《皇家儿媳妇》 第1节 此文【..........】收集整理 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ps: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负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皇家儿媳妇》 作者:薄慕颜 文案: 前世,她愤怒,“你这个渣男!” 今生,他汪汪,“我是忠犬……”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宫斗 主角:凤鸾 ┃ 配角:萧铎,萧湛 ┃ 其它:重生,宫斗,狗血 编辑评价: 凤鸾前世命运坎坷多舛,一夕之间,从公卿千金跌落为罪臣之后,沦落宫中为奴为婢!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是桩丑闻,错的时间,错的地点,最终造成她错误的离开人世间。重活一世,凤鸾发誓要改变前世悲惨结局,远离那个爱恨纠葛爱恨纠葛的他,可是命运又将彼此紧紧纠缠在了一起。今生相遇时间、地点不同,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待这对欢喜冤家?本文以重生女主的心理和全新视角,重新展示了不同境遇下,不同的人生。一环扣一环的快节奏剧情,描绘了一幅宫闱斗争的浩瀚画卷,有勾心斗角,有爱恨情仇,一切尽在作者娓娓道来。 ☆、1 重生 一缕芳魂悠悠苏醒过来。 凤鸾眼神茫然,直挺挺躺在宽大的床上。 脑海里浮现出一片血色混乱场景,忙碌进出的宫人们,耳畔嘈杂纷乱,太医的声音颤巍巍的,“皇上……,贵人的情形怕是不好,保大人?还是胎儿?” 门外响起金振玉聩的男人声音,“胎儿……” 呵,凤鸾轻笑。 果然是萧铎一贯的作派,冷血、无情、自私,眼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的万里锦绣江山。儿子是皇储,是巩固皇权的有力筹码,女人仅仅是生育工具罢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入宫为奴的女子,且令他蒙羞,有何值得留恋呢? 凤鸾闭上眼睛,结束那些恩怨交错的画面。 再次睁开,转头看向此刻的屋子。 左边靠墙两把椅子,配黑漆高几,正对面香案上放着一个鎏金小香炉,右边一个黄铜水面妆台,镜框雕刻荷叶田田纹样。靠门的方向,摆了一架绢绣的玉兰花图屏风,做为闺房隔断,整个房间布置简朴、低调,却不失华贵。 这是……,自己在凤家的闺房?! 凤鸾惊住了。 自己身为后宫嫔妃,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哪有再回凤家的道理?更何况凤家早在十年前就被抄,已经不存在了。 难道说自己濒死产生幻象,所以梦到凤家? 凤鸾试着挪动身体,并没有难产后的虚弱无力和疼痛,她心里点点头,果然是自己在做梦呢。走到铜镜跟前,一抬头,看见一张稚气的少女脸庞,清丽、明媚,眼角眉梢还带着浅浅娇态。 这模样……,应该是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还是奉国公府凤家的二小姐,天真娇憨、不谙世事,过着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生活。平日里的烦恼,不过是春天海棠花开得迟了,夏天西瓜不够清甜,秋天的桂花蜜颜色不好,冬天的落雪来得迟了一些。 直到那桩泼天祸事降临之前…… 谁都没有想到,凤家会在一夕之间大厦倾,----伯父处死,父亲病逝,堂兄弟们流放西岭,凤家女眷充为官奴,所有的富贵荣华随风消散。 那一天,凤家的哭号声惊天动地。 ----命运转瞬剧变。 因为自己和小姑姑还是待嫁少女,模样干净,被选送进宫成为小宫女。至于凤家的已婚女眷们,是不能入宫的,则被卖入官宦人家为奴为婢。祖母、大伯母、母亲和大堂嫂,还有小姑姑,皆是受不了这种折辱,全都自行了断。 唯一的区别是,母亲她们死在外面的官奴教坊,小姑姑死在宫里。 自己为何没有死? 当时小姑姑的死讯传来,自己找了一根腰带要悬梁自尽。 同屋的宫女红缨冷笑,“当初我能选上宫女,家里想着省了一个人嚼用,还有月例银子,全都高兴坏了。怎么到你们这儿,就成了千难万难的苦差事,受不得,都想着去死呢?”她声音不屑,“我就瞧不起你们这种人,不过以前尽过好日子,吃一点苦都不行,死了也好,活着也是糟蹋粮食!” 自己跳起来要跟她拼命,撕扯扭打,最后两人都被管事姑姑教训了一顿,但正是因为这份愤怒、恨意,才让自己活了下来。 本想苟且偷生,但几年后,又被卷入一场宫闱斗争…… 那一日天晴得很好,蔚蓝如玉,干净得几乎没有一丝云彩。 梅贵妃赞自己送去的点心好,赏了一袭缕金挑线的百蝶撒花裙,而且兴致很高,非要让自己换上,说是看看年轻时的样子。 自己换了,再次谢恩告退。 因为时间耽搁的久了,急着回去,一路低头脚下匆匆,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撞进那人怀里。只刚分辨出他身上的夔龙纹皇子装饰,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就在一团酒气中,被他拖进了假山石洞里面。 眼前景物交错旋转混乱,惊慌中,自己的裙摆被人撩起,再接着便是锦帛撕裂的声音,自己拼命挣扎,“殿下,放开我……” 可是自己那点力气,又怎敌得过自幼习武的端王萧铎? 下一瞬,他强行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强势不容抗拒,留给自己的是刺痛、侮辱、泪水、绝望…… 早知如此死法,还不如当初就跟母亲她们一起死去。 很快,端王萧铎强占宫女的丑闻闹到御前。 皇帝听了一阵沉默,然后却道:“朕富有天下,区区一个宫女又值什么?”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既然老六喜欢这个宫女,朕便赏你了。” 这件丑闻其中有蹊跷,谁都明白。 第2节 试想萧铎身为尊贵无比的皇子,什么样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竟然酒后失德秽乱宫闱,这其中的关窍,不得不让人费点思量。 这罪名足够萧铎喝一壶的。 但闹开了,兴师动众的去查证的话,指不定互相咬出什么,比如皇子谋害皇子,嫔妃算计皇储,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和风化雨的这么一手,便将天大的乱子压下去了。 连带自己,也跟着拣了一条性命。 其时萧铎已经封为端王,分府在外。 王府里,除了王妃穆令嘉以外,还有蒋侧妃、李夫人、陆夫人三位妾室。自己因是皇帝赏赐的,加上刻意为了化解丑闻,遂做出一副正经纳良妾的样子,热热闹闹的摆了一天酒席。一进门,自己并没有从侍妾做起,而是直接封了夫人。 一个抄家为奴的罪臣之女,入了贱籍,在宫里无依无靠如同浮萍一般,指不定哪天死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嫁人了。自己却不但嫁人了,嫁了皇子,还是权势赫赫的端王萧铎,甚至进门有了封号。 两个月后,自己又被诊断出有了身孕。 命运似乎开始从此转折…… 凤家被抄以后,自己从奉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沦为官奴,从云端跌落泥泞十年,早把当初寻死的心磨淡了,只求苟且偷生下去。哪怕萧铎强行占有了自己,一入端王府,重新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慢慢便把恨给撇开了。 活下去,活下去,就这么活下去。 那一年朝堂上风云诡谲、波涛汹涌,死了太子,废了肃王,倒了成王,剩下端王萧铎一枝独秀,在皇帝驾崩后,成功的登基大宝! 然后自己被封贵人,重回皇宫,最终却难产出事…… 想起过往,凤鸾不自控的一阵头疼起来。 “小姐醒了?”门外响起动静,进来一个穿秋香色对衫的中年妇人,她扭头对身后丫头训斥,“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小姐醒了,都不知道。”语气带出不快,“碧落这才病了两天,一个个的就没有人管了。” 凤鸾怔怔看着对方,这是……,年轻时的乳母姜妈妈。 “妈妈别恼。”丫头宝珠穿了一袭红绫湘裙,从后面赶了上来,笑嘻嘻道:“我这就服侍小姐梳洗。”不但没有认错,还一副不在意被训的样子。 凤鸾见状,心下不由轻嘲。 当年自己喜欢宝珠模样俏丽,说话爽快,惯得她有些没大没小的,连姜妈妈都不太放在眼里。要说这不算什么大毛病,只是后来……,凤家落败时,不少对头想编织凤家人的罪名,便私下收买凤家下人。 宝珠她……,咬出三堂兄弃婚不娶、纵奴行凶的罪名。 三堂兄从小就是一根筋的性子,脾气急躁,审讯的时候,居然在公堂上和刑官吵闹起来,结果被打断了一条腿,随后伤口感染,最终死在流放西岭的路上。 凤鸾心中一阵伤痛划过。 “小姐。”宝珠让小丫头捧着铜盆,甜甜笑问,“你试试水,凉不凉?” 在凤鸾出神的功夫,早有五、六个丫头涌了进来,端盆的,拿香胰子的,给她卷袖子的,各自忙着却又井然有序。宝珠亲自取了玉润膏,用簪子挑了,一边替她涂抹,一边说道,“只要薄薄的涂一层,防风吹,又滋润,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她说这话,有盼着被赏赐一盒子的意思。 凤鸾听得明白,却没答。 心下冷笑,像这种卖主求荣的狗奴才,居然还敢腆着脸要东西?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就合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小姐,可是不舒服?”姜妈妈见她蹙眉,担心问道。 凤鸾摇摇头,“没有。”看着年轻了十岁的乳母,心中感慨万千,能在临死前的梦中见到乳母,也算是自己的福气了。 当年凤家被抄以后,乳母一家人被牵连贬为官奴。乳母将自己从小奶大,捧在手心里整整十几年,比亲生骨肉还要亲。因念着自己,夜里总是背着人偷偷哭泣,没几年就哭瞎了一双眼睛。 一个瞎眼奴婢,有哪家主人会待见?死得时候,不过是一张草席裹走了事。 想到此处,凤鸾心头一阵难抑哽噎。 “小姐。”姜妈妈见她脸色不好,越发担心起来,朝她额头上抚摸过去,“可别是早春换衣裳冻着了吧?”然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烫。” “我真的没事。”凤鸾怕吓着她,强忍翻涌不定的情绪,微笑道:“就是才起来还没大睡醒,发癔症呢。”等等……,似乎不大对劲,怎地梦里还能闻到熟悉的气味?还有感受到乳母手上的温度,以及柔和的触觉。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清晰,太过真实了。 仿佛……,自己又活过来了。 ☆、2 故人 重活一世,凤鸾想了很多,很多。 自己首先要做的事,不是痛恨萧铎,不是追查前世难产的真相,更不是和宝珠这种奴才计较,而是……,彻底改变凤家前世抄家的悲剧! 换个角度说,只要凤家一直好好的。 宝珠就没有机会出卖三堂兄,自己不会入宫为奴,不会被萧铎强占,更不会跟他的妻妾争斗,不会折腾一圈儿还是惨死。 ----只要凤家屹立不倒,一切都不一样。 可是这种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却简直犹如蚂蚁撼树一般困难。试想自己一个待字闺中的娇小姐,能够做些什么,去改变那犹如洪流一般的朝堂风波呢?只怕连螳臂挡车都算不上。 但……,就算自己是螳臂,也要挡一挡。 凤鸾暗暗下定决心。 “小姐。”宝珠从外头进来,她压低声音,“长房那边出了点儿事。”一脸不安之色,“听说三爷跟大夫人拌了嘴,赌气出门,把大夫人给气着了。” “三哥哥出门了?”凤鸾心头一跳,忽地想起从前的一件旧事,暂时顾不得琢磨改变凤家命运之事,问道:“今儿什么日子?” 宝珠回道:“初二。” 第3节 凤鸾又追问道:“四月初二?” “是啊。”宝珠忍不住好笑起来,“小姐可是睡迷糊了?连日子都不记得。” 凤鸾心里微微一沉,没错,时间正好对上了。 前世里,家里给三堂兄定下的未婚妻姓王,出自本朝名门,挺好的一门婚事。但不清楚三堂兄在哪儿听了闲言碎语,说王氏和表兄有瓜葛,嫁到凤家原是不情愿的,只为家里母亲哥哥逼着,才勉强应了这门婚事。 三堂兄便炸毛了,不答应,和大伯母争吵后赌气出了门。 然后约了一帮狐朋狗友出城喝酒,好几天都没有回家,这也罢了。偏生不知又是哪个闲不住的,嫌单是喝酒作乐无趣,便提议既然出来了,何不去附近清虚观赏赏花?这一赏,便赏出事儿来了。 当时事有凑巧,正赶上王氏的表兄杜公子也约了朋友,去清虚观山上作诗。两行人碰在一起,三堂兄是个性子暴躁的,他身边的人又个个不安分,三言两语就吵上了,然后打了起来。 可怜那杜公子一行人,诗没做成,反倒狼狈不堪的挂了彩。 原本富贵公子哥儿们的口角,是常有的,不算稀罕。可这事儿没有完,两行人各自散开回去后,不知道是谁,居然把打架的原委嚷嚷开了。 传来传去,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发夸张,最后竟然变成王氏行为不贞。 消息传到王氏的耳朵里,不免羞愤交加、又气又恨,躲在屋里哭了半天后,趁人不留意悄悄吊了脖子,转瞬香消玉殒。 三堂兄知道王氏死讯以后,倒后悔起来。 “可见是我误了她。”他悔恨道:“王氏心里原本肯定没有鬼的,她若喜欢那姓杜的,嫁了便是,何至于自寻短见?”气得暴跳如雷,要去找传流言的人拼命报仇,被大伯父一顿狠打,勒令锁在家里不许出门。 至此,凤家和王家的亲事没有结成,反倒结了仇。 凤鸾心情复杂,后来凤家获罪被抄的时候,那些欲加之罪少不了王家的手笔,特别是三堂兄一个不入仕的公子哥儿,竟然也有人盯着,辗转将他逼死,想来和王家脱不了干系。 可是追根朔底,这件事……,原是三堂兄莽撞闹出来的祸事,是凤家人的错。 ----怨不得王家落井下石。 ******* 宝珠这几天有点忧心忡忡。 自从那天找讨要玉润膏不成以后,小姐她……,待自己就没有以前亲热了。 莫非是为自己要东西恼了?不能够啊。 二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手脚大方,养得娇贵,好东西又多,以前不知被人要走多少金贵物事,都没见她皱一下眉头,哪里会心疼一小瓶玉润膏呢?仔细回想,自己这几天也没办坏事儿,唔……,的确没有。 那是为什么呢? 对了!前几天三爷赌气出去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而小姐一向和三爷要好,许是在为三爷的事担心?所以看谁都不顺眼。 宝珠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窍,不关己事,稍稍松了口气。 因而上前问道:“小姐,可是在为三爷的事担忧?” 凤鸾抬眸看了她一眼。 宝珠被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脸,“小姐,我脸花了?” 凤鸾暂时不好发作她,忍住心里厌恶,淡淡道:“等下我去给大伯母请安,你去挑身素净衣裳。”转头看向玳瑁,“把早上我弄好的插花带上,等下一起送去。” 宝珠脸色微微一变,小姐出门去长房,居然带上玳瑁?要在以往,小姐可都是带上自己的。她心里有些急了,又不好说,陪笑道:“玳瑁不爱出门,还是我跟着去罢。” “碧落病了。”凤鸾没空跟她纠缠,敷衍道:“屋子里好歹得有个人看着,玳瑁嘴笨不会管人,有你在,小丫头们老实一点儿。” 宝珠半信半疑,“这……”想了想,眼下并非逢年过节,去长房也得不了赏赐,比较起来,还是在屋里竖立权威更要紧一些。毕竟碧落年纪大了,再过两、三年就会放出去,等她一走,副小姐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好。”宝珠复又欢喜起来,笑道:“那我去给小姐挑衣服。” 凤鸾哪有功夫管她怎么想的?当务之急,得先把三堂兄的这件祸事给解决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好几天,不是自己不着急,而是只记得三堂兄在清虚观打架闹事的日子,他之前去了哪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提前去找大伯母也没用。 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当年的祸事就是从今儿开始的。 凤鸾领着丫头们,出了自己居住的望星抱月阁,沿着紫藤小径,一路往上房的绮霰斋走去。眼下四月里,正是春暖花开遍地旖旎的时节,路边花圃姹紫嫣红,头上绿树荫荫,金子般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落下来,落在小径的鹅卵石上。 玳瑁领头跟着主子,对身后小丫头墨竹叮嘱道:“拿好,别磕着碰着。” 凤鸾听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说起来,玳瑁也是很机灵伶俐的,前世不过是自己偏爱宝珠,才让玳瑁被压了一头罢了。试想玳瑁若真是老实笨笨的,怎地今儿一跟自己出门,就带上她调教的墨竹,而不是宝珠调教的茜香呢? 瞧瞧,就连丫头们都有派系之争,何况皇子们? 下一瞬,凤鸾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住,怎地……,又想起那个人了。 玳瑁见她忽地驻足不前,问道:“小姐,要不要歇歇?” “不用。”凤鸾真不觉得累,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每一处都留着自己儿时的记忆,让自己无比眷恋。正在驻足四下环顾,忽地发觉对面格子花窗后闪过几个人影,不由留神看了一眼。 似乎……,有一抹熟悉的某种特殊花纹锦袍。 她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正要回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阿鸾。”几记脚步声之后,从梅花门那边抢先走过来一个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步履轻快,一派神采飞扬的俊逸气度。 “二哥。”凤鸾见了礼,解释道:“我们过去会芳园掐几支花。” 凤二爷微微点头,然后笑道:“刚巧端王和成王两位殿下过来,找父亲说话,这会儿说完了,正由我和大哥陪着逛逛园子。”他的目光里带着某种热切,看着堂妹,“既然遇上了,你过去给两位殿下见个礼。” 第4节 凤鸾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拒绝,一时僵住。 “阿鸾,怎地呆住了?”凤二爷有几分催促的意思。 在兄妹俩僵持的功夫,梅花门后面呼啦啦过来一群人,丫头们不算,领头走在前面的三位年轻公子,恍若珠玉琳琅,一个个都是光华璀璨的人物。 凤鸾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退了,在袖子里握紧了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情绪没有任何波澜,轻移莲步款款上前。 她低眉敛目裣衽,浅声道:“臣女见过端王殿下,成王殿下。” ☆、3 龙子 奉国公府有女殊色无双,盛名早传。 萧铎是早有耳闻的,听了,却从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不过是凤家抬高自家姑娘身价,故意耍的手段罢了。 今日一见,心下不免略有惊讶。 看来……,这位凤二小姐的确有些自傲的资本。 只见她淡扫蛾眉,不施脂粉,便已是素面清绝的潋滟容光,偏生一双乌黑眸子雾蒙蒙的,带着水汽,透出几分柔软的妩媚娇艳。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看清她到底是清丽绝伦,还是妩媚无双。 那一袭华丽的缕金百蝶百褶凤尾裙,在人间丽色映照下,亦显得暗淡了。 “免礼。”萧铎嘴角微微翘起,转头朝兄弟成王萧湛看了过去,果不其然,他的眼里亦带出几分惊艳之色。 比起萧铎的雍容肃穆,萧湛看起来偏于温暖和煦一些。 加之年轻,说话透着几分少年人的明快,已经笑着赞道:“方才还在赞奉国公府花园子修得好,花开得更好。”他看向凤家两兄弟,“此刻一见令妹,倒觉得满园春色也不过尔尔。” 清风掠过,吹得凤鸾臂间披帛恍若一抹紫色云霞。 凤二爷笑道:“承成王殿下谬赞。”已经让堂妹出来露了面,再多说下去反倒不合适,因而转头道:“你们不是要去掐花吗?去吧。” 凤鸾恨不得自己赶紧消失,担心多留一刻,就控制不好自己,忍不住抓住萧铎问一问他,----为何前世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良心都给狗吃了吗?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欠身道:“二位殿下,臣女告退。”然后对大堂兄道了一句,“大哥,我先过去了。” 凤大爷亦是翩翩少年郎,但是为人稳重,加上本来就觉得让堂妹见礼太唐突,因而点头道:“嗯,叫丫头们好好跟着。” 凤鸾旋即头也不回去了。 她人走了,剩下几位却是各自一番思量。 萧铎眼中隐隐含笑,这么巧,逛个花园子都能遇上未出阁的小姐,只怕……,凤家人有些别的念头吧?眼角余光扫过兄弟,成王萧湛还未婚,正需要一个适龄的世家女做王妃,----估摸凤家正有这个意思。 不过,凤二小姐带着一瓶花说去掐花,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莫非真的只是碰巧遇上,有别的事?或者,这只是凤家老二临时的主张? 罢了,都不与自己相干。 可是…… 凤家、凤家,奉国公府,先帝时出了一位凤淑妃,育有两位亲王,和一位年纪最长的郦邑长公主。到了本朝,又有凤贞嫔生下一子一女,更不用说,凤、范、穆三大世家,盘根错节的联姻关系。 这三大世家的女儿,皇子们能娶到一个嫡女做王妃,就算比别人多一个臂膀,要再纳一个做侧妃,想都不要想。这些世家不会自贬女儿身价,皇上不会答应,诸位兄弟更不会同意,所以自己不用琢磨了。 反倒是萧湛此刻尚未迎娶王妃,还有机会。 萧铎心下一沉,就好像看到一堆金晃晃的金山,自己却不能动、不能拿,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便宜兄弟,如何能够不憋气?若是萧湛迎娶凤家小姐做王妃,和凤家结为秦晋之好,那……,可绝不只是添个普通的助力。 “六皇兄。”萧湛笑吟吟提醒,“当心脚下。” 萧铎点点头,看了一眼往前走去。 萧湛跟在后面,眼里闪过一丝讥笑。方才凤二小姐过来见礼的时候,兄长的心情有点微妙,别人或许看不出,自己却能够感觉的到。 可他已经费尽心机,娶了理国公穆家的女儿做王妃。 凤家的姑娘自然没份儿了。 说起来,那凤二小姐的确不错,清丽、明媚,带着几分孤傲劲儿,又有一种掩不住的娇憨可人。皇子娶妻最看重的当然不是长相,而是王妃的娘家势力,不过若是王妃本身是个佳人,那亦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萧湛在心里笑了笑,凤鸾……,值得一求。 ****** “哎哟,吓死我了。”墨竹一脸紧张,小声道:“没想到会见到两位殿下,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站都快站不住了。”她抚着胸口,“这会儿心口还乱跳呢。” 玳瑁笑话她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墨竹反问:“姐姐难道不紧张?”神色有一丝懊恼,“可惜我没敢抬头看,连两位殿下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想了想,朝前面问道:“小姐,你可瞧清楚了?” “没有。”凤鸾淡淡道。 “小姐你真的没看清楚吗?”墨竹年纪小,才得十岁左右的年纪,没听出主子的不悦,反倒惋惜道:“哎呀,应该看一下的。” 凤鸾忽沉下脸来,厉声道:“再多嘴,回去让嬷嬷们扇你的嘴巴子。” 墨竹这才发觉主子恼了,吓得脸色微白,“小姐,我不敢了。” 凤鸾心烦,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前走去。 前世的自己,在入宫为奴之前都没有见过萧铎,也没见过萧湛,今生的人生轨迹却出现了偏差。因为三堂兄的事,自己临时起意去长房,加上堂兄急于让自己联姻皇室,反倒提前见到不想见的人。 罢了,只要努力让凤家不被抄家,自己就不会入宫做奴婢,断然没有去给萧铎做小妾的道理,嗯……,只要处理好这件大事就行。 凤鸾抬头,远远的看向长房院子。 如今奉国公凤府分为两房,长房嫡出,二房继出。 第5节 二房人口简单,长年多病的父亲凤卿,母亲甄氏,自己,以及龚姨娘和庶弟,总共就这几个主子。父亲在少年时中过秀才,后来因为身体不好,祖母怕他累着,严令不许念书费神,只准好好调养。 父亲断了仕途,整个二房只能依附国公府生活,所仰仗的,不过是祖母龚氏年纪不高,一直紧紧捏着后宅罢了。 对比之下,长房可是人才辈出。 大伯父凤渊因是嫡出长子,袭了超一品的奉国公爵位,本身亦是才能卓群、政见不凡,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从当年的新科探花郎,小小翰林,一直官运亨通,现如今做到正二品的吏部侍郎,兼中极殿大学士。 和大伯父一母同胞的两位姑母,大姑母是理国公府穆家的世子夫人,小姑母进宫封为贞嫔娘娘,育有十二皇子和六公主。自己的堂姐凤荣娘,嫁入辅国公府范家做了大奶奶,长房的几个爷们,一个个亦是芝兰玉树的人物。 当然了,不包括三堂兄在内。 说起自家这位活宝似的三堂兄,算是长房的异数,因为贪吃,人有些微微发胖,和芝兰玉树是不沾边儿了。偏生还不爱读书,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遛鸟走狗,性子又毛躁,惹急了,上房掀瓦的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三堂兄就算样样都不好,待自己……,却是极好的。 人人都说,三堂兄和自己像是嫡亲兄妹。 ----这次一定要把他救下。 凤鸾轻轻叹息,望着前方长房的青瓦白墙、雕梁画栋,再穿过一个假山,一条九曲十八折长廊,便是绮霰斋了。说起来,大伯母待二房的人淡淡的,说话不冷不热,自己并不想和她多打交道。 不过是为了三堂兄罢了。 绮霰斋内,大夫人手边放着一卷佛经,闻声抬头,“你来了。”她说话不紧不慢,举止舒缓得宜,却有一种端庄肃穆的大气,很符合她奉国夫人的身份。 凤鸾行了礼,让墨竹把花瓶放在桌上,“因见园子里花开得好,给大伯母掐了点新鲜的,摆放屋里,瞧着养养眼睛。” 大夫人淡淡道:“你有心了。” 凤鸾并不介意伯母的冷淡,而是问道:“听说三哥哥还没有回来?” 大夫人眉头一皱,“别提那个混帐!”想起不争气的儿子,不由微愠,“真是猪油蒙了心,整天胡闹不说,这次跑出去好几天都不回来。我现在是没敢告诉他老子,要给老爷知道,腿都得给他打断了。”揉了揉胸口,“早晚被他气出病来。” 她不过随口一句气话。 凤鸾心下叹气,眼下大伯母只以为堂兄出去瞎玩儿,不知道后来的事,要是知道堂兄打了杜公子,害死王氏,还真得气出病来呢。 大夫人似乎不愿多谈,简略牢骚了几句,便转了话题,“对了,正好要让人去给你送料子,赶巧你自己过来了,就挑挑再带回去罢。” 凤鸾有点意外,问道:“春季份例的衣裳不是做了吗?怎么又挑料子。” “挑罢。”大夫人在她身上扫了几眼,似有深意,“你们年轻小姑娘,多穿点鲜亮的衣服也是好的,不用管份例不份例的。”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过几天是太子妃的寿诞,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贺寿。” 太子妃寿诞?凤鸾心头轻轻一跳。 前世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翻腾,加上刚才遇到萧铎、萧湛的画面,很快……,她就想起来了。眼下正是太子妃寿诞的前夕,这几天一直忙着考虑改变凤家的命运,担心三堂兄的乱子,倒是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此次太子妃寿诞,各家的公卿小姐都要跟着过去,说是去祝寿,实际上是为成王萧湛挑选未来王妃的。自己出身奉国公凤家,年纪合适,嫡出,容貌品行都没问题,就条件来说绝对足够了。 ----但前世自己落选了。 实际上,这种为皇子选妃就是政治博弈。 前世的这次博弈,最终秦太后和德妃一派赢了,扳倒了范皇后一派,成王妃出自秦家小姐。所以这场太子妃宴席,自己只是去走走过场,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打扮不打扮的,其实都差不多,不失礼就行了。 再说了,成王妃有什么好争的呢?最终逃不过一死。 凤鸾的心稍稍放了回去。 但隐隐的,又有一丝说不清的担忧。 今天意外的见到了萧湛,他会不会……?不是自己感觉太良好,而是对于争储的皇子们来说,一个有力的妻族是非常重要的。别说自己长得还过得去,便是丑若无盐,萧湛迎娶凤家姑娘,照样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他……,该不会有什么打算吧? 罢了,应该不用担心。 萧湛生母段谨嫔早逝,一直由秦德妃抚养长大,加上宫里还有秦太后压阵,萧湛就算自己有点想法,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毕竟他此刻还羽翼未丰,无法和太后、德妃等人抗衡,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 说起来,他眼下的势力还不如萧铎呢。 等等,怎么又想起那人了?! 凤鸾心中浮起一种蛛丝般缠绕的烦躁,一抬头,瞧见大伯母正看向自己,赶忙镇定情绪。不着痕迹,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哥哥出去这么些天没回来,叫人担心,哪里还有心思出门玩儿?倒是不想去呢。” 大夫人听侄女是在担心儿子,心中受用了几分,但却道:“太子妃的寿诞还是要过去的。”顿了顿,“至于老三那个混帐,不用管,过几天自然就回来了。” 凤鸾见伯母完全没有把堂兄的事放在心上,不免着急,算算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于是打起精神道:“大伯母,你听我说……” ☆、4 前尘 凤鸾为了说服伯母去找堂兄,费了好一番口舌,收效都不大。 到最后,她不得不编造谎言,“听三哥哥说,外头传言王氏和她表兄走的亲近,他这次出门……”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的神色,“别是去找人怄气了吧?” “什么?!”大夫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气得发抖。 当即吩咐人去清虚观寻找儿子,严令不论捆着、绑着,都要把人给带回来!又再三叮嘱侄女,“二丫头,这话千万不可说出去了。” 凤鸾知道伯母当自己是小孩儿,嘴不严,反复保证了,方才回了自己院子。 “小姐。”宝珠迎了出来,一边跟着,一边道:“刚才夫人那边来人,找小姐,说是等小姐回来,记得过去一趟。” “知道了。”凤鸾回屋重新装扮了一番,整理好衣裳。 如此郑重,只因母亲甄氏在仪容上面最是讲究,几近到了偏执的程度,簪子歪了不行,鬓角松了不行,就连衣服颜色搭配不好,都要把跟随的丫头教训一顿。她自个儿的打扮就更不用说,每次见了,只得一个词来形容。 第6节 ----完美。 自己出自奉国公府凤家,从小见多了公卿世家的夫人们、小姐们,能在容色上和母亲媲美的,只得寥寥几人。但当女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或许有眼睛比母亲亮的,有皮肤比她白的,有气质更脱俗的,母亲却总是叫人最难忽视的那一个。 云做衣裳花为容,妩媚似水,说得就是母亲这种女人中的女人。 和母亲比较起来,自己这个公卿小姐倒显得有点粗糙了。 凤鸾想到此处心头一黯,所以前世凤家获罪被抄以后,母亲是第一个自缢的凤家女眷,像她这中宛若花苞一样娇嫩的人,哪堪跌落泥泞被人践踏?就连死的时候,母亲都是打扮的毫无瑕疵,静静躺在那里,恍若陷入不醒迷梦的睡美人。 凤鸾站在海棠春坞的院子门口,整理情绪,缓缓走了进去。 “阿鸾,你快进来。”甄氏声音清脆,尽管已经三十出头,但是最重保养,加上心态语气带着娇态,倒更像是刚刚嫁人的少妇。她抬手指向托盘,腕上三连玲珑绞丝金镯便“叮铃铃”往下滑,“你瞧,上次说的簪子已经得了。” 凤鸾不禁哑然失笑。 母亲专门叫人传自己过来,居然只是为了一枚簪子?性子还是前世一模一样。 “我瞧瞧。”凤鸾坐上美人榻,拿起那支九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钗身金光锃亮,点翠蓝莹莹的宝光流转,美得让人爱不释手。 “你瞧着可好?”甄氏虽然是问话,语气却带出一丝得意,“虽说样子简单,但比外头那里胡哨的强多了。”因这簪子的图样出自她的手,越发心爱起来,从女儿手里拿回簪子转了又转,婉声道:“回头打一批图样送人,你先挑。” 言下之意,这支自然是先归自己享用了。 如此孩子气的母亲,和女儿争先,要是放在别家断然是没有的,凤家二房的丫头仆妇却早已习惯了。 凤鸾也并不以为意,笑道:“好,回头我来挑。” 甄氏摆弄了一会儿簪子,新鲜劲儿过去,才想起和女儿随口闲聊。她一面自己对镜试戴凤钗,一面问道:“听说方才你去绮霰斋了?” 凤鸾避重就轻,“大伯母让我挑了几块春季料子。” 甄氏除了保养和打扮,别的都不太在意,只问:“可有新鲜的料子?”戴了几次凤钗都不满意,又怕把复杂的瑶台望仙髻弄乱,一时犹豫不定,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停住了。 “料子寻常。”凤鸾站起身来,伸手道:“母亲,我来替你戴罢。” “不用。”甄氏的手往旁边一闪,避开了女儿,转头喊了大丫头明珠和朝露,“你们帮我把这凤钗戴上,仔细些,别碰坏了发髻。” 凤鸾的手便停在半空中,片刻后,缓缓收了回去。 她在心里微微叹息。 两辈子,母亲的这个怪癖都还是一样。 不知道什么缘故,打小母亲就不喜欢接触自己,印象中从来不曾抱过、搂过,准确的说,是一丁点儿的触碰都没有。 ----或许每个人都有些怪癖? 比如萧铎,喝茶坚决不喝花茶。 有一次,端王妃领着王府姬妾在后院喝茶赏花,女人们喜欢花茶颜色好,据说还能美容养颜,自然常喝,木樨、玫瑰、茉莉,各色花茶都有。刚巧萧铎来了,蒋侧妃一时没留神,端了一碗玫瑰茶给他。 萧铎没有看仔细,接了就喝,然后喝了一口,当场就把茶碗给砸碎了。 “好好的茶,都给你们糟蹋了!” 弄得蒋侧妃脸上下不来,一阵红、一阵白,差点没有哭出来。端王妃赶紧帮着打圆场,劝说了几句,也跟着吃了一顿训斥。 一场好好的花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等等,自己怎么……,怎么又想起萧铎来了?凤鸾蹙眉,这种感觉真是厌烦。 “阿鸾,你怎么了?”甄氏见女儿呆呆的,以为是自己扫了她的面子,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拔下凤钗,算是补偿,“这个你先拿去罢。” “啊?”凤鸾见母亲突然给自己簪子,原本想摇头拒绝,又怕她多心,便顺势接了过来,“也好,方才大伯母说,过几天要去参加太子妃寿诞,正好用得上。”压下时不时冒出来的前世记忆,撇开那个人,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 ****** “晌午小姐吃的不多,饿不饿?”宝珠因为玳瑁跟着出去了一趟,怕自己被主子疏远了,服侍起来越发尽心,一脸关切问道:“不然再让小厨房做点什么?我看上次的莲子米熬成羹就很好……” “不吃了。”凤鸾心事太多有些不耐,挥手道:“我想打个盹儿。” 宝珠早让小厨房预备了点心,打算卖弄讨好的,见小主人没兴致,心下不免有点失望。但望星抱月阁的丫头们里面,人才济济,她能从一个外头买的,混到如今的二等丫头位置,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 因而压下心中的失望,笑吟吟道:“歇歇也好。”她转身就去亲自铺床,还不忘细细地叮咛,“只是小姐才刚吃了饭,且喝了这碗茶,消消食再睡,免得起来积了食不舒服。” “嗯,去吧。”凤鸾挥手撵人,交待了一句,“看着长房那边,要是三爷回来记得叫我起来。”然后依言慢慢的喝完茶,才去床上躺下。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凤鸾觉得自己有点口渴,她嘟哝了一声,“水。”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葡萄架下面,夏日阳光耀眼,照得周遭景物一团金色的模糊,看不太清楚。她抬手障目,心中有点糊涂问道:“我睡多久了?” 丫头端了茶水过来,笑道:“夫人才睡了一小会儿。”一面扶她起来,一面给后面垫了缎枕,压低声音,带着隐隐欢喜道:“刚才高公公跟前的小合子来过,说是王爷等下过来。” 凤鸾心头觉得什么不对,又一时想不明白,“好,你准备一下。” 丫头当即笑嘻嘻的去了。 凤鸾想了想,萧铎要来,那是今夜自己要侍寝了?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抗拒情绪,有点……,不愿意伺候他。 这个大胆的念头刚刚冒出,自己先吓了一跳。 哪能拒绝自己的夫主同房呢? “你倒挺会享受的。”金色阳光中,端凝有如磐石一般的男子声音响起。 凤鸾抬头望了过去。 在皇子们中,萧铎是身量最为高大挺拔的那个,加上常年习武,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精神抖擞,沉稳有力,走路总是一贯的大步流星气派。今儿穿了最衬自己的黑色,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四爪的盘龙祥云图,阳光映照下,整个人看起来神光熠耀。 第7节 他的衣袖宽大宛若鲲鹏之羽,姿态风流坐下,“醒了没有?” 凤鸾柔声道:“醒了。” 像是被这句老实话给逗乐了。 萧铎的眼里透出笑意,墨玉般的瞳,闪着比平日稍显柔和的光芒,但却仍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他伸出宽大的手,手心带着常年握弓留下的薄茧,略显粗糙,轻轻滑过那洁白如玉的脸庞,最后……,手指停在殷红的唇上。 凤鸾又羞又紧张,喃喃道:“王爷,这是外面……” 萧铎不以为意,“这是我的王府。”丫头们早就退远不见,他更加肆无忌惮,手指探进樱桃小口里面,轻轻旋转,眼里的笑容越发暧昧。 凤鸾的脸瞬时滚烫起来,张嘴不对,闭嘴含着他的手指也不对。 片刻时间,抚摸、亲昵、缠绵,男女之间的那点火苗很快点燃,只除去了那一点点障碍,他便进入了她的身体。用力的进攻,让周遭的景色更加摇晃不定,旋转、颤抖,熟悉的快感在全身上下萦绕,她不由大口大口的喘气。 “给我生个孩子。”萧铎将自己揉进了她的身体深处,声音沙哑,“生个女儿,长大了,和你、你长得一样……” 孩子?自己和他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不!”凤鸾忽地尖叫,惊魂不定从梦中猛地醒来。 因不愿惊动的丫头们进来,省得还要遮掩情绪,翻了个身,茫然盯着精致的绡纱绣花纱帐,眼前尽是前世的各种画面…… 她的心头涌起一阵难抑的悲沧。 说起来,自己被萧铎强占以后没去寻死,除了贪生,和他本人也有很大关系。试想要死换做一个腌臜不入眼的,对自己做了那种事,只怕不用等到事后,自己当场就一头碰死了。 ----但他是端王萧铎啊。 皇室萧家是有名的爱出美男子,太子璀璨如玉,肃王清瘦儒雅,成王俊朗飘逸,就连皇帝本人,年轻时也让一众嫔妃春心萌动。至于萧铎……,他的长相或许不如太子那么精致,不及肃王那般清雅,不比成王俊秀,但却是最最男人的那一个。 当年他随意一个亲昵的小动作,都让自己脸红心跳。 那时候,自己不免给自己找借口。 想想看啊,反正每个女子成亲以后,都会和男人做那件事的。萧铎和自己,不过是把时间提早了一点点而已,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啪!”凤鸾恨恨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诗书礼仪呢?道德廉耻呢?堂堂奉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幼承庭训、饱读诗书长大,竟然是这等不知羞耻的东西?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下一瞬,忍不住泪盈于睫。 自己的确是贪生怕死了,可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命运那样残酷对待?凤家的人又做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事,要一个个相继死去? 可惜……,没有人回答。 “小姐?”宝珠在门口喊了一声,“刚才是什么动静?” 凤鸾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情绪,不让声音起伏,“没有,你听错了。” “明明听见……”宝珠小声嘀咕,听得里面没了声音,不敢再多嘴,只得按下满心疑惑退了出去。不免有些疑心,早起玳瑁跟着出去,不会暗地给自己上眼药了吧?怎么觉得小姐脾气大了,不待见自己了呢。 她环顾一圈儿,却不见玳瑁在屋子里。 “呸。”宝珠暗地啐了一口,算她识相,回来以后没敢继续跟自己争风,不然自己跟她没完!心下盘算着,等下再带点东西去看看碧落,多讨好一下。将来碧落走了,肯定会推荐下一任副小姐的人选,这可是很有分量的。 正在琢磨自己的心事,外面来了人。 一个小丫头立在门口,声音略高喊道:“二小姐,三爷从外面回来了。”带着几分急切,“大夫人请你过去。” 宝珠赶忙出去应道:“小姐正在睡觉,等我通禀一声。” 小丫头催促道:“烦请二小姐快些。”她跺脚,“三爷的事,大老爷知道了,听说马上就要回府收拾三爷,可耽搁不得。” ☆、5 凤府 凤鸾起来梳洗打扮耽搁了一会儿,加上凤府宅邸大,一路过去上房绮霰斋不近,等她赶到的时候,长房已经热闹起来了。 大丫头紫檀悄悄迎了上来,急道:“三爷可捅大篓子了。” 凤鸾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去见萧铎耽搁了片刻,就没来得及阻止三堂兄,还是闹坏了事不成?赶忙道:“你别慌,先跟我大致说说。” 紫檀忙道:“三爷约了一行人喝酒,喝了好几天,后来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果真去了清虚观,偏生不巧,王家小姐的表兄杜公子也去了。” “嗯。”凤鸾点点头,问道:“可是打起来了?” “二小姐料事如神。”紫檀目光惊讶,只是眼下顾不得多问旁的,接着道:“两行人没说几句就动嘴,然后动手,亏得夫人派去的人及时,没闹出大的。不过虽有人劝阻着,还是把杜公子的鼻子打破了,流了一兜血……” 凤鸾担心的不是这个,打断道:“年轻人一时口角不和,也难免。”她问:“可有别的什么闲话传开?闹大了……”压低声音,“叫王家小姐脸上怎么挂?” “没有,没有。”紫檀连连摆手,“大管家魏大河亲自过去的,他老人家出马,哪能还再乱起来?要不是时间稍迟了一些,只怕架都打不起来。” 凤鸾松了口气,然后问道:“哪又怎地闹到大伯父跟前了?” 紫檀小声道:“刚巧辅国公府范五爷在场,跟着杜公子一起做诗的。他受了气,不依,非要去找老爷评评理,问自家亲戚情分还要不要?魏大河怕范五爷再闹大了,没法子,少不得只能跟着他去找老爷。” 凤鸾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里面响起凤三爷的尖叫呼痛声,“啊,哎哟!我的腿啊……” 凤鸾忍了笑意,提起裙子上了台阶。 内室的丫头们早摒退干净,只剩下大老爷凤渊、大夫人、凤三爷几人。 凤渊长了一副典型的凤家人模样,身量高大挺拔,眉目舒朗,正当年富力强的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久居上位的沉稳端凝。他做官做久了,又承了奉国公的爵位,自有一种掩不住的肃穆之气。 第8节 更不用说,此刻手里还握着一根长长的家法。 凤鸾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凤渊不论在国公府,还是朝堂上,都几乎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原本想着居然还有丫头敢不听话闯进来,正要发作,扭脸看清楚了人,“阿鸾。”他脸色稍缓,“你怎么过来了?” 话音未落,便了悟,这是妻子给儿子搬来的救兵。 因而不言不语,抬手又狠狠打了下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打断你的腿,往后就不会给我出去惹祸了!” 凤三爷“嗷呜”一嗓子,叫道:“父亲饶命,爹、爹……”嘴里说起浑话来,“亲爹,你是我的亲爹啊,儿子的腿断了。” 凤鸾听得想笑,没敢笑。 大夫人在旁边抹泪,“老爷,这小畜生已经知错,你饶了他罢。” “大伯父。”凤鸾见堂兄吃够了苦头,再打下去,只怕半个月下不了床,赶忙上前挡了一挡,“大伯父等等,先听侄女说几句。” 凤渊板着脸,停了动作。 凤鸾忙道:“依侄女的意思,现如今得先办好两件事。”语气顿了顿,“第一,范家和咱们家是亲戚,除了祖母那一辈,范五爷现今还是大姐的小叔子呢。亲戚情分是断不能闹坏的,省得大姐难做人,所以赶紧让三哥哥去陪个不是。” 凤三爷原本在旁边“哎哟、哎哟”的,一听要去范家赔罪,顿时叫了起来,“我不去!才不要看范老五的那张臭脸……” “你给我闭嘴!”大夫人扬起巴掌吓唬他,“少作死。” 凤鸾回头瞪了一眼,“你别说话。” 凤三爷气呼呼的扭了脸儿。 凤鸾接着道:“所以大伯父便是生气,好歹等三哥哥去赔了罪,圆了亲戚情分,回头再好好教导三哥哥。不然打坏了,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去不了范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不顾亲戚情分。” 凤渊将手中家法拍在了桌子上,对儿子狠狠道:“回头再收拾你。” 大夫人在心里念了一声佛,这打人没有打二遍的道理,回头再让儿子去范家赔个不是,礼数做足,丈夫生气这茬算是揭过去了。 “第二件事更要紧。”凤鸾接着往下说道:“我听说,今儿去的杜公子是王家小姐的表兄。听闻咱们两家有意联姻,等将来王家小姐做了我三嫂,论起来的话,杜公子也是转折亲戚,且是媳妇的娘家亲戚,更矜贵一些,三哥哥更得去赔个不是。” 当着大伯父,可不敢说出杜公子和王小姐有流言。 大夫人见她说话周全妥当,点了点头。 偏生凤三爷是个愣头青,一听要给杜公子赔罪,如何肯依?要说范五爷是自己胞姐的小叔子,自己的祖母也出自范家,亲戚里的亲戚,加上辅国公府不便得罪,去赔个不是还勉强说得过去。 那姓杜的又是哪根葱?值当自己低一低头?! 再说了,本就听说王氏和姓杜的有瓜葛,自己才不会娶她进门!呸呸,凭王家那种已经没落的门第,女儿还不清白,也配做自己的媳妇儿?打死都不要。 当即喊道:“我不去!”他脸上挂满赌气,“爹,啥也别说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给姓杜的赔礼,你生气,就打断我的腿算了。” 大夫人赶忙摁住他,哭道:“你这个孽障!” “行!”凤渊伸手再次拿起家法,冷冷道:“今儿我就成全你。” 凤鸾气得跺脚,上前拍了堂兄一下子,“回头把你嘴缝上。”赶紧去拦伯父,“三哥哥这是一时没有转过弯儿,等我劝劝,一准儿让他去赔礼,两家都不会得罪。”堆起笑脸劝道:“大伯父,你先消消气。” “爹!” “父亲。” “哎哟,三哥你怎么躺下了?” 正说着,门外“呼啦啦”进来好几个小爷。 凤渊朝外扫了一眼,冷哼道:“都来齐了。”语气很是不好,“怎么着,你们几个是来跟着兄弟一起领罚的?还是仗着人多来壮势的?” 他这么一说,凤大爷、凤二爷、凤五爷都不敢言语了。 大夫人心里也是埋怨,儿子们来的不是时候,丈夫说一不二惯了,最厌别人跟他顶着来,特别是驳了他。侄女一个人还算是求情,儿子们来一堆,倒像是威胁老子,这可是越弄越糟了。 凤鸾抚了抚额,眼看伯父的火气越来越大,等下三堂兄只怕挨打挨得更狠,心里一时着急,不顾道:“大伯父,侄女有几句要紧的话说。” 凤渊沉着脸,只是冷冷的不言语。 话已出口,凤鸾不能当着长辈的面撒谎,得编个理由,飞快琢磨之际,忽然间福至心灵,----如果自己预言一件事,然后成真,伯父是不是就会相信自己的话?有了一定可信度,再说做了一个关于凤家覆灭的“梦”,伯父就会听进去吧? 毕竟要改变凤家的命运,改变前世的悲剧,单靠自己一个后宅弱女子太难,还得靠大伯父这样为官做宰的人。 当然了,首先得让他相信自己的预言。 因而抬头急道:“是真的有要紧事。”上前一步,低语道:“大伯父借一步说话,是有关范家神威将军的。” 凤渊眉头一挑,显然对她的话很是意外。 凤鸾一咬牙,“请大伯父去书房说话。”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没人敢吭声,就连呼吸似乎都暂时停住了。 凤家几位小爷解释一脸吃惊,看着凤鸾,大夫人抿了嘴不说话,就连一直哼哼唧唧的凤三爷,也是心下咂舌,乖乖!平时看阿鸾是个娇柔秀气的,又乖巧,结果胆大起来比自己还离谱啊。 居然敢请父亲去书房说话?! 他有些着急,父亲打骂自己惯了,倒不觉得如何丢脸,要是等下父亲喝斥阿鸾荒唐胡闹,或者拂袖走人。当着这么多兄弟们和母亲的面,阿鸾的脸往哪儿搁?她小姑娘家家的,脸嫩,怕是要哭鼻子的。 说起来,阿鸾都是为了给自己求情。 罢了,罢了,大不了舍了自己这张脸面!凤三爷心里一横,打定主意服软,应下去给那姓杜的赔罪之事,再打个岔,先把堂妹从台阶上救下来。 第9节 凤三爷喊了一声,“爹……” “走罢,我们去书房。”凤渊收了神色,抬脚先出了屋子。 凤鸾赶紧跟了上去。 ****** 幽静的松风水阁内,凤渊问道:“范将军有什么事?” 凤鸾心虚,不敢抬头看伯父的眼睛,“前几天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梦见范将军惊了马。”她握紧了拳,说出了前世的悲剧,“摔死了。” 她说的是前世真实的噩耗。 可是在凤渊听来,却是胡说八道、荒诞不经!先不说做梦不足当真,单说范进良本人,那可是沙场征战多几十年的统帅人物,岂能骑马摔死?他不由啼笑皆非,要是儿子们敢这样胡说,当面就得赏一嘴巴子。 但阿鸾…… 凤渊把那个秘密压了下去。 他缓和了下情绪,说道:“罢了,我知道你和老三两人要好,你替他求情,原是兄妹情深。”说到此处,语气稍微顿了一下,“只是以后不许这样了。”没有直接说她撒谎,而是道:“梦中的事不可信,子虚乌有。” 凤鸾不敢辩驳,应道:“侄女领训。” 凤渊又道:“回去告诉老三,他若是听话去给范家、杜家赔罪,往后不再惹祸,今儿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他若是还不知道反省,非要拧着来……”一声冷哼,“反正我儿子多,打残一个也不心疼。” “大伯父放心,侄女一定劝好三哥哥去赔罪。”凤鸾知道此刻不宜多说,自己得等待时机,等范将军的事变成现实,才能让大伯父重视自己的“梦”,然后对凤家的未来担心,进而开始谋划如何抽身。 一切需要等待。 “去罢。”凤渊挥了挥手,端起清茶慢慢拨动,平缓心中略微起伏的气息。 本来就没打算把儿子怎样,不过看在范家的份上,不得不打一顿,同时让儿子收收性子罢了。倒是阿鸾,为了给儿子求情居然撒这么个谎。心里微微摇头,还是甄氏没有好好教导女儿,养得太娇,这性子可得改一改。 不然将来嫁了人,还这般天真,在婆家肯定是要吃亏的。 凤渊每天操心的都是朝堂政事,家里的这点小插曲,没有太放在心上,对凤鸾的“谎话”更是早撇开了。依旧是天不亮就早早起床,上朝、散朝,然后回吏部办公事。这天刚刚敲定了两个折子,正在誊抄,就有小太监匆匆赶来。 “外头刚得的消息,神威将军范进良今早不慎惊马摔落,已经过世了。” 吏部顿时炸了锅,“啊?!范将军惊了马?” “几时的事儿?” “不能够啊。”吏部官员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范将军那可是生在马背,长在马背上的人,会水的人哪能在河里给淹了呢?别是听错了吧。” 小太监苦着一张脸,“诸位大人,小的岂敢乱说话?脑袋还想要呢。” 凤渊更是惊住,一滴浓墨滴花了奏折也不知道。 凤家和范家,小辈们的关系可能没那么亲密,但是自己和范进良,却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表兄弟。母亲范氏,是范进良嫡亲的姑姑。他本人大自己九岁,从小骑术射猎就很精湛出众,自己的马术还是他教的。 范进良怎么能坠马摔死? 可叫自己更惊骇的是,阿鸾的梦……,如此大事居然被她梦中了。 ----难道她没有撒谎? 饶是凤渊经历过千百种政局风波,也不免为这等诡异之事震惊了片刻,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绪,旋即回了府,吩咐道:“叫阿鸾过来一趟。” 丫头去了没多会儿,飞快回来。 “二小姐出去了。”因想着三爷千叮咛、万嘱咐,老爷提起二小姐的时候,要多说她好话,赶忙说清原委,“听说过几天,二小姐要参加太子妃的寿宴,方才和二夫人一起坐车出了门,去珍宝阁挑首饰了。” ☆、6 玉镯 马车里,甄氏因怕弄乱了发髻和钗环,不敢倚卧,一路端端正正的坐着,时间稍长便开始抱怨,“腰都酸了,怎地还没有到?” 凤鸾心里正在琢磨事儿,敷衍道:“应该快了。” 前世里,范进良就是今天坠马摔死的,不知道今生是否仍旧一样?要是事情出现了了偏差,范进良没有死,伯父肯定更以为自己之前是在撒谎,往后的话就不好说了。 “阿鸾。”甄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兀道:“过几天太子妃寿诞上,你不用穿得太华丽,就平常的打扮好了。不要和别人多说话,少出风头,只和要好的姐妹一起说说话,等宴席结束就早点回来。” 凤鸾心不在焉应道:“好。” “你别当耳边风。”甄氏加重了语气,确认道:“记住没有?” 凤鸾见母亲较真起来,忙道:“记住了。” 心里一顿,前世母亲似乎也说过这番话。 那么母亲是本身不喜欢出风头呢?还是早就明白月盈则亏的道理,不想让自己参和到皇室争储中去?继而摇头失笑,母亲……,只知道保养打扮的母亲,哪里会想到这么深刻?除非有人指点了她。 凤鸾并没有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转瞬撂开了。 倒是因为太子妃寿诞,忆起前世赴宴的那些画面,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端王妃穆氏,闺名令嘉,在姊妹中排行最长。 自己前世最要好的手帕交穆柔嘉,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妹。 当年凤家出事以后,自己贬为官奴入了宫,柔嘉担心不已,时常跑去找姐姐端王妃央求,希望她能进宫说动婆婆蒋恭嫔,对自己照顾一二。大约端王妃被妹妹扰得有些絮烦,便想法将妹夫调任外省,柔嘉跟着丈夫赴任,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不过说起来,多亏端王妃这么釜底抽薪的一招。 否则柔嘉若是一直呆在京城,等到自己因故做了萧铎的侍妾以后,她夹在自己和姐姐中间,该多为难尴尬啊。 第10节 不过,今生自己不会再让柔嘉为难了。 凤鸾握了握拳,下定决心,然后从车帘缝隙随意往外看去。 街面上,是高低错落的酒楼、饭馆、各色店铺,忙碌的行人,吆喝的小贩,京城和前世一样热闹繁华,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不远处,天一楼二层临窗位置。 成王萧湛端着一盏绿莹莹的琉璃杯,美酒香醇,在杯子映衬下,泛出碧绿一泓的迷人颜色。他一点点的浅酌慢饮,想起最近几次进宫德妃说的话,喝到嘴里的美酒顿时变得没滋没味儿。 依照秦德妃的意思,自然是要让秦八小姐做自己的王妃,但秦家看着显赫,实际上却是空架子罢了。 不过是仗着太后生了当今皇上,才混到勋贵圈子里来。 秦家往上数三辈,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官小吏,凭着女儿显贵以后,家族中却没有撑得起来的人才,尽是一些仗势跋扈之徒。就连皇上都看不大起秦家人,并不肯授实权官职,只是恩荫了秦家爷们几个爵位,哄太后高兴罢了。 哪能跟凤、范、穆这种世家大族相比? 就说凤家,凤渊是天子身边有分量的重臣,他的族兄弟们、子侄们,有能文者居朝中要职,有能武者驻守边关重镇,有精通人情者封外省大员。 随便拎出来一个,秦家的那些酒囊饭袋拍马也追不上。 更不用说,三大世家盘根错节的联姻关系。 太子娶了范家女,端王娶了穆家女,难道自己不该娶个凤家小姐?而秦家,也就是太后在的时候还能看,等将来太后撒手一去,什么都不是。 哼!再说那秦八小姐,居然还是京中秦家没有适龄姑娘,从外省匆匆赶来,临时凑数的,不过是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罢了。 秦氏一族为了私心,就敢如此拨弄自己的婚姻前途,还不是欺自己年少无依?! 萧湛眼中闪过一阵寒芒。 母亲段氏,在自己两岁那年因病早逝。 人人都以为自己当时年纪小,不记事。可是自己却清楚记得,母亲临死前一天,像是有了预感一般,仰或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一直叫自己呆在身边,眼巴巴望着,不停摩挲,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夜深了,乳母来抱自己去睡觉。 母亲的手,是被人劝着强行掰开的,她眷恋无比的望着自己,哭道:“湛儿,你要好好活着。”她喃喃低语,“……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乳母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抱着自己走了。 次日,母亲暴卒。 ----从美人追封晋为谨嫔。 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自己现在也不能去查找真相。母亲去世后,自己就被送到秦德妃身边抚养,转眼已经十五年。 萧湛心情复杂,将酒杯狠狠地墩在桌子上。 “王爷。”小厮刚巧跑过来,见状吓得顿住脚步,又不敢不说话,指了指下面,“好像是奉国公府凤家的马车路过,并没有爷们儿骑马,瞧着都是女眷。” 萧湛飞快往下看去。 一前一后,前面一辆金八宝顶珠的璎珞华盖车,如此华丽奢侈,定然是夫人小姐们坐的,后面跟着一辆藏蓝色釉顶马车,想来是丫头仆妇们所用。队伍前前后后,开路的家丁,拿刀的护院,跟着跑路的粗使仆妇,至少得有二、三十号人。 萧湛飞快想了想,瞧着马车的方向像是去珍宝阁的,应该是女眷去挑首饰。但奉国夫人冯氏有些年纪,人稳重,多半不会如此招摇过市,估摸是凤家二房的女眷,那么是凤二夫人?……还是她? 他的心顿时活动起来,如果凤鸾出来了,这倒是一个接近她的好机会,但是直接跟她来往又太明显了。想了想,叫来小厮低语,“等下你这样……”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几句。 ****** “夫人、小姐,珍宝阁到了。”马车停下,仆妇们搬来了下车的脚踏。 凤鸾本来就对挑首饰没兴趣,上了珍宝阁的楼,只是坐在旁边喝茶,由得母亲一样一样反复挑选,自己的心绪早飘远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听见母亲声音拔高,“怎么好端端的不卖?” “夫人。”掌柜娘子陪着笑脸,“原是妾身疏忽了,这对手镯是一位贵人瞧过,还没定下买不买,让给先留着的。”又让人拿出一盒子珠玉,“这几样也是新到的,成色顶好,夫人你再挑挑。” 甄氏很不高兴的蹙着眉头,“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看好的不让买,拿些不入眼的东西来敷衍。” 掌柜娘子连连赔不是,“夫人见谅,夫人见谅。” 凤鸾眼见母亲要跟人怄气,只得过去,瞧了瞧那对翡翠镯子,劝道:“也不怎样,就是绿些、水头好些。”拣了旁边一块羊脂玉佩,“母亲瞧瞧这玉佩。”又拿了一支龙眼大的东珠独簪,“这也不错,珠子又圆又大又润,不如买了罢。” 可是人性便是这样,越是买不着的东西,越心痒,甄氏不满道:“我就看中那对翡翠镯子了,别的都不爱!” 她说这话,带着少女一般的任性赌气。 凤鸾没有办法了。 毕竟母亲不是姐妹,只能劝,没有小辈约束长辈的道理。 甄氏目光盈动,看着那掌柜娘子,“你说一句准话,到底卖不卖?”甚至不惜威胁对方道:“往后还做不做奉国公府的生意了?” “是啊,是啊。”丫头们跟着一起帮腔,“你们珍宝阁胆子可真是不小!我们夫人看得上你们东西,是给你们面子,居然还敢推三阻四的不卖?回头把你们店铺给拆了。” 掌柜娘子一头冷汗,却不肯松口,“今儿、今儿实在是对不住夫人了。” 甄氏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冥顽不灵,气得不行,“好,你是硬骨头。”她从小养尊处优颇为娇贵,骂人的话说不来,想了半天,才甩下一句,“等着,回头叫你亲自送到我手上。” 凤鸾瞅着母亲越说越生气,越说越不像,赶忙给甄嬷嬷使了个眼色,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走啦,时间不早,咱们再去看看胭脂水粉。” 好说歹说,和甄嬷嬷一起把人给拉走了。 甄氏因为生气上火,逛了半上午,胭脂水粉只随便挑了几盒,衣服料子也是胡乱买了几匹,还一直都没个笑脸,早早的就回了凤府。 第11节 凤鸾陪着母亲回屋歇下,出了门,在偏厅和甄嬷嬷说话。 “不值得为这个生气。”她低声道:“不过是个玩意儿,买便买了,买不着自然有更好的等着,嬷嬷等下好生劝劝母亲。” 甄嬷嬷点头道:“小姐放心罢。” 心下暗叹,小姐最近忽然懂事起来,做女儿的,倒比当娘的强一点儿。 凤鸾却怕甄嬷嬷不放在心上,叮嘱道:“烦请嬷嬷看着明珠她们,别怂恿着母亲为了镯子去找事儿。反正母亲首饰多,家里的一天带一套还戴不过来,那里差那点儿?找点别的事情,淘个胭脂,做个花露,打岔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明白。”甄嬷嬷目光微微闪动,低声道:“那掌柜娘子说是有贵人相中,小姐想想,满京城能压奉国公府一头的贵人,该是什么人?奴婢知道轻重。” 凤鸾不由高看了甄嬷嬷一眼。 前世倒是没有留意,这位还是真人不露相,心里门清儿着呢。像母亲这般不知高低轻重性子,又娇气,就得有这样的人护着、看着,才不至于吃了亏。 也好,自己往后多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正要告辞回去,外头忽地跑来一个小丫头,禀道:“大夫人那边让人传话,说是辅国公府的范大老爷没了。让准备着,明儿都穿素净颜色的衣裳,家里人一起过去范家吊祭。” 范进良死了?凤鸾心头一跳,那块一直悬着的总算落了地。 甄嬷嬷则是面色吃惊,在旁边念佛道:“神天菩萨,好端端的,这事儿是怎么说来着?”朝小主人打招呼,“二小姐,我进去跟夫人说说。”小声嘀咕,“这可赶巧,不用再给夫人找事打岔……” ****** 凤鸾回了自己的望星抱月阁,静坐良久,心绪还是起伏不定。 范进良终于还是死了。 伯父身处朝堂,应该已经先知道这个消息。 那么,他会重视自己的“梦”吗?要是顺利的话,自己就可以说出前世经历,依旧托言是“梦”,这样……,就能让伯父对凤家的命运警醒了吧。 凤鸾等了半晌,没等到伯父传唤自己的消息,反倒是母亲那边的一个丫头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二小姐,甄嬷嬷有话单独转告。” “甄嬷嬷有事?”凤鸾放下茶,挥退了身边的丫头。 那小丫头走近了,低声道:“今儿小姐出门没有多久,就有人专门送了东西给夫人,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在珍宝阁看的那对翡翠镯子,说是主家听说夫人喜欢,特意割爱。” 这么巧?凤鸾心下起疑,问道:“可知道那主家是谁?” 小丫头脸色僵硬,“是成王殿下。” 萧湛?凤鸾的心思转得飞快,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像掌柜娘子所说,赶巧他之前看过那镯子没买,然后听说母亲喜欢,所以送过来?还是…… 一时之间猜不透真相。 不由微微烦恼,自己可不想搅和进成王妃的争斗里去。 凤鸾当即起身道:“走,我过去母亲那边看看。” ☆、7 中邪 海棠春坞的内院里,甄氏正在摆弄那对翡翠镯子. 她手腕雪白,被绿莹莹的翡翠镯子一衬,好似一段上好雪藕。抬头见女儿赶来,还当她过来看镯子的,欢喜道:“阿鸾你瞧,我说得不错吧?珍宝阁的人,到底还是把镯子送上门来了。” 凤鸾看着面色得意的母亲,不由噎住,“母亲,听说是成王殿下送过来的?” “是啊。”甄氏不以为意,还道:“我想好了,回头找一副价钱差不多的古画,给成王殿下送过去,算是还礼。”一脸隐隐自傲,“我可不占别人的便宜。” “母亲!”凤鸾急了。 本来成王送礼就说不清楚,凤家再回礼,岂不是成了一来一往?不说传开别人会怎么编排,单是萧湛生出误会就够烦人的了。 “怎么了?”甄氏抚摸着翡翠镯子,不解看着女儿。 凤鸾撵了丫头们,只留甄嬷嬷一人,然后问道:“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不是还得意交待我,叫我在太子妃寿诞不要出风头吗?” “嗯,那又如何?”甄氏问道。 “那不就结了。”凤鸾没好气道:“不让出风头,不就是不想惹人注意,不掺和成王选妃的事吗?现在咱们又收他的东西,如何说得清楚?” “这……”甄氏有些迟疑,可是看了看才到手的翡翠镯子,又不舍得,强辩道:“一码归一码,他送了东西,咱们还了人情不就行了?再说了,成王殿下专门让人送过来的,能不要吗?那不是在打他的脸吗?总不能扔了吧。” ----这是强词夺理。 凤鸾一阵头疼,求助的看向了甄嬷嬷。 “二夫人……” 甄嬷嬷刚开口,就被甄氏抬手打断,“行了!”她着恼起来,“你们不必劝我,我也不跟你歪缠,说得跟我没有见过东西似的。”赌了气,把镯子摘了下来,“你们有本事,自个儿去还给成王殿下好了。” 她起身,一甩袖子进了内里寝阁。 留下凤鸾和甄嬷嬷互相对视,半晌无言。 过了片刻,甄嬷嬷先开口道:“夫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成王殿下送过来的东西,的确不好不收,现如今……,要退就更难了。” 凤鸾亦在为这个烫手山芋头疼。 甄嬷嬷又问,“二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参选成王妃?” 凤鸾有意听听她的想法,问道:“嬷嬷觉得呢?” “这个……”甄嬷嬷笑了笑,“奴婢也说不好。”虽然自谦,却道:“只是依我的浅见,咱们凤家乃是本朝的百年望族,并非那种盼着攀龙附凤的小门小户,所以做不做王妃的,都不要紧。” 第12节 凤鸾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甄嬷嬷笑道:“小姐若是不争王妃娘娘,往后嫁了人,不管哪家,谁又敢怠慢凤家姑娘?倒省得以后劳心劳力呢。” 皇子夺嫡,那可是要把身家性命都赌上的。 凤鸾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说道:“二小姐,大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甄嬷嬷眼神一闪,垂下眼帘。 凤鸾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好消息,眼下哪还有功夫留意别人?当即站了起来,应道:“好,我这就过去。” 甄嬷嬷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她走了,进去找到甄氏,劝道:“夫人,何苦为了一个镯子怄气?依我看,二小姐不想和成王有瓜葛,不要也罢。”顿了顿,朝上房方向努努嘴,“再说……,那边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这我知道。”甄氏有点不耐烦,撇嘴道:“可成王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送个东西就担惊受怕的,镯子收便收了,他能怎样?别惹得我上火,再给砸了。” 甄嬷嬷干笑了笑,见她在气头上不好多劝,转而道:“范家大老爷不是没了吗?我去安排下,给夫人备几套素净衣裳,明儿好出门。” “不去。”甄氏冷着脸道:“每次吊祭都是不准打扮,不能说笑,大家板着脸枯坐一阵子,闷都闷死了。” 甄嬷嬷劝不动她,叹道:“也罢,那就说老爷身体不适,夫人忙着去不了。” 反正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凤二老爷身体不好。 ****** “听说你要去参加太子妃的寿诞?”凤渊问道。 “是。”凤鸾微微失望,没想到大伯父专门叫自己过来,是说这事儿,而不是问自己的梦,但是不好突然插嘴别的,只得先听着。 凤渊抬头看向她,“如今成王殿下年纪不小,该选王妃了。” 他有些担心,毕竟成王萧湛是翩翩少年郎,人物俊秀,阿鸾年纪小,那天又被老二引得见了成王一面,可别被他迷了心窍。 因而细细解释道:“凤家出过太祖凤淑妃、两位亲王、一位长公主,现如今你四姑姑又是贞嫔娘娘,膝下还有十二皇子和六公主。咱们家和皇室的关系不是不够亲密,而是亲密太过。”顿了顿,“有些事过犹不及。” 成王妃有什么好争的?难道要皇帝一睁眼,庶母是凤家的,妃子是凤家的,兄弟姐妹母族出自凤家,儿子女儿母族也出自凤家?更不用说,给成王选王妃的事,还有太后秦氏一族搅和其中,不是那么简单的。 “阿鸾。”凤渊正色道:“太子妃的寿诞上,你且安生一些,万不可和人争先出风头,尽了礼数便是。” 唔?凤鸾诧异,这语气怎地和母亲之前说的一样? 凤渊见她表情怔忪,还以为是心下不太愿意,又道:“你放心,将来伯父肯定会为你择一门好婚事,比做王妃过得更舒心。” 啊?凤鸾有些尴尬,哪怕前世已经嫁人怀孕过,此刻却是未出阁,伯父突然说起自己的婚事来,脸上有些发烫。说起来,前世和伯父接触的少,印象中,只记得他是一个严厉肃穆的人,没想到对子侄这般温和关心。 想到这儿,对伯父说出那个梦的念头更强烈了。 凤渊见她一直不啃声儿,还以为女儿家害羞,就没再多说下去。转而想起侄女那个奇怪的“梦”,顺口问道:“你上次说梦见范将军坠马,是怎么回事?” 凤鸾心情一荡,伯父总算想起自己的那个梦了!只是原因么,如何能够解释?因而搪塞道:“就是无缘无故做了一个噩梦。” “不是听了什么话?”凤渊这话问出口,自己也觉得太过荒唐,----阿鸾能听说什么?听说范进良要去骑马?听说他会从马上摔下来?听说他会丧命?阿鸾要是有这么大本事,那就该呆在军机处任职了。 凤鸾因为自己预言的“梦”实现,而被伯父重视,心情忍不住有些小小激动,她的心血一点点沸腾起来,自己即将要出说来的,那可是……,可是关系到整个凤家命运的大事啊! 她强自按捺住起伏的心绪,说道:“其实……,那个梦我还没有说完。” “没说完?”凤渊正在责备自己想法荒诞,准备让侄女走,听得这话,不由奇怪问道:“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凤鸾心情复杂,“那个梦,很长……” 前尘往事,在她的口中变成了悠长凄惨的噩梦,一点点说出,一点点道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慢,又似乎只是转瞬的事情。 “你胡说什么?!”凤渊的脸色早已变了几变,饶是他养气功夫十分好,也终没忍住,喝斥道:“英亲王会死?襄亲王会死?郦邑长公主会死?整个凤家都会被抄家灭门?!”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胡言乱语,荒诞不经!” 凤鸾被震得抖了一下,鼓起勇气,“伯父,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不,是……,那个梦就是这样的,我没有撒谎……” “够了!”凤渊见她不但不认错,还诡辩,不由怒道:“你这……、这,都是甄氏不管教的过错!” ----怎么又扯到母亲身上去了? 凤鸾顾不上多想,急忙道:“伯父,请你相信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再强调,“不信你等等看,这些事情都会实现的!因为范将军死了,不久后,西凉大战皇上会让英亲王出征,然后……,他会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你还敢胡说八道!”凤渊的手猛地高高举起,但最终……,还是没有落在侄女脸上,而是狠狠骂道:“都怪甄氏把你惯坏了,什么都敢说!” “大伯父。”凤鸾想起前世的种种悲剧,心头悲凉,“是真的……”为了让伯父早点相信自己,拣了最近的一件事,“就说眼前,范家大伯没了,范家长房会过继一个嗣子,但是太子妃不支持承爵。” “你给我闭嘴!”凤渊实在忍无可忍,“来人!”喊了人进来,沉色道:“阿鸾身子有些不适,好生把人送回去,让甄氏看好她,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压住对神婆们的厌烦,“若不行,就派人去庙里捐点香油钱。” 大伯父这是以为自己中邪了?凤鸾啼笑皆非。 凤渊厉声道:“赶紧的,把阿鸾送回去!” 仆妇丫头们都慌了。 赶忙七手八脚的上来拉人,皆是苦着脸,“二小姐,奴婢们也不想动手的,你别让大伙儿为难,再碰伤了你。” 凤鸾没有做徒劳的挣扎,最后说了一句,“大伯父,你慢慢等着看好了。” ****** 望星抱月阁内,甄氏正在大发雷霆,“一个个的,都是怎么服侍阿鸾的?白白养了你们几十号人,就一个小主子,都服侍不好?姐儿平时该去哪儿,不敢去哪儿,你们心里都没个数儿?一群胆大妄为的刁奴!” 姜妈妈等人都是垂手领训,不敢辩白。 第13节 小丫头们更是缩到了一旁,只有宝珠胆子大些,仗着平时小姐对自己的宠爱,上前陪笑道:“夫人,我们不敢怠慢小姐的。只是这屋子里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没准儿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过给小姐……” “啪!”甄氏一个茶杯砸在她脚下,厉声道:“你还敢强嘴?平日里,总是见你在阿鸾跟前晃荡,既得了脸,怎么连主子都照看不好?” 宝珠吓了一跳,嗫嚅道:“没……、没有,奴婢不是……” 甄氏见她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免更加来气,“带下去,赏二十嘴巴,先关在柴房里面,回头叫人牙子来领了去。”见屋里的人还愣着不动,喝斥道:“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不等姜妈妈她们有所反应,甄嬷嬷先招呼了人,上前捂了宝珠的嘴,连一声都没让她吭出来,就强行拖了下去。 “你们也一样逃不过。”甄氏指着剩下的人训斥,“偷奸耍滑、目无尊卑,全都给我扣半年的月例。”又道:“都给我好生照顾阿鸾,再有出错,一个个全都卖了!反正多少人挤破头,还进不来这个屋子呢。” 姜妈妈赶忙领着丫头们谢恩,又都道:“不敢怠慢小姐。” 没多会儿功夫,凤家上下都知道二小姐“病”了。 次日范家的吊祭自然没去,几天后的太子妃寿诞亦没能赶上参加。凤府请了好几个大夫,给二小姐瞧病,但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闹得一阵人仰马翻。 外间多有传言。 有说凤二小姐倒霉的,没赶上太子妃的寿诞露露脸儿;也有说凤家看不起皇室的,没准儿这是借故避开相看宴席;更有甚者,说凤二小姐没准儿得了暗疾,比如面疮什么的,已经见不得人了。 这话传到凤府,甄氏气得在屋里摔东西,“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嘴上长疮,这么没边儿没影儿的乱编排!存心坏我们阿鸾的名声,真真肠子都烂得黑透了。” 凤鸾轻嘲,多半是太后秦氏一族搞的鬼,怕自己去争成王妃罢了。 她心中掠过一阵讥笑,成王妃……,秦家爱抢就抢去吧。秦家还在做梦,以为有秦太后和秦德妃压阵,加上一个抱养的萧湛,就能捞到下一任皇帝的位置,让秦家出一个皇后娘娘!呵,真是可笑。 一切都在继续,沿着前世已定的众生命运轨迹。 ☆、8 思量 要说凤鸾“病”了,不算大事。 可是谁让她是奉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病的时间又那么巧,加上有人故意渲染,因而不过几日,竟闹得满京城公卿官宦人家都听说了。 既然闹开了,亲戚朋友们自然得表示关怀。 身份尊贵的皇室里,有英亲王府、襄亲王府、郦邑长公主府,辈分低一辈的,有端亲王府,----当然不是萧铎,而是凤鸾的大表姐端王妃。然后是勋贵圈子里,辅国公府范家、理国公府穆家、果毅侯冯家、平南侯龚家等等。 还有宫里的贞嫔娘娘让人送了几盒丹药,甄氏娘家送了人参。 凤鸾看着收到的一大堆东西,基本都是药材、药丸,倒好似自己真的病重一般,不由好笑,“这没病,都得给他们咒出病来。” “呸呸呸!”姜妈妈赶忙啐了一口,“小姐,不许说这样的浑话。” 心下叹气,大老爷非得说小姐病了,让人强送了回来,可自己瞧着小姐精神好,人也清爽,根本就没病,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大老爷了。 “这个瓶子真别致。”玳瑁拿起一个小巧的玉瓶。 “谁送的?”姜妈妈一面说,一面看了看清单,“原来是端王府。”打开玉瓶闻了闻,“唔,好像是上等的八宝养荣丸。” “我瞧瞧。”凤鸾面色平静无波,伸了手,“成色的确不错。”她这样说着,手上却“不小心”一滑,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瓶子顿时跌了个粉碎!乌溜溜的光滑小药丸滚了一地,弄得满屋子都是。 端王妃娘娘送的药,自己吃不下去! 心里始终记得,在当时自己将死之际,端王妃那份如释重负的眼神,----想来当年就算她没有亲自下手,没有推波助澜,但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 “哎哟。”那边姜妈妈吓了一跳,“别动,别动。”慌忙吩咐人,“赶紧收拾,仔仔细细的打扫两遍,别让小姐扎了脚。” “是。”玳瑁眼皮一跳,赶紧带着小丫头们飞快打扫。 方才姜妈妈在看别的东西,没留意,自己却是不小心看到一眼,----小姐分明就是故意失手,跌碎药瓶!这是从何说起?没听说小姐和端王妃有过节啊?难不成这段时间被扰的大夫烦了,心里头有一股子邪火?看来最近当差可得小心点儿了。 哎,要说小姐也是一个狠心。 原本瞧着她待宝珠那么好,结果宝珠一句话说错,被夫人赏了嘴巴不说,还撵到柴房关着了。这几天夫人忙着小姐的病,没来得及发作,等回过神来,要是小姐再不给宝珠求情,只怕就得卖出去了。 玳瑁不免有点唇亡齿寒的感觉,心凉之际,做事越发小心起来。 她低头帮着小丫头们收拾,看着晶莹玉润的玉瓶碎片,还有一地的药丸,心下不免惋惜,端王妃的这份人情算是白送了。 ****** 端王妃放下手中的甜白瓷茶盅,抬头问道:“凤家表妹可是病重了?” 从凤家回来的妈妈禀道:“没瞧见凤二小姐。”怕主子责怪办事不利,又道:“不过奴婢瞧着,凤二小姐跟前的丫头、妈妈们,脸色还好,想来应该没有大碍。” 主子要是真的病重,下人们岂有不哭丧着脸的? “那就好。”端王妃微微颔首,挥手道:“去罢。” 自己在穆家待字闺中的时候,凤家表妹还是小丫头,等她大了,自己早已嫁到端王府,因而谈不上姐妹之情。倒是妹妹柔嘉,和她年纪相仿,脾性相投,据说两个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前儿在太子妃的寿宴上,凤鸾没来,柔嘉听说她病了,当时就急得要去看望。偏生赶上范家那边还有丧事,家里人都要往范家跑,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好说歹说等几天过去,方才劝住了。 端王妃不由微微一笑。 自己没出阁那会儿,也有几个要好的手帕交姐妹,可是后来各自嫁了人,各自生儿育女的,哪还有功夫记得当年的姐妹情?便是彼此来往,亦不过是为了各自夫家,以及场面上的应酬罢了。 “今儿心情不错?”萧铎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问。 “王爷回来了。”端王妃缓缓起身相迎,转身朝乳母穆妈妈问道:“怎么不招呼我一声?我一走神,都不知道王爷来了。” 穆妈妈抿嘴笑了笑,没吭声儿。 “是我不让叫的。”萧铎撵了人出去,扶她坐下,“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矜贵的很,不必再拘于那些礼数。”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四,却还是没有儿子,要是王妃这一胎能够生个嫡子,可就解决自己的一块心病了。 第14节 端王妃眉眼里有着掩不住的笑意,“多谢王爷体恤关怀。” 萧铎觉得夫妻对话略显公事,找了话头,问道:“刚才进门的时候,见你自己在偷偷发笑,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端王妃那能说起那些人情世故?说了,岂不显得自己凉薄世故?因而拣了无关痛痒的话,微笑道:“我让人去了奉国公府一趟,听说表妹的病好了不少,放心下来,所以跟着欢喜罢了。” 为没不怎么几面的表妹康复欢喜?萧铎心下明白,自家王妃这是没说实话,可也不便当面拆穿,“哦,那就好。” 倒是想起最近外头的传言来。 那凤鸾病得巧,就连自己都不免有些疑心,她是不是故意借机装病,好避开成王妃的争夺。不过照之前的情况看来,凤家……,应该是挺愿意这门婚事的,否则的话,凤家老二不会把堂妹特意叫出来。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凤家内部出现了意见分歧?还是凤鸾真的病了? 罢了,多想无益。 自己倒是希望她真不愿意,省得白白便宜了萧湛那小子! 心下忽地有点惋惜,那样的绝色,偏偏是奉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若是寻常的小门小户之女,倒是可以纳进王府做个侍妾。 闲暇之余,也不失为是一个消遣的乐子。 既然已经托生在奉国公府,不拘长个什么模样便是,生得明眸皓齿、青丝如云,倒是白白浪费了。 “王爷?”端王妃见丈夫突然走神起来,不由担心,“可是外头有事?”最近因为挑选成王妃,风声鹤唳的,加上辅国公府范家死了世子,又是一通乱,京城里到处都是暗流涌动,且不太平着呢。 “没事。”萧铎收回了偶然飘远的心思,站起身来,“你歇着,我去书房。” ****** 对于萧铎来说,凤鸾不过是想求而不能求的一样好东西,有些惋惜,空闲的时候可惜几下子罢了。但对此刻的萧湛而言,凤鸾却是举重若轻的要紧人儿,对她的病,更是翻来覆去思量许多。 心里头……,早已掠过千百种猜测。 虽然担心有如外头传言那般,是凤家人不愿意,凤家女儿不想做成王妃,特别是还有来自太后和德妃的压力。但……,要他就这么轻易放弃,又不甘心,至少得再最后努力一把。 因而在王府里斟酌了好几天,才定下主意。 当天下午,辅国公府范大奶奶收到一样礼物,还是活的。送礼的贵人来头不小,且对方身份有些微妙,特别是眼下这个时机,越发让这份礼物的用意扑朔迷离,叫人不得不暗自思量。 范家大奶奶凤荣娘不敢怠慢,带着礼物,亲自回了一趟凤府。 “玉真公主送给你的?”大夫人惊诧道。 “是啊。”凤荣娘神色凝重,轻轻抚摸着那只雪白可爱的波斯猫,小家伙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绿,好似两颗水洗过的名贵宝石,说不尽的惹人喜爱。可是东西虽好,却是烫手,“母亲你说,会不会是成王殿下的意思?” 玉真公主和成王萧湛一母同胞。 大夫人皱眉道:“自然是了。”用意如此明显,难道还有别的可能不成?女儿这么问,不过是她不想搅和进麻烦罢了。 “那这怎么办?”凤荣娘嗤了一声,“成王殿下转了这么大个弯儿,就为送二妹妹一只猫?是想让她天天养着、看着,天天挂念他?还是想告诉她,自个儿想迎娶她做王妃?还有……,那我这是转交,还是不转交?”她语气不满,“真有意思,我倒成给别人跑腿儿的了。” 大夫人心里比女儿更加烦躁,本来甄氏就不好对付,要是再出一个王妃女儿,那还不把眼睛长在头顶上去?好在有关成王妃争夺的事情上,丈夫和自己站在同一面,因而理直气壮道:“别给了,你父亲不乐意咱家和成王扯上关系。” 是因为不想参与夺嫡?凤荣娘一时没想透其中关窍,问道:“什么缘故?” “我哪里知道?”大夫人不需要丈夫跟自己解释,只需领会指示即可,“反正你父亲总有他的道理,不会错的。” ----这倒是。 凤荣娘点点头,对父亲的决断同样没有丝毫质疑。 大夫人很快做了决定,“猫既然带出来了,想必范家的人都已经知道,那就养在我这儿好了。”没太多心思关注侄女的事,继而问起女儿,“如今范家大老爷没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怎么说?” 凤荣娘知道母亲问什么,叹气道:“还没定呢。”她的语气有些抱怨,“眼下才刚刚过了头七,谁敢急着提爵位的事啊?再说了,就算老太爷和老太太愿意,也得等长房大伯母松口,否则我们先提,倒显得欺负人家寡妇似的。” 大夫人心不在焉的剥着蜜桔,青色的皮,每次撕裂都冒出一股子刺鼻桔皮味儿,熏得她微微皱眉,“范大夫人倒是不足畏惧,关键是……”将桔子递给女儿,指了指东宫的方向,“就怕太子妃为母亲撑腰。” 凤荣娘脸色微沉,冷声道:“难不成真要过继一个黄口小儿,叫府里上上下下,弯腰低头的喊世子爷?将来再喊国公爷?”她忿忿不平,手上的桔子都给捏出了汁,也没发觉,“太子妃就不想想,现如今……,离那一步还有好几十年光景,不得靠这些人替太子爷周全?总不能叫人出力又不讨好吧。” 语气里,隐隐有了几分怨怼。 大夫人亦是点头叹气,递了帕子给女儿,“擦擦。”又担心道:“你的话没错,就怕太子妃一时糊涂,没想清楚。” 凤荣娘不免烦躁起来。 大夫人劝她,“别急,你爹不会不管的。”商议了一通范家爵位的事,又细细的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方才说到凤鸾身上,“你去二丫头那边点个卯,再回府。” 凤荣娘点点头,自己在家中忙着丧事的时候,跑回娘家,本来就是托言回来探望堂妹的,当然得过去慰问一趟。她起身擦了擦手,“那我过去了。”问了一句,“母亲你说句实话,二妹妹可是真的病了?” 大夫人“嗤”的一笑,“是你老子让她‘病’的,你瞧过就知道了。”因为有关朝堂大事,凤渊不可能对妻子细谈,所以她便自动理解了一番。 凤荣娘笑着点头,“那好,我心里有数儿了。” ****** 凤荣娘比凤鸾大六岁,在家的时候虽然经常见到堂妹,但是不怎么玩到一起,等她出嫁以后,不过偶尔生辰宴席碰见几面罢了。印象中,堂妹还是那个从小长的漂亮,但却任性娇气的小丫头,加上母亲厌烦二房的人,所以并不太喜欢她。 进屋让丫头放下了探望礼,笑着问道:“阿鸾,这几天可好些了?” “好多了。”凤鸾这边早有人送了消息,说大姑奶奶回府,知道堂姐跟大伯母说完话便回过来,所以换了一身清减打扮,“大姐在范家肯定又忙又累,还来看我,倒是累着大姐了。” 凤荣娘笑道:“自家姐妹,说什么累不累的?” 两个人说起来场面上的客套话,你来我往几句,底下便没有了话题。 凤荣娘算着自己坐的时间还不够长,想找点话来说,心下一动,倒是想起外头的那些传言来。因而撵了丫头们下去,私下问道:“阿鸾,你说实话,自己真的不想做成王妃吗?” 第15节 凤鸾打量着堂姐,拿不准她只是随口一问,还是有什么深意,因而只做小女儿害羞状,“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不懂。”一副着恼的样子,“外头那些混账话,我也听了几耳朵,那些人真真太可恶了。” 凤荣娘一副不懂事的样子,便没了说下去的兴致,跟着点头道:“是啊,都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糊涂人,说些糊涂话。” “可恶,太可恶了。”凤鸾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是啊。”凤荣娘顺着堂妹抱怨了几句,实在无话可说,便想说两句笑话调剂,因而笑道:“好丫头,你如今也年纪大了,别是有意中人了吧?” “大姐!”凤鸾轻轻捶着桌子,“这是做姐姐该说的话吗?你再说,我可恼了。” “好了,好了。”凤荣娘笑着拍拍堂妹的手,“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她觉得对话寡然无味,也懒得再哄堂妹,趁势站了起来,“这些天府里忙得人仰马翻的,我不便出来太久,先回去了。” 凤鸾只做羞恼的样子,喊道:“碧落,好生送大姐出去。” 等人走了,脸色顿时放了下来。 意中人?前世直到凤家被抄,自己不过才十四、五岁,家里环境又单纯,对男女之情完全是一片空白。后来入宫做了八年宫女,见到的“男人”都是没根的太监,更不可能想这些,再后来……,不得不做了萧铎侍妾。 ----从来就不知道何谓意中人。 “玳瑁。”凤鸾喊了人,吩咐道:“你让人去长房那边打听下,看能不能知道大姐和大伯母说了什么?或者,有没有捎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自己和堂姐关系尔尔,才不信,她在忙着范家爵位的时候,还会急着看望自己。 “这……”玳瑁神色为难,迟疑道:“大姑奶奶回府,肯定是撇了人,单独跟大夫人说体己话的,不好打听吧?” 凤鸾皱了皱眉,没理她,又喊了茜香进来吩咐,“……你去找人打听打听。” 茜香“哎”了一声,飞快去了。 玳瑁脸色难看,“小姐,我不是偷懒不想去……” “去看看小厨房晚上做什么菜。”凤鸾没工夫安抚她,随便打发了。 心下不免叹气,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要论人际关系灵活,会来事儿,屋里的丫头就数宝珠第一,就连她调教的茜香几个,也是伶俐的。 前世宝珠的做法十分可恨,但她为人伶俐,自己用着很是顺手,没必要急着一棍子打死,且先留着,将来看情况再做打算。 凤鸾揉了揉眉头,看来……,得找个时候向母亲求求情了。 ☆、9 证实 春日午后,凤鸾睡了一个小小午觉,犹自带着慵懒之意。 她刚一睁开眼睛,宝珠就飞快赶着过来服侍,“小姐,当心起猛了头晕,躺着先喝两口水润润嗓子,醒醒神。” 在柴房里关了几天,算是把她轻狂的心彻底关醒悟了。 自己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一切都在小姐一念之间,她要自己生便生,要自己死便死。不管自己之前多得意,离了小姐,什么都不是。试想若是被夫人卖给人牙子,不知被卖去何处,卖给什么人,……想一想都是浑身发凉。 因而把平日轻狂全都收了起来,除了伶俐机灵,还安分了。 凤鸾微笑看了她一眼,问道:“长房那边打听出来没有?” 前级天让茜香去打听,到底她是小丫头,人情脉络有限,只打听出凤荣娘带了一只波斯猫回来。所以晚上直接让人把宝珠放了出来,先斩后奏,然后去母亲面前撒了个娇儿,说了几句好话便算完事了。 “奴婢就等小姐醒了说呢。”宝珠才经历了一场大劫,死里逃生,眼下正是抓紧表现的时机,焉敢怠慢?少不得使出浑身解数,里里外外,私下贴补了好些体己银,总算得了有用消息。 “哦。”凤鸾对她的表现满意,点了点头,“猫是谁送的?” 堂姐在百忙之际回来看望自己,本来就很奇怪,多半是借口去找大伯母,商议范家爵位的事情。但是没头没脑,带一只猫给大伯母算什么呢?范家出了丧事,堂姐又在为爵位着急上火,还有这等闲情?怎么看怎么怪异。 宝珠端了温温的茶放下,摇摇头,“小姐再猜不到是谁送的。”她不敢故意卖弄关子吊胃口,底下便道:“是玉真公主。” 凤鸾眼中露出惊诧。 玉真公主么,自然是萧湛那边的手段了。 但更叫自己惊讶的是,这消息打听出来的难度,----萧湛既然转了几个圈子,就肯定不会让玉真公主大肆宣扬,只怕范家知道消息的都不多。宝珠一个凤府丫头,要把手伸到外面,还要打听范家的小道消息,想必费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宝珠的能力。 她不由轻轻笑了,“好丫头,只怕这次费了你不少银子。”求人办事,没有银子打点如何能行?指了指碧纱橱后面,“等下你自己去开匣子,拿十两银子,跟碧落说是我交待的。” “小姐。”宝珠心头激动,费了功夫和银子不怕,但人情的主子知道和赞赏,自己的努力才算值得。听得小姐不仅明白,还贴补自己,不由眼眶一热,“多谢,多谢小姐赏赐。”想起前些天在柴房吃得苦,泪水更是止不住。 “好了,好了。”凤鸾笑道:“好好的一个俏红娘,倒哭成泪人儿了。”她递了一块自己的帕子过去,也算赏赐,然后悠悠道:“外头这么乱,看来……,我这病且得多调养一阵子呢。” “小姐。”碧落从外面进来说道:“三爷来了。” 宝珠赶忙扭了身子,假作去收拾床铺不敢让人看见泪眼。 碧落是凤鸾身边第一等的大丫头,自然有眼力见儿,不会去拆宝珠的台,心底却是叹了一口气。小姐……,到底还是偏爱宝珠的,夫人那般上火,小姐还是把宝珠给保了出来,看来等自己走后,这个窝儿还是得给宝珠填了。 她面上平静无波,转身出去,亲自迎了凤三爷进来。 “阿鸾,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凤三爷提着一个鸟笼子进门,往桌上一放,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一两八钱银子买的,嘴可溜了。”捏着嗓子去逗那八哥,“给小姐请安,给小姐请安。” 八哥跟着他学舌,“给小姐请安,给小姐请安。” 逗得凤鸾“扑哧”一笑,“三哥哥,你好好儿的说话罢。” 凤三爷嘿嘿笑了起来,不以为意,继续逗弄八哥,“小姐是天仙,天仙。”他说一句,那八哥便跟着学一句,“……天仙,天仙。” “行了。”凤鸾听得哭笑不得,“三哥哥,别再教八哥这些浑话,让人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轻狂。”道了一声谢,吩咐宝珠,“拿下去,好好养着。” 凤三爷骄傲道:“阿鸾本来就生得好。” 第16节 凤鸾不接他的话头,转而问道:“你和王家小姐的亲事怎么样了?”这些天,为着范家大老爷的丧事,太子妃的寿诞,以及自己的“病”,倒是没怎么顾得上堂兄,眼下得闲问一问,确保无事方才能够放心。 一听说起自己的婚事,凤三爷就跟霜打了茄子一样。 “就那样。”他懒洋洋道:“娘让人去仔细打听了。说王氏是个贞静贤淑的,与她那杜表兄,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送了一盏花灯,并没有其他的腌臜事儿。娘说既然没事,准备最近就把亲事给定下来。” 凤鸾笑道:“哟,那是好事呀。”总算是改变了前世的轨迹,没有让王氏枉死,希望她嫁进凤家以后,能跟堂兄和和美美一辈子。 “哼!”凤三爷却是一脸恼火,“上次我挨打,都是范老五捣的鬼!” 凤鸾奇道:“怎地又干范五哥的事儿了?” “他混帐呗!”凤三爷气恼道:“上次他在外面淘气,为了争一副古画,把个穷呆子弄到了大牢里,偏生那个呆子想不开,在牢里吊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传到了他老子耳朵里,把他狠打了一顿。”越说越是气愤,“他就疑心,说是我在喝多了酒嘴快,害了他,扬言要让我老子打我一顿。”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凤鸾听得啼笑皆非,问道:“所以,范五哥就编了这些没影儿的话,告诉你听,挑得你去找杜公子打架?” “可不!”凤三爷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当时我没想明白,这会儿想想,姓杜的就是被范老五哄得去了清虚观。还有、还有,蒋老二肯定也是受了他的指使,所以才撺掇我去清虚观,不然两行人怎么碰得上?!” 凤鸾听了,不由厌恶皱眉。 照这么说,一切都是范五爷闹出来的? 前世里,凤家是后来才知道三堂兄闹事,当时不知情,大伯父并没有及时揍堂兄一顿,所以范五爷心里不爽,就又传言王氏不贞的消息解恨?胡闹到这种地步,害了两条人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妈的!”凤三爷心里头窝了一口气,自己被老子打了,还去范家和杜家做孙子赔了罪,范老五肯定在心里乐开了花。偏生最近范家出了丧事,家里又把自己看得紧,实在不便闹起来,只得暂且咽了一口窝囊气。 他发狠道:“范老五、蒋老二,且都给爷等着!” “你省省罢。”凤鸾瞪了他一眼,“少闹事,回头大伯父真的打断你的腿。” 凤三爷气呼呼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凤鸾啐了一句,“你就是个傻子,白给人添了挨打的窝儿。”堂兄不知道前世后面的悲剧,自己却是知道,因而心中更加厌恶范五爷,“要治他,何必明枪走火的闹,暗地里使个绊子,就叫他吃不完兜着走。” “啊?”凤三爷睁大眼睛,再没想到堂妹居然要帮自己一把,跟着一起闹,顿时欢喜起来,“阿鸾,你有主意?” 凤鸾琢磨道:“别急,容我慢慢想一想。”怕堂兄再出去闹事,劝道:“反正范家老五在京城呆着,又走不远,你慌什么?” 凤三爷听她连五哥都不喊了,可见是真恼了,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但是想了想又不放心,“阿鸾,你不是哄我白等着?” 凤鸾冷声道:“哄你,我就是个王八。” “呸呸呸!”凤三爷呸道:“哪有姑娘家这么说自己的?”心下倒是信了,不免心痒痒的兴奋起来,“那你好好想一想……” 兄妹二人正说得投契热闹,就听宝珠在外面喊道:“小姐、三爷,大老爷请小姐过去一趟。” 凤鸾心头一喜,自己等的终于来了。 ----必定是范家长房要过继嗣子! 凤三爷却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爹最近怎么总跟你过不去?”他揉了揉鼻子,焦躁起来,“爹也太小气了,就为你替我求了几句情,三天两天找你麻烦,亏他还是为官做宰的人呢。” 凤鸾听得笑了,“胡说什么?背地里说自己老子坏话,当心挨揍。”起身道:“没事的,大伯父定是有事找我,先过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凤三爷急哄哄站了起来。 “别的。”凤鸾笑道:“大伯父最近看你不顺眼,你过去,不挨打也肯定得挨一顿训。”把堂兄摁回去坐下,“没事,放心吧。” ****** “范大夫人要过继嗣子。”凤渊沉声道。 凤鸾点点头,“老有所依,这也是人之常情。” 凤渊没有心情管这个,压住心底的诡异,问道:“你上次说,梦里……”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荒唐,“范家长房会过继嗣子,但是太子妃不支持承爵。” 范家长房承不承爵,太子妃的意见很重要,这直接影响到凤家相应的对策。 “是的。”凤鸾点头道:“太子妃只是想让母亲老了有个依靠,并不会支持长房继续承爵的事。”反正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梦从何来,干脆就把知道的都说了,“想来太子妃明白道理。” “什么道理?” 凤鸾想起前世里,那个温婉大气、待人和蔼的太子妃,替她感到惋惜,----哪怕时时夹着尾巴做人,处处谨慎,最后还是没有逃过一死。想来她也明白的,“若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走到最后一步,将来少不了恩荫范家长房一个爵位,若不然……,一个爵位也保不住什么。” 要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恩荫母族,……要么死! 凤渊吃惊的看着她,断断没想到,阿鸾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透彻的话,不知不觉,反倒有些相信她的“梦”了。 仔细想想,依照太子妃聪慧大度的性子,的确不应该支持范家嗣子承爵。 否则的话,就算勉强抢到一个辅国公的爵位,却和范家二房离了心。如今皇上还春秋鼎盛,太子登基尚早,这几年要是没有范二老爷的支持,往后的路只怕不好走,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想来太子妃心里明白,所以会劝母亲张氏暂且忍耐下来。 可这仅仅是自己的一番推测,以及侄女所梦,真的值得相信吗?真的要相信太子妃会支持范家二房承爵,而不做任何干预?凤渊觉得自己有些胡闹,如此大事……,怎能凭侄女的一个梦做决定?他一时犹豫不决。 ****** 第二天,范家爵位的事尘埃落定。 太子妃亲自去了一趟范家,表明自己支持母亲挑一个嗣子的决定,将来去了,也好有人给父母上柱香。话说得十分情真意挚,感人肺腑,但同时又说了,“辅国公府是一个大家子,靠得是范家能人辈出的子弟们,而不是一个爵位,我是范家女儿,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妃支持长房过继嗣子,但不承爵。 很快,辅国公范老太爷呈了折子上去,请封次子范二老爷为世子。范家长房得了嗣子,范家二房得了爵位,皆大欢喜。 凤荣娘欢欢喜喜回了一趟娘家。 大夫人高兴道:“这下好了,你公公做了辅国公世子,将来就是辅国公。”欣慰的看着长女,“姑爷是嫡出长子,又能干,将来……,少不了你一个国公夫人做做。” 第17节 母亲是奉国公府夫人,女儿是未来的辅国公府夫人,当然值得骄傲。 母女俩个都是喜气盈腮。 凤鸾知道堂姐回来的消息以后,只是淡淡一笑。 前世里,凤家因为担心范家爵位落不到二房,中间百般干扰,私下自然是得罪了太子妃的。虽说后来仍旧是范家二房承爵,却叫太子妃生了芥蒂,等凤家满门被抄时,她可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这一世,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凤鸾的心安定下来。 眼见自己预言的事一件件实现,自己一点点改变,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前进,而且伯父那边,也应该开始慢慢相信自己了。 ----只等伯父再来找自己。 担子松下来,便有了闲情过国公府千金的娇贵日子。 “小姐,看看颜色染得可好?”宝珠轻声问道。 窗台边,凤鸾正在漫不经心的一手翻着古诗,一手交给她涂染蔻丹。听得询问,翘起纤纤玉指瞧了瞧,“还成,颜色挺正。”换了手递过去,“一遍不够,得多几遍颜色才够鲜活。” 宝珠笑道:“放心,至少得染三遍呢。” 凤鸾由得她细细摆弄,一遍、两遍、三遍,果然染得殷红明艳、鲜亮饱满,又让把边边角角擦干净,更衬得手白如玉,蔻丹似血。放下试卷站起身来,扭了扭身子,“坐得僵了,我出去院子里走走。” 宝珠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粘在小姐身上,免得被遗忘了。因而当即丢下东西,交待小丫头们收拾,自己擦擦手,便笑着跟了上去,“走走也好,去外头吹吹风正好晾干指甲呢。” 凤鸾刚穿过一挂水晶珠帘,便瞅见茜香匆匆进来,“怎么了?有事?” “嗯。”茜香点点头,指了指里面说话,几个人复又回了寝阁。 宝珠问道:“什么要紧的?” 茜香赶忙道:“大姑太太带了穆家六小姐过来了。” 柔嘉来了?凤鸾一笑,“想必是听说我病了,过来看望的,” “是,是这么说的。”茜香却没笑,压低声音,“可是有人传话,说是听得里头大姑太太和大夫人说话,听那意思,有意把小姐配给穆四爷。” 凤鸾目光一惊,“穆四呆子?” ☆、10 意外 凤鸾从不知道,前世里……,家里还有意把自己嫁去穆家。 也对,当年自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让人去打听大伯母说话,自然就不会听说这个消息。 而按照时间轨迹,那一连串的祸事一件接一件,大约一年后,凤家就会被满门获罪查抄,----想必当时两家亲事还没有商议好,就出了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是今生不一样。 自己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凤家的人好好活下去。那么……,这门亲事就不能再继续商议,否则一旦定下来,端王妃可就是自己的大姑子了。 宝珠在旁边问道:“小姐和穆家联姻的事,是大姑太太提的?还是大夫人?” 茜香回道:“是大夫人提的,说起穆四爷年纪不小了,问可有订下亲事。”她嘴角十分伶俐,细细分析,“咱们家就小姐和五姑娘还没出阁,但五姑娘是长辈,和穆四爷错开了辈分,所以亲事肯定是给小姐议的。” 凤鸾笑了笑,朝宝珠道:“你去拿个二等封红,赏茜香。” 大姑母一向不太喜欢母亲,觉得母亲整天只知打扮,不是贤良淑德的妇人,连带也不太喜欢自己。眼下大伯母提了这个念头,大姑母只会考虑一番,不会马上答应。那么只要自己大姑母拧着来,惹她心中不悦,说不定就亲事就告吹了。 宝珠打发了茜香回来,小声问道:“小姐,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自己没法不紧张,像碧落年纪大了很快就会出嫁,而自己和玳瑁这些人,可是要跟着小姐一起陪嫁的。对方家世尊贵与否,姑爷是什么脾性,这些都是十分要紧的。只有主子过得好了,下人们才过得好。 甚至想远一点,将来赶上小姐怀孕了,不方便伺候姑爷,没准儿就会从陪嫁丫头里面挑一个,给姑爷做通房呢。 那挑选一个好姑爷就更重要了。 凤鸾不想对丫头多说,只敷衍道:“穆四哥除了有点书呆子气,别的还好。” “那小姐是觉得可以了?”宝珠在小杌子上坐下,浮想联翩,“要说京城里能和凤家相提并论的,便只得范家、穆家,嗯,……秦家也算吧。可是大姑奶奶已经嫁去范家,自是不能再嫁一个,秦家虽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但却不比穆家和凤家世交,穆四爷从小又是见过的,知根知底。” 想来想去,又要家世最好,又要嫡出,又要年纪相当,竟然只得穆四爷一个了。 不不,还有一个! 宝珠忽地眼睛一亮,悄声道:“小姐,其实成王殿下人不错啊?”要是小姐做了成王妃,自己能够开脸,再生下一儿半女的,没准儿还能混个夫人呢。 凤鸾没有回答她,吩咐道:“去找一身鲜亮点的衣服,鞋子也找一双,唔……,就那双新做镶了东珠的莲花绣鞋。” “小姐更喜欢穆四爷?”宝珠略一点失望,毕竟成王萧湛身份更为贵重,人又俊俏出众,不像穆四爷有些书呆子迂腐气,因而劝道:“小姐,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千万想清楚了。” “怎地这么多话?”凤鸾皱眉,“你想嫁成王殿下,你自己嫁去吧。” 宝珠陪笑道:“奴婢哪敢痴心妄想?”见小主子有点着恼,不敢再啰嗦,免得再办错事撵去柴房,赶紧去衣橱里面挑鲜亮衣服,又招了东珠绣鞋。手脚麻利的服侍小主子换了,赞道:“小姐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凤鸾心下冷笑,宝珠心里在琢磨什么,自己大抵猜得到,----无非是些痴心妄想的念头罢了。也好,她这样急功近利、贪慕富贵,再加上前世犯下的罪孽,将来自己舍弃她的时候,就不会为难了。 宝珠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马屁精。”凤鸾不动声色笑了一句,“再去给我绞一朵芍药过来。” ****** “侄女见过大姑母。”凤鸾盈盈一拜。 第18节 穆夫人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特别是脚上,还一只鞋缀一颗东珠,真是要多招摇有多招摇。心下顿时就不喜,却微笑道:“到底长成大姑娘了,懂事了。”她扭头看向大夫人,好似真的在为自家侄女欢喜,“不像我们柔嘉,还是整天只知道胡闹呢。” 旁边坐了一个绯色衣衫的少女,模样明丽,撅嘴道:“母亲,哪有你这样的?当着别人的面,故意塌自家闺女的台。”伸手捏了捏凤鸾,“来,让我瞧瞧,看你是不是真的长进了。” 凤鸾抿嘴一笑,“柔嘉吃醋了。” 穆夫人和大夫人都笑了起来,丫头们也应景的笑着,气氛颇为热闹。 凤鸾陪着长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和穆柔嘉去了后面,小姐妹们,自然有同龄人的体己话要说。虽说凤鸾心理上已经大了许多,但是念及当年姐妹之情,还是很喜欢和穆柔嘉亲近,特别是感激她前世为自己求情。 而眼下,穆柔嘉正在小声抱怨,“前些日子,外头说你病得很重,偏生范家那边事情多,母亲常去,因此不许我单独出门。”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瞧着你气色还不错的样子。” 凤鸾微笑道:“好些了。” 穆柔嘉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真病了?” 凤鸾便看着她笑而不语。 穆柔嘉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然后撵了丫头,神神秘秘问道:“外头都说,你是不想嫁给成王做王妃,所以才借口装病的?这事儿是真的吗?” “胡说!”凤鸾嗔道:“我是什么人?脸咋那么大呢。”不好说自己“病”了的原因,只道:“赶巧前几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去。” 穆柔嘉“哼”了一声,“在我面前还装神弄鬼!”继而又道:“不过我也不喜欢萧湛,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笑得甜蜜蜜,可总是叫人觉得有点冷,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背地里捅你一刀子。” 凤鸾“哧”的一笑,“成王什么时候捅你刀子了?” “反正我不喜欢他。”穆柔嘉撇了撇嘴。 凤鸾和她抬杠,笑道:“人家也没让你喜欢啊。” “你个小油嘴。”穆柔嘉羞恼起来,拧她的脸,“刚才母亲还夸你呢。”心下急着扳回一局,忙道:“哼!你别跟我强嘴,等着吧,很快就要做我的四嫂了。” 凤鸾淡淡一笑,“大姑母喜欢温婉贤淑的姑娘,未必喜欢我这样的。” 穆柔嘉笑道:“你装成老实恭顺的模样不就行了。” 凤鸾掠了路垂下来的发丝,微笑道:“却是不好装的。” “怎地,你看不上我四哥?!”穆柔嘉总算听出点味儿来,瞪大一双明眸,“我四哥有哪点不好了?”忍不住护短,“长得仪表堂堂的,读书又好,人又敦厚体贴,多少姑娘想嫁还嫁不着呢。” 凤鸾笑道:“是啊,所以我高攀不上。” 自己先透露一点不情愿的消息,回头好让大姑母知道。她性子骄傲,原本就嫌弃自己打扮花哨,再知道自己不愿意,这门亲事多半就难再议下去了。 穆柔嘉有点不高兴了。 她嘟嘴,“我四哥也没那么差吧?你一点儿都不愿意?嫁到穆家,婆婆是自己的嫡亲姑姑,还能吃亏么?这门亲事有哪点不好?” ----只有一点不好。 自己嫁去穆家,端王妃就要变成自己的大姑子,萧铎也成了亲戚。 可是这句话,凤鸾却没办法和穆柔嘉说,又怕伤她脸面,只得做出小女儿娇态,“我就是不想嫁人嘛。”一脸小小抱怨,“做穆家的媳妇再好,也没有做姑娘好啊,我才十四,还想在家里多自在几年呢。” 说到这个,穆柔嘉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 凤鸾独自纠结了几天,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凤家、穆家、范家一向有联姻的习惯,有时候个人感情是次要的,重点是几家人结为秦晋之好,保持世世代代有姻亲关系。 万一大姑母看得开,忽略自己的那一点小小娇气呢?说到底,不是什么大毛病。 凤鸾决定去找母亲谈谈。 毕竟自己的亲事,得母亲拍板,母亲要是坚决站在自己这边,不同意,旁人是不能拧着来的,嗯……,只要说服母亲就好了。 那么,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母亲呢? 凤鸾仔细的想了想,琢磨穆四爷不合适的地方,想了半晌,也挑不出什么值得不结亲的毛病,自己心底的抵触又不能说。她略烦躁,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良策,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母亲。 到了海棠春坞,院子里一片安宁静谧。 凤鸾进去是不需要通报的,径直上了台阶,进了门。 明珠和朝露守在水晶珠帘前,抬头看见小主子,赶紧站了起来,“二小姐。”见她要里进,朝露慌忙道:“小姐,夫人睡了。” 明珠也道:“是啊,小姐晚点再过来罢。” “我有要紧事。”凤鸾心里烦,没理会,直接从她们中间传了过去。 明珠赶忙喊道:“甄嬷嬷,小姐来了。” 凤鸾穿过水晶珠帘,刚绕过屏风,就见甄嬷嬷迎了上来,笑道:“小姐来了。”指了指旁边侧屋,“要不小姐过去坐着等等,夫人积了食,胃不大舒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睡着,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母亲不舒服?”凤鸾走上前去,想掀开帘子瞧瞧,“母亲。” 甄嬷嬷脸色一变,赶忙拉住她,“小姐使不得。”她赔着笑脸,低声道:“夫人好不容易才睡着,喊得醒了,夫人可是要恼的。”一副小心惶恐之色,“小姐好歹可怜可怜我们,少吃一顿排头。” 凤鸾知道母亲性子娇,睡觉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可是甄嬷嬷和丫头们的举动,总让自己觉得怪怪的,往前看去,放得严严实实的帷帐纹丝不动,什么都看不见。不由多嘴了一句,“如今天气渐次暖和,母亲不嫌热么?” 甄嬷嬷脸色一僵,继而陪笑,“夫人不爱吹风。” 凤鸾越发觉得古怪起来。 自己分明记得,母亲是十分怕热的人,又爱干净,一点儿汗都不喜欢。眼下捂得这么严严实实的,岂不难受?正在疑惑之间,已经不知不觉被甄嬷嬷拖了出来,不由烦躁甩手,“行了,行了,我不去吵母亲便是。” 第19节 甄嬷嬷一脸赔笑,“多谢小姐体恤。” 凤鸾只做懊恼出了门,“吃了晚饭我再过来。”却留了一个心眼儿,出了海棠春坞的正门,绕了一圈儿,找到儿时淘气常穿的猫儿洞。 宝珠吓了一跳,“小姐别淘气,回头再把新鞋子新裙子弄脏了。” “别多嘴。”凤鸾训了一句,交待道:“你们就在附近的绿漪亭坐着,若是有人碰见,只说我去花园掐花了,在等我。” 然后不顾宝珠等人瞪圆眼睛,猫腰钻了进去。 凤鸾提着裙子,蹑手蹑脚从猫儿洞进了海棠春坞后院,沿着墙根儿,一路在树荫遮障下走到窗户边,悄悄听起了壁角。 方才总觉得奇怪,没来由的,觉得母亲没有睡在床上。因为帐子里面没有人,所以甄嬷嬷才不敢让自己掀开看吧。 可是母亲没在床上,又在哪儿呢? 这会儿自己离开了甄嬷嬷的视线,她一放松,没准儿会跟明珠、朝露说点什么,可是……,里面怎地丝毫动静都没有? 不对,不对!甄嬷嬷和明珠、朝露都在屋里,母亲出去的话,身边岂不是没有了亲近的人?那就是母亲还在屋里?既然在,甄嬷嬷为何害怕自己掀开帐子?像是一团自我矛盾的迷雾,搅在一起解不开。 凤鸾站在墙角树下并不好受,这里湿气重,又没有纱窗阻挡小蚊虫,不时的被叮咬一口,痒痒的,真是烦不胜烦。 加上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心下失望,便想放弃算了。 实在不行,自己回去直接掀了帐子确认一下,就知道母亲在不在了。 正要走,里面忽地传来一阵动静。 是甄嬷嬷的声音,“夫人。”她低声道:“刚才小姐来过,非要见你,我好说歹说都劝不住她,没法子只得拉了她出去。等下吃了晚饭,小姐还要过来一趟,夫人好歹描补描补,只说下午积了食,折腾很久才睡下。” ----甄嬷嬷在让母亲撒谎! 凤鸾惊住了。 更惊讶的是,母亲不是在屋子里面吗?那刚才是睡着了?即便如此,甄嬷嬷也没必要拦着自己,不让看啊。 接着,又听母亲说道:“行了,下回直接拦着不让她进便是。” 凤鸾被噎了一下子,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她睡个觉,自己连看都不能看,还直接让下人拦住自己,不准进门?忍不住有点忿忿,自己该不是外头拣来的吧。 她气得扭头要走。 只听甄嬷嬷叹气道:“这偷偷摸摸的日子,到底……,要过到几时呢?”她的语气欲言又止,“夫人,你还是劝一劝那人,少见面吧。” 凤鸾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意思?甄嬷嬷那话什么意思?! 是说……,母亲她,背着父亲见了别人?母亲在……,偷人?顿时一口浑浊恶气涌到心头,想吐吐不出来。 又怕是自己刚才听岔了,赶忙竖起耳朵。 “他要见,我能如何?”甄氏语气里有着几分无奈疲惫,但更多,却是漫不经心的慵懒,她道:“再说了,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活着的时候,为何不让自己快活一些?行了,别劝了。” ----竟然是真的?!真的! 凤鸾想跳起来给母亲脸上一巴掌,问问她,“你背着丈夫偷人,有没有为丈夫和女儿考虑过?闹开了,大家还要不要脸面?”可最终,却一点动静都不敢闹出来,浑身颤抖不停,咬牙退出了猫耳洞。 ☆、11 情思 眼看就要进入五月里,天气渐次热了起来。 凤鸾的病本来就是心病,听得大伯父许诺重新考虑穆家亲事,散了不少心结,各种汤药一天天调养着,总算慢慢好清爽了。 这日清早,大夫人派人过来交待,说是天气晴好,下午府里女眷都去清虚观上香。 丫头们顿时都兴奋起来。 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说起这时节清虚观的杜鹃花开得正好,只怕石榴花也开了,没准儿牡丹、芍药还剩下几处,没有开败的。其实清虚观的花都是野趣,哪里比得上凤府花园精心培养的各种珍奇花卉?但对于常年拘于后宅的丫头们来说,能出去透口气,哪怕是吃几口黄土灰尘,亦是难得的一回经历。 很快,碧落安排好了这次跟去的人。 被选中的兴高采烈,忙着翻箱笼、找衣服,胭脂首饰,跟姐妹们商量怎么打扮;没选中的垂头丧气,一个个好像晒蔫了的秧苗。 前世做小姐时,凤鸾是不会在意丫头们情绪的。 后来入宫做了八年宫女,倒对下人们的艰难和苦处有了一些体会,加上出于笼络下人的考虑,便笑道:“都别哭鼻子,这一次没有去的,下次去。”吩咐碧落,“留下来看屋子的人,大丫头赏两个红包,小丫头赏一个,外头妈妈和小丫头们,一人发二百钱买瓜子吃。” 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片欢呼声。 反倒有性子懒惰不愿意去的,情愿和人调换留下来,等着拿红包呢。 玳瑁主动上前请缨,“小姐,我留下来看屋子。”倒不是稀罕红包,而是宝珠为人伶俐,自己去了抢不到好处,还惹得她满心不自在,何苦来呢?不如自己留下来看着小丫头,反而显得老实稳重,人可靠。 果不其然,凤鸾眼里露出些许赞赏,“正说担心人都走光了,家里没人管,你既然肯留下来,很好。”这丫头算是醒悟过来了,知道另外劈一条路讨自己的欢心,和宝珠形成互补,这样自己用起来更顺手,“你管人辛苦,再多加一个红包给你。” 玳瑁笑道:“那我今儿可占老大便宜了。” 宝珠微微不自在,也笑,“知道占了便宜,还不快把好处吐点出来。” 玳瑁笑着推了她一把,“知道你出去服侍小姐辛苦,我就偷个懒儿。”话说的十分好听,还客套谦逊,“等你回来,也让你尝尝小姐的滋味儿,我亲自服侍你散头发,给你把换洗的衣服和热水备好,如何?” 宝珠被她说得心头熨烫服帖,眉眼弯弯,“好好,你可不许反悔。” 到了下午,凤家女眷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领头的一辆紫檀刺绣重漆马车,自然是太夫人坐的。然后是大夫人、甄氏、凤鸾和凤贞娘坐了一辆,凤大奶奶作为儿媳,反倒落在了小姑子们的后面。再就是凤家的两位小爷,五爷凤世昌跟大夫人一辆马车,四爷凤世杰跟龚姨娘一辆马车。 第20节 这就是六辆马车,加上后面跟着的丫头仆妇马车,蜿蜿蜒蜒排了半条街,前头都已经到了街口,后头的还在凤府门口刚走。 更不用说,前呼后拥跑腿儿的家庭护院了。 一路上,行人都是指指点点。 有人咂舌道:“乖乖,这是哪家豪门贵族出门?啧啧,如此气派!” “你傻啊?没瞧见那边领头拿着路牌清道,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凤’字?满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个得意的凤家,只有奉国公府了。” “原来是奉国公府凤家,难怪,难怪。” 凤鸾在马车里听了一耳朵,不由勾起嘴角。 是啊,此刻的奉国公府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荣华富贵的代名词,显赫高贵、权势滔天,谁有想得到,会一早覆灭沦为阶下囚呢?皇权之下,再厉害的公顷贵族都得低一低头,甚至还会断了脖子,丢了脑袋。 “二姐姐。”凤贞娘奇怪打量着她,“你笑什么?” 凤鸾侧首看向她,敷衍道:“就是听外面的人说的好笑罢了。” 突然发觉,妹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和自己继承母亲的明媚容貌相比,贞娘要显得更加素净、秀气一些,纤细单薄的身量,温柔如水的语调,好似一块上好的朴素美玉。 凤贞娘掩唇一笑,“姐姐说的是。” 大约是跟龚姨娘的言传身教有关,她偏于沉默寡言,说完这一句,便只是端端正正的微笑坐着,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凤鸾却没什么聊天的兴致。 不是对庶出妹妹有偏见,而是太陌生,连个话题都不知道从哪里找。 因为凤贞娘是龚姨娘养的,加上之前还没有到相看婚嫁的年纪,平日里去亲戚家串门,基本上没有她,和自己玩得好的同龄手帕交,都是像穆柔嘉、范七娘这些人。不是公卿家的,就是什么伯府、候府,再不济也是某某官员家的,且都是嫡出。 嫡庶有别,不仅仅是身份上的差别。 比方自己和手帕交们说话,讲到谁家姨娘妖娆猖狂,给正头太太添气,大家便可义愤填膺的骂一句,“下作奴才秧子。”讲到谁家庶出小姐没规矩,又能笑一句,“果然是小妇养的。” 若是当着庶出的小姐,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所以大家在不知不觉中,就划了圈子,各自在各自的圈子呆着,几乎从不逾越。 一路上寂寂无声。 好在没太久,凤家的马车就到了清虚观。 因为凤家女眷都出来了,清虚观早就已经清了人,从山脚下,就开始拦着寻常百姓不许上山。马车到了山下,无法再往上行驶,所以主子们,全部一人一顶软轿,由五大三粗的婆子们抬上去。 下车分开时,凤鸾分明看见凤贞娘松了口气。 心下不由发笑,想来她也不想和自己坐一辆马车,加上不比自己自在,更拘束,巴不得早点分开呢。 好在往山上面走,下了轿子,清虚观的景色还是很好的。 “阿鸾,我在这儿。”三爷凤世达跑了过来,今儿一早,主动请命要“保护”女眷安全,结果他骑了马在前面跑得飞快,早就到许久了。 凤鸾便笑他,“好哥哥,说好的陪我一起走呢。” “哎呀。”凤世达挠了挠头,笑嘻嘻道:“我早点来,把茶水都备上不好吗?”跑去给太夫人等长辈见了礼,然后拉了堂妹,“来这边儿,我让人泡了你爱喝的云雾银针,我不好这口,喝着总觉得味儿淡。” 凤鸾跟着他过去,笑道:“谁都像你?只知道一味的牛饮。” 树荫下,一丛锦葵花开得正好。 凤鸾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从堂兄手里接了茶细品,“嗯,还不错。只是比咱们家里的稍浮了一点儿。”按规矩说,她这会儿应该去祖母、母亲跟前尽孝,可是最近不想见到母亲,干脆赖在这边了。 喝了一会儿茶,凤世达朝丫头们挥手,“你们站远点儿。”然后说道:“等下你跟我去后面,那边有几株石榴树开得正好,妹妹喜欢哪支,我给你折了弄回家,插瓶子摆着慢慢看。” “得了。”凤鸾莞尔一笑,“我可不上你的当!分明是你自己想淘气爬树,回头磕了、碰了,大伯母要打骂你,又喊冤‘我是为二妹妹去折石榴花的’,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她只是随口几句玩笑话。 凤世达却听得急了,跳脚起来,“妹妹这话是怎么说?别说是磕了、碰了,就算是跌断了腿,我都不会去母亲面前多说一句!我要敢说“二妹妹”三个字,我、我我,我就掉到河里喂王八!” “好了,好了。”凤鸾伸手拉他,笑道:“我不过是说个笑话儿,你还急眼了。” 凤世达气呼呼的坐下,“那有你这么说笑话的?戳人心。” 凤鸾瞅着他那白胖的体态,“扑哧”一笑,“你的皮那么厚,我就是想戳,也戳不动啊。”见堂兄气得面红耳赤的,又要急眼,忙道:“是我错了,我陪你去爬石榴树还不行么?走罢。” 兄妹俩一个赌气拧着脸儿,一个含笑劝着,往后头去了。 凤世达是个生气快、好得也快的性子,加上最宝贝的堂妹娇声软语哄着,没说几句就不恼了,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两人沿着清幽的竹林小径往前走,说着闲话,他忽地问道:“你可知道,今儿咱们来清虚观的缘故?” 凤鸾心头纳罕,“不就是出来玩儿?还有缘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凤世达嘿嘿一笑,颇为得意,“母亲特意让我拉了你,避开她们,就是为了让人相看贞娘的。等下啊,大姑母会‘听说’凤家来了清虚观,专门过来给祖母请安,顺便就把贞娘给看了。” “大姑母过来相看贞娘?”凤鸾心头一转,穆家合适的爷们儿,只剩下一个庶出的老三了。可是穆三哥前头死了媳妇,还留下一对孪生子,贞娘性子清高,怕是不会愿意给人做后娘吧?等等……,这就是大伯父所谓的法子。 让贞娘和穆家联姻,然后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凤世达又道:“听说家里原本想把你配给穆老四,呸,那个书呆子!”语气满是不屑,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家妹妹,“不嫁正好。”挤了挤眼,“依照咱们家现今的荣华富贵,满京城的公子哥儿,将来还不是由得妹妹你挑。回头不管嫁了谁,哪家婆婆敢给你气受?都得乖乖的把你供起来。” 凤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自己不想嫁去穆家,只是不想和端王妃、萧铎扯上关系,就穆四爷本人来说,虽不十分好,但至少还是有七、八分好。可是贞娘去穆家,就得做继室,还得替前头嫡妻养儿子,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还有,还有,想到前世贞娘毫不犹豫的去死,只怕是个性子刚烈的。 这门亲事不见得能成。 第21节 即便勉强成了,贞娘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受了委屈,岂不记恨?龚姨娘和弟弟世杰,肯定也会埋怨自己。 母亲膝下无子,将来还得靠弟弟养老送终。 想起母亲,不免又想起自己搞不清楚的身世之谜,心头一团乱麻。 一路上竹影重重,翠色和金黄色的阳光交织在一起。而路边花圃里,密密匝匝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玫红、杏黄、浅紫,勾勒出一片姹紫嫣红景象。 凤鸾走着走着,忽地觉得周遭安静下来。 堂兄怎么没有唧唧呱呱了?心下疑惑,一抬头,却是猛地惊住了。 前方凉亭内,坐着一个丰神隽朗的年轻男子,身着翡色蝙蝠纹锦袍,头上簪了一枚白玉簪,眉目清俊、气度雍容,----正是成王萧湛! 清风徐徐,吹得石榴花树上花瓣缤纷如雨。 衬得他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凤鸾扭头四下寻找堂兄,见他在后面讪讪的,顿时明白过来,当即着恼道:“三哥哥,你说叫我过来折石榴花的!我竟不知,还能折出个大活人来。” 萧湛听了“哧”的一笑,出了凉亭。 凤鸾扭头就往回走。 “阿鸾,阿鸾。”凤世达赶忙腆着脸陪笑,小声道:“成王殿下央我,有几句跟你说……”又上前小声嘀咕,“有我在呢,我是你哥哥,这可不算私下相会。” “放屁!”凤鸾抬手给他一巴掌,打在哥哥肩上,反倒震得自己手麻麻的,咬牙恨恨道:“我就说你今天鬼鬼祟祟的,不急着出去吃喝玩乐,反倒跟我们这群女眷出来歪缠,原来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把自己妹妹给卖了。” 凤世达急了,“不是,不是的。”他赌咒发誓,“成王殿下就说几句话,他要敢动手动脚的,我先跟他拼命!好妹妹,就帮我这一回。” 凤鸾心思转得飞快,瞧这光景,萧湛肯定是答应堂兄什么事儿了!还是麻烦事儿。 可是眼下不便细问,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近,只得狠狠瞪了堂兄一眼,转身盈盈屈膝,口中道:“臣女见过成王殿下。” 到底不好直接得罪了成王萧湛,他再不得势,都是皇子。 萧湛笑道:“上次见你斯斯文文的,竟不知嘴角这般伶俐。”像是对凤鸾的那句抱怨毫不在意,仍是一派春风拂面的微笑,“三皇姐送你的哪只波斯猫,可还喜欢?若是不好养,换个别的养养也行。” 凤鸾不接他的话头,只道:“多谢玉真公主。”又退后两步,告辞道:“今儿原是跟着祖母她们一起出来的,我淘气,倒跟堂兄乱走一气,这会儿该回去了。” 萧湛笑吟吟的,问道:“本王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地这般害怕?” 照这么说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讲不完?!凤鸾心下微微烦躁,依旧没有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而是再次后退,福了福,“臣女先告辞了。” 萧湛皱了皱眉,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堪入目?自己是天潢贵胄出身,人物又不差,还一味的好言好语,她怎地一点都不识趣?便是避忌男女大防,但见都见了,好歹说几句好话再走,才算是全了礼数。 眼下算什么?哼,难道做成王妃还委屈她了?! 他忍了气,往前走了几步,笑道:“三皇姐常常跟我说,凤家二小姐人物出众,又聪慧,性子还特别柔和,平时能够多多来往方才最好。”负手静静站立,便是一派芝兰玉树的气度,“你几时得空?去三皇姐府里逛逛罢。” 这简直是混账话!凤鸾心下冷笑,玉真公主岂会说出这等荒唐话!若真是她想见自己,下个帖子让人来请便是,那有叫兄弟传话的道理?萧湛这分明是没话找话,故意纠缠不休。 看来今儿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戳破他,是不会死心了。 “三哥哥去门边等着。”凤鸾回头道。 “啊?!”凤世达张大了嘴巴,瞪圆眼睛,“你不是……”不愿意的吗?怎么又让自己回避了?再说萧湛那小子忒不像话,原本说好,跟妹妹打个招呼就行,现在却没完没了纠缠起来!罢了,罢了,大不了自己不托他办事。 便是他恼了,自己也不怕他! “怎地?还不走?”凤鸾看着发愣的堂兄,一声冷笑,“你再多说一个字,多停留一时三刻,不听我的,回头就告诉大伯父去。”威胁道:“只扇嘴巴子,扇得连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来!” 凤世达生平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堂妹,一个父亲。 堂妹还罢了,至多不过发脾气揉搓自己几天,哄一哄就好了。 父亲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性子又狠,像上次他说“反正我儿子多,打残了一个也不心疼”,那可不是说笑,惹急了,只怕真的干得出来!要知道,自己嫡亲的兄弟一共四个,自己还是最不成器的那个。 凤世达心虚了,兼之怕堂妹气大发了,赶忙道:“那我在门口等着,远远看着,你们说完就赶紧过来。” 凤鸾转身,“成王殿下,臣女把该说的都说了罢。” “哦?”萧湛笑道:“但说无妨。” “先请殿下恕罪。” 他笑,好似最灿烂的一道春光,“无罪,无罪。” 清风掠过,凤鸾一袭明紫色绡纱春衫,月白湘水裙,皆是盈盈而动。她原本就生得发色如黛、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站在殷红似血的石榴树下,更衬得她国色天香,清丽明媚恍若九天之上的玄女。 就连声音,都是沥沥如水一般清澈,“成王殿下想娶我做王妃。” 萧湛微微一讶,幽深的瞳仁里光线闪动,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直接和大胆,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能否认,“是。”他点头,“本王正有此意。” “是吗?”她犀利反问,“那为何成王殿下不请圣旨?不请懿旨?” 萧湛脸色微微一变。 凤鸾不理他,继续说道:“因为成王殿下,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请下旨意。”转头看向皇宫方向,“所以,殿下就三番两次的来和臣女搭线,和我那不争气的三哥哥搞好关系,所求的……,不过是让凤家人主动去周旋罢了。” “你……”萧湛目光复杂,动气、无奈、尴尬,“真是伶牙俐齿!” 凤鸾笑了笑,“但是请殿下给个理由,凤家的人为什么要那样去争?我又为何非殿下不嫁?”语气一顿,“不怕殿下着恼,世人不过熙熙利来、攘攘利往,试问谁会去做赔本的买卖?” “放肆!”萧湛感到被羞辱了,仿佛那清丽少女说的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赔本的买卖,他沉下脸道:“本王还不至于低声下气求个王妃。” “是么?那就请成王殿下抬抬手,放过臣女吧。”凤鸾轻笑,毫不客气的讥讽,“成王殿下如此作为,不过是觉得我年幼无知,瞅见一个清俊的男人,又温柔体贴,便会找父母哭着喊着非你不嫁罢了。” 第22节 萧湛的小心思被当面戳破,不由涨得脸色发红,握紧了拳。 “怎么?殿下是想打我一顿?还是掐死在这儿?”凤鸾激了他一句,继而松弛有度的缓和口气,“殿下消消气,且听我几句正经良言。” 萧湛冷笑道:“本王已经听了一肚子了。” 凤鸾浅浅声,“殿下想娶我,无非是想求娶凤家女罢了。”戳破了真相,然后徐徐道:“殿下生母去世的早,母族不显,想找一个有力的妻族可以理解,但是心里也要有个数儿。就像我方才所言那样,于凤家而言,拼着得罪太后和德妃,得罪秦家人,让家里出一个成王妃并不划算,凤家的人是不会那样做的。” 说句大话,和凤家有关系的皇室贵胄还少吗?不说以前死了的,就说现在,英亲王、襄亲王、郦邑长公主,加上宫里的仪嫔娘娘,六公主、十二皇子,凑凑都够坐上一桌子的了。 还会稀罕萧湛一个小小成王? 况且王爷也分三六九等,比方说萧湛犯了错,英亲王就能拎他出来教训一顿,萧湛保证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道一句,“多谢皇伯父教诲。” 英亲王不光爵位比成王高,又是长辈,且自己和兄弟、子侄们都手握实权,生母还是出自奉国公府凤家,那是跺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别说寻常的公卿大臣,便是皇帝,对这位皇兄亦是多有优待。 萧湛这种光杆皇子,拿什么比? 凤鸾接着又道:“而我……,虽然见识浅薄了些,但亦是幼承庭训、识字读书长大的,‘妇德’二字还是明白的。再说范家、穆家的公子哥儿里面,我的表兄弟们,清俊者不知几何,且还是亲戚,打小就见得多了。”嘴角微微翘起,“所以绝不会因为殿下长得好看一些,就昏了头脑。” 萧湛从未被人说得如此难堪,偏偏又不能驳,气极反笑,“看来在你眼里,本王总还算有一样长处呢。” “总之,这门亲事凤家和我都没兴趣。”凤鸾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字字句句,都是尖刀一般犀利毒辣,“除非殿下能请的圣旨或者懿旨!若不然,我劝殿下一句,羽翼未丰之际,还是不要四处乱飞的好。免得风大雨大不说,惹得庇护殿下的人恼了,折了殿下的双翅,只怕更为不美。” 萧湛脸色越发铁青起来,声音发抖,“你说够了没有?!” “说完了。”凤鸾并不怕他,淡淡道:“殿下若是觉得胳膊硬,想和太后、秦家对着来,请便。”勾起嘴角,“臣女却是不敢的。” 秦德妃是萧湛的养母,未来成王妃的婆婆,上头还有个秦太后,自己若是勉强做了成王妃,往后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自己疯了,才会和秦家争这个成王妃呢。 “行了,你不必说了。”萧湛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凉,愤怒和无力。 虽然身为皇子,但是没有任何实权和母族势力,所以才想另辟蹊径,找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帮衬,而不是作为秦家荣华富贵的棋子。 她的话虽然很不客气,叫自己窝火,却是实话。 凤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什么……,要为自己去得罪太后?扶植一个傀儡般的皇子,有什么好处?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成王殿下?”凤鸾见他脸色发白,眼神灰暗,想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毕竟此刻的萧湛才得十七岁,还是少年,脸皮是很嫩的。加上他求娶自己并无恶意,前世更没得罪自己,想起他夺嫡落败后的惨况,不知不觉起了一丝怜悯。 “你走罢。”萧湛苦笑挥了挥手,“今天是本王唐突了。” 凤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他可怜兮兮的,反倒说不出狠话了,而是道:“其实殿下大可不必争一时,反正……,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萧湛眼睛猛地一亮,抬头看她。 眼前的清丽少女一身素淡衣裙,亭亭玉立,身影袅袅,眉目间带出一丝对自己的怜惜,虽然不习惯这种目光,但却觉得柔和温暖。 特别是她的话,让自己听了顿时觉得倍受鼓舞。 是啊,路还长着呢。 凤鸾站在石榴树下的阴影里,气韵幽雅如兰,“人生变幻无常,将来的事,现今又怎么看得清楚?殿下与其急于求成,还不如韬光养晦,至少太后、德妃跟前只得殿下一人,这可是旁人比不上的。”她细细分析,“殿下就算娶了我,得了凤家,但是却会跟秦家生分,凤家更会陷入和秦家的明争暗斗,那样的话,殿下也会觉得累啊。” 萧湛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苦涩一笑,“怪我心太大了。” 凤鸾笑了笑,“所以呢。”掸了掸肩头的殷红石榴花瓣,“就好比有两匹好马,殿下现在并没有力气将两匹都收服。那么与其两匹都管不好,还不如精心照顾其中一匹,那样也会让殿下走得远一些。” “走得远些……”萧湛忽然生出知音的感觉来,在自己身边,尽是秦德妃安排的人,没人会跟自己说这些,他忽地不生气了,“你说得很对。” 凤鸾又道:“依照臣女的一点浅薄见识,殿下还是好好的娶了秦家小姐。然后多多开始培养自己的人,忠心自己的人,再向皇上争取一点实权官职,等自己立起来,旁人才不会轻看了殿下,说的话也有了份量。” 让成王早点变得有心有城府,有势力,给萧铎添添堵也好。 萧湛一直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言尽于此。”凤鸾往后退了两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成王殿下海涵。”她盈盈一拜,“今儿臣女是来陪家人踏青的,没有见过殿下,也并没有说过什么,这就告辞了。” “等等。”萧湛忽地喊住了她,目光璀璨,“多谢你的金玉良言。”说着,语气惋惜的半开玩笑,“只是……,既然知道你这般聪慧剔透,本王倒更放不下了。” 凤鸾不好接这种玩笑,也不好扭头就走,遂微笑道:“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无冤无仇,虽说没有那个缘分做夫妻,但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朋友?”萧湛将这两个字放在心里咀嚼,滋味儿复杂,“如此……,也好。” “告辞了。”凤鸾转身就走,衣袂翻飞,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留恋。 萧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着那个翩然远去的少女,想起她之前的咄咄逼人,后来的软软劝解,像是心门才被打开了一扇门,但只留了个影子,那人就走了。 他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而不远处,凤鸾已经走到凤世达身边,伸手拧了堂兄的耳朵,风中依稀有她的声音隐隐传来,“你今天真是……,回去……,收拾你……” 萧湛不由灿烂一笑。 真好,堂兄妹之间都这般亲昵随意。 不像自己和姐姐玉真公主,虽说同出一母,但自己从小被秦德妃抚养,姐姐则是由赵惠妃抚养长大,实际上并没有几分姐弟情。像上次自己托她给范家送波斯猫,都是费了好一番力气和好言好语,才勉强答应帮忙的。 萧湛心头一暗,自己不过是这世上的孤鬼罢了。 若是能娶到她这样解语花般的妻子,又聪慧,又出自名门世家,该多好……,但终归只是奢望罢了。像是湖心中间投入了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在水过无痕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终只余一声幽幽叹息,消散在风里…… ☆、12 断水流(上) 第23节 “你胆儿肥了啊?!”凤鸾拔高声调,揪着堂兄的耳朵不放,恼道:“亏得我一向信你,护着你,每次你挨打挨骂,都跑过去给你求情。就说上次,要不是我在大伯父跟前求情,你的腿早就断了。” “是是是……,哎哟,哎哟!”凤世达嗷嗷叫唤,“好妹妹,我的耳朵要掉了。” 凤鸾恨恨啐道:“掉了,正好做卤味儿吃。” “我的耳朵不好吃,好妹妹……”凤世达一边嗷嗷叫,一边道:“饶了我吧!仔细你手疼,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耳朵露在外面不好看相,你换一个地儿。” “呸!”凤鸾松开了他,扭了脸,坐在石头上生气。 凤世达把好话说了一箩筐,求爷爷,告奶奶,不停作揖,“是我作死!是我脑子糊涂不清楚……”一味的赔着笑脸,“再不敢了。” 凤鸾只不理他。 凤世达急得直挠头皮,后悔自己一时糊涂,怎地就被成王给关了迷魂汤,稀里糊涂应了这茬儿呢?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说打个招呼的,却拉扯妹妹说了那么多!心下不免狠狠咬牙,但眼下顾不上跟萧湛较劲儿,妹妹还没哄好呢。 “阿鸾,你饶了我这一遭罢。”他揉着酸疼酸疼的耳朵,嘴里陪笑,“你是知道的,我在兄弟里面是最不成器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苗子。”忽地一拍巴掌,“对了,肯定是当年老爷和夫人生养大哥、二哥,把精华都用完了。轮到生我的时候,只剩下一些残汤剩水,所以就生坏了。” 凤鸾听得好笑,但生气,还是绷着一张白皙小脸。 “哎。”凤世达故意长长叹气,“说起来,我也是个会托生的。” 凤鸾听他越扯越远,扭头看他。 “阿鸾你说。”凤世达笑眯眯的,凑在跟前,“像我这般蠢笨东西,托生在小门小户早就饿死了,偏偏还……”他摇头晃脑,“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啧啧,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语气十分夸张,一脸激动,“竟然托生成阿鸾的哥哥!” 凤鸾“扑”的一声笑了。 “笑了,笑了。”凤世达擦了擦额头细汗,嘴里叫了一叠“好妹妹”,求饶道:“可别再生气了啊。” “早着呢。”凤鸾剜了他一眼,说着歪话,“我心眼儿小,针鼻大,少说也得恼个十天半个月的,你等着吧。” 凤世达听她这话如何不明白?妹妹这算揭过梁子了。 赶忙做小伏低,应道:“好说,好说。阿鸾你生一天气,我就自罚一天,就算是一个月、一年,一辈子,都没有关系。” “胡扯!那我还不把肝气坏了?”凤鸾懒得跟他歪缠,转而问道:“萧湛答应帮你什么忙了?” “啊?”凤世达睁大了眼睛,“他跟你说了?还是你猜出来的?”见堂妹目光清澈而犀利,尴尬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因心中有愧,低了头,“萧湛说,帮我教训范老五出气。” “你跟他说了王家的事?!”凤鸾厉声道。 “没有,没有。”凤世达连连摆手,“我又不是真傻子,哪能什么浑话都跟外人说呢?只说是范老五得罪了我,因是亲戚,不好动手,所以……” “所以,他就答应帮你出气。”凤鸾一声冷笑,“我就说,你要是没有把柄在萧湛手里,怎么会把我给卖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哥哥,“真是不省事!随便哪个人不能帮你?偏偏招惹萧湛做什么?” 凤世达忙道:“不是我央着他,是前几天在一起喝酒,说了几句,他自己非要帮我这个忙的。”头越发低了,“后来……,他说上次在府里见了你一次,说是不知道有没有缘分,娶你做成王妃,能见面亲自问一声就好了。” “你就是专门给人作弄的棒槌!”凤鸾啐了一句,冷哼道:“想必萧湛还夸了我许多好话,是不是?他少不得再羡慕一下,三哥哥你有个好妹妹,羡慕你和我平日十分要好,胜过亲兄妹,是不是?然后便给你灌迷魂汤,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我肯定都是一百个愿意的。” “我……”凤世达胀得面色通红,此刻回想,自己可不就是喝了迷魂汤,中了萧湛的诡计么?但是又觉得委屈,“也不全是这样。” 凤鸾没好气道:“还能怎样?” 凤世达神色怏怏的,垂着脑袋,“上次妹妹你说,要帮我整治范老五,我想着,妹妹到底是闺阁姑娘家,怎好插手外面的事?万一吃亏可怎么办?不如让萧湛帮我解决了麻烦,妹妹就省事了。” 他小声嘀咕,“再说……,我觉得做成王妃还算凑合,萧湛人物不差。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都爱个风流俊俏嘛。” “放你的臭狗屁!”凤鸾气得站了起来,前世做小姐时是不会骂人的,这些粗话,还是后来在宫中跟宫女学的,朝堂兄狠狠啐道:“你不如说我春心萌动好了!萧湛是个金人儿?银人儿?这世上没别的男人比他清俊?我好稀罕呢。”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凤世达暗恨觉得自己嘴笨,抬手扇自己的脸,“叫你没脑子!叫你嘴欠!连句话都不会说。” “行了!”凤鸾拍掉他的手,“弄出巴掌印,等下惹得一群人问不嫌烦啊。” 凤世达哭丧着一张脸,“那妹妹不生气了?” 凤鸾捶了捶心口,呼气道:“都快被你气死了。” “阿鸾……” 凤世达还要赔罪,远处门口一个红裙子的丫头,正是宝珠,她飞快走了过来,“小姐,刚才茜香来说,前面厅里吵嘴了,你快去瞧瞧。” “怎么回事?”凤鸾掸了掸裙子,瞪了堂兄一眼,让他留下,免得红着耳朵惹家里人询问,然后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宝珠小声道:“穆夫人来了,说了几句,有意要为穆三爷求娶我们家三小姐。龚姨娘不愿意,说是三小姐年纪还小,不懂事,只怕照看不好穆三爷的孩子,实在是高攀不上这门亲事。” 果然,贞娘和龚姨娘都不会答应的。 凤鸾有些担心,“大姑母是不是恼了?” “可不!”宝珠低声道:“小姐你是知道的,大姑太太性子要强,最好面子,哪受得了被个姨娘当面拒绝?当时就气恼了,甩了一句,‘真是好规矩!主母说话姨娘都敢插嘴。’,把龚姨娘骂了不说,还把二夫人饶了进去,然后便走了。” 凤鸾听了蹙眉,冷笑道:“她也好意思说规矩!自个儿来给祖母请安,一语不合就抬脚走人,就有规矩了?”虽然祖母待自己淡淡的,到底是长辈,大姑母作为晚辈,总得给几分面子才对,况且母亲有什么错,要跟着被埋汰一句?大姑母如此做派,实在太张狂,不过仗着她有权有势罢了。 她是理国公穆家的世子夫人,大女儿做了端王妃,二女儿做了广昌侯夫人,胞妹是仪嫔娘娘,只怕满京城都没几个看得上的。 估计同样看不上自己。 毕竟祖母是继室,父亲是继室子,连带二房的人都跟着掉了一层价。所以,先是自己不愿意嫁给嫡出的穆四爷,接着又是贞娘不愿嫁给庶出的穆三爷,大姑母被拂了两次面子,挂不住了。 她气恼,便连继母和嫂嫂们的面子都不顾。 凤鸾想到此处,更加不想嫁去穆家了。 未来婆婆如此骄狂,兼之本身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又何苦去找气受呢?她连祖母和大伯母、母亲都看不上,自己是小辈,嫁过去还是做儿媳的,岂不是一天三顿气,日日当菜下饭吃? “小姐快点走罢。”宝珠小声道:“听说太夫人气得不行,大夫人和大奶奶劝了几句,都被迁怒了。二夫人没有说话,剩下龚姨娘和三小姐、四爷,想走不敢走,这会儿一屋子的人正僵着呢。” 凤鸾点点头,旋即提裙加快了脚步。 第24节 一进门,就听见祖母颤巍巍的说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今儿原本是出来散心的,一家子和和气气,她一来,说起穆家想和凤家结亲,成不成……,两家好生说话便是,当众甩脸子给谁看?我、我我……”不由气堵声噎,“我还是她母亲呢。” ----又不是亲娘。 凤鸾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一进门,拾起笑脸说道:“这是怎么了?”看向龚姨娘和贞娘几个,“祖母上了年纪,人多散不开气,三妹、四弟,你们跟姨娘先回去罢。” 她是好意,想让龚姨娘等人回避。 那知凤太夫人正在生气,又抓不到嫡女发作,心里头正憋了一腔邪火,反倒抓住孙女训了起来,“才被人打脸说没规矩,你又来了!龚姨娘一个奴才秧子,是什么矜贵的人了?你母亲都还没有走,她就先走?越发没有规矩了。” 把龚姨娘臊得面皮紫涨,想着小姐是为自己才吃了排头,有心担待几句,又怕更惹得太夫人不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憋了一眶热泪,还不敢落下。 凤贞娘小小声,“二姐姐……”眼神歉意,但同样不敢多说话。 凤鸾没想到祖母会冲着自己发火,倒没觉得多生气,反而是惊诧和好笑,果然柿子都捡软的捏,----祖母拿捏不住大姑母,就冲自己发火,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她倒没说话,甄氏在旁边轻声慢语,“龚姨娘退下。”见龚姨娘还在愣着,不由轻声讥笑,“怎地?自家主母说话没听见呢?耳朵不好使,给人做烧腊去了?还要被人骂多少没规矩,还要阿鸾替你担多少气?赶紧滚出去罢。” 龚姨娘为难的看着堂内,一个是太夫人,一个是二夫人,权衡了下,最后还是选择听命主母。毕竟主母之命不敢违,太夫人就算怪罪,自己有个说头,老爷那边应该也会体谅的。况且二夫人和太夫人打擂台,自己算哪根葱?敢在此多停留。 还有更着急的,则是女儿贞娘的亲事。 因而朝上面福了福,“奴婢告退。”扯了扯儿女们的衣袖,母子几个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凤太夫人早已气得发抖。 管不了嫡女,连个儿媳也管不住了。 甄氏可不会给婆婆训斥自己的机会,上前挽了凤鸾,“走吧,站在这儿看别人的鼻子眼睛,算怎么回事?今儿不是出来散心的,是出来受气的,也好,晚饭都给省了。” 凤鸾当然懒得被祖母埋汰,跟着一起母亲出门。 凤太夫人气得不行,颤声道:“反了,反了!一个个全都反了。”有心想要训斥甄氏几句,又训不起,怕再惹出麻烦来。心下憋了一口气,又觉颜面无光,扭头看着大夫人和凤大奶奶,不耐烦挥手,“走罢,你们也都走罢。” 大夫人可没有甄氏的那份底气,敢当面和婆婆对着来,凤大奶奶就更不敢了。 好在五爷凤世昌是一个机灵的,眼见母亲和嫂嫂受气,不敢说话,便泼猴儿似的往祖母怀里钻,嚷嚷道:“祖母,祖母!你生气,只管打孙儿吧。” 凤太夫人哪里能够下手打孙子?嫡女和小儿媳都不听话,只剩下大儿媳和孙媳还算恭顺,只能借着台阶下来,“还是我们小五贴心,是个好孩子。”她缓和神色,朝大夫人婆媳说道:“你们是好的,不像那些眼里没个尊长的混账东西!” 大夫人淡笑道:“服侍母亲原是应该的。” 凤太夫人回了一句,“你们辛苦了。”因不能把嫡女和小儿媳如何,这口气只能自己咽下去,没了散心的兴致,怏怏道:“算了,咱们早点回去。” 凤家女眷只在清虚观呆了个把时辰,后面杜鹃花、石榴花都没来得及看,便下山回府,丫头仆妇们都是不尽兴,可是谁都不敢吭声儿。 一场好好的踏青郊游之乐,最终不欢而散。 ☆、13 念卿 凤鸾不知道,萧铎还在心里对自己惋惜了一会儿,---要是知道,肯定是高兴不起来的,只会马上起一身鸡皮疙瘩。此刻的她正端了一盏浅黄桂花酒,浅酌慢饮,听宝珠语气惋惜,说起萧湛求娶秦氏女的那一段“佳话”。 “秦八小姐可真是有福气啊。”末了,她这样艳羡道。 凤鸾听了微微一笑。 萧湛果然是一个聪明的人,还会举一反三,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样不仅讨好了秦家的人,还为秦太后和秦德妃挣了脸面,自然为他自己加分了。 想来那秦八小姐的一颗芳心,亦在砰砰乱跳。 其实萧湛人还不错,长得好,神采飞扬的,性子说不上温和,但并非油盐不进的那种性子,年纪和自己又相当。若他不是皇子身份,不去参与夺嫡,其实嫁给他,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假设。 凤鸾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一抹白云,正在被风轻轻送走,很快便消失不见。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那惋惜……,不过一瞬罢了。 萧湛最终还是娶了秦氏女,有他的日子要过,他的路要走,与自己再不相干。 宝珠心思恍恍惚惚的,问道:“小姐,还有火腿粽子要不要?” 凤鸾抬头看她,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从来都不吃咸粽子。”打量着俏丫头眼里的失望,“我没有当上成王妃,你失望什么?你就那么想做王妃的陪嫁丫头?瞧瞧你那点儿出息!” 宝珠顿时红了脸,连连摆手,“小姐不要拿我取笑。” 凤鸾放下翡翠琉璃杯,“粽子不好消化,我不吃了,拿出去给大家分了罢。”心下冷笑,希望她今生别再犯错,否则的话,自己可是一丝怜悯都不会有的。 但这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 所关心的,还是整个凤家今后的命运走向。 经过了范将军坠马的事,范家过继嗣子,以及成王妃这件事,一步一步,大伯父应该开始相信自己了。眼下西凉还只是小小动乱,但没多久,就会拉开大战事,在这之前大伯父能劝动英亲王吗?他如果执意出征,会不会重复前世“叛国通敌”的悲剧?继而牵连到襄亲王、郦邑长公主,然后……,就是奉国公府凤家。 剩下时间不多了,大伯父那边得赶快定下决策才行。 凤鸾有心去找大伯父说话,但最近二房也不安宁,自己的身世之谜且不说,单是为了贞娘的婚事,就闹得气氛紧张兮兮的。眼下还是贞娘的事更着急一些,想到此,又喊了宝珠进来,问道:“最近龚姨娘和贞娘有动静吗?” 宝珠脚步轻快进来,摇摇头,“若有动静,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小姐的。” 凤鸾蹙眉,“留心一点儿。” 看起来,暂时没有新的情况啊。 那么是龚姨娘和贞娘消停了?还是穆家那边情况有变,大姑母不打算联姻了?再不然,就是龚姨娘和贞娘打动了祖母,没准儿正在偷偷想法子呢。 不管怎么说,贞娘前世今生都和自己无冤无仇,还是希望她嫁的好吧。 ******* 第25节 日子悠悠无声,一晃而过。 晴雪堂的后小院里,龚姨娘正在问道:“太夫人应了替你想法子?” “是,祖母应了。”贞娘想到此事,脸上露出送了一口气的神色,“只说让我悄悄的别声张,免得像是凤家在和穆家拆台,等亲事找好以后,两家定了,大姑母那边便是生气,也不能怎样了。” “阿弥陀佛。”龚姨娘对着天空连连作揖,念起佛来,哽咽道:“亏得太夫人怜悯你这个孙女,肯替你做主,不枉我过去磕了好几天的头。只要你的亲事订的好,就去庙里还愿,给太夫人立个平安长生牌位,日日香油不断。” 贞娘微微一笑,“那是应该的。” 龚姨娘又道:“其实前几天我急了,还想过实在不行就让你嫁回龚家。”她补了一句,“不是太夫人的娘家,是你舅舅家。” 贞娘神色迟疑,“舅舅家不显不名,表哥更是学问平平,只是秀才,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不是我嫌弃他,咱们家到底是公卿人家,只怕家里不会答应我低嫁的。” “我那不是逼不得已了嘛。”龚姨娘叹气,“你表哥虽然平平了些,可是你舅舅欠着我的人情,又和你是血亲,嫁过去,至少不会吃苦啊。”想到当年,为了换点银子供哥哥读书,买了自己给人做妾,不免一阵心酸苦涩。 自己吃苦没什么,可怜一双儿女跟着落了不是。 “算了。”龚姨娘复又高兴起来,“不说那些丧气的。”她展露笑颜,“太夫人好歹是做过国公夫人的,认识的人,都是公卿豪门,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只要挑一个身家清白可靠的,把你顺顺当当的嫁了,我就放心了。” “姨娘别着急。”凤贞娘劝道:“前几日是我们着急了,后来我想,便是要把我给嫁出去,前头还有二姐姐,总得等她先订了亲事才会轮到我啊。所以,就算穆家那边有意思,也急不了,咱们还有的时间慢慢挑呢。” 龚姨娘听了大喜,“是了,是了,让你祖母仔细挑挑。” 母女俩在里面商议合计好几天,因凤世杰年纪小,又是哥儿,一直都没有叫他进来掺和。他不知道生母和姐姐已经筹谋好,只瞅着她们脸色紧张,不免心下着急。 他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咬牙跑去了父亲跟前。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 二老爷凤泽一向身体都不太好,贞娘这事儿,家中上上下下都瞒着他,太夫人更是严令不许乱说,因而一直蒙在鼓里面。眼下被儿子这么一告知,才知道出了问题。特别是听说妻子不管不问,任由庶女嫁去穆家做填房,还要给人养孩子,不由气得心血翻涌起来,“来人,去请二夫人过来说话!” 被点名的丫头暗暗叫了一声苦,飞快去了。 好半天,甄氏才慢悠悠的过来。 “今儿是什么日子?”隔着一挂水晶珠帘,她人未至,声先到,好似林间潺潺清泉一般的语调,话却甚刻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要不然,老爷怎么会想起我这么个人呢。” 凤泽沉了脸,喝斥屋里的丫头们,“都下去!” “老爷怎么动气了?这可不好。”甄氏身姿如柳,打扮的宝光流转的走了进来。 她天生丽姿难自弃,气韵天成,只淡扫蛾眉,脸上浅浅的抹了一层胭脂,便已是美不胜收的惊人殊色。好似花园里开得最漂亮的牡丹花王,芳影绰绰、艳光四射,纵使百花盛放,亦不能掩盖她的璀璨光芒。 一步一步盈盈走进来,环佩叮当。 凤泽不由一怔。 那修长舒展的远山眉,眉梢微翘,“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过往种种回忆不断翻起,心不禁疼了一下。 因为喉头哽噎,愤懑的话说出来也变得无力,“你为何不管贞娘的婚事?” 甄氏先挑了一个地方坐下,迎着光线,衬得她好似一抹明丽流芳的春光。不紧不慢的掸了掸裙子,自认没有瑕疵了,方才悠悠反问,“贞娘的婚事怎么了?嫁去穆家,又不是嫁去狼窝火坑,婆婆还是自己的亲姑母,不好么?” 凤泽不想一开始就争吵,忍了气,“穆老三已经有儿子了。” “哪有如何?”甄氏轻笑,“龚姨娘不是也养了个哥儿吗?难道是我生的?” 凤泽分辩道:“那怎么能一样?!世杰是庶出,穆老三的儿子是嫡出。” “怎么就不一样了?”甄氏慢条斯理的,“什么嫡的、庶的,将来分家产还不都是一样?无非是嫡长多分几块祭田罢了。”她笑了,“想来老爷是心疼这个,无妨,以后穆老三分家的时候,多给嫡长子的那一份,我给贞娘的儿子补上。” 凤泽恼道:“让贞娘去给人做填房,本来不合适。” 甄氏轻轻笑了,“她生母还只是一个姨娘呢,连填房都不是。” “你!”凤泽气得手脚发抖,斥道:“不要胡搅蛮缠!” 甄氏反问,“我说错了吗?”正巧龚姨娘听说儿子闯了祸,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便指着她问道:“你说说,你不是姨娘?难道还是正房太太了?” 龚姨娘刚听了半截,听得老爷训斥夫人“不要胡搅蛮缠”,知道是拌嘴了。可是又不能不进来劝,否则吵闹起来,等下可怎么收拾?夫人会记恨自己,太夫人也会埋怨自己给老爷添了气,发起火来,岂不坏了贞娘的亲事? 此刻眼见夫人面含春威,眉眼间隐有薄怒,再听了她这番问话,当即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伺候主子的。” “听见没有?”甄氏挑衅的看向丈夫,勾起嘴角,“可见龚姨娘是个明白人儿。” 凤泽又是气,又是怒,又是被妻子给绕晕了。扶着椅子手,静了静心神说道:“不要扯别的,只说贞娘,这门亲事我觉得不合适,你赶紧给推了。” “那要嫁给什么人才合适?天皇老子么?”甄氏冷声讥讽道:“不过是一个小妇养的丫头,半奴半主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公卿府邸都要挑三拣四,还看不上眼,说出去……,就不怕风大闪了牙。” 她柳眉倒竖,纤纤玉手指了龚姨娘,啐道:“还有你!平日我不理会,不来晴雪堂这边,你就觉得自己是正房太太了?居然敢挑唆老爷和我拌嘴,是不是想气死了我,好把你扶正啊?” 噼里啪啦,一大通帽子朝龚姨娘砸了下去。 龚姨娘又羞又臊,更被主母吓得脸色发白,急急辩道:“夫人,我没有……”想说是儿子莽撞的错,想了想,还不如自己认了,因而低下头不敢再说。 “哼!”甄氏扫了她一眼,继而看向丈夫,“你信不信,我把‘宠妾灭妻’这口风放出去,贞娘连做填房的机会都没有!” 龚姨娘的脸顿时白成了一张纸。 凤泽勃然大怒,“你敢?!” “我不敢?”甄氏原本三分火气,顿时变做七分,她笑,“那你只管等着,看我到底敢不敢好了。” 凤泽气得说不出话来。 龚姨娘顿时慌了。 第26节 要是真的闹出“宠妾灭妻”的流言,别人嫌贞娘没规矩不说,再想着贞娘是得罪嫡母的庶女,哪还有人敢娶啊?!嫁不出去,可就毁掉女儿一生了。 别看老爷瞧着厉害,但这十几年相处,自己清楚,老爷根本就拿捏不住夫人,再吵下去,只有自己和儿女吃亏的。因而赶忙跪着爬了过去,哭道:“夫人,夫人,你大人有大量。”连连磕头,“今儿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由得夫人心意处置,只别连累了三小姐……” “离我远点儿。”甄氏神色厌恶,看她就好像在看一条臭虫,“下作东西!不过是我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给老爷取乐的小玩意儿,竟然还猖狂起来了!”她冷笑,“惹得我气性上来,叫了人牙子,卖了你,正好给丫头们买二斤瓜子吃。” “扑通!”一声,龚姨娘往后栽了下去。 外面丫头听得动静,探头瞧瞧,见里面倒了一个姨娘,夫人和老爷跟斗鸡似的,哪里还敢多问?赶忙悄无声息抬了人出去。 “你,你……”凤泽不停咳嗽起来,呛得脸红,“咳咳……” 甄氏优雅曼声,“老爷悠着点儿,要是传出去为个姨娘气死了,也不好听。” 凤泽更加气得面红紫涨,手上发抖,指着玫瑰花一样娇艳多刺的妻子,“你真是……”又猛地咳了一阵,咳得眼泪都震了出来,再想起她从前在床边端茶倒水,也有温柔体贴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心里难受无比,愤怒顿时化作一腔心酸,哽咽道:“念卿……,你要恨我一辈子吗?是不是要恨我一辈子,你才甘心?” 甄氏神色一僵。 有多久……,没有听丈夫喊自己的闺名了?但她很快恢复了过来。 下一瞬,便道:“没错,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凤泽心里咀嚼着妻子的话,恨人恨一辈子,那是要很大力气的,他忽地觉得又是难过,又是欢喜,“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没有别人。” “是么?”甄氏轻声讥笑,“那么龚姨娘的一双儿女,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们,不是……”凤泽才缓和了些的脸色,又涨红起来,“我……,我我,总得给二房留个后罢。” “呵。”甄氏眼泪都笑出来了,“那可真是辛苦爷了。” 凤泽朝她望去,只见她微微侧了脸,金色阳光,勾勒出一道优美的侧脸弧线,好似一尊带着悲伤的圣洁玉女。心中涌起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况且这会儿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得先把庶女的婚事解决了。 因而缓和口气,叹道:“贞娘嫁人关系她的一辈子,你何必难为她?” “怎么是我难为她了?又不是我让她嫁的,是你姐姐提的。”甄氏仰面,把泪水逼了回去,她扭头,一脸讥讽看着丈夫,“再说穆家老三出自理国公府,又不是瘸子、瞎子,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她难道是金子水晶做的不成?!” 凤泽皱眉道:“你就不能替贞娘推掉这门亲事吗?她也是你的女儿。” 甄氏“扑哧”一笑,“老爷跟龚姨娘呆的久了,说话也一个调调。”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你记住了!贞娘不是我生的,不是我养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凤泽握拳忍了忍气,耐起性子,“她是姨娘养的没错。”细细劝解,“可一个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这话说得好!”话音未落,甄氏已经豁然站了起来,走到丈夫面前,漂亮的凤眼光芒闪烁,质问道:“那我呢?你怎么不说出身不由自己选?阿鸾呢?你怎么不说她不能选择?你口口声声‘贞娘,贞娘’,可曾想过我,想过阿鸾?!” 凤泽赶紧分辨,“阿鸾不一样,她身份好,将来自然会有好亲事的。” “好亲事?”甄氏滚下泪来,美人恍若梨花带雨,“当年可是你亲口说的,我是孽种,阿鸾是小孽种!孽种能嫁着好亲事?”咬牙切齿的看着丈夫,愤怒无比,指着他的脸问道:“孽种、孽种……,难道不是你的孽?不是你的种?!” “我……”凤泽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好一阵,才让猛烈的咳嗽停下来,“对不起,念卿……,当年是我……、都是我的错。” 甄氏泪盈于睫,冷笑道:“你不是嫌弃我吗?所以我成全你,给你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好姨娘,生了两个好种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的泪水里尽是恨意,“只求你放过我和阿鸾,让我们清清静静的过日子罢。” 她转身,扭头就要离去。 “念卿。”凤泽挣扎着,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挽留她,“……你别走。”结果甄氏冷不丁不防,跌入丈夫怀里,气氛顿时尴尬暧昧起来。 “放开我!”她声音尖锐。 “念卿……”凤泽轻声呢喃,手却紧紧抱住妻子不松开,熟悉的气息,和怀中柔软的温度,让他留恋无比,“别走。” “啪!”甄氏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丈夫脸上。 她从丈夫怀里挣扎出来,狠狠啐了一口,“你真叫我恶心!出了岔子,只会推在弱质女流身上,敢做不敢当,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她厌恶的掸了掸衣衫,“别用你那脏手碰我!好好为了二房的香火努力,和你的龚姨娘恩爱去,再多生几个下*贱的好种子。” 凤泽被打得懵住了。 甄氏抿了抿松动的云鬓,扶正金钗,身姿骄傲走到门口,让甄嬷嬷打水洗了脸,略作停留,然后素面清绝的走了出去。 而屋内,凤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瘫成一团儿。 ****** 等甄氏回了海棠春坞,凤鸾才得到消息,刚才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晕倒了龚姨娘,气坏了父亲,母亲回屋就关门不见人。 有心去劝,想了想,还是等母亲消消气再过去罢。 没多会儿,凤太夫人匆匆赶去了晴雪堂,一声儿,一声肉的哭,“我半生只得你这一滴骨血,气坏了你,叫我将来依靠哪一个?我的儿啊……” 这话听着不妥,叫长房知道必定会心生埋怨。 龚姨娘赶紧吩咐丫头,守住门口,严禁里面的话传出去。 她方才晕倒,并不是真的被主母吓晕。而是没有办法再接话下去,怕主母恼了,真的说出卖掉自己的狠话,不得不栽一回。这会儿二老爷气得身子不好,凤太夫人也赶了过来,哪里还敢拿乔装病?早就“苏醒”过来了。 凤太夫人哭了一阵,抹泪问道:“甄氏为何过来吵闹?” 龚姨娘低了头,不敢答话。 凤泽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不想再惹乱子,便道:“之前我在园子里面闲逛。”他一面咳嗽,一面撒谎,替儿子遮掩道:“听得两个小丫头议论,说是家里想把贞娘嫁去穆家,我觉得不妥,便叫甄氏过来说了几句。” “混帐!混帐!”凤太夫人恼怒起来,指着下人骂道:“不是说了,不许让老爷知道这些糟心是吗?你们耳朵都聋了。”当即严令,去把乱嚼舌根的小丫头找出来,赶紧拖出去卖了。 哪里找得到?晴雪堂的下人都清楚怎么回事,只不敢多说,假意出去查证打听。 凤太夫人再看看儿子,忍不住又是一把老泪心酸,“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专门跟丈夫怄气的媳妇,眼下你病了,她也不说赶过来服侍……”哭了起来,“天呐,这哪里是娶的儿媳妇?竟是娶的祖宗!” 龚姨娘心下猜疑不定。 第27节 甄氏的娘家并不算豪门大族,家中没有爵位,父亲官职不显且早去了,只剩下一个在翰林院做侍读的哥哥。说起来,原本她嫁到奉国公府都算高攀,加上没有子嗣,就更应该心虚一层了。 怎地还如此骄狂?连婆婆和丈夫都奈何不得。 ----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龚姨娘明白这个道理,却不敢多言。 能叫奉国公府凤家都忌惮几分的人,该是什么背景?再不然,就是婆婆和丈夫有什么把柄,被甄氏捏在了手里,想来又是见不得人的污秽事儿了。 不论哪种,自己都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自己一个姨娘,算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龚姨娘想起之前,主母说的那几句话,“不过是我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给老爷取乐的小玩意儿”,还有“卖了你,正好给丫头们买二斤瓜子吃。”,不由一阵心酸,更是对自己的处境无比担忧。 之前还觉得主母从不揉搓自己,老爷体贴,有一双听话的儿女,日子过得很好。 现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没有根基的,风吹吹就倒了。 儿子世杰好说,毕竟是爷们儿,将来娶媳妇公中会出聘礼酒席钱,老爷去了,能分一份财产,日子总是能过的。女儿贞娘可不一样,后半辈子好不好,就全看嫁人嫁得好不好了。 所以眼下自己更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太夫人知道今儿事情真相,否则的话,她心疼老爷受了委屈,又奈何不了甄氏,那还不把火气都朝自己发啊?继而再迁怒贞娘,那可是哭都哭不回来的。 龚姨娘不停盘算着,思量安排。 凤太夫人哭了一会儿,见儿子没有大碍,慢慢不哭了。 二老爷凤泽因母亲过来,不停的喝茶,压抑咳嗽,强力做出松快的模样来,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好转,丫头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外头传来切切嘈嘈的细碎声音。 凤太夫人恼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一个丫头慌忙回道:“没事,没事。”大概怕被责罚,又解释了一句,“是外院有点消息,不与老爷相干的。” 凤泽反倒不放心起来,问了一句,“何事?说罢。” 小丫头战战兢兢低头进门,“外面都在说,说……”声音紧张兮兮,带着说不出的惶惶然,“……西凉和朝廷打起来了。” ☆、14 孰真孰假 西凉大战开始了。 凤鸾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大伯父。 偏生不巧,去了松风水阁却说人不在。 眼下天色已暗,大伯父是被皇帝留在宫中还没回来?还是去了英亲王府,劝解他不要参与此次出征?但若是皇帝下旨的话,可是不能违抗的,还得想个法子让皇帝改变主意才行。 自己倒是有个法子,比如英亲王可以“不慎”摔了退,然后不便出征。 说起来,皇帝忌惮英亲王是因他的权势,只要英亲王肯退一步,交点权力出来,或许矛盾就不会这么激烈了。 虽说难讲皇帝会不会心软,是否赶尽杀绝。 但是除了谋反以外,臣子不向皇帝服软,还能怎样呢?当然了,这个退让也得讲究章法,怎么退?怎么让?怎么得尽贤名和大度,叫皇帝下不来台,不好处置谦和有礼的皇兄,里头都是大有讲究的。 凤鸾不担心这些,自然会有幕僚谋士们去琢磨思量。 唯一担心的是,英亲王素来说一不二惯了,除了皇帝以外,再没有人能让他低一低头,只怕未必肯听大伯父的劝呢。 而且仅凭自己的一个“梦”,他会不会相信,还是两说。 宝珠一直跟在后头,见主子急匆匆的赶来松风水阁,没见着人,眉头又皱着,不由担心问道:“有事么?小姐。” 凤鸾哪能跟她说这些大事?淡淡回道:“既然出来了,不如去海棠春坞给母亲请个安。”想来母亲这会儿也消了些气,见着她,正好打听一下贞娘的事,还有为何跟父亲吵了起来?一想到自己扑所迷离的身世,就忍不住犯嘀咕。 哪知不巧赶上成堆儿了。 海棠春坞内,甄氏又是不舒服睡下了,不见人。 甄嬷嬷陪笑道:“想必小姐方才也听说了,夫人和老爷拌了几句嘴,回来就说心口有些胀痛,才吃了平气归脾丸躺下。”她挡在门口不让进,“真是不巧,小姐还是明儿早上再过来罢。” 凤鸾打量着她,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我瞧瞧再走。” “别的。”甄嬷嬷伸出双臂拦住她,“今儿不比平常,夫人正上火,小姐何苦进去扫了面子呢?依我说,明儿早早的过来好多着呢。” 凤鸾的心在一点点下坠,揪的疼。 这么巧?大伯父不在松风水阁,母亲又“睡下”不让自己见面,难不成……,他们在私下幽会?甚至浮想联翩,母亲在父亲那里受了委屈,然后就去找大伯父,在他面前一通哭诉,娇滴滴的,宛若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 甄嬷嬷见她一直发呆,凑近了,“小姐?” “好吧,我明儿再来。”凤鸾打起精神勉力一笑,转身走了。 她的脚下像是被人牵引着,不知不觉,就走到海棠春坞后小院的猫儿洞前,心里几番挣扎纠结,最后顿住,“你们去绿漪亭等着我。” 宝珠面色一惊,“小姐,你又要淘气?”她急了,“小姐你忘了,上次钻进去被虫子咬了一脸包,怎地又想着再去找罪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凤鸾一声不吭,就低头猫腰钻了进去。 留下宝珠在后面跺脚,又不敢站在这儿被人发现,没好气的训斥小丫头,“嘴皮子都给我紧一点儿!闹开了,小姐没事,你们先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丫头们吓得一缩脖子,连声道:“不敢,不敢。” 宝珠无奈,只得领着人先去了绿漪亭。 第28节 而另外一边,凤鸾已经到了甄氏寝阁的后小院儿,她是清楚母亲屋子布局的,咬牙搬了几块石头放在窗台下面,因天热,很快便累得出了一身汗。抬袖擦了擦,小心翼翼踩上了石块,想要伸手去推窗户的时候,却是犹豫住了。 万一推开,发现大伯父在母亲屋子里,自己要怎么面对?不说自己羞臊,母亲先就无地自容了,要是她再想不开…… 继而又恨恨想到,若真是有丑事,那也是母亲她自己不检点,又不是自己的错!凭什么自己要一辈子存个疙瘩,日日夜夜不安心?不行,今儿非得闹清楚了不可! 凤鸾死死咬住嘴唇,手上却是轻轻的,将那窗户一点点往外拉开。 探头一瞧,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这间屋子因靠近后面花树,蚊虫多,平时都是闲置的,只放一些衣服裙子等物,但因光线好,母亲偶尔会在这儿看书,或者梳妆打扮。前面一间才是母亲的寝阁,这屋一般没人,这也是自己胆敢开窗的原因。 此刻低头一瞧,正好下面有个香案可以落地。 凤鸾做了生平最为荒唐的一件事。 堂堂的奉国公府千金小姐,居然跟小贼一样,偷偷摸摸翻窗进了母亲的房间!她的心跳得飞快,“咚咚咚”,像是春雷阵阵似的。 前面屋子还是静悄悄的。 是母亲真的睡下了?还是……,人根本就没有在? 凤鸾轻轻掸了掸身上尘土,蹑手蹑脚,往前面寝阁悄声走去。寝阁内,一个丫头都没有,倒是绡纱屏风背面,挂着玉珠儿帘子的门口那边,立着两个丫头,正按规矩守在门外,预备主母随时喊人传唤。 那么,纱帐内到底有没有母亲呢? 凤鸾捂住了嘴,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织金线的锦绣床帏走近,藕合色的缎面,上面绣着母亲喜爱的牡丹富贵图样,精致、奢华,美得足以叫人炫目惊艳。轻轻拉开了,内里是双层的半透明绡纱帐子,镂空刺着繁复花纹,光芒摇曳,生出一片闪烁的银白星光。 一分分、一寸寸,半幅精美的床帐被徐徐拉开。 ----床上什么都没有! 凤鸾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人有些摇晃,她扶着床头柱子,稳了好一会儿,才算站住了。没有,什么都没有!甄嬷嬷在撒谎!母亲在撒谎!她根本就没有睡下,根本不在海棠春坞里面!她一定有着见不得人的事,不管那人是大伯父,还是别人,母亲她……,十有七八都已经是不贞了。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好似一条搁浅在沙滩在鱼儿,喘不过气来。 下一瞬,眼泪不自控的滚了出来。 凤鸾不敢哭,憋得心口哽噎不已,颇为难受,茫茫然的站了一会儿,总算想起,自己是不能一直呆在这儿的。自己淘气爬了母亲的窗户事小,发现了母亲的秘密事大,等下要是被丫头们,或者甄嬷嬷发现,那大家的脸面都完了。 脸面!脸面!她忍不住恨恨啐骂,母亲……,你可还要一丁点儿脸面?! 凤鸾深吸了好几口气,平缓了些,悄无声息的往后面走去。准备不着痕迹的翻了窗户回去,因怕留下脚印,于是掏出帕子在香案上擦了擦,又垫上,准备踩着过去,出去再把帕子收走,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来过了。 正在忙活之际,忽地发觉旁边的柜子没有上锁。 怎么回事?此刻母亲又不在屋子里,没有人穿衣服,怎么会打开柜子呢?难道是大丫头们忘了锁上吗?可母亲最是在意她的衣衫、裙子、首饰环珥,从来都是放置的整整齐齐,锁的严严实实的。 假如丫头们如此疏忽大意,是要挨训斥的。 凤鸾突然想起另外一件古怪的事。 上次甄嬷嬷也说母亲睡下了,自己刚刚绕到后院,没多会儿,就听见母亲在屋子里面说话,----假设母亲出去了,再从外面回来,时间上未免太过赶巧,加之她不带丫头们出去也很古怪。 难道说,母亲根本就没有走出海棠春坞?! 凤鸾想起听戏文的时候,常有什么什么地道,什么什么秘密小路,况且高门大户有个地窖存东西,本来就是寻常的事。所以……,母亲这屋子里有地道入口?母亲跟人幽会以后,又从屋里面出来了。 是了,这样的话就能解释的通了。 凤鸾上前打开衣柜,见里面只挂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更加证实了心中猜测,她轻轻拨开衣服,果然……,看见一扇玲珑小巧的木门!她被震得愣了一下,一颗心越发下坠,像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一般,停不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实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 凤鸾捏着弄脏了的绣花手帕,灵巧的钻进了衣柜里面,推开小门,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抬眼望去,前面是一条狭窄修长的地道。 不是阴森森的那种,而是说不尽的精美和奢侈,五步便点一盏琉璃灯,十来步放着一个摆件、花瓶,墙上甚至有母亲喜欢的各色花卉工笔画,地面还铺了厚厚的锦绣红毯,踩上去绵软无声。 甚至走了一段儿,还有放置专供休息的小凳子。 这儿可真是周全啊!凤鸾不无讥讽的想着,心中苦涩难挡,看来……,母亲已经走熟了这条地下暗道,且精心维护多年了。 到底这地道要通向何处?自己又会见到什么人? 只要走到尽头就会知道答案了。 凤鸾挨个看了过去,这地道里的每一个摆件,白玉美人觚、淡雅的仕女图、碧绿的翡翠小佛手瓜,样样都符合母亲的平日喜好,样样都价值不菲。 说夸张一点儿,像贞娘这样庶出的姑娘出阁,嫁妆里,只怕未必能得两、三件呢。 对方该什么人物?如此奢华! 凤鸾拿起一串玲珑可爱的玉葫芦挂件,小小的玉葫芦,个个光洁圆润,翠色中,闪出几近透明的琉璃光芒。便是自己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府千金,好东西见得多了,对这串小东西也是爱不释手。 哎……,她无声叹息。 然后继续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脚下本来就虚浮无力,加上锦绣毯子绵软,整个人就好像踩在云朵上面。这一条云朵般的道路很长,她软软的向前,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却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凤鸾不由停下脚步。 心下惊骇不已,按照距离和方向来估算,自己早就应该走到长房那边了。再这么走下去,可就要走出奉国公府了!那个人……,竟然是外人?!还是母亲和大伯父觉得不方便,干脆在外面置办了宅子? 想到此处,忍不住一阵翻涌恶心起来。 第29节 她侧首扶着墙,看着眼前的一个雨过天晴色的弹墨线靠枕,精致细密的阵脚,复杂而繁复的百鸟盘云图样。先不说小小一个软枕费了多少工夫,单说料子,竟然是去年才时兴的冰蚕贡缎!那些小门小户里,多少小姐想得一、两匹做衣裳,还不能够,竟然就这么埋没在地道里面。 凤鸾脑中越想越多,甚至想到……,自己该不会是皇帝的女儿吧?要不然,为何前世自己在宫中一直有惊无险,平平安安?虽然不慎出了萧铎的岔子,但最后……,皇帝饶了自己一死啊! 凤鸾越想越没有力气了。 她无力的坐了下去,靠在软绵绵的贡缎绣枕上,三魂少了两魂,七魄只还勉强剩下一魄,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不对!下一瞬,她又想到,那样自己和萧铎岂不成了兄妹?要是那样的话,皇帝断然不会把自己赐婚给萧铎的,看来不是了。 心里几近颠簸、七上八下,反反复复都麻木了,迟钝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不知道歇了多久,最终还是咬牙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事情都走了九十九步,哪能剩下最后一步不做完?不管自己是亲爹的女儿,还是大伯父的闺女,总得闹个清楚才会死心。 重活一世,好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罢。 ****** 再长的路都会有尽头。 凤鸾走得脚都酸了,中间又坐了两回,正在感慨果然需要设几处座椅时,忽然发觉前面有点不一样了。不再是细窄狭长的曲折地道,而是开阔起来,虽然不大,但是好歹放了一张小圆桌。上面居然还有一壶茶,配了素净茶具,伸手摸摸,茶壶还是温热温热的,而且清香扑鼻,显然是才泡没多久的一壶好茶。 真是……,周到,但凤鸾没有半分喝茶的心思。 她绕过小圆桌,拐了个弯儿,终于看见了上去的台阶,一步、两步、三步,脚下像是灌铅一般踏上去。最终停在门口时,抬起手,却不知道该不该推下去?万一撞见不堪入目的画面,摇了摇头,赶紧贴着耳朵过去细细聆听。 隐隐的,有声音细碎传来。 因为隔着门,加上距离有一点远了,凤鸾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咬牙轻轻推开了门。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景象叫她微微吃惊,这里……,居然是和母亲寝阁差不多的后屋?竟然是一处女子的精致闺房?继而想想,也对,所谓金屋藏娇,当然得按照母亲的喜好来了。 “阿鸾真是这么说的?”甄氏的声音,清晰如水的传了过来。 “嗯。”紧接着,一个熟悉而沉稳的男子声音响起,“起初我也想着,她是为了老三那个混帐撒谎,可是后来,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印证了。”他叹气,“实在是由不得人不相信。” 凤鸾顿时如遭雷劈一般! 那人是……,和母亲幽会的那人是大伯父?!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是痛恨父母瞒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是庆幸自己终归是凤家女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哪怕拼命呼吸,还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15 不能说的秘密 ----到此为止罢。 凤鸾的一颗心如同在油锅上煎熬,灼热、疼痛,几乎要失声叫出来!她不想再听下去了,怕再多听一句,就会听到母亲和大伯父说出不堪入耳的情话。不不不,她苦涩的自嘲,或许自己不能再喊大伯父,……得喊父亲了。 大伯父是自己的父亲。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的那一瞬,她再也撑不住,忍不住,“哇”的一声,不能自控的吐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似的,一直吐,一直吐,根本就停不住。 “何人?!”凤渊一声断喝,然后隐约说了一句,“你呆着,别动。”紧接着便是利剑出鞘之声,他冲了过来,震惊道:“阿鸾?!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缓缓将剑收回了鞘,眼中光芒猜疑不定。 那边甄氏听到了这句,走了过来。 凤鸾跪在地上狂吐不已,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又是呛,又是咳嗽,根本没有间歇回答,连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甄氏一双妙目流转,惊讶道:“你这是害什么病了?”她上前一步,到底还是没有去搀扶女儿,而是递了一块帕子,“擦擦嘴,起来坐下罢。” “我不要你的脏东西!”凤鸾原本想抽身而退,眼下走不了,再加上母亲仍旧一副不亲近的姿态,不免火上浇油,“从小到大……”她抬眸,泪如雨下控制母亲,“你从来都没有抱我一下,从来没有!怕是我此刻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动一动手!” 甄氏原本俯身递帕子的,被女儿这么一问,反倒慢慢站直身体,“哎……”她幽幽叹息,“你就那么想被抱一下吗?傻孩子。”看着女儿泪水满面的脸孔,和她眼中的痛恨和委屈,终归还是解释了一句,“可我……,厌恶自己。” “你当然厌恶自己了!”凤鸾抬袖擦了擦泪,双腿发抖,撑着膝盖强行站起来,指着母亲,“你不守妇道!你对不起父亲,不……”连连摇头,哭道:“我不知道,父亲还是不是父亲了。” “……?”甄氏瞪大了一双凤目明眸,写满惊诧。 凤渊更是喝道:“阿鸾!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凤鸾哭得泣不成声,恨恨道:“你们一个大伯,一个弟媳,孤男寡女的在这儿做什么?难道是我污蔑了你们?”气得心口一起一伏的,“平日里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脸孔,你……,是要我叫你大伯父,还是叫爹?!” 凤渊脸色阴沉的好似要下雨。 “唉,看来是瞒不住了。”甄氏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手上用力,示意不要说话,然后对女儿叹道:“既然你已经发现,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凤渊目光炯炯如电,看着甄氏,不明白她怎会这样说话?想要对侄女解释几句,可那细如小猫一般的力气,却好似有千钧重,叫他动弹不得,最终保持了沉默。 甄氏又道:“不过你别乱想,我虽然德行有亏,但你还是你爹的女儿。”她曼声一笑,“你是知道的,你父亲眼里只有龚姨娘几个,从来不管我们母女,那我为何还要恋着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不如一拍两散,各过各的。” 凤鸾还在止不住的哽咽,目光闪烁不定,不知道是该相信母亲的话,还是不信。照她话里的意思,是因为父亲宠爱龚姨娘和庶出弟妹,所以才离了心,然后就跟大伯父私下好上了。 也对,以母亲的殊色无双,早年肯定和父亲有一段恩爱时光。 直到因为龚姨娘和父亲离心离德。 可是丈夫宠妾灭妻,不是应该打压妾室,再使出手段,把丈夫的心笼络回来吗?哪有跟人一赌气,就另外找人私*通的道理?倒是刚才大伯父反应激烈,看来……,他真的不是自己的父亲? 这么一想,心中总算好受了一点儿。 甄氏见女儿呆呆琢磨许久,柔声道:“你自己先回去罢。”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细微焦急,怕等下来人撞见,又不好说。干脆上前了几步,假装去拉扯她,“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凤鸾连连后退,这下换做她不愿意触碰母亲了,“我自己会走。”抬头再次看了一眼,----母亲是的琼肌玉貌的美人儿,伯父是英伟挺拔的出挑男子,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宛若一对璧人。 奸*夫淫*妇!她咬牙切齿,带着无限的怨恨转身离去。 那一抹纤细的少女身影,跌跌撞撞,进了暗道的门,“哒哒哒”的脚步声,清脆而又急促,透着主人的愤怒和不愿片刻停留,直至渐渐消失。 凤渊上去掩好了门,转身道:“念卿,你怎么能这样跟阿鸾解释?你这么说,她肯定会信以为真的。” 甄氏嘴角微翘,反问道:“不然要怎么跟她解释呢?你我孤男寡女的在这儿,是说不清楚的,要说清楚了,又得把旁人给牵扯进来,哪有何必?”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再者若真的实话实说,阿鸾她……,心里只会更加难受的,甚至还会想不开。” 凤渊眉头一挑,欲言又止,最终却是无法反驳她。 第30节 甄氏在椅子里坐下,自伤道:“虽说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但好歹怀胎十月,生养了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像是珠玉破碎,声音说不出的令人扼腕,“我是没法再自欺欺人活下去的。” “念卿!”凤渊皱眉喝斥,“你不要乱想。” “好啦,你别担心。”甄氏轻声细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阿鸾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眼下时间又急,我只能先设法哄她回去,等空了,我会跟她解释解释的。至于她信不信,那我就不知道了。”她抬头,“我是不在意的,只是委屈了你背了黑锅。” 凤渊面色有些不自在,“罢了,这不算什么。” “贞洁?!”甄氏忽地讥讽一笑,“那等混帐男人,也配让我为他守着贞洁?我不过是为了阿鸾,才没有破罐子破摔罢了。” “你呀,真是越说越荒唐。”凤渊有心多斥几句,又不忍,反倒难得起了一份怜悯心肠,掏了帕子递过去,“擦擦,等下不好看。” 说完,方才惊觉这么做并不合适,不由一时僵住。 “拿来罢。”甄氏大大方方取了帕子,她的已经被女儿扔在了地上,就着大伯的素面绢帕轻沾眼角泪光,漫不经心道:“虚名儿都担了,用一块手帕又算什么?”忽地掩面轻笑起来,“说真的,你和阿鸾的混帐爹相比,岂不强一百倍、一千倍?她的爹还不如是你呢。” 凤渊的脸色窘迫无比。 他已进不惑之年,从小性子就冷,平日里一直都是杀伐决断的人物,此刻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眼前有着绝世容光的佳人,嬉笑怒骂,皆是随心烂漫,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还有之前她那轻轻一握,触感仍在手臂萦绕。 饶是他心若磐石,也忍不住一刹那的心旌动摇。 如果当初,我能晚生几年,或者你再早生几年又会如何?但……,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凤渊在心里轻叹,不言语。 他微微侧首,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美人觚上,里头斜插一枝碧水白莲,绿的茎,白如雪的花瓣,嫩蕊娇黄,上面还挂着几粒晶亮的水珠儿。但纵使清丽无双,在被人误折离水之后,又还能再娇妍明媚几时呢?误了,期期芳华都被误了。 ----心中掠过难以言说的痛惜。 “啊呀!”那边甄氏在一声轻呼,不知何时,她去找了一面小小手镜出来,对镜自揽珍重芳姿,怨念道:“都怪阿鸾,害得我的妆容都残了。” 凤渊抬头望去,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有哪处妆容残了。 他不由好笑,“我瞧不出有何不妥。” “要是你这种大老爷们都瞧出来了,我还能见人吗?”甄氏语气嗔怪,带着少女一般的天真娇软,照了又照,始终一脸芥蒂之色,“这可怎么办才好?”想了想,在嘴上沾了些许唇脂,往眼角细细晕开,浅笑道:“好了,只当是画了个梅花妆罢。” 她眉眼盈盈,人比花娇,当得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词。 凤渊赶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了。 甚至后悔,刚才怎么没跟着一起出去?而是在这儿和她独处。 好在没多会儿,外面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替他解了围,赶忙站了起来,“你弄好没有?他们应该都来了。” ****** 绿漪亭内,宝珠不知道已经转了几千个圈儿,都快要急疯了。 小姐非要去钻猫儿洞淘气,自己劝不住,她这一去又是大半天不回来,到底是磕着、碰着了?还是被夫人发现了?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贸贸然过去询问。 茜香一脸惶惶然,“宝珠姐姐,再这么等下去不是个事儿啊!要是出了岔子,我们又没在小姐跟前,只会……,只会死得更惨。” 想起前些天府里的流言,二夫人甄氏骂龚姨娘,“卖了你,正好给丫头们买二斤瓜子吃”。看看,连龚姨娘在夫人眼里都只值二斤瓜子,自己这些下人,在夫人眼里只怕连碟都不能上吧。 不免越想越是害怕,几近哀求,“要不……,我去问问海棠春坞的姐姐们?假使里面有事,她们不可能不知道的,若无事,咱们也好放心啊。” “一起去!”宝珠狠狠咬牙,“都这么久了,还放的是哪门子的心?” 她刚要抬脚,就听另一个小丫头梨香欢呼道:“快看,快看!”声音惊喜,“那边过来一个人,好像是二小姐!”竟然不等宝珠吩咐,就拔脚跑了过去。 宝珠哪里还顾得上训斥小丫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慌忙赶去。 凤鸾面色有些发白,眼睛泛着哭过后的粉光融滑,她淡然道:“没事,方才我淘气在后窗户偷听,被母亲发觉了,训了一顿。”见丫头们皆是一脸骇然,笑了笑,“母亲最近心烦着,没空找你们麻烦的,走,咱们回去罢。” 宝珠等人顿时像是被超度回来,收了魂,一叠声道:“回去,回去。” 凤鸾倦怠极了。 回了望星抱月阁,啥也不说,直接合着衣服躺了下去。 碧落想上前劝她脱衣服,被宝珠摆手止住了,只给盖了一床薄薄的绣花锦被,然后两人出去说话。宝珠小小声道:“小姐淘气钻了猫儿洞,给夫人发现,才被骂哭,这会儿还是少去触霉头的好。” 碧落一脸惊讶,继而叹气,“好罢。” 玳瑁从外面慌脚进来,问道:“小姐怎么回来就睡下了?” 宝珠看了她一眼,扭脸出去了。 碧落瞧得清楚,宝珠这是不待见玳瑁,不愿意提点她。因想着自己,虽说现下是副小姐尊荣,但很快就要放出去了,不比宝珠和玳瑁将来要做陪嫁丫头,将来是远远比不上她们两个的,指不定有机会求着人家呢。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总是没错。 因而对玳瑁摆了摆手,指指里面,也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凤鸾在里面睡得不踏实,脑子乱乱的。 没多会儿,瞅见母亲甄氏从外面进来。她还是之前穿的那一身衣裳,紫色绣金线锦葵花的凤尾裙,紫色妩媚多姿,金色富贵奢华,衬得她明艳照人。 甄氏盈盈笑道:“我的儿,真的生气了?” 凤鸾不理她。 下一瞬,又见萧铎不知几时进来的,他的眸光幽邃深黑,和身上玄色刺绣金龙的长袍相得益彰,他也笑,“小可怜儿,自己在这儿赌气呢。” 甄氏掩面一笑,“阿鸾,这个人可怎么说呢?”她玉手纤纤,指了萧铎,“你和他不也有瓜葛,不干不净的吗?怎地你做得的事,我就做不得呢?瞧瞧,我们母女原是一样的人啊。” “当然不一样!”凤鸾从床上跳脚下来,着恼分辩道:“你是自愿的,自己行为失了检点,我……,我是出了意外才会跟了他,怎么能一样?” 第31节 甄氏忽地冷笑,“那也没见你去死啊?!” 萧铎亦是脸色沉沉,黑眸如夜,“阿鸾,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愿意?”他忽地毫无征兆走上前来,抓住她,“难道我们往昔的那些欢好,都是假的?我们说过的柔情蜜语,也是假的?你说啊……” “放开我……!!”凤鸾在梦里失声尖叫,醒了过来。 她一身都是冷汗津津。 这是什么狗屁破梦?母亲连萧铎的面都没有见过,哪能跟他一起说话?凤鸾软绵绵的下了床,觉得口渴,哆哆嗦嗦的想倒杯茶喝,手一抖,倒把茶盏给滚地上了。 她的寝阁是铺满了暗色锦毯的,茶盏没碎,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宝珠闻声进来,赶忙拾了地上茶盏,忙道:“小姐要喝茶?这个茶盏脏了,我去外面给你端一盏新的进来。” “滚出去!”凤鸾抬手一个茶盖飞了过去。 她这会儿,听不得什么“端”字。 宝珠吓得没了魂儿,慌忙逃了。 寝阁里顿时安静下来,想想看啊,连小姐身边最得意的宝珠都被骂了,谁又敢进去触霉头?其实说起来碧落是一等大丫头,该进来的,但她盼着平安放出去不肯惹事,总是缩在人后。 过了片刻,玳瑁硬着头皮悄悄进来。 凤鸾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备热水,我想洗个澡。” 玳瑁心中暗喜,自己赌这一把可算赌对了!作奴婢的,哪能怕被主子训斥,就丢下生气的主子不管呢?不管挨打还是挨骂,都得上,才显得自己忠心耿耿啊。 她忙道:“哎!我这就去。” ☆、16 毒药(上) 玳瑁脚步轻快的去吩咐小丫头,预备洗澡热水。 宝珠不免脸色一沉。 好好的,自己进去就被小姐发作一通,偏玳瑁进去没事,----这死丫头,到底给小姐上了什么迷魂汤?不行,看来往后得多防着她一些。 眼下不好做什么,只是默不吭声去给小姐找衣服。 凤鸾哪有心情琢磨丫头们的小心机?她泡在热腾腾的大浴桶里,水汽氤氲,旁边还点着淡雅熏香,浑身放松下来。 慢慢的,那些破涛汹涌一般的激动情绪,也一点点归于平缓。像是江河里的风浪,被岸阻挡,在自己心里深处呼啸着、咆哮着,却溢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原来自己还是父亲的女儿,嗯……,这样就挺好的。” 倒不是十分相信母亲的话。 而是按照自己的生辰,和母亲嫁进凤家的日子推算,应该是进门没多久,就怀上自己了。那时候作为弟媳的母亲,只怕连大伯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无缘无故的,哪里会去偷*人呢?想来还是因为后来龚姨娘介入了。 龚姨娘一个妾室,迷惑夫主,哄得父亲和母亲十几年生分,可想而知,平日里下了多少暗里功夫,耍了多少手段。就算母亲性子骄傲,不去笼络父亲,但是从父亲素来对晴雪堂的好,便可以看出,是十分看重龚姨娘母子几个的。 ----这不是一个妾室应有的本分。 想到这儿,对晴雪堂的人不免添了几分厌烦。 不光厌恶龚姨娘母子几个,也厌恶父亲。试想自己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就算母亲做错了事,与自己何干?难道是自己挑唆母亲去的不成?但是前世今生,父亲对自己都是一样凉薄冷淡。 凤鸾双臂环抱自己,平静中,感到无边无际的孤单寂寞。 半晌沐浴完毕,叫了碧落和宝珠进来,擦干、穿衣、揉头发,宝珠要上胭脂,被她摆手拒绝了,“天色暗了,不出门,不用那么麻烦。” 宝珠有心讨好主子,笑道:“小姐天生丽质,不打扮,瞧着也是极好的。” 凤鸾懒洋洋的没有回答。 “小姐?”宝珠瞅着她,总觉得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不免担心,“你没事吧?”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千遍,下次就算拼着小姐打骂,也要拦着她,再不让她去那什么猫儿洞!上次回来咬了一头包,这次没被咬,却变得失魂落魄的。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正在胆颤,就听外面丫头喊道:“夫人来了!” 宝珠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上的象牙梳给跌了。 甄氏脸色不善进了门,喝斥道:“都出去。” 碧落和宝珠都不敢吭声儿,小丫头们则连大气都不敢喘,皆是无声福了福,然后一溜烟逃也似的出去了。 甄氏开门见山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凤鸾仍旧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明眸皓齿、青丝如云,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刚沐浴完的霞晕,像是三月里最娇嫩的一支桃花。 这些……,都是秉承了父母的容貌啊。 可他们两个委实算不上好父母。 “问你呢?”甄氏追问了一句,隐隐催促。 凤鸾慢条斯理的梳着青丝,淡淡道:“后院西北角有个猫儿洞,是小的时候我和柔嘉淘气,挖了玩儿的。因为那边树木森森,加上前面有条小溪挡着,少有人去,所以就一直没有修葺。” 甄氏禾眉微蹙,问道:“你好歹是公卿之家的千金小姐,就跟个小叫花似的,去钻猫儿洞?”她气呼呼的,扭头朝立在门口的甄嬷嬷道:“听听,你都听听!这丫头当年是我亲生的吗?别是抱错了吧。” 凤鸾心下冷笑,抱错就好了。 甄嬷嬷因为放了小姐进地道,给夫人惹了麻烦,正在满面不安,眼下夫人的话又不好回答,只得干笑两声。 “愣着做什么?”甄氏的脸色说变就变,喝道:“还不赶紧叫人回去堵上?往后在后院也立两个丫头,再出篓子,别说我不顾念多年的主仆情分。” 甄嬷嬷抹了一把冷汗,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第32节 “阿鸾。”甄氏处理完这件事,像是放下心来,打量女儿笑道:“这是恼了我?一辈子不跟我说话了?” 凤鸾冷冷反问:“难道此刻是个鬼在跟你说话?” “你呀。”甄氏呵呵笑了起来,“也罢,也罢。”她不以为杵,反而夸道:“我就担心你空长了一副脸蛋儿,性子却太绵软,将来嫁了人要受婆家的气,倘使真的硬得起心肠就好了。” 她叹息,似有无限感触,“这女人呐,就怕一时心软做了傻事。” 凤鸾忍不住讥讽道:“一时心软没什么,做了错事也可以改,就怕一辈子都转不过弯儿,死不悔改!” 甄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她原本极为貌美,恣意笑起来更是一片繁花盛放,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儿,你倒教训起亲娘来了。”自己感叹的话,和女儿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是不便解释,“好了,你别总生气皱眉头的,老得快。” 凤鸾闻言不由气噎。 母亲在被自己抓奸之后,还有心情笑谈保养?她怎么能这般想得开?到底……,到底长了一颗什么心啊?! 甄氏托腮想了一瞬,又道:“不过你年纪还小,倒也无妨。” 凤鸾忍无可忍,将象牙梳“啪”的拍在桌上,“你是故意来怄我生气的吧?”恨恨道:“你放心,我才不会为你生气呢!你……,你做错了事,都能过得好好的,我为何不能?我偏要比你过得更好,活得更开心!” 甄氏忽地怔住了。 片刻后,她脸上笑容一点点褪去,幽幽叹息,“……你果然是我亲生的。” 是啊,他都能过得好好的,自己为何不能?偏要比他过得更好,活得更开心,一辈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叫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奈何不得。 因见女儿柳眉倒竖,气得小脸涨红,有心解释几句,哄哄她,偏巧外面传来小丫头的说话声,切切嘈嘈,像是有人急着报消息,又被望星抱月阁的丫头拦住了。 甄氏蹙了蹙眉,扬声道:“何事?” 宝珠慌忙跑了进来,脸色紧张,“老爷他……,让小姐过去一趟。” “老爷找阿鸾?”甄氏先是挑眉,旋即冷笑,“我明白了。这是劝不动我,就想叫阿鸾过去,打量女儿是姑娘家脸皮薄,又是晚辈,就好随意指使了。”她挥手,对女儿说道:“你去一趟,但他说什么都别应承!” 凤鸾不想理她,当即叫了宝珠等丫头们跟着,出门走了。 甄嬷嬷从外面进来,问道:“夫人不跟过去?” “当然要。”甄氏眸中杀机四射,冷笑道:“可见有些人好日子过久了,心都过大了。一而再、再而三找事儿,只当我是面团儿似的菩萨性子,容易揉捏,今儿我就叫那些人彻底死了心!” ****** 晴雪堂内,凤泽依靠坐在正中太师椅里面。 他自幼便就是体弱多病,常年卧榻,脸上带着少见阳光的不健康苍白,加上穿着墨绿色的锦袍,更衬得脸色白净如纸。但若细细看,五官眉目是很清秀俊朗的,只是偏于阴柔,好似清风夜色中的一轮幽月。 “你不舒服?”他打量着嫡长女,“瞧着没精打采的。” 凤鸾回道:“许是犯困罢。” 凤泽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嫡长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有人给她摘下来。便是有些情绪,不过是小儿女为赋新词强说愁,不像庶女婚事迫在眉睫,因而说道:“贞娘的事的你知道吧?”咳了咳,“前些天,我和你母亲商议了几句,她性子急,我们没有说到一块儿去。” 何止是没有说到一块儿去?凤鸾知道父亲是在婉言,心下大抵也猜到了,父亲叫自己过来所为何事,不免微微蹙眉。 母亲眼里只有她自己,父亲眼里只有龚姨娘几个,他们各过各的,自己夹在中间算是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把一腔心血都冷淡了。 因而淡淡回道:“父亲你是明白人,我一个未出阁的待嫁小姐,是管不了男婚女嫁大事的,便是母亲那边,也不是我能够劝得动的。”不想和父亲纠缠不休,“父亲既然担心妹妹,何不找祖母,直接挑一门好亲事给她定了,不就妥了吗?” 凤泽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和颜悦色一开口,就被嫡女拒绝。 但是想想,这十几年自己也是对不起她,没照顾过,没关心过,难怪她和自己不够亲近。因而叹了口气,咳了几声,“你这是说糊涂话了。”细细解释,“你母亲活得好好儿的,贞娘的婚事,本来就是她份内操心的事,哪有我和你祖母做主的道理?要是传了出去,别人会以为贞娘不讨嫡母喜欢。” 凤鸾闻言瞪大了眼睛,啼笑皆非。 难道贞娘现在很讨母亲喜欢?父亲啊,你的要求真是够多的,又要贞娘婚事好,又要体面,就连损了一点点名声都不愿意。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忍不住又是一阵心寒。 “父亲。”她心凉凉的说道:“穆三哥是理国公府的爷们,本人也周全,只是元配留了儿子这一点不妥。贞娘是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你心疼她,不想让她嫁,这些心情我都能理解,但是……” “但是怎么了?”凤泽好奇问道。 “但是……,你连她不为嫡母所喜的名声,都要周全。”凤鸾一字一顿,带着心痛和可悲的笑容,看着父亲,“那么父亲可曾考虑过我的婚事?我还是姐姐呢!” 凤泽忙道:“你的婚事好说,不着急。” 凤鸾咬了咬唇,方才忍住了胸腔冲上来的恶气,----凭什么自己就不着急?自己就是路边随便一招手,找个男人嫁了就行?当即冷笑,“父亲,你可曾想过,我和母亲对着来会被训斥?又可曾担心,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对妹妹的婚事指手画脚,传出去又是什么名声?”她被气笑了,“父亲你给我找一个理由,为何要去求情?” 凤泽被嫡女问住了,喃喃道:“不,不是,哪有你想得那么多……” “说得好!”甄氏从外面抚掌走了进来,笑道:“你能说出这番明白话来,我总归没有白白生养你一场。”朝身后招了招手,“都进来罢。” 呼啦啦,龚姨娘、凤贞娘、凤世杰都进来了。 凤泽面色大惊,甄氏是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怎地又把龚姨娘等人都叫了进来?更叫他惊骇的是,甄氏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丫头们竟然不敢吭声儿,是被她吓破了胆子?还是龚姨娘不敢让人进来?不由脑子乱乱的。 甄氏朝女儿道:“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你赶紧回去。” 凤鸾一整天心情大起大落,早就倦怠无比,更是心寒,没有任何二话就走了。 甄氏冷冷道:“不许任何人进来。”她端端正正坐着,霞光映照,好似给她勾勒了一道金色边儿,有一种神圣不可冒犯。 凤泽一脸紧张的看着妻子,如临大敌。 第33节 “给我跪下!”甄氏冷冷道。 龚姨娘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赶忙扯了扯儿女。 凤贞娘早慧心思灵巧,赶忙跪下。 凤世杰年纪小,男孩儿性子又粗粗笨笨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母亲和姐姐都跪了下去,还在不解,“这是做什么?”屋子里气氛紧张,他还是感觉的出来的,忍不住有些着慌,“娘……,我们为何要跪啊?又没做错事。” 龚姨娘顿时叫苦不已。 糟了,糟了,自己不过是偶尔心痒痒,私下教了儿子几句,让他叫了几声“娘”来听听,这愣头小子怎么喊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夫人的面! 情知不妥,当即就“咚咚”磕头,“夫人宽恕,四爷年纪小不懂事……” 甄氏曼声一笑,“好个年纪小不懂事。”手里悠闲拨弄茶盏,“小孩子都是一张白纸,大人教什么就是什么。姨娘你告诉我,是哪个奴才不懂事教坏了主子啊?你只管指出来,我替你打杀了。” 龚姨娘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二话不说,就左右开弓自己掌嘴。 “啪!啪啪!” 她是下了狠手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脸上就红肿起来。 凤贞娘瞧着心疼,想要阻止生母,但看了看嫡母要杀人的眼神,打了个激灵儿,赶紧隐忍的把弟弟抱住了,低声道:“乖乖的,别出声儿。” 凤世杰从小在晴雪堂长大,奶妈丫头的伺候着,呼奴唤婢、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吃过半分苦头,更是没人给他受过指甲盖儿的气,哪里能忍得住?他急了,奋力推开姐姐恼道:“不要你管!”上前拉住龚姨娘的手,“娘,娘你快停下啊。” 凤贞娘忙道:“是姨娘。” 凤世杰又急又气,央道:“……姨娘你快停下。” 龚姨娘不敢当众推儿子,求助女儿,“二小姐,快把四爷拉开。”手上不停,还是使劲的扇耳光,扇得嘴角出血,也没敢稍微顿一下。 凤世杰被姐姐楼主了,拼命挣扎道:“姐姐,你放开我!放开我!” 凤泽更是喝斥道:“好了,快给我停下。” “哟。”甄氏悠悠一笑,“心疼了?肉疼了?”她抿了抿头发,“到底是谁教坏了凤家的爷们儿?不仅教的他嫡庶不分,错把姨娘喊成娘,还敢不听嫡母的话,在嫡母面前耍小爷脾气。” 凤泽听她阴阳怪气的,皱眉道:“世杰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一直揪着不放。” 甄氏笑道:“要不咱们把族老们都请过来,评评理,看看是我揪着不放?还是有些下*作的奴才不懂事,教坏了小爷?” 这话里的含沙射影太过明显,凤世杰便是年纪小,也听明白了,愤怒激动道:“夫人说错了,姨娘她不是下*作的奴才!” 甄氏便呵呵的笑,“这么说,是龚姨娘教你喊娘的了。” 凤世杰一怔,继而目瞪口呆的看着嫡母,“你、你你……”真是好生奸诈,居然把自己激得说出了真话,岂不是害了娘?他涨红了脸,“不,不是的。” ☆、17 毒药(下) “你看,你今儿有好几处错。”甄氏说话慢条斯理的,神色又温柔,笑起来时还有几分甜美可人,她细细分析起来。 “第一,我叫你跪的时候就该跪,便是慢了点儿,龚姨娘拉扯你也该听话了。第二,你姐姐抱着你别说话,是好意,免得惹我上火发作你,你却稀里糊涂顶撞姐姐,对错不分。第三,当着我的面,把姨娘喊做娘更是错大发了。第四,你还说出是龚姨娘教你喊娘的,更是错上加错。第五,你说错了话,再撒谎,这也是不对的。” 凤世杰被嫡母说懵了,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全部都是自己的错?不由“哇”的一声哭了,抽泣道:“是你……,是你故意吓人。” “我?我故意吓人?”甄氏坐直了身体,便是这种时候,也不忘掸掸衣裳,把裙摆都给摆正了。然后才道:“你不认识我吗?不知道该喊什么吗?”她笑容深刻,更是带出无限不屑,“果然是小妇养的!” 凤世杰又羞又气又急,更是被嫡母吓住了,转头看向父亲,“爹、爹……”在他心里,父亲一向是最厉害的,当即扑了过去,“爹,你帮帮我……” 甄氏掩唇娇笑起来,“唆使父亲,欺压嫡母,这可又是一重大罪。” “夫人……”龚姨娘嘴角流血,头发散乱,语无伦次颤声道:“夫人啊,你……,你是菩萨一样的心肠,你大人大量……” 甄氏凤目一凌,“我让你说话了吗?” 龚姨娘立时吓得噤了声,表情僵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甄氏悠悠道:“看见没有?我要发落你们,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罢了。”像是说得嘴干了,端茶润了润嗓子,“随便挑出一桩,就能叫你们打落牙齿和血吞!甚至把你卖给人牙子,把贞娘嫁个破落户,坏了世杰的名声断他仕途,也是轻而易举,至多有我几句‘霸道’的流言而已。” 龚姨娘默默闭上了眼睛,十几年的舒坦日子,纵使表面再收敛,也难免生出一些浮躁骄傲的心意,以至于今儿闹出这么大的一个错! 儿子喊自己做娘,往小了说,是一时口误不懂事;往大了说,这是嫡庶不分,主仆不分,不敬嫡母的确凿证据!而自己,更是黑了心肝的坏姨娘,坏了凤家小爷,眼里丝毫没有主母! 这份罪名最近可不轻!毁了自己事小,甚至会毁了一双儿女。 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甄氏却是面色轻松,打量着龚姨娘悠悠笑道:“名声什么的,我是从不在乎的,可你们……,现就吃不了兜着走。” “够了!”凤泽眼见龚姨娘几个被吓破了胆,不得不出来营救,“不就是我找阿鸾说了几句吗?你就发这么大的火,生出邪气,像是要吃了人一样。” “老爷这是跟我厉害吗?”甄氏冷冷看了丈夫一眼,然后指着凤世杰,“赶紧过来给我乖乖跪下,磕头认错。不然开祠堂,请族老,我说到做到!我连手指头都不用抬一下,就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凤世杰如何肯乖乖过去?把父亲搂得更紧了。 凤泽忍了气,说道:“你……,你不要吓唬孩子。” 甄氏看着好似娇花一样绵软,内里却是钢性儿,也跟丈夫不多说,当即朝外喊了甄嬷嬷,“去罢,按我吩咐的做。” 龚姨娘顿时吓破了胆,慌了神,顾不上流着半嘴血,上前给甄嬷嬷磕头,“求嬷嬷千万别去!我这就叫四爷给夫人认错……” 心中又是悔,又是怕。 悔的是,自己竟然没有看穿夫人的手段,她故意纵容晴雪堂的人,想来为得就是有今天这样处置的日子;怕的是,儿子再不听话,老爷再赌气多说几句,毁了自己和儿女的一辈子。 因而赶紧上前抱住儿子,“四爷,姨娘求求你,求求你……”将儿子搂在怀里,飞快低语,“听话!”然后放声哭道:“四爷,快给夫人认错。” 第34节 凤贞娘见机不对,也赶紧上来拉扯小兄弟跪下。 凤泽还要开口,“你们……” 龚姨娘心中生出一丝怨怼,他这哪里是在求情,简直是在催命啊!她泪如雨下,央求道:“老爷,你别说了。”又不敢指责他的无能和懦弱,只求他别添麻烦,“……就让夫人消了这口气罢。” 凤泽看向笑得不太寻常的妻子,张了张嘴,总算闭上了嘴。 甄氏瞧在眼里冷笑,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出了事,自己就先当起了缩头乌龟!不论妻妾儿女,他都可以丢到一旁不管。 真是恨啊!自己年轻时怎么就那么糊涂,居然被他的好皮囊迷惑了理智?被他的甜言蜜语骗走了芳心?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甄氏瞧着丈夫的窝囊样,心中憋闷,就连火气都灭了几分,扭脸看向不甘心跪在地上的庶子,笑了笑,“傻孩子……”抬手指了丈夫,“你以为那个男人,能为你撑起一片天?为你挡风遮雨?那是看错了人。” 凤世杰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小脸儿涨得红红的。 “不过不怪你,你年纪小,不懂事,想我当年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呢。”甄氏笑着说完这些话,忽地脸色一沉,“但你现在这是什么眼神?如此瞪着嫡母,是打算将来为官做宰以后,好拿捏我,打杀我,替你姨娘和姐姐出气吗?” 龚姨娘快要急疯了!有心拍儿子几巴掌又不敢,不是不敢打儿子,而是在主母面前,姨娘是没有资格打小爷的,打了就是尊卑不分的罪名。慌乱之中,急急看向女儿贞娘,“三小姐,你快劝劝四爷啊!” 凤贞娘亦是脸色苍白,扯了扯弟弟,“快给夫人认错,听见没有?”她大了,明显能感受到屋里的暴风雨,低声恐吓,“不听话,回头我就用竹条抽你的手心。” 凤世杰气呼呼的低了头,不停掉泪。 甄氏可不需要一个有逆心的庶子,要趁小,就把他的胆子给掐破了。因而冷冷的看着龚姨娘,“哥儿年纪小娇嫩,受不得打,你替他受了罢。”语气云淡风轻,“为何叫哥儿喊你做娘?为何你教出这等忤逆嫡母的逆子?你手上不要停,要一直扇到他明白为止。” 龚姨娘原本还是“啪啪”扇耳光的,听她说起“忤逆”二字,便是吓的没魂儿,只差没有眼前一黑了。 当即更加了三分狠力气,扇得清脆响亮,像是连脸和手都不打算要了。 凤泽见她扇的血光满面的,忍不住道:“快停下来。” 龚姨娘恍若未闻,继续扇,继续使劲儿扇,然后一声声问道:“四爷,你想明白了没有?”说一声,狠狠扇一巴掌,“……你想明白没有?” 凤世杰被彻底的吓住了。 起先见生母自己扇耳光还是气愤,后来见她越扇越狠,竟然是不要命,再扭头看看父亲只在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劝着,渐渐明白过来了。 ----嫡母是比父亲还要厉害的人。 自己再不服软,娘就要这么一直扇到脸烂,扇到死!特别是那“啪啪”响声,混着血水飞溅,叫自己心里一哆嗦一哆嗦的,骨头缝儿里都冒着寒气。 他瑟瑟发抖看向嫡母,颤声道:“母亲……,我错了,我知错了。” 甄氏问:“错在哪里?” 凤世杰努力回想,结结巴巴回道:“我、我……,我喊错了姨娘,还有我不该去找父亲帮忙,还有……,还有我不听话,我惹母亲生气了。”他实在记不清嫡母说的那一大串,不由呜呜哭了起来,“我错了,我……、我浑身都是错。” 甄氏“哧”的一笑,“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了。”扭头见龚姨娘血泪模糊,鼻涕横流,瞧着说不出的恶心,挥手道:“赶紧去洗把脸。” 要是之前,龚姨娘肯定要磕头说不用,现在哪还敢?主母说一就是一,说东绝对不敢往西。只不敢耽搁久了,忍着膝盖疼痛咬牙爬了起来,去旁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已经火辣辣一片,痛得分辨不出来了。 收拾完,又赶紧回来老实跪下。 甄氏正在问凤世杰,“那你恨不恨我呀?想不想长大了,替你姨娘报仇啊?” 凤世杰听得瞪大了眼睛。 凤贞娘慌忙推他,急道:“别惹母亲生气。” 凤世杰今年才得八岁,加上之前所处的环境十分单纯,被嫡母问这种话,竟然愣了一下,才摇头,“不恨,我不恨的!我,我我……,我也没有想过报仇。” “这就是撒谎了。”甄氏轻轻笑着,说道:“你恨我的。”指了指贞娘,再指了指龚姨娘,“你们也是。”继而话锋一转,“恨我没关系,我也不稀罕你们喜欢我。不过你们要弄清楚,除非有胆子下包耗子药给我吃,再有运气药死我,别的你们什么法子都没有。”顿了顿,“而且到时候,你们还要跟着一切陪葬!” 凤泽已经忍了许久,忍无可忍,“你够了没有?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到底还想怎么样?啊……,你说啊。” 甄氏不理会他,转而看向龚姨娘,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摇了摇,“这个男人就是会说好听的话儿,靠不住的,遇事就先自己躲起来了。” 屋子里顿时一阵奇异静默。 甄氏凤目一睨,含笑看着丈夫问道:“老爷,我说得对不对呀?”声音难掩浓浓讥讽,“你若是真的想护着龚姨娘他们几个,大可上来掐死我,或者一封休书休了。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有什么用处?不过害得龚姨娘多挨几个耳光罢了。” 她言语犀利,在龚姨娘的心上扎了一把刀,戳破丈夫的懦弱害人。 凤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急得呛咳起来。 龚姨娘垂下了眼帘。 “今儿说了不少话呢。”甄氏又喝了半盏茶,慢悠悠的,然后和颜悦色问道:“龚姨娘你摸着良心说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对不对?这些年来,我没有弹过你们一指甲吧?” 龚姨娘肿着一张馒头脸,连连点头,“夫人一向宽仁厚待、体恤他人……” 甄氏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耐烦听这些,然后道:“人都想过的好一点儿,这个无可厚非。你想让贞娘嫁一门好亲事,只管去争取,我是没空故意刁难的,但是……”她语气陡然转厉,“别整天来烦我和阿鸾!你们想过好日子,但别烦我,惹得我上火,就叫你们知道什么是正房太太?什么是嫡母的手段?!” 龚姨娘面色苍白如纸,诺诺道:“是,是,奴婢明白了。” “真明白了,就好生劝老爷多养养气,保重身子。”甄氏笑了笑,又在丈夫心头狠狠扎下一刀,故作疑惑道:“莫非是龚姨娘有什么别的想头?天天缠着我过来吵架,想来是盼着老爷早点儿死,老爷一死,二房的家产可不就都是世杰的了。” 这等惊人言语,凤贞娘和凤世杰都吓得呆住了。 凤泽则是惊疑不定,看向龚姨娘,一副若有若思的表情。 “老爷,奴婢绝不敢的!”龚姨娘在说了这一句苍白的解释后,竟无话可说,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她觉得满心都是黄连水,苦到自己想吐,还吐不出,不敢当着主母的面吐。 若说之前见识了甄氏的雷霆手段,这下子,算是知道了何谓绵里藏针,针上还带着剧毒!至此方才明白,自己的那点聪明、隐忍、心计,和主母比起来,不过是米粒星光对比皓月光辉罢了。 ----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龚姨娘心下一片灰暗绝望。 第35节 最近几次和主母正面交锋,算是把她一颗心给弄灰了,甚至连怨恨都不敢生出,怕冒了头,就会被主母给一把掐死!更对二老爷生出怨怼,若非他……,事情怎么会搞的如此一团糟?悔不当初! 凤世杰看了看生母,喃喃道:“姨娘……,你怎么哭了?”面对晴雪堂内不见痕迹的腥风血雨,他年幼尚且不懂,只觉得嫡母实在乱泼污水污蔑生母,只是惧于其威,不敢怒、不敢言罢了。 凤贞娘却是看懂了。 嫡母这是杀人不见血啊! 先说父亲无能,故意害得生母挨打也就罢了,至多是生母心寒几分,毕竟往后还要靠着父亲过日子,闹不出大乱子。可嫡母后面这句……,父亲本来就是体弱多病,兼性子多疑,这颗毒种扎下以后,只要稍不控制,恐怕就结才一大颗毒瘤! 而且嫡母还可以明目张胆威胁父亲,让父亲敢怒不敢言。 她到底是什么骇人来头?什么人物?!长得如此美艳无双,又手段厉害、毒辣,谈笑风生之间,便轻巧的把整个晴雪堂给毁了。 ☆、18 谁在布局 自从甄氏上次去过晴雪堂以后,凤泽没有再叫甄氏或者凤鸾过去,龚姨娘和儿女们也不敢随便出门。甚至连凤太夫人听说甄氏去过,询问以后,听说并无吵闹之事,亦忍了一忍,只在私下嘀咕了几句。 甄氏知道以后,一面轻轻匀着脸上的胭脂,一面笑道:“这下好了。”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道:“怕是除了将来老爷的丧事,他们都不敢再烦我了。” 甄嬷嬷扯了扯嘴角陪笑,不便作答。 而望星抱月阁内,凤鸾虽不清楚晴雪堂具体发生的事,但也乐得耳根清净。反正父亲和龚姨娘母子几个,以及祖母,既然他们才是一家人,那就相亲相爱好好过,只求别来拉扯烦扰自己了。 一切回到从前,晴雪堂重新成为模糊的存在。 “小姐,小姐。”茜香笑嘻嘻跑了过来,因外头下着绵绵细雨,弄得她头发丝儿挂着细小水珠,星星点点的,“理国公家的穆六小姐来瞧你了。” 下着雨,穆柔嘉还专门过来找自己?凤鸾目光意外。 “哎呀,哎呀。”穆柔嘉顶着披风跑了进来,火红一团儿,像一只红毛小狐狸,她把披风交给自家小丫头,“去找个火盆烤烤,别留水汽。”然后不客气的坐下,不等人服侍,先动手倒了一杯花茶喝,“唔……,差点没淋坏我。” 凤鸾赶忙吩咐丫头,“去找件我的衣裳出来。” “不用,不用。”穆柔嘉咽下一口茶,连连摆手,“我一会儿就得走。” 凤鸾奇道:“这是怎么说?才来,又要走了。” “我偷偷跑出来的。”穆柔嘉一脸不好意思,撵了丫头,悄笑道:“母亲带着我去端王府看姐姐,嗯……,你还不知道吧?大姐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子了。” 凤鸾淡淡一笑,“这样啊。” 她细细回想,印象中,前世端王妃并没有在今年生养孩子,莫非是小产了?可是这话不便对柔嘉说,也懒得去说。 反倒因为这个,忆起前世还没有来得及谋面的孩子,不由一阵恍惚。 “我跟大姐姐说,累了,要去后院歇歇,然后趁着她和母亲说体己话儿,自己跑了出来找你呢。”穆柔嘉一脸夸张的表情,挤眉弄眼,“我对你好吧?”见她呆呆的,不由伸手戳了戳,“喂!你也不配合一下。” “哦。”凤鸾回神,收起伤感的心思,“难为你有心了。”笑了一句,“我这心里感激的紧,爱你都爱不过来呢。” “才不信!”穆柔嘉皱了皱鼻子,继而又作小儿女姿态忸怩起来,“其实……”她的脸泛起潮红,“我偷着出来见你,是、是……,有一件要紧事的。” “嗯?你说。”凤鸾不觉得她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小姑娘玩乐罢了。 穆柔嘉越发忸怩羞涩,小声道:“就是前几天,大舅母过来我家了一趟。”说出底下的话需要很大勇气,声音越来越小,“说是……,想替二表哥求娶我。” 凤鸾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竟然有这种事?!” “干嘛,干嘛。”穆柔嘉鼓着腮帮子,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先是嫌弃我四哥配不上你,这会儿又嫌弃我!我、我……,怎么就不能做你二嫂了?!”她的语气带出委屈,扭了脸儿,“枉费我一直对你那么好。” “不是的。”凤鸾见她误会了,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当然吃惊了。 前世里,自己的大堂嫂和二堂嫂都姓冯,皆是大伯母的娘家侄女,一个亲侄女,一个堂侄女,还成就了姐妹妯娌的佳话。 怎么……,今生的大伯母突然看上柔嘉了? “有什么好吃惊的?”穆柔嘉撇了撇嘴,不悦道:“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又不是外头不认识的,看你刚才那样儿,愣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指了指她,“真是一个没良心的讨厌鬼!” “好啦,你别多心了。”凤鸾心中有千头万绪,眼下却顾不上,只得先打起精神来哄这位千金小姐,“你说,你接着说,我都听着呢。” 穆柔嘉复又坐了下来,神色怏怏,“我母亲不同意。” 凤鸾嘴角微翘,“大姑母一向眼界儿挺高的,想来另有打算罢。” 前世里,穆夫人为小女儿谋划亲事,千挑万选,的确挑了一个身份更好的,可惜后来没成罢了。 “还能往哪里高呢?”穆柔嘉气鼓鼓的,“我大姐已经是王妃了,总不能穆家再出一个王妃吧?再说了,也没年纪合适的啊。”她语气抱怨,“真是不知道,明明亲上加亲的好事,母亲怎么想不通呢。” 她语气里,是十分愿意这门亲事的。 凤鸾听了好笑,“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二哥?” 穆柔嘉脸色微红,“二表哥人长得好,又聪明,而且……,还总是会说很多很多笑话儿,要是跟他一起过日子,肯定不闷。”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星子,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澈无尘,里面装着满满的美好幻想。 凤鸾看得心中一叹,当年的自己,也是对萧铎有过幻想的吧?摇了摇头,撇开了前世的那些记忆,趣了一句,“好丫头,你居然连过日子都想好了。” “哼!”穆柔嘉在桌子上捶了捶,假意威胁,“你再笑话我,真恼了啊!”然后又是一脸不解,又是嘀嘀咕咕,“说什么不合适,要给我找给好的亲事,可是京城里比凤家更好的人家,哪里还有呢? “也不是没有。”凤鸾想起前世的过往,说道:“比如咱们的表伯襄亲王家,他家只有一个独子,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再熬些年头,不就做上襄亲王妃了吗?” 前世的穆柔嘉,是和襄亲王世子订过亲的,后来凤家出了事,亲事自然不了了之。 想来正是为了撇清和襄亲王、英亲王等乱党的联系,所以凤家被抄以后,穆夫人表现的格外决绝无情。不仅没有替凤家周旋求情,甚至连女眷为奴,她都没有赎一赎,仍凭凤家女眷自生自灭! 心性凉薄可见一斑。 第36节 难道穆夫人她不清楚,为奴的女眷,特别是高门大户的女眷,会遭遇什么吗?听说有一种下作人,专门去买官宦人家的女眷罪奴,然后恣意享用,再对人炫耀“我睡了某某公卿小姐,睡了某某侯门夫人。” 母亲她们,想来亦是心里清楚的吧。 凤鸾心中一声叹息。 “襄亲王妃?!”穆柔嘉瞪大了一双明眸,继而啐道:“才不要!我前些年见过襄亲王世子一次,是个又高又大的黑胖子,面相还凶,瞧着比三表哥都不如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凤鸾按捺起伏的情绪,问道。 “总得争一争。”穆柔嘉像是已经有了主意,但并没有细说,而是道:“今儿我是从后门来悄悄的,没人知道。就是想让你帮个忙,这段时日,记得在大舅母面前多说我的好话。”她忸怩了一小会儿,“嗯……,要是见着二表哥,也可、也可适当说几句好的。” 凤鸾心里不看好这门亲事。 穆夫人一向性子高傲,气性大,她先前两度求娶凤家女,先被自己拒绝,再被贞娘拒绝,心下必定埋怨娘家人不给面子。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再把女儿嫁回凤家?更不用说,二哥凤世玉还不能承爵。 因而柔声劝道:“你母亲素日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二哥虽然瞧着不错,但是国公府的爵位轮不到他,不过是将来恩荫仕途,哪里比的上未来的襄亲王妃?大姑母不同意凤家的亲事,想来也没别人,多半要把你往襄亲王府推了。” “是我嫁人,又不是她!”穆柔嘉看着好说话,其实很有些娇小姐的执拗脾气,起身跺脚,“你别管了,反正等着喊我二嫂就行了。” 凤鸾被她逗乐了,“哪有你这么不害臊的丫头?羞羞羞。” “我就不害臊了!”穆柔嘉恐吓道:“等我做了你二嫂,看我怎么收拾你这难缠可恶的小姑子!哼哼,到时候有你求着我的好日子。” “啊呀,好生吓人。”凤鸾故作惊骇,配合她,连连摆手笑道:“二嫂饶命。” “先收拾你一顿。” 两人在榻上扭着闹了一阵。 “好啦,好啦,时间不早了。”穆柔嘉起身抿头发,说道:“我要是再不赶回端王府,只怕母亲和姐姐该发觉了。” 不敢多停留,匆匆出门,走到门边还扭头,“阿鸾,记得帮我说话啊。” 一阵风似的,来得快,去的也快。 凤鸾看着那一抹远去的红色背影,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这事儿太古怪了。 除了自己知道前世,了解内情,不看好穆柔嘉嫁到凤家以外,更对大伯母主动求娶她感到意外!首先大伯母和穆夫人关系并不太好,再者穆夫人性子高傲,大伯母怎么会去结个厉害的亲家?去找个压不住的儿媳?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再者说了,大堂嫂出自果毅侯冯家,虽说也算高门大户,但是岂能和权势煊赫的理国公府穆家相比?要是穆柔嘉嫁给了二堂兄,她身份高,母亲又厉害,大堂嫂要怎么去压这个弟媳?往后大堂嫂掌家主持中馈,亦会处处制肘。 大伯母便是为了娘家侄女着想,也不应该求娶穆柔嘉啊。 所以大伯母去穆家求亲,用热脸去贴穆夫人的冷屁股,自个儿找气受,肯定不是她自愿的,而是被迫勉强去的。 能够让大伯母如此委屈自己的人,想来只有大伯父了。 那这事儿就更奇怪了。 眼下西凉大战已经爆发,时局紧张。 按说这几天,正是大伯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劝解英亲王,在皇上跟前周旋,和谋士筹划,哪一样不费精力费时间?本来他在百忙之中,幽会母亲就奇怪,怎地还忙活起儿子的婚事了?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又一时想不明白。 半夜里,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没多会儿越下越大,不时有阵阵雷声轰鸣,窗外电光闪烁不停。姜妈妈掀了帘子进来,替凤鸾掖被子,见她还没睡着问了一句,“小姐怕不怕?外面打雷了呢。”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凤鸾掀了被子,招手道:“妈妈过来一起睡罢。” 姜妈妈愣了一下,继而想着她前几天先被夫人训斥,后面又被老爷为难,心里肯定委屈的很,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于是脱了外套上来哄她,笑道:“别怕,别怕,妈妈陪着你呢。” 凤鸾搂着乳母,把头埋在她的腰身中间,软软的,还有从小到大熟悉的味道,以及温柔的抚摸,心情渐渐平缓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下着绵绵细雨。 这一日,总算雨过天晴,呈现出一派水洗碧绿的清新气象。 凤鸾坐在连廊上琢磨事儿,姜妈妈怕她冻着,给加了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披风,又让人熬了浓浓的红糖水,哄她喝了一碗。然后命宝珠等人守在跟前,严令不许出去,免得踏了地上湿气,再三交待,方才回了自己屋子歇下。 宝珠笑着提议,“小姐闷不闷,要不下棋?或者铺纸研墨,写写字?” 凤鸾心中百事烦杂,不耐道:“懒得动。” 宝珠便有几分讪讪的,心下更是惴惴不安,----虽说没有实际证据,可自己就是隐隐觉得,小姐不太喜欢自己,更喜欢玳瑁了。 不由抬头看向小主子,试图看出端倪。 只见她一身素雅的衣裙,配着翠纹披风,显得纤细单薄,眼角眉梢有一种难言的轻愁浅怨。哎……,像小姐这样的容貌、家世、身份,还有什么好发愁的?可惜当初成王妃她不争,穆家的亲事也给推了,不知道将来会嫁给谁。 但不管是谁,总会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吧。 宝珠做着陪嫁丫头的美梦,浮想联翩。 “哎哟,好大的雨。”茜香从外院打着伞回来,身上没有淋湿,好好的一双绣花鞋却脏了,溅上好些泥点儿。她顾不上换鞋,先回话,“长房那边好生热闹,说是大夫人准备给穆家和王家联亲,咱们家双喜临门呢。” 凤鸾甚是吃惊,“双喜临门?” “是啊。”茜香笑道:“还有一个笑话儿呢。” 她这么一说,旁边闲着的丫头们都围了过来。 茜香清了清嗓子,说道:“原本咱家大夫人去穆家求亲,穆夫人有些迟疑的,说是女儿年纪还小……” 第37节 凤鸾心道,穆夫人果然不同意这门婚事,想必不止一点迟疑,而是断然拒绝,只是茜香不敢说太直白罢了。 那边茜香又道:“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穆家和凤家要联姻的消息,没过几天就传开了,甚至还传到了外面,现下满京城都知道了。”她抿嘴一笑,没敢说穆夫人的气急败坏,“所以啊,穆六小姐很快就咱家的二奶奶了。” 凤鸾眉头一皱,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联姻的消息很快传开,迫使穆夫人同意这门亲事,只怕……,这就是穆柔嘉说的办法吧。 穆家和凤家联姻的消息,闹得人人皆知,传到襄亲王妃的耳朵里,他肯定不会拼着得罪奉国公府凤家,再娶穆柔嘉了。断了穆夫人让女儿做世子妃的美梦,挑不出比二哥更好的女婿,加上流言的导向,便只能忍气吞声接受这门亲事。 哎……,柔嘉啊,胆子真是太大了! 她怎么就笃定,这门亲事肯定能够结成呢?万一不成,先是被襄亲王府放弃,再被凤家放弃,岂不是两头落空?那可就尴尬了。 凤鸾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记得当时,穆柔嘉一再叮嘱自己,让自己在大伯母和二哥面前说她的好话,却没有提大伯父。莫非……,大伯父应允了她什么?所以才如此大胆。 旁边的茜香还在说个没完,笑道:“大夫人说了,二爷和三爷都是淘气,跟没笼头的野马似的,得赶紧把媳妇娶回来,才放心呢。又说,一口气娶两个儿媳回来,是双喜临门,往后自己也可以省心……” 凤鸾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抓不住痕迹,偏生丫头们唧唧呱呱的,叫自己分心,于是挥了挥手,“你们去旁边说话儿。” 茜香的笑容便僵在脸上,怔了怔,“是。”赶紧退下了。 别的丫头也是一哄而散。 宝珠是最后一个走的,她越发忧心,小姐这是怎么了?不待见自己,就连自己□□的茜香都讨厌了么?换做以前,她不是很爱听这些新鲜事儿的吗?她心下惴惴,扭头瞅见玳瑁在屋里的背影,暗地啐了一口,方才退下去了。 而连廊上,凤鸾正在分析近日发生的事。 西凉大战……,伯父不急着去找英亲王劝说,却和母亲幽会,再然后……,是二哥和三哥的亲事,办得如此焦急匆忙。 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隐隐觉得,只怕是外面出了大事,所以才会让大伯父格外紧张起来,对凤家的小辈开始做安排,和各大家族联姻。 难道……,大伯父没有劝动英亲王?还是没能改变皇帝的主意?! 她心下顿时不安起来! 可世上的事,从来不会因为你担心什么,烦恼什么,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反倒是你越不希望什么,就越容易出现什么。 凤鸾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如期而至的降临。 没过几天,皇宫里果然有圣旨颁布下来。皇帝称近日有西凉逆贼动乱、滋扰民生,讲了一大篇雄心大志的官场话,最后说到,特封皇兄英亲王为震北大元帅,统领二十万大军出征西凉,以振朝廷赫赫威风! ☆、19 乱中乱 ----英亲王领兵出征西凉! 这下子,凤鸾可是再也坐不住了。 本来因为那天地道里的事,想着暂且回避大伯父的,但事关凤家命运,那里还管的大伯父和母亲有多少瓜葛?凤家出事,上上下下全都得跟着去死! 她急匆匆去了松风水阁,却不巧,人并不在。 丫头回道:“大老爷还没回来。” 凤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丫头有些惊讶,可却不敢开口撵她走。 最近二夫人大闹晴雪堂的事,虽说上面封口不让乱传,可私底下,凤家上上下下还有谁人不知?再说了,除了二夫人厉害以外,这位嫡出小姐也不是好惹的。 小姐是娇客,府里面就连太夫人和大夫人,见了她,都得哄着、让着几分呢。 更不用说,凤家姑娘一向嫁得十分好,从皇室贵族,到公卿官宦人家,凤家女是一家有、百家求,指不定这位小姑奶奶是何造化。没准儿做个皇妃、王妃,再不济也是公侯夫人,或是高门官家太太,哪里得罪的起? 因而赶紧陪笑,上了好茶,“二小姐且坐一会儿。” 凤鸾看都没看一眼,挥手道:“下去。” 她满心难以言说的不安和恐惧,前世凤家被抄,那一天哭号遍地,哀鸣声声,那些翻天覆地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 还记得当时,自己看着满院子冲进来的官兵,吓的慌了。从后面跑出去,心急如焚的要去寻找母亲,入目却是四处乱跑的下人,尖叫的、逃窜的,有丫头撞了自己也顾不上,只拔脚往海棠春坞飞跑,哭喊道:“娘,娘……” 哪怕母亲不爱亲近自己,可是遇到危险,孩子寻找母亲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海棠春坞里,一片凌乱狼藉的凄惨景象。 自己冲上了台阶,进了寝阁,只见甄嬷嬷等人都围在床前,密密围成一圈儿,悲伤的气氛在屋子里面蔓延。“娘……,娘你在里面吗?”自己奋力推开丫头,冲到了最里面,急切道:“母亲,我们快跑……” 下一瞬,自己愣住了。 母亲穿了镂金丝绣牡丹花纹蜀锦衣,明紫色外纱,深莲紫锦绣内里,臂间还挽着她最爱的飞云披帛,下着一袭玉台金盏凌波长裙。脸上画了飞霞妆,淡淡晕开,满头青丝挽瑶台望仙髻,好像一个沉沉入梦的睡美人。 唯一不合时宜的,是她躺在床上,还穿了一双镂金百蝶杏黄绣鞋。 “……”自己张大了嘴,再也喊不出一个音节。 姜妈妈冲了上来,泪如雨下,将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痛声哭道:“小姐别看了,别看……,夫人只是睡着了。” 忆起前世,凤鸾不自禁的一阵泪眼朦胧。 “阿鸾。”凤渊不知几时走了进来,惊诧道:“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哭?” 凤鸾抬起头,擦了擦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进来说话。”凤渊径直往里走,待侄女跟了进来关上门,才问道:“是不是听说英亲王出征的事了?你啊,就算梦里的危险有道理,可还没发生,不用吓成这样。” 凤鸾苦涩一笑,“是。” 第38节 凤渊在太师椅里面坐下,沉声道:“你的梦,那些预见的事,我都细细的和英亲王他们说了。襄亲王和郦邑长公主还信了几分,有些担心,英亲王他……”一声叹息,“他素来独断专行惯了,哪里听得进去?” “所以他执意要去出征?!”凤鸾急道。 “是。”凤渊颔首,解释道:“英亲王说,梦里的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便是偶尔有几件应验,也不过是凑巧罢了。又说,就算你的梦有些说头,那么既然知道皇上有意动手,只消提前提防着便是,难道自己还会蠢到真被陷害?!” 凤鸾无语了。 但也能理解,对于英亲王那种连皇帝都不畏惧的人,从来就没什么可怕的。 凤渊又道:“他还说,再过几年他就要六十花甲,哪里还能再有机会领兵出征?人活一辈子,到老了,能够轰轰烈烈一次方才值得。”摇了摇头,满是无力和无奈,“他甚至还威胁我,说再拦着,就断了和凤家的亲戚情分。” “那怎么办?”凤鸾担心道:“就这么看着他去西凉送死?再牵连凤家。” “管不了,管不他们了。”凤渊连连摇头,“虽说英亲王是我的表兄,可……,便是皇上的话,他还十回有三回不听的,我是真劝不动了。”叹了口气,“至于说给英亲王下绊子,不让他出征,依他的脾气,肯定会叫凤家人下不来台。” 凤鸾对英亲王府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不听,又管不了,只得随便英亲王好了。她着急的是凤家,忙道:“他们不听劝也罢了,那咱们呢?凤家的人要怎么办?英亲王毕竟出自太祖凤淑妃,他出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凤家马上就会惹火烧身啊。”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凤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有些事不往坏的方面想,还不觉得。这段时间,我仔细的观察了皇上,以及他的态度,隐隐的……,的确是有肃清障碍的意思。”长长一声叹气,“这不奇怪,毕竟皇上登基都几十年了,帝心渐隆,早已不是刚登基那会儿了。” 当年皇帝刚登基,羽翼未丰、根基不稳,不得不与臣子们周旋,敬重权贵,礼让权势显赫的皇兄,但总不能忍一辈子吧?要那样,只怕皇帝死都不瞑目。 偏生英亲王是个一根筋,跋扈惯了,转不过这个弯儿。 凤鸾根据前世的种种推断,细细分析,“我想过了,皇上未必就打算赶尽杀绝,不说他念不念旧,单是为了脸面好看,就不便把功臣们赶尽杀绝。” 凤渊目光露出一丝赞赏,点点头,“你继续说。” “皇上想要的,是让所有臣工百姓悉数臣服,这才是为君之乐。”凤鸾回忆前世在宫中的经历,总得说来,今上并非那种残暴之君,还算是讲道理的。凤家的惨案有很多原因,并非全是皇帝一手造成,“但如果英亲王有罪的话,凤家难免被牵连,到时候就算皇上没那么狠心,凤家的对手呢?只怕少不了落井下石。” “是啊。”这话算是说到凤渊心坎儿上了。眼下凤家风光鼎盛的时候,那些对手拿凤家没办法,然而凤家一旦有事,----墙倒众人推,他们可有得是厉害手段!特别是圣意露出处置凤家的意思,那就更危险了。 凤鸾心急如焚,接着道:“既然英亲王咱们劝不动,那就管好自己,赶紧退出这场皇上和臣子的厮杀罢。”她提出建议,“要不大伯父你和大哥辞官,咱们暂时避一避,甚至可以回祖籍几年。” “不行。”凤渊摇了摇头,“这样做太明显不说,而且好端端的,我要拿什么理由去辞官?皇上会怎么想?其他朝臣们又会怎么想?就算告老……”他苦笑,“我这年纪也够不上啊。” “那怎么办?”凤鸾坐立不安,惶急道:“就这么干等着不成?!” “好了,别太担心。”凤渊倒没有她那么着急,淡然一笑,“英亲王出征大军走到西凉,总得二十多天,再等第一场仗打起来,少说一个月了。更何况,他已有了防备,只怕事情还会另有变数。总之,这段时间我会把凤家给安排好,不管别人如何,我不会让凤家跟着去送死的。” 凤鸾听他这么说,稍稍安定,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真的没有问题吗?侄女想着,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 凤渊笑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我和你大哥他们,还有幕僚们,会仔细商议如何周全行事的。”看着侄女,倒是劝了一句,“你母亲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心里苦的很……” 凤鸾顿时抿了嘴,别过头去。 凤渊一声叹息,“罢了,将来自有机会向你说明。” “那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凤鸾忿忿道。 “父亲。”凤世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喊道:“儿子可以进来吗?” “进来罢。” 凤世朝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轻虽轻,但是性子沉稳,颇得乃父之风。进来意外的见到了堂妹,也只是目光一讶,“二妹妹。” “大哥。”凤鸾起来见礼。 凤渊有事跟儿子细说,便道:“阿鸾你先回去。” 凤鸾还想问问母亲的事儿,可是当着堂兄,怎么问的出口?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带着埋怨告辞而去。 “父亲,这可怎么办才好?”凤世朝上前关了门,回来说道:“现在圣旨已下,英亲王终究还是不听劝解啊。”他这么说着,又有一点小小迟疑,“但是阿鸾的梦,真的可信么?儿子听着总觉得过于玄乎。” “阿鸾的梦只是提了个醒儿。”凤渊冷声道:“我相信的,不只是她,更是这些日子对皇上的观察!”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墩在桌上,“据咱们的人回报,皇上已经在暗中清查一些旧事,好几桩都能和英亲王扯上关系,等到翻出来,够他喝大一壶的。” “当真?!”凤世朝一脸惊骇,“那……,父亲可对英亲王说了?” 凤渊冷笑道:“他的性子,哪里是怕过人的?说皇上查他,只要把相关证据都毁了就行。却不明白,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名是可以编织的,有时候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罪名。” “这么说来,皇上这次是下定狠心的了。” “没错。”凤渊目光沉的好似要下雨,乌云密布,徐徐道:“本来当初英亲王未能登基大统,就多有怨言,经常说一些不合适的话语。当年皇上刚刚登基,又受制嫡母范太后不便动手,现今范太后已死,皇上手上的权力越来越大,哪里还甘心一辈子谦让于人?只怕不让英亲王低头,皇上这个帝王就做得不痛快,到最后……,就只好拧掉那颗不听话的脑袋了。” “这……”凤世朝摸了摸额角冷汗,有点虚脱屋里,缓缓坐下,“咱们和英亲王、襄亲王、郦邑长公主是亲戚,平时又走得近,回头不定牵连出什么来啊。” “所以……”凤渊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咱们家得避一避风头。”抬头看着年轻有为的儿子,“世朝,凤家这一次估计得沉寂许多年,你心里要有准备,甚至……,要等到下一任皇帝去了。” 凤世朝起身道:“儿子谨领父亲训诫。” 下一瞬,他又惊诧问道:“下一任?父亲连这个都知道了?” “这个么……”凤渊掠着美须笑了笑,“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但阿鸾的梦,倒是有些预见,我暂且没有拿定主意信不信。”他眸光转瞬深邃起来,“如果咱们真的掌握了未来十年朝堂走向,知道下一任潜龙,那么……,等个十年又何妨?不过这事,我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凤世朝沉默不言语了,事关重大啊。 ****** 凤鸾忧心忡忡,凤渊和凤世朝父子紧锣密鼓筹划。但是对于其他凤家人来说,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空气还是和平常一样清新。甚至还对英亲王的出征颇为期待,想着等他打了胜仗,凯旋归来,凤家跟着沾沾光辉荣耀。 比如凤太夫人,这些天就一副喜气盈腮的样子。 除了跟着英亲王与荣戚焉以外,还因她办成了一件大事,不是别的,正是凤贞娘的婚事。她带了几分得意,吩咐道:“快去叫龚姨娘过来。” 龚姨娘最近被吓破了胆子,因为经常半宿都睡不着觉,只几天功夫,人便消瘦了一圈儿,脸色也黄黄儿的。加上穿得素净,葛兰衣裳,墨绿的裙儿,更显得她仿佛老了十岁,好似哪家新寡的孀妇。 凤太夫人一瞧着就不欢喜,“做什么这般素净?瞧着跟黑乌鸦似的。”言毕觉得不吉利,呸了两口,然后道:“人都说贤妻美妾,你是妾,自然是要好生打扮打扮,哄得老爷欢喜的,弄成这样,那个男人会喜欢?你要是不乐意伺候老爷,我就再拨两个年轻丫头过去。” 她随口一说,只是训斥龚姨娘的口角。 第39节 却把一屋子的丫头吓白了脸。 开玩笑!就二老爷那个病恹恹的样子,还能不能生养,都是两说,谁愿意去虚度青春啊?况且生了一双儿女的龚姨娘,在二夫人手底下,都给弄得没了魂儿,年轻无子的通房不更是找死了。 丫头们都低了头,生怕太夫人一时兴起,就指了自己,让去给二老爷做通房。 好在太夫人今儿心情好,没太上火,训斥完了龚姨娘,又得意起来,“我给贞娘找了一门极好的婚事。” 龚姨娘顿时打起精神,忙问:“是哪家公子?” “公子?”凤太夫人显然对这个称谓不满意,不过亲事还没定下,不能张扬,挥退了跟前丫头们,才道:“是肃王殿下。” 龚姨娘吓了一大跳,“肃王?可……,可可,他已经成亲了啊。” “难道贞娘一个庶出的,还想做王妃?!”凤太夫人没有得到预期的奉承,不高兴了,沉下脸来,“肃王殿下是什么人?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除了太子殿下,没有比他更矜贵的人了。” 龚姨娘的脑子有些乱,喃喃道:“我明白,二小姐是我生养的,自然不能给皇子们做王妃。可是肃王不仅成亲,还有儿子,嫡子庶子都有,二小姐年纪小小的,嫁过去怎么压得住?”更难以启齿的是,“况且肃王已经三十多,二小姐才十三……” ----算算年纪,肃王只比二老爷小一岁。 凤太夫人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肃王三十多怎么了?有儿子怎么了?”不免带出几分气性,冷笑道:“贞娘又不是嫡出,难道进了肃王府还辱没了她?皇后娘娘做她的婆婆还委屈了她?” 龚姨娘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她愁眉不展,“我是听说,肃王府有一个很厉害的郭侧妃,不光貌美盛宠,生了两个儿子,而且还是宫中丽嫔娘娘的侄女。二小姐进门以后,岂不是要被欺负……” 凤太夫人不以为然,劝她道:“怕什么?咱们家还有仪嫔娘娘呢。” 龚姨娘纠结道:“可二小姐年纪小,暂且无子。” “你养的闺女是金人儿呢!”凤太夫人彻底恼了,自己辛苦一场没得句好话,反倒被挑了一堆毛病,气得将茶盖猛地一合,“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们自己去找天皇老子嫁吧!肃王妃那边,我自己贴了老脸去赔罪。” 龚姨娘听到“赔罪”两字,便是心下一凛。 情知再反驳便会惹恼大夫人,赶忙磕头,“是我一时糊涂,没想明白。”急急描补打圆场,“这门亲事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可也是极、极好的,多谢太夫人费心了。” 凤太夫人的脸色稍稍缓和,抬手道:“起来罢。”因为心里的那些盘算,打起精神细细解释道:“你放心,咱们家的姑娘过去不是做侍妾的,王妃娘娘都跟我说好了,只等贞娘一过去,就让殿下上折子请封侧妃。” 龚姨娘原本是勉强应承的,听了这个,倒是有了三分愿意了,追问道:“肃王妃真的是这么说的?给二小姐请封侧妃?” “难道王妃娘娘还能撒谎?我还骗你?” “不是,不是。”龚姨娘忙道:“我……,我这是太欢喜了。” 凤太夫人笑道:“放心好了,肃王妃亲口答应我的,说要请封贞娘做侧妃,真真儿的,十足真金那么真呢。”自己相信肃王妃说的不是假话,眼下她病得快要死了,正想找个世家大族的贵妾过去,好打压郭侧妃,帮着她唯一的嫡子出力呢。 只是这话不能对龚姨娘说,转而道:“你是知道的,肃王妃的身子不是太好,万一将来……”语气一顿,“你想想,咱们贞娘出自什么人家,那位置还不是她的吗?” 龚姨娘闻言一怔,“这……” 这也太夸张了吧?难道说,女儿还有做王妃娘娘的命? 凤太夫人又道:“那郭侧妃是侧妃,贞娘也是侧妃,两个人中间,自然有一个要被扶正做王妃娘娘。到时候有了机会,凤家为了多出一个王妃,肯定会帮着贞娘出力,那位置自然是她的了。” 龚姨娘虽觉得这种希望不大,将来变数多,但是多了一层希望,心里不免又添了几分愿意。神色也松动了,喃喃道:“是,是呢。” “所以啊。”凤太夫人越说越滔滔不绝,笑道:“这门亲事,除了肃王年纪大些,有了儿子,别的真是万里挑一呢。再说了,咱们贞娘还年轻,肃王又正春秋鼎盛,贞娘想生多少生不得?等将来太子殿下登基,肃王作为胞弟肯定要封亲王,贞娘的儿子,怎么着都能捞一个郡王做做吧?” 龚姨娘的目光一阵闪烁不定。 凤太夫人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要是贞娘得宠,前头世子再出点什么事儿,那她将来的福气就更大了。到时候你也跟着享福,不光生了王妃娘娘,底下还能再出一个小亲王呢。”掐着对方七寸,细细敲打,“贞娘好了,世杰有了好姐夫、好外甥,自然就跟着出人头地了。” “这……”龚姨娘的眼睛亮了起来。 太夫人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况且还能怎样呢? 自己先得罪主母,再和老爷生分,要是再得罪太夫人,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而女儿先拒绝穆家,再拒绝肃王府,将来又能嫁着什么好人家?除了欢欢喜喜的答应,别无选择了。 罢了,罢了,她咬牙一狠心,只当是给儿子找个好出路罢。 ****** “这门婚事是极好的……”龚姨娘这样对女儿说道。 凤贞娘默默听完,没做声。 龚姨娘心中也是有愧,可又不敢说,怕越说,女儿反倒越发担心,只能强打起笑容说道:“不管怎么说,总比把你嫁给穆三爷强吧?反正前头都有儿子,吃了亏,还不如在名分上头补一补,好歹挣一个体面。” 凤贞娘静默了许久,方才微笑,“是啊。” 因见女儿乖巧,龚姨娘心里不免更加难受了。 ----都怨自己心太高!志向太大! 一心想着给女儿挑最好的亲事,推了穆家,如今连继室都做不成,只能做妾,反倒是害了女儿了。 肃王府的这门亲事啊,不敢深想。 要顺着太夫人所说去想,自然都是好的。一进门,就是肃王侧妃,再等熬死了肃王妃扶正,做王妃娘娘。将来生几个儿子,少说封个郡王,进一步还有可能做亲王,这样当然是极好的。 可实际上,哪有这么轻巧便宜的美事? 贞娘年纪小,身子和脸蛋都还没有张开,况且本身又不是绝色,不像夫人和二小姐那种花朵一般的人儿,只怕未必讨男人喜欢。再说了,肃王府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贞娘过去做妾,排排号,都不知道是哪一号了。 而且肃王府嫡子庶子都有,宠妃也有,美妾肯定少不了。 一想到,要把年纪小小的女儿扔进狼窝火坑,让她去和这些人周旋,自己就是提心吊胆的,心下没个着落。 第40节 “姨娘。”凤贞娘淡声道:“既然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就放心了。”她一向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姨娘为了我,忙了一整天肯定累了,去歇歇罢。” “我……”龚姨娘欲言又止,明显看出女儿这是勉强接受,想要劝解几句,最终还是说不出有力的安慰,只得狠心出去了。 凤贞娘上前关了门,缓缓坐下,眼泪无声无息的掉落。 ----自己这是被姨娘给误了。 本来穆家的亲事是有些瑕疵,但还不算太坏。 毕竟穆三爷本来就是庶出,承爵轮不到他,即便他有嫡子,不过是将来分走一点财产,对自己影响不是太大。自己嫁去穆家,门当户对,穆三爷不敢慢待了自己,他再念着自己做继室,名分上受了委屈,少不得会多怜悯几分。 只要自己用心经营小日子,还是能过好的。 纵使不能鹣鲽情深,至少可以举案齐眉,拢不了他的心,自己大不了给他纳几房美妾,然后养个一儿半女安生过日子,想来不会太差。 可姨娘总是不甘心,想争更好的,没有一点瑕疵的。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加上做不了主,只能任由事情一步步走到今日局面,后悔都来不及! 凤贞娘捂住了嘴,默默着泪,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眼下去肃王府做妾,不说封不了侧妃,就算凭着凤家的势力封了侧妃,那又能如何呢?前有狼、后有虎,自己半路□□去,哪有那么容易胜出的?想那肃王殿下见多了美人的,自己长得平平,他会怜惜自己几分?他有嫡子,王妃还没死,郭侧妃有子有宠,自己一个小小庶女过去,且得有好些日子煎熬呢。 况且王府争斗凶险,可不是争点财产而已,只怕往后,自己夜夜都不得安睡。 退一万步说,纵使自己有那个福气和运气,顺利熬到王妃死了,并且真的做了肃王的继妃,……路也不是好走的。 自己无子就不说了,便是有子,前头嫡出庶出的“儿女们”,哪一个是好惹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庶女,能为娘家挣光,那是凤家生养自己应得的,但若是在肃王府里面混不好,给娘家惹事,谁会在意自己一个庶女的死活?谁为自己出头?! 凤贞娘伏在枕头上呜呜的哭,咬了牙,心头哽噎的一阵阵疼痛。 说什么好亲事? 祖母啊,祖母!她给自己找了这门亲事,不过是因为嫡母跋扈,父亲懦弱,所以才卖了自己,给她找点势力撑腰罢了。 自己好便罢,不好……,那只能怨自己命苦。 祖母是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 凤贞娘心里尽是无穷恨意,恨祖母凉薄,恨父亲无能,甚至恨生母,把自己弄到这般不上不下的田地,----好歹是奉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去王府做妾算什么?现在自己才明白,祖母靠不住,父亲靠不住,就连一直疼爱自己的生母,为了弟弟……,也不管自己了。 罢了,这世上谁都靠不住。 ----唯有自己。 凤贞娘把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不再流泪。 ☆、20 棋子 午后薄光,甄氏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她抬手挽了挽耳畔发丝,触碰间,耳坠上的光洁珍珠轻轻摇晃,和她雪白纤细的手腕,互相映照相得益彰。 大丫头明珠端了一匣子首饰过来,问道:“夫人,今天戴哪一支?” 甄氏是一个活色生香、宝光流转的美人,所爱的首饰,亦是摇曳生姿的。她拿起一只丹砂点翠朝阳挂珠步摇,对镜比了比,继而幽幽抱怨,“到底我上了年纪,戴这么鲜艳的就觉得俗气。阿鸾年纪小,只消穿一身素净淡雅的衣裳,再戴这支步摇,就足以光彩照人了。” 明珠抿了嘴儿笑,“不认识夫人的,谁不以为是二十多岁啊?” “你不懂。”甄氏认真道:“这看起来年轻,和真年轻,到底是不一样的。况且生了孩子的妇人,沾了男人,多了浊气,不似小姑娘天真烂漫、干干净净的,打扮艳丽就变成俗物了。” 明珠不好辩驳,更不能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二小姐很像夫人年轻的时候呢。” 甄氏把步摇一推,“这个给阿鸾。”又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有一支双衔鸡心坠小银凤钗,她嫌小,又一个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她觉得太幼稚,陆陆续续,拣了好几样首饰出来,“拿个大盒子装了,别碰着,一起给阿鸾送过去罢。” 明珠笑道:“二小姐今儿可是大发了。” 朝露亦在旁边凑趣,说道:“你眼热啊?下辈子求阎王爷投个好胎,不敢说做夫人的亲闺女,做个养女、义女,总能捞着一对金镯子戴戴。” 明珠朝她啐道:“呸!我缺金镯子戴呢。” 她们这些大丫头,贴身服侍甄氏,穿的、用的那是不用说,有些好东西怕是凤贞娘都未必有,因不便戴出去,平时只在海棠春坞臭美一下罢了。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打趣,逗主子取乐。 外头来了人,是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太夫人让二夫人过去一趟。” “咦。”甄氏扶正了赤金衔红宝石步摇,抿了抿发丝,回头对着甄嬷嬷一笑,“看来我前些天的话说错了,这么快,不知道又为何事想起了我。”她起身,虽说带着无尽慵懒散漫,但明面上,还是要给婆婆几分面子的,“走罢,正好出去散散心。” 一到上房,凤太夫人便摒退下人,说道:“我给贞娘找了一门极好的婚事,只因她是妹妹,阿鸾占了姐姐,得让姐姐先嫁了才能出阁。所以找你来,不为别的,想让你早点把阿鸾的婚事定了。” 甄氏闻言不由大怒。 自己的宝贝女儿,千金万贵的,挑丈夫自然得千挑万选,岂有为了让妹妹,就急哄哄随便嫁人的道理?婆婆嫡庶不分,说得尽是一些混账话! 但她的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面上不显,微笑道:“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好婚事?说来听听,让我也替贞娘高兴高兴。” 凤贞娘的婚事还得嫡母张罗,凤太夫人是瞒不住的,今儿叫小儿媳过来,亦有催着给凤贞娘办嫁妆的意思。因此并没有隐瞒,说道:“肃王妃说了,想娶贞娘给肃王殿下做侧妃。” 甄氏一听便乐了。 她抚掌笑道:“极好,果然极好。” 凤太夫人被她笑得有些不快,但不好发作,又道:“你好好替阿鸾挑一门好亲事,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还是早点嫁人才安心。另外,得早一点预备她们姐妹的嫁妆,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备齐的,你要费心才是。” “好,知道了。”甄氏笑盈盈应道。 凤太夫人一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不舒服,又觉得她笑容里有着深意,似乎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小算盘,就更不自在了。 第41节 因而挥手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忙罢。” 甄氏欠身告辞,没有直接回海棠春坞,而是去了大夫人的绮霰斋,----对于绮霰斋来说,她可是难得一见的稀客,慌得丫头们赶紧进去通报。 大夫人亲自出来迎到内厅,打招呼道:“今儿你有空,过来了。” 甄氏抬了抬手,摒退人,然后开门见山说道:“方才太夫人叫我过去,说是给贞娘找了一门好婚事。”她嫣然一笑,“去给肃王殿下做侧妃。” 大夫人吃了一惊,“有这样的事?” 甄氏嘴角微翘,悠悠道:“本来这事儿是不用打扰大嫂的,只是最近外头乱,这门亲事又涉及到了肃王,到底妥不妥当,我一个内宅妇人怕看不清楚。想请大嫂帮着斟酌斟酌,实在不行,再问问大伯就更放心了。” 大夫人知道事关重大,颔首道:“你放心,我会跟老爷说清楚的。” “那就辛苦大嫂了,有了信儿,让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便是。”甄氏欠身,出门带着海棠春坞的丫头们,一群人迤逦而去。 ****** “让贞娘去做肃王侧妃?”凤鸾惊道。 甄氏笑得不行,“可不。”她在婆婆和大嫂跟前不好发笑,女儿面前,自然就肆无忌惮了,“你说好笑不好笑?龚姨娘折腾半天,把女儿折腾成了一个贵妾,哎哟,她可真是有本事啊。” 凤鸾没觉得什么好笑的。 自己和贞娘不亲,但也没有多大怨恨,虽说为她的婚事给自己添堵了,但是还不至于盼着她遭罪。按照前世,将来肃王能有什么好结局?这个太远且不说,单说贞娘去给肃做妾,这就有够她消受的了。 皇室萧家有名的爱出美男子,但同时……,也是有名的爱出薄情郎。 太子萧瑛因求一个仁厚的名声,内心不好说,至少面上对待姬妾还是不错的。成王萧湛则最爱贤名,加之年轻,相对来说也算温暖和煦。至于端王萧铎,他的性格复杂隐忍,城府很深,心中毒辣不会比任何一个兄弟少,表面功夫却是跟着太子学,看起来还算是过得去。 最后要说的便是肃王萧玳,他在朝堂上内敛儒雅、温文尔雅,但对待女眷,反而是兄弟里面最冷面冷情的。 仿佛女人对于他来说,只是工具,只是物件,不牵扯一丝一毫感情。 还记得前世里,肃王妃因病早早去世,郭侧妃被扶正,成了继妃,不免好一阵春风得意马蹄疾。但后来太子萧瑛卷入大案被废,郭家牵扯其中,肃王为了撇清自己,先把郭氏生的两个儿子逐出府邸,继而亲手斩下郭氏的头颅,呈与皇帝谢罪! 即便重活一世,凤鸾想起当年那些惊骇之事,仍忍不住一阵发寒。 除了这些,另外还有一则,眼下凤家正是要避开风头的时候,和肃王结亲,和皇室扯上瓜葛并不合适。 凤鸾起身,“我去找大伯父。” 甄氏闻言不快,问道:“你要为去贞娘求情不成?” “不是。”凤鸾心乱乱的,怕母亲误会再生出别的事来,解释道:“最近外头事情太多太乱,咱们家宜静不宜动,只怕这门亲事并不合适。至少……,得让大伯父知道,拿个妥当主意才行。” 甄氏脸色缓了缓,却道:“外面乱,我当然知道,不过用不着你来操心。”她没了发笑的兴致,懒懒道:“你别管了,我已经跟你大伯母说了,她会转告的。” 母亲居然还知道避忌大伯父?凤鸾看着母亲,抿了抿嘴,沉默坐了下来。 甄氏原是玲珑心肝的玻璃人儿,瞅了瞅女儿,“阿鸾,你这是……”她忍不住又笑起来,“你是在想,我怎么没有去地道找你大伯父?” “母亲!”凤鸾恼了,“庄重一些。” 甄氏越发乐不可支,“我的儿,之前说的话你都信了不成?本来上次过来,想跟你细细解释几句的,后来被小丫头打断,又忘了。” 凤鸾一双明眸睁得老大,“难道不是那样?”接着又是一阵气闷,“若真的有隐情,这么要紧的事,你居然能一打岔就忘了?”她扭了脸儿,“怕是想了好些天,才想好谎话来哄我了罢。” 甄氏漫不经心道:“我要有那么许多功夫和时间,还不如去打扮呢。” 凤鸾顿时一阵气噎。 “你这孩子,就是肝火太旺了。”甄氏笑了笑,然后说道:“那天我与你大伯父都在密道那边,是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方便跟你说。真不骗你,我是怕说了,你的心里会更难受罢了。” 凤鸾一声气笑,反问道: “这就是你的解释?” “就知道你不信。”甄氏幽幽一叹,她收敛笑容,忽地神色肃然比了手势,“不如这样,我与你发一个誓罢。” “什么意思?” 甄氏对天指道:“我甄念卿一生只有一个男人,便是我那混帐丈夫凤泽!若是此言有半句不实,叫我脸上长个疮,化了脓,从头到脚都没有一寸好肌肤。”她放下手,朝女儿问道:“这下你总该相信了罢?” 凤鸾被母亲搞得目瞪口呆,哪有这样发誓的?!可……,这对母亲来说,却又是最恶毒、最不能撒谎的誓言了。 心下不免信了一半,但还是有一半不信。 “就算、就算你和大伯父……”凤鸾结结巴巴的,有点脸红,“就算你们没有做那种事,也不见的……,就是清白的啊。” “什么那种事?这种事的?”甄氏顿时柳眉倒竖,“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来也不嫌害臊?”她有些不耐烦了,“你爱信,不信就不信!哼,不是我说狠话,要是跟我你大伯父有瓜葛,那你大伯母早就是一块牌位了。” 这算什么解释?! 凤鸾张了张嘴,好几次,最终都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说这些,不是怕你怎么想我。”甄氏翩翩起身,照旧整理衣衫抿头发,“只不过是怕你乱想,觉得母亲不贞,自己也跟着不干净,稀里糊涂贬低自己罢了。”她指了女儿,“总之,你给我大大方方的做人!” 凤鸾心下一震,再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母亲,你……”便是对她有再多抱怨,对她的话有再多猜疑,听了这等体恤自己的言语,也不觉心软了。 甄氏却已经掀了帘子出去。 ****** 凤鸾将信将疑,和母亲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 而绮霰斋内,刚刚得知消息的凤渊却是雷霆震怒,狠狠拍桌道:“疯了!谁让她定下这门亲事的?!” 大夫人吓了一跳,从没见丈夫当着自己对婆婆发这么大的脾气,心下更是担心,“这门亲事不妥?老爷你说说清楚,别吓我。” 凤渊一阵沉默不语。 第42节 原本贞娘的婚事,自己早就已想好了人家,另外有大用处的,结果就这么被继母给祸害了!难不成要……,可是那样,又未免太不划算。 自己好好布置的一盘棋,都给继母搅乱了。 怎么办?凤渊有点举棋不定。 大夫人在旁边打量着丈夫,脸色阴沉沉的,目光幽深,大拇指在食指上面一下一下狠狠掐着,----这是他心绪烦乱思考大事,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讯号!而且照他用力的程度和掐的时间来看,这事儿麻烦还不小。 因而闭了嘴,静静坐在一旁等候丈夫思量。 “罢了。”良久,凤渊的右手食指都快被掐红了,方才抬起头,对妻子说道:“肃王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不好得罪。贞娘的婚事先放一放,若只是肃王妃随便一说,过后忘了就算了,假使肃王妃派人上们来提亲,那就应下。” 大夫人顺从的点了点头,担心问道:“没有大碍罢?” “这事儿咱们别太主动,切记,切记。”凤渊抬手,一点点确定,“最好等一个恰当的时机,顺其自然就好了。” 按照阿鸾梦里预示,肃王还有好些年才会倒台,那么在这之前,他还是有一些用处的。等他真的出事,贞娘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凤家弃了便弃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甚至为了撇清关系,自己还可以再提前谋划一番。 先把眼前危机应付过去,再考虑别的,也不迟。 大夫人又问:“那阿鸾呢?她可是贞娘的姐姐,得先出阁。”说着,撇了撇嘴,“她娘一向是个不着调的,只知打扮,通不见她提起女儿的亲事,谁知道安排好了没有?到底是咱们凤家的姑娘,总得挑个好的,不能落了凤家的脸面才是。” 说起这个,凤渊就是一阵心烦意乱。 本来自己已经安排的差不多,继母突然插一手,打乱了安排,又要重新布置还只是小事,而浪费了贞娘这颗棋子,要替换……,就有点叫自己头痛了。 凤渊并没有纠结太久。 或许,那样也好。 诱饵越大,鱼儿上钩才会越快,咬得越紧!虽说要下出手中的一颗好棋,并且还要承担一定风险,但……,总算做了制肘对手的准备。 不论如何,一切都是为了凤家! ☆、21 妙招 六月初一,皇帝祭祀天地、告拜诸神之后,下旨让英亲王领着三军将士出征。一片旌旄飘扬、锣鼓金鸣的热闹之中,英亲王策马领兵坐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兵卒,像是一条人形长龙,在滚滚黄尘之中远去了。 京城百姓对这次朝廷出征西凉之战,大都看得轻松,认为朝廷必定大胜。 凤鸾则是焦虑不安。 西凉的确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但对于皇帝来说,英亲王这种硬骨头一样的臣子,却是心腹大患啊!英亲王在京城权势喧天,又有几大家族帮衬,皇帝不好动他,故而才给他找了一个机会,“判国通敌”的机会! 就算英亲王今生提前有防备,但皇帝一招不成,难道不会想另外一招?站在皇帝的角度来说,是绝对不会让英亲王再次立下赫赫战功,然后回京给他添堵的,就得趁臣子在外面,找个机会给拍死才放心。 这就麻烦且危险了。 而眼下,英亲王已经领兵出了京城,大伯父那边,却仍然不见有啥特别安排,凤家还是老样子,----他所谓的不让凤家跟着送死,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不问清楚,自己真是连觉都睡不安生。 凤鸾决定再去找大伯父,问个清楚。 “小姐,小姐!不好了。”茜香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她脸色煞白,像是被人吓丢了魂儿,结巴道:“太夫人……、太夫人吃坏了东西,噎住了,现在人已经昏了过去,听说不太好……” 怎么回事?!凤鸾吃了一惊,前世并没有这档子事儿啊。 匆匆赶到上房,才知道是因为凤太夫人一时嘴馋,午后要了一碗汤圆儿吃,枣泥芝麻馅儿的,又甜又糯又粘,结果一时不慎卡在嗓子眼儿了。噎得太夫人,把脸色给憋成了一个紫茄子,扔了汤碗,拼命地呛咳起来。 吓得丫头们慌忙又是捶背,又是揉心口,又是端茶送水的。 但仍旧没有咳出来。 最后还是一个大丫头胆子大,伸了手,从太夫人嗓子眼儿里抠,总算把那块该死的汤圆儿给抠出来了。可到底憋的时间太久,憋坏了,加上太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被这么一折腾,人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此时此刻,屋子里已经围了一圈儿人。 除了凤渊和凤世朝在吏部,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其余的凤家人都已经到齐。凤太夫人昏睡在床上,二老爷凤泽悲伤的坐在床边,大夫人、凤大奶奶忙着吩咐丫头们,甄氏旁边坐着喝茶,龚姨娘和凤贞娘、凤世杰则缩在一角。 凤家几个小爷正在屏风另外一边,拉着大夫问长问短。 凤鸾住的望星抱月阁最远,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上前打了招呼,然后在母亲身边默默坐下,心里一直琢磨,真是奇怪,前世里祖母并没有昏迷不醒过啊。难道是因为自己重生,改了不少事,所以连带把祖母给影响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外面有人喊道:“母亲、母亲……”大老爷凤渊跌跌撞撞快步进来,一时不防,居然被门槛绊的摔了下去! “老爷!”大夫人见状惊呼,赶忙上前。 凤渊摔了一个狗啃屎,被人扶起来,额头上给蹭破了一层油皮,他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他嘴里这么说着,脚下一动,却“咝”了一声,“不好,像是把脚给崴着了。” 凤家几个小爷将父亲扶了椅子里坐下,正巧大夫在,请了过来瞧,结果还真的是把脚给崴了。大夫摇了摇头,叹道:“老爷这是扭着了脚筋,怕是一会儿就要肿,没个十天半个月,一时难以痊愈啊。” 凤渊皱眉,“你开点药罢。” 大夫人一脸晦气之色,抱怨道:“这是怎么说来着?老爷又把脚给崴了。”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半日功夫,满京城的人都听说了凤家的倒霉事儿。先是太夫人吃汤圆儿给噎了个昏迷不醒,接着是凤大老爷急着看望母亲病情,竟然在家里把脚给崴了。 第二天,分别领命去穆家和王家的凤家仆妇,口径一致说道:“我们家太夫人的情形有些不好,不知道要拖到几时,万一出了白喜事,怕是要耽搁小姐的青春年华。所以我们老爷和夫人商议过了,不如早点定下婚期,连着办两件喜事冲一冲,没准儿太夫人的病也跟着好了。” 王家还好说,这门亲事本来就是高攀凤家的,好不容易才和凤家结亲,听说为了太夫人提前婚期,没有二话就答应了。 穆家这边可就难缠了。 穆夫人气得不行,打发了凤家的仆妇回去以后,在屋里大发脾气,“难道我的柔嘉是给冲喜用的?本来嫁柔嘉过去,我就不愿意,现在居然还要提前婚期!还要跟王家那破落户前后挨着办,我……,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第43节 她一直闭口不答应,凤家仆妇就三天两头上门来求情。 穆夫人虽然性子高傲、脾气大,但也不能把凤家的人给撵出去,毕竟扫了娘家人的面子,也是扫了她自己的面子。因而憋了一口恶气,气得心口疼,没几天,连端王府那边都听说了。 端王妃因怀着身孕,不便出们,特命人请了母亲过去说话。 穆夫人一进门,便道:“是谁这么不懂事?娘娘你有身子,居然还让你知道这些烦心事儿?真是太没有规矩了。” “眼下满京城的人都听说了,我能不知道吗?”端王妃微笑道。 昨儿在花园子里嘴碎的小丫头,到底是无心嚼舌根,还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让自己烦心,还真不好说。至于背后的人是谁,……苗氏?还是魏氏?罢了,回头再慢慢的查便是了。 自己犯不着跟她们上火,免得正中别人诡计,伤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穆夫人正在火头上面,没有多想,只骂了几句,“下面的奴才太嘴碎了。”又劝大女儿,“娘娘,你正养着胎,可千万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动了胎气。” “这个我知道。”端王妃笑着点头,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纠缠,转而道:“凤家的亲事,母亲还是别太固执了。” 说到这个,穆夫人心里顿时一阵不快,“是他们欺人太甚!本来柔嘉嫁过去,就是他们占了便宜,竟然……,竟然还要柔嘉去冲喜?太欺负人了。” 端王妃却淡淡道:“毕竟凤家太夫人情形不好,急着见孙媳,也是人之常情。”她劝道:“柔嘉是要嫁去凤家做媳妇的,孝顺祖母,原是孙媳妇应尽的情分,母亲何苦让她难做人?再者说了,太夫人总归是母亲的继母,母亲再这么拧着,只怕要落一个‘不孝’的名声,不好听。” “难道要我咽了一口气,再咽一口?”穆夫人沉了脸。 端王妃虽然是她的女儿,但是给皇室做了儿媳,处处都是打磨棱角的地方,性子不似母亲那般骄狂,柔声劝道:“母亲何必非要赌气?亲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柔嘉早点嫁过去,和晚点嫁过去有多大区别?不如顺着婆家的意思,欢欢喜喜嫁了,至少得一个孝敬祖母的好名儿,总归是好事啊。” 穆夫人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但就是憋屈,又是恨恨,“不知道那凤老二给柔嘉灌了什么迷魂汤?弄得柔嘉哭着、喊着,非他不嫁!”不免一阵伤心,“我把她捧在手心里十几年养大,宝贝似的,她居然自己闹得满城风雨,非要嫁到凤家去……” “母亲。”端王妃递了一块帕子过去,轻叹道:“柔嘉嫁去凤家其实不错。”她眼里闪过一丝淡淡黯然,“王妃娘娘听着好听,当起来……,却不是那么美的。”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窗台的美人觚上面。 带了些许清愁浅怨。 穆夫人先还在愤愤不已,继而听着女儿的话不对,抬头问道:“怎么……,是不是端王殿下待你不好?”旋即发觉自己失言,赶忙改口,“是府里哪个侍妾给你添堵了?你说说,娘帮你想想法子。” “没有,殿下待我挺好的。”端王妃很快收敛了情绪,微笑道:“只是皇上的儿子多,王妃也多,而能做王妃的姑娘,谁不是家里拔尖儿挑出来的?我的那些妯娌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她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柔嘉性子简单,并不适合走这么辛苦的道路,她嫁去凤家,嫁给自己的表哥,过点简单小日子挺好的。” 穆夫人被女儿劝得没了脾气,无奈道:“娘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端王妃喝了一口蜂蜜水儿,润了润嗓子,“所以,母亲回去以后就应了吧。”她将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摩挲,“至于我这边,还好……,要是这一胎是个哥儿就更好了。” ----王府里还没有男丁。 穆夫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看向女儿的肚子,笑了起来,“你这胎肚子尖尖的,肯定是个儿子!”越说越是欢喜,“生下来,可就是王府里面的嫡长子了。” 端王妃微微一笑,“那就借母亲吉言了。” ***** 到了晚间,萧铎从外面回来。 得知岳母来过,顺口问了一句,“是为了凤家和穆家的亲事?” “是。”端王妃面有赧色,替母亲遮掩道:“柔嘉在家是娇生惯养的小女儿,母亲最是疼爱,总舍不得让妹妹早嫁了,有些不舍。”又笑了笑,“不过我和母亲说了说,凤家不比别家,原是亲戚,让柔嘉早点嫁过去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常能见着的。母亲虽不舍,但念着太夫人身子不好,还是体恤点头了。” 萧铎对自己的岳母,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她性子傲。多半是穆夫人觉得凤家提前婚期,又是赶着冲喜,怠慢了自己女儿。心下不由摇头,女人呐,就是喜欢在这些无所的琐碎上计较,真是无趣的紧。 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王妃。 好在她性子柔和,温婉大度,并非岳母那种斤斤计较的性子。 “外面忙吗?”端王妃微笑问道。 “还好。”萧铎想着最近发生的大事,英亲王出征,应该会挣个荣耀回来,只是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又该怎么封赏呢?说起来,父皇就不应该让英亲王出征的,这里面……,总觉得就透着些许怪异。 只是君心难测,臣子们、儿子们都不便妄自揣测。 端王妃见丈夫沉默不语,便想找点话题,来打破夫妻间的默默无语,“其实就柔嘉来说,只怕早就想嫁去凤家了。”她抿嘴笑,“柔嘉自幼和凤家二表妹相熟,两人恨不得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这下做了姑嫂可就能天天见了。” 萧铎回神一怔,点点头,“嗯。” 被王妃一提,不免又想起那个念而不得,一直让自己心里惋惜的凤二小姐,要是那天没在凤家见过她就好了。见了,惊艳了,就总有根羽毛在心里,不时的拂一下,痒痒的,偏偏够不着挠不到。 “王爷。”端王妃咳了咳,“我说的这些小儿女话甚是无聊,不爱听罢。” 萧铎抬眸,“没有,挺好的。”他没有接妻子的话题,陪着坐了一会儿,便道:“你是双身子的人,早点歇,我明儿再来看你。” 端王妃缓缓起身,相送道:“王爷慢走。” 她看着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有一点点迷惑,好像……,自己两次提起凤家表妹的时候,王爷都有点恍惚出神。可是王爷并没有见过她,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唔……,是自己多心了吧。 “王妃。”没多会儿,一个大丫头从快步外面进来,低声笑道:“王爷出门就往右拐,过了山子门,领着人往梧竹幽居那边去了。” 梧竹幽居是萧铎的书房。 “嗯。”端王妃的气色顿时红润了一些,添了几分光泽,她将头上沉甸甸的凤钗拔了下来,让丫头过来服侍,“我也早点睡罢。”伸手抚摸肚子,轻叹着,生养一个孩子真是太费时间了。 早点生完孩子,才能早点将丈夫重新拢在自己身边啊。 ****** 因为穆夫人松了口,穆家和王家的吉日很快都敲定下来。 二爷凤世玉和穆柔嘉的黄道吉日,是六月初八。三爷凤世达和王家小姐,则避开了哥哥嫂嫂几天,挑在六月十六。 第44节 所谓双喜临门,并不能真的赶在同一天成亲。 那样的话,两边的亲戚客人都坐不下,还可能重叠,到时候叫人家去坐哪一桌?再说也太乱,不能那样办,免得让两位新娘子受了委屈。 六月初八,凤家和穆家都热闹喧哗起来。 穆夫人原是想把女儿嫁去襄亲王府的,嫁妆自不必说,从穆柔嘉几岁时,就开始陆陆续续办置了。只比当年嫁端王妃稍减了一点儿,表示穆柔嘉敬重王妃娘娘,不敢压过姐姐的意思。 一百零八台嫁妆,每一抬都装的沉甸甸、满当当的。 宫里的仪嫔娘娘赐了一对玉如意,而穆柔嘉的两位姐姐,端王妃和广昌侯夫人则更是大方,一人送了妹妹一抬嫁妆,凑成一百一十抬。穆柔嘉出嫁的那天,前面的嫁妆都进了奉国公府凤家,后面的……,还在理国公府穆家没有出门呢。 接亲的时候,凤世玉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新娘子,穆家更是办得热闹非凡。 穆柔嘉的两位嫂嫂,四位堂嫂,每人带了一箱子红包等在内厅门口,只要是凤家来接亲的人报名号,来一个人,就让丫头打赏一个大红包。 一个十两银票,六个就是六十两银子,可把接亲的人给欢喜坏了。 过后有人私下算了算,别的不说,光是当天穆家几位奶奶打发的红包,加一起就得千把两银子呢!乖乖,都够小户人家嫁两个闺女了。 消息传到王家人的耳朵里,王夫人赶紧交待女儿,“咱们家祖上虽然荣耀过,现今却是不够看了。你二嫂出自理国公府穆家,你是比不上的。嫁过去以后,万万不要跟她争风,好好孝敬公婆、尊着嫂嫂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王家小姐柔顺乖巧,应道:“娘,女儿省得。” 王夫人叹息道:“原本我是不看好这门亲事的,齐大非偶,再者听说那凤三爷有些脾气,怕你嫁过去吃苦。”摸了摸女儿的头,“偏你哥哥功名心太重,一心想着光耀王家门楣,执意要结这门亲事,哎……,可是受累你了。” 这番话,说得王家小姐忧心忡忡的。 哪知道嫁过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新婚那夜,丈夫凤世达是有那么一点粗鲁,弄得自己不好受,可除了这点,暂且没看出别的毛病来。次日见过公婆,都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两位嫂嫂一个端庄,一个活泼有趣,瞧着亦是好相处的人。 小叔子年纪还小,一团孩气,只消银子糖果哄着便行了。 到了下午,凤三奶奶认亲的时候,先去给祖母磕头,然后见着了凤家二房的人。 凤二老爷病歪歪的,说了几句话,就让人搀扶回屋了。 凤二夫人却是叫让人移不开眼睛,----荔枝红的锦绣团纹大袄,配牡丹烟云逶迤地长裙,头上珠翠环绕,身上环佩叮当。如此繁复奢华的打扮,若是平常人穿了必定不合适,偏她貌美绝色,反衬得她宝光流转不定。 仿佛戏文里走出来的神妃仙子,无一处不美。 就连旁边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凤二小姐,站在她母亲身边,都显得清淡素雅了一些,反倒成了凤二夫人的陪衬。 至于旁边的龚姨娘、凤三小姐等人,就更不值一提了。 “今儿我可又做婶娘了。”甄氏让丫头拿了见面礼出来,盈盈笑道:“每次多一个晚辈,就让我觉得自己多老了几分,可比不得你们小年轻了。” 凤三奶奶诚惶诚恐接了东西,忙道:“二婶婶光彩照人,旁人……、旁人怎么比得上?”她是新媳妇,说多几句便开始脸红,“我、我……” 凤鸾想着这位嫂嫂前世死于非命,不免多了几分怜惜,见她此刻窘迫的很,便搭话解围道:“三嫂,你头上这支碧玺石长簪挺好看的,不知是哪家店铺的货?”漫漫闲话说起首饰来,转移话题,“改天我也去瞧瞧……” “我也要去!”穆柔嘉已经进门好些天,加上从小常来凤家,本身就熟,笑盈盈凑趣道:“好东西我当然得去瞧一瞧,不能只便宜了你。” 凤三奶奶虽然羞涩紧张,但心里还是明白的,小姑子和嫂嫂都是公卿家的小姐,哪里看得上自己的簪子?不过是解围罢了。 带了三分感激,加上气氛同龄人的投机,很快就聊了起来。 凤大奶奶在旁边笑道:“好,好,你们几个成一伙儿了。”拉了凤贞娘,“可怜我们两个笨笨的,又老实,咱们一处说话罢。” 凤贞娘微微一笑,不言语。 穆柔嘉赶紧扭回头,上来拉她们俩,“来来,你们自己过来啊。”她从小就在凤家混熟了的,并不生疏,已然安排起来,“等过几天空了,咱们一起出门多有趣儿。” 甄氏插嘴道:“你们去玩儿,我也去。” 她一向玩心很重,并不忌讳长辈晚辈的,只图找个乐子。 反正丈夫都那样了,怎么乐,不是乐呢?像那些怨妇一般的以泪洗面,虚度光阴耗去年华,自己可学不来,更不会傻到那种地步! “好好,二婶婶也去。”穆柔嘉素来喜欢甄氏会打扮,高兴道:“咱们姑嫂五个再加上二婶婶,光是主子的马车就六辆,还有丫头们的……”她掰着手头算,“不对,不对,我要和阿鸾坐一辆,嗯……,总得十来辆马车吧。” 王家人丁稀少、且式微,凤三奶奶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哪有见过这种热闹出门的排场?当即欢喜道:“真有意思,一听就很是威风。” 凤鸾笑道:“听你们意思,咱们竟是仗着人多势众,一起出门打架的呢。” 逗得众人一笑。 凤大奶奶也跟着发笑,心下么,则是有一番思量。 原本婆婆跟自己说好了的,要娶堂妹过来,做自己的二弟媳,没想到突然改变主意娶了穆氏,----想想她成亲那份喧天排场,想想她那放都放不下的丰厚嫁妆,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哪里比得上?往后要是被人提起来比对,脸都没地方搁,丢死人了。 眼下瞧着老三媳妇是个天真的,且出身不显,倒是可以拉拢一下。 自己只有和老三媳妇联合起来,才能压得住穆氏。否则穆氏把老三媳妇拉了过去,再加上小姑子助阵,自己还如何在凤家上下行走?忍不住心中感慨,自己说是凤家的长房长媳,是大嫂,这做起来可真难呐。 ****** 凤鸾回了望星抱月阁,心事重重。 她不是留意到了大堂嫂的那点小算盘,而是心里说不出的诡异,----祖母被汤圆噎住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 别人不知道内情,看起来固然像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自己却觉得更像是刻意人为。 难道这就是……,大伯父“安排”的其中一步? 本来之前还在想,就算大伯父跟穆家和王家订了亲,等到迎亲的时候,最快也是一年多以后了。而那会儿,凤家是生是死早就已经落定,穆柔嘉和王氏还没有嫁进来,即便凤家出事,她们家也未必肯伸出援手,甚至还可能悔婚! 第45节 但现在不一样了。 祖母突然就倒霉的噎住,昏迷不醒,所谓“急着想看孙媳进门,冲冲喜”,竟然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愣是把穆柔嘉和王氏给娶进门了。 前世里,穆夫人根本不管凤家女眷的死活。 如今穆柔嘉做了凤家儿媳,穆夫人她……,总不能不管自己女儿吧? 现在好了,穆家和王家都给绑在一条船上!虽说不能保证凤家有麻烦时,穆家和王家会倾族相救,但是他们有两个女儿在凤家,想来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的灭门罪,总是会出手帮忙的。 依照大伯父的城府深厚,应该不会让凤家再次牵扯“通敌叛国”吧?也就是说,穆家和王家的两步棋算是布置好了。 那么这一切是天意呢,还是人为呢? 凤鸾没法去证实心中猜测,隐隐的,也不想去证实那样惊骇的猜测,只得暂且压在一旁,权当祖母恰巧倒霉病了。 继而又想到,如果只是和穆家、王家联姻,似乎还是不够。 凤家需要彻底抽身,暂时退出官场,才能躲开这一场狂风暴雨,那么下一步,大伯父又会怎么做?“天意”又会如何? 这个问题,整日整夜纠结的凤鸾不得安生。 “阿鸾。”穆柔嘉自从嫁进凤家,便成了望星抱月阁的常客,一天少说也得过来一趟,多则两、三趟。自己上了美人榻,歪着说道:“没劲透了!二表哥最近总是忙,忙忙忙,成天到晚都不见人影儿。” 她嫁了人,嘴里的称呼却还没有改过来。 凤鸾暂且止住困扰思绪,打趣她道:“你们天天晚上在一起,还不够?白天也要成天腻歪成一团儿啊?二哥好歹任着公职,虽说鸿胪寺算是清闲的地方,但总会有事儿,忙一忙也是常理儿啊。” 穆柔嘉嘀咕道:“那也没道理整天忙啊?再说二表哥在鸿胪寺忙还罢了,他回来以后,居然又去舅舅的书房说话,一说就个没完,好几次他回来我都睡着了。” 凤鸾好笑道:“那你不会多等一会儿?” 心下却是明白,二哥去找大伯父忙些什么的。 “我是想等他的啊。”穆柔嘉一脸郁闷,“可我爱犯困,天一黑就想睡觉。每次我等啊等啊,跟自己说,坚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好了。”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头,“偏偏总是眼皮打架困死了,然后就睡着了。” 死?!凤鸾脑海中忽地划过一道亮光,心下惊骇起来。 “二表哥他是忙死了,我是困死了。”穆柔嘉还在嘀咕,哼哼道:“白天又没有时间见面,两个人总是不凑巧,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死!死……,自己似乎明白了。 凤鸾呼吸一窒,完全没有听清她后面说些什么。 “喂喂!”穆柔嘉捶了捶桌子,说了半天,都不见她有反应,不悦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小坏蛋,最近总是喜欢自己走神。” 凤鸾心不在焉应道:“在听,在听。” “你在撒谎……”穆柔嘉不满抱怨,吓唬道:“要是你以后嫁了人,姑爷跟你说也这么心不在焉的,看不嫌弃你呢。” 凤鸾心绪烦乱,陪着笑了笑,“别胡说了。” “可惜啊。”穆柔嘉故作垂涎之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可惜我已经嫁给你二哥了,要不然……,等下辈子我投个男胎,娶了你。”她笑嘻嘻道:“啧啧,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正在说笑,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二小姐,二奶奶!”只听珠帘“哗啦”一响,外面进来一个上房当差的丫头,她脸色煞白,“太、太夫人……,气上不来,刚刚过世了。” 祖母死了?!凤鸾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22 花落谁家 凤太夫人因为不慎吃错一粒汤圆儿,昏迷了个大半个月,最终还是去世了。 二老爷凤泽在生母的灵前哭得肝肠寸断,他本身体弱多病,哭了几回,便就昏倒在了灵堂前,慌得下人们赶紧搀扶、请大夫诊脉,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大老爷凤渊则告了假,披麻戴孝,日夜守在继母灵前哀哀欲绝。 每来一个拜祭太夫人的客人,他都上前拉人哭诉,“家母身体一向硬朗的很,可恨下人不会服侍,竟让家母吃错东西,害了她……”老泪纵横哽咽起来,“原说赶着办两场喜事冲一冲,谁知……、谁知天不假年,竟然让家母撒手去了。” 他哭得泣不成声。 客人们想着他做官做得好好的,突然死了继母,要是丁忧三年的折子呈上去,皇帝不批“夺情”,就要面对丁忧三年的麻烦。都是心下自觉一片明了,纷纷劝道:“国公爷节哀,节哀。” 凤太夫人逝世的当天,上房小厨房的甜点厨娘便上吊自尽。太夫人的贴身丫头哭诉是自己疏忽之过,要给太夫人偿命,竟然一头碰死在太夫人的棺材前!至于其他照顾太夫人饮食起居的丫头们,因为没照顾好主人,也一并被送去凤家的庄子上。 整个上房顿时散了、空了。 凤鸾作为孙女,穿了一身雪白孝衣跪在灵堂尽孝,心中纷乱如麻。事情……,好像已经超出自己预计的范围,变得、变得……,有点失控起来。 之前的猜测再次浮现在她心头! 本来祖母突然吃汤圆噎住,就很蹊跷,偏偏在迎娶了两位嫂嫂以后,祖母又恰到好处赶着时间去世了。 这一切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凤鸾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冷寒颤。 先前自己猜测可能是大伯父下手,让祖母“昏迷”,还勉强在接受范围,只要等嫂嫂们娶进门来,祖母再慢慢养好就是了。 虽然过分了一点儿,但……,不失为一种有效手段。 ----现在祖母死了! 如果这也是人为的话,那也、也……,太恐怖了! 不是自己信不过大伯父,更不是自己多心,实在祖母昏迷和死去的时间太巧了。 第46节 要知道,祖母去世,大伯父就能光明正大丁忧三年啊!而且不管是朝臣们,还是皇帝,都不会疑心大伯父做了手脚,一切顺利成章。 毕竟现在外人看来,凤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的时候,英亲王马上又要“凯旋而归”了,谁会自己主动想法子丁忧呢? 凤家的对手们,肯定都在偷偷嘲笑大伯父的“倒霉”,认为他运气不好。 凤鸾捏着染了葱汁的帕子擦眼睛,不停掉眼泪,做孝子贤孙,不敢抬头去看祖母的黑色灵柩,怕多看一眼,自己就忍不住多打一个寒颤! 宝珠跪在她旁边贴身服侍,小声道:“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事。”凤鸾咬牙,好歹撑到天黑拜祭的客人走掉,然后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软绵绵的回了望星抱月阁,整个人顿时散了架。她原本皮肤白皙如玉,此刻却白得有点过分,好似白瓷,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姜妈妈以为她是累着了,吩咐丫头去打热水,给主子泡脚。等到卷起裤管一看,膝盖处有些微微红了,不由心疼道:“看来还是绑的垫子不够厚,得再加一层,偏生眼下天气热,太厚,又怕捂着……” “我累了。”凤鸾让人擦干了脚,汲了鞋,衣服都没脱就躺上了床。 宝珠轻声呼道:“小姐,你还没洗脸。” 凤鸾反手扔了一个枕头过去,连“滚”字,都没有力气说了。 她昏昏沉沉的躺着,想了很多,……想到祖母的意外昏迷,想到祖母的死,甚至想到了贞娘的婚事,忽然豁然惊心!难道贞娘嫁去肃王府做妾,也是大伯父的安排?不对不对!如果大伯父相信自己的梦,那就应该暂时避忌和皇室联姻,免得惹皇帝不悦,他不会做如此安排。 但是……,肃王倒台还有好些年,先用一个贞娘拉拉关系,也似乎可行的。 凤鸾脑子里面乱乱的,无法确定。 迷迷糊糊中,看见肃王穿了一身大红新郎官喜服,笑着朝床边走来,“看来你还有几分姿色,不错,不错。本王折了五千两银子与凤家,换了你,不算吃亏了。” 凤鸾正在心惊不已,那高大颀长的身影一晃,又成了萧铎。 他径直在床边坐下,伸手道:“过来。”嘴角微翘,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贞娘折给我皇兄做妾了,你就折给我罢。” “你走开!”凤鸾拼命摇头,梦境中的景物顿时四下旋转,很快彻底崩塌!她从半梦半醒的混乱中醒来,浑身冷汗津津,伸手一摸,心口还在“扑通”狂跳不已。 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 她这样安慰自己,下一瞬……,却怔住了。 联姻啊,二哥娶了穆柔嘉,三哥娶了王氏,贞娘要被送去给肃王做妾,那么自己会不会……,像梦里梦到的那样,被大伯父塞给下一任皇帝? 毕竟想让凤家顺利退出官场,还要保持凤家将来的地位不被动摇,仅凭穆家和王家的联姻还不够吧?肃王是走不到走后的,而萧铎……,他才是隐藏最深的一张王牌,可以保凤家将来几十年富贵! 大伯父他,会不会相信自己的梦赌一把?! 凤鸾心里猛地一紧,像是被人用丝线勒住了心房,悬在半空!她缓缓坐了起来,十指深深嵌进头发里面,掐着头皮,分析这个猜测有几分可能。 ----似乎有点矛盾。 凤家和穆家、王家联姻,还说得过去,皇帝不好出面阻拦,但若是自己和贞娘都嫁给皇子,皇帝只怕不会太乐意了吧?至少在处置英亲王之前,皇帝不会喜欢凤家再增添势力,免得英亲王落马,凤家会跳出来帮着他周旋开脱。 大伯父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和皇帝对着来吧? 可是……,自己心底深处,却总有一种难言的担心和不安。 凤鸾翻来覆去好几次,实在睡不着,干脆下了床,执意让丫头们点灯出门,去了海棠春坞,只说自己有要紧事。 甄氏已经上床躺下了,见女儿进来,不悦道:“你跪了一天不累么?这会儿还过来做什么?”她让丫头垫了几个枕头,懒洋洋问,“什么要紧事?说吧。” 凤鸾撵了所有的下人们,沉声说道:“母亲,我曾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尽量稳定情绪,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又描补了几次,然后问道:“母亲,你听明白了吗?” “这事儿啊。”甄氏的情绪没太大波动,挪了挪身子,抬手掠着耳边发丝,“其实那天在地下密室的时候,你大伯父就说过了。”并没说当时还有什么人在,只道:“所以我是早就知道的。” 凤鸾怔了怔,“大伯父还跟你说这个?” 真是奇怪,有关凤家命运和将来的大事,后宅妇人基本出不上力,所以自己才会找到大伯父求助谋划,----他跟母亲说有什么用?难道两人“幽会”的时候,找不到什么话题,所以就随便闲聊? 可却没有闲情细细琢磨,只能撇下不管,转而迟疑道:“母亲,我总担心……,祖母去世的时间太巧了。” 甄氏漫不经心听了,淡淡道:“你管这个做什么?” 凤鸾有点急了。 可是心里清楚,母亲是不在意祖母死活的,祖母正常死的也好,死于非命也罢,母亲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即便自己,对没有感情的祖母也没有多难过,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担心。 “母亲……”凤鸾在肚子里斟酌说词,尽量委婉一些,“我担心的是,如果祖母去世能让大伯父退出官场,和穆家、王家联姻能保凤家地位稳固,那么……,我呢?我和贞娘会不会也用于联姻?母亲你是知道的,像凤家这种人家,联姻个把女儿从来都是寻常事儿。” 甄氏的眼睛猛地一亮,“你是说……”她是一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女儿话里的意思,但旋即摇头,“不,不会的。”她蹙眉道:“你不一样,岂是贞娘那种小妇养的能够相比?别胡思乱想了。” “万一呢?”凤鸾担心道。 “万什么一?万一、万二,我都不会答应的!”甄氏恼了,冷笑道:“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的婚事,自然是我说了算,别人瞎掺和什么?我疯了,才把女儿当货物卖去别家呢。” 母亲的话,让凤鸾稍稍放心下来。 甄氏见女儿脸色有些发白,怕是不知道乱想了多少,怕她小人儿吓出病,又道:“现在你祖母刚刚过世,你是孙女,得为祖母守一年孝期,没有祖母刚死就嫁人的。” 凤鸾点点头,“也对。” 看来是自己最近弦绷得太紧,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是啊,首先自己母亲健在,婚事当然是她说了算,只要母亲不松口,别人……,大伯父也没有压过母亲,插手侄女婚事的道理。其次,祖母正在孝期里面,是不会有人上门来提亲的。 甄氏又道:“唔……,其实我已经看了好几家,就是暂时没定,回头在这一年里给你定下来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凤鸾颔首,抹了抹被吓出来的一头虚汗。 甄氏好笑道:“你看你,真是自己吓自己。” 凤鸾赧然一笑,“我……,担心嘛。” “好了,你别想东想西的了。”甄氏打着哈欠,伸手揉了揉额头,对女儿道:“早点回去歇着,明儿一大早还要出去跪呢。” 第47节 ****** 夏日炎炎,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咝咝”鸣叫。 端王妃轻摇手中的绢面团扇,摇头叹息,“哎,太夫人还是没能熬过去。” 在名分上,凤太夫人算是她的外祖母。可她现今做了王妃娘娘,身份尊贵,加上又正怀着孕,所以并没有过去凤家吊祭,只是派人送了东西。 萧铎倒是过去了一趟。 凤太夫人不是妻子的亲外祖母不要紧,不再是奉国夫人也不要紧,和凤家拉拢关系才是要紧的。皇子中,太子殿下虽然没有亲至,但也让肃王代表他表示了哀悼,自己当然要亲自走一趟了。 去的时候,还碰到了一身江水白长袍的萧湛。 这位小兄弟成亲以后,显得沉稳许多,神采飞扬、丰神俊逸往那儿一站,倒是引的不少人打量他。呵呵……,可惜凤家二小姐没有看到,不然说不定,还要被引得芳心砰动那么几下子呢。 萧铎心下冷笑,他萧湛都已经娶了秦氏女了,还不知足么?在凤家祭拜的时候,做什么不时往后宅方向看去?真是得陇望蜀,难不成凤二小姐还能给他做妾?心也未免太大了。 “王爷?”端王妃等了半晌,不见丈夫回答,只见他脸色变幻不定,疑惑道:“今儿去凤家有事?还是……,朝堂上面有事?” “没事。”萧铎手里拨着茶盏,饮了一口。 端王妃眼里光芒闪烁,之前的猜疑再次浮现在了心头,王爷他……,对凤家的态度有点古怪。每次去过凤家以后,神色都变得阴晴不定,可又不像是生气,还每次都十分乐意过去。 这就有点蹊跷了。 萧铎手上继续拨弄茶盏,眼神飘飘浮浮的,显然有心事。 端王妃心思一过,问道:“今儿王爷去凤家的时候,可曾见着凤家二表弟?”她很自然的流露出关心,“也不知道,他待柔嘉好不好?” 萧铎抬眸,“见面说了几句。”又道:“凤家老二的精神瞧着还好,至于……,他对小姨好不好,我就无从可知了。” “瞧我,又说傻话了。”端王妃抿嘴一笑,“王爷在外面行走,即便见着凤家二表弟说得也是正事,哪里会说到后宅上面去?”叹了口气,“我这也是白担心,柔嘉嫁到舅舅家里,嫁给自己表哥,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再说了,柔嘉和凤家二表妹要好,有小姑子撑腰,在凤家不知道过得多快活呢。” 萧铎听了,忽地问道:“这么说,那凤家二小姐性子十分跋扈?” 端王妃心下猛地一沉,----丈夫从来都不关心后宅的事,却因自己随口一说,就搭话问起了凤家表妹!她微微含笑,“那倒不是。”不论出于什么考虑,都没有说自家表妹坏话的道理,“我那表妹原比别人生的好一些,又是二舅母唯一的骨血,自然养得比别人娇贵,舅舅家的长辈都多疼爱她几分呢。” 萧铎笑了笑,“原来如此。”并不对凤鸾多加评论。 端王妃不好继续挑起话题,免得说太多,引得丈夫起疑,因而摸了摸肚子,“这几天小家伙老实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爱闹腾了。” “是吗?”萧铎颔首,“那就好,你也少受一点罪。” 端王妃见他目光仍旧漂浮,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对着未来的嫡长子问长问短,心下不免更低沉了。也就是说……,凤家表妹很可能是干扰丈夫思绪的因素,以至于让他分了心,在自己面前走起神来。 门外来了一个丫头,“启禀王爷,外面有小厮过来回话。” 端王妃收起纷乱的心潮,神色温婉,微笑道:“王爷慢走,去忙罢。” “你好生歇着。”萧铎点点头出去,见了小厮,得知是心腹石应崇有要事找,当即去了自己的书房梧竹幽居。 顾名思义,梧竹幽居种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碧竹。平时少有人来,丫头们亦是远远的在外候立,没有主子吩咐,绝对不敢靠近书房重地,因而十分幽静。 “王爷。”石应崇在门口候立多时,跟着主子进了门,然后关门,一直走到内室方才说道:“五城兵马司那边送来的消息,说是外头传言,凤太夫人的棺材里珍宝无数,什么避水珠、九重玲珑玉,样样价值连城。”他顿了顿,“说是据消息报,有人动了心思,准备趁凤家人送灵柩出城的时候……” 话没说话,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萧铎眉头一皱,“还有如此下作的人?” “是啊。”石应崇也笑了,又道:“那赵振平算是个有眼色的,不枉咱们喂了他们这么多年,赶着送了这个消息过来。回头王爷就可以去凤家打个招呼,免得凤太夫人的棺材被小毛贼祸害了。” 有人要劫持凤太夫人的灵柩,端王亲自过去送消息,避免了横祸,凤家的人自然会感激不尽,这可是一个不小的人情。 萧铎却没有即刻答应下来,而是一阵沉思。 石应崇不解了,“怎么……,王爷觉得不妥?”他想了想,没觉出有啥不妥的,反正人情不送白不送,过期作废啊。 片刻后,萧铎乌黑瞳仁里光芒闪烁,“做人情,光是几句话太过轻飘飘了。” “这……”石应崇外表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内心却很细密,稍稍一想,便很快明白过来,低声笑道:“属下懂了。”他咧嘴一笑,“既然做人情就要做大的,光是几句提醒如何能够?不如……,咱们把那闹事的毛贼给抓住了,护了凤太夫人的灵柩,这份人情才算是做足了。” 萧铎满意的笑了笑,挥手道:“去准备罢。” ****** 三天吊祭仪式下来,凤家的人都憔悴了一圈儿。 可是这还没有完,头七过后,太夫人的灵柩得送出城去安葬,这还亏得下葬的吉日比较近,不然大夏天停放起来,又是一份麻烦。哪怕凤家不缺冰块等物,到底人身肉长的,放久了,肯定气味不好闻。 因此下葬吉日择的早,凤家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凤鸾却又提心吊胆起来。 这一连串的事情真诡异,英亲王一出征,祖母就吃汤圆儿噎着了,然后刚娶了两位嫂嫂进门,祖母就去世了。 现在就连黄道吉日都挑的这么快,更叫自己惊心! 凤鸾坐在雪白缟素的马车里,精神紧张,不停的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意外,祖母的事只是时间赶巧。 再说即便有蹊跷,也未必就会波及到自己。 首先祖母去世,自己作为孙女是要守孝一年的,这期间不会有人提亲;其次母亲答应了自己,她向着自己,别人不能对自己的婚事指手画脚,……不能够! 可像是某种不好的预感一样,今儿一大早起床,右眼皮就不停的跳,她摁了半天都不管用,隐隐的……,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不好的意外。 呸呸呸!凤鸾啐了几口,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穆柔嘉在马车外面喊道:“阿鸾。”她伸手掀了帘子,一面打量,一面嘀咕,“等下马上就要出门了,你怎么在这儿睡觉?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睡好?”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悄声道:“其实……,我也没太睡好。” 第48节 凤鸾勉力应付她,“嗯,你也回去马车里歇一歇。” “你不让我上来?”穆柔嘉原本兴冲冲跑过来,就是要和她凑一块儿的,没想到被淡淡拒绝了,她被噎得面红耳赤,“你、你……,你真可恶。” 大夫人穿着孝服走了过来,招手道:“柔嘉,快回你自己的马车。” 穆柔嘉咬了咬唇,她在家娇气任性,出嫁以后还是收敛了许多,当着婆婆的面,只能憋气应道:“是。”然后狠狠瞪了凤鸾一眼,扭身走了。 大夫人亦是转身离去了。 凤鸾略感奇怪,大夫人作为婆婆亲自过来喊柔嘉,是不是过于郑重了?叫个丫头过来不就行了?难道怕丫头过来喊,柔嘉不肯走?可就算柔嘉跟自己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继而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自己最近真是太疑神疑鬼了。 “时辰到!” 随着一声唱诺,哀乐响起,凤家的出殡队伍开始缓缓前行,整个队伍像是一条缓缓移动的白色长龙。马蹄声、哀乐声,其中夹杂着隐隐哭声,弥漫在空气里,周围雪花似的值钱飘洒,气氛悲伤而沉重。 凤鸾对祖母几乎没有感情,谈不上伤心,但是心情也是沉沉的。 祖母死于非命!这个猜测,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面萦绕不休,弄得最近都没睡好,白天亦没什么精神,像是被人抽了魂儿。加上马车微微颠簸,晃着晃着,便不知不觉靠着软枕迷糊起来,处于一种似醒非醒的半梦状态。 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地一声尖叫响起! “何人放肆?!” “竟然敢找奉国公府的麻烦,活得不耐烦……”有人话被截断,外面已经“乒乓叮当”的响了起来,听声音,竟然是兵器交接的动静!下一瞬,又有各色惊叫声响起,马儿嘶鸣声,仿佛整个队伍都乱套了。 凤鸾从混沌中醒来,还没回神,就听车外的婆子惊慌道:“小姐,小姐,千万别出来!外面乱了,好像……”她结结巴巴,似乎往前打探了几眼,“好像是有歹人要抢东西,还是抢人……,哎哟,这可怎么得了!” 什么歹人?!凤鸾赶紧套上了绡纱帷帽,掀了窗帘,眺目往外看去。 只见原本整齐有序的出殡队伍,已经乱作一团儿。 因为周围人影晃动不休,看不太清,只知道是前面有人打架了,好像还挺凶,是什么人如此猖狂?竟然敢打乱奉国公府出殡的队伍,活腻了吗?隐隐的,前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赶紧……,太夫人的灵柩要紧……” 有人想动祖母的灵柩?凤鸾更是觉得奇怪了。 是谁和凤家这么大的仇啊?还是和祖母有仇?实在是想不出来,不知何故,心口忽然“咚咚”一阵乱跳,总觉得这乱子蹊跷古怪。 马车上的婆子探头进来,一脸焦急之色,竟然不等主子吩咐,就伸手扯了帘子,“小姐!外面乱得很,小姐可千万别再探头出去了,万一被人瞧见了,祸事误伤了,那可怎生是好?!且好好的躲在里面罢。” 凤鸾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再执意掀开帘子去看,只是担心问道:“护院呢?咱们马车周围有没有人护着?若是没有,赶紧叫人过来……” 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的马夫一声惊叫,“救命!!” 那婆子赶忙出去查看,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儿突然嘶鸣尖叫,下一瞬,马车毫无预兆的向前冲了出去!马蹄声中,隐隐听得马夫和婆子在车后面喊,“来人,快来人啊!二小姐的马受惊……” 凤鸾在马车里被颠的七晕八素的,混乱中好不容易才抓住窗沿,勉强稳住身形,急急茫茫掀了帘子往外看,不由惊呆住! 马夫和婆子果然已经不见了。 而自己马车套的马,屁股后面扎着一把钢刀,马儿受惊拼命的往前乱跑,惊的出殡的队伍四下分散!往前跑了一段,总算是看清了前面灵柩的混乱,两边的人正在乱作一团,互相拼命厮打,太夫人的灵柩都被砍坏了。 天呐!这到底什么状况?! 四周的景物一道道飞速掠过,混乱不堪。 仓促之间,凤鸾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也加入到了双方厮打的乱局中,那人是……,是萧铎! 他怎么会在这儿?! 凤鸾心下惊骇无比,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顾不得马车颠簸,赶紧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去,----满地黄尘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在策马飞驰而来,没错……,正是萧铎!他穿了一身军营统领的服色,手里提着利剑,宛若箭支一般飞驰电掣袭来! 自己……,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凤鸾恍惚了。 然而恍惚只是一瞬,出于本能,很快明白自己不能被萧铎追上!虽然不清楚他为何出现在这儿,但他朝着自己奔来,自己却是不能和他有瓜葛的! 凤鸾慌慌张张爬出马车,哆嗦着,抓住马儿的缰绳,试图要控制这匹流血狂奔的马儿,赶紧避开那个人,但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哪里控制的住?马车一抖,加上再被缰绳的力气一带,顿时失去了平衡! “啊呀!”,她失声尖叫,身体不自控的往另一侧滚去。 吾命休矣! 这几个字刚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下一瞬,就感觉腰身被人稳稳抓住,接着是身子猛地一轻,像是小鸟似的,从马车上面腾空飞了起来! 凤鸾惊慌扭头,帷帽坠落,发现自己已经落入男人的怀中。 萧铎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稳稳的搂住了她,他眸光深邃幽黑好似星子闪烁,在她耳畔轻轻道:“别怕,没事了。” 他温暖的气息扑打在凤鸾脖颈间,痒痒的、麻麻的,让她又气又急,脸色泛出朝阳初升的粉霞,恼怒道:“你快放我回去!” 什么没事?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男人搂过,还能没事吗?! 凤鸾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哪怕知道已经来不及,心里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眼下这么乱,赶紧离开就没有人看见了。 萧铎不理会她的那点小力气,勾起嘴角,“别乱动,掉下去可是要受伤的。” 受伤也不要你管!凤鸾在心里愤怒喊道。 她毕竟做过萧铎的侍妾,了解他的性子。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有心要故意抓住自己,就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而轻易放人的。既然多说无益,那还是省了那些唇舌废话吧。 只是挣扎着想跳马下去,偏偏那沉稳有力的手臂圈得很紧,根本就掰不动! 萧铎带着她缓缓策马前行,轻快一笑。 凤鸾急了,只能使出最原始最粗鲁的办法,她张开小嘴,朝着阻挡自己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她是下了狠劲儿的,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甚至能感受到,牙齿陷进肉里的触觉,以及咸咸的、腥腥的鲜血味儿。 第49节 萧铎眉头猛地紧皱,目光意外,“唔……” 自己赶来卖凤家一个人情,没想到凤鸾的马车受了惊,赶上一场“英雄救美”,这是一个意外。而眼下,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张嘴就对自己下口,更是意外之外,不由忍痛勾起嘴角笑了。 他手上缰绳用力一勒,马儿嘶鸣,旋即听话的停住。 凤鸾松了口,大口大口喘息回望着他。 那清澈宛若剪水一般的乌黑眸子里,写满了愤怒和迷惑,好像在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疼吗?为何还不松手?! 萧铎唇角的笑容更深了,眸光沉沉,“本王十四岁的时候,去猎场狩猎,因为想在兄弟们中拔个头筹,就去打了一头白额吊额猛虎,结果反被猛虎咬伤。”抬起手腕看了看,那一圈小小牙印还挺可爱的,他笑了,“你咬的这一口,可比猛虎咬得差远了。” “你……”凤鸾气堵声噎,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铎深深地凝望着她。 这个让自己牵挂许久的女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拥入了怀?此时此刻,她那莹澈秀雅的脸上写满惊诧、愤怒、无奈,可爱又有趣,特别是她小嘴微张,配着唇齿间的殷红鲜血,美艳而诱人,像是一种邀请自己的无声蛊惑。 毫无征兆的,他突然低头吻了下去。 凤鸾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唇被人强行占据,有湿湿的、滑滑的舌轻扫而过,舔走了腥味儿鲜血,留下抹不去的温暖潮湿触觉。 萧铎像是收获了最好的猎物一般,眼里带着心满意足的光芒,璀璨明亮,勾起嘴角轻轻一笑,“唔,……滋味儿还真不错。” 却不知道是满意他的鲜血,还是凤鸾,仰或是两者都有。 凤鸾愤怒无比的看着他,人僵住了。 “坐稳。”萧铎身上的夔龙纹披风好似黑色之羽,迎风飞扬一展,将怀中佳人裹了个严严实实,声音低沉如夜,“听话……,我们回去。” ☆、23 爱与恨(上) 卑鄙!下流!无耻之徒! 凤鸾在心里愤怒的骂着,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恬不知耻?!前世还可以说是喝了酒,今生他脑子清醒着,居然、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亲了自己! 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他到手的猎物吗?这个混帐,这个…… 下一瞬,凤鸾的泪水掉下来。 自己活了两辈子,不管怎么折腾,结果还是和萧铎纠缠不清,唯一的区别,前世是被外人算计,今生……,是被自己的亲人算计! 先前柔嘉过来找自己,大伯母紧张的叫走了她,就是怕她无知坏了事吧?后来马夫和婆子同样奇怪,两人好好的都不见了,马儿被人刺了一剑更是诡异,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今天的变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自己之前的担心被证实了。 大伯父他先算计祖母,算计王家和穆家,算计贞娘,现在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为了凤家今后几十年的荣耀富贵,他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就这样……,把自己亲手送给萧铎,送给下一任皇帝。 不用多想,一定是大伯父用了什么手段,让萧铎刚好赶过来。 只怕萧铎本人,都不知道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他肯定还在沾沾自喜,以为白得了一个奉国公府千金小姐。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很快便只有爵位、没有官职的凤家,因为大伯父的这次丁忧折子,皇帝肯定不会夺情,而是准奏。 一切都在大伯父的布局之下,井然有序进行。 先是祖母病倒,凤家两位小爷和穆家、王家联姻,然后祖母过世,再设计让端王萧铎落入圈套,只怕肃王也逃不掉,让他们抢着娶凤家的两位小姐。等回头皇帝把大伯父丁忧三年的折子一批,凤家就能成功的暂退官场,并且还联姻四个有力的臂膀,一切完美无缺。 可笑自己还在忙着为凤家命运担心,却不知,本身早就成了一枚棋子。 凤鸾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萧铎勒住马,掀开披风打量着她,小东西蜷缩在自己的怀里,瑟瑟发抖,白皙的脸上尽是泪水,好似春雨里的一支水洗梨花,说不尽的楚楚可怜。也对,先前她连成王妃都看不上,要是跟了自己,至多只能是一个侧妃,所以心里委屈吧。 他说了一句叫他自己都意外的话,“别委屈了,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呵,不会亏待? 凤鸾心中轻声讥笑,前世两人欢好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男人的话从来都是放屁!况且自己稀罕给他做妾么?真是倒尽胃口。 萧铎看到她眼里的嘲讽之色,皱了皱眉,“那你还想怎样?” 凤鸾冷声反问,“我能怎样?”在最初的愤怒、震惊和委屈过后,她慢慢冷静下来。此时辱骂萧铎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占不了便宜,还会让他心里暗暗记恨,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她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萧铎见她拼命咬紧嘴唇,鲜红欲滴,几乎快要咬破了,不由冷笑,“你傻了?”伸手用力一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口,意味深长挑衅,“你要是把嘴咬破了,等下别人看见,只会是以为是本王咬的。” 凤鸾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松了牙,闭上眼睛。 萧铎笑道:“这不就对了。” 凤鸾没有兴致和他调笑,冷冷道:“送我回去。” “哦?”萧铎觉得蛮有趣的,反倒不急着回去了,意味盎然的打量她道:“你的胆气倒是不小,这就使唤起本王来了。” 凤鸾恨声道:“要不就放我下去。” “你就这么嫌弃本王?”萧铎勾起嘴角一笑,像是存心怄她似的,说道:“之前是因为你嘴上有血,留着不雅,就帮你擦掉了。” 简直是强盗逻辑!凤鸾只觉得一阵恶心,又恨又怒。 萧铎自认为挺明白她现在心情的,毕竟跟了自己,就最多只有做侧妃的份儿,以奉国公府凤家姑娘的身份来说,是有点低就了,使使小性子可以理解,总比一味哭哭啼啼的妇人强多了。 此女有美貌、有脑子,还会审时度势,兼之容姿清丽,自己今天真是不枉此行。 甚至想到以后,将来日子亦会多添几分小乐趣吧? 在他看来,凤鸾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第50节 因为稍稍怜惜她受了委屈,于是纡尊降贵放下身段,哄了哄,“好了,本王给你赔个不是,那事儿是本王唐突了。”他自认挺大方的,“要不,你骂几句出出气?” 和他打情骂俏?凤鸾闭着眼,只做没有听见,当他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萧铎轻笑,“你闭着眼睛的样子挺好看的。” 凤鸾愤怒的睁开眼睛,目光似要喷火,“你到底有完没完?!” “睁开更好看。”他继续笑。 凤鸾简直忍无可忍,抬手就狠狠扇过去,她不认为能够扇得到他的脸,----端王殿下身手敏捷,在皇子们中可是出了名的。 果不其然,萧铎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凤鸾趁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抓住自己手腕,正好往侧面一滑就要跳下马,想法其实挺好的。可是她想落地逃走,萧铎哪里能够让她如愿?因为失去了重心,他竟然不惜跟着她一起坠落,端王殿下差点摔个狗啃屎,愣是没有松开手! 一直紧紧抓着她。 “啊!”凤鸾一声惨叫,觉得自己的手要被扯断了。 萧铎在地上滚了一层灰,爬了起来,掸了掸,仍是一派姿态风流的洒脱。他的唇角勾勒出一个优美弧度,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放屁!”凤鸾快要气疯了。 “哈哈哈……”萧铎闻言大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和平日的深沉内敛有着天壤之别,他乐道:“你一个公卿小姐,怎么能张嘴就说这等粗话?有趣,有趣,本王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 凤鸾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逃又逃不走,甩也甩不掉,打更是打不过了。 “你这样,本王怪心疼的。”萧铎一副“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无赖口气,上前看了看她的手腕,捏了捏,“还好,没有脱臼。”然后又沉声警告她,“等下别再做傻事了。”他将抖个不停的佳人抱上了马,自己翻身上去。 凤鸾恨不得自己此刻化作灰,然后一股清风,赶紧吹个飞灰湮灭。 萧铎却很享受,搂着她,生怕远处的人群看不见似的,不紧不慢徐徐前行,简直就差没有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端王殿下救了凤二小姐”了。 远远的,几个人飞快策马奔驰而来。 “阿鸾!!”凤世达第一个策马过来,紧跟其后,是凤世朝和凤世玉,兄弟三个神色各异,但眼里都带出惊讶之色。 萧铎大方自然的搂着凤鸾,笑道:“方才二姑娘的马车被歹人刺中,惊了马,所幸本王及时赶到,好歹没有让她受伤。” 凤家三兄弟都是惊诧的看着他,然后更惊诧看向堂妹。 堂妹浑身瑟瑟发抖,小脸煞白,被萧铎紧紧圈在怀里,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抿了嘴一声不坑儿。最奇怪的是,萧铎的袍子上还沾了一片灰,难道刚才出现了什么险境?叫人费解猜疑。 片刻后,凤世朝先反应过来,“多谢端王殿下对舍妹的救命之恩。”他跳下马,招呼两位兄弟一起行礼。 凤世玉和凤世达跟着下马,跟着道谢。 “好说,好说。”萧铎嘴角翘起,不等礼毕,竟然扬鞭策马带着凤鸾走了。 凤世达在后面瞪圆了眼睛,气急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阿鸾成他的了?咱们兄弟几个赶了过来,怎么还不交人?”他翻身上马,骂道:“真是混帐!” 凤世玉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老大凤世朝是最后一个上马的,他神色一敛,不似之前那样惊诧满面,而是看着端王抱着堂妹的背影,轻轻一声叹息。 ----真是便宜了萧铎。 阿鸾的梦到底有几分做准?萧铎真的能成为下一任皇帝吗?但愿吧,不然阿鸾可是白折在他手里,那就可惜了。 ****** 不到半天功夫,凤太夫人灵柩被人打劫的消息就传开了。与之相比,端王萧铎对凤二小姐“英雄救美”的香艳段子,则要更加吸引人无数倍!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有恨不得自己去赶场子救美的,这些都是男人。 而妇人们说起此事,则先是震惊,然后一致认为凤二小姐算是失足了。 这么说端王萧铎当然不合适,但是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被已婚男人抱了,不就只剩下给人做妾了吗?就算是皇子的侍妾,甚至侧妃,对于奉国公府凤家的小姐来说,也完完全全是低就啊。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端王府内,则是处于一片奇异的气氛中。 萧铎的几个姬妾暂且不论,先说端王妃,听了这个荒诞有如话本的消息以后,震惊得无以复加,有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说话。 穆妈妈怕她这是气坏了,要是再动了胎气,岂不糟糕?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逾越的开口劝道:“娘娘,你可千万别上火。”故意往轻松了说,“便是凤二小姐进府,不过是多了一个妾室罢了。” 这话她说着都觉得亏心。 凤二小姐能是寻常侍妾可以相比的吗?她的出身、容貌、家世,不管做王妃和皇妃都是绰绰有余,加之青春年少,比王妃娘娘可要小上整整一轮呢。 王妃娘娘本来就比王爷大两岁,女人容易显老,要是凤二小姐进府,封个侧妃,简直就是妥妥的王府二房啊。她今年才得十四岁,又貌美,至少还有十年,甚至二十年风光盛宠的日子,往后可让王妃娘娘往哪儿站? 可这话,不敢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说啊。 穆妈妈抬头看着主母隆起的肚子,稍稍放心一点。 不论如何,只要王妃娘娘抢先生下嫡长子,就算是把位置坐稳了。 “妈妈。”端王妃半晌才回神过来,她幽幽叹道:“你说这算什么?”因屋子里没有外人,并不避讳,“假如我坐在太子妃那个位置,将来还能更进一步,也罢了。可我只是一个王妃,为何还要来一个世家女儿做侧妃?就连小小的王府后宅,都要被人瓜分走一块儿。” 她心中是说不尽的苦涩难言。 除了表妹貌美家世好以外,还有之前的猜疑,丈夫很可能早就看上表妹了。不然自己每次提起表妹,他为何总是心思恍恍惚惚?为何这次如此之巧,凤家出事,他就刚好赶上了?为何那么乱,偏偏是他对表妹“英雄救美”? 本来王府添一个侍妾,对端王妃来说,还只是三分添堵;凤鸾的美貌和家世,又给再加三分憋气;丈夫一早对表妹有心思,那更是堵上加堵,气上加气,叫她心里简直十二分的难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闷得很。”她轻轻揉着胸口,“打开窗户,透透气。” 穆妈妈赶紧去了。 第51节 回来立着,忍不住又小声劝道:“王妃娘娘,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啊。”指了指她的肚子,“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若这一胎是哥儿,往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端王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颔首道:“我明白,这一胎至关重要。” 必须赶在凤家表妹之前生下儿子,否则她一进府,以她的美貌、家世,和丈夫对她早就暗生的情意,肯定宠冠王府。如果她比自己先生下儿子,那可不是一般侍妾生的庶子能比的,有凤家的支持,自己的王妃地位岌岌可危! “阿鸾。”端王妃在心里喊了一声,自问道:“你要来了吗?” 你要来分走我的丈夫和地位吗?我等着你。 ☆、24 爱与恨(下) 王府里端王妃暗自心伤,心在滴血,而凤家的海棠春坞内,甄氏气得真真切切的呕了一口血!慌得凤鸾和丫头们上前扶她,端水的、拿痰盂的,捶背揉胸的,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乱了。 “母亲。”凤鸾焦急的给她递帕子,劝道:“你先消消气。” 对于母亲这种高傲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自己的名声被萧铎毁掉,面临做妾可能,简直就是一把无声的刀,直直扎进母亲的心房!想想看啊,先前她还在嘲笑贞娘做妾,这会儿就轮到了自己,如何受得了? 甄氏气得浑身颤抖,尖声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甄嬷嬷不肯走,“夫人刚才呕了血……” “我还死不了!”甄氏将碗砸在地上,咳了咳,继而冷笑,“死了更好,死了我眼前才清净呢。”撵了甄嬷嬷出去,然后往后一仰闭上眼睛,恨声道:“早知今天,当初我就不该生你下来!还不如一把掐死你,不……,先掐死你爹,再找根绳子自己吊了脖子。” 她忍不住泪盈于睫,声音哽咽,“一定是我造了孽,才会报应在你身上。” 凤鸾赶忙劝道:“母亲,这怎么能怨你呢?”心下亦是十分难过,“其实,也没有外头传的那么糟糕。虽然人人都知道萧铎救了我,可是皇上不会赞成这门婚事,只怕未必能成。我嫁不出去,可以留在家里做一辈子姑娘。” “放屁!”甄氏猛地睁开了眼,“我能让你一辈子做个老姑娘?!” 凤鸾一阵默然。 自己想做老姑娘,只怕还未必能够做得成呢。 这话不过是安慰母亲罢了。 因为不论是大伯父,还是萧铎,二者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自己不嫁的可能性其实很小很小。特别是大伯父,既然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多半早已做好后续准备,应对各种可能。 只怕最终,自己会不得不成为萧铎的侍妾,还是侧妃。 这才符合大伯父和萧铎的算无遗漏。 甄氏沉声问道:“你说清楚,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马车,好端端的马儿怎么会受伤,萧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凤鸾缓缓抬眸,看着母亲,“可还记得我之前的怀疑?”早已过了当初最愤怒的那会儿了,反倒是因为栽这么大一个跟头,整颗心都凉了下来,人也冷静下来。 自己错就错在不该完全相信别人,那怕……,那人是自己的亲人。 ----也会背后捅自己一刀。 甄氏原是水晶心肝做的人儿,女儿一提,略略想了想,便勃然大怒道:“有人故意设计你?先让你的马儿受伤,再勾结萧铎,故意上演出这么一幕英雄救美?!”她很快想透前后关窍,恼怒起身,“我要去上房问个清楚!” 凤鸾紧紧拉住她,急道:“母亲,别去……” “你放开!”甄氏甩开女儿,不管不顾,怒气冲冲去了松风水阁,----她以弟媳的身份去见大伯,并不合适,但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下人们以为她是找大老爷营救二小姐的,又见其盛怒,不敢阻拦,纷纷退避三舍躲远了。 凤渊端了一盏清茶拨弄,抬头皱眉,“你有事,怎么不让丫头过来传话?” 甄氏上前便是一巴掌,“咣当!”,将其手里的茶碗打翻在地,美眸凝射出两道利剑般的光芒,“你居然敢算计我的阿鸾?!” “念卿。”凤渊细细劝解,“萧铎哪里不好?他是皇子,人年轻,又有能力,而且按照阿鸾梦中的走向,他可是下一任潜龙。阿鸾跟了他,又不是一辈子做王府侧妃,总有荣耀的一天……” “你说的还是人话吗?”甄氏一字一顿,目光喷火,像是恨不得撕了对方,她咬牙切齿愤怒问道:“谁给你的胆子?!” 凤渊掸了掸袍子上的茶水,姿态从容,“念卿,你以为这么大的事,那个人会不知道吗?”目光带出一抹怜惜,“实话与你说罢,这事儿那人也是同意的。” “你说什么?!”甄氏目光震惊无比。 “你不信?”凤渊叹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甄氏不由倒退一步,喃喃道:“不可能……”她跌跌撞撞出去,飞快的回了海棠春坞,她不信,不信那个人会如此不管自己,会一起葬送女儿!她要亲口问一问,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完了地道,见到了那个人,最终却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满怀期望而去,失望而回,脸色透着说不出的惨淡灰败,轻声喃喃,“这算什么母亲,算什么母亲……” “母亲,你别这样。”凤鸾原本就不同意她去地道那边,加上早有心里准备,并不觉得天塌地陷,上前安慰道:“事情不成便不成,没关系的,不怨你。” 甄氏灰灰着脸儿,不言语。 凤鸾忍不住问道:“母亲,那人到底是谁?”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母亲和大伯父肯定是清白的,地道那边……,另有其人。但那人到底什么人,居然能然母亲可以威胁大伯父改变主意?还有那人为何又没有帮母亲出手? 一大团迷雾萦绕不休。 甄氏忽然站起身来,她去找了火折子,点了蜡烛,用蜡油浇满衣橱的锁眼儿,然后一脚将钥匙从门缝踢了进去。 凤鸾看着母亲,这是要和“那个人”断绝来往?也好,心底反倒松了一口气。 怕母亲气坏了身子,再次劝道:“我说了,这门亲事皇帝那边肯定不乐意,萧铎未必能够请得下来请封折子,兴许我能一辈子不嫁人,再不然出家……” “你闭嘴!”甄氏勃然大怒,“那是女人该过的日子吗?你才多大,我能眼睁睁看你一辈子过那种日子?!” “真能一辈子不嫁人,也挺好的。”凤鸾苦笑,又道:“母亲不是一辈子讨厌父亲么?何苦非得让我嫁人。” “那……,那是我遇人不淑。”甄氏脸色僵住,继而带出一点点幽怨之色,“所谓女人自己过得逍遥快活,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长夜漫漫,孤寂就好似虫子一样啃噬自己的心。 只是这话不好对女儿说。 第52节 “你别怕。”甄氏擦了擦脸上泪痕,她方才是气极了,恨极了,难受极了,但她并不喜欢一味发脾气,“门当户对的婚事怕是不行,次一点的,母亲还是能替你筹划的。”她蹙眉,“实在没有法子,你就嫁回甄家与你表哥罢。” 凤鸾却不同意,“不行。” “怎么不行?”甄氏恼了,“除了门第低些,你表哥和穆家的书呆子差不离,就算老实呆笨,总比萧铎强多了!” “不是。”凤鸾在这次打击下彻底清醒过来,摇头解释,“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不想让甄家为难。首先,我的名声已经给萧铎祸害了,甄家便是勉强娶了我,舅母心里也肯定不自在,更不用表哥怎么想的了。其次,萧铎为人十分偏执疯狂,表哥若是敢娶了我,依照他的性子,只怕几年后就会让我做小寡妇。” 她苦涩一笑,“我倒不介意做寡妇,只是何苦害了表哥?” 甄氏怒道:“他疯了不成!他萧铎不过是一个小小皇子,封了王又如何?难道还要和凤家对着来?”不屑嗤笑,“他敢?!” “母亲。”凤鸾笃定道:“他敢的。” “你怎么这般固执?” “因为大伯父马上就要退出官场,因为凤家不会和他对着来,还因为……”凤鸾勾起嘴角一笑,怨恨道:“还因为我曾经做过他的侍妾,了解他的性子,更是知道他的能耐和手段。”她的语气不无讥讽,“这一点,就连大伯父也不知道。” “你做过萧铎的侍妾?”甄氏震惊了,“也是,在你的梦里?” “是啊。”凤鸾心情复杂的笑了笑,“对,我的梦。” ----前世爱恨纠葛的噩梦。 现在自己是不是要庆幸,当初因为羞愧,没脸对大伯父说起这部分呢?他只知道在“梦”里凤家会覆灭,知道十年后太子会被处死,肃王被废,成王倒台,却不知道十年间的详细经过,更不知道自己和萧铎的瓜葛。 和大伯父那种冷血无情的人打交道,手里有一些底牌,总是没错的。 虽然他捅了自己一刀,但他本事不错,手段厉害,他想要凤家十年后崛起,就自有求到自己的时候,自己亦不妨差遣一二。 甄氏又气又恨,“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真的让你一辈子不嫁人?!” “只怕连这个愿望都是奢侈的。”凤鸾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然后又道:“母亲不信试试看,我想……,大伯父是不会让我终生不嫁的。” 甄氏明眸闪烁不定,“……试?” ****** 二小姐想不开投缳了! 这个消息,惊动的凤府上下人人色变。 先且不说其他人是何想法,只说凤渊得知消息,当即亲自赶到了望星抱月阁,进门一看,侄女正姿态悠闲的坐在窗前,面含一抹冷笑。 她脖子上干干净净的,雪白一片,根本没有红色勒痕。 凤渊旋即明白过来,缓缓坐下。 凤鸾扭头看向他,“我想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凤家。” “不可能!”凤渊断然道。 “是么?”凤鸾勾起嘴角,嘲讽道:“大伯父,我这下可以放心的喊你了。” “何意?”凤渊不解。 凤鸾笑道:“之前我总怀疑你是我亲爹,不太相信母亲的话,现在相信了。”她轻轻拨弄小几上的插花,“真是好手段呐。” 凤渊脸色不变,淡淡道:“既然萧铎是下一任潜龙,我不得不为凤家打算。不要说什么你不是我的女儿,只是侄女,所以才会这么做。”他声音笃定,“即便你是我嫡亲的骨血,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啧啧,掷地有声啊。”凤鸾轻轻抚掌,笑容深刻,“我并不怀疑你的话,相信即便是大堂姐荣娘未嫁,到了必要时,你也可以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这没什么可只得骄傲的,更谈不上可夸耀了。” 她目光灼灼,看着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大伯父,“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姑娘在你眼里不值钱,不如儿子,哦不……,儿子也是可以牺牲的,甚至继母!”一针直指要害,“因为牺牲的都是别人,不是你。” 凤渊猛地抬眼,竟然生平第一次语塞了。 “罢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凤鸾撂下殷红如血的锦葵花,曼声道:“既然咱们谈不了感情,那就谈谈条件罢。” 既然自己有可能要打一场硬仗,谈谈条件,总比赤手空拳要好。 “条件?”凤渊换上了凝重之色,目光缓缓转动,打量着不太寻常的侄女,仿佛突然长大了,让自己不得不郑重对待,“你说。” 心下有种预感,侄女提出的条件会很棘手难办。 ****** 寂月皎皎,清风吹动着淡薄如烟的乌云掠过。 不论白天发生了多少惊人大事,----凤太夫人的灵柩被劫持,凤家二小姐被端王萧铎英雄救美,凤家下人死伤不少,官府正在严力追查此事。不论如何波涛汹涌,夜幕还是保持同样的步调降临,让人们开始进入安眠。 凤鸾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清凉如水的月光,没有睡意。 自己仔仔细细的想过了,既然他们非要把自己拉下水,避不开、躲不掉,那就打起精神来,和他们好好的把帐算一算!说起来,不光是大伯父,端王府还欠了自己一笔烂账呢。 他们不让自己安生清净的过,那就只好把自己打磨成一把利剑,在不断开路前进的同时,伤了谁、刺到谁,那就怨不得自己了。 死?自己才不会去死呢。 她缓缓闭上眼睛,试图让心中汹涌喧嚣的情绪慢慢平复。 忽然间,觉得周遭的气流有点不对劲儿。 凤鸾猛地睁开眼睛,跟见鬼似的瞪向坐在床边的男人,“你……”她的声音还没有传开,便被对方捂住了嘴。片刻后,她看清了那双乌黑冰凉的深邃瞳仁,一下子便认出面前的人,端王萧铎! “听话,别嚷嚷。”他低声笑道:“是我。” 萧铎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他居然轻巧的进了奉国公府,不声不响,甚至连门外的丫头们都不知道?凤鸾惊骇无比。 第53节 还有他这是做什么?一身夜行衣,蒙了脸,是要做采花大盗吗? 萧铎长了一双能看穿别人心思的眼睛,目光璀璨明亮,唇畔笑意深深,“本王可不是登徒浪荡子。”他这么说着,手却往那白皙细腻的脖颈间摸去,确认了她没有上吊,嘴角微翘,“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人。” “你想怎样?!”凤鸾低声怒道。 “就是来看看你,有事没有。”萧铎眉宇微凝,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清冷凛冽的光芒,照进她的眼里,“本王想告诉你,好好等着,一定会为你请个侧妃折子。” 凤鸾只是一声冷笑。 “本王说的话,你记好了。”萧铎语气认真,说道:“你听话,好好活着,在家里等着便是,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他的声调有如带毒的曼陀罗,悠悠笑道:“若是你死了,本王就把你的牌位带回王府去。” ☆、25 “记住没有?”萧铎含笑问道。 凤鸾目光冷冽的仰起脸来,她今生尚且年幼,原本容貌是有几分稚气的,此刻因为目光寒冷如霜,反倒映出几分容光慑人。 她的明眸璀璨如星,美若瑰宝,但是光芒却冷得好似千年寒冰。 一字一顿恨恨道:“没记住!你待如何?” 萧铎笑了笑,好似一点都不生气。 只是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对比之下,他的指节修长,骨节带着常年习武的清晰分明,忽然间……,他毫无征兆的狠狠咬了下去! “唔……”凤鸾猛地吃痛,又不敢出声,愤怒的看向他骂道:“你疯了?”钻心的疼痛让她半天都没抬起头,不停的吸气。 萧铎却是满面笑容,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看着那白皙手腕上的牙印,代表了自己的标记,满意道:“挺整齐的。”说着,又将自己被咬的手腕露了出来,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对比,“不错,真是般配。” 月光下,他好似一个唇角沾血的夜魅修罗。 凤鸾又气又痛又怒,恨恨咬牙,抬手就朝他脸上一巴掌扇去。 萧铎再次轻巧抓住了她的手,嗤的一笑,“火气这么大,到现在都还没有消?还是本王从前看错了你,天生就这种爆炭性子。” “你走,你走!”凤鸾颤声,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萧铎轻声笑了,“本王为了亲眼证实你有没有事,夜入奉国公府,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和冒险的,你不说一声谢么?” 凤鸾发抖道:“把我气死,你可就只能拿一块牌位回去了。” “唔,这倒是。”萧铎摇了摇头,“不太划算。” 此刻两人对坐床边,不管是距离、位置,还是空气里流动的气氛,都有些暧昧异样。特别是她气得面红耳赤,好似三月里的粉色桃花,放佛一阵风过,就会吹得落英缤纷、花瓣如雨,真是美不胜收。 “哎。”他轻叹,似是抱怨,“你可真是会乱人心绪。” 凤鸾闭着眼睛不出声儿。 自己还能怎样呢?跟他讲道理没用,硬来没用,闹得整个凤家知道更不行,只盼自己不说话让他觉得无趣,快快离去。 下一瞬,却感觉自己的手腕再次被抓起。 有冰冰凉的东西落在上面。 原本火烧火燎的疼痛,顿时缓解不少。 凤鸾睁眼一看,萧铎居然还带了一盒子药膏过来,正用手挑了,在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涂抹。他笨手笨脚的,显然平时是从来不做这样的事,与他一贯的沉稳自信对比,有那么一点可笑。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呵,难道自己还会感动不成?无聊透顶。 可是并没有挣扎和躲避,因为实在是太了解他的性子了,他要做的事,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和他拉拉扯扯,弄得跟打情骂俏一样,还如让他快点完事儿,自己再不理会,他觉得没趣也许就走了。 萧铎折腾了半晌,好笑道:“差不多罢。” 凤鸾从头到尾都不吱声儿。 “真稀罕。”萧铎的眸光深邃幽黑,像是夜空里,最璀璨的星子在不停闪烁,带出迷惑光芒,“本王总觉得,好像你认识我很久一样。要不然,这么了解我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还真挺对自己胃口的。 凤鸾淡淡道:“夜深了,端王殿下请回罢。” 萧铎闻言笑了笑,“你这是过河就拆桥啊。”可玩笑归玩笑,到底不敢真的在此多加逗留。毕竟身为皇子,夜行潜入奉国公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传到自己的兄弟和父皇耳朵里,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都怪眼前这个女人,跟羽毛似的,总是不轻不重的在自己心头撩拨。 入夜听说她在家投缳的消息,虽然知道人没死,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总要亲自过来看一眼才甘心。不然娇滴滴的美人死了,自己和凤家的联姻也断了,之前的谋划岂不是都是白费?还好,她只是耍耍小性子而已。 萧铎往前走近了一步,抬起手来。 凤鸾紧张道:“你做什么?” 萧铎嘴角微翘,根本不容她躲避便伸手过去,在她后脑穴位上一按,看着刺玫瑰一样的佳人软软晕倒,眼里笑容更深了。 “不这样,你今晚必定睡不踏实。”他自语道。 凤鸾恬静的沉睡,素面清绝、宛若白瓷,一头青丝如同流淌的黑水铺散开,有一种黑白分明的美。她腮上的粉色,唇上的蜜色,又恰到好处的点缀一抹明艳,衬得她清丽明媚恍若天女,叫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好好睡。”萧铎拉起薄被给她盖上,再看了一眼,然后如同夜色中的魅影一般退后几步,在屏风后面消失了。 ****** 次日天气晴朗,是一个碧空无云万里风光好的日子。 第54节 皇宫里,秦太后的心情非常好。 昨儿听了一个有趣的“英雄救美”段子,乐了一下午,甚至晚上做梦,还梦见了太祖凤淑妃,打了她的脸,“你的孙侄女被我们家老六救了,真是运气,好歹算是捞回来了一条命,啧啧,小可怜儿。” “你胡说!”平日里殊色照人、端庄华贵的凤淑妃,气得涨红了脸,手上发抖说不出囫囵话来,“胡……,胡说。” 秦太后见她难堪羞恼,乐坏了。 在梦里,还抖了抖身上的杏黄色九凤朝服,轻蔑的朝凤淑妃道:“淑妃娘娘,不是一向看不起秦家的人吗?不是说什么秦家寒门祚户、小里小气,跟你们世家提鞋都不配么?”她不免得意万分,“可是现如今如何?哀家熬死了你,熬死了范太后,哀家才笑到了最后。” 凤淑妃气得浑身乱颤,喊道:“来人!给我狠狠地掌她的嘴!” 一群宫人冲了上来,却不是抓住秦太后,而是将凤淑妃摁在了地上,“啪啪!”,把她一张绝色脸庞打得通红,打得稀烂! 秦太后看得不知道心里有多痛快了。 结果外面的挂钟“叮”的一响,让她从梦里醒来。 美梦正做到爽快要紧之处,被打断,弄得秦太后很是不高兴,为了这个,早起还无故发作了一个宫女,打了二十嘴巴子。 消了气以后,秦太后的心情依旧灿烂起来。 凤家这次可是把脸丢大了。 好好的嫡出姑娘,所谓百年大族公卿府邸的千金小姐,结果被人英雄救美,光天化日之下给男人搂搂抱抱,这笑话足够让人笑一阵儿了。那凤二小姐除了一死,和青灯古佛相伴,便只剩下给老六做妾室的份儿!可真是有趣。 秦太后决定多乐一会儿,这个笑话,不能听听就算了,得让自己乐个几十年,后半辈子都能拿出来调剂调剂,于是吩咐道:“去把仪嫔叫来。” 不多时,凤仪嫔到了。 她出身奉国公府凤家,本身才貌双全、聪慧明敏,育有一子一女,原本正是年轻风光得意的时候。今儿却是神色憔悴不已,远山眉间,好似笼罩着一波浅浅如烟忧愁,上前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秦太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道:“听你的侄女昨儿出了事,好好的,去送祖母灵柩下葬的,居然遇上了歹人。”佯作同情叹气,“可怜见的,要不是被我们老六顺路救下,只怕连命都没了。” 凤仪嫔像是羞愧难当,低头道:“只怪嫔妾的侄女命理不济,偏有此劫,是她运气不好。” “哦?”秦太后问道:“那你们凤家打算怎么办?” 凤仪嫔回道:“自然是让她去庙里呆着,诵诵经,了却残生。” 秦太后啧啧叹息,“可惜,可惜,一辈子青灯古佛的,太可怜了。”她道:“依哀家说,既然你家侄女和老六有缘分,遇上了,不如让她去端王府,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好姻缘。” 凤仪嫔脸色一变,“那怎么行?!端王已经有王妃了。” 秦太后道:“可以做侧妃。” “那岂不是做妾?”凤仪嫔脸色涨得通红,有些失态,拔高声调道:“我们凤家嫡出的姑娘,断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秦太后最讨厌所谓世家的这个调调,好似他们高人一等,仪嫔越是不愿意,心下就越是要促成这段姻缘。“这话怎么说?”故意沉下脸来,“我们老六仪表堂堂、人物出众,又是皇室血脉,难道还纳不得你一个侄女?多金贵的人呢。” 凤仪嫔心下冷笑,秦家真是一门子蠢货!几句话就上钩了。 按照兄长的意思,皇上那边多半是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圣旨不好请,要想给侄女谋一个端王府侧妃名分,就得从太后这边下手。 没有圣旨,只要请到太后的懿旨也是一样的。 秦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懿旨一下,皇上是不可能驳回的。 “怎么不说话了?”秦太后又道:“凭你们凤家是什么门第,老六可是皇子,天底下的姑娘入了王府,那都是高攀。”她又叹气,“罢了,可怜见的,不如哀家给你们凤家赐婚,好歹添几分体面光辉。” “太后娘娘,此事断断不可。”凤仪嫔手上一阵发抖,“不,这门亲事不合适,“嫔妾的侄女,实在是……,实在高攀不上端王。”她跪了下去,像是在哀求一般,再下面呜呜咽咽道:“只消送去庙里修行便好。” 秦太后根本不理会她,喊人道:“来呀,传哀家的懿旨。” “不!”凤仪嫔双眼一闭,像是气极了,气坏了,直挺挺的往后栽去!慌得旁边的宫女慌忙搀扶,喊道:“仪嫔娘娘,仪嫔娘娘……” ****** 秦太后的懿旨很快传出宫外,送到凤家。 凤鸾听了,像是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地,狠狠落了地!果不其然,一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大伯父和萧铎都在为此事奔走,他们利用太后对凤家的仇视,最终胜出了。 请不到圣旨,请懿旨,愣是把这门亲事给敲定下来。 甄氏得知消息以后,匆匆赶来。 “母亲。”凤鸾无奈道:“事情已经成定局了。” “我知道。”甄氏也平静下来,自己是无法和太后娘娘抗衡的,更何况那个人弃了自己,只能怨恨的接受事实。“阿鸾,你别怕。”她长了一双妩媚似水的眸子,里面闪着决绝光芒,“不论上天入地,不论要经历何种风险苦难,便是死……,母亲都会陪你一起!” “母亲……?!”凤鸾震惊了。 被亲人刺伤了的心,再次温暖,她情不自禁想要握住母亲的手。 甄氏还是习惯的往后一退。 “母亲!”凤鸾上前一步,不管不顾抓住了她的手,两世为人,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母亲的温度!恍惚了片刻,才道:“以前是我太固执不懂事,其实想想,什么是干净的,什么是脏的?要说脏,还有比长房那位更脏的人吗?还有比萧铎更脏的人吗?” 这世界上最脏的,大概就是痴迷政治和权力的人了。 她讥讽一笑,“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又为何要嫌弃自己?” 更何况,自己前世,还被萧铎侮辱做了他的侍妾,又能比母亲好到哪里去?不想说出这些详细的,是不想打击母亲,但是自己,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母亲有过错而嫌弃她,更不要她自我嫌弃。 母亲她,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温暖。 凤鸾目光清明似水,轻声道:“母亲,我只有你了。” “哎……”甄氏一声幽幽叹息。 第55节 ☆、26 这几天,京城里的茶馆酒楼可是热闹极了。 大家都在议论最近凤家的大事儿,不是倒霉的凤太夫人,而是被秦太后懿旨赐婚的凤二小姐,说起来真是津津有味。 “知道吗?”有人道:“那凤二小姐原本就上吊一回,太后懿旨下来,听说又病了一场,下不的床,只怕又吊了一回不敢说罢了。” “啧啧,可惜啊。” “哎,那可是咱们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 有人暧昧笑道:“要不说端王殿下有福气呢?先娶了理国公家的姑娘做贤妻,再纳一个凤家姑娘做美妾,左拥右抱,人生不能更快活了。” “哈哈,是啊,是啊。”众人都附和笑了起来。 楼上雅间里,坐着一个明紫色锦绣长袍的年轻男子,面若冠玉、目似点漆,像是光华璀璨的夜明珠一般,闪耀着烁烁光华。而此刻,他正面色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滋味儿复杂难言。 六哥啊,六哥,你真是太卑鄙了! 萧湛恨恨不已,自己千方百计求娶正妻都求不到手,他居然……,恬不知耻的演一出“英雄救美”戏码!弄得她不生不死,不上不下,害了她一辈子! 早知如此,自己也该厚颜无耻一点儿。 娶了她,做成王妃,难道不比去端王府做侧妃强一百倍?想起那个宛若明珠美玉一般的少女,她清澈的目光,明媚的容颜,就这么被人践踏实在太痛惜了。 萧湛的眼眸冰凉好似凝冰,闪着冷芒。 阿鸾,你要是早知今日,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嫁给我?心中复杂纠结,一会儿希望她不甘受辱狠心去了,免得便宜哥哥!下一会儿,又希望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别白白去死,从此香消玉殒再也不得相见。 相见?下次见面就成自己的小嫂子了。 萧湛心里一阵揪得慌。 可是太后懿旨已下,别说自己,就算父皇也不能去跟太后拆台,还能如何?只能端起酒盏一杯又一杯的倒,独自喝闷酒,试图借酒浇愁罢了。 而在凤家,望星抱月阁内又是另外一种氛围。 凤鸾并没有像外面传说的那样,气得要死,病得在床上下不了榻,而是坐在窗台边轻轻抚摸一个黑长盒子。很简单朴素的黑漆盒子,只有几条简单条纹,然后配了一把古朴的锁,看起来有种低调的庄重。 “阿鸾。”甄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一连串的问道:“要到手了?他给了?你到底要了什么,叫上房那位纠结许久。” 凤鸾将盒子推了过去,浅笑道:“给了。”她领着一把有些年份的小钥匙,在手里轻轻摇晃,“母亲自己打开看看罢。” 甄氏也不客气,在美人榻的另外一头坐了。 “啪”的一声,开了锁,然后轻巧的打开了黑色盒子,----就算是她,也不禁露出惊诧之色。里面全是纸,当然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地契、房契、银票,厚厚一摞,价值高的令人瞠目结舌! “这……”甄氏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就算将来分家,整个二房也分不了这么多东西罢?银票是多少,我数数,五、十、二十……”她估算了下,一沓是一百张,一张一千两,一摞银票就是十万两。 掏出来的银票一共有三摞,一摞十万两,三摞合在一起就是三十万两! 甄氏心里是清楚,像奉国公府这种公卿世族人家,最最珍贵的是门第和权势,以及和各大家族的人脉。单就财富而论,并非石崇、王恺之流,甚至可能比不上一些巨商富户。即便有值钱的,一般也是房产、田产、珍奇古画等物,要说现银,能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两,绝对是大手笔了! “该不会把凤家都给掏空了罢?”她笑道。 凤鸾也笑,“虽不至于掏空,但是剩下的现银也不会太多。” 毕竟世族还得维护名声,即便有钱,一般都置办成了妥当的不动产,而不是动不动囤个金山、银山在家,看着像暴发户不说,更会惹得皇帝猜疑不满。 甄氏好笑道:“便是端王妃当年嫁得热闹,撑死不过二、三万两银子罢了。”又拿起几张商铺的房契细看,“都是好出息的顶尖店铺,这些可是钱生钱的好东西,往后几十年,只用坐等着收银子便是了。” 她有些发愁,“这么多,又是几十万两银票,又是一堆房产、商铺、田产,要是全写在你的嫁妆里面,别人见了岂不眼红?除了这些,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堆呢。” 凤鸾笑了,“母亲这是说傻话了。”她道:“旁人知道的,不过是某某姑娘陪嫁有五、六处房产,三两个店铺,银子若干,难道还要我的嫁妆单子细看?便是端王妃,也没有去窥探侧妃嫁妆的道理。” 甄氏颔首道:“没错。” “当然了,除了那三十万两银票,我的其他嫁妆是在萧铎跟前过明路的。”凤鸾悠闲的拨着茶盏,浅声笑道:“他的那条路至少还要走十年,多是缺银子的时候,知道我是一座金山、银山,少不得要多添几分温柔体贴了。” 找侍妾要嫁妆用,萧铎肯定丢不起这个脸,但若是侍妾被他哄得高兴,“主动”为夫君解难,想必他还是会“勉为其难”接受的。 为了帝位,萧铎可是什么身段都放得下的。 有时候想想,太子、肃王、成王他们最后失败,说不准,败就败在没有萧铎的脸皮那么厚,什么纡尊降贵,什么折节下交,什么礼贤下士,甚至于笼络王府姬妾,他做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凤鸾心中一声讥笑。 继而收回心思,将几张房契挑了出来,“母亲你看。”指道:“这是桂香坊的,这是兴隆街路口的,这是猫儿胡同的,都是环境清幽地段好的上等房产,这几处是我特意给你要的。” “给我?”甄氏诧异道。 “母亲忘了。”凤鸾悠悠道:“祖母过世,奉国公府很快就会面临分家,二房分家以后就得搬出去住。我想你是不愿意见到父亲、龚姨娘的,让他们去住分到的房子,你就在这几处挑一个住,其他的当做别院好了。” 甄氏唇畔的笑容渐渐绽开,点了点头,“这个倒是不错。” ----女儿大了,知道体贴自己了。 凤鸾又道:“我已经跟大伯父敲定好,这几处房产,在分家之前,就会私下追在母亲的陪嫁里面。”对父亲同样是不放心的,“这样旁人就动不了了。” 甄氏挑不出一丝不妥,赞许道:“你想的很周全。” 凤鸾笑道:“这一次,长房那位估计要心痛肉痛许久了。” “是割肉了。”甄氏也是好笑,又问:“他居然答应下来,舍得给你。” 凤鸾眸中闪过一道凌厉光线,冷声道:“他想让我笼络住萧铎,保凤家几十年以后的荣华富贵,总得让我欢欢喜喜的出门吧?不然我过去赌气拌嘴的,没几天就惹得萧铎厌烦,不是白嫁了。” 此时不让大伯父出一大碗血,更待何时? 他萧铎可以收罗死忠,培养人脉和势力,买消息,自己同样可以!只是这一切都离不开银子打点,三十万两,再加上那些好出息的店铺,足够自己开销了。 “至于我的陪嫁。”凤鸾一步步规划,说道:“份例肯定不能超过端王妃,但也不用遮遮挡挡,就和柔嘉出阁一样,到时候大办一百零八抬好了。” 甄氏抚掌一笑,“很对。”她道:“小心翼翼谨慎一辈子憋屈的慌,能骄狂,为什么不狂?只管自己过舒服了,让别人去生气,才有趣呢。” 凤鸾笑了笑,没言语。 自己是清楚端王妃性子的,温婉、大方,沉得住气,绝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端王府的后宅太小,容不下两个聪明女人挤在一起。 那么,自己就扮天真娇蛮不懂事好了。 ****** 凤家算是暂时平静下来。 而在京城的另外一处官宦府邸,门口挂了两个灯笼,写着大大的“蒋”字,这里是蒋恭嫔的娘家,此刻蒋府里面气氛一片紧张。 “怎么办?”蒋夫人急了,“咱们柔儿才得十三岁,原说过两年送进端王府请个侧妃的,现在要被凤家女抢先了。”连连跺脚,“那凤家姑娘年轻貌美,家世好,她要是再生个儿子,必定是盛宠风光不二。将来柔儿进门,岂不是先看端王妃的脸色,还要再看凤侧妃的脸色?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那你说怎么办?”蒋老爷也是焦急,忽地灵光一闪,“不如……,咱们也赶紧把柔儿送进端王府,抢先是不能了,但是可以双喜临门啊。” “这……”蒋夫人迟疑了。 但是她没有迟疑太久,很快,便回屋换了诰命服色,进宫求见恭嫔娘娘。然后姑嫂二人找到太后,一番言辞恳切,说什么“双喜临门”,“年轻姑娘做个伴儿”,甚至夸张到,“我们柔儿早就听说凤二姑娘盛名,盼着一见,两人要是一起进府,以后相处必定更加和睦了。” 秦太后乐得看蒋家和凤家相争,更乐得看凤家的大笑话,----嫡女做了侧妃,蒋家还对着拆台,要送女儿和她一同入端王府做妾,真是想想都要笑死了。 因此没二话,又给蒋家姑娘下了一道赐亲懿旨。 消息传到凤家以后,甄氏不免大怒,“太后这是老糊涂了吗?蒋家这是女儿急着嫁不出了吗?合着伙儿来给我们添堵!” 凤鸾倒是没有母亲那么生气。 端王府里,前世就是有蒋侧妃这个人的,现如今,蒋氏不过是提早进府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自己对前世难产有许多疑惑,总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呵呵……,还要找她解解惑呢。 早点见到,那就早点碰碰面、交交手好了。 今生虽然被人大伯父算计,但就实际情况来说,还是比前世好不少,不仅赶在凤家没有倒台前出嫁,还有个侧妃名分。而大伯父早有准备,凤家很快退出官场,自然不会和前世一样被牵连了。 眼下自己的这一手牌,不算太烂。 ☆、27 虽说秦太后的懿旨已经下了,但是凤鸾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的。本来去给萧铎做侍妾就让人笑掉大牙,有不少难听的话,自己要再上赶着去端王府,肯定更加难听,连带整个凤家都跟着丢脸面。 因而对外只说“病”了。 外面各种猜疑,说凤家二小姐本来就愿意做妾,加上蒋家还来添堵,更是不愿意去端王府。据说已经上吊三回,投井两回,还碰了一回墙柱子,在家哭天喊地的,小命都快折腾没了。 为了这个,奉国公凤渊都给气得病倒。 人人都在感叹,凤家这次真是到了大霉,虽不甘愿,可是碍于太后的懿旨,怕是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凤鸾只躲在望星抱月阁里,对外托病,每天乐得逍遥。 ----才不想急着见到萧铎呢。 这几天,凤鸾忙着清点跟着陪嫁去王府的丫头,宝珠、玳瑁自不用说,小丫头们也挑了几个有用的。倒是碧落,记得前世凤家出事以后,女眷们纷纷自缢身亡,最后还是已经出嫁的碧落,悄悄花银子安葬了。 所以,纵使碧落一直懒懒散散的,等着被放出去,自己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人性是个复杂的东西,当面看不清,一时也是看不透,反而到了关键时刻,才会把一个人的本性展露出来。 碧落,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丫头。 凤鸾找了她单独说话,“我知道,你家里给你订了亲事,就等着凤家这边赏你卖身契,就可以出去过小日子了。” 碧落红了脸,“是。” 凤鸾笑道:“现如今我要去端王府做侧妃,虽然外头人笑话,可是你们跟我陪嫁过去不会吃苦。我听说,你家里订的人虽然不错,条件却不甚好。如果你愿意,我就赏了你卖身契,让你成亲,然后你们一家给我做外院陪房。” 女人生活在内宅没错,可是外面也得有人,不然对外间的事就成睁眼瞎了。 碧落闻言一怔,“这个……”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激和愧疚,“小姐厚爱,可我总是想着要出去,一直、一直,都不怎么尽心。” “人之常情。”凤鸾轻巧的揭过这一层,说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卖身契都我照样赏给你。你不跟我,就打发你几十两银子嫁人;你若跟我,我手头上多的是好收益的商铺,随便一个交给你们经营,每年封红,绝对不会亏你们一家子的。” 碧落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 商铺的大掌柜啊,多少外院管事挤破了头都抢不到,自己一家就能轻巧得了?想起自己和未婚夫都是老大,后面一群弟弟妹妹,吃饭、穿衣、婚嫁,哪一桩不花银子?若是能够有一宗大收益的商铺经营,等着封红,日子可就能松快不少了。 碧落心动了,又觉得受之有愧,“我……” 还没说完,玳瑁从外面捏了一封信进来,“小姐的信。”走近了,附耳低语了几句,“成王殿下送过来的。” 凤鸾目光惊诧不已,接了信,“你们都先下去。” 第56节 自己展了书信一看,雪白的信纸上,两个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朋友”,透出纸张和墨迹,仿佛看到了萧湛的那张脸,俊美、骄傲,还有小小郁闷,----自己当初拒绝了他,结果却做了萧铎的侍妾,萧湛肯定不会舒服了。 凤鸾微微一笑。 他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灰心,不要想不开,还有他这个朋友吗?可是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小嫂子,已经不适合做朋友了。当初自己那句话,不过是为了安抚他而说的,想不到他还记着呢。 凤鸾点了蜡烛,将信纸和信封都给点燃烧掉了。 心底居然有一丝淡淡怅然。 不是自己恋着他,而是此刻的成王萧湛还年轻,带着少年人的纯真干净,像是水晶一般弥足珍贵。可是这种纯真不会持续太久,夺嫡的风云一旦开始,水晶一般的萧湛就会慢慢改变,失去纯真,变得和其他皇子们一样。 ****** 第二天,端王妃派人过来商量进府的日子。 来人道:“我们王妃娘娘的意思,自然是凤家的姑娘要矜贵一些,况且凤二小姐又是表妹,日子紧着她先挑。等凤二小姐进府安顿好了以后,再让蒋氏进门,亦是大小先后有序的意思。” 甄氏听了便是冷笑,“你们端王府真真厚道,得了我们阿鸾做侧妃还不知足,居然还要再添一个侧妃,专门给人添堵!” “夫人息怒。”来人早做好被骂狗血淋头的准备,打起笑脸,“这事儿,实在怨不得王爷和王妃娘娘,他们都是不知情。谁也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又下一道赐婚懿旨,我们王妃娘娘也说,实在是让凤二小姐受委屈了。” 甄氏冷冷道:“我们阿鸾病了。” “夫人放心,凤二小姐去了王府以后,一样有人精心照顾。”来人心中暗骂,蒋家的人真是不识趣,给人添乱,面上还得打起笑脸不停劝说。 好说歹说,甄氏这边横竖就是不松口,只说女儿病得不轻,动弹不得。 端王府的人实在是唇舌费尽,还是劝不动,只得失望而去。 到了下午,萧铎亲自过来了一趟。 因为太后懿旨已经下了,凤鸾板上钉钉是他的侧妃,不用避讳,这次当然不再深夜翻墙潜入,而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进来探病。 当然了,先得去拜访凤渊,毕竟他也气得“病”倒了。 甄氏得了消息,先赶来望星抱月阁,叮嘱女儿,“等下萧铎过来,我来应付,反正不能轻易答应了他!你面皮软,姑娘家,只管躲在里面好了。” 凤鸾淡淡一笑,“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应付他。”自己是知道萧铎的难缠的,母亲性子急,只会被他气得肝疼,何苦呢?还不如自己打发了他。 没多会儿,萧铎亲自过来了。 隔了绡纱屏风,和满屋子的丫头奶娘们,他在对面问道:“你的病好些没有?我让人带了些药材过来,都是养血益气的。” 凤鸾轻声慢语,“多谢端王殿下关心。” 萧铎又问:“日子挑好了吗?” 凤鸾的语气带了三分赌气,七分埋怨,“端王殿下还关心这个?那个什么蒋家表妹还不够忙的?我不急,回头再慢慢说罢。” 萧铎听了好笑,这是在吃醋拈酸了?他抬头往屏风后面看去,隐隐透透,她是歪在美人榻上面的,想必此刻正绷着一张小脸儿呢。 “对了。”他招手,让人拎了一个笼子进来,“我给你带了一猫儿,是人专门调*教好了的,乖巧听话,你养着逗个趣儿。别整天闷着,散散心,找点乐子,病就好的快了。” 凤鸾问道:“我和蒋侧妃一人一只么?” 萧铎听她酸溜溜的,实在掌不住笑了,“你怎么净说歪话?好了,我知道蒋侧妃的事让你不高兴,别赌气,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绡纱屏风后面一阵静默。 萧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丫头,指了指里面说道:“这上面,我挑了几个黄道吉日,你选一个,回去我好让人安排。” 屏风后,凤鸾冷笑着看着那张纸,压住想要撕个粉碎的冲动,继续用酸溜溜的口气问道:“是不是我挑一个,剩下的另一个就是蒋侧妃进门的日子?” “你不喜欢。”萧铎道:“给她换别的日子也行。” 凤鸾嘴角的讥笑更深,他以为亲自过来一趟,亲自让自己挑日子,就是给足自己脸面了?难道自己还稀罕跟蒋侧妃争抢,赶着去服侍他?真是笑话! 心下其实早有了主意。 “就下月初六罢。”凤鸾敲定了日子,淡淡道。 既然早晚都要去端王府的,那就不能拖,英亲王那边不知道会有何变化。自己早点脱离凤家,凤家早点退出官场才是最保险的。尽管大伯父不是好人,可自己想要过好日子,还得靠着他和奉国公府支撑,当然是要先保全他们的。 “初六?”萧铎追问道:“你确定了。” “确定。” 萧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看来……,还不算难哄,聪明女人知道适可而止,心下不免又添几分满意。 凤鸾又道:“我要和蒋侧妃一起进门。” 萧铎先是一怔,心下飞快的琢磨了下,很快明白过来。 ----她这是要打蒋家人的脸! 同时进门,看起来好像蒋氏跟着占了便宜,其实不然。 首先,蒋氏的嫁妆肯定比不上凤鸾,排场更加比不上,到时候两边对比,足够让蒋氏闹一个大笑话的。其次,凤鸾这么别扭劲儿,肯定是要自己到时候先紧着她,先和她圆房,把蒋氏的脸踩够了方才解气,算是扳回一城。 萧铎自认明白了她的“深意”,笑道:“好,都依你。” “送端王殿下出去。”凤鸾听着脚步声远去,推开一条小小窗户缝儿,看着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看着他的意气风发和自信,心下嘲讽深深。 他以为他是谁啊?说几句好话,做个小伏低就让自己芳心砰动?以为他将来多宠爱自己几分,冷落蒋氏几天,自己就会对他倾心相许?指不定蒋氏这门亲事,就是他故意让蒋恭嫔搞出来,专门让自己打脸解气的。 以萧铎一贯的深沉心计来说,不是不可能。 毕竟明面上,蒋侧妃的事不是他的错,是太后的,然后他对自己温柔体贴,轻慢蒋氏,不是更能体现出他看重凤家姑娘吗?不是更能凸显出自己受宠吗?他想要讨好凤家和自己,总不能去打端王妃的脸吧?那是明媒正娶的嫡妻,还有穆家撑腰,只能找个蒋氏出来倒霉了。 当然了,蒋氏是他母亲家的表妹。 蒋恭嫔是不会让蒋氏太吃苦的,到时候,萧铎夹在母亲和自己中间,肯定是要“受很多很多的气”,而且还是为了自己。 啧啧,换个年轻姑娘还不感动到死啊。 前世的自己,就是这么心甘情愿掉入他的“宠爱”之中,根本分辨不出,在那甜蜜的宠爱背后,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今生自己不会再迷住眼了。 第二卷:端王侧妃 ☆、28 再入端王府 七月初六,天空蔚蓝澄澈,有如一块水洗过的蓝色明玉。 今儿可是端王的大喜日子,一下子,纳了两位侧妃进门,蒋氏还罢了,凤氏可是奉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啧啧,满京城的男人谁不叹一声,可惜了。 但叹息完毕,又都是艳羡嫉妒不已。 端王萧铎好生艳福啊。 王府侧妃是要上皇室玉牒的,和侍妾不同,虽然没有迎亲这一过程,但是酒席还是办得十分热闹。特别是凤家、蒋家两位侧妃一同入府,双喜临门,场面更是热闹,锣鼓喧天、丝竹满耳,一派喜庆欢腾景象。 外面宾客如何盈沸翻天,暂且不说。 先说内院,两位侧妃一前一后从大门抬了进来,锣鼓喧天中,被下人簇拥着,送到端王妃面前敬茶,----纳侧妃,再隆重也是一个纳,不是娶。 没有拜堂这一说,首先进行的仪式是给王府主母敬茶。 只有端王妃喝了茶,赏了东西,认可了两位侧妃的身份,她们才有服侍端王萧铎的资格,这可是今天最重要的环节。 王府后宅的正房正厅内,端王妃一身隆重华贵的王妃装束,挺着肚子,坐在正中椅子里,她面容恬静,眼里平静无波。甚至在她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笑容,好似打心底为丈夫纳侧妃欢喜,跟着一起高兴。 凤鸾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进了门,后面蒋侧妃跟随而进。 端王妃看着面前,两个年轻新鲜的侧妃,一个明媚照人,一个清秀雅丽,都穿着比正红次一等的红色。茜红色的表妹好似一朵盛放的芍药,玫红色的蒋侧妃,则像是一支娇嫩玉兰,真是各有各的美艳。 她顿时觉得心头涌上一口浊气。 可是却只能缓缓呼气、吸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去,不说动了胎气不划算,单是今天大喜的日子,自己闹出病来就说不过去。叫王爷知道了,只会觉得自己心胸不够宽大,性子不够贤良,容不得两位侧妃。 端王妃笑了笑,吩咐道:“上茶。” 依旧还是凤鸾先上前,接了茶,带着三分不情不愿的小模样,跪了下去,“请王妃娘娘喝茶。”她嘴角微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端王妃看在眼里,只做没看见,让穆妈妈托了盘子过来,拿出一对翡翠手镯,亲自给她套在手上,“你皮肤白,最衬这种颜色正的东西。” 凤鸾委委屈屈道:“多谢大表姐。” 穆妈妈笑道:“凤侧妃,应该喊王妃娘娘。” “不妨事。”端王妃大度的摆了摆手,婉声道:“阿鸾性子娇,自幼喊我表姐喊习惯了,在王府里面,就由得她的习惯来罢。” 凤鸾心下冷笑,是啊,由得自己的性子来。 不出三天,人人都会知道凤侧妃不守王府规矩了。 不过没关系,自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否则以端王妃谨慎细密的性子,自己若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一点错都不出,她怎么放心的下?就是要长得漂亮,但不懂事,三言两语就能被主母哄住的妾室,才是用起来最趁手的。 这么“好”的一个后宅妾室空缺,自己来罢。 不过说起来,自己这位表姐可真是不容易,一口气给丈夫纳两个侧妃,并且她此刻还正怀着身孕,要是气量小的,没准儿能气得暗地呕一口血。 问问自己,若是她,只怕未必假笑得出来。 前世里,她对自己忍了很久罢?所以等到自己一尸两命的那一刻,她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以及眼底深处,那一抹不能忽略的明亮光芒。 而此刻,端王妃正在笑吟吟看着蒋氏,等着她上来敬茶,目光温柔似水,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除了面上情以外,蒋氏还是出自婆婆蒋恭嫔的娘家,少不得又要再多给几分颜面,免得将来蒋侧妃乱上眼药。 穆妈妈递了茶水上去,喊道:“蒋侧妃,茶。” 蒋侧妃年纪的确比较小,本身才得十三,又不像是凤鸾重活两辈子的,清丽的面孔上写满稚气。她在家是受过母亲叮嘱的,不要和凤氏争强斗胜,让一让,早点生下儿子才是最要紧的。当然了,也不用忍气吞声,毕竟皇宫里还有蒋恭嫔撑腰呢。 因而她自觉姿态大大方方的,端了茶,上前几步要给王妃敬茶。 忽地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 蒋侧妃侧首看去,那凤氏正明眸似水的凝视自己,带着些许冷光,仿佛恨不得上来扇自己两巴掌。心下不由着恼,她这是什么意思?都是侧妃,自己让她先进门,让她先敬茶,大小顺序都让着她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奉国公府固然门第高贵,可蒋家……,蒋家还有恭嫔娘娘呢。 婆婆可是自己的嫡亲姑姑! 蒋侧妃正在愤愤不已,就见凤鸾满面惊讶的指着她,娇声呼道:“哎呀!当心你的茶。”,她慌忙扭头一看,一着急,反倒把茶盏给打翻了。 才泡的茶水,滚烫着,顿时泼了她一手、一裙子。 “哎哟!”穆妈妈赶忙上前,替她接了茶碗,“这是怎么说?可烫着没有?”后面的丫头也吓了一跳,慌忙上来收拾。 第57节 端王妃看着眼前的一团乱,原本紧绷绷的心弦,反倒松了下来。 她温柔的喊了丫头,吩咐道:“扶蒋侧妃去换身衣裳,等下过来。记得看看手上要不要紧,用冷水冲一冲,再拿药膏抹一抹,别烫伤了。” 蒋侧妃手背上烫出一片红色,热热的疼,心下气得不行。 她在家是养得娇的小女儿,此刻年纪小,谈不上多少心机城府,当即指着凤鸾质问道:“好好的,你瞎喊什么?都怪你,害得我把茶水都打翻了。” 害得她?这点儿算什么。 凤鸾心下冷笑,前世自己以受辱宫女身份进了王府。当时蒋侧妃正值双十年华,育有一个儿子,还有蒋恭嫔撑腰,连无子的端王妃都不大看在眼里,更别提自己了。 还记得自己去给她见礼,她轻狂又傲慢,毫不顾忌的讥讽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又如何?年纪一大把不说,还是罪臣之女,再说了,进王府的手段又不堪入目,便是我养的猫儿、狗儿,都要干净一些。” 没多久,自己被诊断有了喜脉。 蒋侧妃又让人传出话来,说是,“生孩子?怕别人忘了她是怎么进王府吗?若是生个儿子宣扬宣扬,又够满京城笑话端王府几十年了。” 当年自己怀孕期间,出了不少奇怪的事,谁知道其中哪一桩有她的影子?可自己当时只求自保,哪里敢去查证?哪里赶去当面对质?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最终,自己还是意外的难产而亡。 八个月了,自己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或者她,在自己肚里没有机会出来,最终和自己一起魂飞魄散!那几天的事种种蹊跷,诸多疑点,不过眼下并非细细分析的时候,回头再慢慢清算。 凤鸾收回心绪,只做一副任性霸道的模样道:“我看你茶水都要打翻了,好心提醒你,怎么成害你了?”上前拉住端王妃的衣袖,“大表姐,你来评评理。” 蒋侧妃恼道:“你那是好心?” “好了,好了。”端王妃开始打圆场,拍了拍她的手,“你们都少说两句。”朝穆妈妈递了个眼色,“赶紧扶蒋侧妃下去,去罢。” 蒋侧妃咬了嘴唇,恨恨不已。 端王妃分明就是偏袒自家表妹!那个凤氏,故意害得自己出丑不说,还让自己的手给烫了,看端王妃的样子,是肯定不会给自己做主的! 她心下委屈,要是能早点见到王爷就好了。 ****** 蒋侧妃收拾了一番。 她换了石榴红的琵琶襟上衣,颇为贴身,勾勒出玲珑纤细的身材,下面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一脸委委屈屈,重新给端王妃敬了茶,“请王妃娘娘喝茶。” 端王妃依旧笑吟吟的,“好。”也赏了一对翡翠镯子。 蒋侧妃戴在手上,飞快瞄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没有刚才给凤氏的成色好,总觉得她的更翠、更通透,比自己的更好一些。 至此,两位侧妃算是礼成。 端王妃问她,“手上可烫伤了?” “还好,就是火辣辣了的疼。”蒋侧妃抬起手来,看着上面还没消去的一片红,泪盈于睫,一副雨打梨花的可怜模样儿。 凤鸾抿嘴儿笑,“王爷不在这儿,你哭,也没人看啊。”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 “你、你你……”蒋侧妃气白了脸,指着她,顿时哭了起来,“王妃娘娘,你今天一定要给妾身做主!”语气里,多少有点仗着自己姓蒋的意思,“一进门,妾身处处都让着凤侧妃,她却处处欺负我。” 凤鸾笑道:“我既没有打你,又没骂你,到底是哪里欺负你了?” 蒋侧妃顿时急了,分辩道:“你大呼小叫害的我打了茶盏,烫了手,你还阴阳怪气的讥讽我,难道这些不是欺负?” 端王妃清了清嗓子,“你们都少说几句。”她说着,却并不叫人阻拦。 +++++++++++++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一篇热闹狗血的宫斗文~把端王府当做职场看就行了,端王是大boss,端王妃是女高管,女主和其他姬妾分别是小头目、小职员,职场竞争激烈欢乐o(n_n)o~ 2.某颜以前的女主一般都是嫡妻,头一次写女主是小妾开始,如果妹纸们发觉女主有奇怪的心理活动,或者言行不合适,那肯定是某颜手滑了~【请务必指正,某颜从善如流~】 3.文章名“皇家儿媳妇”是泛指,太子妃、端王妃、成王妃,女主目前只能算半个皇家儿媳妇,总之这是一篇女人戏的狗血文~~ 4.看到有妹纸呼唤萧湛,帅哥嘛,会时不时拉出来溜溜,他是本文第一男配~(这么说,还有第二男配?是的,目前木有出场~~第三呢?没有了~~) ☆、29 帮手 凤鸾十分不听劝,继续跟蒋侧妃拌嘴,“哦,原来这样子就叫欺负啊。”她语调轻慢,“算了,算了!今天大喜的日子,闹得不愉快多没意思。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给你赔个不是,行了吧?” 蒋侧妃瞪大了眼睛,泪盈于睫,“你……” 凤鸾瞪了回去,“怎么,你还要打我一顿才解气啊?” 蒋侧妃被噎得不行,当然不能打,也不能骂,对方又已经“赔罪”,自己还能怎么样呢?再闹下去,反倒是显得自己不讲道理了。 在心里默默的咽了一口血,咬牙道:“算了,我不计较。” “好了,这就算和好了。”端王妃再次出场和稀泥,笑了笑,“看你两个,跟小丫头似的爱怄气,往后可别这样了。” 凤鸾笑道:“我才不怄气呢。” 端王妃笑了笑,不予置评。她本来就正怀着孕,不宜过度操劳,加上方才看戏也看够了,因而说道道:“你们都先回去,王爷还在前头跟客人喝酒,晚点才回来。” 凤鸾和蒋侧妃盈盈一拜,辞别主母。 由王府丫头领着,各自去了她们在端王府的新住处。 凤鸾被安置在暖香坞,蒋侧妃安置在碧晴含烟馆,要稍微远一些不说,而且刚好要从暖香坞经过。等凤鸾进了院子,蒋侧妃还在外面驻足停留,她银牙紧咬,跺脚道:“得意什么?咱们慢慢走着瞧!” 丫头怕她惹事,劝道:“侧妃,咱们也先回去罢。” 蒋侧妃恨恨不已扭身走了。 ****** 暖香坞里,凤鸾掐着时间歇了一会儿,起身道:“去葳蕤堂。” 宝珠目光不解,“小姐……”顿了顿,意识到称呼喊错了,忙改口道:“侧妃怎么想着要出去?王爷还没回来,还是暂且先别出门吧。” 等萧铎来?凤鸾嘴角微翘,等他回来那可就迟了。 “反正闲着,过去找王妃娘娘说会儿话。” 宝珠神色略显焦急,结巴道:“这、这不好吧?咱们不在暖香坞等王爷回来吗?” “离天黑还早。”凤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再说了,我都不急,你着急个什么劲儿?”说得宝珠面红耳赤的,不再理她,“走罢。” 反正已经敲打过了,不听话,就别怨自己心狠。 出了门,丫头梧桐在前面引路,“侧妃,往这边走。”她是端王府的丫头,和另外一个叫秋雨的,一起分到了暖香坞,算是为新侧妃熟悉王府环境之用。 换个角度来说,同时也算是端王妃埋下的眼线。 凤鸾在后面悄悄打量着她。 真是巧啊!前世自己进入王府的时候,梧桐已是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头。因自己是宫奴出身,并没有服侍的人,端王妃便把“心爱”的梧桐拨给自己,做贴身丫头,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呵呵……,好丫头,当年你究竟给我吃了些什么? “侧妃?”梧桐一面走路,一面回头指引,瞅见主子的目光有些过分明亮,不由疑惑道:“怎么了?奴婢没有走错路啊。” 凤鸾对端王府的熟悉的很,当然知道她没走错路,收了目光,笑了笑,“我好像瞧见你耳朵后面,有一粒小小的痣。” 原来是为这个?梧桐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儿,“是啊,奴婢从小就有这么一颗痣。”她笑了笑,“虽说不好看,可是算命的大师说了,这是有福气的痣,嘱咐千万别去点掉了。” 她小小年纪,便表现的不紧张、不羞涩,很是大方从容。 凤鸾在心里笑赞,不错,不错,的确是一棵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一行人往端王妃的葳蕤堂走去。 此事夕阳西坠,落日余晖好似一把五彩斑斓的粉末,涂满整个天空,将整个端王府笼罩其中,不论飞檐卷翘、青瓦白墙,都笼上一层迷离的淡金光芒。 凤鸾身着茜红色的广袖双丝绫长衫,亦在金光下,映照得烁烁生辉。 丫头们众星拱月簇拥着她,进了葳蕤堂的院子。 葳蕤堂面的人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个时候,侧妃不好好在屋里等着王爷,跑到王妃这儿来做什么?要知道,大家都在私下押大押小,看王爷今晚先去哪个侧妃屋里?除了几个老顽固,基本上都选了王爷会去凤侧妃处。 没想到,她这会儿居然跑来了葳蕤堂! 可是猜疑归猜疑,惊讶归惊讶,没人敢怠慢这位出身世家的凤侧妃,早有下人进去通报了。穆妈妈得了消息,亲自迎接出来,“侧妃,怎么没有在屋里等着王爷?外头起风了,王妃娘娘请侧妃进去说话。” “嗯。”凤鸾一副骄傲轻狂的样子,自己进去了。 穆妈妈在她后面撇了撇嘴。 屋里面,端王妃因为怀着身孕,早换了家常衣裳,藕荷色的云雁细锦衣,下面配特制的宽松百褶长裙。头发也重新挽了简单的,只别了两支光洁的玉钗,几朵珠花,免得太清减了,看着不吉祥。 因为知道丈夫今晚不会来自己屋里,妆容也卸了。 “阿鸾。”端王妃有点不在然,“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呆着?这会儿来,我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可是怠慢你了。” 凤鸾象征性的福了福,算是见礼,不客气的在椅子上坐了。 穆妈妈插嘴道:“也就是凤侧妃过来,换别人,王妃娘娘肯定是不见的。” 凤鸾一脸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外人。”又道:“再说了,大表姐本来就长得五官干净,不用浓墨重彩,清清淡淡的也很好看。” 她说话的语气自然而认真,端王妃听了,不免也多了几分笑意。 穆妈妈让丫头给凤鸾上了茶,十分识趣,“奴婢先下去了。” 屋里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端王妃靠着软枕上面,婉声道:“想是你初来王府觉得不习惯,怕生,想来找我说说话。”她笑了,“可今天是你和蒋侧妃的好日子,而且今天晚上,王爷多半会去你屋里,你稍坐坐,等下就早点回去吧。” “我不回去。”凤鸾一脸赌气和委屈之色。 端王妃问道:“怎么了?这是。” 凤鸾托了腮,嘀咕道:“本来,我就不想……”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抿了嘴,忽地又烦躁道:“为了我进王府的事,柔嘉肯定生气了,一直都没有来找我说话。” 这事儿倒的确是真的。 不知道穆柔嘉是生气了,还是尴尬,总之出事后就再没找自己。 端王妃见她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由笑了。 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表妹虽然长得好,出身好,到底年纪摆在那里,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进了王府,不说担心王爷怎么对她,也不担心其他姬妾,心心念念居然是柔嘉生气了?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第58节 “大表姐。”凤鸾瞪大了一双明眸,问道:“你说,柔嘉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 “怎么会呢?不会的。”端王妃换了心态,打起哄小孩子的十二分耐心,“柔嘉就是一世没想明白,想开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凤鸾低了头,别扭道:“我进了王府,做了侧妃。”她抓住端王妃的袖子,埋头在她跟前哭道:“又不是我愿意的,我……,我又不是那什么蒋侧妃,上赶着要来王府。” 她越哭越伤心,抽泣道:“大表姐,我没想过、没想过要和你抢的……” 端王妃幽幽一声叹息。 心下并不怀疑凤鸾的话,像凤家、穆家、范家,甚至秦家,这几家的嫡出姑娘从来不愁嫁,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初为成王萧湛选妃的时候,凤家都没啥兴趣,更别说来端王妃做侧妃了。 可是事实已成无法改变了啊。 端王妃垂下眼帘,看着哭得伤心不已的表妹,思量着她的美貌、家世,和天真烂漫不懂事的性子,以及对做侧妃的不情愿。也许,只要自己把握的好了,她会是自己在王府里最有利的帮手。 至少……,在她生下儿子之前是这样的。 毕竟小小的王府后宅,连带自己在内,已经有五个女人了,哦不……,如果算上那一位的话,应该是六个女人。 自己能够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好了,别哭了。”端王妃轻轻拍着表妹的肩膀,递了帕子,“快擦擦,等下去洗把脸散散肿,不然王爷回来,瞅见你眼睛哭得跟一对桃子似的,像什么话?柔嘉那边我会劝劝她,你别多想,安心在王府里过日子就行。” 可是凤鸾却一直一直哭,不听劝。 等萧铎在外面跟宾客喝完了酒,回到后宅,听人说凤侧妃来了葳蕤堂,便抬脚也过来了。一进门,就见凤鸾伏在王妃跟前,肩膀一耸一耸的,根本就不抬头,连王妃叫她起来见礼,也还是伏着不动。 端王妃一脸为难之色,笑着解释,“阿鸾这是孩子气呢。说是她来王府,柔嘉多半生她的气了,在我这儿伤心了半天,劝都劝不好。” 萧铎上前拉她,劝道:“别哭了。” 凤鸾不理他。 “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一直哭什么?”萧铎微微沉了脸,但是想着她原本就十分娇气,再想起之前的娇俏可人,多添了几分耐心,“别耍小孩子脾气,快起来。” 凤鸾抽抽搭搭道:“不要,我……,我眼睛都肿了。”紧紧抓住端王妃不松手,“我这个样子,是、是没法见人的,你们别逼我。” 萧铎和端王妃对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 偏生凤鸾紧紧抓着端王妃,萧铎不敢使劲,万一绊倒了怀孕的王妃,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吗?只得松了手,温声道:“那我先出去,你去洗洗脸,再拿冷水捂一捂眼睛,我等会儿进来说话。” 端王妃听他语气温柔,心里有点微微不是滋味儿。 但面上不显露,还是笑劝,“阿鸾,你起来吧?”哄她道:“王爷已经出去了,快点起来洗把脸,再出去给王爷赔个不是。” 凤鸾却犯了拧脾气,不论端王妃怎么劝,都是不停,一直伏在美人榻上不动。 萧铎等了半晌,进来瞧了瞧,皱眉对端王妃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怀着孕也该早点休息。”扫了凤鸾一眼,“外面更深露重的,今晚给她在葳蕤堂铺张床睡,你们都早点歇下,我先走了。” 端王妃听他那意思,今晚自然是要去蒋侧妃那边过夜了。 心里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上一口气,但不论如何,面上都是保持微笑,无条件支持丈夫的决定,“好,王爷慢走。”她为难的指了指凤鸾,那对小爪子还紧紧抓着不松手,“我这……” 萧铎摇了摇头,摆手道:“行了,你不用送。” 在他看来,凤鸾还是家里养得太过娇气了。算算年纪,她才十四,到底还是小了一点儿。偏生她人在王妃这儿,自己既不好温声软语的相劝,也不好直接抓起她硬来,总得给王妃留几分脸面。 不像当初王妃嫁给自己的时候,年纪大点,本身性子也更沉稳体贴。 罢了,回头再慢慢调*教她。 而屋里,凤鸾在萧铎走后慢慢不哭了。然后又被端王妃哄了一阵,总算乖乖的去洗了脸,肿着一双眼睛回来,仍旧虎着脸儿不吭声儿。 端王妃好笑道:“你可真是拧啊,和柔嘉的倔脾气差不多。” 凤鸾心道,自己若是不这么拧,萧铎第一夜不就来找自己了吗?何苦让王妃娘娘惦记着呢?这个大好机会,还是让给亲亲表妹蒋侧妃罢。 最好蒋侧妃早点怀孕,人人关注,就没有人再整天盯着自己了。 当然了,要办成这件事并非一夕之功。 就算萧铎今天去了蒋侧妃那里,但也未必能让她受孕,不过没关系,自己还会找机会成全他们的。退一步说,纵使蒋侧妃暂时怀不了孕,自己也会把风头都让给她,让她得意,让她张狂,让她成为端王妃心里的一根刺! 而自己,当然要做表姐身边的小跟班儿了。 ☆、30 纠缠 夜幕沉沉,天空漆黑如墨。 萧铎在一片星光月色中,带了几分不快,去了蒋侧妃处。 碧晴含烟馆的丫头们见到他,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欢喜无限,飞快的去里面禀报蒋侧妃,“侧妃,侧妃!王爷过来了。” “王爷来了?”蒋侧妃同样怔了怔,不确信的再问了一遍,见丫头点头,这才反应过来,心下又惊又喜。原本以为表哥会先去凤氏那边,没想到……,居然第一夜就来找自己,赶紧提裙迎了出去。 她盈盈下拜,“妾身见过王爷。” “进去说话。”萧铎抬抬手,没有丝毫停留进了门。 对他来说,蒋家在官场上人微言轻,不但给予不了自己多少帮助,反倒缠着自己想沾光的,----纳蒋家女为侧妃,不过是在生母那里却不过情面罢了。 因而对蒋侧妃,没有对凤鸾那么多的耐心,加上刚才在凤鸾那里被泼了冷水,拂了面子,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呢。 蒋侧妃原本兴兴头头的,被泼了一盆冷水,不免笑容僵住,可是又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要说王爷不喜欢自己,那就不该先来碧晴含烟馆啊。莫非……,是他在凤氏那里生了气,所以才过来的? 她很快猜到了几分。 蒋侧妃先是心一灰,继而复又明亮起来。 要是王爷在凤氏哪里生气了,自己就更该打起精神来,好好服侍,用温柔体贴衬出凤氏的可恶,让王爷知道自己的温柔好处。 想到此,蒋侧妃赶忙笑盈盈跟了进去。 萧铎却已经沐浴去了。 蒋侧妃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点不知所措。 乳母蒋妈妈扯了扯她,低声道:“侧妃,别愣着了。”将她拉在梳妆台前坐下,叫了丫头们上来,“赶紧把侧妃的头发散了,再把香汤端来,喝一碗。”等下欢好,当然要吐气如兰才讨男人喜欢。 蒋侧妃到底年纪小,准备了一大篇的话没地方说,直接就要进行那一步,不免心口一阵“扑通”乱跳,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抓住乳母的手,小声道:“妈妈,我、我怕。” 蒋妈妈劝道:“别怕,别怕,出阁前夫人不是都交待了吗?等下侧妃只要躺着,别的事有王爷来,只要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会出错的。”又附耳低声,“头一次是有些疼的,断不可哭,免得扫了王爷的兴致,忍一忍就好了。” 她越这么说,蒋侧妃就越是紧张不已。 但是蒋妈妈不敢细细磨叽,怕等下萧铎沐浴回来,看见还是一屋子人生气。赶紧把蒋侧妃的钗环首饰通通去掉,只留了一身粉色绸衣,散了头发,将人推到床上,让她乖乖躺在床上等着。 临走前,还交待了一句,“千万不许哭,记住了,一定要做出欢喜的样子。” 萧铎沐浴完回来,换了一身宽大的浅紫色的锦缎袍子。 蒋侧妃像是一只粉色的待宰羔羊,半坐在床上,眼睛里分明写满紧张、害怕,还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不出的别扭。 萧铎顿时觉得千篇一律有点无趣。 他上去,直接从最后一步开始…… ****** 次日天明,蒋侧妃觉得浑身都是酸痛的,她有些怕了。 原来做那种事真的很痛,而且……,总觉得本来不需要那么用力,可表哥却像是在生气一样,简直快要把自己给拆散了。 蒋妈妈进来收拾元帕,笑道:“恭喜侧妃。” “嗯。”蒋侧妃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怎么了?”蒋妈妈担心问道。 蒋侧妃小模样儿可怜,委委屈屈的,小声道:“……痛。”她抓住乳母,昨晚憋了一夜的难过,总算找到人可以倾诉,“妈妈,真的好痛。” “嗐。”蒋妈妈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反而笑道:“这女人头一次,都痛的,越是痛才证明王爷越爱重你啊。” “是吗?”蒋侧妃心里好受了一些。 “当然是了。”蒋妈妈一面哄着她,一面催促丫头过来服侍穿衣,指了指外面,“别误了给王妃娘娘请安。”她低声道:“难得王爷这三天在家呆着,赶紧的,等下和王爷一起过去葳蕤堂,才显得侧妃受宠爱呢。” 蒋侧妃闻言打起精神来,赶忙梳洗。 萧铎一个大男人没啥好打扮的,早就已经收拾完毕。在外面喝了两盏茶,才见蒋侧妃从里面出来,昨夜没仔细看她,不由抬头打量了几眼。 唔……,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清雅可人,只略单薄了些。 不是有福气的长相。 他想到了凤鸾,好似一朵刚刚绽放的芍药花苞,明艳照人、鲜嫩饱满,有着青涩的起伏曲线,又腰肢纤细,仿佛不堪盈盈一握。那日在马背上,自己搂着她,只觉软香温玉诱惑无比,特别是那张宜嗔宜喜的笑脸,撩人心弦。 “王爷。”蒋侧妃被他看得微微脸红,轻声唤道:“咱们走吗?” 萧铎收回心思点了点头,起身出门。 蒋侧妃好似一只活泼的小鸟,飞快跟上,趁着丫头们没有靠近,红着脸,低低声问了一句,“没有、没人的时候,妾身可以喊一声表哥吗?” 这层亲戚情分,可是王府别的姬妾所没有的。 萧铎回看了她一眼,“你母亲在家没有教你规矩吗?进了王府,就得按照王府的规矩来,别没个体统。”他有些烦,母亲非得让自己纳一个蒋家表妹,不得已,才赶在此刻纳了进来。 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太后的不是了。 他身后,蒋侧妃涨红了一张小脸,咬唇道:“是,王爷。” 一行人不紧不慢到了葳蕤堂。 凤鸾昨天在葳蕤堂过夜,早就打扮好了。因为刻意在王妃面前扮稚气,特意梳了双丫垂挂髻,只是把后面散发挽起,不再似少女那样披在两肩垂下。就连首饰也故意戴成对称样子,一左一右,缀了两把珍珠攒花,其下一根细细的银线挂了东珠。 她一抬头,那两颗洁白浑圆的东珠便晃来晃去,十分可爱。 萧铎目光微闪,怎么一夜过去看着她又小了些?继而心下猜疑,这是王妃故意给她打扮成这样吧?年纪小,不懂事,不讨男人喜欢。 还是……,她自己有意这副打扮? “王爷来了。”端王妃依旧一派温婉的微笑,说道:“阿鸾一早就起来,在和我商量早上吃什么呢。”指了指桌上的纸,“看她,已经写了一堆菜单子。” 其实王府的早中晚饭都有定制,王府姬妾并不在一处吃。当然了,如果萧铎或者端王妃高兴,爱让哪个姬妾留下陪吃一顿,也是可以的。 萧铎在椅子里面坐下,朝凤鸾伸手,“给我看看。” “等等。”凤鸾翻来翻去,从下面找了一张出来,“这是大表姐说的,上面都是王爷爱吃的小菜,小点心,王爷瞧瞧合不合适。” 第59节 一句话,点出了王妃的心意。 端王妃满意的微微一笑,谦虚道:“这都是应该的。” 萧铎道了一句,“王妃有心了。” 纸上面是几行娟秀的簪花小楷,看得出来,是从小经过刻苦训练的,这就是世家女的好处了。不论性子有多娇,从小的教导却没有疏忽过的,琴棋书画女红,都是样样拿得出手,看了赏心悦目。 蒋侧妃行礼后,一直立在旁边被冷落许久,不由脸色委屈。 端王妃虽然顾及婆婆蒋恭嫔那边,但也不可能先撇下丈夫,哄着蒋侧妃的,这会儿才有空跟她说话,微笑道:“你不用多礼,坐罢。” 蒋侧妃面色委屈坐下了。 这边萧铎已经看完了菜单,他这三天因为纳侧妃休假在家,早起过来,是给嫡妻端王妃的脸面,脸面给完就该走了。 他道:“我去书房吃,你们自己吃罢。” 萧铎并不喜欢被一群女人围着吃饭,这个给自己夹菜,那个劝自己多喝碗汤,然后桌子上眼刀子乱飞,一顿饭都吃不清净。 端王妃也不挽留丈夫,起身笑道:“好的,等下让人把菜给王爷送过去。” 凤鸾和蒋侧妃跟着站了起来,福了福。 萧铎扫了凤鸾一眼,有不少话要跟她说道说道,现在却不是时候,收敛情绪,大步流星的负手出门而去。 大厅里,又剩下了一屋子的女人。 蒋侧妃一见王爷不在,没了敷衍的兴致,勉强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凤鸾没啥扫兴的,反而因为萧铎不在,心情愉快的陪着端王妃吃了早饭,然后又磨磨唧唧混了一上午,连午饭都蹭了。 端王妃见她实在不像个样子,怕她真的惹恼了丈夫,到时候不光她不落好,自己同样要担一份没管教好妾室的罪名。因而劝道:“阿鸾,你回去罢。王爷一准儿有话要跟你说,便是使小性子也别过头了。” 凤鸾亦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萧铎是个独断专行惯了的人,他的谦逊,他的温和,都是用于周旋皇帝和兄弟们之间的,再不就是礼贤下士用的,自己眼下已经成了他的侍妾,拧过了头,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况且白天不见他,难道等着晚上见吗? “那我回去睡个午觉。”凤鸾起身,一副不情不愿的别扭样子。 她出了门,还没有回到暖香坞,就在半道的逗蜂亭看到萧铎,他靠坐在凉亭里,带着几分等候多时的玩味笑容。 “你舍得出来了?”他招了招手,语气是不容拒绝的铁权独断,“过来。” 凤鸾这会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进了逗蜂亭,“见过王爷。” 萧铎朝下人们喝了一声,“都下去。”然后把门给关上,一把抓住她,用力拽进自己怀里,低低道:“难道你能一辈子躲在葳蕤堂?这不出来了。” “你别乱来。”凤鸾抓住他的手,神色紧张。 萧铎却不放开她,反而笑问:“你想怎样?再咬我一口吗?”将她左手的袖子捋了起来,看着上面自己留的牙印,“还没消呢。” 凤鸾不吭声儿。 萧铎又撩起自己的袖子,指给她看,“你咬的,一样没消。”不知怎地,就是老想逗她玩儿,看她羞赧,“你看,咱们多般配。” 他将两人的手腕放到一起,一大一小,两个牙印并成一个圆圈儿。 ☆、31 步步为营 凤鸾目光一怔。 其实自己要是没有前世经历,比如自己是蒋侧妃,现在这么被萧铎搂在怀里,说着甜言蜜语的小情话,做着肉麻事儿,想来肯定满心甜蜜的吧?可是自己,心里却只有说不尽的悲凉哀伤。 前世里,自己一头就扎进去了啊。 ----傻姑娘。 “怎么呆呆的?”萧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抬头看她。 眼前的清丽少女发色如黛,唇色似火,衬得她小脸雪白,一双明眸宛若水洗宝石般乌黑清澈。美人果然是美人,便是此刻发呆起来,亦是好看的,叫自己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脸,逗她笑一笑。 所谓一笑倾城,等她过几年张开了肯定不负盛名。 “我想去划船。”凤鸾抬眸道。 萧铎皱了皱眉,说道:“不如改天罢,今儿又没有预先叫人放船准备。” 以他独断专行的性子来说,肯商量,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可是凤鸾坚持,嘟哝道:“就是这会儿特别想划船。”明眸眨呀眨,像是星子一般忽闪忽闪个不停,有一种流光不定的明丽。 萧铎看得笑了,“你可真是会撒娇。” 到底还是依了她,让丫头去吩咐舡坞那边的管事,撑一只船出来。 凤鸾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划船,难道继续在这里卿卿我我?男人起了那种兴头,都是没理智的,他要是真的对自己硬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他的侧妃,还能大喊大叫不成?闹笑话不说,最主要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同他欢好的兴趣。 眼下刚刚进入七月,到了船上,湖面清风徐徐,淡淡的荷花香气四面飘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片人间迷离美景。 凤鸾兴致起来,伸手掐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 萧铎原本是不太愿意来的,见她好玩儿,倒生出几分欣赏美景和美人的兴趣,在船舱里面斜斜躺着,笑道:“再没有见过比你更淘气的了。” 凤鸾心道,那不废话吗?端王妃要做雍容大方的王妃娘娘,便是其他姬妾,亦恪守恭谨柔顺的规矩,谁敢这样不顾形象?自己是不想理会,图个乐子。 再说了,今儿肯定有下人看在眼里的。 回去跟端王妃一说,那也是“凤侧妃淘气,和王爷去湖上掐荷花玩儿”,总比自己和萧铎调笑暧昧,再闹点风流韵事出来要好。 自己玩着,又掰了几节荷叶梗抽丝玩儿。 萧铎看了半晌,乐道:“等你过几年长大,自己想想,只怕都要觉得丢脸。”朝她招了招手,“行了,看弄你一裙子水,快过来。” 凤鸾扶着船舱站了起来,像是起猛了,“哎哟……,我头好晕。”船在湖上一晃一晃的,她头上的荷叶掉了,便抬手以袖障目遮挡阳光,“好刺眼。” 萧铎猛地发现她的位置有点危险,喝斥道:“别乱动!” 他赶忙起身伸手,可惜迟了。 凤鸾被他一吓,晕乎乎的往旁边胡乱退了两步,半只脚踩空,接着便是“扑通”一声,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撑船的船娘吓了一跳,扭头惊道:“什么掉下去了?!” 萧铎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 他一把夺过竹竿,递到凤鸾的手边喝斥道:“别乱动,抓住竹竿!” “救、救命……!”凤鸾在水里胡乱扑腾,呛了几口水,“救……”混乱中,好不容易抓住了竹竿,萧铎用力一扯,又滑掉了。 “笨!”好在萧铎手够长,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扯到船边,斥道:“都说叫你不要淘气,偏不听……”他忽地一顿,想了想,脸色忽地变得阴云密布起来,像是要下雨一般,黑得可怕。 凤鸾还在水里呛咳,娇声抱怨,“咳咳,我……,都怪你吓我。” “凤侧妃,你没事罢?”船娘在旁边焦急不已,赶紧上去帮忙,没顾得上打量萧铎的脸色,慌慌张张将人拉扯上来。 凤鸾全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趴在船头喘气咳嗽,身上滴滴答答,弄得一船舱的湿湿湖水。她头发湿哒哒,贴在白皙的脸上、脖子上,甚至还挂了一些水草,好好的一个俏佳人,变成了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萧铎沉声道:“把船靠边儿。” 船娘以为他是想赶紧上岸,连连点头,慌忙往岸边用力划去。 哪知道靠了岸,萧铎却道:“你上岸,走!” 船娘愣了愣,难道不急着把落水的侧妃送回去?叫自己走是什么意思?可是抬头看了一眼主子,那即将雷霆大怒的乌沉沉脸色,哪里还敢多问?先顾着自己的小命,慌不择路的走了。 萧铎拿起竹竿用力一撑,船一荡,几下里便又回到了湖中心。 凤鸾一面呛咳,一面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萧铎走了过来,蹲□,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慢慢缠绕,“你刚才故意的。”他语气笃定,“昨儿晚上,你非说什么怕穆家小姐生气,其实是不想服侍本王罢?今天又非要出来划船,然后落水借机生病,然后就可以避开本王了。” 他的眼眸深邃幽黑,里面闪着光芒,好似下雨前的青色电光,一闪一闪的,透出风雨来临的气息,让人肌肤微微生寒。 凤鸾是了解他脾气的,说“我”的时候,多少带着几分亲近自然,说“本王”,则是代表他动气了。 萧铎的确很是生气。 凤鸾变着花样躲着他还是其次,最生气的是,刚才自己居然没有发觉被骗!居然相信她是不小心落水!居然还满心焦急去救她!被一个还没张开的小丫头骗,被她耍的团团转,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蠢货! 他不光生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凤鸾识相的抿了嘴儿。 “不说话了?”萧铎抬起她的下巴,盯着那双水汪汪的明眸,冷声道:“不然你看着本王的眼睛说一句,自己没有那样想过。” 他目光森森,像是利剑划破肌肤一样让人不舒服。 凤鸾“哇”的一声哭了。 她抽抽搭搭,“我就是生气,就是生气……”没否认,反倒变相承认了,“我到底有哪点不好?你还满足,还要、还要再纳一个蒋氏来戳我的心?你有了她,还管我做什么?去找你的表妹好了……” 萧铎凝视着她,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凤鸾继续哭,哽咽道:“你……,你不是有好表妹了吗?那就别找我,呜呜呜……,别来找我。” 心下明白,自己因为蒋侧妃吃醋、闹情绪都可以,那是在乎他;要是因为做了王府侧妃,就整天心不甘、情不愿,岂不是成了看不上他?所以,理由得选个合适的。 果不其然,萧铎脸上的阴云散了不少。 “你怎地这般爱赌气?”他叹了口气,开始哄她,“都说了,那是母妃去求了太后懿旨,不得不纳进门,又不是我想纳她的。” “你撒谎!”凤鸾哭道:“你……,嘴上说不愿意。”她哼哼唧唧的,啐道:“结果呢?还不是照样睡得欢快。” “睡的欢快?”萧铎“嗤”一笑,原本存了一肚子火气,被她逗乐了,“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嘴里总跑出这种粗话?”掰了她粉嫩柔软的小脸,佯作细看,“啧啧,该不是小时候被拐子拐了,在外养大的野丫头罢?这么满嘴跑马不上套儿。” 凤鸾恼了,一把拍向他的手,“你才是野丫头呢!” 萧铎“哈哈”大笑,猜疑释去,心情好转起来,“本王怎么能是野丫头?”不顾她浑身湿漉漉的,搂进怀里,在她可爱的耳珠上轻轻一咬,“本王要是野的,那也只能是野汉子。” 他起身,开始解自己的玉版腰带。 凤鸾见状不由急了。 毕竟这里的端王府,他想做什么谁敢管啊?要是闹出“凤侧妃在船上承欢”的风流韵事,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将来在王府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60节 千算万算,都还是算漏了这一步。 “不可以……”凤鸾涨红了脸,一手挡他,一手护住自己的胸,“你别乱来!”眼泪都急出来了,“要是……,给人看见了,我可是活不下去。” “小傻子。”萧铎脱了自己的外袍,将她裹起来,声音暧昧,“你以为本王要在船上做什么?怕你着凉而已。” 凤鸾噎住了,脸色却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萧铎见她满面粉霞,还挂着泪,好似一支挂着露珠的粉色桃花,不由心弦被轻轻一拨,起伏不定。他俯身下去,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坏笑道:“要是侧妃有那份心思,本王也可以勉为其难……” 凤鸾慌忙道:“没有,我没有!” “本王现在有了。”萧铎被那饱满玲珑的胸贴着,暖玉温香抱着,又是湿哒哒的暧昧不清气氛,忍不住血脉流动加速,“别怕,就亲亲。”他说着,朝那红艳饱满的嘴唇印上去,探寻那唇齿之间的芳香。 凤鸾整个人犹如被电击中了! 上次在马背上还好,萧铎只是舔走了自己唇上的鲜血,并未继续“深入”,这一次可是来真格的了。毕竟重生才过了三、四个月,间隔时间不长,在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之后,前世欢好的片段迅速浮现出来! 种种旖旎,说不尽的缱倦缠绵春*光。 凤鸾快要急哭了。 心里不停摇头,停住,停住,不要回想了。 萧铎还在贪恋她的香甜,忽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软软的、绵绵的,好似被抽去了骨头,又轻又香又软,水蜜桃似的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他低低的笑,“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王爷!凤侧妃!”宝珠等人得了消息,从远处岸边绕了过来,正在岸边焦急的大神喊道:“王爷,王爷……,有没有事?要让人再找船过去吗?” “真扫兴。”萧铎扭头朝对岸喝道:“别喊了!” 可是岸边已经围了一圈儿人,再缠绵下去,当然不合适,说不定还会把王妃给召过来。只得先把凤鸾放下,让她老实呆着,然后三下两下将船撑到了岸边,将她打横一抱上了岸,直接抱回了暖香坞。 ☆、32 消息 凤鸾落水一身湿哒哒的,萧铎脱了外袍抱着她,同样弄得挺狼狈,两人回了暖香坞第一件事,就是各自去洗了个澡。 萧铎那边且不说,凤鸾先自己给自己洗了个冷水澡。 ----总算切断了那些旖旎的回忆。 可就算自己没有兴趣,看萧铎刚才兴致勃勃的样子,指不定他很有兴趣呢?凤鸾有些头疼,实在不想那件事,恨不得就这么赖在浴桶里不出去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凤鸾因为是萧铎要进来,正在做心理建设,结果却是姜妈妈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失望之色,“侧妃,宫中有急事,王爷赶着进宫出去了。” “啊?”凤鸾一怔,继而松快起来,“好啊,他去的好。” 姜妈妈一脸嗔怪,“侧妃怎么说话呢?原是侧妃在船上胡闹,弄了一身水,王爷辛辛苦苦抱你回来,可是连一句谢都没有得着。”走近了些,低声道:“别赌气,虽说是不得已做了侧妃,但木已成舟,总还是要笼络住王爷的心才是。” 她嘀嘀咕咕,讲了一大番女人讨好男人的大道理。 凤鸾心不在焉听着,点点头,“好,好好。” 心下琢磨,能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萧铎撇下刚刚进门的侧妃进宫?挺要紧的罢?因为一直担心着英亲王那边,不免有些惴惴。 没多会儿,就有大好消息传出宫外。 ----英亲王首战大捷! 王府上上下下跟着欢喜之际,凤鸾却是吃惊不已,且忧心忡忡。看来英亲王还是听进去了劝的,对皇帝防范很高,以至于想要陷害他的事没能成功,反而以首战大捷狠狠扇了皇帝一耳光! 想来这会儿,皇帝肯定是又“惊”又“喜”罢。 ****** 金銮殿内,皇帝的心情和凤鸾猜想的差不多。 此次朝廷打赢了西凉,当然是“喜”。可是英亲王不但没有出事,还立了功,那么自己安排的人肯定全军覆没,这可就是“惊”了。 皇帝心事重重,当着臣子们的面还要做出欢喜样子。 萧铎素来心思细腻,隐隐的,觉得父皇和平常的语气多了一点儿刻意,笑容也稍显喜悦了些。他明白,人在努力维持假象的时候,便会不够自然,就好比自己生气的时候笑起来,总是看着更高兴一些。 那么,父皇是在刻意变现什么呢? “好家伙。”老三安王一向是个大嘴巴,唧唧呱呱的,正说得眉飞色舞,“听说英亲王披挂亲身上阵,手持红缨枪,座下乌月银电马,口中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还没有动手,西凉那边就先吓死一片胆小的……” 肃王咳了咳,“行了,老三你这是在说书呢。” 太子萧瑛穿了一身杏黄色朝服,他和肃王是同母亲兄弟,皆出自范皇后,不过他比弟弟长得更加俊美英气,可谓光华璀璨。在诸位成年皇子中,他的年纪最长,地位又是超然,更多几分雍容气度。 听了弟弟说话,笑道:“老三从小就长了一张巧嘴,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你不让他过过嘴瘾,心里岂不痒痒的慌?” 安王乐呵呵道:“还是大皇兄最了解我。” 眼下年纪小的皇子们排不上号,来不了朝堂,旁边还剩下萧铎和萧湛,萧铎一向都是保持中庸之道,不爱出风头的。萧湛算是这一批成年皇子里面,最年轻的,平时总几分少年人心性,上前拉了安王问道:“三皇兄都是听谁说的,这么详尽……” 安王刚才的兴致还没发挥完,正心痒痒,见有人问又呱唧呱唧起来。 兄弟两人说得热闹。 萧湛一面听着,一面含笑点头,其实早就已经心不在焉了。 他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儿。 自己心心念念要谋划娶为嫡妻的姑娘,成了六皇兄的侧妃,看他今儿来的时候,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生气!平时装的道貌岸然的,实则禽兽,什么“英雄救美”的段子都想得出来,简直是给皇子们丢脸! 他暗暗腹诽,萧铎老身自在的陪着太子等人说话,又不时向皇帝问起战况,不停地打量父皇神色,试图琢磨点什么出来。 旁边的朝臣们也是喜气洋洋,议论纷纷,朝堂上好一阵热闹。 “英亲王大捷的喜事。”皇帝总算开口做了结束语,笑道:“最近几天宫里宫外都好生庆贺一番,朝廷胜了西凉,这是人人都应该高兴的。”然后挥手,“天色不早,明儿早上进宫再议罢。” 等下时辰一到,皇宫里的宫门就该落钥匙了。 太子萧瑛领着兄弟们和朝臣们,一起向皇帝道贺,然后告退。 萧铎跟在皇兄皇兄们的后面,出了金銮殿,正要回端王府,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后面溜了上来,笑道:“端王殿下,皇上传你过去说几句话。” 因为皇子们相距不远,都听见了。 安王咋呼道:“什么话?什么话?父皇为何只跟老六一个人说?” 肃王也是疑惑的看向兄弟。 倒是太子萧瑛先反应过来,笑道:“估计父皇没别的事,就是正巧老六休假中进宫来,问问他府里的双喜临门的事儿。” 说到这个话题,安王顿时来了十二分兴致,拉扯兄弟问道:“都说凤家二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如今是你的侧妃,你瞧得仔细,可是真的有那么美?”挤眉弄眼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你可是艳福不浅啊。” 萧铎谦虚笑道:“还好,还好。” 安王不爱听别人敷衍,不乐意了,“什么叫还好?到底好不好看?” 肃王一向是个板正庄重的人,咳了咳,“行了!那有问兄弟小老婆长相的?说出去也是个笑话,你打住罢。” “说说,说说啊!”安王还在嗷嗷叫,扯着萧铎,“老六,你怎地这般小气?我们又不会真的去瞧,不过是听了,羡慕一下而已。” 萧湛听不下去,抬脚就走了。 太子也觉得不雅,招呼肃王,“我们先走。” 偏偏安王是兄弟里面最没规矩的,他有眼疾,皇帝怜惜这个儿子病弱,一向亦是素来宽待于他,约束的比较少。这会儿兄弟们都走光了,他还在拉扯萧铎,悄声道:“他们都走了,你就跟三皇兄一个人说说。” 萧铎不爱跟这个胡闹的哥哥歪缠,想了想,应付他道:“听闻太祖凤淑妃当年倾国倾城,我那侧妃年纪虽小,但总归都是出自凤家,想来得了六、七分神采吧。” 安王惊讶道:“这么说,竟然是一个绝色!” 萧铎皱了皱眉,拱手告辞,“父皇还等着,我先过去给父皇回话。” “不错,不错,你是个有艳福的。”安王在他背后抚掌,忽地意识到兄弟有点不高兴,又喊了一嗓子,“老六啊,你别吃心!你知道哥哥是半个瞎子,美人儿和丑人儿是分不清的,就是听人说说,自己当听了戏文乐呵乐呵……” 萧铎加快速度,脚下虎虎生风赶紧走了。 ****** “来了。”皇帝神色十分温熙平静,指了下面的椅子,“坐。” 萧铎恭恭敬敬行了礼,问道:“父皇有事吩咐?” “没什么事。”皇帝嘴角挂着笑容,说道:“英亲王首战大捷,今儿大伙儿都跟着乐呵乐呵。”打量着神采飞扬的儿子,“这几天是你的好日子,要不是为了英亲王的大喜讯,今儿还见不着你。” 他笑了笑,状若随意问道:“如何?可是得了两个美妾?” 萧铎不敢随便回答。 自己纳侧妃,又不是娶正室王妃,父皇怎么有兴趣问起这个来了?便是从前娶穆氏的时候,记得父皇也没有过问,只是道了一句好好过日子。 因而平平回道:“还好,性子还算柔顺听话。” 皇帝道:“既然是妾,再美终究也是妾。”看向儿子,“断不可因美色误事,听了几句枕边风,就乱了心绪。” 萧铎赶忙站了起来,回道:“儿臣不敢。” “好了,你别紧张。”皇帝摆摆手,“朕是想着,凤家女原本出身不一样,听说又长得好,怕你待她太好看成平妻,乱了王府嫡庶。”话锋一转,“当然了,也不是让你刻意作践,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了妾,受了委屈,平日里多补偿一点亦是应该的,别乱了礼数就行。” 这么长篇大论的一番话,内里到底含了多少深意,萧铎便是反应快,一下子也不可能琢磨明白。只能顺着皇帝的话,点头应承,“是,父皇的话儿臣记住了。妻妾嫡庶是后宅治家的规矩,不敢乱的,被美色误事之举儿臣亦是不敢,总之会好生安置凤氏,让她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侧妃。” 皇帝对儿子的话还算满意,颔首道:“嗯,你心里有数就好。” “是。”萧铎一副领命受训的样子。 “你回去罢。”皇帝的声音透出一丝疲惫,挥了挥手,看着儿子高大颀长的身影出了殿门,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凤家,奉国公府,还得妥善安置才行啊。 皇帝拿起手边的奏折,打开来,是奉国公凤渊为母丁忧辞官的折子,按理说是应该夺情的,但是这一次却是不用夺情了。 “研墨。” 掌笔太监飞快过来调制朱砂,摆好了笔。 皇帝利落提笔,在奏折上落下一个鲜红夺目的字,“准!” ☆、33 初入王府 第61节 另一边,萧铎很快出宫回了王府。 心下还在细细琢磨皇帝的话,说来说去,大意是要自己别太宠着凤氏,好也只能在侧妃里头好,不能逾越过去。特别是那句,“断不可因美色误事,听了几句枕边风就乱了心绪。”,委实令人深思。 父皇这是在担心什么?担心凤氏会吹什么枕头风呢? 一时之间琢磨不明白。 萧铎打算晚上好好睡一宿,明早起来召幕僚们细细分析,眼下天色已黑,又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当然还是先安歇了。 养足精神,才有劲头打好每一场硬仗。 毕竟眼下这几天是告了假的,还是好好放松一下。更何况,暖香坞还有一个淘气的落了水,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萧铎收回朝堂上的心思,想起来了,下午的事儿还没完呢。 他抬脚踏进了暖香坞。 里面安安静静的,丫头们神色有些紧张,一看就是有事儿。没多问,穿过水晶珠帘便往里走。一个杏眼桃腮的丫头迎了上来,福了福,“王爷,天黑的时候,侧妃突然烧热起来了。” “嗯?”萧铎皱眉,没理会那丫头径直进去了。 凤鸾穿了一身桂花色缎衣,卸了妆,小脸素面清绝,斜斜歪在美人榻上面,一副软绵绵的样子。见他进来,支起身子要行礼,“王爷。” “行了,老实呆着。”萧铎甚是不悦,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烫手,不免沉下脸来斥道:“淘气吧!这下淘出病来就满意了?” 凤鸾低了头,一副老实受训的小模样儿。 萧铎脸色沉沉,“不听话。” “我知错了。”凤鸾的目的已经达到,只做可怜,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有,没有。” “真是一点都不省心。”萧铎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脖子,浑身发烫,转头朝姜妈妈问道:“大夫瞧过没有,怎么说的?” 姜妈妈回道:“说是受了寒气,着了凉,吃药捂几天发发汗就好了。” 萧铎挥了挥手,让丫头仆妇们全部退下。 凤鸾见他单独留下来,心里不免有点打鼓,自己都已经“病”了,他应该不会还想着那事儿吧?可惜他这个人素来干净,不然自己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就能躲了。 萧铎见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皱眉道:“又在琢磨什么?” “你饿吗?”凤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进宫那么久,刚回府就来我这儿,肯定还没有吃东西罢?我让人预备了宵夜,你尝尝。” 萧铎见她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不由嗤笑,“别以为卖个乖儿就行了。”可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可能真的跟女人唧唧歪歪生气,训了两句,便朝外道:“摆饭。” 他只是给凤鸾一个面子,没多想。 然而凤鸾是十分清楚他的饮食爱好的,好家伙,小菜、热菜挨个上来,没有一个不是萧铎爱吃的,看得他怔了怔,“你还挺有心的。” 凤鸾笑眯眯道:“都是上次我听大表姐说的,我记性好,全都记下来了。”小小声说了一句,“我这算是偷师吗?你可别告诉大表姐。” 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带了几分少女特有的天真俏皮。 萧铎眼里多了几分愉悦之色,“行,给你保密。” 想想看啊,被一个娇俏可人的侧妃惦记着,人家还特意耍了小心眼儿,去王妃哪里打探自己的饮食喜好,是个男人都会有点得意的。 凤鸾歪在美人榻边陪着,指了一碟小菜,“这个脆腌萝卜好吃,酸酸甜甜的,我还让人放了辣子。”她眨巴眼睛问道:“大表姐说你爱吃这个,你尝尝,要是喜欢吃,下次我还让人给你做。” 萧铎在王府想吃什么,哪用她来吩咐?可这话,听起来就是心里受用。 夹了一筷子青青脆脆的腌萝卜,咬下去,酸甜中带点微辣,还劲劲儿的,不论味道还是劲头都是恰到好处,十分爽口。 他点了点头,“还不错。” 凤鸾又叮嘱道:“要配着稀粥喝,不然等下吃多了口渴的。”又指了旁边的小小荷叶夹,“这个荷叶夹也好吃的,肉炖的稀烂,肥肉都快炖化了呢。” 萧铎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你还好意思说荷叶?” “哎呀,又烧热起来了。”凤鸾扶了额头,又揉了揉胸口,喊道:“来人,快给我倒一玩酸梅汤过来,心口闷得慌。” 萧铎明知道她是借口打岔,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饭。 不过片刻,他就雷厉风行解决完了。 丫头们服侍萧铎漱口、喝茶,然后洗漱,看样子王爷今夜是要留宿,----虽说侧妃眼下正在病着,可是谁敢多劝啊?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凤鸾心下着急,躺在美人榻上哼哼唧唧,“哎,头疼,胸也闷。” “那就早点睡觉!”萧铎根本不问她的意见,就打横把人抱了起来,软绵绵的小东西浑身烫烫的,将她放在床上,“别哼哼了,本王还没兴趣趁人之危。” 凤鸾赶紧闭了嘴。 过了片刻,她又小小声道:“我病着,会不会传染你啊?” “哪儿那么多话?”萧铎坐在床边,沉下脸来,“赶紧睡。”他伸手,在她身上的穴位轻轻揉着,不一会儿,哼哼唧唧的那位就昏睡过去了。 ****** 次日醒来,凤鸾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四下环顾。 咦?萧铎不在床上?是早起了,还是昨儿又去了蒋侧妃那里?正琢磨着,便见姜妈妈从外面进来,“侧妃。”她低声道:“昨夜王爷没走,在后头碧纱橱里过了一宿。” 凤鸾听得怔住了。 “嗐,要不说王爷好呢。”姜妈妈怕她一直拧着,细细劝道:“王爷宁愿自己委屈睡了碧纱橱,也留在暖香坞,这可是在给侧妃做脸面。不然侧妃病着,王爷完全可以去蒋侧妃那边过夜的,你别辜负了王爷的心。” 他的心?谁知道有几分深意?凤鸾心下轻笑,他这会儿笼络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是凤家女,加上有几分好颜色罢了。 等着瞧吧,只要大伯父那边丁忧的折子一下来。 还指不定他是什么反应呢。 可眼下,凤鸾还是做出欢喜模样起来打扮。 其实昨儿不算生病,她从小就有一桩忌讳的,不能羊肉和小金橘一起吃,若吃了,再加上受点儿凉,就容易嗓子发炎烧热起来。委实不算毛病,后面几天清清淡淡就能养好了。 因为装病,故意只用了粉没用胭脂,脸白白的。 然后挑了玉色印暗金竹叶半袖,月白素面中衣,越发素净寡淡,偏偏下面穿一袭杏黄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上面淡雅,下面艳丽,加上妆容比较淡雅,便有一种病恹恹的头重脚轻之感。 出了门,对萧铎福了福,“王爷,咱们走罢。” 萧铎打量着她,“你这样子就别过去了。” “不用。”凤鸾摇摇头,一副逞能的样子,“我才刚进门,哪能不讲一点规矩?回头再让别人看笑话。”意思是,不想让蒋侧妃笑话自己。 萧铎皱眉道:“行了,老实呆着!” 他起身,自己出门去了葳蕤堂。 凤鸾拿着鸡毛当令箭,让姜妈妈去给端王妃那边告了个罪,然后老老实实在暖香坞歇着,又让人下了逐客令,说是,“侧妃烧热的厉害,头晕,正歇着呢。” 把萧铎的姬妾给挡在了门外。 到了晚上,萧铎依旧过来一起吃了晚饭,还是在碧纱橱安置。天明起床,萧铎的假期用完,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就从暖香坞起来,未免上朝的时候想出恭之类不雅,只吃了一点干货点心,便匆匆去上朝。 临走前叮嘱道:“好好呆在暖香坞调养,不许四下乱走。” 等他走了,姜妈妈不免又来劝,“王爷待侧妃可真是没得说,连着两夜,自己睡在碧纱橱,怪可怜的。王府里那么多姬妾,多少人盼着他去呢,偏他疼侧妃,坚持要在暖香坞里受委屈,真是……” “好了,妈妈。”凤鸾听得头疼,心下亦是有点诧异,要说萧铎给自己做脸面,留宿一天也足够了。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疯,两晚睡在碧纱橱,看来奉国公府还没倒,果然让他待自己更珍重了罢。 随他去,反正今生自己不会让他轻易骗了。 姜妈妈见劝不动她,只能暂时撇下,转而道:“这头三天喜日子已经过去,算算日子,打今儿起,该去王妃娘娘那边立规矩了。” 凤鸾其实已经不烧了,就是装病,心下寻摸着,自己这病也差不多该好了。 反正萧铎现在白天都在朝堂,不在王府,没必要借口窝在暖香坞,自己刚进门就躲懒不太好,还是去王妃那边点个卯才像话。 说起来,王府的其他姬妾还得会一会呢。 ****** 葳蕤堂内,已经熙熙攘攘站满了半屋子的女人。 凤鸾进门一看,笑道:“我来迟了。” “没事,不算晚,”端王妃温婉的表示不在意,问她,“可好些了?今儿你能过来说话,想来烧热已经退了罢。”吩咐她,“不用多礼,快坐下。” ☆、34 姬妾争锋 “烧退了。”凤鸾福了福,只做虚弱无力的样子,在旁边坐了,甜甜笑道:“我自己在暖香坞闷闷的,就想过来找大表姐说说话。”看了看她的肚子,“怎么两天不见,好像又大了一些。” 这话端王妃十分爱听,闻言笑道:“许是长得快罢。” 蒋侧妃在心里撇了撇嘴。 “啊呀。”凤鸾扭头看她,故意夸道:“两天不见,蒋侧妃又变得好看了许多。” 蒋侧妃顿时恼了。 这话什么意思?了不起王爷在她哪里歇了两夜,向自己耀武扬威来了?哼,都发烧了还绊着王爷,狐媚子,也不怕自己身子受不了! “好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凤鸾笑盈盈问道。 端王妃虽然乐得看姬妾们相争,但也不想总是闹,显得自己管理后宅无方,因而打岔说道:“你们刚进王府,我让人叫苗夫人和魏氏过来见见。” 其实两位侍妾早就在偏厅候着,很快进来了。 前几天凤鸾和蒋侧妃的争吵,以及刚才的隐隐争锋,苗夫人和魏氏心下了然,只是面上做不知情的模样,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着行礼。 端王妃指了其中一个,“这是苗夫人。” 苗夫人笑着行礼,“见过凤侧妃,见过蒋侧妃。” 凤鸾淡淡扫了她一眼。 苗夫人的父亲是萧铎下属,为了巴结主子,特意献上女儿做妾。她身量娇小,五官精致秀气,看起来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实际上,为人口齿伶俐、言谈机敏,是一把活跃气氛的好手。 凤鸾赏了她一支足金的金钗。 蒋侧妃赏了一支玉簪。 第62节 苗夫人果然快人快语,笑着赞道:“凤侧妃可真是大方,瞧瞧这金钗,哎哟,少说也得十四两吧?发髻若是不梳紧一点儿,这么沉甸甸的,可是戴不住呢。”金钗上绕了一圈儿实心梅花,的确分量十足,她又夸,“做工亦是难得的精巧,上头的梅花跟真的一样,花蕊都瞧得真真儿的呢。” 对比之下,蒋侧妃给的玉簪就有点单薄了。 蒋侧妃心下后悔,自己已经挑了不错的东西。都怪那凤氏,弄那么又长又沉的金钗做见面礼,反衬得自己小里小气的。真是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侧妃,又不是王妃娘娘打赏侍妾,弄得那么夸张,不嫌逾越! 凤鸾故意骄傲的看了她一眼。 把蒋侧妃噎了个半死,气得咬唇。 偏偏苗夫人正在赞玉簪,夸张道:“哎呀,这枚玉簪水头真是好,又通透,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她笑语盈盈,“今儿妾身得着好东西了。” 蒋侧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虽然对方说的是好话,但是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端王妃见她脸色难看,打岔指了另一人,“这是魏氏。” “见过凤侧妃,见过蒋侧妃。”魏氏圆圆脸儿,面相温柔敦厚,上来老老实实的行了礼,然后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凤鸾微微蹙眉,自己一向不喜欢这个魏氏。 因为端王妃一直没有生儿子,蒋恭嫔颇为不满,便把认为好生养的宫女魏氏赏赐到了王府,魏氏也争气,没多久还真的怀上孕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没养住,当年自己在宫里听来的消息,说是魏氏流掉了一个成形的男胎。 那时候大家私下议论,不免怀疑是端王妃做了手脚。 究竟实情是如何,自己并不清楚。但是前世自己到了端王府以后,每次接触魏氏都觉得不舒服,还说不上来,就是她面上看着温柔敦厚,给人的感觉却是怪怪的,好似在阴影里打盹儿的一只黑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亮出锋利的尖爪子。 可这是只是感觉,实际上魏氏并没有任何把柄给人抓住。 前世自己进端王府,已经是近十年后的事了,魏氏早就在第一次小产之后,又生下了王府的庶长子,封了夫人。眼下应该还没有名分,只像姨娘那样,拨了丫头房子单独住罢了。 照例魏氏也得了两位侧妃的东西,道了谢,依旧没有多话。 “好了,大家都见过了。”端王妃微笑道:“今儿盛夏酷暑难耐,刚巧两位侧妃进了王府,是大喜事,今年夏天大伙儿就多做两身衣裳。” 苗夫人听了,笑道:“那敢情好啊,妾身等人沾了王妃娘娘的恩典,沾了两位侧妃的福气,跟着多得两身衣服穿呢。” 魏氏跟着附和,“是啊。” 凤鸾坐在端王妃的身边去,扯着自己的袖子,给她看,“大表姐,还给我做两身箭袖的,好不好?我就喜欢干净利落的,夏天穿着凉快。” 端王妃笑道:“好,回头你跟针线娘子说清楚便是。” 凤鸾掰着手指头,数道:“我的衣裳要一件泥金的,一件粉荷紫的,裙子要胭脂红和宝石红的。”一副任性霸道的样子,看向其他姬妾,“你们可别和我做重了。” 魏氏像是完全没有意见,微笑不语。 苗夫人接话笑道:“我这个人面皮儿不够白,便是想穿玫瑰紫、胭脂红也不好看,断不会和凤侧妃重了。” 端王妃淡笑,“阿鸾呀,和柔嘉一样喜欢颜色鲜亮的。” 蒋侧妃坐在椅子上,暗暗揉搓手中的绣花帕子。 凤氏太骄狂了!胭脂红和宝石红是最接近正红的颜色,她都选了,还不让别人跟她重样,那自己不是只能选桃红、玫红之类?真是可恶,什么都要她占个先儿,可恨王妃还偏袒着她,真是越想越生气。 蒋侧妃的那点小小别扭,端王妃看在眼里,只不做声。 眼下萧铎不在,她也懒得表演妻妾和睦景象,加之正怀着孕,需要静养,别的都是懒懒散散。接下来,闲聊了几句便打发人,“天热,不留你们了。” 苗夫人和魏氏先行告退。 蒋侧妃生着气,自然也不愿意在此多留,福了福走了。 凤鸾则多磨叽了一盏茶的功夫,看着端王妃的脸色,有了倦意,方才借口回去挑料子告辞,笑眯眯道:“大表姐好生休息,我空了来再过来说话。” 她走了,穆妈妈扶着端王妃进了寝阁,摒退丫头,低声笑道:“凤侧妃到底还是年纪小了点儿,王妃娘娘之前多虑了。” 端王妃点了点头,“是啊,和柔嘉一样的淘气性子。”想了想,忍不住好笑,“你说换个人跟王爷去游湖,不说弹琴吟诗,这么着,也是两人说在一起说贴心话,阿鸾居然把自己掉湖里去了。” 穆妈妈听了也是笑,“可不,太淘气了。”继而有点担心,“可是凤侧妃病着,王爷还连着两晚歇在暖香坞,听说……,还没有圆房呢。” 端王妃的笑容淡了一些,“没法子,阿鸾就是招人喜欢。” 丈夫宁愿在暖香坞里胡乱睡两晚,也不去找其他姬妾。一方面来说,固然是给凤家和凤鸾的面子,甚至还算是给自己的面子。但另一方面,想起丈夫之前的那些恍惚,不免有些担心,他对还是阿鸾很上心的。 这几年,阿鸾年纪小还不显,过个两、三年就会长开了。 ----只怕是要宠冠王府。 端王妃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最近几年应该还不妨事。”她摸了摸自己肚子,“再说只要我这一胎平平安安,顺利生下哥儿,别的应该都压得住的。” 穆妈妈颔首道:“没错,正是这个理儿。” ****** 浮翠阁里,苗夫人正让丫头关了门说话。 “夫人。”丫头翠袖担心道:“奴婢瞧着,那蒋侧妃像是一个心眼窄的,今儿夫人夸凤侧妃的金钗好,她脸上满是不自在呢。” 苗夫人“哧”的一笑,“我可没说她的坏话。” 翠袖撇了撇嘴,“可是那金钗和玉簪一比,谁好谁差,一目了然,就算夫人夸了蒋侧妃的簪子,只怕她也不领情,没准儿还以为夫人落了她的面子,心里暗暗记恨呢。” “傻丫头。”苗夫人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当你家夫人是傻的?连这点子眼色都不会看?可是啊……”语气悠悠一转,“这两位侧妃,咱们不可能一起都讨好的,注定要得罪一个。” “所以,夫人就选了凤侧妃?” “没错。”苗夫人转动着手里的金钗,掂了掂,“谁让凤侧妃长得好、家世好,还是王妃娘娘的表妹呢?”她冷声一笑,“你还看不出来吗?今儿请安那会儿,凤侧妃那么霸道先占颜色,王妃娘娘都没吭声儿,分明是偏心自家表妹。” 翠袖道:“那王妃娘娘就不担心,凤侧妃太美,将来受宠分了她的地位啊?” “还早呢。”苗夫人不以为意,笑道:“凤侧妃半大孩子,懂得什么?只知道一味的任性胡来,王妃肯定有手段哄着她的,打磨好了,还是一把好刀呢。”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王妃娘娘和凤侧妃,这表姐妹两人,一个贤妻,一个美妾,叫我们这些人往哪儿站?往后少不得要头疼了。” 翠袖不甘心分辨道:“那要是凤侧妃生了儿子呢?她们还能继续做好姐妹?就不都为自己想想?怕是不能够了罢。” ☆、35 多多和铎铎 “等凤侧妃生儿子?”苗夫人“哧”的一笑,“再快也得一年以后了呀。而且王妃正怀着孕,没准儿这一胎就是儿子呢。”戳了戳贴身丫头,“你放心,只要不是凤侧妃有儿子,王妃没儿子,她们俩都会是好姐妹的。” 翠袖点点头,“也对。” “至于蒋侧妃么。”苗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性子不咋样,年纪小、家底薄,脑子还不太好使,能成什么大器?别看宫里有恭嫔娘娘,可过日子,到底还是在咱们端王府。” 言下之意,蒋恭嫔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是啊。”翠袖赞同主子的分析,又道:“再说了,好不好,还得看王爷是个什么意思。”有点替主子酸溜溜,“男人们,谁不喜欢年轻貌美呢?凤侧妃长得好,而且还是王爷亲自救回来的,自然不一样。”不免越说越是灰心,“想想看啊,若是王爷不喜欢她,当初肯定就不会救人了。而且凤侧妃前两天病着,王爷还守着她,都不说去别的姬妾屋里歇着,真是……” “呸!”苗夫人啐了一口,“行了,看你跟天塌了一样。” 翠袖嘀咕道:“奴婢这是为夫人担心啊。” 苗夫人嘴角一撇,“人都来了,担心有用吗?咱们打起精神来,该应付的应付,该琢磨的琢磨,除了这些也不能怎样啊。”有些郁闷的摸了摸自己肚子,“王爷来我这里的次数虽不多,但……,怎么一次都怀不上呢。” 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不论男女,后半辈子总归有一个依靠吧。 ****** 到了下午,有管事妈妈过来请示,说道:“奴婢等人奉王妃娘娘之命,来清点两位侧妃陪嫁东西的,一一过了目,才好入库。” 侧妃不是普通侍妾,不光上皇室玉牒,还都有嫁妆。 那么抬进王府多少嫁妆,得和嫁妆单子对得上,不然回头少了、缺了,算谁的?若是传出王妃黑了侧妃的嫁妆,那该多难听啊。 凤鸾在院子里悠闲的喝着茶,笑道:“点罢,辛苦妈妈们了。” 第一批清点的,就有她装在匣子里面的三十万两银票,姜妈妈说是空盒子,于是被唱成“黑漆檀香木匣子一个”,就过去了。 弄得凤鸾在心里笑得不行。 但是别的嫁妆,什么摆件、屏风、鎏金香炉之类,绫罗绸缎、金玉珠宝,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每一样都得细细描绘,免得入错库。 一样一样的唱点下去,管事妈妈的脸色渐渐变了。 好家伙,这哪里是陪嫁侧妃?就算嫁个王妃娘娘都是绰绰有余! 虽说嫁妆只得一百零八抬,没有王妃娘娘的一百二十八抬多,可实际东西不少,且每一样都是拿得出手。就说眼前这一箱子画卷,瞧着寻常,可是打开来一看,不是某朝古画,就是当朝某某大家手笔,薄薄一卷就可能是上千两银子! 管事妈妈们互相对了个眼色,心里都有底儿了。 凤家是按正经嫡女陪嫁这位二小姐的,不不……,甚至还怜惜她受了委屈,多贴补了许多好东西。往后没事常往暖香坞送个消息,递个话儿,只要不得罪王妃娘娘的,人情不做白不做,好歹捞点油水花花。 凤鸾十分配合她们,临走的时候,一人封了十两银子的红包。 等管事妈妈们再去蒋侧妃那边,拿着二两银子的打赏,顿时就觉得少了太多。偏偏蒋侧妃身边的人不知情,还一副很有派头、很大方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其实,内院的妈妈们震惊还算有限。 外院负责登记凤鸾陪嫁不动产的账房,才是大惊失色,越登记越是手软,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凤侧妃陪嫁的田产、房产、铺子,随便哪一处,不光是值钱,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地段啊。 寻常官宦姑娘出嫁,得一、两处便是了不得,值得在妯娌间夸耀,可凤侧妃这里竟然一处接一处,让人眼花缭乱。 登记完,碧落给了薄薄的一个红封,“辛苦了,回去买点茶水喝。” 账房管事没有多想,笑着接了。 出了门,悄悄打开一看,居然是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多少钱,单就自己在账房的月银来算,足够自己整整五年的工钱了! ----人家这是封口费啊。 账房管事赶紧又跑了回去,朝着碧落陪笑,“还请姑娘转告凤侧妃,放心,我这个人一向嘴严的很,记性又不好,刚才写的全都忘了。”他抹了一把汗,“回头要查,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碧落回来在凤鸾跟前学嘴,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好笑道:“我见那账房刚出门,一转眼又跑了回来,气都喘不均匀呢。” 凤鸾跟着笑了一阵,摆手道:“行了,你们都收敛一点儿。” “王爷来了。”宝珠在外面喊道。 珠帘微晃,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进来。 萧铎穿着上玄下赤的朝服,按照皇子身份,配了九扣白玉雕龙腰带,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只是他眼睛略微细长,嘴唇略薄,看起来便有几分阴鹜的气质,便是笑着也让人不敢随意亲近。 他一进来,丫头们都变得紧张兮兮的。 “我不在,你们倒挺乐呵。”萧铎笑问:“什么高兴的事?说来听听。”他在美人榻另一头坐下,接了宝珠端上来的茶,细细喝了两口。 凤鸾当然不能炫耀自己的嫁妆,又深知他性子多疑,遮遮掩掩,只怕反引得他多加猜疑,遂指了哈巴狗儿笑道:“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多多。” 萧铎挑眉,“这也好笑?” “可不。”凤鸾笑盈盈道:“多多乖巧,刚才喊它一声,它就跑过来,好似听得懂人话似的,哦……,对了,还会作揖呢。” 被临时命名叫“多多”的家伙,赶忙过来摇尾巴。 第63节 这原是萧铎花了心思让人找来的,狗里头,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乖巧,他听凤鸾这么一说,虽不觉得好笑,但也点点头,“原本就是一条好狗。”又略感别扭,“这名字起得太随意了。” 凤鸾搂了多多,对它刚才的配合表示夸奖,抚了抚毛,递了一小块肉脯给它。 多多“吧唧吧唧”吃得香甜起来。 “行了,回头我不在,你再逗狗玩儿。”萧铎伸手一拍,不光够,连丫头们都挥手撵了出去,然后掏出一盒子药膏,“回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太医院,给你配了几贴清热消炎的膏药。” 这么体贴?凤鸾心下琢磨着,看来奉国公府千金的名头真是好使啊。 但不管如何,嘴上还是要道谢的,“王爷费心了。” 萧铎卷了袖子,“我来给你贴。”他拧开盒子,拿出膏药,居然有半个巴掌大,上面的膏药乌黑乌黑的,带着一股子浓浓药味儿。 凤鸾瞅着直皱眉头,“真冲,这什么味儿啊。” “药味儿!”萧铎指了指她,“躺下。” 凤鸾不解,“躺下?”还在担心药膏的大小,“好大一块,我让人拿小剪子进来,这得绞了才能贴太阳穴上吧。” 萧铎云淡风轻的口气,“贴肚脐眼儿的,不躺下,怎么贴?” 凤鸾把一双明眸瞪着了龙眼,看着他,继而小脸涨得微红,“这个……”心下暗暗咬牙,就知道这家伙没这么好心,窘迫道:“哪能劳王爷您老人家动手?先放着罢,回头我让宝珠她们来贴。” “躺下。”萧铎沉了脸,手里还举着一贴药膏。 凤鸾别别扭扭的躺下了。 萧铎又道:“衣服解开。” 凤鸾不免羞、恨、气、急,一扭身,便下了榻,“我不贴了。” “跑什么?”萧铎一把就抓住了她,翻身压了上去,在她耳畔威胁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躺着,贴药膏,不然……”他哼哼的笑,“反正天色也黑了,咱们正好做点别的事情,上次在船上那事儿还没做完,对不对?” 凤鸾浑身又开始软了。 萧铎本来还是逗她玩儿的,只是打算贴药膏,可是佳人都软成了一团棉花,不做点什么,都好像对不住人家的柔情似的,不免有了几分情动。把药膏扔到一边,捧起她的小脸轻吻,将她的耳珠含进了嘴里,细细吮吸。 要命了!凤鸾在心里恨恨的骂自己,不争气,骨头都去哪儿了?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努力挣扎,刚巧萧铎情迷手松,倒是让她“咕噜”一滑,结果惨了! 美人榻本来就不宽,她的姿势不对,整个人“扑通”摔了下去。 ----摔了一个狗啃屎。 “该!”萧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赶紧把她捞了起来。 好嘛,额头上不知道被桌子脚还是什么刮了,起了一层油皮,红通通的,没多会儿就微微鼓了起来。嘴角被牙齿撞破了,染了血,头上的金簪也不老实,把那雪白的手腕拉了一道口子,----总之伤亡惨重。 凤鸾疼得吃牙咧嘴的,咝咝吸气,“疼、疼疼,脸磕坏了。” 萧铎沉着脸喊了人进来,给她收拾,等着弄完以后,药膏也不贴了。倒不是为了跟她赌气,而是纳侧妃的头三天已经过去,今儿是第四天晚上,得去王妃那边点个卯,表示尊重嫡妻的意思。 “明儿再慢慢收拾你。”他撂下狠话,带了三分气性走了。 凤鸾拿着镜子照了照,心下抱怨,亏啊,自己真是亏啊。反正那件事是躲不掉,下次干脆别躲了,横竖就是那么一下子过去,何苦折腾?弄得鼻青脸肿的,自己明儿都不好意思出门。 另一边,萧铎心情欠佳的到了葳蕤堂。 端王妃早知道他会过来,不光打扮的好好儿的,茶水点心也是一应俱全,都是丈夫平时爱吃的。她身子日渐笨重臃肿,慢慢起身,“王爷来了。” 萧铎和她已经是十年夫妻,熟得不能再熟。 自己在椅子里坐下,“你也坐。” 端王妃瞅着他神色欠佳,想起是才从暖香坞过来,不由问了一句,“可是阿鸾又发烧了?白天她过来的时候,瞧着还好。” 萧铎沉声道:“不懂事!” 端王妃吃了一惊,继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不由面上情还是要做的,“阿鸾到底年纪小,有冲撞的地方王爷多担待,回头我说说她。” “嗯。”萧铎没有在妻子面前抱怨的习惯,更何况,还是抱怨自己的侧妃,那样未免显得太过婆妈了。他收敛心绪,问道:“你这几天的胎像可还好?” “挺好的。”端王妃笑道。 问了这一句,萧铎又是一阵沉默不语。 心思又不自禁的浮在刚才,原本好好儿的,一进屋,她逗着哈巴狗儿玩,自己和她调笑气氛甚好,正好亲香亲香放松一下。偏她别扭淘气,一阵乱扭,等等……,之前她说哈巴狗叫什么来着? 多多?多……,铎?铎铎? 难怪当时自己就觉得不舒服,原来这小丫头又在促狭,胆子大了,都是自己这些天惯得她!萧铎脸沉沉的,不行,明儿得好好的跟她说道说道。 ☆、36 秘密的武器 次日一早,萧铎就“心情愉悦?”“神清气爽?”的来了暖香坞。 他的确是面上含着笑,可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温和亲切,反倒像是酝酿了一宿的火气,带着那么点子怪,火苗的颜色都不正了。 凤鸾正在赖床,准备让人去跟端王妃告个假儿。 本来嘛,脸上花花的,何必过去蒋侧妃等人当笑话看呢?再说了,所谓骄狂跋扈不懂事,自然需要偶尔赖赖床,不去给王妃请安的。 于是萧铎进来,就见她还在床上扭来扭去。 “你这是在和面呢?”他扯了扯嘴角。 凤鸾只是伸了几个懒腰,不妨他突然进来,身体一僵,保持着瘦长版的“大”字形状,瞪圆了眼睛,“这么早?”继而想起自己这样不对,翻身爬起来,“王爷,我、我这样子不雅……” “挺好的。”萧铎瞅着她,一头青丝散开,素面清绝,小脸还泛着睡迷糊后的淡淡粉色,偏又配了一身粉色衣裤,跟粉团儿似的。 原本要过来收拾她的,现在却想要“收拾”她了。 凤鸾也瞅着他,觉得眼神不对,隐隐带着那么一股子邪劲儿。她前世可是做过萧铎侍妾的,太清楚他这眼神,意味着后面想做点什么了。 但她还来不及躲,也没处躲,萧铎已经爬上.床来了。 “你躺着。”他动作到快,居然还从桌上那了昨儿的药膏,嘴里笑道:“这么大的一张床,不怕你滚,本王今天非得给你把药膏贴了。”将她摁倒,正好小衣不用解,轻轻掀开,便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肢来。 凤鸾一副受刑的窘模样,人僵硬了。 萧铎将她裤子往下褪了一点儿,露出指甲盖儿大小的肚脐眼,小小一窝,圆溜溜的十分可爱。膏药还是要认真贴的,他看了看,然后对准位置轻轻敷上去,“好了。” 凤鸾在下面猛地受凉一哆嗦,身子一抖。 落在萧铎的眼里,便是那柔柔软软的小胸脯颤一颤,别提多诱人了。 “你这是……?”他盯着她的胸细看,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异样,上面居然有两个小小凸起,不由笑意深深,“你没穿肚兜?” 凤鸾的确没有穿肚兜睡觉。 肚兜、肚兜,又名胸衣,其实就是防止春光外泄用的,一般都是双层加厚,上面密密实实的绣了花,穿起来其实不是很舒服。特别是夏天,白日里没办法捂得严实,夜里睡觉当然想自在一点,因而素来睡觉都不穿的。 “你呀。”萧铎原本酝酿了一宿的火气,嗯哼……,都化作了另外一种奇怪的“火气”,他伸手在那小凸起上面拨弄,乐了,“呵,还真是一个大宝贝。” 凤鸾此刻的心情,简直不是“羞窘”二字能够形容的!要办那事儿就办吧,反正伸头一刀,锁头也是一刀,谁要和他这样调.情了?前世里,好像办事儿也是脱了衣服,没有这一幕,感觉实在太太太……,不好形容了。 正在觉得胸前酥酥麻麻,有点发胀,忽地又是潮湿的一热! 唔……,她抬眼一看,那颗大脑袋已经埋在自己胸前,居然隔着衣服,那啥、那啥了起来!他还津津有味儿?!他还滋滋有声儿?! 凤鸾羞得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萧铎隔着衣服挑.逗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粉色衣服前面的一团湿色,自己都忍不住要鼓掌,以前怎么没有发觉,还可以这样弄呢?因为衣服湿透了,加上那粒小凸起的形状越明显,湿哒哒、微凸凸的,再没有比这更加诱惑的。 他觉得全身血脉都朝一个地方涌去。 “小姐?王爷?”宝珠在外面小声喊道:“可要预备上早点?还是等会儿……” “滚远点儿!”萧铎一声断喝。 外面顿时静悄悄了。 凤鸾躺在床上,脸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萧铎将她轻轻捞了起来,搂在怀里,“又软又香。”他低低的笑,俯身从她的耳根开始亲起,耳珠、脸颊,再然后便是唇舌追逐的游戏。一直亲,一直亲,不停的深入纠缠,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放过她。 手上还没停,在湿湿的那一团儿上轻揉慢捻。 凤鸾不停喘气,“别、别别……”觉得魂都要给他吸走了,可是情况有变,伸手捂着自己肚子,央求道:“王爷,我、我肚子疼。” 萧铎完全不理会她,手已经探到衣襟里面,隔着衣服,到底还是差一点点火候,来个面对面的接触,自有手段叫她在自己面前哭出来。咳咳……,端王殿下凭借自己十年的丰富经验,和有心让凤鸾讨饶的自信,技巧娴熟的拨弄起来。 凤鸾觉得胸前胀得不像话,那奇怪的感觉,跟火花似的在身体里乱蹿,这儿扑闪一下,哪儿扑闪一下,弄得她颤巍巍的抖个不停。 脑海里,又是一片前世的旖旎景象。 可是……,肚子是真疼啊。 凤鸾娇喘吁吁的,语带哭腔,“王爷,疼……,我肚子疼……” “肚子疼?”萧铎的声音有点低哑,身下有一处实在胀得不像话,本能要寻找那个地方宣泄一下,便低头看了看,“许是药膏太猛了?”心下疑惑着,一低头,便见她的裤裆湿了一片。 他笑容渐渐冷淡下来。 若是把个小美人给弄湿挺值得高兴的,可要是赶上她来癸水,可就是扫兴了。 此时此刻,萧铎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松开了她,放回床上,自己败兴的四下环顾了一圈儿。然后端起一碗昨夜留下的凉水,“咕嘟、咕嘟”,三两口全下了肚! 凤鸾在他身后呜咽道:“我不知道,这么巧……” “你别说话!”萧铎这会儿,很听不得她那娇软甜糯的声音,刚压住的火苗,又给她撂了起来。不得已,又到了两碗凉水喝,然后背对她坐了有那么一刻,方才心情复杂的站起身,然后一语不发出去了。 凤鸾伏在床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自己选吉日初六,就算着,只要撑过几天便会赶上癸水,却没想到,今儿简直巧的不能再巧,妙的不能再妙。不过也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非要那样挑.逗自己,引得身体起了变化,只怕还没那么快呢。 自己既然做了萧铎的侧妃,那件事,肯定是躲不过的。 可是男人从来都喜欢得不到的。 除了自己有意避开风头,让蒋侧妃先承欢,好被表姐惦记以外,这也是自己一直拖延房.事的原因。不然的话,第一晚萧铎就让按部就班的得到手,不过尔尔,他怎么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就是吊着、挂着、撩拨着,才会魂牵梦萦呢。 自己暂时避宠,可不是要永远的失宠。 哪怕心里再厌恶这个男人,做了他的姬妾,也是需要一份宠爱,才能够在王府里面立足的。自己不想和他做那事儿不假,但不做,宠爱何来?没有男人的宠爱,自己肯定会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前世到底是谁害了自己?今生,要那些人一一偿还。 ****** 第64节 没多会儿,端王妃那边便得了消息。 穆妈妈悄声道:“王爷一大早去了暖香坞,结果气冲冲的,又去了梧竹幽居了。” 端王妃听了微微皱眉,“阿鸾也闹得太过了吧?怎么回回都跟王爷怄气?”虽然不喜欢表妹太得宠,可是和丈夫对着来也不适合啊。 说到底她是自己表妹,她不好了,丈夫少不得会迁怒自己一、二分。 这还罢了。 更何况,自己还想好好的用一用她。 穆妈妈也在旁边点头,“是啊,凤侧妃性子太过骄纵,得空了,王妃还是细细的和她讲讲道理,别总跟做姑娘那会儿一样任性。” 端王妃自有主意,颔首道:“我会跟她说的。” 眼下自己怀着孕不能侍寝,肯定得安排别人服侍丈夫,既然反正都有人,那么还不如让表妹来呢。她怀孕生子固然对自己是威胁,可即便顺利,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总不能让她在这段时间失宠,便宜了蒋氏罢。 蒋氏若是有儿子,婆婆那边指不定要怎么捧着她呢。 表妹对自己的威胁,主要来自国公府,但……,她有凤家撑腰,自己也有穆家撑腰,并不输她什么。总好过上头一个婆婆压着,中间一个蒋侧妃轻狂,再加下面她生个儿子戳着,那滋味儿才叫难受呢。 端王妃开始沉思起来。 而另外一头,萧铎已经脸色不善的到了梧竹幽居。 这里是他的书房,其实比起后宅,他大部分的时间反倒喜欢在这边消磨,清净、雅致,平时方便和幕僚们商议事情。省得在后宅呆着,就被一群女人围成一圈儿,各种过分关注的目光,互相较劲的目光,早就看腻了。 至于那方面的需求,反正自己每天晚上都会回去睡觉的。 萧铎今天十分十分的“欲.求不满”。 本来他在凤鸾那里败了兴致,完全可以去找别的姬妾,反正一个茶壶配了好几个茶碗,都等着滋润呢。可是他若是真的去找别的姬妾,凤鸾的脸了就没地方搁了。假使换个姬妾惹恼他,自然不用计较,回头让那人败兴的夜夜独守空房便是。 可凤鸾,萧铎这会儿哪丢得开手?心里好像有七、八只猫在挠,越挠越痒,他不停的跟自己说,忍忍、忍忍,等她过了这几天,到时候一定狠狠办她,要她在自己身下哭得喘不过气! 但发狠归发狠,现今还有一兜火气没地方消呢。 “王爷。”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迎了上来。 说丫头,其实有些不太合适。因为她穿着体面丫头的服饰,但年纪却偏大,瞧着已经二十五、六岁,按理说要么早就该放出去,要么就是做姨娘了。 当然也有混的比较惨的,一辈子都只是通房丫头。 但是通房丫头都是和主母侍妾配套,没有单独放在书房的,所以眼前的女子,年纪和身份便有些特异了。 萧铎抬头看她,“过来。” 蒹葭不解,但是却从来不会违抗他的意思。 她上前,萧铎一把将人扯进怀里,然后撩起她裙子,要撕扯,……那个可恶的专门败自己的兴致,先随便找个出出火儿再说。 ☆、37 o〔n_n〕o哈 “王爷!”蒹葭慌了,紧紧抓住他的手抵挡,“不可以,奴婢在王妃娘娘面前发过誓的,终身不嫁,一辈子不做妇人。” 萧铎眉头一皱,原本阴天的脸色变得快要打雷。 蒹葭趁势滑了下去,咚咚磕头,“求王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若是坏了誓言,王妃娘娘肯定不能容下奴婢!” 萧铎手一顿,嗤笑道:“王妃没那么小气。”他有几分不耐,哪有兴致和一个丫头慢慢缠磨?脸色阴沉沉的, “本王从来都不勉强人,既然你非要做老姑娘,也行,不难为你。” 蒹葭不防他今儿这么好说话,不由一怔。 “来。”萧铎抓住她的头,让她跪在自己两腿中间面前,然后伸手掀开袍子,解了腰带,冷声道:“用嘴罢。” 蒹葭僵住了。 她心下飞快琢磨,用终身不做妇人的誓言,换了在梧竹幽居过一辈子的待遇,但若是完全逆着王爷来,一切誓言都是没用的。 也罢,除了那个安身立命的誓言以外,为了王爷,自己没什么不能做的! 自己只有做别的女人都不做的,才会不一样,才会在王爷心里有一席之地,才会永永远远的留在梧竹幽居,服侍王爷一辈子。 她咽了咽口水,继而缓缓地埋头上去。 ****** 凤鸾借着“身体不适”,正好乐得跟端王妃那边告假。 姜妈妈和宝珠等人都有些急,认为她把萧铎惹恼了,这几天都不来了。私下里,都是劝她,“侧妃总归是王爷的人了,硬拧着,回头吃亏的还是侧妃啊。” 凤鸾却不急。 眼下自己就那肥肉,萧铎还没吃到嘴呢,肯定会回来找自己的,----难不成自己还会笨到让他白吃了,再生气走人?到时候再哄呗。 担心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祖母去世好些天了,大伯父的丁忧折子肯定早就已经递了上去,怎地这么久,皇帝还是迟迟没有批复?难道不让大伯父辞官了?她摇摇头,这基本不可能。 更多的,怕是皇帝还在犹豫不决。 凤鸾还真的猜对了。 深深宫闱里,皇帝的确为凤渊的折子犹豫不决,尽管“准”字已经批复,但却迟迟没有发下去。皇帝有皇帝的思量,首先是英亲王刚刚立了战功,自己就急着让凤渊丁忧的话,未免显得太过明显,好似自己见不得臣子好一样。其次,更让皇帝担心的是,英亲王既然好好的没事,那就是自己的计谋失败了。 若是那些人死了还罢,若是没死,被英亲王活捉了怎么办?虽不至于怕了臣子,但是在这种微妙关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做任何决定都要细细思量才行。 比如自己撤了凤渊的官职,会不会惹得英亲王忽地反弹?他眼下将在外,若是真的把他逼急了,到时候可不就是“卖国通敌”,而是“清君侧、诛小人”了。 皇帝最近一直夜不能寐,颇为头疼。 “启禀皇上。”有小太监从外面飞快跑进来,捧了折子,“八百里加急捷报!” 皇帝眼皮一跳,当即让人拿了密封的折子,拆了,细细一看,额头上顿时冒出来一片密密的汗,事情弄糟了。 英亲王居然抓住了西凉的右谷蠡王!而此人,正是自己私下让人联络,给英亲王安置“判国通敌”罪名的证人!不好,要出乱子了。 皇帝的心开始微微发凉。 往小了说,英亲王会借着这个机会,把污水往自己的心腹身上泼,剪除一大批自己的死忠之臣;往大了说,闹出皇帝故意陷害臣子的丑闻,自己的脸面都要丢光!甚至面临朝局动乱的危险! 皇帝静了静心神,招招手,叫了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沉声道:“执行第三计划。” 那大太监脸色一凛,旋即低头,“是。” ****** 对于朝政暗地里的湍急潮流、惊涛骇浪,大多数朝臣都不知道,萧铎等皇子们亦是无从得知消息,皇帝守口如瓶,因而朝堂上面还是一片和气祥瑞。 大家都沉浸在英亲王又立大功的喜悦里,抓住西凉的右谷蠡王了。 萧铎也跟着笑,但却觉得,父皇的笑容不是那么明亮灿烂,总像是有什么隐隐的心事一般,或许……,是担心英亲王功高震主?可是这样的话,当初就不该派英亲王出征才对啊。 他有心事,回了王府亦是脸色不佳。 朝堂一兜子不解烦心事,家里……,哼,让那个给自己添堵的丫头凉快几天,反正见了也是吃不着,反倒惹自己更加上火。 在凤鸾不方便的这几天里,萧铎照例白天去看看王妃,然后晚上,当然不用再去找蒹葭用嘴,另外还有三个等着滋润的姬妾呢。 蒋氏年纪太小,身材跟条板儿似的,没啥滋味儿。 苗氏还算过的去,虽然样貌只得清秀,但是二十出头正是长开的好时候,就是略单调了些,来来回回,她都只会躺在下面不动。 剩下便只有一个魏氏了。 要说魏氏这人,长相嘛,在王府姬妾里是最不出众的,可她是宫女出身,又是受过蒋恭嫔调.教的,倒是多了几分温柔小意儿。以及……,俯的□段,自己想要什么花样儿,只略一引,她便闷声不吭的做了。 不像苗氏别别扭扭不情愿,蒋氏更是完全不开窍! 因而这几天,算下来,萧铎去魏氏那儿过夜的日子最多,这让其他几位姬妾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放着年轻新鲜的不要,偏喜欢年纪大的?不免暗暗揣测,难道自家王爷就喜欢老的,有嚼头? 像端王妃这种正统教育出来的王妃,以及蒋侧妃那样的小年轻,肯定猜不出,魏氏是因为“内秀”才受宠。毕竟闺训里面没这方内容,萧铎也不会拉着王妃做下流事,蒋侧妃又懒得调.教,因而二人都蒙在鼓里。 倒是苗夫人,被萧铎引了几次略略猜到一些。 因见魏氏连着承欢好几天,不免羡慕嫉妒,外加一点点懊悔,打算下次自己也学得低.贱一点儿,反正床帏上还要什么脸面啊?固宠才是最要紧。 暂且不说苗夫人的暗地盘算,只说几天时间一晃,凤鸾的小日子将将过去,便赶上皇帝的万寿节。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端王府当然要跟着同乐,早有管事妈妈们带着丫头、小厮忙活,将王府上下打扮的喜庆腾腾的。 其实端王妃前几天给姬妾添置新衣裳,也有今天过节,让大家打扮的意思。 说起来,不论后宅大小,女人们找乐子的方式也就这几样,无非是做衣服啊,喝花茶说话啊,----那么多的闲置时间,总得找点事情来打发罢。 对于像端王妃这种想要贤良名儿的主母,只是破费一点银子,就把后宅姬妾安置得好好的,让丈夫对自己感到满意,何乐而不为呢?这可算是一笔划得来的好买卖,不做白不做。 白天里,萧铎和端王妃一起去了宫里拜寿。 别说端王妃现在怀着孕,就算是今儿临盆,只要还没生出来,都不能不去参加万寿节的拜贺。她在端王府的女人里面是老大,可皇宫里,上有各种大小婆婆,中间有各色的妯娌,排排号,还得往后面靠呢。 端王妃挺着个大肚子忙活一天,等回府,都快要散架了。 到了夜里,端王府还得跟着庆贺一番。 宴客厅暗香疏影楼里前面,火树琪花、金银焕彩,周围全是星星点点,就连前面的小水塘里,都放置花灯点缀,放眼望去一片明光雪浪的景象。 端王府的后宅女人们到齐了,一团姹紫嫣红。 凤鸾刻意要扮演轻狂美艳形象,挽了瑶台望仙髻,赤金凤凰分出三尾,其上点点金光,嘴上衔一粒璀璨明亮的红宝石。如此还嫌不够,鬓角斜压一朵绢制芍药,花瓣勾以金边,层层叠叠,衬得她明媚艳丽恍若九天仙妃。 端王妃细细瞧了,笑道:“阿鸾,你今儿可真美。” “哎哟。”苗夫人她一向言语动作夸张,抬手挡了挡,“啧啧,妾身的眼睛都要给晃花了。”回头奉承主母,“除了王妃用的六尾凤钗更大一些,再没见过比凤侧妃这支更漂亮的了。” 凤鸾对她的印象还算好,笑道:“你喜欢,我哪里还有一只小的,回头给你。” 苗夫人既然存心要和她交好,自然打蛇随上,“那感情好啊。”她一副欢喜不自禁的模样,与众人笑道:“说一句好话就能得一支凤钗,往后凤侧妃闲了,只管叫妾身过去说话,说一天一宿都使得。” 魏氏只是在旁边敦厚的微笑。 蒋侧妃的表情可就有点丰富了。她想生气吧,不敢,想笑十分勉强,想找个人搭话又看不上魏氏,因而低头,端了花茶一口口的喝个不停。 凤鸾存心跟她过不去,笑问:“蒋妹妹,你觉得那种花茶好喝一些?” 蒋侧妃没好气道:“都好喝。” 王府的姬妾们正在勾心斗角,好生热闹,忽听丫头一声传唤,“王爷来了。” 萧铎一进门,便被盛装打扮的姬妾们晃花了眼。 不过他还是一眼看了最闪耀的那个,那个小没良心的,脸上根本没有半分被冷落的哀怨,还乐呵呵的,跟旁人说笑乐得欢快呢。 第65节 ☆、38 肾亏的第三更 “王爷来了。”端王妃领头,其他姬妾们跟着一道起身见礼。 萧铎颔首,和她一起并排坐了上席。 凤鸾坐了右侧首席,旁边挨着苗夫人,对面是蒋侧妃、魏氏,然后在屏风隔断的另外一边,是端王妃所出的两个小郡主,贤姐儿的九岁,惠姐儿六岁。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端王妃并不喜欢女儿和姬妾们打交道,所以除了逢年过节生辰等场合,基本看不到两位小郡主。就像方才,两位郡主过来给萧铎见了礼,然后跟众位姬妾点点头,便一起回去了。 凤鸾前世进端王府的时候,两位郡主都已经出嫁,因而并不了解。 今生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两个小姑娘罢了。 况且眼下,要应付的不是两位郡主,而是郡主的爹。萧铎一上桌,眼风就不时的扫了过来,好像在说,等会儿忙完了再跟你算总账!咳咳,透着那么几分邪气。 端王妃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请示道:“王爷,开席罢。” 萧铎点了点头,“嗯。” 照例是先上歌舞曲乐助兴,都是早就演练好的,靡靡丝竹之音,配上流光明彩、纱罗缥缈的舞姬们,幻化出盛世浮光的旖旎画面。 席面上,各种酒水菜式不停陆续上来。 萧铎和端王妃去皇宫里拜寿的时候,其实都没吃好,毕竟场面大,各自都忙着在人前表现,在兄弟妯娌间暗暗较劲儿。况且说实话,皇宫里的菜都是早炖好的,各大制式菜,因怕凉一直用小伙煨着,早就过了头,完全中看不中吃。 回了端王府,当然是我的地盘我做主了。 端王妃细细的喝了两碗汤,她怀着孕,主要宜清淡的补养。 萧铎则吃肉、喝酒,一面心不在焉的看着歌舞。因为当着姬妾们的面,不好对着凤鸾过分关注,只是眼角余光不时扫过去。那没良心的丫头,从头到尾,都乐呵呵的和苗氏聊得欢快,不仅没有歉意,就连酒水都没有敬过自己一杯! 其实凤鸾是心虚,本能的要避开他那凌厉的锋芒。 但是她想躲,有的人可不想躲。 蒋侧妃瞅着一个歌舞演完,中间换场的空挡,便亲自倒了酒,站起来,声音娇滴滴的说道:“王爷和王妃娘娘去宫中拜寿辛苦,容妾身敬一杯酒。” 端王妃淡淡笑着,心下明白,蒋侧妃这是找王爷说话的,自己不过是是捎带上去的罢了。跟着丈夫一起举杯示意,并不喝,“我喝茶好了。” 萧铎也道:“你暂且不要沾酒。”然后扫了凤鸾一眼,好像在说,瞧瞧人家,你怎么不跟着学一学?太不像话了。 可惜凤鸾低头望着手中酒杯,没有接收到他的眼风。 ----媚眼儿抛给了瞎子看。 苗夫人咳了咳,暗地推了推她,妈呀,王爷的眼刀子都快把这边挖个洞了。 凤鸾抬头,只做一脸茫然的样子。 对面蒋侧妃笑靥如花,正在没话找话,甜甜道:“王爷酒量好,不如王爷替王妃娘娘多喝一杯罢。”她自以为是在凑趣,还同时讨好了端王妃,但是席面上的气氛却是忽地一窒。 凤鸾心下暗暗好笑。 蒋侧妃这番讨巧只会适得其反。 萧铎这人性子比较拧,又独断专行,并不喜欢别人替他做主,想来不会喜欢蒋侧妃让他多喝一杯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铎估计又不会拂了蒋侧妃的面子,那么就得勉强多喝,把气给憋在心里了。 等等,那他气性不是更大了?貌似不妙啊。 果不其然,萧铎的笑容淡了几分,但还是笑着颔首,“如此甚好。”他把自己手中的喝了,又将端王妃面前的酒也喝了。 蒋侧妃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心里急着挽回一下,四下环顾,忽地发觉王爷抬起的手腕上,有一点小小的印迹。 “王爷。”她忙道:“好像手上弄脏了。” 萧铎一怔,低头便看见手上露出来的一点牙印。那天凤鸾咬得可不轻,虽说早就已经结疤,血痂也抠掉了,但还是有几点略粉色的新肉印迹在。 蒋侧妃这么一喊,众位姬妾的目光齐刷刷扫了过去。 当然,凤鸾是被迫假装惊讶的。 萧铎当即扯了袖子,断然道:“没什么,你眼花了。” 蒋侧妃还在嘀咕,“分明有……” “坐下!”萧铎沉下脸来,冷声道:“好好吃你的菜,喝你的酒。” “妾身……”蒋侧妃一张粉色俏脸,愣是羞成了猪肝色,想要分辨几句,又怕被骂得更狠、更没面子,只得咬着嘴唇坐下了。 端王妃赶忙打岔,微笑道:“赶紧把热菜都上一上,先填饱肚子。” 其实菜式一直在上,烧酒一直在添,歌舞也都没有歇着,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罢了。穆妈妈等人配合,应承说了几句,“上菜,上菜。”好歹把席面上的尴尬给勉强遮掩过去,底下又是热热闹闹的了。 萧铎心下本来就不痛快,再给蒋侧妃添了三分火气,不免想要狠狠的剜凤鸾一眼,但这样有太过明显,简直就是直指自己和她有事儿。只得忍住,但忍啊忍的,觉得肝火一直在上升,再瞧见她笑靥盈盈的,不由爆了。 他伸出脚,在那绣花鞋上稳稳踩了上去。 凤鸾正喝了半口桂花酒,忽地感觉脚上一压,然后顺着方向瞄了一眼,某人正在面含微笑观看歌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够无聊!她心下恨恨,可是又不敢乱动让人知道。 原本这样也罢了。 哪知道萧铎先是生气,后来玩无聊把戏玩上了瘾,不仅踩着不放,还在上面不停的轻轻磨啊磨。不时瞅瞅凤鸾,见她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越发玩得停不下来。 后来干脆脱了鞋子,把脚往那裙子里钻,最后放在了她的双腿上面。 凤鸾感觉有如被雷劈了! 萧铎的心情好了起来,一顿饭吃完,全程保持着愉悦的笑容。 端王妃瞧着不解,不明白丈夫刚才明明生气的,怎么又忽然高兴了。蒋侧妃则是送了一口气,不生气就好,王爷不生气就好。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饭吃完了,歌舞也看得差不多了。 端王妃笑道:“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歇着。”她可不是客气话,今儿累一天,回来还得撑这么久,才腰酸了。 眼下不管是做面子,在丈夫面前装贤惠,都是次要的,全都比不过孩子要紧啊。 萧铎也道:“嗯,你先回去歇着,我一会儿过来。” ----鞋子还没穿上呢。 端王妃诧异道:“王爷还要再多坐一会儿?”不跟自己一起走?迟疑了下,“要不都再多玩一会儿,反正在府里,早点晚点睡都不要紧。” “你们先走。”萧铎咳了咳,朝姬妾们全都挥手,“我想自己喝点小酒,歇歇。” 众位姬妾除了凤鸾意外,都是不解其意,但是见他坚持,想着他一贯的独断专行脾气,没敢多留。蒋侧妃倒是想留,可是才得了训斥,不敢贸贸然讨好,因而也只得跟着一起走了。 萧铎看着一群莺莺燕燕远去。 他撵了下人,然后自己低头找靴子穿。 ----居然不见了! ****** 凤鸾一直强忍着笑,出了门,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被那个混蛋折腾了一顿晚饭的功夫,现在就让他捉迷藏,好好找鞋子吧!鞋子就藏在旁边的花盆后面,不算难找,但是一想到萧铎低头猫腰,瘸着腿,蹦蹦跳跳四下找鞋子的场景,就忍不住好笑。 哈哈,实在是太滑稽了。 端王妃回头看了一眼,“阿鸾,你自己乐什么呢?” “没啥。”凤鸾摇摇头,但是嘴角的笑容还是忍都忍不住。 好在端王妃不是刨根究底的性子,微微一笑,便继续回头走路。她如今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挺大,夜里走路不是太方便,便有点慢吞吞的。后面跟了一群姬妾,也只能慢悠悠的走。 凤鸾还在一个人偷偷乐呵。 前头端王妃正下台阶,不知道怎么脚底一滑,身子一歪,惊呼道:“啊呀!”虽说台阶只得三阶,不高,可是她还怀着孕,这可摔不起啊! 穆妈妈赶忙上前抓人,“王妃娘娘!” 凤鸾因为靠得近,也是本能的赶紧伸手一抓,“大表姐当心!” 拉拉扯扯,结果两个人都稳不住了。 眼看端王妃就要摔下去,凤鸾瞅着她那大肚子,想着自己前世怀孕,当时也不知怎地脑子一热,没有想清楚。就赶紧把她往回一推,自己匆忙跳下台阶用力撑着,结果因为身量纤细单薄,没撑住,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凤鸾成了肉垫,端王妃则软绵绵的摔在了她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儿。 等到周围的姬妾和丫头反应过来,凤鸾已经鬼哭狼嚎起来,“啊啊啊!我的腰,我的腰要断了。”她后背被个东西硌住,尖尖的,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简直就是锥心一般的痛,“疼……、疼死我了。” 端王妃则是一脸惊魂不定,软坐着,不敢动弹。 ☆、39 阴谋处处有(一) 萧铎没有像凤鸾相像的那样,活蹦乱跳的找鞋子。他可是在军营里混的人,虽说爱干净,但不至于怕脏了袜子,就不顾形象一只脚走路。人家大大方方踩在地上,袜子脏了就脏了,只简单找了两圈儿就找到了鞋。 好样儿的!小丫头你厉害,给我等着! 萧铎恨得暗暗咬了一把钢牙。 他穿好靴子就大步流星出门,往暖香坞去,要找凤鸾彻彻底底的算总账!结果刚到出去没多远,就见前面混乱的围了一群人。 王府内烛光映照,远远看去,王妃和诸位姬妾似乎都在,周围丫头们慌慌张张的乱跑个不停,来来往往都是人。 萧铎心下“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三步两步走了上去,喝了一声,“让开!”第一时间去寻端王妃,然后看她的肚子和裙子,还好……,没有血迹。略松了一口气,又紧张问道:“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怎地跌倒了?孩子呢,有没有事?” 一连串的问题急急脱口而出,十分焦急。 不怪他着急,王妃怀的很有可能是王府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嫡长子。眼下他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儿子呢。 大夫已经匆匆赶来,诊了脉,“目前看起来胎像没有问题,还算稳固。”到底不敢十分打包票,问道:“王妃自己觉得怎么样?” 端王妃已经在地上坐了小半刻了,细细感觉了一会,抬头道:“除了脚踝好像崴了一下的疼,别的没有大碍,肚子不疼。”她摇摇头,“感觉应该是没事。” 萧铎的脸色缓和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第66节 端王妃的脸色却没有好转,指了指旁边,“快给凤侧妃瞧瞧。” 萧铎这才发现地上还躺了一个,他惊诧,“你怎么了?”上前要把凤鸾捞起来,她顿时嗷嗷大叫,“别……,别别,我腰后面疼死了,不能动!” “多亏阿鸾。”端王妃面色复杂,感激、庆幸、感叹,以及小小愧疚,“她要不是为了扶住我,就不会摔下去。我的身子又笨重,阿鸾挡在下面肯定摔惨了。” 她这么说,除了感激以外,更多是稍微夸大一下表妹的功劳。 不管怎么讲,表妹都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啊。 当着丈夫的面,夸大一点,把她保护自己和胎儿的功劳说高一点,也算是给她做人情,回报她今儿的一番救护之情。 旁边已经有人抬了条椅过来,穆妈妈等人上前,缓缓扶着端王妃坐上去了。 萧铎上前几步,去拉凤鸾,“好了,痛也要先起来。” 凤鸾眼泪汪汪的,“我起不来,真的。”她声音里带出哭腔,“后面……,好像有一块尖尖的石头,扎进去了。” 萧铎吃了一惊,赶紧上前细细查看。 他让她轻轻侧身过去,好家伙,下面一块拳头大的尖石头,已经染红了半块儿,再定睛一看,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正在流血呢。 “啊呀!!”人群里,顿时有人惊呼起来。 萧铎到底是混过军营上过校场的人,加上性子沉稳,哪怕此刻已经有点慌乱,还是赶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往她身后紧紧摁住了。他转身回头,“赶紧叫个外伤大夫过来瞧!”又吩咐凤鸾,“你别动,就这么躺着。” 端王妃原本都准备坐椅子走了,见状吓得不轻,“怎么……,伤得很重?” 周围顿时一阵奇异的静默。 蒋侧妃、苗夫人、魏氏,以及王府的各院丫头仆妇们,都是面色各异,全都紧紧的抿住了嘴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难不成凤侧妃有危险?人人心里想着,四周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 凤鸾这次可真的是重伤了。 之前假装落水也好,和萧铎拉扯跌落蹭花脸也好,都是小事儿,年纪轻轻养几天就没事了。可这次……,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伤亡惨重!还亏得那块石头位置巧,刚好硌在她的肋骨上,成个骨折,否则没准得把腰花给戳出来。 萧铎坐在床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该夸她救护王妃勇敢,还是责备她冒傻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凤鸾刚刚被包扎好,趴在床上,扭头见他目光闪烁不定,再想想自己的悲惨,不由委屈起来,呜咽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啊?该不会……,还以为是我故意摔的吧?我哪儿那么傻啊,不要命啊。”越说越是伤心,“这可不是上次在水边,你在跟前,捞起来就完事儿的,我小命都快没了。” “你还知道我不在跟前。”萧铎听了她的,又是气,又是恨,气她上次没事找事故意瞎闹,恨她不爱重自己,“你看看,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可是隐隐的,心里又有几分说不出的熨帖,她虽然淘气,到底还知道自己在身边比较安全。 唔,不算太傻太没良心。 “什么我弄的?”凤鸾抽噎哭道:“我……,我哪知道会这么惨啊。” 说实话,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来前世自己就死得蹊跷,王妃亦是重点嫌疑人之一,虽说没查清楚之前,不能把她当做敌人,但实在犯不上为了救她和她的肚子,就把自己给搭上啊! 当时一定是脑子太热了。 见着怀孕的大肚子,本能就是想着孕妇不能出事,就冲上去了。 况且自己没打算当人肉垫子,只想在下面挡一挡,让她别摔下来,谁会知道她倒下来那么重啊?而且好巧不巧,是哪个混蛋放块石头在哪儿?别说是本来有的,王府天天有人打扫,树叶都要扫走,何况是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地方! 等等,这是阴谋? 凤鸾深吸了一口气,扭回头,“王爷,有人要害大表姐。” “闭嘴!”萧铎一声断喝,“行了,好好养你的伤。别的事情都不许管,也不许嘴上没个套门儿乱说话。”心下当然知道事情蹊跷,但嚷嚷开了,不好听,而且会让王府后宅大乱,要查也得私下悄悄的查。 凤鸾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就使劲哭,“呜呜,我都这样了,呜呜……,你还凶我?呜呜……,你真是没良心。”她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呜呜,呜呜呜,我救的可是你老婆和你儿子……” 萧铎“嗤”的一笑,被她气笑的,“什么我老婆?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凤鸾起先还在发泄怨气的,后来哭着哭着,想起前世自己未能谋面的孩子,反倒不吱声儿,眼泪刷刷的往下掉,片刻就把枕头给染湿了一片。 “你怎么了?”萧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儿。 凤鸾默默的流着泪,心痛如绞,比腰上骨折的痛还要难受。 “阿鸾?”萧铎第一次尝试喊女人的闺名,怪肉麻的,他不是很习惯,轻轻俯身下去瞧她,哄道:“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给你一个交待,不会让你白白受了伤,白白受了委屈……” 不让自己白白受委屈?那么,前世呢? 凤鸾愤怒的扭头看他,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眼泪豆大,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她好想问一问,“为什么?前世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死?那个凶手会不会不是别人,而正是嫌弃我的你,……是你吗?萧六郎。” 可是她,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行了。”说实话,萧铎不是很擅长哄女人,因为以前根本就没有锻炼的机会,女人不需要哄,就成群扑上来了。由于经验缺乏,所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我都说了,不让你受委屈的,这件事一定给你做主。” 凤鸾扭回头,依旧趴在枕头上默默流泪。 萧铎本来陪她一会儿,要过去端王妃那边过夜的。毕竟那边是嫡妻,也摔着了,最重要的是肚子里面还有孩子。哪怕大夫和她都说没有事,但还是担心,况且按规矩上也应该过去。 可是……,眼前的娇娇哭得太伤心了。 萧铎略作犹豫,吩咐道:“去跟王妃那边说一声,就说凤侧妃情形不太好,骨头缝裂着,我先在这边看着她一会儿。”他沉吟道:“王妃那边若有事,立刻来回。”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不过去了。 暖香坞的人当然是高兴的,但是传话的丫头,却是端王妃那边派过来守着,闻讯凤鸾情况的,一听这话,就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传话了。 端王妃接到消息,静了静,说道:“阿鸾伤得重,王爷也累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连有可能的未来端王府世子,都争不过她。 哎,表妹这才进府几天功夫啊。 穆妈妈怕她吃心,劝道:“凤侧妃这次可是吃了大苦头,骨头都折了,她年纪小又养得娇,自然害怕,难免会缠着王爷不让走。”这么一解释,好像都是凤鸾撒娇卖痴的缘故,而不是王爷偏心了。 端王妃却是心下了然。 自己丈夫是何等冷酷决绝的性子,就算是表妹撒娇,那也得丈夫愿意让她撒娇,不然就是算是撒破天,都不管用,甚至还可能引起他的反感。 假使今儿摔折了腰的人是蒋侧妃,只怕丈夫就过来了。 ☆、40 阴谋处处有(二) 端王妃心情一阵复杂。 要说自己不该吃这份醋的,毕竟表妹是为自己受伤,况且若不是她那么一档,自己跌下去可不会好受,更甚者,要是肚子扎在那块石头上面……,简直不敢想象!想到此处,暂且将吃醋的心思压下。 她抬头问道:“瞧清楚了?那台阶上面果然有油迹?” 穆妈妈脸色一沉,“是,有油。” 端王妃靠在软枕上,轻轻抚摸着肚子,冷笑道:“这个办法虽笨,但是一旦让我中招的话,收效可就大了。” 穆妈妈恨声道:“太恶毒了!” 端王妃却是没工夫生气,而是发愁,“今儿的时机实在太好了。你想想看,因为今儿是万寿节热闹日子,人人都打那儿过,人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她摇摇头,“这查起来只怕不容易啊。” ****** “你看你,哭半天了。”暖香坞里,萧铎头疼的继续哄人,“别哭了。”他起身端了温温的蜜水过来,“来,喝点水儿。” 凤鸾木虎着一张小脸儿。 萧铎给她磨得没了脾气,只得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往她嘴里喂。偏生笨手笨脚的,没喂好,好些都给流了出来,弄得凤鸾一脸的糖水,他皱眉放了碗,又亲自去拧了一把帕子过来,给她细细擦脸。 折腾半宿,把他半辈子没做过的事都做了。 凤鸾腰疼的很,又哭累了,没理他,一句话都没说就睡了过去。 萧铎摇了摇头,喊了人进来守着她。自己胡乱洗漱完毕,然后依旧在碧纱橱将就了一晚。次日早起,见凤鸾闷闷的不说话,他咳了咳,“那只狗,就叫多多罢。” 凤鸾半天才回神,懒懒的,“多多怎么了?” 多多怎么了?你会不知道?萧铎见她一脸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就来气,可是人家腰都折了,能怎样呢?打不得、骂不得,这会儿再和她怄气,倒显得自己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不像个大男人了。 萧铎闭嘴,生平头一回吃了个哑巴亏。 可惜啊,趴着的那位娇娇还不领情,心思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汪汪,汪……”一身金黄毛色的多多跑了过来,它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在暖香坞呆了几天,就知道凤鸾是自己主人了。这会儿不停的摇尾巴,转圈圈儿,卖力的逗主人高兴,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了。 凤鸾心情不好,但是看着多多还是软和了一些,摸了摸它,“好多多,真乖,知道哄我开心了。” 多多高兴了,哼哼唧唧贴了过去趴着不动。 凤鸾就爱怜的抚摸着它,一下一下,细细的给它梳着毛,叹道:“你是个好的,又贴心、又听话,真是个乖乖。”一人一狗脸对着脸,主人说一句,狗就哼哼一声,两人交流的十分融洽。 萧铎在旁边黑了脸。 自己昨天服侍了她半天,又在碧纱橱熬了一宿,却被她从昨天冷落到现在,而眼下这……,自己居然混的不如一条狗了?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好?还不如一条狗有情义?真是小没良心的东西! 那边凤鸾还在叨叨,多多还在哼哼,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行了。”被冷冻的萧铎终于忍无可忍,喊人道:“阿鸾腰疼着,快把这狗给抱到外面去,还有……,以后别让狗上榻!” 宝珠赶忙过来,抱了多多。 多多挣扎,“汪汪……” 萧铎沉下脸来,“叫什么叫?再叫,把你做了狗肉火锅吃!” 多多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能够感觉出这个高大男人的不善,“嗷呜”一嗓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凤鸾,好似再说,“主人救我。” “还不走?”萧铎的眼神快要杀人,哦不……,快要杀狗。 宝珠吓得一哆嗦,赶紧抱着多多跑出去了。 凤鸾嗔怪道:“你做什么?一大早的,跟一条狗生气。” “那还不是因为你!”萧铎冲口而出,末了,又觉得这话说起来不对,难道自己在跟一条狗争风吃醋?他的脸黑成了锅底,斥道:“哪儿那么多话?老实躺着。” 凤鸾这会儿就算是不想躺,也得躺啊。 萧铎平缓了下心绪,“等下我让人去兵部告个假,今儿不去了。”又道:“昨儿大夫说了,你这就是骨折,别的没有什么大碍。你老老实实的躺着休息,我去王妃那边看看再过来瞧你。”他语气带着命令,“听话,老实一点儿。” “哦。”凤鸾有气无力的应道。 ****** 葳蕤堂内,端王妃的脸色略略有点泛白,“怎么样了?阿鸾没事吧?”她打量着丈夫的脸色,不是太好,心下不免有些惴惴的。 第67节 要是表妹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凤家那边,特别是舅母甄氏,那肯定得跟自己拼命啊!在凤家,甄氏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她的出身不显,但是却把婆婆和丈夫捏得死死的,就连长房的人都让着她。 有关这点,一直都是谜一样的雾团儿。 “还好。”萧铎说了句保守的话,继而皱眉,“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就算年轻,把肋骨也折断了,也得要好好调养几个月才行。” 这叫什么事儿?一想着,心里就是窝火。 不过到了端王妃这边,萧铎就不是在暖香坞的那个调调了,他压下心绪,神色郑重问道:“昨儿你是怎么回事?好好走路,如何会摔倒了?” 端王妃听丈夫语气里有责备的意思,略略有点吃心。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自己肚子里可是揣着未来世子的,丈夫这是在埋怨自己不当心吧?还有昨儿连累的表妹摔得骨折,害得丈夫不能圆房,倾国倾城的小老婆娶回来只能看,不能睡,估计也让他不高兴了。 但端王妃是什么人啊?她本来性子就沉稳内敛,又和萧铎做了十年夫妻,非常了解丈夫的脾气性子,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表情,如何应对。 因而尽管心里吃味儿,但还是一副冷静的态度回道:“原本好好的,穆妈妈还在旁边搀扶着我,又只得三阶台阶,应该是没事的。可……”她斟酌着说词,将旁边的一只绣花鞋拿了出来,“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在台阶上洒了点油。”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 不小心?碰巧在台阶上洒了点油?谁会没事端一碗油去路上,好巧不巧,偏偏“不小心”洒在台阶上面?话里隐藏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铎的脸黑成了一块锅底。 端王妃又道:“那块石头我也留着了。”她一向是个细致慎密的人,做这些事,显得自然而随意,拿了石头出来,“王爷你瞧,这石头尖尖儿的呢。”到底忍不住有几分怨气和火气,“谁这么狠心?泼油也罢了,还放这么一个东西在下面。” 萧铎看着那块尖尖的石头,上面的尖都掉了一小块儿,可见昨儿跟她碰撞的时候力度之大,要不是她的骨头挡了一下,只怕……,“啪”的一声,他狠狠拍在桌上,震得上面茶盏一阵“叮当”乱响。 端王妃哽咽道:“王爷你想想,要不是阿鸾替我挡了那么一下子,我要是摔上去,再正好扎着肚子……”她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末了,替表妹邀功了一句,“多亏阿鸾良善,只是这次可害苦她了。” 但是多的,却是一句都不肯再说。 昨儿下黑手的人到底是谁?首先排除的就是端王妃自己和凤鸾,前者不可能拿身孕开玩笑,后者不可能不要命,那么剩下便是蒋侧妃、苗夫人和魏氏了。 到底是谁可不好说,也没证据。 萧铎阴沉沉的没有说话。 端王妃之前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昨儿人多眼杂,加上因为万寿节的庆贺人来人往,王府的姬妾和贴身丫头们,都是要打那儿进过的。这要查的确不好查,对方肯定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趁夜作案的。 可是就这么让贤妻美妾吃了亏,萧铎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了,王府有人生出了鬼魅心思,得逞一次,难免就还会再有下一次,不抓出来要怎么安心?别人也罢了,但端王妃和凤鸾不论哪一个人,都是萧铎放不下的。前者端庄贤惠,后者明艳可人,而且她们背后还有穆家和凤家呢。 萧铎沉吟了一会儿,“你怀着孕,不易操劳,要不然昨儿没有摔着,倒为劳心劳力动了胎气,那可就划不来了。”他道:“这件事我来安排细查,你不用管。” 端王妃暗暗松了一口气。 首先,她的确不想劳心劳力动了胎气;其次,她对丈夫的性子还是很有把握的,只要查出背后人是谁,不论哪个姬妾,丈夫都是不会手软的。唔……,如果是蒋侧妃可能稍微难办一点儿,看着蒋恭嫔和蒋家的面子,只怕不会闹开,而是一辈子冷落了事。 总之,对丈夫的理智和决断很有信心。 下一瞬,端王妃又不免多想了一些。 如果昨儿的事换下人,比方说,是表妹对自己做了手脚,蒋侧妃救了自己?丈夫还会雷厉风行的处置吗?他舍得表妹,舍得凤家吗?只怕难讲了。 端王妃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没有的事,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儿啊。 ****** 暖香坞里,凤鸾趴的浑身酸疼难受,正在叫唤,“来,慢慢儿的让我翻个身。”她揉了揉胸口,抱怨道:“回头再把胸给压平了。” 姜妈妈和宝珠等人小心翼翼的,服侍她侧躺。 凤鸾还在揉着自己的胸口,被压了一宿真的很不舒服,感觉挤得难受,且有一点点担心,问道:“妈妈你说,我这……,总是趴着,该不会趴成荷包蛋了吧?” 姜妈妈“扑哧”一笑,嗔道:“侧妃浑说什么呢?哪有这么说话的。” 宝珠等人都是好笑,又害羞,一个个脸上发窘不已。 而门口,萧铎本来是心情沉沉过来的,听得屋里对话,不由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怎么说话如此不着边际?说的都是什么,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凤鸾前世八年宫女生涯学来的。 “王爷来了。”玳瑁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姜妈妈等人都收敛笑容,福了福,挨个退了出去。 凤鸾见他进来,连上带笑,便知道刚才的话给他听去了。想着自己不知道怎地说溜了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装模作样撩了撩额前头发,“你来啦。” 萧铎在床边坐下,含笑伸手,“让我摸摸你的荷包蛋。” 凤鸾这会儿腰疼不敢动,气得瞪他,“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到底还是让他摸了,而且摸就摸吧,还在上头撩拨个什么劲儿?不由恼了,“你还让不让我养伤?!” 萧铎到底顾及她腰上的伤来着,就是逗了她一下,没敢很玩就停下了。 心下不免有点郁闷,“你说你,好好儿的多好。”从进门到现在,这丫头就一直没有消停过,现在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自己岂不是要守着她,眼睁睁看一百天,且得等个三、四个月,真是……,有如百爪挠心。 ☆、41 阴谋处处有(三) 萧铎转身端茶喝了两口,不去看那张宜嗔宜喜的娇俏小脸,免得自己难受,“王妃那边没事的,你放心罢。” 凤鸾回道:“嗯,那就好。” ----倒也不算是假话。 虽然心下后悔昨夜太过冲动,害得自己受了伤,可是认真说起来,还是希望端王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而且最好是儿子。 不是自己心软没个原则。 而是只有端王妃有了嫡子,只有她的主母位置坐稳了,她才能更容得下王府里面的姬妾们。她有嫡子傍身,才会松手让姬妾生庶子,自己才能顺利生下儿子,然后养精蓄锐、站稳脚跟,慢慢查清楚前世难产的真相,为自己和孩子报仇! 假使端王妃是前世凶手的话,自己也得有能力了,才能扳倒她啊。 不然凭自己刚刚进王府,只略有点美色,就想让萧铎废掉王妃根本不可能!自己可不会痴心妄想,端王妃没儿子,然后自己赶快生个儿子,就能将她取而代之。估计那样的话,端王妃第一个想掐死的就是自己。 反正一辈子还长着呢。 将来的事,还真的谁也说不好。 好比现在的朝局,太子萧瑛不光占了嫡长,还能文能武,身后有辅国公府范家和范皇后撑腰,在大家眼里是稳稳当当的下一任真龙。可是谁又能想得到,不到十年,太子和肃王等人,就会一一败在宫闱斗争中呢。 自己和端王妃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至于萧铎,假使前世不想要自己活下去的人是他?如果是真的…… “在想什么呢?”萧铎问道。 凤鸾默不作声。 “王爷,侧妃……”外面响起宝珠的声音。 “滚出去!”萧铎听着烦,觉得这个经常晃荡的丫头十分讨厌,“主子没喊就总是乱嚷嚷,谁给你的胆子?滚一点儿。” “不是。”宝珠咬牙,委委屈屈道:“凤二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凤鸾激动要起身,一扭,便是一声惨叫,“哎哟!我的腰!”被萧铎扶了一把躺回去,见他瞪自己,小声解释,“我忘了,又不是故意的。” 萧铎瞪她,“好好躺着。” 甄氏挽着高髻进门,大约是为了刻意表现岳母的身份,穿了深紫色的衣衫,配褐色绣桃花的裙子。虽说显得成熟了几岁,可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光彩照人,那种好似水波盈动一般的美,真是宝光流转、活色生香。 这是萧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岳母。 第一个念头便是,岳母真是……,女人中的女人。 不免抬眼看了看凤鸾,自己的小娇娇只需要再调养几年,身子、脸蛋长开了,再占着年轻娇妍,那可真是京城第一美人儿了。 “见过王爷。”甄氏福了福,没多话,便先去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 萧铎又被甩了一次冷脸,摸了摸鼻子,“你们先聊。”趁势回避去了外面,心下安慰自己,岳母是长辈让让也是应该的。 甄氏才懒得理会王爷女婿呢,要不是怕女儿难做人,连招呼都懒得打。这会儿,满心满眼都在女儿身上,“听说你把腰摔了,到底怎样?” 姜妈妈在后面杀鸡抹脖子的递眼色,示意收敛点儿。 凤鸾只清楚母亲性子的,哪里敢说自己骨折?只哼哼道:“从台阶上摔下去,被石头戳了一下子,破了皮儿,这会儿还疼着呢。” 甄氏掀开她的小衣瞧了瞧,贴着膏药,况且是在腰上,倒是看不出骨折,因而只信了女儿的说辞。但即便这样,亦是嗔怪,“我听说,你是为了救王妃才摔倒的。”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可别有下次了?以后有事记得躲一点儿。” 什么端王妃,肚子里是了不起的金种子吗?害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 凤鸾讪笑,“哪能还有下次?” 自己又不是傻子,以后见了孕妇就统统绕道,再也不脑子发烧救人了。况且,自己这一休养就得三、四个月,等休养完,端王妃早就已经应该生了。 是男是女,是金蛋,还是银蛋,都不与自己相干。 甄氏细声问道:“王爷待你好不好?” “挺好的。”当着母亲,凤鸾只能报喜不报忧,再说了,今生的萧铎对自己的确还不错,暂时挑不出多大毛病来。 甄氏又叮嘱女儿,“还有,你年纪小,可别由着男人的性子来。他们都是只顾自己快活的,把你折腾坏了,将来吃亏都没地方说去。” “呃……”凤鸾有点尴尬,“我们还没圆房呢。” “还没圆房?!” “母亲你别急啊。”凤鸾大概把进府后的“意外”说了说,“都是赶巧不巧,偏生事事儿赶上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腰,“眼下这个,且得往后拖几个月呢。” 甄氏看着女儿,神色古怪,“你不想和他圆房?”虽说让女儿做侧妃,对萧铎很是有些不满,但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你闹性子,但是不可太过。毕竟你都是他的侧妃了,躲得过一时,还的躲得过一世啊?再说了,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床尾是怎么和的?不就是男欢女爱和上的吗?这事儿你别任性啊。” 凤鸾给她说得啼笑皆非,解释道:“也不是,就是想别让他那么轻易得到了。” 换做别的母亲,肯定要训斥女儿言语荒诞不经,但甄氏是与众不同的母亲,听了这话反倒十分赞同,“没错,男人就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越吃不着的肉,才越惦记,越觉得香呢。”只笑着交待了几句,“可你要把握一个度,别太过,把绳子给扯断了。” 凤鸾笑嘻嘻道:“行,我听母亲的。” 甄氏又道:“你这好几个月都让他进不了身,干看着,他岂不着急?回头一上火就去找别的女人了。”哼了一声,“所以啊,记得三天两头给他点甜头尝尝,让他惦记你好,才会日日夜夜都挂在心里。” 凤鸾听得笑了起来,震得腰疼,“哎哟……”不敢大笑了。 “你认真听我说。”甄氏一副过来人的神色,郑重叮嘱,“这女人呐,长得好便是占了最大的便宜,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还得记住另外三样。”她伸出纤细三根手指,“就是爱娇、爱笑、爱俏。” “爱娇嘛,不会撒娇的女人,那算不得是女人。” “爱笑也是很要紧的。你想想看,男人在外面操劳了一天……”她啐了一口“呸!你爹那种不算。”然后继续道:“谁回家不爱看个笑脸儿?谁会乐意看哭丧脸的?所以千万不能总是歪声丧气的,记得常笑,只有哄得男人开心了,才能办成正事儿呢。” 凤鸾一面笑,一面点头,等着母亲高谈论阔细细的说。 第68节 “最后说爱俏。”甄氏整理了下衣裳,动作优雅,“一个女人,不是说你长得好看就行了的,那得打扮,也就是要颜色常新。男人呐,任凭你是个天仙,整天放在家里日日夜夜看着,久了也腻,你就得三天两头的换个新鲜花样儿。让他娶了一个老婆,感觉跟娶了一百个似的,任凭外头多少莺莺燕燕,都不如家里这个好看。” “哈哈……”凤鸾没忍住又大笑起来,扶着腰,“那母亲不是有一百个女儿了。” “呸!”甄氏啐了一口,“跟你说正经的。” 凤鸾笑道:“是是,女儿都记在心里。” 甄氏说了一大通,口渴,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味儿轻浮,不如咱们家的。”然后放下茶盏又道:“不过你也要心里明白,不管怎么努力,男人都是贪多嚼不烂的。千千万万不要因为男人伤心,记得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最要紧。” 这个道理凤鸾是明白的,也有体会。 她笑了笑,“好,我记住了。” “还有。”甄氏咳了咳,难得她也有羞涩不好意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还有一桩事情顶要紧。”在女儿耳边细细嘀咕,轻声细语,又简单的大致比划着,足足说小半个时辰,还没说完,“你先记住这些,回头我再找机会说其他的。” 凤鸾听得涨红了脸,几欲滴血,声音细若蚊呐,“不用,够了,够了。” “你别不好意思!只知道害羞,多少贤惠正妻就吃了里头的暗亏呢。”甄氏一脸恨铁不成钢,戳了戳女儿,“我说的,你回头细细体会就知道了。”她一声冷哼,“凭什么?让他们男人爽快完了,咱们还不落好?不如学聪明点儿,他乐呵,你也乐呵,回头还叫他尝过就忘不了。” 凤鸾窘迫道:“知道,知道了。” 甄氏自有她的脾气,冷冷一笑,“男人不把我们女人当人看,咱们何不反过来?只拿他们当个小狗小猫,给点甜头哄好了,回头想怎么指使就怎么指使!这才不枉做了女人,不枉来这人世间活了一辈子。” 她原本就容貌极美,加上性子骄傲、又妩媚,眼里还带了几分不顾世俗的恣意。 ---那种艳光几近摄人心魄。 凤鸾看着母亲,再想起病歪歪又毫无担当的父亲,想想龚姨娘,还有凤贞娘和凤世杰,只觉得母亲这一辈子亏了。 甚至有一瞬间,不那么怨恨母亲和“那个人”有染。 总不能让母亲憋屈一辈子吧?像母亲那样的人,便是错,便是有罪,也应该是轰轰烈烈的一生,而不应该在眼泪和哀怨中度过。 那么自己呢?也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好过,一辈子图个恣意快活罢。 ****** 接下来的日子,凤鸾过得安宁又平静。 因为养伤,每天都在是暖香坞里面度过的。中间端王妃、苗夫人和魏氏都来亲自看望过,凤鸾只见了端王妃,别的让姜妈妈以“伤重,每天犯困”的理由打发了。蒋侧妃在众人来过之后,却不过情面,也假模假样的来探过一回,不过没有见面。 凤鸾每天就是躺着,正躺、侧躺、斜躺,吃吃喝喝,一天五、六顿的大补汤,然后见见萧铎,大部分时间则是和多多一起度过。如此过了一个月,人圆了一圈儿,特别是一对小胸脯鼓鼓的,像发面似的发起来了。 弄得萧铎每次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眼馋嘴馋的,“嗯,这样好。”他一脸认真,“你以前太瘦了,女人还是要珠圆玉润的好,显得有福气。” 凤鸾心下暗啐,别以为不知道端王殿下你想了啥。 这些天,萧铎总是忍不住絮叨,“你的腰差不多好了吧?唔……,还是再养两个月比较保险,别一折腾,再弄折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凤鸾一听他这不伦不类的话,就忍不住翻个白眼,什么叫一折腾再弄折了?真真下流坯子!这男人的脑子,难道都跟下面那玩意儿是一样的?用同一种材料做的?怎么成天就琢磨那事儿了。 “王爷!”门外丫头的声音有点急,飞快禀道:“蒹葭姐姐让人送话,说是有要紧消息到了书房,请王爷过去一趟。” 萧铎将手从棉花团上收了回来,起身道:“想是有事,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到了梧竹幽居,已经有心腹幕僚在书房等候着了。 “何事?”萧铎问道。 石应崇脸色凝重无比,好似下雨之前,要打雷闪电的那种沉闷,低声道:“英亲王在战场上中了流矢,当场身亡!” ☆、42 怪事今年多(一) 英亲王中流矢死了。 与他一起死的,除了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以外,还有他唯一的嫡子。他儿子多,但是嫡子却只有一个,剩下四个都是庶出。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以后,英亲王妃当场便是一声惨叫,“不!”,然后吐了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这下子英亲王府乱套了。 英亲王和世子都死了,剩下四个庶子陷入夺嫡大战中,因为年纪差不太多,且都已经成年娶妻生子,谁也不肯让谁。根本没人去管死去的父亲和嫡长兄,都是纷纷忙着四处拉势力,想要把亲王爵位给抢到手! 不到几天功夫,英亲王府就前前后后闹出好几桩丑闻,什么老二强占民女,什么老三纵奴行凶,老四和老五又在家对打起来了。 好嘛,新鲜故事多得茶博士都说不完。 襄亲王和郦邑长公主两姐弟,一起去英亲王府劝解,结果不但没有劝解成功,反而被侄子们闹了一脸灰。英亲王妃病得不能起床,没人理事,得罪亲戚也管不了,整个亲王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时候,陆续有人控告英亲王府的几位小爷,罪名不断翻出来。 皇帝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上面罪名重重,不由雷霆震怒斥道:“不顾亡父和病中嫡母,英亲王府诸子是为不孝,不顾长兄则为不悌。一群不孝不悌的混账东西,眼里只有爵位,半点没有父母兄长,何以承爵?” ----竟然下旨,褫夺了英亲王府的爵位。 这下子王府的小爷们都傻眼了。 郦邑长公主气不过,要去进宫找皇帝理论,却被襄亲王及时赶到劝阻,“大姐,难道你看不明白了?阿鸾的梦,应验了。” “可是大弟都已经死了!”郦邑长公主满眼悲愤,眼泪飞溅,“别以为我傻,猜不出大弟是怎么死的?!” “大姐!”襄亲王吓得连连摆手,“这话在弟弟面前说一次便是,往后不论在哪里都不能说了。”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又不像哥哥那样能征善战,况且能干的死在了战场,早灰心了,“当初凤家表弟劝我们的话,是对的。咱们又不能真的扯张大旗去谋反,除了朝皇上低头,还能怎样呢?都怪大哥太固执了,非要逞能……”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郦邑长公主年纪最大,保养却很好,看起来不像是姐姐反像是妹妹,她长眉入鬓,冷冷道:“所谓功高震主,皇上就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臣子,他还有理了?况且大弟都死了,他还不放过,还要夺了英亲王府的爵位,这是要斩尽杀绝啊!” 襄亲王老泪纵横,哽咽道:“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郦邑长公主怨恨冷笑,“你们两个的爵位,还是父皇当年亲自封的,皇上有什么资格夺爵?哼,他就不怕父皇从陵墓里面爬出来,半夜找他清算!”狠狠啐了一口,“下作的东西!不过低三下四认了范氏为母,仗着范家撑腰,才把大弟的江山抢了去,现在竟然连人都容不下了。” “大姐,算是弟弟求你。”襄亲王哭了一阵,劝道:“我是老了,怕了,不想再这么闹下去了。”怎么闹?谋反也没那本钱啊,“大哥和大侄儿已经死了,剩下几个不过是庶出,承爵不承爵,与咱们不相干的。” 他连连摆手,“往后就缩起脖子好好过日子罢。” “就这么让大弟白白死去?”郦邑长公主愤怒道。 “大姐啊。”襄亲王苦口婆心的劝她,“你不为别的,不为咱们两个老家伙着想,也要为后面的子孙们想一想啊。难道要大家一起陪葬,到地下去团聚吗?”他长长叹气离去,幽幽叹息,“我只想苟活了却残生……” 第二天,襄亲王就上呈折子,言称自己年老体弱、近年多病,已经不宜再领着官职行走,求皇帝准许告老,往后就在家好好颐养天年。 皇帝二话没说就准了。 英亲王和襄亲王这两个心头大患,像是巨石,压了他半辈子时光呢。 倒是看着批复已久凤渊的折子,犹豫起来。 如今嚣张的英亲王已死,但没有任何罪名,显然不适合没完没了的追究,加上襄亲王才告老辞了官,----自己要是再跟凤家过不去,反倒有点太过了。 更何况凤家对皇权并无半点威胁,再荣耀,都只是臣子罢了。 反正英亲王和襄亲王一死一废,凤家也是无力回天,那么凤渊做不做官,都不影响自己的大计。而且说起来,凤渊办事的能力还是很强。这样的臣子,除了万不得已,实在没必要废弃不用。 还有一点就是,若凤家败了,便会打破凤、范、穆、秦四家的平衡。 这对皇权的稳固反而不利。 皇帝眼下志得意满,心情舒畅,最后决定还是宜静不宜动,赶紧让英亲王和襄亲王的事过去,才是最明智的决策。 因而凤渊的折子被改成了“夺情”,不仅如此,还象征性的要为英亲王和世子大办丧事,反正人都死了,所谓的恩荣不过是一场热闹罢了。 ****** ----事情出乎意料。 凤鸾万万没有想到,今生的走向竟然偏差如此之大!英亲王死了,襄亲王辞官,大伯父居然被夺情,依旧官任原职!凤家除了牺牲了一个太夫人,竟然毫发无损,就从这场政治风暴中解脱出来! 唔,自己也算是半个牺牲罢。 或者算是投资?呵呵,凤鸾心中冷笑,只怕现在大伯父已经乐开了花,凤家半点屁事都没有,要是自己这把投资再投对了,估计他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细想想,眼下的情况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本来还思量着,英亲王保不齐要出事,就算不出事,大伯父的官职一辞,凤家明显就是势败了。到时候萧铎没准儿就会冷落自己,或者只当一个玩意儿,其他姬妾,特别是端王妃和蒋侧妃,肯定不会再把自己放在眼里,往后的路难走啊。 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还是奉国公府的姑娘。 姜妈妈在旁边叹气,抱怨道:“侧妃你说,怎地这般倒霉了?好好的,英亲王应该凯旋而归才对,怎地就中了流矢?府里的小爷又不争气,被夺了爵,襄亲王那边还辞了官,啧啧……,真是祸不单行啊。” 凤鸾轻轻摇头,前世的凤家才叫祸不单行呢。 姜妈妈见她摇头,还以为她是在为英亲王府和襄亲王府叹息,不免说道:“若是论起亲戚情分来,他们两位,侧妃还得喊一声表叔呢。”又说到郦邑长公主,“长公主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烈,这次怕是气着了,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好了。”凤鸾摆了摆手,“往后妈妈别叨叨这些了。” 英亲王三兄妹是凤家的亲戚不假,可是说真的,凤家好像并没有占他们便宜,前世反倒是因为他们牵连,弄得满门被抄死伤惨重!自己对他们可没什么好感,死了更好,省得上蹿下跳的,让自己跟着提心吊胆不安生。 到了晚间,萧铎过来还安慰了两句,“外头乱,你别跟着一起生闲气。” 凤鸾一双明眸水洗似的,望着他。 奉国公府凤家没倒,所以他还对待自己一如当初,甚至来安慰自己,怕自己因为英亲王的事情伤神。要是这次大伯父被辞了官,只怕……,他又是另外一副嘴脸了吧?想起他前世的冷情决绝,多半是了。 萧铎看向她,“怎么傻了?呆呆的望着本王。” 凤鸾“哧”的一笑,“因为你长得好看呗。”反正好话不要钱,哄他乐一乐,就像母亲说得那样,权当是逗小猫小狗玩儿好了。 果不其然,萧铎眼里绽出一点明亮笑意,“你今天小嘴儿真甜,吃蜜了?” 他说着,心念不免一动。 “让我尝尝。” 凤鸾抬手挡住他的嘴,可是那里能真的挡得住?端王殿下吃不着肉,再不吃点糖是不可能的!她越挡,反而越是激起某人的兴致,人家不尝小嘴儿了,干脆抓住她那洁白纤细的手指,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哎,你怎么……” 他的眼神火辣辣的,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跳跃。 端王殿下从最纤细的小手指开始吸,先吸半根,再全部放进嘴里,好似上面真的有糖似的,吮吸得津津有味儿。然后又加了一根进去,嗯……,这样分量足,大口大口的品尝才够味儿,再然后,他开始舔舐手掌心。 凤鸾被他弄得酥酥麻麻的,还有点痒,一时口快哼哼道:“别闹了,唔……,你怎么跟多多似的?” 这下子可捅大篓子了! 萧铎的脸没有比现在更黑过,咳咳……,用锅底来形容都不够,至少得是浓浓的墨汁才行。他生气了,是真的,“你把本王比作狗?!你再说一遍!” 换个人,早就挨一记窝心脚了。 凤鸾说完就后悔了,再看看他的表情,加上前世对他性子的了解,哪里还不知道生气了?怎么办,这会儿怎么解释都不行,越描越黑啊! 她一急,只能使出母亲传授秘笈中的一招,----偶尔主动! 第69节 ☆、43 怪事今年多(二) 凤鸾伸手一勾,将萧铎的脖子带到自己面前,闭上眼睛主动的亲了上去。凭借前世的记忆和经验,一点点的摸索探寻,那丁香小舌柔软香甜,滑若小鱼儿,不时点燃萧铎身体深处的绚丽火花。 他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被勾的欲焰焚天,恨不得把她的魂给吸走。 不一会儿,萧铎便低低喘息,“大宝贝,好娇娇……”他目光灼灼看着她,带了几分希翼,沙哑道:“要不……,你就躺着别动,咱们试试?” 凤鸾这才察觉玩得有点走火了。 “可是我的腰,还疼呢。”她小声嘀咕,还真的不是为了欲迎还拒,而是担心自己腰上的伤没有好,再弄折可不是玩儿的,“弄坏我的腰,怎么办?” “那我呢,我怎么办?”萧铎怨念问道。 凤鸾红着一张俏脸,结巴道:“不行的话,你、你你……,你去别人屋里。” 萧铎把长袍“哗啦”一撩,露出下面支起来的帐篷,红着眼睛问她,“你觉得我这样能去别人屋里?小没良心的,把人勾出火来又不管了。”他的呼吸有点急促,不管不顾就解了玉版腰带,摔在门口,“都滚远点!” 凤鸾一脸惊骇,“你要来真的?!” 萧铎松开了明紫色的绸缎长裤,抓了她的手,恨恨咬牙,“本王可不是你,一点良心都没有。”将那纤纤玉手往裤裆里放,喘息道:“听话,借你的手用一用。” 若是换做蒋氏、苗氏、魏氏,肯定早就不管,直接上了。 可眼前的这个娇娇,又娇又软,大宝贝似的,到底还是心疼舍不得。 他牵引着她,握住了小一号的端王殿下。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被她一碰,就立时更加血脉贲张起来。“娇娇,你可真是我命里的克星……”他说着床笫欢好的情.话,暧昧而旖旎,却忽略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伤心,欲焰掩盖了一切。 情与欲,爱与怨,混乱迷离的交织在了一起。 ****** 自从那天被凤鸾比作多多以后,萧铎每次看见多多,就目光不善,多多也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份恶意。时间久了,多多有点明白过来,这个冷面的男人嫉妒自己得宠,不喜欢自己,因而他一来,就跑得远远的躲开了。 等萧铎一走,多多则在背后“汪汪”的吠几声,表示深深不满。 凤鸾每次都被逗得大笑不已。 姜妈妈也是忍俊不禁,朝多多斥道:“你还敢在王爷背后乱叫,当心被听见,真的把你给切了,炖狗肉火锅。” 多多便委屈的“嗷呜”一声,跑去找主人撒娇。 凤鸾已经躺了一个多月,现在行走坐其实都没有问题,只是不敢使劲儿,也不敢随随便便弯腰。但是多多乖巧的很,人家早就从特制小台阶跳上了榻,反正萧铎走了,使劲儿跳也没人管。 然后它站在美人榻上,“汪汪”叫个不停,要主人抱。 凤鸾搂了它,多多才一岁多,小巧的很,份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细细的梳着它那金色的毛,小家伙眯着眼睛,哼哼唧唧,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小不点儿的东西,又乖巧,让人看得心软软的。 凤鸾玩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回了美人榻上,“乖乖,你自己先玩儿。” 眼下已经八月,正事金桂飘香的秋爽时节。 宝珠说道:“咱们暖香坞后面的桂花开了。虽然小,可是一大片香香的,侧妃可以坐在花树下,喝喝茶、看看书,再不看人穿桂花也使得。” “不去了。”凤鸾懒得动弹,且有心事。 万寿节那天的悬案,一直拖延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呢。 不是萧铎忘了着这事儿,而是根本就无从查起。那天人来人往的,王府从主子到奴才,估计有一多半的人都过去了。当天夜里,暗香疏影楼周围简直人满为患,查……,要怎么查?王府上上下下,一共可有几百号人呢。 除了台阶上的油迹,和地上石块,其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而背后那人似乎很是谨慎,一击不中,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时间久了,王府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的,凤鸾甚至忍不住想,该不会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吧?但这种念头只是一瞬,继而便是摇头了。 那天的意外,分明有人针对怀孕的端王妃设计的。 可到底是谁呢? 蒋侧妃?她才刚刚入王府,萧铎又不是太宠爱她,自己的脚跟都没有站稳,能做这事儿?岂不是又大胆又犯蠢?毕竟就算端王妃流产,下一个怀孕的也不一定就是她,甚至就算是她,萧铎也不会废了端王妃扶植蒋氏啊。 苗夫人?前世今生自己和她交往虽不多,但总得说来,印象还算不错,重点是她没多少作案的理由啊。不说端王妃小产,就算端王妃一尸两命,王妃的位置也轮不到她来做,还得先弄死自己和蒋侧妃呢。 那么魏氏?虽说自己不喜欢魏氏,可她一个宫女,处心积虑要害死王妃,到底又图个啥呢?就算王府别的女人都死光了,萧铎也不可能立宫女为王妃,肯定是另外再娶一个官家小姐了。 这么一分析,表面上看来人人作案动机都不大。 莫非……,谁和王妃私下有仇?可是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在端王府呆的时间都不算长,对内幕消息并不了解啊。前世进府没多久就怀孕,之后除了给王妃请安以外,就基本闭门不出,再之后就倒霉催挂了。 或许,端王妃更能猜出谁是黑手。 ****** 端王妃心里,的确已经有了幕后黑手的人选。但是她同样没有证据,总不能凭猜测和怀疑,就给人定罪吧?既然暂时查不出来,那就先放在一边,没必要整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吩咐葳蕤堂的人多加留心,自己尽量谨慎行事。 先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没过多久,便是中秋佳节。 这次端王妃学了个乖,只说身体不适,让穆妈妈等人操办了王府宴席,自己根本就不出席。萧铎首先考虑的还是嫡长子,对王妃的“不适”没有意见,只说好生静养,别的一概不用操心。 当天晚上,萧铎自然是留在葳蕤堂过夜。 端王妃可不会像凤鸾那样不懂事,自个儿睡大床,反倒让王爷去碧纱橱。因为知道丈夫要来,早早就让人把大床给铺好了。 萧铎在暖阁里陪着她说话,过会儿再睡。 因说起下月里凤二夫人的生辰,端王妃笑道:“我这个二舅母性子天真烂漫,虽然骄傲一些,性子却是简单明快的。依我的意思,别的东西都不用准备,只打造几套上等顶尖的首饰头面,一准儿让二舅母欢欢喜喜的。” 萧铎是刚刚接触甄氏不久,还不了解,“凤二夫人喜欢打扮?” “是呀。”端王妃抿了嘴儿笑,“京城里的功勋权贵之家,哪个女眷不知道凤二夫人会打扮啊?打我小的时候到如今,但凡有什么新鲜的妆容,别致的首饰,或是什么俄罗斯国的新鲜料子,都是从二舅母身上时兴起来的呢。” 萧铎笑道:“倒也有点意思。”又好奇,“怎么不见阿鸾打扮?我看她整天都是懒懒的,总是简简单单挽个头发,再别点首饰。虽说清清淡淡也好看,可是听你说的,凤二夫人那样似乎更有意思。” 不免有点浮想翩翩,回头自己的小娇娇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叫人晃花了眼。 端王妃见丈夫兴致盎然问起闺阁琐事,围着表妹转,心里有点发酸,但忍住了,轻声笑道:“阿鸾年纪轻,便是不打扮也是水灵鲜嫩的。王爷若是喜欢她打扮,回头让她跟二舅母多学学便是了。” 萧铎想起那个宝光流转不定的岳母,点了点头,“也对,我记得跟阿鸾说说。” 女为悦己者容。 自己爱重她,她就应该天天在家打扮的光鲜亮丽,让自己欣赏,所谓秀色可餐,不失为一件愉悦的事。 可是萧铎事情多,想归想,后来到底还是忘记跟凤鸾说了。 到了九月初六那天,天气晴朗,万里碧空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云彩,好似一块水汪汪的蓝玉,透着秋高气爽的劲儿。奉国公府的二夫人生辰大喜,京城里不少女眷都赶着过来道贺,除了情面,也有瞧瞧甄氏打扮的意思。 谁让她是京城贵妇小姐流行的风向标呢?谁都不愿意落后呀。 当天甄氏不负众望,上面赭石色的缂金丝云锦缎袄儿,刺绣金银线,蜿蜿蜒蜒勾勒出缠枝莲的纹样,透着几分雍容奢华。然后配一袭粉色的牡丹薄水烟拖地长裙,原本略娇嫩,可是被上面重颜色一压,尽然说不出的完美无瑕。 她相貌美,容色正,配一个朝阳五凤髻便已端庄大气。 笑语盈盈间,真可谓是殊色照人。 引得女眷们私下纷纷议论,“啧啧,这哪里像是公卿侯门家的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娘娘来了呢。” 不过凤鸾一到,众人关注的焦点便迅速转移过去。 “哎哟,可惜呀。”有人小声道。 “谁说不是呢。”今儿来给甄氏拜寿的贵妇中间,不少是来看笑话的,笑话一下素来骄傲无比的甄氏,只养了一个女儿,结果却落得给人做了妾室。 凤鸾打扮的光鲜亮丽,笑吟吟行礼,“母亲。” “阿鸾,你回来了。”甄氏大大方方的,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失望了。 不过还有人不死心,觉得凤鸾和甄氏都是在死撑,心下暗暗发笑,妾便是妾,难道假装高贵就行了?不知道心里有多苦呢。 可惜她们想错了。 凤鸾只觉得凤家没有被牵连抄家,母亲活得好好儿的,心里庆幸的很,而甄氏这个人更是谁也不在乎。反倒别人越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就越要过得开心,打扮得比谁都漂亮,行事做派比谁都要大,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又没法子。 内厅里面正在热闹,外面忽然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约摸二十五、六岁,打扮虽然十分体面,却是丫头装束。她福了福,“二夫人、凤侧妃,诸位夫人小姐,奴婢是端王府的丫头蒹葭,特奉端王殿下之命,过来为诸位贵人分送礼物。” 凤鸾闻言一怔,什么礼物?自己事先没有听说啊。 ☆、44 怪事今年多(三) “啊,人人都有的呀。” “快瞧瞧。”女眷们都是喜欢新鲜热闹的人,顿时议论起来。 蒹葭穿了一身水绿色衣衫,清清雅雅的,朝小丫头挥手道:“把箱子打开,给诸位贵人分发礼物,慢着些,仔细可别摔了。” 大箱子打开,里面拿出一盒盒的小盒子来。 甄氏得了一个大盒子,在座的来宾女眷人手一个小盒子。有人好奇,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惊呼道:“啊呀,是蛾绿螺子黛!” 螺子黛,出自遥远的西方波斯王国,每颗价值十金。 就以在座的贵妇身份来说,除了几家公卿贵族,寻常官宦人家是不常用的,毕竟稍显奢侈了。算算下来,今儿萧铎一共发了三十多盒螺子黛,再加上甄氏的一大盒子,少说也得三、四千两银子。 在座的女眷们不由瞠目结舌,这都够嫁一个官宦小姐了。 蒹葭口齿清晰,微笑道:“我们王爷说了,凤侧妃原是凤二夫人的独生女儿,养得千娇万贵的,进了端王府自然要好好对待。凤二夫人辛苦抚育了女儿一场,今儿是夫人大喜之日,这些螺子黛,只当是给大伙儿添一点热闹。” 她福了福,“寿礼另备,等下再呈于凤二夫人过目。” 这番话的意思是,今儿螺子黛虽然花的贵了一点,但是因为端王娶了凤家二房的唯一嫡女,讨岳母欢心用的,并不是年年寿礼都如此奢华铺张。 凤鸾不由嘴角微翘。 萧铎此举,不是他一年出不起三、四千两银子,而是免得兄弟们去上眼药。 今儿热热闹闹的替母亲做了脸面,礼也送了,又不落错处,这才是端王殿下一贯的慎密心思,从来不留把柄于人,干净利落又漂亮! 而眼下,整个内厅已经热闹喧哗起来了。 “啧啧,端王殿下真是大方啊。” “谁让凤侧妃年轻貌美,得宠呢,这可真是……”有人又羡慕又嫉妒,虽然可以从凤鸾的身份上鄙视,但心里还是酸溜溜的,毕竟凤家的女儿做皇室侧妃委屈,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做侧妃的啊。 更别说,做到让王爷如此宠爱的程度了。 第70节 甄氏应付了众人几句,扯了女儿,在她耳边轻轻一笑,“这个端王,倒比我想象中的有点意思。”继而又担心,“你年轻,可别被他哄得迷了心窍。罢了,这会儿人多眼杂不好说,回头再细细跟你说道。” ****** 按理说,侧妃的母亲过寿,端王萧铎是不需要亲自过去的。 可他今儿不仅去了,还热热闹闹给岳母做了一场脸面,彰显宠爱凤鸾的同时,也是表示自己对奉国公府的礼遇。 与之对应,凤家的人对端王殿下亦是恭恭敬敬。 凤渊亲自陪着萧铎说话,做为岳父的凤泽因为不善言谈,反倒成了陪衬,只在一旁闷闷的喝着酒,还不敢喝多了。另外凤家的几个小爷都在,老大凤世朝心情复杂,看着萧铎,就想到做了端王侧妃的堂妹。 原本父亲私下算计了堂妹,自己还有点可怜她。 谁知道堂妹却是一个狠心的!好家伙,她狮子大开口要走了三十万两银子,还有诸多上好的房产、田产、铺子,整个凤家都给她咬走了一半!想想心都滴血,那些好东西原本都是自己的啊! 若是萧铎将来做了皇帝,堂妹和财产算是提前投资还罢了。否则的话,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等将来自己袭了奉国公的爵位,财产已经被人先挖走一半。 凤世朝打量着萧铎,这位……,真的能成为下一任潜龙? 萧铎今儿穿一身深紫色锦缎长袍,长眉微挑、嘴角含笑,身量颀长有如高山,目光明亮好似一轮初升的皓月。他面容冷峻偏于凌厉,最衬深色,华丽、雍容、贵气,像是尊贵华美的神祗,有种让人敬畏的惊艳俊美。 而此刻,他正长袖善舞又不失矜贵的含笑高谈,举止行云流水。 凤世朝在旁边瞧着,别说……,这位还真有几分潜龙之相呢。 “大爷。”一个小厮匆匆过来,低声道:“后面出乱子了。” 凤世朝眉头一皱,“出去说。” 到了外面,小厮急急道:“就在刚刚,肃王妃亲自过来给二夫人道贺。”低了头,缩了脖子,“说是之前,咱们府上太夫人和她有约,要纳三小姐进肃王府,今儿是来问问吉日的。” “肃王妃来了?”凤世朝大惊失色。 有关祖母把贞娘塞给肃王府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是想着祖母已死,死无对证,只等过了这段风声紧的日子,就另外给堂妹择一门有用的婚事。没想到,肃王妃居然亲自闹上门来了。 也对,前段祖母的丧事期间肃王妃不好闹,专等今儿二婶婶的生辰大喜之日了。 凤世朝跺了跺脚,“哎,我去找父亲。” 而另一边,后宅宴请女眷的厅堂已经热闹一片。 肃王妃身体一直不太好,尽管擦了粉,脸上还是掩不住的苍白之色,她软坐在椅子里面,说道:“原本这门亲事,是我和贵府太夫人说好的,偏偏太夫人走了,想着贵府家事烦乱就没急着来提。正好今儿是凤二夫人大喜的日子,我过来道个贺,顺便把贞娘进府的日子定下来。” 甄氏微笑不语。 旁边的大夫人则是抿了嘴,脸色难看。 肃王妃今儿闹这么一出,满京城的女眷都知道了,贞娘哪里还敢留下?偏生自己是伯母,不方便插手侄女的婚事,甄氏那性子……,只怕是乐得不管的。 “怎样?”肃王妃咳了咳,看向甄氏,“要不,凤二夫人你来定日子?” 甄氏笑了笑,“当着大伙儿的面,我可要说句大实话了。”看向脸色发白的贞娘,以及旁边低垂脑袋的龚姨娘,说道:“大伙儿都知道,我半生只得阿鸾这一滴骨血。贞娘虽然名分上是我女儿,但不是我生,也不是我养的,这事儿我还真做不了主,得问问我们老爷和龚姨娘。” 龚姨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颤声道:“夫人,贞娘是你的女儿啊。” 甄氏心下冷哼,真可笑,贞娘这会儿又成自己的女儿了?还指望自己护着她?自己疯了、傻了,才会去为贞娘得罪肃王妃呢。 可面上,却是笑吟吟的,“只要老爷和你愿意,我就给贞娘办一份厚厚的嫁妆。” 龚姨娘脸色煞白煞白的,紧紧咬住嘴唇。 凤贞娘在一旁,小脸儿上的血色全都褪干净了。 肃王妃看了看厅内的情形,知道甄氏这是撒手不管了,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龚姨娘笑道:“姨娘真是好生体面,得主母开恩,小姐的婚事竟然让你来做主了。”对一个姨娘可没多大耐心,目光犀利问道:“龚姨娘,你愿不愿意呢?” 以她王妃之尊询问问一个姨娘,难道还会有人敢反驳?龚姨娘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抖得一个字都是说不出来。 凤鸾瞧着皱了皱眉,肃王妃这样明摆着就是在逼婚,哦不……,是在硬逼着贞娘做妾,不免有点窝火。可是一想到父亲和龚姨娘,想到之前晴雪堂的那些破事儿,便不想管了。 况且眼下自己什么身份?端王侧妃而已,一样是妾,哪里能够跟肃王妃挺腰子?真出头了,只会白惹一身臊,弄得弄头土脸罢了。 要知道,肃王可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想来你是太欢喜了,不好意思。”肃王妃等了龚姨娘片刻,拍了板,“这样吧,我看本月二十二日,就是上好的黄道吉日。”缓缓站起身来,“咱们说好了,二十二肃王府就派人过来迎亲。” 此言一出,凤贞娘脸色一片惨白如素,龚姨娘则是瘫在地上。 好好的庆生喜宴闹出这种事,甄氏还是没事人一样,等肃王妃一走,便又笑语盈盈招呼客人,“来来来,咱们一起喝酒说话,等下看戏。” 诸位女眷都是尴尬无比,没多会儿,陆陆续续找借口走了。 ****** 等凤渊和凤泽闻讯赶来,一切都晚了。 其实,就算他们早点来也是一样。 肃王是太子的亲弟弟,肃王妃出自辅国公范家,范皇后是她嫡亲的姑姑,哪里得罪的起?再说依照凤渊的性子,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女,和太子、肃王、范家对抗的,肯定只能舍弃贞娘了。 他赶过来,估计不过是做做情面罢了。 倒是二老爷凤泽捶胸顿足的,气得不行,咳嗽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肃王府真是太欺负人了!贞娘好好的,凭什么去给人家做妾?真是欺负人……” “呸!你哭什么?”甄氏啐道:“一个姨娘养的下作秧子,你就心疼了?自己的嫡亲女儿给人做妾室时,怎么不见你着急?难道贞娘比阿鸾还要金贵?还要了不得?” 凤贞娘低头,只是默默的无声流泪。 凤泽气得发抖,指道:“你、你你,你不要胡搅蛮缠!” 龚姨娘呜咽哭道:“老爷,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别再说了。” 凤泽却还在被嫡妻拂了面子的羞恼中,看了看甄氏,再看了看凤鸾,他怕了妻子一辈子,转而找女儿撒气,“都是你,做姐姐的就没有开好头!” 凤鸾不防父亲找自己撒火,气笑道:“什么叫我没有开好头?” “你还好意思说?”凤泽骂不起妻子,但是作为长辈兼父亲,骂女儿还是有几分胆气的,只顾泄愤,“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乱中走失,知道名节被毁,就该自己全了凤家的名声。”他冷哼道:“若不是你坏了凤家姑娘的风气,别人又怎么会如此轻贱贞娘?都是你……” “哐当”一声!甄氏把茶碗狠狠甩在地上,溅了丈夫半袍子,她冷声道:“你再说阿鸾一句坏话试试!惹得我气性上来,把脸面都撕破了,叫大家都不好过!” 凤鸾这回可是真的寒心了。 上前拦住母亲,看着父亲的眼睛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我当初就应该咬舌自尽?再不就是回来悬梁决断?”呵呵一笑,“我死了,肃王妃就觉得凤家姑娘高洁,就不敢找贞娘了,对吗?原来我就是活该去死,给别人垫脚的!” 她咬牙切齿,愤怒的泪水挂在了纤长的睫毛上。 凤泽倒没有想过让嫡女去死,不过是和妻子吵架吵不过,找女儿泄愤的,现下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喃喃道:“你可以一辈子不出阁……” “一辈子不出阁?”清冷的声音响起,下一瞬,萧铎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目光犀利如剑,“凤二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且给本王说清楚了。” 他原本在前厅知道凤家出了乱子,就有些担心。因等了许久,都不见主人凤渊几个回来,便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乱子,多半还是凤家人摆平不了的。 既然有心结交凤家,赶巧又在,假如能够卖一个情面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因而便想着过来看看,他身份尊贵,一路上是没有人敢阻拦他的。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便赶上这么一出热闹“好”戏。 ☆、45 曲折 萧铎上前二话不说,便把泪盈于睫的凤鸾给揽到了怀里,他高大英伟的身形,对比凤鸾娇小的一团儿,对比十分强烈。而他本人,此刻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凌厉杀气,目光冷冷如电,电光下是波涛汹涌的一片激流。 开玩笑!萧铎可是正正经经的真龙皇子,对凤家的人客气,那是看奉国公府和位高权重的凤渊面子上,凤泽算是那根葱啊?人家客气呢,勉强当你是岳父,惹恼了,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眼下明显的很,甄氏和凤鸾母女俩,完全跟凤泽、龚姨娘母子几个站在对立面,那端王还用客气什么?见凤泽僵直了身体不说话,他冷笑道:“虽说阿鸾是凤家姑娘,可是她现在已经出阁,做了本王的侧妃,那就是我端王萧铎的人了。” 他厉声问道:“凤二老爷要本王的侧妃违抗懿旨,终生不出阁,是何道理?” 一顶违抗懿旨的大帽子给狠狠砸下去! 凤泽原本就身体虚弱,再被端王殿下这么一吓,顿时三魂七魄都少了一半,别说开口回答了,就连嘴巴都张不开。浑身哆哆嗦嗦的,瑟瑟发抖,环顾了一圈儿,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片刻后,他眼一翻,身子一抖,不知真假的晕了过去。 甄氏狠狠啐道:“没用的东西!良心都给狗吃了!” 凤鸾瞧着眼前的这一团乱,只觉得恶心无比,拉了拉母亲,“随便他们闹去罢,我们走罢。”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停留,倒尽胃口。 甄氏一脸厌恶之色,拂袖出门。 萧铎是跟着凤鸾一起走的,路过龚姨娘和凤贞娘身边时,忽地顿住脚步,他居高临下俯视二人,冷冷道:“胆敢欺负本王女人的人,得先摸摸脖子,看看上面的脑袋长得结不结实!”如同看几只臭虫蚊蝇似的,不屑离去。 ****** 回了暖香坞,凤鸾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堵得慌。 甄氏已经换过劲儿来,劝她,“别恼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回头看向萧铎,笑了笑,“凤家二房就是这样不争气,常闹笑话,让端王殿下见笑了。” 萧铎气度从容的坐在旁边,淡笑道:“谁家都会有点烦心事儿,人之常情。” 甄氏原本因为女儿做了侧妃,对萧铎有几分不满的,可是今儿女婿实在太太太给面子了。先是送了一屋子女眷的螺子黛,给自己争光彩,接着又给女儿撑腰,吓得自己那窝囊的丈夫晕过去,吓得龚姨娘等人胆汁都流了一地。 人活一辈子么,不就是图个恣意痛快吗?今儿真是痛快! 甄氏心里高兴快意了,投桃报李,起身笑道:“你们小年轻在一起说说话,我出去预备一下饭菜,刚才忙乱,再单独治一桌子干净好菜上来。”她翩然出门,把空间留给了女儿和女婿,让两人体贴温存去。 “还在怄气?”萧铎上前,将大宝贝搂在了自己怀里。 凤鸾软软依偎着他,“还好,反正父亲一向待我冷淡的很。” “你都出阁了,别理会。”萧铎将她紧了紧,哄道:“你是端王侧妃,往后一辈子都在端王府里过,只要本王待你好就行了。” “嗯。”凤鸾低低应道。 萧铎打量着她,想着凤贞娘去肃王府做妾的,再看看怀里的娇娇,侧妃……,虽然好听,但其实也是妾啊。不免有些吃心,嘴角微翘,“其实说起来,给本王做侧妃也是委屈你了。” 凤鸾心下一凛,知道他这人疑心重又犯毛病了。 当即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萧铎勾起嘴角笑问,目光闪烁不定。 “起先是有一点点的。”凤鸾低垂眼帘,细细声道:“可是进了王府以后,王爷待我有情有义、温柔体贴,今儿又特意为我出头撑腰,我再不懂事,别人对自己好不好还是分得清的。”她嘴里说着虚假的谎言,好似真的一般,“母亲跟我说过,这嫁人、嫁人,最要紧的是人,而不是虚假名分。” 萧铎听了这话满意,“你母亲是个明白人。” 凤鸾声音柔柔的,“所以,只要王爷待我好,别的……,我都不计较。” 萧铎顿时更加满意了,心情晴朗起来,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枉本王找了那么些上好的螺子黛了。”捏了捏那粉嫩的脸颊,“放心,本王会对你好的。” 凤鸾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她抬起头,明眸璀璨宛若天上星子一般,痴痴的望着他问道:“那……,是对我好一辈子么?” 她年纪小,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加上容姿殊丽、天真娇憨,用清澈甜脆的语气问出这样的傻话,只让人觉得可爱可怜。 第71节 萧铎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嗯,一辈子。” 凤鸾心下轻笑,呵……,前世今生,端王殿下都不吝啬甜言蜜语啊。 不过前世自己傻乎乎的信了。 今生么,却是不信的。 萧铎又劝,“好了,别怄气了。”他心有感触,“孩子多了,做父母的难免会有些偏心,不用放在心上,自己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龙生九子,皇帝对儿子们也是有亲疏远近的。 凤鸾很清楚他在感慨什么,并不想继续这个让他不悦的话题。 伸手搂了他的脖子,娇滴滴道:“那父亲待我不好,让我受了委屈,王爷可不可以多补偿我一些呢?”轻轻贴过去,带着任性和娇气,“我要王爷待我很好很好,比待别人都好,这样我就不觉得委屈了。” 萧铎虽然听着她的话好笑,但是说几句蜜话儿哄佳人欢心,还是不难的,“好,不让你受委屈。”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个圈儿,“补偿你这么多好,够不够?” “不够。”凤鸾把他双臂往外推了推,再扩大一些,“要这么多才够。” “哈哈……”萧铎愉悦大笑,“真是一个小贪心鬼。”情动念动,他低头捧了她的粉色小脸,细细密密的亲吻,贪恋那唇舌之间的柔滑、香甜。 身体里,不时有电流火花一阵阵掠过。 十指交缠,情浓蜜甜,恨不得就这样抵死缠绵。 ****** 第二天,凤贞娘的事情定了下来。 肃王妃当着京城女眷那么一闹,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不去肃王府,凤贞娘还能去哪里?还敢去哪里?根本就没有第二家敢接收她了。 甄氏因为前几天宴席上生气,越发没有好气。原本还可以给庶女一点面子,多打发点银子陪嫁,只当打发小猫小狗了。现在么……,因为肃王府那边还没有请封侧妃,是按侍妾进门,也就是夫人进门的标准,所以比着标准陪嫁了二千两银子。 还不够昨天萧铎买螺子黛的呢。 凤泽气得不行,嫌少。 甄氏毫不客气回他,“少?!”她冷笑,“老爷出去打听打听,肃王府的里面几位夫人陪嫁是多少?两位夫人一位二千两,一位一千六百两,我还是按照多的置办的呢。” 她这话倒是不假。 肃王府的两位夫人陪嫁银子的确不多,倒不是说穷的给不起,而是等级标准在那儿搁着呢。一般王妃来说,出自世家的嫁妆稍微厚重一些,寻常官宦家的薄一点,大概就是两万到三万的标准。侧妃则次一等,三千到一万多的都有,比如蒋侧妃,嫁妆加起来不过五千两银子。 而夫人只能更次一等了,二千两,是王府夫人不成文的上限标准。 凤鸾的陪嫁除了那三十万两银子,其他的房产、田产、铺子,以及嫁妆,那都是超额的配置,甄氏是按比王妃次一点点来置办的。 因为女儿嫁妆归母亲管,加上凤泽一向体弱多病,这事儿就没走他跟前细算过,长房私下划出去的财产,也不可能让他知道。不过凤鸾出阁的时候很热闹,嫁妆箱笼特别多,他模糊记得嫡女的嫁妆很是丰厚,但到底怎么个丰厚法,却是不清楚。 眼下甄氏拿着所谓的标准当令箭,噎得他说不出话。 不过凤太夫人当年搜刮了不少的钱,她死后,都成了凤泽的遗产。因为想着贞娘一向孝顺乖巧,又受了委屈,他便私下掏了三千两出来贴补。 当然了,凤二老爷也有自己的私心。 在他看来,这辈子都没法和嫡妻嫡女过好,依靠不上。若是庶女能够争气一点,熬死了肃王妃,当上王妃娘娘的话,晴雪堂的人不就都跟着沾光了吗?将来儿子的前程也好走一些,奉养自己更体面,甚至死后,葬礼都能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因而过了最初的不愿意,凤二老爷又对庶女抱起期望来,盼着庶女当王妃,庶子有出息,让自己后半辈子都过得如意风光。 所以眼下贴补庶女,也是为将来的长远做打算嘛。 龚姨娘得了这三千两银子以后,商议了下,没敢算在贞娘嫁妆里,怕人说女儿招摇不守规矩,而是作为私房钱给了女儿。 其实凤泽还能掏出更多的,不过以前甄氏的那句诛心之语,“老爷一死,二房的家产可不就都是世杰的了”,还是刺着了他。所以一面偏心龚姨娘和庶出儿女,一面又隐隐想藏私,还是觉得留点银子给自己傍身,才能放心啊。 凤贞娘过来给父亲磕头,“父亲体恤,女儿都记在心里。” 心下滋味儿复杂,这三千两……,算是父亲卖了自己的贴补钱吧。 凤泽咳了咳,交待道:“你要好好争气,去了肃王府一定要服侍好肃王殿下,尊敬还有肃王妃,和其他姬妾也不要交恶。”他安慰女儿,“别着急,等肃王殿下给你请封侧妃的折子下来,一切都就好了。” 然而事情却并不顺利。 肃王递上去请封侧妃的折子,居然被驳回了。 皇帝的原话是,“一个小小庶女,无子无嗣、无功无劳,何以请封侧妃?” 不仅驳回了折子,言下之意,凤贞娘要是生不出儿子,那一辈子都别想做侧妃了。甚至就算凤贞娘生下了儿子,下次请封侧妃,还得赶上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才有可能顺利通过呢。 ☆、46 弯弯绕绕 皇帝的生气是有原因的。 上次太后为了图自个儿看笑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下懿旨,让宗人府给端王封了两个侧妃!蒋氏还罢了,凤氏差点打乱皇帝的计划!要是英亲王没死,而是获罪回来判处的话,凤家必定会为他求情,到时候再把一个皇子给搅和进来,岂不烦人?幸亏英亲王最后“中流矢”了。 现在又闹出一个凤家庶女要做侧妃?真是闹心。 世家女,世家女!皇帝一看到儿子们拼命的求娶世家女,心中就一阵添堵。 他不免想到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因为生母卑微,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不得不拼命讨好嫡母范太后,认她为母,然后娶了范氏小心翼翼笼络宠爱,----当初做了多少憋屈窝气的事儿,现在想出来就有多恶心倒胃口。 所以,皇帝对世家女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之前太后下了懿旨,不好发作,只把宗人府的官员臭骂了一顿。现今偏偏有个凤家庶女撞上枪口,可算找到出气的地儿了。 侧妃?只要自己活一天,凤家庶女就一辈子都别想做侧妃! 皇帝不会无聊到去为难凤贞娘,但是依他脾气,只要凤贞娘的请封折子上来,必定是驳回的,可惜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没人得知罢了。 ****** 暖香坞里,凤鸾正在举杯和萧铎对饮。 因为前几天在凤家闹得不愉快,当时心烦,晚上就要了点小酒,把她的小脸喝得红扑扑的。萧铎看着欢喜,这几天吃饭的时候,他总爱要点酒来两人喝,说是,“反正你也不出门,喝醉了,正好睡觉。” 凤鸾手里端了翡翠琉璃高脚杯,里面是很清淡的玉桂春,属于花酒,甜甜儿的、香香的,有那么几分小小酒味。 萧铎喝的是醉流霞,名字听起来诗情画意,却是度数不低的浓香型白酒。 凤鸾酒量不高,才喝了五、六杯玉桂春,便开始晕乎乎了。 萧铎见她又喝得满面粉霞,眼都迷离了,越看越爱,“你这个样子最好看。”因为前几天不敢放开喝,明儿休沐,不免越发兴致高昂,“今天本王陪你喝个够,反正明天不用去上朝。” 凤鸾哼哼道:“好。” 于是喝来喝去,两人都有那么一点喝高了。 不过萧铎酒量算是不错,虽然小醉,还能自己稳着步子去洗漱,等他收拾回来,酒量不好的那位已经躺床去了。 前几天,萧铎每天都要上早朝,加之不在凤鸾这里过夜,都是吃了晚饭就走。忙的时候,就去书房找幕僚们商议事情,然后睡一宿。不忙的时候,自然是去找姬妾们那个啥啥啥,然后再睡一夜了。 今儿不急,他又折回来,想逗一逗喝醉的凤鸾玩儿。 眼下九月初,天气微微寒凉。凤鸾脱得只剩一套蜜合色的中衣中裤,盖着薄被,露了半拉香肩,正闭着眼睛昏昏入睡。因为甄氏最重保养,从小就女儿养得一头又黑又软的青丝,黑色泉水似的,蜿蜒婀娜的在绣花枕头上铺开。 她发如黛、脸若霞,好似沉沉夜色中绽开的一支明艳繁花。 萧铎顿时生出一阵后悔。 自己前几天怎么喝完酒走了呢?如此秀色可餐,看起来可真是赏心悦目,心一动,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粉、嫩、柔、滑,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满意过后,他不免又俯身下去亲了亲,心中顿时一荡。 本来端王殿下就在精力旺盛的年纪,一夜那啥几次妥妥的,又喝了酒,那荡起来的波浪越发停不下来。看着看着就摸,摸着摸着就亲,亲完还不够,干脆动手掀了被子一饱眼福,那养了将近两个月的小胸脯,已经变成中号了。 这事儿里头有讲究。 原本凤鸾喝补汤就补身子,偏甄氏是个与众不同的娘亲,还特意送了补局部的好东西过来,交待姜妈妈,如何如何把女儿补的曲线玲珑。 效果颇为明显,这不……,端王殿下都看的移不开眼睛了。 然后,他伸手了,解带子了,掀衣服了。 咳咳咳,凤鸾姑娘不爱穿肚兜睡觉,里面那啥,山峦波涛一览无余,这下子可是一大片春光入了眼! 扑!端王殿下差点喷出鼻血来,那啥火啊,那焚身啊。 “娇娇,大宝贝儿……”他声音哑哑的,觉得刚才喝的酒都在体内乱蹿,伸手在上面拨了拨,白生生、粉盈盈、颤巍巍,水蜜桃似的诱人啊。要是这样男人都没反应,那肯定不是男人,只能是切了根的太监。 呃……,真是要命! 还等什么等?三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不不,这些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唔?”凤鸾眉头微皱,迷迷糊糊的被人弄醒不舒服,而且胸前凉凉的,本能的就去伸手扯被子,扯来扯去,偏偏被子一直跟自己较劲儿。扯不上来,又困,便翻了个身趴过去睡,然后微微蜷缩。 蜜色一团儿,好似一只午后晒足太阳的慵懒小猫。 “娇娇,娇娇……”萧铎可是顾不得了,外袍都没脱,直接蹬了靴子爬上去,长长手臂抄过她的腰身,紧紧捏住那团柔软,“你腰不疼了吧?嗯?”他觉得口渴,身体更是渴得慌,在那水蜜桃尖尖上咬了一口,“咱们试试好不好?我轻轻的……” 凤鸾晕乎乎的睡着,没应他,也没有动弹。 萧铎将她掰了过来,却是一怔。 那艳若三月桃花的粉色小脸上面,挂着两滴清泪,她微微蹙眉,像是在梦里梦见什么伤心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怎么了?”萧铎怕她做噩梦醒不过来,轻轻推她,“阿鸾,醒醒,醒醒。” 凤鸾被他摇了一阵,总算醒了。 “梦见什么了?还掉泪。” 凤鸾睁开迷迷蒙蒙的水洗眸子,望着他,梦中的景象和现实重叠,梦里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和眼前温柔多情的男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孩子……”那个冷冷的声音,还在她的脑海里面不停回荡。 “说话啊。”萧铎皱眉,“你可不是被魇住了吧。” “没。”凤鸾轻声摇头,“没事。”她移开视线,不想看见他的脸,“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有点吓着了,现在醒过来就好了。” “梦见什么了?”他问。 梦见你了,梦见前世无情无义的你了。 可是这话不能说。 凤鸾摇摇头,“乱七八糟的噩梦,不说了,忘了就好了。” “没事就好。”萧铎的欲.念被她一打岔,倒是浇灭了不少,但还是剩下一大半,下面那玩意儿还挺着,“我……”眼下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不然显得跟色中饿鬼似的,他忍了忍,先下去倒了一碗茶喝。 凤鸾在床.上坐了片刻,清醒点了,问道:“王爷怎么还没有走?” 第72节 “嗯。”萧铎大马金刀坐在桌子边儿,背对着她,心下有点古怪的感觉,----自己好像宠她宠得过了头。要隔以前,只要自己想做那事儿了,还不是找谁是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用顾及这个顾着那个的?可是扭头见她泪光莹莹的,又下不去手。 “你自己早点睡罢。”他起身,叫了姜妈妈等人进来陪着,自己消了火气出门,站在暖香坞的台阶上,望着星空,寻摸是该冷静冷静了。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误人! 萧铎决定不对凤鸾那么宠爱,今晚随便找个姬妾,自己先爽快了再说,不然总是这么憋着,憋出毛病来可不好。他却没有仔细想想,本身怜惜她没有强行圆房,便是对她的另一种宠爱了。 去哪儿呢?蒋氏似乎太嫩了,又是青桃子似的条板身材,再说今夜火大,她只怕经不住自己搓磨,到时候哭哭啼啼的,一准儿败了自己兴致。苗氏么,毕竟年纪在那里放着,还算知道温柔顺从男人,就是有点别别扭扭的。 想了一圈儿,萧铎还是去了魏氏的暗香斋。 第二天,凤鸾梳洗打扮完去葳蕤堂请安,只见着了蒋侧妃和苗夫人,不见一向老实规矩的魏氏,不免诧异,“怎么少了一个?” 端王妃微笑道:“魏氏早起下床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说是明儿再过来请安。” 凤鸾“哦”了一声,没有在意。 蒋侧妃心下泛酸,哼,没想到魏氏那种老实笨笨的人,居然也会拿乔!不就是昨儿服侍了王爷一晚,就敢拿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腰疼似的,真是可恶!不过继而想想,王爷的确很会折腾的人,每次他来,自己第二天也是腰酸背痛的。 她心下的滋味儿就更复杂了。 不知道王爷昨晚怎么折腾魏氏,至少得两、三次吧?四次?只怕各种花样都有,她想起上次自己被摁在桌子上,四仰八叉的,桌子被摇晃的“嘎吱”乱响,不免又羞又臊,怕被人看出来赶紧低了头。 “冬天快到了。”端王妃的肚子越来越大,往后靠着椅子,笑道:“等下你们各自挑挑料子,预备做冬天的新衣裳,大伙儿暖暖和和的好过冬。” “我来看看。”凤鸾先去了桌子边儿,不客气的指了藏枝红和海棠红,“这两匹我要了,做裙子好看,嗯……,做两条十六福的百褶拖尾裙。”又要了一匹泥金的,一匹玫瑰紫的,“这两匹可以做衣裳。” 蒋侧妃心里气得暗暗咬牙。 真是的,凤氏可一点儿都不客气啊!每次她都是挑最好的!好似王府里面除了王妃娘娘,就数她是第一人了!凭什么呀?不就是仗着出身好点,有个表姐撑腰么?自己还是王爷的表妹呢。 等自己将来生下儿子…… “蒋侧妃。”端王妃打断了她的遐想,微笑道:“你也挑挑,剩下的再让苗夫人和魏氏挑。”跟她客套,“没事,只管挑你喜欢的,我的已经先选过了。” 喜欢的都被人挑走了!蒋侧妃心里不满,可是眼下她才刚刚进端王府,又没有儿子傍身,腰子挺不起来,只做柔顺模样,“是。”上前挑走了桃红、玫红,还有湖绿和杏黄,都是娇艳明媚的颜色。 ☆、47 王妃要生了 剩下的料子,就是要么偏深,要么偏素。 苗夫人拣了几匹素净的料子,笑吟吟道:“妾身还是穿素色的比较好,王爷嫌我不够白,总说颜色花的,我穿在身上连妆容都是花的。”她自嘲了一番,“罢了,还是老老实实打扮干净点儿。” 凤鸾还在看自己挑的料子,捻起玫瑰紫的那匹细瞧,娇声抱怨,“秋冬的料子就是这点不好,颜色深,显得有点老气。” “哎哟哟!”苗夫人接话笑道:“凤侧妃这话是逗大伙儿笑呢。” 端王妃抿嘴笑了笑,没言语。 苗夫人却是一个话篓子,笑道:“凤侧妃年纪轻、花容月貌,别说这玫瑰紫,就是再深一些,穿在身上也没有老气的。”拿着自己做反面例子,“不像我,既比不上王妃娘娘的雍容华贵,又比不上两位侧妃年轻貌美,难怪王爷不爱去我那儿。” 凤鸾微笑看着她,皮肤的确不算很白皙,但干净,妥妥的小家碧玉模样,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糟。特别是她穿得十分素雅,打扮利落,在王府姬妾里面,仿佛姹紫嫣红中的一支嫩柳,别有一番清新风味。 说起来自我埋汰也是一种本事,所谓示弱。 苗夫人就是有这份能耐,见人常笑,逢人就夸,总说自己的不好,只把别人捧得高高的,叫你就算不是太喜欢她,也没法子讨厌。 相比之下,魏氏就显得老实笨笨的不会说话了。 蒋氏么?现今还只是一团孩子气呢。 刚才不过被自己刺了几句,她脸上就挂不住了。前世里,端王妃膝下无子,魏氏有子但是出身卑微,苗夫人生的是个女儿,自己肚子里怀的还没有落地,算来算去,就数蒋侧妃最为风光了。 那时候,她可真是好生得意骄狂呢。 “好了。”端王妃惯例的要做个总结,含笑说道:“下午就有针线娘子去量尺寸。”看了看苗夫人,“你没怎么变,其实去年的尺寸都使得。”又看了看凤鸾和蒋侧妃,“你们两个像是长了一些,冬天得改改尺寸了。” 苗夫人站到凤鸾身边去,比了比,凑趣笑道:“哎哟,等今年过了年,只怕凤侧妃就要比妾身更高了。哎……”她叹气,有模有样的,“本来妾身就长得不起眼,个子又小,回头热闹的时候落进人堆里面,只怕王爷都瞧不着。” 凤鸾“扑哧”一笑,“怕什么?小巧才好,让王爷装荷包里天天挂身边儿。” 苗夫人一脸发愁的样子,“那也不够小啊。”掐了掐自己的腰身,再捏捏胳膊,一脸认真说道:“早知如此,当年我娘就该把我再生小一点儿。” “你们两个呀。”端王妃便是庄重沉稳,也忍不住被逗得发笑起来,“以前只有苗夫人一个贫嘴的,现在又来一个阿鸾,两人凑一块儿,说书的女先儿都不必上你们。” 凤鸾凑了过去,伸手道:“那表姐还不快点打赏?” 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蒋侧妃撇了撇嘴,真恶心,两个戏猴儿似的去讨好王妃娘娘。因为凑趣不上,不免觉得百无聊赖,忍耐坐着,好在没过多会儿王妃便让散了。 回到碧晴含烟馆的门口,她停住脚,忍不住朝暗香斋看了一眼。 呸!魏氏也敢拿乔了。 其实蒋侧妃是冤枉魏氏了,人家不是拿乔,而是真的真的下不了床,熬了小半上午勉强能下地,可是脖子上、手腕上,还有斑斑点点的青红淤痕。这个样子,怎么敢过去葳蕤堂请安?给别人瞧了,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王妃娘娘自持身份,可能不会计较什么,没准儿还会赏一、两剂膏药贴贴。 可是凤侧妃貌美轻狂,蒋侧妃仗着亲戚身份骄傲,苗夫人又是一个嘴角厉害的,给她们三个瞧了,自己如何能够以一敌三?不是自找没趣么。 魏氏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硬着头皮,告了假。 昨儿王爷喝了酒,兴致特别高,从床.上折腾到桌子上,再到地上,正的、侧的、反的,自己的腰都快要折断了,王爷那边还是没有交出来。 后来好容易他交了,不知道哪里憋了一股子邪火,还来! 自己忍不住有点怀疑,王爷这……,是不是吃了药?前前后后,中间歇了歇,足足折腾了自己半宿,而且还下了狠劲儿,弄得自己身上青一道、红一道的,又酸又疼,早起的时候根本下不了床。 丫头沉香拿了药膏过来,红红脸,“主子,抹点儿药膏罢。” 魏氏叹了口气,脱了衣裳,露出身上斑斑驳驳几近狰狞的淤痕。 沉香咽了咽口水,有些吓着了,“这……”小心翼翼抹着药膏,再回想起昨夜魏氏半宿闷声惨叫,不由寒颤,“王爷他,真是太狠心了。” “浑说什么?”魏氏目光凌厉猛地转头,喝斥道:“往后我再听到这样的话,哪怕只是半个字,都叫人把你给扔乱坟岗去!” 沉香赶忙跪了下去,急急道:“奴婢不敢,不敢了。” 魏氏静了一瞬,慢慢收回了脸上的凌厉之色,冷冷道:“起来罢。”继而自嘲,“我不过是半个主子,半奴半婢,当不起你一跪。”摆了摆手,示意沉香不用分辨,认真说道:“你给我记住了。” 沉香整个人伏在地上,连连点头,“奴婢听着。” “在这王府里面。”魏氏缓缓道:“我既没出挑的容貌,也没有傲人的家世,名分里头又是最低的一个,所以……”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有做别人都不愿做的,都不肯做的,由着王爷的性子来,我才能有一处立足之地。” 那一位就是这样提点自己的,自己听了,做了,效果的确不错。 ****** “王妃娘娘,当天差不多就这些了。”穆妈妈不敢隐瞒,把当天王爷如何给凤二夫人做脸面,后来肃王妃又如何大闹,王爷如何给凤侧妃撑腰,全都细细说完。 端王妃软软的倚在枕头上,静默了良久。 穆妈妈道:“肃王妃可真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啊。” “行了,你别转移话题。”端王妃嘴角微翘,对肃王妃和贞娘的事没啥兴趣,只关注丈夫和表妹,她扯出一个幽怨笑容,“我嫁给王爷十来年了,却不知,王爷还会这么多讨人欢心的把戏。” 给甄氏花了几千银子还不算心疼,可是丈夫用螺子黛,讨好大半个京城的公卿权贵家女眷,来给甄氏做脸面,真是……,叫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儿。 自己母亲过生辰的时候,丈夫不过一句,“记得给穆夫人备一份厚礼。” ----那才是他正经岳母呢! 端王妃已经嫁人十来年,王府里的姬妾亦不算少,可眼下却是头一次,真真正正知道吃醋是什么滋味儿,酸、涩、苦,在心里浓得化不开。 穆妈妈劝道:“王妃娘娘,王爷也说了,只是头一次稍微破费点儿,往后只会照常随礼。”心下叹气,真是越解释越是掩饰,只能无力劝道:“王妃娘娘想开点儿,一切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端王妃低声喃喃,“是啊,孩子。” 自己这胎一定要生个儿子,生下来,就是端王府的嫡长子!将来,若是丈夫被表妹给抢走了,好歹还有儿子傍身啊。 她心里又酸又涩,苦道:“阿鸾可真是招人喜欢啊。” 自己能怎么办呢?表妹年轻、貌美,家世好,性子又是娇憨可人,之前还为了救自己和胎儿受伤,只怕在丈夫眼里,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了。 穆妈妈见她脸色神色变幻不定,怕她乱了心绪,小声劝道:“王爷待王妃还是很好的,这些年客客气气的且不说,单说王妃十年都没有生下儿子,王爷一直忍着,没有让王府姬妾断了避子汤。”神色认真道:“这份心意可是不轻啊。” “我知道。”端王妃轻轻点头,对于这一点,心里还是十分感激丈夫的,哪怕知道他是为了嫡子生在前头才做这么做,也是一样感激他对自己的尊重。不过这份尊重,只怕维持不了太久,十年时间,应该已是丈夫等待的极限了。 若是自己这一胎还是女儿的话,估计就该让其他姬妾怀孕了吧。 更不用说,眼下还有一个美貌表妹虎视眈眈。 端王妃再次摸了摸自己肚子,然后双手合十,朝天祈祷道:“神天菩萨,保佑我这次得一个儿子罢。” 接下来端王府里的日子,悠悠静静。 端王妃的身子一天天笨重起来,借口入冬天凉,早起寒风露重,将姬妾们的请安改为三天一次。每次见了,不过说几句闲话便打发人走。平日里,她只在葳蕤堂的院子里活动,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总算平平安安到了临产期。 十月十八的夜里,端王妃的产前宫缩开始发动了。 其实早在之前几天,凤鸾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已经到期。不过比起美色的诱惑来说,还是嫡长子更加让萧铎关注一些,因而这半个月,都是留宿在葳蕤堂,就等着王妃给自己生个儿子了。 这天夜里,整个葳蕤堂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48 生、生了 凤鸾窝在暖香坞里,关了门,跟宝珠、玳瑁几个打花牌。 王妃娘娘生产,跑过去凑热闹添乱肯定不对,但是早早睡了也不行啊,那未免显得太不关心了。所以只能跟着熬,熬到王妃娘娘的好消息送过来,再去道贺,才算是姬妾应有的规矩,且等着吧。 “哈哈,又赢了。”凤鸾是庄家,今天晚上的手气又特别的好,一晚上下来,小赢、大赢,把把都赢,竟然没有一把是输的。 玳瑁在旁边笑道:“侧妃手气可真好。” 宝珠也笑,“是啊,把我们的银子都给赢走了。” “算啦,不玩了。”凤鸾把牌一推,懒洋洋的往紫菀花软枕上靠着,好笑道:“你们都拿我当傻子看呢?不知道这是你们让我,哄我开心?”往葳蕤堂那边看了一眼,“王妃能够生下嫡长子是好事,咱们要跟着乐呵,记住没有?” 宝珠等人忙道:“记住了,记住了。” 生吧,生吧。 凤鸾轻笑,等王妃娘娘生了孩子,不管男女,心思都会落在孩子身上,也能少盯着自己一点儿了。如果这一胎真的是儿子,嫡长子,那……,是她命好,若是女儿一样是她的命,----前世自己难产的因果不明,还得慢慢查呢。 第73节 时间一点点过去。 按理说,端王妃之前生过两个女儿,有经验了。 这第三胎应该轻车熟路,很快生下来的。哪知道她肚子里这位小爷或者小姐,性子特别拧,只管在王妃娘娘的肚子里淘气,就不半天不出来。不说葳蕤堂的是如何心急火燎,就是暖香坞里,凤鸾都等得开始打瞌睡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 宝珠回道:“子时三刻。” “这么久?”凤鸾前世可是生过孩子,有过经验的,心下清楚,从天黑到现在都还没有生出来,时间有点长了。 难道说,端王妃这次生产有危险?不能吧。 前世她可是一直活得好好的,等到十年后,自己进府,也没见有啥大毛病啊。不过自己重生以后,很多事情多变了。比如端王妃早就该小产,前世没有留住这个孩子,却因为自己替她挡了一灾,居然一直平安怀孕到现在。 那么,端王妃本人会不会也被改变? 凤鸾的心绪有点浮躁,随意环顾了一圈儿,忽地目光在宝珠脸上停住,死丫头眼睛贼亮贼亮的,带着几分奇异的璀璨光芒。 心下一琢磨,顿时明白她在期盼什么了。 “宝珠!”凤鸾一声断喝,斥道:“赶紧收起你的嘴脸!” “啊?”宝珠这才发觉自己过了头,把希望写在了脸上,她露出几分尴尬,“侧妃我、我……,我没怎么啊。” 凤鸾沉下脸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宝珠低了头,不敢吭声儿了。 “蠢货!”凤鸾啐了一句,“给我一边儿跪着去,跪明白了,再起来。” 宝珠不敢辩,咬了唇,低头认错跪在角落里面。 凤鸾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想想看啊,回头要是传出什么,“暖香坞的人听说王妃生产有险,面露喜色”,那还了得?!到时候,自己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也要给人描成黑的了。 再说了,难讲端王妃会不会挂在生产上,便是真挂了,回头这个流言一传开,穆夫人肯定得找自己拼命!穆家也会视自己为仇敌。 穆家和凤家,不好说谁比谁更厉害一筹。 但是端王妃的爹是理国公世子,将来妥妥的理国公,自己的父亲算哪根葱?又对自己有几分父女情?真要传出自己害了端王妃,细想想,凭着自己眼下的处境,肯定是要吃暗亏的。 还有端王妃出事的话,萧铎那边,自己一样是要被怀疑猜忌的。 他为何多年一直尊重端王妃?为何宠爱自己?说到底,不就是看重表姐和自己身后的世家么?在他的心里,绝对不会希望端王妃死了,然后扶正自己。他最希望的是端王妃活得好好的,生了嫡子,自己乖巧听话,隔几年再生儿子或女儿,然后端王妃和自己和睦相处,互相礼让,姐姐妹妹一家亲。 这样的话,穆家和凤家就都会大力支持他了。 自己可不会被几句甜言蜜语一哄,就认为容貌倾国倾城了,让男人动心了,甚至把冷心冷情的端王都给迷惑了。 只有傻子才会那样想呢。 凤鸾正在胡思乱想,外面有了动静。 一个小丫头飞快跑了进来,回道:“王妃娘娘那边没事儿,说是发动了一阵,这会儿又不发动了。叫稳婆瞧了,说可能还得等一、两个时辰,甚至更久,眼下葳蕤堂的人都在候着呢。” “知道了。”凤鸾让人打发了小丫头两块碎银子,反正自己钱多,没事就撒一点出去,哄得下人们欢喜,好让她们知道暖香坞是有奔头的。 若不然,今儿这小丫头哪里会跑这么快? “多谢凤侧妃赏。”小丫头欢天喜地,说道:“凤侧妃只管歇着,奴婢回去,只要一有消息就赶紧过来,断不会误的。”她福了福,脚步轻巧告退出去。 感情这是又没动静了?凤鸾蹙眉,不过生孩子这事儿还真说不好。 快的,一、两个时辰就得了。 慢的,听说煎熬好几天的都有呢。 姜妈妈过来请示道:“既然如此,侧妃要不要先打个盹儿?只脱外衣,等下万一有了好消息,很快就能穿好的。” “好。”凤鸾只让人斜了钗环珥饰,发髻都没散,等下起来随便抿抿,反正夜里没人会仔细看的,----更何况,到时候大家都看小郡王或者小郡主去了。 她合衣躺下,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 耳畔还能听到钟漏水滴声…… 因为心绪烦躁,忍不住睁开眼想起来坐会儿,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另外一张檀木床上,宽大、空荡,上面全是皇宫中的制式花纹。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眼下是在做梦,可是抬眸看去,面前的画面却又是那么真实。 稳婆用力的大喊,“贵人,贵人!你再用点力气,已经露头了!” 凤鸾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大着个肚子,高高隆起,心下好着急好着急,想要看看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是浑身像是被禁锢住了,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丝毫都不能动弹,周围的人已经乱作一片。 宫人们忙忙碌碌的进出着,一盆盆热水打进来,一盆盆血水端出去。 屏风后面,传来太医颤巍巍的声音,是在脑海中回荡了千百次的那段话,“皇上,贵人的情形怕是不好,保大人?还是胎儿?” 门外面,依旧响起金振玉聩的男人声音,“胎儿……” 底下的声音却又小又模糊,听不真切。 凤鸾心下更加着急了,她大喊,“萧铎!你到底说了什么?”忽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身子猛地一轻,就从床上面挣扎下来,“萧铎你别走……” 刚下地,已经做了皇后的穆氏便挡在前面,冷冷道:“凤贵人,乱跑什么?赶紧回去躺着生孩子。” “我的孩子早就死了!”凤鸾凄惨大叫,拔下金簪就朝她狠狠扎去,朝着阻拦自己的所有人狠狠扎去,“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她拼命的往外跑,尖声喊道:“萧铎,萧铎!你给我当面说清楚!”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明黄色身影。 “六郎。”凤鸾冲了上去拉住他,泪流满面,“六郎……,你从前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都是在骗我吗?你告诉我……”她失声大哭起来,“你不只想要保住胎儿,还有我,还有我啊……” 萧铎静静凝望着她,不出声。 凤鸾拼命的嘶喊质问他,拼命的摇晃他,那明黄色的身影晃来晃去,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点点消散,梦境在激烈的冲撞下彻底坍塌! “侧妃!侧妃……”姜妈妈声音惊慌,摇晃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给吓着了?快点醒过来啊。” 凤鸾茫茫然的睁开双眼,一阵恍惚。 她抬手,在自己的眼角摸到一滴潮湿悲伤的泪水。 “侧妃。”外面响起了之前小丫头的声音,但有点不太欢快了,隔着珠帘,声音紧绷绷的说道:“王妃娘娘刚刚平安诞下小郡王。” 暖香坞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小郡王……”凤鸾轻声喃喃,表姐这辈子是有福气的,得了儿子,如愿以偿,自己前世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丫头听她声音不对,更紧张了,福了福,“奴婢先回去了。” 姜妈妈让人打了水,给凤鸾洗脸,吩咐扑一点粉和胭脂,免得等下看着好像哭过似的,惹得别人说闲话。然后低低声劝道:“王妃娘娘平安生产,诞育小郡王,是王府上上下下的福气,侧妃等下记得高兴一些。” “是啊,大喜事。”凤鸾轻轻点头,“妈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行事。”她下床,自己动手细细打扮,画了一个明媚娇艳的妆。对着镜子笑了又笑,最后对自己的笑容满意了,方才起身,“走,去给王爷和大表姐道喜。” ☆、49 王妃有危险? 凤鸾从暖香坞出门,一路不急不慢往葳蕤堂赶去。 路过暗香疏影楼的时候,前面人来人往,有端着汤水的,有拿着东西的,再不就是空着手飞跑传消息的,丫头婆子们匆匆穿梭不停。 凤鸾往前走着,看到之前摔倒了自己和端王妃的台阶,不免多看了两眼。 假如……,哪天自己没有冲动去搀扶她?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假如”,事情过去,就该抬头往前看,应付将来,而不是整天追悔过去,把光阴和心思都给虚度了。 凤鸾嘴角微翘,步履从容的迈步朝前走去。 不远处,一个褐衣婆子从台阶那边下来。略奇怪的是,她有意避开台阶右边,尽量靠着左边行走,然后从花篱那边走过去了。 凤鸾心头一跳,有还不清晰的火光闪了过去。 她抬手碰了碰宝珠,低声道:“打听出那个婆子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宝珠为人略有点虚荣轻浮,但办事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当即落后一步,抓了个心腹小丫头交待几句,然后继续跟着主子行走。 进了葳蕤堂,里面已经是一片欢腾喜庆。 凤鸾这人是识趣儿的,眼下正是端王妃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自己要尽量把空间留给她和小郡王、萧铎,而不是赶紧冲进去碍眼。因而还在外面等着,等蒋侧妃等人都过来了,一起打个招呼就回去。 有丫头上来招呼,笑道:“凤侧妃请喝茶。”并不急着领她往里面去。 凤鸾笑了笑,悠闲的在外面静静喝茶。 此刻葳蕤堂里面,穆妈妈领着丫头乳娘等人不停道贺,不停说着吉祥话儿,“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娘娘,小郡王哭声响亮有劲儿,长大了必定是人中龙凤。” 萧铎笑道:“这话不错。” 端王妃跟着笑了笑,但是面色却苍白而虚弱。 这个孩子,这个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儿子,可是把自己给折腾惨了。甚至有那么一刻,自己都要以为撑不住了。还好,还好,得苍天眷顾,得菩萨保佑,总算平平安安生了下来,回头就让人去庙里还愿! 穆妈妈笑道:“瞧瞧小郡王,长得像极了王爷,也像极了王妃娘娘。”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粉红一团儿,哪里看得出?但是这种客套的喜庆话,每个父母都是爱听的,端王妃微微一笑,“大家辛苦了,赏。” “你别说话,身子虚弱着呢。”萧铎朝她抬手,眼里是掩不住的喜悦,以及对嫡妻诞育嫡长子的满意,“听话,好好躺着。” “是。”端王妃欣慰满足的笑了。 萧铎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儿子,爱不释手,欢喜道:“小家伙,小坏蛋,可是把你母妃给折腾够呛,真是一个小淘气啊。” 端王妃心疼宝贝儿子,嗔怪道:“哪有王爷这样做父亲的?儿子一出生,不说好好的疼爱,还说坏话。”她说了几句话,就忍不住有点虚浮喘气,力气跟不上来,“哎,可真是累啊。” “好了,都让你别说话。”萧铎喊了乳娘过来抱走孩子,自己跟着起身,“你们该喂奶喂奶,该换尿布换尿布,让王妃好生睡觉,别让孩子吵着她。” 端王妃见丈夫体贴周到,加上儿子出生,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不由熨烫一笑,“好,我先睡会儿。”她闭上眼睛,因为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等萧铎出去,姬妾们都已经悉数到齐。 “王妃为本王诞育下了嫡长子,今儿大家都有赏。”萧铎心情好,看着每个姬妾都长得如花似玉,特别是至今还没有圆房的那个,更是美若天仙。 现在好了,有了嫡长子在前面,嫡庶分明。 其他姬妾们可以开始诞育子嗣,为自己开枝散叶,往后一群孩子围着自己,大的领着小的过来喊“父王”,那场面该多热闹啊。 萧铎重点看了看凤鸾,嗯……,回头要和大宝贝多生几个。最好先生女儿,等王妃的嫡长子长大几岁,再生儿子,这样嫡妻和美妾各自相安,免得起冲突矛盾,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男人么,总是幻想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 凤鸾瞧他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下已经了然,只不做声。 第74节 萧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道:“时辰不早,你们都先各自回去安歇。这几天王妃需要休息,不用请安,等洗三的时候大家再一起过来。”目光扫向凤鸾,意思是,你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说。 凤鸾不能装作没有看见,只得留下。 蒋侧妃瞧在眼里,忍不住酝酿了一肚子的翻腾醋意,但还是咬牙走了。 苗夫人则是从头到尾一脸笑容,好像端王妃生了小郡王,她也跟着沾了多大的喜气似的,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真心欢喜。她笑着福了福,在萧铎和凤鸾身上扫了一眼,笑容更深,然后不做声响出了门。 魏氏还是一如既往,保持微笑,模样敦厚老实的告退而去。 “你来。”萧铎招手,在葳蕤堂不方便跟凤鸾太亲热,叫她去了侧厅,“这些天一直忙着王妃和孩子的事儿,没顾上你,嗯……,后面估计还得再忙几天。” 意思是,别吃心呀,本王心里还是宠爱着你的呀。 凤鸾心下冷笑,可面上不敢流露出异样表情,只低了头,小嘴微撅,“知道王爷最近忙的,我又不是那种不懂事人的。”伸出手,勾了勾他的腰带,“那洗三过后,再缓几天,王爷总该有空了吧。” 反正那事儿肯定是躲不过的,早晚的事儿。 既如此,何不讨他的欢心?当然得一副酸溜溜的样子才合适了。 “就知道你懂事。”萧铎本来就心情好,见状更是喜上加喜,再被小手一勾,不免有几分神魂荡漾,但还记得这里是葳蕤堂不是暖香坞,正了正神色,“放心,空了我就去看你。” 凤鸾低低声,“那我走啦。” “嗯。”萧铎笑着点头,“你且放心回去,去吧。” 凤鸾抬眸,带了三分幽怨、三分期待的小模样儿,依依不舍去了。 萧铎看着那个婀娜的身影翩然离去,等她出门,剩下一挂水晶珠帘轻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那轻轻一勾,余韵还在身上轻轻荡.漾。身体深处冒出一股邪火,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给强行压下去。 小娇娇感情是妖精托身变的?哪哪儿都勾人。 且等着,将来有你哭着求饶的日子。 他并不知道,小妖精没有半分和他*的心思,只有满腔幽怨恨意。 ***** 这一夜,凤鸾睡得并不踏实。 倒不是因为端王妃生了儿子,就如何担心。她生儿子便生呗,嫡长子又如何,难道还能因为她有儿子,就能叫萧铎杀了自己啊。以后端王妃肯定一心扑在儿子身上,想着如何把儿子养大,把儿子教育成才,她要操心的事儿多了去了。 依她的性子,只要姬妾不惹麻烦,不威胁到她,只怕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看。 凤鸾躺在床上轻声叹息。 刚才那个梦,又勾起了自己对前世的种种思绪。 那个没有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若生下来,是不是会长着乌油油的头发,粉嘟嘟的小脸?小手小脚就像藕节一样可爱? 可惜,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她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因为昨夜王妃生孩子时间晚,其实各位姬妾回房以后,洗漱一番,都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大伙儿都只睡了半个晚上,甚至更短。而没睡踏实的人,可不只是凤鸾一个,大家都是各有各的心事。 次日天明,仿佛隔了一百年那么久似的。 萧铎昨儿已经说了,这两天不用请安。凤鸾便懒洋洋的赖在床上,迷瞪着,反正大冷天的本身就不想出被窝,正在裹被子,姜妈妈进来了。 “侧妃,葳蕤堂那边有些不妥。” 凤鸾揉了揉眼睛,“何事不妥?” “听说……”姜妈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四更天的时候,葳蕤堂的院子突然喧哗起来,没多会儿,王爷就让人拿着府牌出了门,把刘太医从家里给请了过来。刘太医是什么人?那可是妇科圣手啊。” 凤鸾怔了怔,迟疑道:“你是说,王妃产后有问题?” “多半是的。”姜妈妈在床边坐下,给她裹了裹被子,免得着凉,“听说这会儿刘太医还没出来。”叹了口气,“这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有时候啊,就算过了关,事后还有许多想不到的呢。” 产后血崩?凤鸾脑子里挑出这么一个词来。 而此刻,葳蕤堂内的气氛紧张无比。 “血崩?”萧铎脸色沉沉,“你确定?” 这种事,刘太医怎么敢说确定?尴尬的咳了咳,“下官是听稳婆们说的详情,说是王妃下面的口子有点大,撕裂了,出血多,听说褥子换了好几张,草纸更是用了有十来摞。再加上刚才下官诊脉,王妃娘娘的脉象过于走珠流利,所以……,应该有七、八分可能是产后血崩。” ☆、50 扶正? 萧铎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不可希望,嫡长子刚刚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刘太医怕担责任,建议道:“下官一人诊脉不够周全,不如多叫两人,几个大夫一起会诊一下,商议用药,对王妃娘娘的病症更有好处。” 萧铎如何不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但这会儿没功夫生气,再者想着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主意,当即吩咐下人,“赶紧去太医院,请章太医和汪太医一起过来。” 其实以刘太医的资历和医术,血崩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误诊的。 章太医和汪太医过来,分别诊脉,再找稳婆问话,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王妃娘娘产后血崩,需要止血,然后慢慢调养身体。” 萧铎一阵火大,“那还不赶紧开药?!” 端王殿下本来就不怒自威,怒起来,那更是吓人无比。三个太医吓得一哆嗦,缩到隔壁去开药,都是一些温润调理的方子。眼下端王妃本来就产后体虚,加上血崩,不适合猛药大补,只能缓缓的、慢慢的来。 这慢慢儿来,萧铎的脸色便开始一片乌云密布。 到了下午,穆夫人闻讯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她急了,端王妃是她三个女儿中最出色的,嫁得又最好,乃是生平最得意的事之一,心肝宝贝似的。听说产后血崩,自己有可能失去大女儿,小外孙有可能要没了亲娘,如何能够不急?拉着太医们便是一通好问。 问长问短,问来问去,但血崩还是血崩。 太医们都没个准话,皆道:“王妃娘娘身子强健,血也止住了,只要好好用药细细调理,过些时日,应该就会慢慢复原的。” 好好用药?用得不好了找谁、赖谁?过些时日,又是什么时日?慢慢复原,那是几时复原?全是滑不丢手的官面话,没一句准的。 穆夫人又气又急,把太医们骂了一顿。然后回去,不知从哪里找了几个大夫,多是各家亲戚推荐的妇科圣手,挨个给王妃切一回脉,结论和办法还是跟太医们差不多,都是“静心,慢慢儿调养”。 开玩笑!妇科病本来就说不好,谁能给个准话啊?再说了,谁愿意和太医院抬杠顶着来?哦,太医们不行,你行?那好吧,回头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弄的!因而大夫们都缩了头,一个比一个态度保守。 这么一闹,小郡王的洗三礼都没有办。 想想看,怎么办啊?办洗三礼,端王妃不能不出来打招呼吧?大家一瞅,哎哟,王妃娘娘都爬不起来了,那还不得流言纷纷?而且宴席人多热闹,端王妃身体本来就虚弱的很,再一折腾,本来还能活的,把小命给折腾掉了找谁?所以,端王府传出话,让大家等小郡王满月再来。 这样肯定会有一些流言,但也顾不得了。 最近时日,穆夫人三天两头的过来探望女儿,端王妃的二妹,广昌侯夫人中间也来过一趟,倒是穆柔嘉没有过来。有没有跟凤鸾赌气不知道,但……,人家怀孕了,还是头三个月,没法子出门。 凤鸾听说了,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着气。 没法子,和柔嘉的裂痕大概很难修复了。 “侧妃。”宝珠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撵了小丫头,低声说道:“之前那个婆子已经查到了。在葳蕤堂的小厨房做事,是个粗使婆子,平时就替大丫头们端端汤水之类,再不就是跑个腿儿。” “这样啊。”凤鸾揉了揉额头,思量着,暂时不予评论。 宝珠是一个伶俐聪明的丫头,早有猜疑,“侧妃,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婆子?”她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当时王妃娘娘和侧妃摔倒那夜,人来人往的,指不定就是哪个端菜端汤的,悄悄做了手脚。假如真的是那个婆子下的手,她心里发虚,所以走路都不敢踩洒过油的那边,故意避开了。” 她带了几分希翼,问道:“侧妃,我猜得对不对?” “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凤鸾夸了她一句,继而道:“猜是可以猜,可是咱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啊。”摇摇头,“便是抓了她来拷问,人家也可以说,是因为之前摔倒了王妃娘娘,吓得,所以不敢走那边儿。” 宝珠郁闷了,“那咱们要怎么找证据?” “咱们不找。” “不找?” “对。”凤鸾笑了笑,“首先,咱们只是猜疑,有可能猜错了呢?其次,就算真的是那个婆子做的手脚,呵呵……,谁给她的胆子?背后肯定另有其人,这一牵扯出来,拉拉杂杂的可就多了。” 宝珠撇了撇嘴,“反正不可能是王妃娘娘自己害自己,也不能是王爷,要是别人,侧妃难道还怕了他们?”忍不住兴奋起来,“不管是蒋侧妃、苗夫人,还是魏氏,少一个的话,侧妃往后也少一个碍眼的啊。” “傻丫头。”凤鸾玉手一伸,点了点她的额头,“何必把自己弄成一把刀,处处冲在前面,再溅的自己一身血污?这事儿啊,咱们不能去查,查出来弄得自己手脏,但是‘好消息’也不能浪费了。” 宝珠琢磨着,“侧妃的意思,是把这消息告诉王妃娘娘?” 凤鸾淡淡一笑,“王妃娘娘身子不好,没空。”自己告诉她,岂不是显得自己心眼细又多?费了力,还不见得能落着好,何苦来哉?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别管了,只多让人细细盯着那婆子,是不是每次路过台阶,都避开以前有油的那边。等咱们把消息拿得稳稳的,再跟王爷说罢。” 自己急冲冲就跑去告诉萧铎,一则没把握,二则显得不稳重。 不如多观察一阵,拿准了再告诉他,这样不仅更为保险一些,还显得自己是下足了功夫的,不是贸贸然听风就是雨。 端王殿下可不喜欢轻浮冒失的人。 “侧妃,该去给王妃娘娘请安了。”姜妈妈过来提醒,天凉了,手里捧了一挂玫瑰红银鼠皮披风,给她披上,“时辰差不多了。” 凤鸾点点头,然后拿起一个鎏金点翠的小手炉。 ****** 葳蕤堂内,蒋侧妃、苗夫人、魏氏都已经到了。 其实凤鸾住的暖香坞是景致环境最好,同时也是离正院最近的,但她有心扮演天真娇憨不懂事,每次都不急,经常会比其他姬妾晚到。 端王妃也乐得显示对表妹优待,每每都说,“阿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一会儿才好。”然后捎带上蒋侧妃,“你也不用急着早来。” 为了这个,蒋侧妃心里又对凤鸾多了一缸子醋。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心情开始好转。 想想看啊,凤氏之前一直倒霉催的,不是落水,就是摔折了腰,从进府到现在都小半年了,还没有跟王爷圆房呢。这还不是最让人快意的,更爽快的是,王爷似乎对她的拿乔腻味儿了,最近根本就不去找她了。 虽说最近,萧铎都是宿在王妃这边,但是蒋侧妃觉得,等王爷忙完了,想起来的肯定也是温柔体贴的自己,而不是早已冷落的凤氏。 男人么,肯定得哄着拢着讨好着,谁喜欢看臭脸啊?凤氏的好日子快完蛋了。 眼下王妃娘娘已经生下嫡子,想来过不多久,王爷就会开口让姬妾生育,自己若是能抢先剩下庶长子,那还不是王妃之下第一人?再想到王妃产后身体不好,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要扶正,肯定也是扶有儿子有身份的人。 在蒋侧妃眼里,苗夫人、魏氏根本不值一提。 眼下凤鸾又“失宠”了,自然是她最得意,就等着赶紧给萧铎生庶长子,嗯嗯,最好王妃身体养不回来,拖几年,最终一命归了西。 到时候,自己扶了正,整个人生就完美圆满了。 ****** 蒋侧妃的美梦破灭了。 首先,端王妃虽然产后血崩,一直病着,但目前看不出有要归西的可能,暂时还是稳妥妥的王妃娘娘。其次,蒋侧妃想怀孕生儿子,咳咳,眼下还只是一个美梦,都还没怀上呢。而对她来说,最最糟糕的是,端王殿下居然去找凤氏了! 第75节 眼下端王妃产后一直恶露不断,养着病,侍寝肯定是不行了。 萧铎从她产前开始陪着,到产后,中间大概素了一个月,直到瞧着端王妃不像是有生命危险,暂且没有大碍,这才想起后宅的姬妾们来。 而此时,距离当初他和凤鸾的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萧铎说不上是色中饿鬼,但嫡妻暂时没事,自然还是要去解决某些方面的问题,不会整天跟对待病重的父母似的,天天守在床前不动弹。 第一个,自然想起娶进王府小半年的凤鸾。 “王爷来了!”暖香坞的人,多少带了几分期盼和欣喜,----想想看啊,王爷一直没有和侧妃圆房,中间又隔了一个月没来,能不急么?不过是怕凤鸾伤心,众人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眼下萧铎一来,暖香坞就欢喜的跟过年似的。 凤鸾可就不是太欢喜了。 自己知道萧铎迟早是会来的,那件事也躲不过,但再素了后宅姬妾一个多月后,端王妃又在养病期间,他就第一个来找自己。要说端王妃不会吃心,那绝不可能!但所谓有得就有失,想要得宠,就没有办法躲开其他女人的嫉妒啊。 没办法,只得做出千思万想的样子迎接出去。 “这是怎么了?”萧铎一身深紫色的盘龙纹刺绣长袍,深邃幽黑的眸光里,带着笑意,打量着自己的小娇娇,“这副样子,是生本王的气了?” “哪有?”凤鸾一副口是心非的吃醋模样,偏偏道:“我只是为表姐担心。”捧了茶给他,对面坐下,“表姐这几天好些了罢?” 萧铎心下不由一笑。 王妃好不好,她天天过去请安能不知道?分明是口是心非,嗔怪自己许久没有过来看她,因而伸了手,“过来。”将软玉温香搂在怀里,“我都来了,不许生气了。” 凤鸾“嗯”了一声,笑容勉强。 “王妃前段时间瞧着不好。”萧铎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等了十年等了个嫡子,嫡妻又生虚了身子,这份喜悦便顿时锐减了一半。说起来,自己真是对得住嫡妻的,给了她整整十年时间生嫡子,没想到……,却弄成眼下这个情形。 自己可不想断了和穆家的姻亲联系。 假如王妃真的养几年都还是不好,走到哪一步的话,想到此处,他不由仔细的打量起怀里的大宝贝,还好……,自己手上还有这份宝。不过那样,扶正的继妻和嫡长子又是天敌,反倒显得之前十年的等待都是多余! 萧铎微微烦躁起来。 凤鸾见他许久都不出声言语,扭头看他,瞅着那双乌黑眸子里面光芒闪烁,眉头微微皱起,便知道他这是有烦心事了。 伸手环了他的脖子,贴过去,一副温柔乖巧的小绵羊模样。 本来嘛,自己吃醋生气就是假装出来的,赶着他不愉快的时候,再闹别扭,那就不是调.情,而是二百五缺心眼儿了。 ☆、51 o〔n_n〕o哈哈 萧铎并没有走神太久。 他的性子,是不论走到什么糟糕的地步,都不会轻言放弃的!现在肯定是要努力医治王妃,医治的好,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王妃真的命理不济,病歪歪几年去了,那是天命之事人力无法挽回,不用自怨自艾。 扪心自问,从穆氏嫁进王府,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就算将来要扶正继室,穆家也挑不出错来。再说了,还有一个王妃留下的嫡子,难道穆家就不顾及?就敢跟自己对着来不成?他们拆自己的台又有何好处?至多不过是心下抱怨罢了。 而眼下,不管凤鸾会不会成为继妃,她都是奉国公府的千金,代表凤家,自己要打起同样的精神,好好宠爱于她。不管她将来是做宠妃,还是继室,都一样,都得让凤家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至于将来若真走到那一步,继妻和嫡长子的天敌矛盾,到了那个村儿,住那个店,到时候再想法子解决便是了。 萧铎不是伤风悲秋的那种性子,很快理清头绪。 低头一看,小刺玫瑰变得跟小绵羊一样乖乖儿的,不由笑了,“你虽然任性,倒还算是有几分眼力见儿。”那种不看男人脸色,一味撒娇卖痴、哭哭啼啼的妇人,最是让人厌烦了。 自家娇娇就是好,心下知道该闹的时候闹一闹,该乖的时候乖。 “好娇娇。”萧铎心动意动情动,将怀中佳人打横抱了起来,到了床上,毫不客气的压了上去。咳咳……,年轻的端王殿下已经素了一个月,兴致不是一般的高,上去便动手动脚动嘴,上亲下摸了起来。 哎?凤鸾被他亲得喘不过气,这这……,男人的喜怒转变也太快了吧?前一分钟还在忧心忡忡,下一秒,就变得如此、如此兴致勃.勃了。 “啊……”她努力扭开头,趁着间隙,赶紧大口大口的呼吸,“王爷,你……,我快喘不过气儿。”话音未落,胸前衣襟已经被扯开,“唔?嗯……” 那里先是一凉,继而被一阵温暖潮湿包裹起来。 萧铎埋头吮.吸了片刻,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股子火苗,喘息道:“从进府开始你就乱折腾,折腾了快半年,今儿……,本王可是不会轻饶了你!” 凤鸾一面喘息,一面心下暗暗叫苦。 为何要赶在他素了一个月时间,来办这事儿?端王殿下的持久力,上辈子是深有体会的,而眼下……,自己年纪小又是初夜,不免有点心悬悬起来。 “王爷。”她紧张起来,央道:“我、我从小怕疼……” “嗯?”萧铎挑眉,这才想起女人第一次的问题。 不免有些沉了脸,闷闷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自己之前落水闹得,何至于拖到今天?”但凤家千金不是苗氏、魏氏,可以随便作.践,况且娇娇又乖又甜,多少也是有些不忍心,因而哄道:“别怕,等下我会轻一点儿的。” 信你才怪?! 凤鸾心下啐道,轻点儿?轻点儿自己要怎么落元.红?再说了,就不信端王殿下做那事儿的时候,还能轻点儿的,又不是小孩子过年吃棍儿糖,放在嘴里慢慢舔、慢慢吸,到时候肯定轻不了。 哎哟!罢了,今夜就当时受刑好了。 凤鸾把眼一闭,牙一咬,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出来。 萧铎瞧了直皱眉,“你这是什么样子?”瞧她好像马上就要上断头台似的,顿时兴致都减了一、二分,不悦道:“行了,本王还能作.践你吗?”压了压身体里的欲.念,在旁边侧躺下来,“来,先让你适应适应。” 他往下探去,开始运用起不太娴熟的手指技术。 不怪他,以前根本就不需要练这个,反正在端王妃那里是公事公办的尊重,至于苗夫人和魏氏,那还不是由着性子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管自己爽快就行。 不过,咳咳……,端王殿下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份的。 “这样?再轻一点儿,还是重一点儿?” “你别不是说话啊,等下水多了,我进去,你才不会太难受。” 凤鸾的脸已经红成了鸽子血,羞得睁不开眼,可是想其母亲的那一番话,“不如学聪明点儿,他乐呵,你也乐呵……”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何必找苦吃?既然他耐起性子先服侍自己,那就、那就好好享受呗。 “嗯嗯。”她声音细若蚊呐,“轻一点儿,嗯,再用下面一点点儿,唔……”身体里一阵电流蹿过,整个人顿时绷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下不用她说话,萧铎也知道自己的手势和力气用对了。 “娇娇……”他看着她那幅神魂颠倒的模样,情.欲更盛,当即俯身低头,探进那微微张开的小嘴,在湿滑柔软间不停追逐,“娇娇,娇娇……,到了没有?” 凤鸾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片刻后,身体的那一处便绚烂绽放开来。 她面色酡红的轻声喘息,眉蹙春山、眼如秋水,一双眸子迷迷蒙蒙的,雪白肌肤上落下一点点的红印,整个人弓了起来。 萧铎爱煞了她这副盛放的模样,亲了又亲,“乖乖,忍一忍。” 他的手指往里面深处探去,然后顺着温暖湿滑,手上狠狠用力弄破了那层薄膜,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娇软痛呼,“啊!痛……” 若是萧铎自己运动起来,这当口,肯定停不下来。 不过手指么,当然是收放自如了。 “没事,没事了。”他一面紧紧搂着她,一面亲吻她,哄她,“忍忍,一会儿就不那么痛了。”然后想了想,九十九步自己都等了,也不差这会儿,用被子裹了她抱下床,“先去泡个热水澡,缓一缓,反正时辰还在早。” 热水是现成的,两人从床.上转移到了旁边浴室里。 凤鸾在热水里面一泡,加上没有继续鱼.水之欢,顿时疼痛舒缓不少,隔着氤氲水汽看着那个人,----哪怕心里面是恨他的,哪怕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身份才如此体贴,可不管什么原因的体贴,总归都是体贴啊。 “六郎……”她三分心软、七分做戏,喊了前世欢好时的爱昵称呼,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明眸,“你待我真好。”声音娇软的好似滴蜜,“我……,我也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萧铎闻言一怔。 六郎?除了儿时母妃这样喊过自己以外,再无别人了。 记得在六岁入学堂的第一天,母妃郑重说道:“你入学,往后做学问、长见识,不再是任性胡闹的年纪了。”她一改从前的温柔慈爱,严肃起来,“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是六皇子,绝对不可以在兄弟们面前丢人!” 从那以后,母亲就只肯喊自己“老六”了。 仿佛对于她来说,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幼时的孩童,而是成为给她争光添彩的六皇子,是她在后宫里面的地位依仗。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习惯有苦自己抗,有难自己当,替母妃和妻儿不停的挣颜面、挣光彩,做一个没有半分错处的端王! 早忘了,原来别人还可以怜爱自己。 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才会叫人感触最与众不同。 萧铎走近了一些,透过迷迷蒙蒙的氤氲水汽,透过凤鸾的身份和绝色容颜,第一次柔软的看了过去。他伸手,在她粉嫩莹润的脸上摸了摸,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唔,那我等着你的好。” ----算是默认了她刚才的称呼。 而此刻,凤鸾心中感触,绝对比端王殿下多多了。 前世里,自己仗着当时怀有身孕,想多邀一份宠,紧张的问他,“皇上小时候有乳名么?就像我,母亲从小都叫我阿鸾。” 他一怔,继而淡淡的笑,“六郎。” “那皇上以后叫我阿鸾,我可不可以……,唤六郎呢?” “六郎?”他浓黑的眼眸里有化不开的雾气,十年之后,已经三十四岁做了皇帝的萧铎,比起现在要更冷更不容易化开。面对无知无畏的自己提出问题,嘴角牵扯出一个清冽笑容,懒洋洋道:“随你……,好了。” 那时候的自己,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和厌倦,而是满心欢喜,以为他待自己和别人不同,所以才允许了特别的称呼。 没有想过,其实人家根本就是满不在乎,无所谓。 直到之前做了那个梦,自己在梦里情不自禁的喊他“六郎”,再次看清他的冷漠,才明白前世的自己有多傻。因为整个凤家都已经覆灭,因为亲人流放死绝,所以自己哪怕看到一点点温暖,都要拼命抓住不放! 但,却是抓错了人。 “洗好没有?”萧铎嫌冬天脱衣服穿衣服麻烦,没有洗,等了一会儿,觉得娇娇应该泡的差不多了,“下面还疼吗?”他的语气里,比起之前多了一丝真心的柔情,“不疼咱们就出去睡了。” “嗯,出去。”凤鸾准备喊人进来服侍自己。 哪知道她还没有喊,姜妈妈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带着焦急,“王爷!葳蕤堂刚刚来人,说是……,说是小郡王吐奶了。” ☆、52 王妃的心病 小郡王吐奶吐到需要叫萧铎过去,肯定不轻。 “六郎。”凤鸾脸色一变,急声道:“你先过去,我收拾好马上就去葳蕤堂。” 萧铎沉了脸,“嗯。”心下略微烦躁,不是好事被人打断的烦躁,而是因为嫡妻和嫡子一直出乱子的烦躁,怎么如此不消停?王妃那边还没有把身体养好,儿子又出问题了,真是半点都不叫人省心! 凤鸾收起各种思绪,喊人进来,飞快的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门。 到了葳蕤堂,里面已经一片忙碌不停。 第76节 凤鸾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着下人们不停穿梭。往里走进,端王妃面色焦急的坐在椅子里,旁边坐着萧铎,厅中间,是奶娘搂着小郡王不停打转儿,周围还围了好几个丫头,手上拿着帕子等物。 端王妃的眼睛一直盯在儿子身上,就连丈夫都没空看,更别说人堆里面的凤鸾,只一个劲儿的问奶娘,“好点没有?”听着儿子哼哼唧唧的哭,不免心疼,“他这是难受的哭?还是饿了哭?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前头养两个女儿,没觉得养得这么焦心忧神啊。 奶娘脸色为难,一面哄,一面道:“小郡王吐奶肯定是不好受的,更何况,刚才还从鼻子里面呛了出来,憋了气,自然是更难受了。这会儿胃里只怕也有些饿,王妃娘娘别急,我先哄哄,等小郡王顺过气来,缓一缓,再重新喂他。” 萧铎见凤鸾在门口站了半天,王妃根本没有瞧见她,她又犹犹豫豫的不敢插嘴,小模样儿可怜。于是走了过去,说道:“这边乱着,你先回去早点歇着罢。” 凤鸾小声问道:“没事儿了吧?” 萧铎点点头,“还好,小孩子难免会吐奶的,缓过来就好了。” “那好。”凤鸾轻声道:“我年纪小,不懂得养孩子的道理,站在这儿也是碍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福了福,“明儿再来。” 萧铎在她肩头拍了拍,“去罢。” 方才端王妃一扭头不见了丈夫,顺着目光看过去,方才发现表妹来了。也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什么,说了半晌,心里本来就在为儿子吐奶着急,不免越发烦躁,----有多少甜蜜的话儿说不完?两人在暖香坞说不够,还要到葳蕤堂来说? 再想到自己还在病中,丈夫刚离开葳蕤堂,第一个就去找了表妹,更不痛快了。 她强忍了不满,招呼道:“阿鸾来了。” 凤鸾上前福了福,“刚来一会儿,见大伙儿忙着正说要走。”上前看了看小郡王,“没事就好,我帮不上忙,站这儿反倒添乱,先回去了。” 端王妃微笑道:“辛苦你走一趟。” 凤鸾不是真天真,能够察觉她的笑意十分勉强。 心下明白,自己这个时候来是惹人嫌的。可是刚才萧铎在暖香坞,小郡王有事的消息也送到了暖香坞,自己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这……,来不来都有了不是。 罢了,罢了,赶紧走罢。 ****** 因为小郡王吐奶,第二天,穆夫人又亲自过来了一趟。 先看了看正在睡觉的小外孙,这会儿倒是乖巧。然后又看向端王妃,凑近仔细看了两眼,心疼道:“哎哟,你这是怎么弄得?还在月子里,正是娇养的时候,不说长胖一些,怎么反倒瘦了许多?肯定是底下的人没有服侍好!” “是吗?”端王妃反手摸了摸脸,微笑道:“还好吧。” 哪里好了?穆夫人心下着急,女儿像是一朵被攀折下来的花朵,失了养分,才得半个月功夫,竟是枯瘦了一大圈儿!可是不好一直说,怕她吃心,只得转而问道:“听说昨儿小郡王吐奶吐得很凶?” “嗯,呛着了。”端王妃点点头,此刻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惊肉跳的,“之前养贤姐儿和惠姐儿的时候,她们也吐过,不过不像这让人操心的哥儿,竟是喷的,嘴里、鼻子里到处都是,当时呛得都喘不过气。” 她抚了抚胸口,一阵后怕,“我的心都快要给他吓出来了。” 穆夫人听了,皱眉道:“往后小郡王吃了奶,让奶娘多竖着拍一会儿,反正奶娘好几个,轮着班儿抱一宿睡也使得。”小孩子吐奶不能用药,除了照顾精心一点儿,还真没啥办法,又问女儿,“昨儿王爷在吗?” 端王妃眉头一蹙,顿了顿,“在。” “怎么了?”穆夫人瞧着女儿欲言又止,似有隐情,“我的王妃娘娘,亲娘面前还有话不能说的吗?只管说呀。” 很多年后,端王妃一直后悔今天嘴太快了。 但此刻,她病中本来心情就很烦闷,加上产后情绪不稳,压力大,急需找一个人至亲之人吐吐烦恼。略一犹豫,终于还是说了,“昨儿王爷来了,是从阿鸾的暖香坞那边过来的。” 穆夫人闻言神色一变,怒气上脸。 自己从来就不喜欢凤家的那个侄女,她先是拒绝做自己的儿媳,而后又跑来抢自己女儿的丈夫,真是想起就一阵恶心!不由啐了一口,“下作东西!当初正经嫡出奶奶她不做,偏来做妾,还好意思跟自己表姐抢男人!” “算了,母亲。”端王妃只是心烦,还没有道义愤填膺的地步,反倒劝解,“表妹也是情势不得已,封了懿旨,这事儿就别再提了。”继而叹气,“不知怎地,我最近看什么都觉得心烦,昨儿见她和王爷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不舒服。” “那是她下作!”穆夫人火上添火,气上加气,“王妃娘娘和王爷在一起,又是为着小郡王操心,管她什么事儿?狐媚子,在自己屋里勾引王爷不说,还好意思跑到主母面前卖弄,呸!甄氏就教养出个这种东西!” “罢了,不说了。”端王妃知道母亲和舅母素来不和,怨气存了几十年,这要继续骂下去没完没了的,岔开话题道:“我这几天身下的恶露好似少了一些,胃口也比从前好了几分,想来是要慢慢好了。” “你呀,就是性子太过大方。”穆夫人一向唯我独尊惯了,生起气来,亲闺女也是打岔不了的,冷哼道:“王妃娘娘,你且得留心凤家那个狐媚子呢!她和蒋氏、苗氏之流可不一样,你要是……” “怎么了?”端王妃见母亲脸色大变,诧异问道。 穆夫人的目光闪烁不定,犹豫半晌,还是怕女儿不够谨慎吃了亏。她凑近了一些,神色严厉交待道:“王妃娘娘,你可千万要想清楚记牢了,凤家那个身份特殊,不是我要咒王妃娘娘,是怕万一……” “万一什么?” “你怎么还不明白?”穆夫人急了,也不避讳了,“要是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王爷肯定要在两个侧妃里面扶正一个,你想想,到时候会是扶谁?到那会儿,凤家那个可是就孩子们的继母了!” “咚----!”像是寺庙中的钟声猛地撞向,震得端王妃,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母亲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万一,自己拖延几年病都不好,有个意外……,情况变得像母亲说的那样,简直太可怕了!自己辛辛苦苦打理端王府十年,为丈夫生儿育女,替他照管姬妾,到头来王妃荣耀是表妹的、丈夫是表妹的、自己孩子也是表妹的,最后全是给别人做嫁衣裳了。 而且表妹若是做了端王继妃,依照凤家的权势,肯定会扶植她的儿子做下一任端王的,自己的儿子不但承不了爵位,甚至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想到此处,端王妃只觉得一口浊气噎得心口疼。 不,绝不可以! ****** 因为小郡王吐奶吐得凶,端王妃也病歪歪的,萧铎烦恼之余又告了一天假。 早起姬妾们过来请安,凤鸾打扮简单,身上衣服颜色也比较素雅,----她原本是一番退让之意,免得扎了王妃的眼。 可是端王妃本来就病着,昨儿又被母亲给添了一大块心病,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瞧她打扮成这样,反倒觉得是故意装出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下微微不快,打招呼时的神色便有些冷淡,“嗯,起来罢。” 原本这也罢了,凤鸾不会上赶着跟一个产妇闹别扭,更不会明知道王妃不爽,还要在王爷面前别苗头,那样也太傻气了。 再说了,自己不是要扮演听话又体贴的么。 偏生凤鸾是一个假天真,蒋侧妃却是一个真天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发觉王妃和凤鸾有了嫌隙,哪里会忍着不挑两下子?捏了帕子,抿嘴儿一笑,“凤侧妃前几天不是才做了新衣裳,石榴红的,听说费了好些针线功夫呢。”她问:“怎地没有穿穿?” 凤鸾禾眉微蹙,烦道:“衣服太多,穿不过来了。” 蒋侧妃不依不饶,故意问道:“怎么了?我瞧着凤侧妃郁郁寡欢的,可是有什么心事不成?哦……”她一脸恍然大悟,“想来是因为小郡王吐奶,王妃娘娘身子不好,所以凤侧妃心里担忧罢。” 萧铎喝斥道:“一大早的,你哪儿来这么多话?!” 蒋侧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咬了唇,“妾身,妾身也是替王妃娘娘和小郡王担心。” 端王妃原本还是三分不快,被蒋侧妃一挑,再看丈夫护着表妹,不免更加吃心没耐烦坐下去了。加上本来精神就不济,便道:“行了,小郡王该吃奶了,我也没精神,你们都先回去罢。” 凤鸾忙道:“是,大表姐好生歇着。” 众位姬妾一切福了福,告辞而去。 萧铎不是傻子,看在眼里,自然感觉的出妻妾之间的隐隐暗流。 王妃是看起来柔和温婉的脾气,实则性子要强。大概之前姬妾都未对她构成威胁,所以还能容得下,而今娇娇的出身不输于她,又年轻、貌美,加上病中猜疑心重,所以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娇娇肯定主动退一步,当然好。 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王妃这个主母气量有些小,不过想着她病中心绪不稳,又是为孩子担心,不便多说罢了。 他耐着性子,陪着嫡妻和儿子过了一个白天。 到晚上,自然而然去找凤鸾了。 ☆、53 〔≧▽≦〕/ “娇娇,是不是还在怄气?”暖香坞里,萧铎躺在床上逗她笑问。 “没有。” “还说没有。”萧铎一把扯了她入怀,“没有躲我那么远?” 凤鸾扭了扭身子,“人家想正事儿呢。” 烛光映照摇曳,莲紫色的双层锦缎帐子内,两人裹在被窝里面说着小儿女情.话,拉扯来、拉扯去,话没说上几句,衣服倒是给全部给“说”光了。 “好了,别恼了。”萧铎一面在她胸口上轻轻揉着,一面安抚她,“王妃这是生产伤了元气,心思重、气性大,加上又在担心哥儿,等她养好一些就好了。” “哎呀,我知道。”凤鸾有心跟他闹着玩儿,趁他不注意,裹了衣服坐了起来,然后正色道:“真有正事儿跟你说呢。” 萧铎见她神色郑重,停了手,“何事?” “还记得之前万寿节那天晚上吧?” 萧铎听她说这个,不由笑了,“记得,记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的小娇娇为了王妃,为了哥儿,奋不顾身、挺身相助,把自己的腰都给弄折了。”以为她是要邀功邀宠,“放心,本王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哎呀,不是这个。”凤鸾啐了一口,拍开他的魔爪,然后道:“前几天,我路过暗香疏影楼的时候,瞅着一个婆子古里古怪的。”她细细的,把自己的怀疑,和这些天小丫头们的观察,全都说了。 “那婆子多半有问题的。”她翻转身子,搂着他结实精壮的腰身,“六郎,这件事可得仔细查查。要是有人存心害大表姐,害小郡王,那也心思太歹毒了。” 萧铎脸色阴沉有如乌云,厉声道:“查!一定要狠狠的查!” 凤鸾小声嘀咕,“你做什么?在我面前,这么凶……,好吓人。” 萧铎消了消心头火气,暂压下去,“不怕,不怕,本王又不是凶你。”越发觉得自家娇娇体贴可人,心下一动,忍不住笑问她,“王妃给你脸色瞧,你不恼她?” 换做别的姬妾被王妃泼冷水,肯定是不管的。 可是端王妃和凤鸾,穆家和凤家,他两边都想稳住、都想要,自然王妃侧妃都要一起笼络好了。 因而才顺口问起这个,打算娇娇生气,好开解开解的。 凤鸾太了解他了,答案也早就准备好了。 只做一派娇憨天真模样,气鼓鼓道:“自然是有点恼的。”嘟了嘟嘴,“可是大表姐一向待我很好,原是病了,才火气大一些的。哼,我才不会受别人挑唆,去跟大表姐怄气,好中了别人的奸计!” 言语里,那个“别人”分明就是指蒋侧妃,给她猛上一顿眼药。 萧铎皱了皱眉,“蒋氏年轻不懂事,你别理她,回头我你替好好教训她。”然后又搂了她亲香,笑道:“我家娇娇最懂事了,知道不该生气的就不生气。”想了想,“回头让人给你打套宝石头面,如何?” 有好东西不要白不要!虽然凤鸾钱多,可也绝对不会嫌银子咬手的啊。 再说了,男人好心情送东西的时候,若是推三阻四,败了兴致,人家下回肯定就不乐意送了。要,为什么不要?因而当即就娇滴滴道:“那说好了,是一套,可不是一支金钗就能打发的哦。” 萧铎还不至于跟姬妾小气这个,男人么,别说给得起,便是手头紧一些,也没有答应过后再砍价的,当即爽气道:“行,咱们弄一整套的!” 两人聊到这份上,你侬我侬的,再不做点进一步恩爱的事儿,都说不过去。 ----把昨儿打断的做完。 还别说,昨夜端王殿下的一番前期准备挺有用。这不……,娇娇不喊痛了,他自己进进出出也顺利,再加上凤鸾清楚他在床.上的喜好,以及母亲的指点,鱼水起来真是别提多和谐了。 “娇娇。”端王殿下嘶声低喘,“放松,放松,别夹太紧……” “…………” 第77节 他柔声哄她,轻轻揉她,“别急……,等水多一点,咱们有一宿时间慢慢儿来。” “唔……” “现在好了。”他双手稳住她的身体,开始用力进攻。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在那精壮的身体下呜呜咽咽,“呜呜,够了。”声音娇弱黄鹂出谷,又好似春日太阳下的小母猫,“呜呜……,六郎,你轻点儿,你、你快要撞散我了。” 两人一阵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弄得床“吱嘎”作响,特别是银红色的缎面被子上面,床单上面,不光揉得皱巴巴的,还到处都是一片片的斑点痕迹。 帐子里面,是一股子浓烈的栗子花味道。 “扑通”一声,两人翻滚的太激烈,裹着被子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凤鸾“嗷嗷”叫痛,伸手捶他,“疼疼疼!地上又硌得慌,我不要……,快点抱我上去,你真是的……”她拧来拧去,不愿意,“抱我上去呀。” “哈哈,看你娇气的。”端王殿下毫不介意,兴致好的很,随手扯了扯被子,然后把她扶到自己身上,“你在上面就不硌了。”他双臂沉稳有力,掐着她的纤腰,让她按着自己的节奏动了起来,“娇娇,就这样不要停……” 眼下这情形,那可是峰峦波涛、春光明媚,全都一览无余啊。 片刻后,端王殿下还觉得不够劲儿。 一翻身,把柔软的小娇娇压在自己身下,狠狠的欺负她。 ****** 次日天明,凤鸾只觉得浑身酸疼骨头散架,一指头都不想动弹。 宝珠等人进来收拾床铺,看着一屋子的狼藉,一床的惨不忍睹景象,都是脸红得跟猪肝似的,飞快的换了被子褥子,一个个逃也似的出去了。 姜妈妈端了汤进来,先服侍她漱了口,然后才把汤递过去,细细道:“不急,王爷自己先过去葳蕤堂了。说让侧妃起来好生歇着,他要和王妃商议正事,侧妃今儿不用过去,只管在屋里歇着便是。” 凤鸾接了甜白瓷的汤碗,喝了两口,胃里顿时暖和舒服多了。 琢磨了下,萧铎这是去跟端王妃商议查证婆子的事,顺带给自己做个人情,告了个假,不由嘴角微翘,还真是符合他一贯滴水不漏的性子。 罢了,自己并不想掺和进去这件事。 弄脏手的事儿,有萧铎去做,自己乐得在一旁图个清静自在呢。 “妈妈,我还要再喝一碗。”凤鸾浑身酸酸的,躺在软枕上面便跟没骨头似的,不想动,回想昨儿半宿癫狂,不由嗤笑,这男人还真是够有精神的!一大早的,他也不嫌腰疼,就火急火燎的查办正事儿去了。 喝完了两大碗事.后补汤,姜妈妈过来检查,咳咳……,掀了衣服检查身体,仔细瞧了瞧,微笑道:“还好,不算多。”只是脖子、胸前有一些红斑,这免不了的,但其他地方白生生的,可怜端王殿下昨夜是有怜惜的。 凤鸾不好意思的扯了被子,娇嗔道:“哎呀,妈妈别看了。” 姜妈妈笑道:“我从小把你奶大,小时候还给你洗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妈妈也是担心你年纪小,怕王爷不知轻重,再弄伤你了。”满意的点头,“还好,王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怜香惜玉?他昨儿可是半宿都没有消停。 凤鸾微微红了脸,小声道:“下面有些不舒服,母亲给我备的药膏呢?拿来罢。”缓一缓也是好的,不然火烧火燎的自己难受。 姜妈妈一怔,继而道:“也是,昨儿时间有点长了。” “妈妈!”凤鸾嗔怪起来。 “好了,好了,小阿鸾害羞了。”姜妈妈笑眯眯的,怜爱的看着自己奶大的心肝儿,对她的疼爱,只比女儿更多不会少,“这就去给你拿药膏过来。” 凤鸾当然知道乳母疼爱自己,只做乖乖女模样,躺着等着。 那地方自己不好摸药膏的,加上姜妈妈坚持要看一眼,等药膏过来,只得让看,却是吓了她一跳,“哎哟哟,我就说昨夜时间太长了,瞧瞧,都有些红肿了。” “我自己来!”凤鸾一手夺了药膏,裹了被子。 姜妈妈琢磨了下,正色道:“不行,你年纪小,可是经不住天天这么折腾的。下次王爷过来,时间太长,我就在外面打断喊一下。” 凤鸾“嗤”的一笑,“妈妈又说傻话了,王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王爷,他还能天天来我这儿?算算平分,一月里头不过能来六、七次罢了。” “这倒是。”姜妈妈的神色黯淡下来,不过又嘀咕,“小姐总会比别人多几次罢。” 凤鸾勾了勾嘴角,“谁知道呢。” ****** 葳蕤堂内,气氛可就严肃凝重多了。 萧铎把事情都细细说了,按照凤鸾的要求,没提她,然后说道:“我过来跟你说,就是让你心里面有个底儿,以后防着一点儿。”不免有几分责备,不好说王妃,转头训斥穆妈妈,“葳蕤堂的小厨房,你眼皮子底下的,都没有让人好好的盯仔细,竟然混入了暗鬼都不知道!” 穆妈妈赶忙跪下,“奴婢知错,奴婢一定好好的彻查。” 心下叫苦,这人心隔肚皮,自己只能看着葳蕤堂的吃食没有问题,哪能管得住有个婆子生了异心,会去泼油害王妃啊?这个自己如何能管?可嘴上不敢分辨。 端王妃心内一阵翻涌不定,半晌才道:“这还真是,千防万防没想到家贼难防啊。” “好了,你养病就别太过操心。”萧铎还是希望嫡妻养好身体的,她病着,后宅就乱乱的,她若真的去了,那只会一通更大的乱子等着。握了握她的手,“你现在就是养好身体最重要,别的,有下人们去打理便是了。” 端王妃微笑道:“是,多谢王爷体恤。” “我去看看哥儿。”萧铎起身。 等他走了,端王妃目光微冷看向穆妈妈,凉凉道:“王爷虽说他来查,可若什么都等着王爷来查,咱们难道干坐着不成?况且后宅的事,本来就是我份内应该打理的,岂能事事烦恼王爷?你赶紧去把这件事给查清楚!” 穆妈妈咬牙切齿发狠道:“王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背后的人给揪出来,这些黑了心肝的坏种子,一定叫她们生不如死,再不敢犯!” 可惜事情并不顺利。 ☆、54 存稿菌1号 穆妈妈风风火火去查证,找了个由头,只说葳蕤堂的那个婆子办坏了差事,把人关到柴房,打算狠狠的审讯个一二三出来。哪知道那婆子是机敏的,一见架势,就知道自己情形不好,----居然从胸口摸出个坠子,掏出一粒毒药,服毒自尽了! 这下子,穆妈妈等人傻眼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条线索,人死了,啥话都没有留下,不就断了吗?气得穆妈妈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上前狠狠踹道:“死货!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到底是谁!” 死了的婆子岂能再开口说话?要说话,那不是诈尸了么。 穆妈妈在柴房里面发泄了一通,还是没法,最后垂头丧气回去跪下请罪,在端王妃面前哭诉道:“奴婢想着在外面喊打喊杀的,不好看相,又想着旁边那么多人,不管她是撞墙,还是咬舌,都是死死盯着的。”淌眼抹泪哭道:“哪里知道,那老货身上竟然随身带着毒药……” 端王妃被她哭得一顿心烦,听她解释觉得烦,线索断了更烦,特别是这条线索还是王爷提供的,可要怎么交待?真是,怎地最近样样都不顺心。 穆妈妈“咚咚”磕头,哽咽道:“王妃娘娘病着,奴婢不敢啰嗦,只求还让奴婢戴罪立功继续办事,回头完事儿了,王妃娘娘想怎么处置都行。”她说这话,固然是真心诚意为王妃着想,但同时,也算是退一步保全自己。 而端王妃这边,虽然心下责备穆妈妈办事不利,眼下却不好罚她。 一则,穆妈妈是自己的乳母,身边老人,撵了她就等于断了一条臂膀;二则,穆妈妈办事再不利,也有忠心,她走了,葳蕤堂便是少了一双眼睛;三则,自己若是狠狠责罚身边人,岂不正中了别人的心意,让他人痛快? 因而忍了忍,抬手道:“罢了,这是谁都想不到事儿。” 穆妈妈含泪磕头,“奴婢下次一定更加谨慎。” 下次?端王妃心下轻笑,这次还不知道怎么跟王爷交待呢。 等到萧铎知道葳蕤堂婆子服毒自尽,再带着怒气离开葳蕤堂,然后在暖香坞里跟凤鸾抱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服毒自尽?”凤鸾听着咂舌,“这、这也太稀罕了吧。” 难不成,王府的下人整天都是战战兢兢,没事儿在怀里揣一颗毒药,然后一见有人来抓自己,就赶紧掏一颗药丸儿吃了。 这哪里还是王府啊?不成修罗场了么。 可是葳蕤堂那边办坏了事儿,穆妈妈是端王妃的人,自己不好置评,只能柔声安慰萧铎道:“罢了,总归算是少了一个祸害。” 萧铎脸色铁青,冷声道:“是少了一个祸害,可背后大的祸首还要怎么查?!” 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本来说得好好儿的,让王妃安心养病,自己来查,跟她说一下这件事,是让她放着葳蕤堂再有人做手脚的意思。她可好,非要争强好胜自己来,来就来吧,你有本事查清楚也行啊。 现在可好,人死了,线索也跟着断了。 而且如此打草惊蛇,背后祸首岂不是更急警觉小心?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揪出来?难道就仍由王府里面藏个暗瘤,时不时的,不知道那天捅破了,流点脓水出来害人,这日子还能不能安生过了! “砰!”的一声,萧铎拍得桌上的碗盏茶碟一通乱跳。 凤鸾在旁边沉默着,等他消气。 萧铎有个好处,就算生气,也不会整天挂着脸色给人看,过了那阵儿,他就自己把怒火压进了心底,面上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自己心下琢磨着,这事儿……,总觉得有哪里略微古怪。 是什么呢?好似脑海中有过类似相仿的事件,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好了。”萧铎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摸了摸她的手,“你别烦恼,这事儿虽然最后没有办好,但你的功劳,我心里还是记得清楚的。” 凤鸾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哪有在惦记着自己的功劳?你真会冤枉人。” 美人就是美人,这软语娇嗔之间让人心旷神怡。 萧铎瞅着她那宜嗔宜喜、灵动如珠的俏模样,心情好了些许,继而想着这么对坐发闷也没用,不如出去散散心。因而笑道:“昨儿不是说给你打一套宝石头面,正巧今儿我休沐在家,不如咱们出去逛逛。你喜欢什么,亲自挑了,打出来才心爱呢。” “这……”凤鸾有点迟疑,看了看葳蕤堂那边一眼,“是不是不太好?” 萧铎沉色道:“没什么不好的。” 凤鸾再别扭就是不识趣了。 比起得罪端王妃来说,当然更加不能得罪端王殿下,他非要去逛,自己当然要高高兴兴陪他逛了。因而“呼哧”撑起身来,一脸兴奋,“那……,可是王爷你说的,是你非要出去逛的,不是我挑唆的哦。” 萧铎被她逗乐了,“小鬼灵精。”捏了捏她的脸颊,“知道,知道,回头王妃要是有不满的,我给你顶着。”心下冷笑,她还敢不满?自己看着她病中体弱,没找她生气发火就是好的了。 而甄氏说了,这女人呀,要记得时常爱笑。 凤鸾便笑得甜蜜蜜的,像一只开了笼子的小鸟似的,扑到他的怀里,“六郎,我喜欢红色的宝石,还喜欢大颗的,等下你可不许心疼。” 对于萧铎来说,自己想出去散心,有个绝色佳人陪着自己十二分的欢喜,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他笑了笑,捧着那张小嘴便亲,“不心疼。”伸手握住胸前柔软,“今儿本王出了多少血,晚上你出多少力就行了。” 凤鸾咬了唇,半晌才羞恼憋出一句,“呸!下.流。” “哈哈。”萧铎大笑,搂紧了她在耳畔低语,气息暖暖的,“这男人啊,在床.上就没有不下.流的。真不下.流的男人,一准儿是身上有毛病,那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得意的哼哼笑,“本王有心有力,你只管放心挑宝石就行了。” “呸呸!”凤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叫了丫头服侍,打扮的漂漂亮亮出了门。 ****** 萧铎虽然不用避忌端王妃出门,但考虑到她才生了儿子,外面又都知道自家王妃身体不好,再带着美妾去挑首饰逛街多少不合适。因而收敛了些,他换了常服,出门马车也拣了比较低调朴素的。 至于凤鸾打扮漂亮,无所谓,反正她从头到尾都不会给人看见的。 到了珍宝阁,端王殿下带着爱妾过来挑首饰,掌柜娘子岂敢不热情周到?赶紧把家底儿都给搬了出来,笑着介绍,“这一套上好的鸽子血,是前几天才到的,还没有拿出来见人,凤侧妃今儿可是有福气了。” 凤鸾瞅着那些躺在丝绒上的红宝石,按照大小排成几排,颗颗鲜红如血,粒粒晶莹剔透,果然是上等货色!更难得,是这么多的数量,居然成色都保持上等,做一整套的头面再合适不过了。 第78节 当然了,价钱肯定亦是不菲。 凤鸾不会傻得去问价钱,反正萧铎要面子,就是多捅他几刀也会默默忍着的,再说问价钱多小气啊。就是要问都不问,只管挑,才显得端王殿下倍儿有钱,不缺钱,买宝石跟买大白菜一样,随便买。 因而瞧了瞧,把最小的几颗给拣了出去。 ----免得都要显得自己太贪心,太没有品味了。 哪知道,掌柜娘子却是会错了意思。先是一怔,像是有些意外,继而笑道:“这几粒虽然小了点儿,但是正好做成滴珠,只要金钗本身打得沉甸甸足份量,花样好,出来的样子也好看的。” 这位凤侧妃可真是会过日子,但……,总不能连金子都省下吧。 凤鸾“哧”的一笑,“谁要小的?”她往萧铎身上一靠,一副宠妃模样,“我的意思是,那几颗小的不要,剩下的给我打一整套宝石头面。” 这下掌柜娘子可不是怔住,而是惊呆了。 萧铎见状大笑,“哈哈!说得好,咱们要打一整套的。” 他当然知道这一堆宝石下来,银子不少,可是难得自家娇娇花得这么爽气,连带自己这个冤大头都觉得倍儿面子。多霸气啊,端王府的人怎么会挑小的?小的那是咱不要的,剩下大的,都给包上! 掌柜娘子半晌回过神来,努力挤出笑容,还是总觉得挤得不够欢喜,连连点头哈腰笑道:“是是是,端王殿下和凤侧妃真是有眼光,宝石头面么,就是大又多,打出来一整套才好看。”狗腿子似的,“凤侧妃要什么花样儿,我去拿几个来挑?” “别的,你们这儿的俗气。”凤鸾毫不客气的批评人家,然后道:“你只管把这套宝石都包起来,送到凤二夫人跟前,我娘是最会打造首饰花样的,她瞧了,自然会给画一整套的图来,你们到时候照着打就是了。” 萧铎听着有点小小意思,笑问:“你母亲画的首饰图样,比店里好看?” 凤鸾骄傲道:“那当然,你且等着瞧吧。” “好!”萧铎笑赞了一句,然后对掌柜娘子说道:“只管照着凤二夫人给的图样打,用了多少金子,该算多少工钱,回头去找王府管家折银子便是。” 凤鸾莞尔一笑,“呵,就怕管家私下悄悄骂我。” 萧铎笑道:“你得了一整套的宝石头面,被骂几句,也不吃亏啊。” 两人一起说说笑笑,下了楼。 刚走到楼梯一半,就见下面来了一行人,是一个年轻公子,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要上来。楼下掌柜急急道:“五爷留步,留步,请在下面先坐一会儿。” “放屁!”那年轻公子一声喝斥,“爷想上哪儿不能上?还要等着!” 凤鸾认出了那人。 不是别人,正是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范五爷!因为几大世家经常联姻,他不仅算是自己的表兄,还是大堂姐凤荣娘的小叔子,----可就是这样亲里亲,他居然还是下了狠心暗算三堂兄! 为了几句疑心的口角之争,就挑唆三堂兄去打人,前世还暗地毁了王氏清誉,弄得这对本该成亲的小夫妇,最后都是枉死! 因而一扭头,便对萧铎低声说道:“范老五是一个混帐东西,别理他。” ☆、55 存稿菌2号 凤鸾不想理会范五爷,可范五爷却是一个爱找茬儿的,别说有人挡了他的道,就是没有,他看人不顺眼还要上去踹几脚呢。今儿本是兴兴头头带了两个花娘,说来给她们一人买对金镯子的,图个乐子,现在被人扫兴哪能不动气? 当即就恼了。 也不等掌柜细细解释,便大骂,“我看是那条不长眼的狗挡道!”他提着马鞭冲了上去,“让小爷好好教训教训!”因为萧铎穿着常服,凤鸾又打扮的漂亮,加上楼梯上面逆着光,他根本没有认出人。 抬手就是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 依照萧铎的身手,躲开这一马鞭肯定是没有问题,但……,身边还有个娇娇啊。他要是躲了,这狠狠一鞭子打在娇娇身上,细皮嫩肉的,岂不是皮开肉绽?再说了,哪有把女人留在前面,男人自己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萧铎将凤鸾一搂,然后眼疾手快抓住那条马鞭的尖儿! ----那可是打人最疼的地儿。 哪怕他已经提前运了气,手上又结实,还是当即疼得火烧火燎跟油泼似的,可却没有松手,稳住身形狠狠一拽,“找死!” 范五爷不防对方是个练家子,正在惊讶之间,就被拽了一个狗啃屎!“哎哟!”他杀猪般的惨叫爬起来,捂着差点磕掉的门牙,破口大骂,“小子,你找死呢?!敢跟你范家五爷挑梁子,不想活了你!” 急得掌柜在下面大喊,“五爷,五爷,那是端王殿下!” 范五爷嘴里又乱骂了几句,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了,“端王殿下?”抬头凑近仔细一瞧,哎哟,可不是吗!端王殿下黑着一张锅底脸,像要杀人,旁边那个美艳无双的年轻女子,不正是凤家那个做了端王侧妃的表妹! 坏了,坏了!他心下顿时暗暗叫苦。 先不说端王殿下的龙子身份。单说几位皇子里头,太子殿下要估计仁厚的名声,肃王是个老古板也好名,成王年轻翅膀不硬,----其中最难缠、最难啃,最最不能轻易得罪的,就是这位端王殿下了! 他早已成年分府,又有能力,手上可是领着兵部实权的! 这还罢了,此人性子阴狠毒辣、城府又深,今天自己不仅骂了他是狗,还抽了他一鞭子,这笔账肯定要跟自己清算的!而且还会翻倍,叫自己吃了暗亏说不出口,不知道哪天,就在哪儿狠狠摔一跟头! 哎哟喂,怎么好巧不巧惹上这一位。 真是,真是,好好儿的出门为什么不穿皇子服饰?自己要是早点认出来,也不会惹出这场祸事啊。 眼下不是懊悔抱怨的时候,范五爷心思转得飞快,赶紧认栽,跪下去就在楼梯上面“咚咚”磕头,又扇自己的嘴巴子,“王爷恕罪,原是小的喝醉了酒,撞了客,脑子里头不清不楚,才冒犯了王爷。” 灵机一动,看向凤鸾陪笑,“表妹,你替我说两句。” 说两句?凤鸾心下冷笑,行,说两句,让萧铎回头弄死你! “王爷。”在外头,可不方便乱喊亲昵的称呼,她拉了拉萧铎的袖子,“别恼了,看在范家表哥知错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罢。”然后附耳低声,“外头闹起来不好看,咱们先跟他别过,回头再慢慢算账。” 原本萧铎听她求情还皱眉的,一是生范家老五的气,二是自己为了她受伤,她若还是向着外人说话,那自己岂不是白效力?结果一转耳,便听她说回去慢慢算账,心情不仅愉悦起来。 可见娇娇心里只有自己,亲戚也不管的。 凤鸾又拉着他的手,细细看,一脸心疼肉痛的模样,“瞧瞧,瞧瞧,这都给勒出血印子了。”雾气蒙蒙的抬头,“王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包扎罢。”又落泪,“王爷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才受了伤。” 人家英雄救美,自己总得好生一顿感激才行啊。 “没事,不疼。”萧铎拍拍她,顺了顺气,“走,咱们先回去。”搂着凤鸾,从楼梯口儿径直下去,然后去了后院,坐马车回王府。 留下范五爷还在楼梯上发愣,啥……,就这么轻易揭过去了?萧铎今儿心情好?还是凤家表妹宠爱多,轻飘飘一句就把端王给哄住了?唔,有可能。 凤家表妹长得是很好的,自己当初还想娶她做媳妇儿来着,可惜凤家不答应。 呸!嫁给自己是范家五奶奶,好歹嫡妻,嫁给萧铎听着好听,什么端王侧妃,说白了还不是妾啊!再说了,上头还有一个出自穆家的端王妃,凤家表妹熬到死,也总归是要给别人低一头啊。 不过听说端王妃产后一直病着,敢是要死了? 她死了,凤家表妹是不是就扶正了?瞧着萧铎那听话的模样,可见是十分宠爱凤家表妹的,啧啧……,这事儿还真没个准儿。 先且不说范五爷一片胡思乱想。 只说萧铎和凤鸾回了王府,回了暖香坞。凤鸾让丫头们赶紧去拿膏药、绷带,又让人打水,自己亲手替他擦拭洗净,“真是的!”看着那狰狞猩红的血痕,心里一顿,他再不好,总归还是像个男人样儿的。 倒是母亲可怜,一辈子摊上父亲那种不是男人的男人。 就算恨,只怕都觉得是浪费力气。 难怪母亲从来都不管晴雪堂,只当没那几个人,每天自己乐呵乐呵,懒得为晴雪堂的人费心思,就连生气都是不屑。 萧铎见她一脸忧伤不已,安抚道:“没事的,平时在校场上经常会有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捏捏她的鼻子,“本王可不是你,娇里娇气的。” 凤鸾回神过来,嘀咕道:“看着都疼,怎么会不疼?当我傻子哄呢。” 萧铎笑了,“让然是疼的。”见她可爱的紧,忍不住说了一句蜜话,“这不是怕你担心难过吗?再说了,男人都是皮糙肉厚的,这点子忍得了。” 凤鸾给他细细擦拭了血迹,然后摸药膏,缠绷带,温柔又细致,好似手里捧了一个宝贝似的,轻拿轻放,别提多珍贵了。 “累不累?”萧铎给她捧着,心情自然是十分愉悦的,这世上,谁不想让别人拿自己当个宝呢?就算是男人也不例外。 凤鸾把他包好的手捧在怀里,娇声道:“不累。” 惹得萧铎一阵情.动,忍不住抓进怀里亲香,“娇娇,你可真会撩人出火儿。”两人歪缠了一阵子,倒没做那事儿。这会儿工夫,端王殿下心里还憋着一口气,“范老五真是找死!且等着,有他的日子。” 那边范五爷还以为自己侥幸逃脱,不知道,已经被端王殿下给暗暗惦记上了。 凤鸾忙道:“今儿都是为了我,才让六郎受了委屈。”搂着他,“眼下大表姐的身子还没养好,要是闹出来,让人知道王爷带我出去逛街,难免说王爷宠妾灭妻,对王爷的名誉不好。” 他做了人情,自己当然得大声表示感激,不然人家不是白做了吗?若是让人白做人情白吃苦,自己闷声不表示点什么,那也太蠢了。 果不其然,萧铎听她说话心里明白,处处为自己着相,不免十分熨烫,“你心里明白就好。”继而厉色,“范老五我是不会饶过的!” 凤鸾恨透了范五爷,恨他两辈子都是混帐,都不消停。 一想起前世他先是害死三堂嫂,后来又间接的害死了三堂兄,甚至还让王家记恨凤家落井下石,不免恨得咬牙,简直恨不得亲手撕了他! 心念一动,往萧铎怀里一歪,“王爷可别顾忌范家和凤家的亲戚情分,范老五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他当初挑唆三堂兄的事儿,拣能说的说了,“你说他黑心不黑心,就凭着几句猜疑,差点毁了我堂兄和堂嫂的姻缘,简直烂透了。” 萧铎听了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也讨厌范老五?” “是啊。”凤鸾暗地给范五爷捅刀子,一脸嫌恶道:“以前他还想娶我来着,可就他那烂泥的样子,我母亲哪里看得上?范家那边一张嘴,母亲就说我年纪小不急着嫁人,给挡了回去。” “还有这事儿?”萧铎的脸色果然更黑更难看了。 原本只想暗算范老五一番,这下么,最好找个机会捏死才行。 “罢了,过去的不提了。”凤鸾点到为止,摆了摆手,“今儿可真是晦气,咱们好好的出去逛街,偏生闹出这个,晚上我让人住艾叶水咱们洗洗。” 她本意,是要转移一下话题。 萧铎却听得有点心动,低头一看,怀里娇娇暖香温玉似的,再想想她昨夜的那一身雪白,那两点娇红,----有点后悔偷懒没有一起洗澡了。 他低声,“行,晚上咱们一起洗。” 一起洗?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凤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色微红,“那多不好,两个人……,浴桶那么小,两人坐、坐不下啊。” 又不是皇宫里,有什么千枝千叶的海棠泉露池。 萧铎却满不在意,越发乐了,“怕什么?挤挤才亲香呢。”不顾手上还有伤,抱了娇娇在自己大腿上,“到时候你就这么坐我腿上,不就坐的下了。” 就这么……,两人光溜溜的叠坐一起?凤鸾脸红了。 ☆、56 存稿菌3号 第二天,范五爷亲自登门负荆请罪,送了一大堆补品药材,还有一尊玉佛。 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要好哇。 萧铎那肯见他?大门都没让进,然后礼物送进来,他不仅把玉佛摔了个稀烂,还吩咐下人,将补品药材都埋茅房旁边的地里。 去埋药材的人打了一个哆嗦,心下明白,这位范五爷是得罪自己家王爷了,而且还是作死得罪,早晚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79节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萧铎手上有伤,不想让端王妃和姬妾看见询问,他人都是暖香坞留宿的。像是弥补之前素了一个月,兼之凤鸾进府闲了半年,咳咳,每晚都在加班加点,把以前的量给补回去。 补了几天后,凤鸾真心有点吃不消了。 她娇嗔,“六郎,今天晚上让我歇一歇。” 她拒绝,“只准再来一次。” 她愤怒了,“你腰不疼啊?再闹,我恼了。” 其实萧铎的公.粮最近也清仓了,也想歇一晚,只是忍不住逗她,“那好,我答应你今晚歇歇,你拿什么来谢我?” 凤鸾扭身,一双明眸瞪成了桂圆,“你想要什么?” “唔。”端王殿下想了想,“不如这样罢。”他翻身下去,打开自己带过来的一个长盒子,拿出一本绢面册子,翻了几页找到了,“下次咱们试试这个花样,你要答应,今晚我就不闹你。” 凤鸾一看那奇怪扭曲的姿势,就是摇头,“不行,不行,腰得断了。” “你答不答应?!”端王殿下伸出魔爪往下,威胁道。 “……”凤鸾咬牙把册子往地上一摔,“你可真是。”想想他的性子,拧着来,只怕回头自己更吃亏,只得忍了,“那行,但是我得歇两晚。” 萧铎盘算了一下,“那再加一个样子。” “那我要歇三晚。” 萧铎朗声大笑,“成!”最后以中间歇三晚,换两个新鲜花样,两人保持一致通过这个决定,然后……,亲香了一会儿盖被睡觉。 第二天,凤鸾发觉自己亏大发了。 小郡王的满月酒啊!今儿萧铎肯定是要陪着端王妃的,后面两天,也还是陪着嫡妻比较像话,原来自己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嘛。 那家伙,真是奸似贼! 不说凤鸾心下忿忿,到了中午,端王府的亲眷们纷纷过来道喜。 宫里蒋恭嫔赏了小郡王一个金锁,一对金镯子,还有一柄翡翠平安如意,寓意好事成双、四角俱全,这是头一份的贺礼。然后凤仪嫔也有赏赐,另外还有萧铎一母同胞的妹子升平公主,亲自过来道贺。 当日里,太子妃自然是坐了首席,端王妃陪坐主席,然后是升平公主、肃王妃、安王妃、成王妃,这一圈都是皇亲贵戚。 次一桌的,则是凤家奉国夫人、范家辅国夫人、穆家理国夫人,以及端王妃的生母穆夫人,二妹广昌侯夫人等等,这一圈儿是公卿豪门出身的。 余下的官宦女眷们,多是和端王府走得比较近的,不能一一胜记。 凤鸾等姬妾们单独在一间屋子,这是规矩,免得姬妾夺了王妃和小郡王的风头,显得端王府没有规矩。因而倒也乐得清静,一屋子全是熟人,四个人占了一大桌子,酒水菜式吃都吃不完。 苗夫人给凤鸾推荐菜式,“凤侧妃,这个银鱼好吃。”又笑吟吟道:“今儿可是咱们几个便宜了,这哪里吃得完?吃到晚上去算了。” 蒋侧妃撇了撇嘴,“又不是平时没有吃过。”心下看不上她,巴结王妃也罢了,连个侧妃都赶着上去巴结,真是叫人恶心!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苗夫人没巴结她这个蒋侧妃,心里十分的不爽。 凤鸾前世今生都十分讨厌她,觉得她酸里酸气的。本来嘛,姬妾之前拉帮结派暗地争斗,太正常不过,但好歹大家面上情还是要给的。好比自己,就不可能整天去揉搓苗夫人魏氏啊。 那有像她这样,仗着自己位分比苗氏高一点点,就人前这么不给脸子。 傲什么傲啊?这还没生儿子呢。 倒是没有故意跟蒋侧妃回嘴,而是认真的尝了尝银鱼,连连点头,“果然好吃。”指了指碟子,给魏氏,“你也尝尝。” 魏氏并不想加入这个战团儿,只是不好得罪凤鸾,低头吃了两口银鱼,又抬头含笑点点头,算是道过谢意。 如此一来,只冷落了蒋侧妃一人。 这便是打她的脸了。 蒋侧妃气得不行,待要发作,又找不到什么由头发作。 正当这会儿,外头丫头喊了嗓子,“升平公主驾到。” 凤鸾等人都齐刷刷站起来,不明白,公主跑来找姬妾们做什么。 升平公主比萧铎小几岁,刚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有几分像萧铎,但是身量特别娇小玲珑,瘦瘦的,若不是一身华贵的公主服饰穿在身上,丢人堆里,只怕还以为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 凤鸾心下清楚的,眼下萧铎在皇子中并不算得宠,蒋恭嫔出身又单薄,升平公主在姐妹里面也就没有啥势力,因而显得比较内敛。前世里,自己是以奴婢身份进王府,上不得台面,和这位公主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你们坐。”升平公主笑了笑,自己拣了上席坐下,“外头人多,我进来看看两位小嫂子,和你们说说话。”她招呼凤鸾和蒋侧妃,苗夫人和魏氏则不管,随便她们站在墙根儿,并不理会。 “公主请。”凤鸾恭恭敬敬的,替她重新拿杯子斟了酒。 人家公主喝不喝是一回事,礼数得到。 升平公主瞧着很好说话的样子,笑容可掬,“坐罢,坐罢。”甚至还拉了拉凤鸾,“小嫂子不用拘束,我是来找你们说话的,你们这样,岂不是成了立规矩吗?”回头看了看蒋侧妃,“你也坐。” 凤鸾和蒋侧妃方才坐下。 升平公主笑道:“说起来,两位小嫂子进门的时候,我就该来道贺的。可当时身子有些不适,病歪歪的,过来不免冲撞了喜气。” 蒋侧妃忙道:“不敢,不敢。”方才凤鸾抢在前面倒了酒,很是恼火,可又不敢在公主面前动气,这会儿抢着话头道:“公主殿下能够大驾光临,那是我们的福气。”为了显示自己身份不一样,还添了一句,“表姐想什么时候过来都似的。” 升平公主皱了皱眉,“我年纪虽然比你大,可你嫁了我哥哥,做了我的小嫂子,往后就不要喊我表姐了。” 蒋侧妃笑容一僵,委屈道:“是,公主殿下。” 接下来,升平公主似乎对凤鸾更有兴趣,一直和她说笑。 凤鸾毕竟出身不一样,加上前世做过八年宫女,不管说哪家公卿豪门的趣事,还是皇宫里的头轶闻,都能搭得上嘴,眼界儿又是不凡,两人相谈甚欢。 倒把蒋侧妃给撇在了一旁,又不敢发作,只能手躲在桌子下暗暗绞手帕。 说了好一会儿,升平公主才起身笑道:“今儿是小郡王满月酒的大喜,我得先过去陪陪侄儿,空了再来找你们说话。” 说的是“你们”,其实根本就没蒋侧妃什么事儿。 凤鸾笑道:“是,公主殿下有空只管过来。” “嗯。”升平公主点点头,出门去,眼角余光扫过蒋侧妃皱巴巴的帕子,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真是小里小气没见识!也不多说,便领着人出去了。 等到宴席散了,蒋侧妃回屋,扑在被子上面狠狠哭了一场。 而凤鸾,心情复杂的回了暖香坞。 当时宝珠也在场的,一面服侍,一面不解问道:“升平公主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喜欢蒋家的表妹,反而更喜欢侧妃呢?” “傻子。”凤鸾白了她一眼,叫了姜妈妈等人过来,细细解释,“你们记住了,升平公主这可不是喜欢我,看得上我。那是她要和恭嫔娘娘搭戏,一个唱红脸,宠着蒋家的人,一个唱白脸,笼络奉国公府凤家的人。”环顾一圈儿,“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都是一阵奇异静默。 凤鸾轻轻一声冷笑。 蒋恭嫔和升平公主不是傻子,知道凤家对萧铎有助力,岂能坐视不理?仍由着蒋侧妃爬到自己头上,耀武扬威,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儿。 因为只有萧铎好了,才有蒋恭嫔和升平公主的好日子。 蒋恭嫔打得好算盘,又要穆家和凤家为萧铎出力,又要让他们蒋家跟着沾光,捎带上一个蒋侧妃,啧啧,真是净想美事儿啊。 但自己却不能轻视。 萧铎登基以后,蒋恭嫔可就是稳妥妥的太后了。蒋家一门也会跟着飞黄腾达,蒋侧妃水涨船高,升平公主立马变成金蛋,姐妹中间第一人。所以这三个女人,自己都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不能马虎了。 ****** 而前面,客人们虽然散了,萧铎还在陪着兄弟们喝第二份酒。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嫡子,成年皇子们都纷纷赶来道贺,为了表示高兴,当然要喝个“不醉不归”,才显得兄弟情深啊。 萧湛今儿也来了。 他脸上带着和煦平静的微笑,只不多话,自己静静的坐在一旁喝酒。今儿穿了一身翡色的锦绣长袍,加上生得面如冠玉、丰神隽朗,如此静雅闲坐,好似古风画卷里面走出来的魏晋风流公子,绽放着璞玉一般的烁烁光华。 “老七。”安王是个嘴角闲不住的,酒又喝多了,斜着眼,“你今儿怎么跟闷葫芦似的?都不说话。”自己又灌了两盏黄汤,咋呼道:“咋了,咋了,有啥不顺心的?跟你三哥说说,三哥我……,我替你解决。” 萧湛有点洁癖,一见他酒气冲天饱嗝不断,就皱眉,“没事,你喝酒罢。” 萧铎是主人,打圆场招呼道:“来来来,都喝,都喝。” “咕噜!”安王又打了一个饱嗝,揉了揉肚子,“哦,我想起来了。”他这人,一向就是个大嘴巴,喝醉了,嘴上更是没有把门的,“老七原来……,好像是想求娶凤家小姐做成王妃的,结果……,嘿嘿,结果被老六抢去做了侧妃。”挤眉弄眼看着兄弟,“你小子,这是心里吃醋了。” “哐当!” “哐当当!!” 两下酒杯摔碎的声音同时响起,吓了安王一大跳。 ☆、57 心烦和心酸 萧湛目光如电的看着安王,咬牙不语。 萧铎则是一声暴喝,“三皇兄!你这是黄汤灌多了不成?”朝外头喝斥,“来人,赶紧端一大碗解酒汤过来!还有什么解酒石,解酒药,统统都拿来!” 下人领命慌忙去了。 太子萧瑛亦是沉了脸色,朝安王斥道:“说你嘴上没个把门儿,你还真没啊?什么浑话你都敢说?”威胁他,“回头告诉父皇,看怎么狠狠的处罚你!” 这是恐吓之语,不至于真的去告诉皇帝。 毕竟安王是半个瞎子,半个废人,受了罚,自己也落不着什么好处。再说了,两位小兄弟都不是软蛋,何苦去结梁子?今儿自己可是在场,消息若传出去,岂不是成了自己落井下石?那得多难听啊。 安王本来还没醒的,一听“父皇”二字,再看看太子的杏黄色四爪龙长袍,顿时醒了一半,“哎哟!瞧我这嘴欠的。”他作势扇自己耳光,在脸上比划了几下,“我嘴欠,嘴欠!”朝两位小兄弟赔罪,“都别恼,别生气,今儿是哥哥的错儿。” 萧铎黑沉着一张脸,今儿是主人,好歹忍气坐了下去。 萧湛却是一刻都不想多留了。 本来不得已来喝这顿满月酒,就十分糟心。偏偏安王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自己简直不是糟心,而是恶心了。 他拱了拱手,“兄弟年纪小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萧铎赶忙出去相送。 太子沉着脸不说话,肃王却忍不住了,他性子本来就比较古板教条,哪里受得了安王的胡乱言语?当即不客气训道:“老三啊老三,你有眼疾,兄弟们平时都让着你,可你也得有个分寸啊。” 安王抬不起头,一阵懊悔,“错了,我知错了。” 肃王指了他的脸,黑着脸问道:“你想想,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屁话?那还叫人话吗?啊……,好端端的,你这不是离间兄弟感情吗?还有,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让那凤氏还活不活?她死了,是老六能饶了你?还是凤家能饶了你?”口水沫子,都快飞到了兄弟脸上,“你呀,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安王生平最怕二哥一本正经的训人,大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他又不嫌累,就算跟你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儿的。 连连作揖讨饶:“二皇兄,二哥,哥哥喂!兄弟知道错了。” 肃王还要说,外面萧铎回来了。 他打断了肃王的长篇大论,脸色难看,“要不然,哥哥们都先回府歇着?喝得也差不多了。”解释了下,“穆氏自从生产以后就身子不好,哥儿也是三天两头的吐奶,弟弟这里烦心事多,得空再请几位哥哥喝酒。” 第80节 气氛尴尬,还喝个什么劲儿啊? 太子殿下率先起了身,“行,咱们都先回去了。” 肃王还劝了一句,“没事的,老六,女人生孩子都是个坎儿,养养就好了。”想起自己府里的新夫人,“对了,我府里的凤氏带了几样针线活计,给哥儿做满月礼。还让捎带一句话儿,让给你们家凤侧妃问个好。” 萧铎拱了拱手道谢,当然不是谢凤贞娘,而是哥哥,“有劳二皇兄了。” 兄弟几个说了一些客套话,太子和肃王先走,安王灰溜溜的,连连作揖,“今儿是哥哥的不是,说错了话,老六你可千万别吃心呐。”又腆着脸陪笑,“改天我请老六你喝酒啊,改天啊。”一溜烟儿跑了。 萧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安王虽然是满嘴胡说不着调,可是……,萧湛的确是对她有求娶之意的!哼,娇娇现在自己的女人,旁人么,就是想一想也是多余的! 他心里一顿,娇娇之前可是见过老七的。 虽然老七这个讨人厌,可是……,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娇娇年纪小,小姑娘都喜欢个年轻俊俏,该不会也动了心吧? 他被这个念头给恶心到了。 下人把几位皇子的礼物捧了上来,多是一些金锁、玉如意之类,一看就是各家王妃准备好的,份例的礼。只有肃王那边多了一份儿,绸缎布包里,躺着一对虎头鞋和一顶虎头帽,自然是凤贞娘的针线了。 “扔了!”萧铎将东西一拂,脸色阴沉。 下人不解其意,但不用抬头看也能感受到一阵低气压,不敢多问,赶紧找了东西裹了,然后拿到后院烧个干净,----免得传出端王不喜欢肃王的贺礼。 这边萧铎心下冷笑,什么破烂东西!他本来今天心情就坏,凤贞娘撞枪口,自然更加讨人嫌了。只觉得她这是故意炫耀,炫耀她一个小小庶女,进了肃王府,也是有一份宠爱在身的。 凤贞娘算是什么玩意儿?也敢耀武扬威?! 萧铎很是心烦。 安王的大嘴巴让他难堪是一层,萧湛对凤鸾的情意又是一层。他疑心重,不免又猜测凤鸾也看上了萧湛,这个更叫他恶心了。 然后凤贞娘也烦人,娇娇本来就不喜欢晴雪堂的人,她居然还敢来送东西炫耀就该一巴掌扇死!还想把东西送到娇娇跟前去?那是做梦! 而最最烦人的是。 自己纳了凤家嫡女做侧妃,肃王就纳了凤家庶女做夫人,摆明了,就是来跟自己抢夺资源的!肃王和太子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权势滔天,对比自己这个六皇子,凤家的天平肯定倾斜过去了! 自己娶个嫡女,还不如肃王娶个庶女! 其实这点萧铎真是猜错了。 凤渊一则是信了侄女的“梦”,二则是在不断的观望,绝对不会在肃王身上轻易投资,反倒是萧铎身上,凤家是打算倾力栽培的,----谁不想有一份拥戴从龙之功呢?可惜这些萧铎不知道,心里当然越想越烦了。 ****** 萧铎怄了一肚子的气。 而成王府,萧湛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成王妃出自秦氏一门,年纪和凤鸾同年,比她稍微小那么几个月,相比起来,她可算是一个幸运儿了。此刻见丈夫一脸阴郁,询问道:“难道在宴席上跟人喝酒,拌嘴了?” “你下去歇着罢。”萧湛没有心情解释,而且这份心烦也没法儿解释。 成王妃犹豫了下,这是自己的寝阁啊,往哪儿下去歇着呢?总不好自己先睡了,撂下王爷在这儿呆着吧?因嫁进们时间还不久,比较生疏,于是拣了旁边椅子坐下,柔声道:“我也没事,就陪王爷坐坐罢。” 萧湛不耐烦道:“用不着!” 成王妃脸上有些难看了,说起来,她在家也是千宠万娇没受过气的,这么被人再三堵噎,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但是不好和丈夫对吵啊,毕竟对方皇子,因而忍了气,转而问道:“王爷今儿是想去哪个屋子?我让丫头去知会一声。” 萧湛身边有两个通房丫头,都还没有封号。 成王妃这么问他,一是安排过夜,二是显得自己贤惠大度的意思。 哪知道萧湛正在气头上,加上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强塞来的王妃,被她问出火了,抬手便把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摔!茶盏碎裂,“哐当”乱响!这不免让他想起今儿在端王府的事,更是恼火不已,径直起身,拂袖出了门。 有个送水的丫头不防,挡了道儿,被他一耳光扇在了地上。 丫头咬了牙,不敢哭,不敢吭声儿。 成王妃追了出来,看着地上被扇红了脸的丫头,不由心惊,到底是谁惹着自家王爷了?这么大的邪火?平日里分明是一个温和斯文的人啊。 萧湛的确是有一股子邪火。 自己好不容易看重一个可心之人,被人抢了,还是被哥哥半路抢了!抢了还不能给她名分,只得一个侧妃之位!就好似自己儿时的新衣服,被哥哥抢走,然后他还不好好穿,随便撂在那个犄角旮旯里面,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他有一点想错了。 萧铎肯定不会把凤鸾扔到犄角旮旯,更不会暴殄天物。 满月酒那天是在王妃屋里歇的,加上和凤鸾的三天约定,再想着自己最近去暖香坞太勤,怕王妃吃心,干脆一气儿三天都在葳蕤堂过夜。 端王妃有些意外,丈夫不是应该生穆妈妈的气,生自己的气吗?怎么反倒如此体贴气自己来?满月酒当晚留下是做面子,后面两天又是为何?毕竟自己这里不方便,根本没办法侍寝啊。 她有点想不明白。 甚至做了几句贤惠大度,微笑道:“我身子不方便,陪不了王爷,王爷不如去别人屋里歇着,总好有个人照顾。” “没事。”萧铎却道:“就在这儿,看看你和哥儿。” 端王妃听了,心下顿时觉得一片暖融融的。 不过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三天一过,萧铎便第一时间去了暖香坞。 端王妃这下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王爷宁愿在我这儿素着,自己睡着,也不去找别人,都是……”端王妃抚了抚自己胸口,轻轻顺气,“都是为了阿鸾。” 怕他太宠爱她,自己嫉妒,所以就也给自己做面子。 没有什么,比丈夫为了妾室着想,再来安抚嫡妻更心酸的了。 ☆、58 周旋与谋划 凤鸾则是腰酸不已。 谁让萧铎挑了两个高难度的奇怪花样,太扭曲了,再折腾时间长一点儿,腰不酸才怪呢。事.后,忍不住小声抱怨,“你吃药了?这么多使不完的劲儿。” 萧铎一袭紫色长袍半敞开,露着结实的胸膛,还有半抹微凹的修长腰身,他常年习武,身量颀长、相貌冷俊,斜躺在那儿还挺诱人的。这会儿正卷了一缕长长青丝,在手指上打圈儿,得意一笑,“本王要是真吃了药,你还能有小命在?” 凤鸾受不了他这副模样,斜眼啐道:“好能耐么?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儿?非得那么古怪,让人扭的腰疼。” 萧铎“嗤”的一笑,“本王早看出来了。”搂了她,在怀里细细抚摸,“娇娇你就是懒,只肯躺在下面纹丝不动,略让你辛苦一点儿,就喊腰酸,就喊累,一点力气都不肯出的。” “呸!”凤鸾一把扯过被子,瞪他,“你勤快!天底下就数你最勤快了。” 萧铎听得乐了,搂了她,“我若是不勤快一点,谁来滋润你?”前胸贴后背的贴了上去,手往下乱摸,往深处探了进去,“这女人跟鲜花儿一样,要是不被男人滋润,就干枯了。” 凤鸾挡住他的魔爪,哼道:“照这么说,你可不就是那臭大粪了么?” “放肆!”萧铎手上一顿,沉声斥道:“真是宠得你,什么话都敢乱说?”想起上次自己被比作狗,这次又被比作……,在她俏.臀上狠狠拍了一把,“再胡说,下次饶不了你!” “哎哟!”凤鸾喊痛,自己也知道有点说过头了。 “也不用等下次。”萧铎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开了城门,然后便是一气儿攻城掠地,发狠道:“往后你说错一回话,就罚你一回!”忽地想起之前的猜测,她该不会也喜欢萧湛吧?可这话不好问,在心里窝出一腔闷火,发泄出来,就是把她在身下恣意摆弄,横冲直撞,直到撞得她溃不成军。 凤鸾被他折腾的狠了。 事后,她浑身酸痛躺着起不来,气噎道:“你有病啊!” 端王殿下还有一点病,心病。 可是要他问出,“你有没有看上萧湛?”这种话,又不可能。况且便是问了,便是凤鸾否认了,依照他多疑的性子,也是不会相信的。 萧铎闷声不语,打算……,往后多多细心观察。 凤鸾见他折磨自己半晌,完事儿问他还不说话,气不过,“你这算什么?”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那我当什么人看了?取乐的?随便糟蹋!” 那双翦水秋瞳迷迷蒙蒙的,带着雾气。 ----真是美啊。 萧铎不由嘴角微翘,难怪天底下的男人都爱权力和美人,----手握权力看着下属们臣服,和看着美人在自己身下娇喘求饶,都是一样,心中总是说不出的愉悦舒服。 继而微微皱眉,萧湛?范老五?哼,眼珠子就都不该长在身上! 一阵戾气掠过后,又是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佳人。 凤鸾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觉得他今夜跟有病似的,找自己发泄,然后还一直不说话,一会儿脸色阴沉,一会儿邪笑,一会儿又目光乱闪,不像人,像是暗夜里狰狞恐怖的野兽! 她起身,扯了衣服就要下.床。 “你去哪儿?”萧铎拉着她,不让她离开,一把又扯回了自己怀里,“娇娇,好了不生气。”他笑着,细细的爱.抚她,“我这是心烦的。” 凤鸾忍了忍,问道:“烦什么?” 萧铎嘴角微翘,“前几天哥儿的满月酒上,老七来了。” 凤鸾心中“咯噔”一下,脑子甚至不需要分析和琢磨,凭着本能,就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了。不敢有半分迟疑,免得给他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只做迷茫问道:“成王来了?咋了?他跟六郎拌嘴了?” 萧铎笑道:“没,老七和老三拌嘴了。” “那你心烦什么?”凤鸾一副不解的样子,扭脸儿道:“再说了,你有气,难道就找我撒啊?哼,别打岔了。” “烦人,宴席都给他们搅和了。”萧铎勾了勾嘴角,然后捧起那张莹玉一般的小脸,俯视她,笑问:“娇娇你说,我和老七谁长得好看一些?” 凤鸾诧异道:“我怎么知道?” 萧铎问道:“你怎么不知道?那天在凤家的后花园,你不是见过了。” “那算什么见过啊。”凤鸾撇了撇嘴,“本来我是带丫头去掐花的,二哥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拉我见礼。你说说,哪有姑娘家见外男的道理?可见二哥糊涂。”只做一派神色自然,“我当心心里又生气,又紧张,一直低着头没吭声,只想早点走,哪里看清你们长什么样子?” 她抬头笑道:“六郎,我猜猜看。是不是安王说六郎长得好看,成王不服气,所以你们就拌嘴了。” 萧铎本来是有一大块疑心病的,可是见她天真娇憨,说得自然,言语也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细想了想,反倒觉得是自己多疑。没错,当时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自然紧张羞涩,不敢乱看。 自己记得,那会儿她的确一直低着头,也没吭声儿。 但还是不能完全释疑。 毕竟成王妃,可是比端王侧妃要体面多了。 “六郎。”凤鸾轻轻推他,笑道:“是不是呀?我猜对了没有?” “小机灵鬼。”萧铎捏了捏她的粉脸,没再试探下去,再试探,只怕娇娇就会猜疑起来了。因而只顺着她的话,笑问:“那你觉得本王好不好看?” 哼!凤鸾心下冷笑,端王殿下会无聊到关心长相问题?不用想,一定是满月酒上发生了什么事儿,萧湛惹得他忌讳疑心了。 第81节 不过面上只做娇憨可人的神态,掰了他的脸,哼哼道:“嗯,还行罢。” 萧铎笑了,“只是还行?” 凤鸾撒娇卖痴,“我不要六郎长得太好看,不然的话,天底下的女人都迷上六郎的话,那我要怎么办?岂不是很忙、很累,要和那么多的女人去争,才不要呢。” 她这一番对答下来,不算十分好,也至少有七、八分了。 萧铎的疑心总算消散不少,又被她哄得开心,低头了去亲她,“那行,本王就只长到娇娇喜欢的那么好看,一点不多,不给别的女人抢了去。”不想刚才那样粗鲁,而是细细怜爱起来,“刚才是本王冲撞了娇娇,这回,换本王服侍你。” 红烛映照下,锦衾纱帐轻轻慢慢的水波荡.漾。 ****** 次日醒来,凤鸾又是腰酸背痛浑身软绵绵。 心里骂了一千遍“混蛋”,然后接了姜妈妈熬的大补汤喝,连喝三碗,胃里又暖又饱连早饭都吃不下去。半晌吃了几块点心,到了晌午,正在琢磨中午吃什么,就有丫头过来传话,“葳蕤堂那边,理国公家的穆夫人过来了。” 凤鸾听了,躺在美人榻上蹙眉,“又来了?” 没错,端王妃是产后有些妇人病症,但是一直调养着,只是身子弱,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啊。至于小郡王吐奶,奶娃娃么,有几个能不吐奶呢?太医看了,没有问题,只让平时精心照顾一点儿。 那穆夫人跑这么勤快做什么? 姜妈妈皱眉道:“是啊,三天两头的来一趟。” 凤鸾轻轻勾起嘴角,“大姑母一向不太喜欢我,现在肯定更是恨死我了,每次她过来我都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舒服。” 姜妈妈叹道:“罢了,反正穆夫人不过来暖香坞。” 不来暖香坞,不代表不暗暗记恨暖香坞啊。 凤鸾心中轻笑,却不多言。 忽地想起一件挺要紧的事儿,吩咐姜妈妈,“把碧落叫进来,我有话说。” 碧落现在已经嫁人,挽了妇人头,是可以在外院行走媳妇儿了。 凤鸾指了小杌子让她坐下,问道:“上次交给你家姑爷的事,办得如何?”碧落的丈夫为人灵活机变,现今在外面,替自己打理着商铺,算是自己陪嫁里头,外院的一个小头头了。 碧落回道:“事情还算顺利,这小半年里已经收得三家笔墨铺子,山西一处,陕西一处,福建一处。我家里那位说,事情不算特别难办,但是琐碎,特别是要往全国各地的跑,光是路途上就的折腾不少时间,别的倒没有大的问题。” “我知道,这个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凤鸾微微颔首,然后又道:“让你家姑爷一直记着办,接着办,花多少银子都从我这儿出。” 姜妈妈迷惑问道:“侧妃这是要做什么呢?收购那么多不赚钱的铺子,还各省各地都要,岂不是白白糟蹋许多银两?”忍不住嘀咕,“便是侧妃嫁妆丰厚,也不能随随便便糟蹋了啊。” “不糟蹋。”凤鸾悠悠笑道:“妈妈放心,我自有大用处的。” 端王妃血崩亏了身子以后,穆夫人鬼鬼祟祟的,只怕很快就要起波浪,再加上萧铎生了疑心病,自己的娇憨天真的日子剩下不多了。所以得提前预备谋划,为自己谋一条退路,到时候就算风浪拍打过来,也不会翻了船。 ☆、59 娇娇最可爱 凤鸾出了一会儿神。 碧落只是微笑站在旁边回话,并不多问。 在凤家的望星抱月阁里,她原是丫头里面最出挑的一个,不然做不上副小姐。之前因为想着要放出去,一直懒懒的,现今做了凤鸾的陪房,一家子前程富贵绑在凤鸾的身上,哪敢不尽心?哪敢不机灵点儿?哪敢多嘴乱问? 因而只管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用心去办,别的一个字都不多问。 凤鸾最满意就是她这一点,有能力,有城府,比宝珠那种小聪明更加稳妥。将手上的茶盏放下,又问:“前几天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得了吗?” “得了。”碧落回道:“就等着侧妃开口便送进来。” 凤鸾点点头,“那就下午送吧。” ****** 葳蕤堂内,静悄悄的,丫头们都已经被摒退出去。 穆夫人正在跟女儿说着体己话儿。 “小郡王瞧着好些了。” “好些了。”端王妃念了声佛,开怀道:“只要他好,我就放心了。”看了看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儿子,粉嘟嘟的可爱,“就是脾气大的很,一哭,那嗓门儿大的不行,将来多半是个爆炭性子。” 穆夫人欢喜道:“哭声大才好,有劲儿。” 端王妃身子还是不太好,在摇篮边站了会儿便觉得吃力,在旁边坐了,“有了他,我这落了十年的心病,可算是治好了。”儿子的心病算是治好了,可是丈夫那边,又添了一块大大的心病,只是不好多说。 穆夫人瞅着女儿欲言又止,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问道:“最近你不能侍寝,王爷是不是常去暖香坞?”见女儿不答,便冷哼,“就知道!小狐媚子,跟她母亲一样从来都不安分,能老实几天?之前要不是摔折了腰,只怕早就缠上了。” 说到这个,端王妃不免心情复杂,“其实阿鸾心地还是良善的,那次要不是她替我挡了那么一下子,只怕……” “怕什么怕?”穆夫人怕女儿心软,赶忙打断,“王妃娘娘和小郡王没事,那是你们天生福气大,岂是她当一下子就挡了的?别以为她是好心,不过是看着你有身孕,想借机争功邀宠罢了。”这话自己说着都亏心,不想多说,转而问道:“最近你身下恶露怎样了?还没干净?” “没有。”端王妃摇了摇头,“淅淅沥沥的,倒是不多,却总是断不了。” 这便是个顽固的慢性症候了。 穆夫人心里清楚,女人呐,最怕妇科上头有拖拖拉拉的毛病,拖坏了自己的身子不说,气色也不好看,丈夫自然就不喜欢了。再者女儿恶露未尽,也就意味着不能服侍王爷,----夫妻间若无房.事巩固感情,慢慢儿的,就淡了。 多少相敬如冰、貌合神离的夫妻,就是打这上头开始的。 自家女儿年纪不小,可也不大,这还差好几年才三十岁呢。想想自己,三十二岁上头还生了柔嘉。之后几年丈夫虽然淡了,但一年里,逢年过节总还是要过来的,自己做个小伏低,也能笼住丈夫敦伦一番。 只可惜后来丈夫年纪也大了,自己年纪大了,没再怀上。 不过自己膝下三男三女,足够了。 想到此,穆夫人暂时压下对凤鸾的厌恶,细声说道:“令嘉,你这毛病可得早点治好才行,不然的话,你和王爷怎么行周公之礼?你还年轻,还能生,儿子一个还是不太可靠,再一、两个才稳妥。” 端王妃为难苦笑,“母亲,我也想快点好啊。” 穆夫人又生出另外一层担心,----不是担心女儿要死,做母亲的嘛,哪怕女儿得了绝症也不愿意那样去想。之前提醒女儿,不过是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免得有了万一,临时抱佛脚慌乱罢了。 而眼下,穆夫人担心的是凤鸾。 凤鸾年轻、貌美,又是一个惯会撒娇卖痴的。这不……,女儿这边刚刚歇着,她就整天缠着王爷不放,不知道床.上用了多少下.流功夫!可是气愤归气愤,不得不为后面的事打算啊。 凤鸾一时有宠还是次要的,万一……,她再赶着时间生个儿子呢?到时候,嫡长子和庶长子年纪差不多,一样读书长大,一样有世家撑腰。 将来的事,可就不好说了啊。 在穆夫人看来,凤鸾最好一辈子生不出儿子,连女儿都生不出,那才好,可是这不是她希望就行的。至于让王妃现在去下毒扎刀子的,那也不合适,先不说王爷那关过不了,凤家肯定不依不饶。 别看凤鸾是二房出的,可她代表了整个凤家利益的一部分,要是出事,凤家长房和宫里的仪嫔娘娘,都不会善罢甘休!没错,奉国公是自己胞兄,仪嫔娘娘是自己胞妹,但自己已经出嫁,是穆家的人了。 他们肯定都是向着凤家,而不是穆家。 所以,穆夫人想来想去,觉得最好还是想一个办法,暂时让凤鸾不要怀孕,拖的时间越长越好,要是能拖一辈子就更好了。 “母亲?”端王妃见她许久都不说话,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穆夫人回神笑了笑,女儿现在身子虚,不宜亲自操劳这些事,还是自己替她谋划好了。因而只做没事人一样,握了握女儿的手,“我今儿来的挺久了,等下再坐都天黑了,你先歇着,我改天再过来看你。” 端王妃病中气虚精神不济,微笑点头,“好,我让穆妈妈送母亲出去。” ****** 萧铎不算那种色诱熏心的男人,对他来说,凤鸾再美再好,也不打算天天去。一则是为了王府里的姬妾平衡,二则算是免得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所以,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连续歇在暖香坞,后面还是平均着来。 只是算来算去,还是来暖香坞的时间更多罢了。 眼下已经是腊月里,天气寒冷,暖香坞是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火盆熏炉,成了名符其实的暖香坞。萧铎一进门,便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解了披风,从凤鸾手里接了热热的酒喝,笑道:“你倒是会享福,还没开饭,自己先喝上小酒了。” 他几杯下肚,胃里面顿时暖洋洋起来。 “这不等你么。”凤鸾不吝甜言蜜语,但却娇气着,没有下榻行礼什么的,而是主动给他递了筷子,“先吃着,这是下酒小菜,热菜等你来了才上呢。” 当然了,这份娇气得有宠爱在后面撑着。 换做别的姬妾谁敢啊?不说苗夫人、魏氏,便是蒋侧妃也是不敢的。 “再喝点酒。”凤鸾笑道。 萧铎见她今儿笑得不同寻常,不由问道:“有事?看你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有礼物要送给王爷。”凤鸾脆脆声儿,好似一只刚出谷的小黄鹂。 “哦?还有这等好事儿。”在萧铎看来,女人的礼物无非是衣服、鞋袜,再不就是荷包一类,这玩意儿头一回有人送还新鲜,每个姬妾轮番送一遍,哦不,还是隔三差五的都送这个,早就腻了。 不过他虽然心心狠手辣、又性子冷,在姬妾面前,还是愿意一派其乐融融的。 因而只做感兴趣的模样,“什么好东西?拿来瞧瞧。” 凤鸾让丫头捧了一个黑漆长盒子出来,盒子又大又长,太沉,宝珠和玳瑁一起搂过来还有点费劲,然后放好便都退下了。 “这是什么?”萧铎有点意外,他笑着,打开盒子就更加意外了。 盒子里,躺着一柄厚重古朴的雕纹长剑。 萧铎自幼习武,又是常年在军营里面混的人,宝剑赠英雄,他虽然不是英雄但也同样爱宝剑。当即拿了出来,厚厚的、重重的,拿在手里就十分有份量,然后“哗啦”一下,利剑出鞘、光芒四射! 他用手指轻抚了一下,然后往旁边狠狠一斩!顿时一截椅子扶手落了地。 “好剑!”萧铎赞道:“不错,不错。” 凤鸾嗔怪道:“做什么砍坏我的椅子?真是的。” “哈哈。”萧铎朗声大笑,“一个椅子能值多少钱?回头让人换上。”他把利剑在手里比划了几下,舞得虎虎生风,越发高兴,“真不错,虽然不敢夸干将莫邪,但绝对当得起好剑二字。” 他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凤鸾娇笑,“不告诉你。” “好娇娇。”萧铎心情愉悦,这可比什么荷包、香囊称心多了,将利剑回鞘,上前搂了她问道:“这把剑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补上。” “呸,胡说!”凤鸾啐了一口,说道:“我找你要银子,那还叫送你的礼物吗?好好拿着使吧。” 萧铎心里估算了下,这把剑少说也得千儿八百两银子,甚至更多,对于一个后宅女眷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因而正色道:“你送我东西有个心意就是,这么贵重不是克扣你的私房钱吗?说罢,回头我让账房给你支银子。” “你真别扭。”凤鸾娇嗔道:“你可以送我宝石头面,为了我受伤,我为什么就不能送你一柄好剑?” 为什么?萧铎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理念里面,女人是弱者,是应该臣服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受自己庇护的。只有自己看着哪个好了,高兴了,给她们花银子的,反过来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哪能拿女人的银子花呢?那也太下作了。 凤鸾哼哼道:“难道我说的对你好,都只是说说?连银子都舍不得花,那好啊,只怕也是有限的。” “这是什么歪理?”萧铎先是一怔,继而想想,又不免失笑,“虽然是歪理,但也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第82节 是啊,连银子都舍不得,还能舍得什么?好不好,那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得拿出真心实意来。但是王府的姬妾也好,王妃也罢,都把嫁妆看得紧紧的,只知道从自己这里讨东西,谁肯为自己破费? 她们只顾争夺利益,瓜分自己,何曾真心实意为自己想过? 只有眼前这个傻娇娇,冒傻气。 叫人心里一阵酸酸的。 ☆、60 看戏 萧铎上前搂住她的纤腰,感慨道:“小傻瓜,这么破费。” “六郎。”凤鸾看着他,明眸里面好似有璀璨星光闪烁,“我都是你的人了,难道还要分个彼此?你对我有心意,我对你也有心意,什么东西送不得?什么东西又是我舍不得的?” 她语气真挚诚然,目光清澈如水,叫人触动。 这世上,谁不希望别人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呢?萧铎虽然天生性子冷,可此刻尚年轻,又是这么一份温柔情意摆在面前,要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凤鸾娇声道:“六郎,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吧。” 萧铎深深地笑了,“当然喜欢。” 怎么能不喜欢呢?想想看啊,别的姬妾都盘算从他身上捞好处,傻娇娇却一门心思对他好,弄得他心里一阵柔软,“娇娇,我的心都要被你哄走了。” 凤鸾莞尔一笑,妩媚似水动人,“那好呀,我的目的可就达到了。” 心下轻笑,你的那颗铁石心肠,岂是一柄好剑能够收买的?端王殿下可真是说话不要钱,只管随便说啊。 不过再怎么样,也清楚,他至少这会儿肯定是感动了。 因而趁机撒娇道:“那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啦。” 萧铎上前紧紧了搂了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熨帖,温声道:“不欺负你,往后都好好疼你。” “没良心的!”凤鸾哼了一声,“‘欺负我’和‘好好疼我’,这两者在你眼里有何区别?”抓了他的手腕,露出前几天马鞭留下来的伤疤,还猩红狰狞着,“今晚你敢欺负我的话,我就下死劲儿咬了。” “真不欺负你。”萧铎眼里多了一份暖意,陪着她了饭,洗漱完毕。 两人上了床,还真的没有上亲下摸做那事儿。 “好好睡。”他声音安宁道。 凤鸾枕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被紧紧圈在怀里,就这么亲亲热热,但又安安分分的睡觉,心下总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人都有心,就算是冷厉绝情有如端王萧铎,也有吧? 她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想。 ****** 风暴比凤鸾想象的来得更快。 临近年关,端王府内总是不时有蹊跷之事发生。 先是葳蕤堂的一株腊梅枯了半边,快过年了,这事儿多不吉利。穆妈妈命人赶紧那匹红绸裁了,给裹上去,结果裹了几天,另外半边也枯死了。 接着没几天,又在西边洗衣服的水井里面,发现一只死耗子。 端王妃听了很是生气,觉得不吉祥,更不干净,便让人把那口井给封上,往后都不许再去打水。原本想着该消停了,哪知道幺蛾子不断,没几天,又在另外一口洗衣服的井里发现死麻雀,----王府里洗衣服就两口井,总不能都封了不洗衣服吧?但不洗衣服更不行啊。 穆妈妈请示道:“剩下的三口井都是打水喝的,和洗衣服的混在一起不好,而且太挤了,容易让两边的人磕磕绊绊。奴婢的意思,不如请人过来看看风水,化个符水,然后投药清掉脏东西,往后洗衣服总还是可以的。” 的确不能把洗衣服的井都封了。 端王妃虽然不是很赞成,但是不这么搞一下,大家心里都会对井水忌讳,弄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因而点了头,只道:“要做法事早点做,快过年了,早点清清静静的才好,免得王爷不高兴。” 萧铎晚上回来,知道了明天要做法事开井,皱了皱眉,“知道了。” 他不是太喜欢这种事儿。 但是后宅本来就是王妃管理,不便插手。而且年关事情特别多,给准备皇上的贺礼是一桩大的,各家权贵官宦之家的人情走动,又是一批琐碎事的,还有年三十到正月十五休假,很多折子、事务,都得提前处理一些。 总之各种忙乱,哪里还有空管后宅的事儿?就是姬妾房里,都少去了。 当然再少,凤鸾那里还是有去的。 苗夫人的浮翠阁,就已经被冷落了大半个月。好在她一向看得开,性子开朗,除了每天给王妃请安,就回屋关起门来自得其乐。反正王爷不来,亦是好吃好穿供着,王妃又不找事拿捏,日子不算难过。 翠袖轻轻给她捏着肩,嘀咕道:“最近怎么这般多的糟心事儿?真是晦气!” “这个么。”苗夫人勾起嘴角一笑,“别问、别管,好好烂在肚子里罢。” 穆夫人来得越勤快,王妃越沉不住气,古怪的事儿只会越来越多,----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母亲?女儿?还是联手?指不定有人会趁机搅混水。 心下轻轻一叹,看来王妃这次生产不仅亏了身子,还亏了气,有点沉不住了。 原本还想着,王妃和凤侧妃有几年好姐妹的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尽头。王妃因为身子虚,怕熬不住,担心凤侧妃会被扶正吧?再加上穆夫人三天两头吹吹风,王妃病中,不免心浮气躁乱了手脚。 罢了,不关自己的事。 总之啊,最近妖风大、浪头急,自己还是躲远一点儿的好。 ****** 萧铎在书房素了好几天后,今夜,总算去了暖香坞。 屋子里面暖融融的,凤鸾一身海棠红缂金丝云锦缎袄儿,挽了团髻,因为热,小脸红扑扑的,衬得粉面流霞明丽若花。她手指上戴了一枚红宝石戒指,耳朵上是红宝石的坠子,面前还有红宝石项链、手镯、三尾足金大凤钗。 萧铎瞧了瞧,笑道:“哟,你的红宝石头面得了啊。” “可不。”凤鸾笑盈盈道:“你瞧瞧,好不好看?”又解释,“刚刚送来,我还没来得及搭配,都先带上试试玩儿。” 萧铎拿起最大的凤钗看了看,甄氏设计的样子,果然很是别致,不像寻常见到的凤钗那样笨重,精致中,却又不失华丽。不过他对首饰没啥兴趣,无非是让姬妾看起来好看点,眼前的娇娇,戴不戴凤钗都挺好看的。 “不错。”他笑着赞了一句,看了看,又道:“你穿红色很好看。” 说完发觉不妥,侧妃总归是妾,在用红色里头是有限制的,不能用正红色,只能用接近的海棠红、宝石红等,----不免有些后悔失言。 凤鸾扯了扯衣服,笑道:“是吗?我还做了好几条红裙子,回头都穿给看。” 不管她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不对,还是假装没听出来,这么笑盈盈的欢快,一脸疙瘩都不带的,总算是成功化解了一场尴尬。 所以说,甄氏的爱娇、爱笑、爱俏妥妥有用。 萧铎一来暖香坞,就看见一个娇娇俏俏的爱笑宝贝儿,甜心肝儿,就连一天的疲乏都消散许多。哪怕只是在榻上随便歪着,心里也乐的。 凤鸾都试了试,然后笑道:“留着过年的时候戴。”想了想,“嗯,不是都戴,免得别人瞧见了,都让王爷打一套,那可就亏打发了。” 她不说怕姬妾们吃醋,也不说自己知道分寸戴多少东西,只是歪话说笑。 萧铎被她逗乐,摇头笑道:“别人让我打,我也不打。”指了那枚三尾大凤钗,“这个最是别致华丽,留着年三十的时候戴出去,瞧着喜庆好看。” 两人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闲话,屋内一片其乐融融。 宝珠提着气进来,站在门口,愣是半晌都没敢开口,但最终却不得不开口,“启禀王爷和侧妃,葳蕤堂来人传话。” 萧铎正在说笑,被打断,有点不高兴了。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儿?每次都赶在自己来暖香坞,她就有事,好歹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嫡妻,就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总跟一个姬妾争风吃醋的,像什么样子! 他忍了忍气,不耐道:“说。” 宝珠低头回道:“说是葳蕤堂有个灯笼炸了,燎了火,烧了半幅窗纱,因为当时人来人往的救火,太吵,把……”她打了个顿,“把小郡王惊到了。” 不管端王妃是不是拿儿子作筏子,哪怕是假的,萧铎也是要过去看一眼儿子,才放心的,当即皱眉站了起来。 凤鸾想起上次的不愉快,微笑道:“六郎你去,既然人多又乱,我就先不过去添乱了。”王妃本来就不想见到自己,今儿事情又古怪,自己更不想过去掺和,免得惹出什么麻烦上身,后悔都来不及呢。 “嗯,你不用去。”萧铎点点头,自己快步出了门。 凤鸾脸上笑容一淡。 姜妈妈撵了丫头们下去,进来低声,“葳蕤堂那边是要做什么?” “很难猜吗?”凤鸾一声冷笑,“等着瞧罢,折腾这些幺蛾子,十有八.九都是冲着我来的!” 姜妈妈吃惊道:“她们要做什么?难道咱么就这么傻傻的等着?” “不等,我可没那么傻。”凤鸾摘了头上的红宝石凤钗,扔在一边,她心里多少有点气性上来,勾起嘴角冷笑,“明儿府里要做法事,但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那都是在城外的,要进城估摸都得半上午去了。” 姜妈妈点头,“是的。” “那就好。”凤鸾嘴角微翘,“没事,时间上就够了。” ☆、61 一步错棋 这边萧铎到了葳蕤堂,不等问人,直接冲到了最里面去看儿子。只见乳娘正搂着哥儿在打圈儿,安安静静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不由脸色一沉,“不是说哥儿被吓着了?” 若是王妃吃醋拈酸叫来自己还罢了,若是用哥儿来吓唬人,那就不是简单的妻妾争宠这么简单,而是心思歪了!儿子是端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可不是争宠的工具! 端王妃见他黑着脸,忙解释道:“是吓着了,哭了好久,才睡着。” 乳娘赶忙抱了小郡王过去看,果不其然,雪白的小脸蛋儿上,挂着泪痕,小鼻子红扑扑的,的确是才哭过的样子。 萧铎的怒气缓了缓,脸色还是沉沉的,转首问道:“灯笼又是怎么回事?” 端王妃摇了摇头,“不清楚,自己炸了。”指了指侧面屋子,“就在那边,当时灯笼炸了,窗纱一下子燎起来,好生吓人,还以为要着火呢。大伙儿急着灭火,进进出出的嚷嚷端水,可能太吵了,吓得哥儿一直啼哭。” 萧铎不关注过程,只问结果,“现在没事吧?” “这会儿睡了,瞧着还好。”端王妃回道:“天色晚了,不想让大夫来吵醒哥儿不得安生,若是一夜安睡,打算就等明早再传大夫。”因见丈夫一直脸色阴沉,想着自己两次把他从暖香坞叫出来,好像存心似的,只怕已经惹了他不快。 因而又道:“刚才火光冲天、人来人往的,哥儿乱哭不停,我害怕,这会儿没事王爷回去罢。” 萧铎淡淡道:“既来了,就懒得再跑了。” 王妃把自己从暖香坞叫出来,自己再回去,不管是谁的意思,外人看来都是自己偏向娇娇了。一则对王妃的主母名誉不利,二则对娇娇也不利,三则显得自己很蠢,好像她们在打擂台,自己是一个夹在中间受妻妾摆弄的傻子。 端王妃的身体还是不太好,经过刚才一阵惊吓,脸色微微发白。 这会儿丈夫的气压又低,心下叹气,吩咐道:“大冷天,王爷从外面过来肯定受了寒气,快去端碗热热的鸡汤上来,给暖暖胃。” “不了,我喝茶就行。”萧铎到底还是带了几分气性,喝了会儿热茶,瞅着儿子睡的香甜无事,便自己去了寝阁安歇。 第83节 端王妃看着那个修长的背影离去,轻叹道:“哎,怎么这般的巧?都赶上了。”她的心下闪过一瞬迷惑,最近……,古怪的事也太多了。 ****** 次日上午,城外的老道士还没有请进端王府。 凤家二房就有甄氏派的人过来,说是自己身体抱恙,要接女儿回府说话,----凤鸾想过了,免得到时候自己要王府派马车,葳蕤堂不给派,这下子可是谁也不能拦,大大方方的出门了。 凤鸾不仅走了,还是抱着那三十万两银票匣子走的。 姜妈妈不解问道:“侧妃,咱们不是下午就回来了吗?”这又是带衣服,又是带贵重首饰的,感觉像是要住十天半个月啊。 凤鸾撇撇嘴,轻笑,“只怕人家不愿意让我们回来。” “侧妃是说……”姜妈妈急了,指了指葳蕤堂那边,低声道:“那、那也不能人家让走,咱们就乖乖的走啊。”她担心,“这走容易,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凤鸾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放心罢,妈妈,我心里自有分寸。”叫来碧落,细细的交待了几句,“切切,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办好了,人别跑了。” 碧落沉色应道:“侧妃放心吧。” 一行人,马车“嘚嘚”往凤家行驶而去。 而另一边,穆妈妈领了城外有名的除妖邪道士回府。一进门,就听小丫头说凤侧妃回凤家了,闻言不由一怔。心下叫苦,这戏还没有开始唱,角儿就跑了一个,等下可要怎么唱呢?岂不是有点塌台子? 可是也不能不唱啊。 这都前面演了大半个月的戏了,折腾出那么多事儿,要是因为凤侧妃不在就偃旗息鼓,穆夫人肯定不会答应的!罢了,罢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管她在不在呢。 老道士收了银子,进了府,只管按照预定戏本开始唱戏。 天灵灵、地灵灵之后,又是烧符纸,点化圣水,总之热热闹闹的折腾一番,总算把两口井的晦气除去。然后有王府的人,往里面到净化药水,去去死耗子的毒,反正只是洗衣服用的,过几天净净就能接着用了。 老道士又开始除腊梅花树上的妖孽,叽里咕噜一大堆,再次折腾一番,然后庄严肃穆的宣布,“妖邪已除,大功告成。” 穆妈妈让人拿了烂灯笼出来,问道:“这是何解?昨儿好好的,这灯笼自己就‘噼里啪啦’的炸了,还烧了半幅窗纱。”她嗐声叹气,“最最要紧的是,昨夜救火人来人往的,吓着小郡王了。” 老道士捻了捻胡须,煞有其事,神色凝重的掐指算了算,然后问道:“敢问小郡王是几月里生的?” 穆妈妈回道:“十月。” 老道士眼睛微眯,又掐了掐手指,“可是夜里?” “对,正是夜里。”穆妈妈声音颇大,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似的,“道长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连这个都能算出来!” “不是算出来。”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府上最近尽出怪事,是因为有人和小郡王八字相克,犯冲,故而导致人和失调。” “还有这种事?!”穆妈妈一脸震惊之色。 老道士继续背编好的台词儿,“小郡王年纪小、气数虚,命脉还未长成,加上是夜里出身,带了阴气,最是忌讳八字相克的阴人,所以才有此一劫。” “那要如何破解?” “嗯。”老道士沉吟了片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八字相克的人都离开王府,若是有些人不便离开,暂时回避三、五年也使得。等小郡王大了,气足了,只要那些人不经常靠近身边,再有贫道的附身符保佑着,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穆妈妈赶紧替小郡王求了附身符,又道,“还请道长指点迷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小郡王相克?不论丫头、婆子,都暂且撵到庄子上去。” 葳蕤堂的丫头仆妇们都提着心,生怕自己犯了克,被撵出去。 老道士神叨叨的算了一会儿,最后道:“阴人,属兔的,年纪在二十二岁以内,这种人血气重、阳气旺,最是和小郡王冲撞了。” 当即便有一个属兔的丫头哭了起来。 “哭什么?!”穆妈妈喝斥了一句,让人把那丫头带下去,又道:“赶紧查查府里还有那些属兔的,不论是谁,全都给我把名单呈报上来!” 葳蕤堂的人很有办事效率,不到半天,就查出府里所有属兔的女人。 “一共六个。”管事妈妈回道:“除了刚才葳蕤堂的丫头,还有厨房的一个做点心的媳妇,浆洗房的一个媳妇,另外两个粗使丫头。” 穆妈妈皱眉道:“这不是才得五个吗?” “还有一个。”管事媳妇低了头,吞吞吐吐道:“……是凤侧妃。” “阿鸾?!”坐在旁边听回话的端王妃吃了一惊,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她用手指在掌心里面掐了掐,喝斥道:“除了穆妈妈,都退下!” 丫头管事们都纷纷告退出门。 穆妈妈打起精神,上前道:“王妃有话要问?” “给我跪下!”端王妃一声呵斥。 穆妈妈咬了咬牙,跪下了。 “说!”端王妃冷声问道:“是不是你在捣鬼?!”前面的蹊跷也罢了,这兜兜转转最后落在表妹头上,自己不信,事情就真的有这般凑巧!换句话说,便是真凑巧,王爷那边看着也会多心的啊。 “王妃娘娘。”穆妈妈知道瞒不过她,更不敢自己一人担了罪名,低声道:“这原是穆夫人的意思,想着小郡王年纪小,怕庶长子和小郡王年纪太过相仿,将来兄弟相争胜负难料,便想着,好歹让凤侧妃晚几年再怀孕。” “叮当!”端王妃手里的茶盖失落,跌在茶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穆妈妈小心翼翼道:“王妃娘娘,穆夫人全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端王妃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才缓缓睁开,“我错了。”她心下无比懊悔,悔不该一时心烦意闷就找母亲诉苦,忘了母亲是多么骄傲,多么唯我独尊,这下子给母亲一搅和,自己已经陷在泥泞里脱不了身了。 母亲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她怎么就不想想,依照萧铎的性子,费尽心机才得到手的凤家千金,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给送走吗?更何况,奉国公府那边会答应吗?还不用说这事儿传开,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妒妇了。 坏了自己的名声,同时便是坏了儿女们的名声啊。 而且就算一切进展顺利,王爷真的为了儿子做出让步,将表妹送走几年,难道就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回来?保证王爷忘了她?保证凤家的人会忍气吞声?既然她早晚都要回来,那么自己把儿子顺利养到三、五岁,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啊。 这几年里,自己一点错处都挑不出她的,反而显得她受尽委屈,王爷将来迎接回来以后,只会更加宠爱她、怜惜她! 要知道,表妹今年才得十四岁,三、五年后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年华。 错了,错了!这步棋完完全全走错了! ☆、62 谁胜谁负? 凤家,海棠春坞内。 甄氏可算把女儿给盼回来了,然丫头摆了一桌子的东西,----不是吃食,是一桌子的首饰钗环,旁边美人榻上还有各种新款衣裳,时兴料子,堆得五彩斑斓、琳琅满目的,让人眼花缭乱。 她欢喜道:“你不在家,我想打扮个人都没有。” 凤鸾原本还有一、二分郁闷的,听了这话,不由“扑哧”一笑,“感情我是专门给母亲练手的?其实不用等我回来,扎个稻草人,将就着打扮就行了。” 甄氏哼道:“要是稻草人会自己走动,我还等你?” 凤鸾越发乐不可支,一扫阴霾。 是了,在想开了、看开了以后,反倒觉得母亲性子活泼有趣,可亲可爱的很。别看她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可骨子里,却是把自己看的最要紧的,最宝贝的。 前世里,是自己年纪小不明白。 于是欢欢喜喜坐下来,母女两个,聊了一上午的衣裳首饰打扮。凤鸾还亲身上阵当会走动的稻草人,由得甄氏拾掇。瑶台望仙髻、飞霞妆,今年最时兴的水晶串珠缠枝步摇,耳朵上细细的银链子,下坠一颗浑圆珍珠。 紫衣白裙,披帛流苏,行走之间宛若步步生莲。 “这套我最喜欢。”凤鸾撒娇,“母亲让人给我做套一样的,衣服要天水碧,裙子还是月白留仙的样式,回头咱们一起穿,跟姐妹似的。” “我能扮作你姐?”甄氏莞尔一笑,“你这一嫁人,越发浑说比我还不讲究了。” 凤鸾笑盈盈道:“我看成。” 到了晌午,甄氏讲究养生和保养,只是清清淡淡吃了一顿接风宴。当然不是随便几个素菜,而是细细讲究,百般刁钻,一锅汤得费一个上午那种,不费事儿的菜,人家不拿出来招待女儿。 然后又是消食茶,还得惯例在庭院里饭后百步走。 撇了丫头,甄氏这才正色问道:“我看你箱笼家伙带了不少,这是打算住几天?不急着回去了。” 凤鸾轻笑,“只怕王府有人不想让我回去。” “什么意思?”甄氏不解。 凤鸾攀了一直腊梅,鹅黄花瓣,娇嫩蕊,放在鼻子间清嗅,一缕暗香便透人心脾散发开来。她放开了花枝,转回首,“别急,母亲等等就知道了。” 到了晌午,端王府那边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回道:“说是……,说是凤侧妃和小郡王八字不合,需要回避三、五年,端王妃正在犹豫不定呢。 端王妃那边的确犹豫,怎么办啊?顺着戏演下去,把凤鸾扫地出门很麻烦,可是也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说道士都是胡言乱语啊。 ----串通道士,嫡妻攀诬姬妾,这个罪名落下来可是不小。 所以,端王妃已经眉头疼了一上午了。 而暖香坞里,甄氏一听完小丫头的话便勃然大怒,“放屁!”她将手上的一枚玉簪摔成好几段,“下作!她们怎么不找个人算命,说要阿鸾回避一辈子?岂不是更省心一些?!我说呢,穆家那位前段总往端王府跑,原来是编了这么一出拙劣的戏!” 甄嬷嬷赶紧撵了丫头们下去,交待说漏嘴的,全都一个个揭了皮儿。 甄氏生气完,又回头骂女儿,“你就这么老实?知道有人算计你,不说一巴掌给她们扇回去,反倒老老实实跑了回来!你这不是给别人挪窝吗?这下好了,都不用找理由打发你了。” “母亲别急。”凤鸾上前拉了她,母女两个到了里面寝阁单独说话。 甄氏柳眉倒竖,“你赶紧给我回去!” “我不回去。” “怕什么?”甄氏这辈子就是个不怕人的性子,顿时恼了,“我跟你一起回去,要打要杀要骂,你站旁边儿,别吭声,都有母亲替你出头。”她冷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她们不要脸,那咱么也不用给她们留脸面,直接撕了,闹得大家都别想好好做人!” 凤鸾心中一热,看,母亲就是这样,该替自己出头的时候从来没退缩过!所以哪怕她再荒诞不经,再睥睨世俗,都是自己最疼爱最亲最近的母亲啊。 在这世上,有什么比真情实意更加珍贵呢?没有。 凤鸾抓起母亲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面,“母亲,你别急。”她明眸似水,闪着一点点水晶般的璀璨光芒,“这次是正好我想出来呆几天,等一个消息。” 甄氏先是一怔。 继而低头看向女儿尚且平坦的肚子,目光闪烁不定,“你是说……?” “嗯。”凤鸾点了点头,“等等看,已经迟了有两天时间了。”嘴角微翘,“如果是真的,那我还真愿意三、五年都不回去。” “好呀!”甄氏顿时乐了,抚掌笑道:“你的月事一向很准。”有些骄傲,“从你初潮开始来的时候,我就让人精心调养着,不能受寒、不能受凉,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从来没有出过半分差错。” 凤鸾又是感动又是酸涩,微笑道:“我知道,母亲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接着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小,不懂事儿,心里还抱怨母亲真是烦人,三天两头的熬汤药给我吃呢。” “你现在倒是乖巧了。”甄氏略有感慨,让她赶紧坐下,“别站着,坐下,咱们慢慢儿说话。”心下一点点盘算起来,“要是你真的有孕,那在家里养着,自然比在王府养着强一千倍!不是我自夸,多少带下医都还不如我细致。” 凤鸾看着有点孩子气骄傲的母亲,笑了,“是,甄太医本事高明。” 甄氏掌不住笑了,“你这样好,比从前整天绷着个小脸强多了。”又细细叮咛,“怀着身孕的时候,更是不能动气,记得凡事都放开一点儿。” “还不确定呢。”凤鸾道。 第84节 甄氏摸了摸女儿的肚子,笃定道:“一准儿有的。” ****** 端王妃犹豫再三,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只能照着剧本唱下去。 否则自己要怎么跟丈夫说呢?说自己其实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母亲暗地筹划的,丈夫会信吗?信了以后,自己的母亲又要怎么做人?再者母女一体,就算是母亲的错,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啊。 到时候自己名誉和威信尽毁,丈夫恼怒,说不准儿子都有可能不让自己养。 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咬牙上,就坚持说是道士算出来的结果!凤家表妹和那些属兔的下人们一样,都是冲撞了小郡王!还算母亲有点脑子,没只针对表妹一个,而是耷拉上了一群,浑水摸鱼,看相总是稍微好一点儿。 端王妃这是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等到晚上萧铎一回来,便听说两桩大事。 一是凤家二夫人身子不适,把女儿给接了回去;二是家里面做法事,其中神神叨叨的不必提,做到最后,居然算出什么属兔的阴人冲撞了儿子!撵了一批下人不说,就连暖香坞的娇娇,都被这风浪给拍中了。 萧铎又不是傻子,之前府里一直闹事没有多问,是不便插手后宅。可是现在把事情从头到尾连起来想,只用一瞬,他便了悟其中暗藏了多少浑水。 王妃这是疯了吗?大过年的,非要闹得整个王府都不消停! 让自己在兄弟们中间成个笑话! 萧铎脸色阴沉进了葳蕤堂,也不多话,只问道:“听说阿鸾冲撞了哥儿,王妃打算要怎么处置她。” ----王妃打算要怎么处置她。 端王妃听得心下一沉,这几个字,足以说明丈夫是完全不信道士的话,而是认为自己在陷害表妹了。心沉沉之余,不免也有几分辛酸,表妹进府不到半年时间,就把丈夫的心给拢走了啊。 可眼下不是吃醋拈酸的时候。 端王妃咳了咳,“我想过了。”面上只做一片忧思,“神佛之事,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眼下王府上下都已经知道,大家心里面肯定也忌讳。所以……”看着丈夫的眼刀子,咬了咬牙,才能接着说下去,“所以,还是让阿鸾回避一下罢。” “哦?”萧铎寒气满面问道:“怎么回避?” 端王妃说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依照我的意思,就让表妹暂时住在香洲别院,哪里原是消暑的好地方,府里一直都有人收拾,干干净净的。虽然委屈了她,可是王爷得空也能过去探望,不失为两全之策。” “王妃考虑的很周到啊。”萧铎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妻子,“这样一来,就好比本王养了个外室似的。”将来生了儿子,也要被人暗地讥讽是外室子,比庶子还难听,可就更不能威胁嫡长子了。 端王妃闻言一怔。 被“外室”二字一提,便明白丈夫心下在猜疑什么。可自己还真没想到这点,当时想的是,既要把戏给演下去,不拆穿,又好歹给表妹一个妥善安置。毕竟她住在别院,丈夫也是可以过去的,儿子也可以生,不算很吃亏了。 倒是没想到“外室”这上头来。 看丈夫的脸色,好像自己心心念念折腾一通,就为把表妹从侧妃贬为外室似的,可是这份冤枉还没法儿解释,只能忍气吞了。 萧铎拂袖出去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他去了书房梧竹幽居。 蒹葭一听王爷过来,嘴角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最近府里风浪古怪的很,王爷心烦,肯定会过来书房躲清净的。眼下果然来了,不枉自己早早准备的一壶好茶,还有精致点心。 她不敢面露喜色,而是神色平平迎了上去,柔声道:“王爷来了。” 萧铎什么话都没有说,径直在自己的专座躺椅上面躺下,闭上了眼睛。蒹葭便过来给他揉眉头,见他不反对,眉头又皱得紧紧的,手上便加多了几分力气。一直安静的站在旁边揉着,不问、不多言,好似一个只会揉眉头的假人儿。 香洲别院?外室? 萧铎闭着眼睛一阵琢磨,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将这场风波化解到最小损伤?嫡妻和美妾,穆家和凤家,自己必须在这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63 扭转乾坤(上) 今天晚上,凤鸾已经提前让人打招呼说不回来。 萧铎见不到她,眼下心烦对别的姬妾也没有兴趣,便在书房安置了。 梧竹幽居一应安置都是齐全的,床铺、被子、热水,样样儿妥帖。蒹葭名义上是书房的大丫头,可实际上,除了不做那事儿以外,和通房丫头没有多大的区别。而且认真说起来,咳咳……,上次还有过一次以嘴代劳呢。 总之,萧铎在书房安置和在后院差不多。 但他今夜睡不着。 后院的事儿,前几天自己就觉得古怪太多,但是自己太忙,加上后宅本来就不归自己管,便没有多问。毕竟十年时间过去,每次王妃都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便是因为病中有些小乱子,后面肯定也会压下去。 断断没有想到!王妃自个是这出戏里面的主角儿! 萧铎心下骂道,王妃这不是病,是疯了! 可是骂归骂,眼下到底要怎么收场呢?嫡妻毕竟是嫡妻,更何况她膝下还生养了唯一的嫡子,加上穆家那边,以及自己的名誉等等考虑。不可能休了,废了她,反而还要替她周旋保全,维护端王妃的脸面。 “啪!”萧铎狠狠一拳砸在床沿上,震得大床乱抖。 穆氏她就是吃准了这点,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吧?竟然仗着她的王妃身份,竟然拿着嫡子做底牌,逼得自己把娇娇给撵出王府! 十年夫妻,她却如此暗地里算计自己。 萧铎一阵心寒。 回想了下,之前十年自己待她尊重就不用说了。便是娇娇进府,自己也没有做过宠妾灭妻的事儿,从来没有一次为了娇娇,泼过她王妃的面子!而且,自己一直压着姬妾不让生庶子,十年时间让她生育嫡子,自己顶了母妃那边多少压力,她难道不知道?人心肉长的,就没有一点点感激自己的情意? 王妃位置是她的,嫡妻尊重是她的,嫡长子是她的,----只要她好好的做一个合格王妃,将来这端王府的一切,不都是她的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换句话说,自己就算纳了娇娇,借了凤家的权势,那也是为整个端王府着想,王府风光体面了,好处不都是下一任端王的吗?作为王妃,作为未来端王的亲生嫡母,难道她就不跟着沾光?不跟着体面? 只要她活着一天,自己可是从来没想过废了她,扶植娇娇的啊。 萧铎觉得心凉凉的,就好像用心用力捂了一块石头,捂了十年以为肯定热了,稳当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翻出风浪了。结果一转眼,她立马就变成冰疙瘩,狠狠的朝着自己砸来!又冷又痛,满地鲜血横流。 蠢货!萧铎在心里恨恨的骂了自己一句,你看走眼了! 蒹葭悄无声息的端了菊花茶进来,也不言语,只轻手轻脚倒了一杯,放在床头的小凳子上面,方便王爷随手拿到。 萧铎睁开眼睛,端茶喝了几口消消火气。 蒹葭又搬了一个炭盆过来,但是不敢放近了,怕熏着人了。 萧铎看着她动作,温柔妥帖、规规矩矩,----连个丫头都知道自己的位置,王妃怎么就不明白了?还是这十年里,自己待她太好,让她暗地里心生骄狂,一有不满就开始胡作非为,把个王府搅得乌烟瘴气的! 哼,不就是娇娇身份高一些么?年轻、长得好看些么? 可是人家进门也没怎样她,老老实实的在侧妃位置上面呆着,别的不说,好歹还救了她一次啊。那次要不是娇娇舍命相救,王妃自己从台阶上摔下,动了胎气事小,一尸两命都不是没有可能! 再之后,王妃病中看人不顺眼,娇娇主动退让,不但没有跟她置气,还暗地揪出了小厨房的婆子。想想看,若是一直让那个婆子呆在小厨房,指不定生出什么幺蛾子,吃亏的不还是王妃她们母子吗? 感情娇娇三番两次的相救于她,施恩于她,就是为了被撵出王府? 萧铎忍不住一声冷笑,寒恻恻的。 蒹葭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令嘉啊,令嘉。”萧铎低声自语,“照你这样的性子,要是阿鸾怀孕摔倒,只怕你是乐见其成的吧?要是阿鸾的小厨房有歹人,你肯定更是喜不自禁了。”抬手把那盏白菊花茶打翻,洁白之下,掩盖的没准儿是最肮脏的,“是本王看错你了。” 你不仅仗着嫡妻身份和嫡子,想要逼走姬妾,更是置丈夫和王府的脸面于不顾,既如此……,往后就不必谈什么夫妻情分了。 你的眼里只有利益,本王也可以! ****** 次日一早,萧铎便让人去兵部告了假,然后去了凤府。 凤鸾知道他今儿一早肯定回来,因而特别打扮了。当然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是尽量清雅,藕荷色的锦缎袄儿,月白裙,外面罩了一件碧霞云纹孔雀绿锦衣。头发挽做飞云斜髻,用赤金珍珠的簪子和珠花装饰,末了,再以绿松石耳坠呼应点缀。 整个人看起来不仅淡雅自然,细节处又有亮点,这样才符合回娘家的样子。 不然打扮的华丽隆重给谁看啊?太欢喜了,岂不是显得不愿意呆在王府?可是太清减同样不合适,怎地……,你在王府受了委屈啊?一切以自然为主。 自然中,又要让男人看到自己的亮点好处。 萧铎一进海棠春坞,见了娇娇,便是觉得自己眼前一亮。 原本都做好心理准备,自己一进门,娇娇就会扑过来哭诉委屈的,也想好了话儿安抚她,这下似乎用不着了。 “六郎来了。”凤鸾刻意用了这个称呼,不是撒娇,而是表示自己一如既往,没有因为王府的事生气,笑吟吟道:“快过来坐。” 萧铎心里提着的精神气儿,略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 “我就知道,六郎肯定会过来的。”凤鸾一双明眸宛若水洗,墨玉般的瞳仁,像是黑宝石似的闪闪发亮,声音娇软,“看,我给你泡了好茶。” 言下之意,只要你人来了,我就开心了。 萧铎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得被这番柔情给抚平,更何况,他还是带着满腔愧疚之情而来,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端了茶,就着浅绿色的茶汤喝了一口,果然清香扑鼻、回味悠长。 “好茶!”忍不住笑着赞道。 “当然是好茶了。”凤鸾到底是公侯府邸出身的大小姐,煮茶烹汤,这种越是风雅的事儿,她做起来越是优雅,十指纤纤,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这可是母亲前段儿新得的好茶,没待过客,我是央了好久才给的,不然你还没有口福呢。” 萧铎一怔,甄氏这儿的好东西未免太多了些。 不过他心中百事繁杂,这个念头一瞬便闪过去了。 接着喝了几口茶,放下问道:“听说你母亲身子抱恙?我让人带了药材。” 凤鸾抿嘴儿笑,“多谢王爷。”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道:“昨儿听说府里面要做法事,我想着乱乱的,且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出来了。” 萧铎点了点头,娇娇虽然天真,却不傻,知道有浑水就躲得远远的。 不然要是昨天她在府里,道士说,属兔的人都要回避小郡王,那些管事媳妇们冲到暖香坞请人,她是走还是不走?场面得多尴尬啊!不管是她跟王妃吵闹起来,还是灰溜溜的委屈走掉,都不如一大早就出门的好。 “你别生气。”他安慰她,“王妃病中精神不济,府里乱,让你受委屈了。” “算啦。”凤鸾不会虚假到说我不生气,而是道:“六郎,我不想让你烦心。”不是不生气,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大度不计较,又娇笑,“再说正好我想母亲了,母亲想我,回家住住也是高兴的。” 没问王府的事儿,低头调茶,等着萧铎说出他的决定。 虽然是自己打算养几天,甚至真的怀孕了,就借口在凤家养个三、五年,----大伯父可不敢撵自己,肚子里怀的,没准儿是他未来要扶植的下一任皇子呢。 但是萧铎的态度很重要,一则希望他向着自己,二则自己看清形势才能谋后动。 “我已经想过了。”萧铎沉吟道:“既然道士说是王府里面有冲撞,又闹得上上下下下都知道,避忌几天还是要的。”不然呢,难道自己拆嫡妻的台,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笑话吗?咬了咬牙,沉声道:“不过,你不用避忌三、五年。之前是那道士法力不够,所以才不能破了冲撞,我已经让人去请个法力更高强的,回头破了府里面的忌讳,我就亲自来接你回去。” 他温声安抚道:“你只当是回娘家歇几天,乖乖的啊。” 凤鸾听得心下想笑,端王殿下这是夹在妻妾中间,被逼得没有办法,连去请法力更高强的道士,都想出来了。可是没敢笑他,不管怎样,他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不然换个寻常姬妾,----撵了,那还不是白撵了。 第85节 因而只做一脸乖巧柔顺之色,又听话,“好,我都听六郎的。” 萧铎松了口气,心里的疙疙瘩瘩都被她熨烫平了。 ☆、64 扭转乾坤(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回理国公家的穆夫人,她原是奉国公府的嫡长女出身,又嫁得好,丈夫是为来的理国公。膝下三男三女,儿子们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三个女儿分别是端王妃、广昌侯夫人、奉国公府二奶奶。 另外,还有一个胞妹在宫里做仪嫔娘娘。 所以穆夫人这辈子,从打落地起,再到做姑娘,然后到嫁人做媳妇儿,从来就是同龄人中最得意的那个。娘家强势、婆家厉害,兄弟姊妹能干,儿子多又出色,女儿乖巧个个嫁得好,----简直就是全福夫人的典范。 她一生都过得十分顺遂得意,只能人顺着她来,断不能逆着。 因为顺心的日子过太久,气性便有些大过头了。 眼下不仅不觉得自己手段阴损,反而以为打了一手好算盘,这不……,凤家那小蹄子,居然自己吓得先跑回娘家哭诉去了。心下正在得意,就有丫头来报,“端王殿下请了清虚观的清虚上人,要专门为王府做一场七天*事,破解最近府中的晦气。” “七天*事?”穆夫人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了。 端王这是想方设法,要再把凤家的小蹄子给迎回王府!合着自己折腾大半月,闹出这么事,费了这么多的银子,就是让那小蹄子回娘家呆几天?这、这也……,也太不合算了啊! 穆夫人想要起身去端王府一趟。 不等她出门,端王萧铎居然亲自登门造访理国公府。 没有找穆夫人,而是直接拜见老迈的理国公,照例是先客套一番,然后送上自己带来的随手礼。按爵位来说,端王当然是要高出理国公的,还是皇子,----可是这些世家的老家伙们,那是先帝都要尊着的,所以也得跟随敬着。 理国公已经将近古稀的年纪,头发白苍苍的,皇子敬他一尺,他就立马回敬皇子一丈,颤巍巍的要跪下磕头,“给端王殿下请安。” “国公请起。”萧铎扶住他,自己可不稀罕他磕这个头,免得折了寿。 理国公再三告罪,方才起身,“端王殿下请上坐。”然后上好茶,一番客套寒暄之后,方才说话,“不知道端王殿下今儿亲自造访,所为何事?” 萧铎笑道:“前段时间令嘉给王府添了一个哥儿,是本王的嫡长子。这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可惜令嘉产后伤了身子,所以一直病歪歪的。”他的话里藏着深意,“这段时间,穆夫人三天两头的过去亲自照顾,辛苦了。” 理国公“哦”了一声,眯起老眼,“应该的,应该的。” 萧铎又道:“眼下令嘉的身体已经好转,大夫说了,只要往后细细调养着,过一、两年自然就复原了。”委婉的说出了潜台词,“所以呢,特意过来告知一声,省得国公担心,也省得穆夫人担心女儿。” “多谢端王殿□恤。”理国公一脸感激之色。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闲话,萧铎便告辞了。 理国公等人走了,顿时把脸一沉,喝斥人道:“赶紧让人出去打听,端王府到底闹出什么乱子了!” 端王萧铎亲自过来一趟,岂能只为告知自己孙女身体无恙?况且要说,那也是该对儿子儿媳去说,为何偏偏来找自己?这不明摆着里面有事儿吗?!只怕还不是小事。 消息没多会儿就打听出来了。 理国公听了几听,心下揣摩了一阵,便大概知道了内里的来龙去脉。 先找来老妻骂道:“你这个理国夫人怎么做的?连个儿媳都管不好!居然由得老大媳妇去孙女耳边乱吹风,扰乱人家端王府的一池水!” 理国夫人心里委屈啊,自己娘家不显,平日里哪敢拿捏着骄狂的儿媳?可是又不敢跟丈夫顶嘴,只得认了,“是,我回头好好说她。” 理国公心下知道老妻性子软,捏不住儿媳,当即又把长房夫妇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这姑娘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有娘家的人,去掺和人家妻妾争斗的道理?”指着穆夫人骂道:“没错!你是奉国公家的女儿,可你也是我穆家的儿媳,我训得起你!” 穆夫人再张狂,也不敢跟自家公公张狂啊。 别的不说,公公可是正经的理国公,爵位还没有落到丈夫头上来呢。 “蠢妇!”理国公还没有训完,继续训道:“我就不说你办的蠢事儿了!只说那凤家姑娘出自何家?那可是奉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千金!你想撵她出王府,就算不顾亲戚情分,也得想想奉国公府答应不答应吧?” 骂得唾沫星子飞溅,“端王他是疯了,才会为了穆家得罪凤家呢!” 穆夫人低头不言语,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里,胸中更是窝了一口气,憋得自己想吐吐不出来,也不敢吐,只能默默的咽回去。 “蠢!蠢!蠢!”别看理国公平时跟一盆面条酱似的,实则是一块爆炭,气得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指着儿媳狠狠骂,“你以为有个做娘娘的妹子,就可以轻狂?你进宫去问问她,是帮你,还是帮凤家?还有、还有,你就不想想柔嘉吗?” 穆夫人先还是不服气的,听到这个,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理国公啐道:“你以为凤渊是个傻子?他若是不把柔嘉给捏在手里,就敢大大方方把凤氏送去端王府?人家早就掐住你的七寸,你还敢猖狂!” “柔嘉……”穆夫人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凤家啊。 亲哥哥凤渊那个性子,心下是清楚的,在他眼里,比起权利和利益,亲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宫里的仪嫔娘娘也是一样!自己居然没有想清楚,原本平时站在后面给自己撑腰的人,为了凤家利益,是会掉头就难为自己的啊。 屋子里面一片奇异的静默。 良久,穆老爷才打起勇气开口,“父亲,你先消消气。”看了看妻子,“儿子回去会好好告诫凤氏,她往后再也不敢了。” 理国公沉了脸道:“管好你的媳妇儿,以后没事儿别让她四处乱蹿!”怕儿子不把这番话记在心上,决定下一剂猛药,“你看你这样子,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还有何脸面继承理国公的爵位?!”挥了挥手,“哼,全都给我退下。” 穆老爷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然后看向妻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要知道,理国公膝下一共可有七个儿子啊。 ****** 萧铎为何要亲自登门理国公府?原因简单,他的人抓住了之前做法的老道士。 穆夫人毕竟是后宅妇人,不是心狠手辣的政客,只给了银子,让那道士远远的离开京城滚蛋,没有杀人灭口。而凤鸾也不是吃素的,吩咐碧落派人跟了那道士,到了城外就让人抢了他的银子,扒了道袍,弄得老道士哪里都去不了。 老道士灰溜溜的先溜回道观,准备睡一宿,再自认倒霉走的。 ----结果被端王府的人抓了个正着! 端王府自有一番不好消受的手段,折腾的那老道士嗷嗷叫唤,刑具没上几样,就又痛又吓的到竹筒豆子,全都说了。 萧铎听了,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恨啊。 简直撕了穆夫人的心都有了。 虽然现在不能撕了穆夫人,但是不妨碍他去理国公府走一趟,给穆夫人糊一大团眼药膏子。然后吩咐门上的人,以后凡是来王府串门的客人,能不能进门,都得先去回报大管事高进忠,他准了,才能进来。 穆夫人便放在除了逢年过节以外,都不准的名单里了。 端王府请来“法力高强”的清虚上人,连着做了七天的法事,据说功德圆满、瘴气尽除,甚至连王府的风水都比以前好了。如此清新的空气,明媚的蓝天,上上大吉,正合适将凤侧妃迎回王府。 萧铎一大早就出了门。 端王妃心下真是苦涩无比,丈夫对表妹宠爱,对凤家看重,母亲的那点小计谋,在他面前根本不懈一击,像是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了。自己原本还想让表妹住别院,好歹折腾一圈儿,丢了丈夫的信任,总换一个耳根子清净吧?没想到,王爷只肯让表妹在娘家住七天,就这……,还嫌久了。 他这么匆匆忙忙的赶着出门,可见多着急。 算下来,母亲和自己折腾这么一大圈儿,闹得王府不宁,闹得王爷以为自己迫害姬妾,闹得夫妻之间生分,----损失巨大惨重,却只换来让表妹离开王府几天!母亲这哪里是在帮自己,简直是在害自己! 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能找她诉苦,更不能让她插手掺和王府的事了。 ****** “你不回去?!”萧铎原本一脸喜色来到凤府,而此刻,笑容没有了。 “六郎。”凤鸾柔声道:“你别急,听我说完。” 萧铎心下稍安,想着她受了挺大一个委屈,心里有气,使使小性子也能理解,不过是多哄她几句,多说点好话的事儿。 因而笑道:“行,你说,我都听着。” “是这样的。”凤鸾歪在桂花色的锦缎弹墨线软枕上,捧着一个小小点翠手炉,一面暖着手,一面细细说道:“想来这几天王府大做法事的消息,早已是京城尽知。”她笑了笑,“哪怕是我现在回去,人家该猜疑的还是猜疑,该议论的还是议论,流言是管不住的。” 这个道理萧铎当然明白,那些手段,不过是面上掩人耳目罢了。 凤鸾又道:“既然满京城都知道我和表姐合不来,遮掩也是无用的。” 萧铎皱了皱眉,“那你不回去岂不是更中流言?再说了,你已经是本王侧妃,哪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像什么话?” “六郎。”凤鸾用暖暖的手握住他,给他温暖,柔声道:“前几天,大伯父找我商议了一下。”语气一顿,“觉得王爷迎娶了穆家女,又纳了凤家女,早已引得他人暗地侧目,不如退一步,就让人人都知道我和表姐不和,算是以退为进。” 毕竟离那天还早,还好些年,萧铎现在就引人注目并不合适。 而之前专门找了大伯父过来商议谋划,一则是多个人出主意,二则也是隐藏自己的锋芒,免得自己年纪小小,就给人以心机沉重的感觉。 这番话,让萧铎跟着沉思起来。 眼下的他,虽然没有想过夺嫡的事,但心里清楚,自己妻妾都出自世家高门,肯定惹得其他皇子们心下不满。以退为进……,似乎,有点道理。然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无缘无故的,端王府的名声太不好听。 萧铎心下琢磨了一阵,“罢了,这件事是让你受了委屈。你要是想在家里住,就说王府还不太清净,稍停停,过两天我再来接你。”面色一正,“不论如何,你得在王府一起过年。” 反正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不差这几天。 但凤鸾要的可不是几天,而是几年,轻轻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六郎,我有喜了。” ☆、65 扭转乾坤(下) 萧铎足足愣了有七、八息功夫,才明白过来。 有喜了?娇娇有喜了?意思是,自己很可能又要再有一个儿子!若是之前,他还会觉得庶子来得太快,现在对王妃生了厌烦,哪里还肯处处为嫡妻的体面着想?反正穆家和凤家早晚都会争,自己早点再得一个儿子也是不错。 至少把穆家和凤家两边都给捆牢了。 再者说了,谁会嫌弃自己儿子多呢?当然是越多才越好。 眼下王妃的儿子占了嫡长,娇娇这个,就算是儿子也是庶出,名分上面是清清楚楚的,----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对得起她。而她却对不住自己,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再时时处处为她着想,为她细细打算。 费了十年心血,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得了一顿冷刀子罢了。 “呆了?”凤鸾娇嗔,“六郎,你不欢喜么?” “我怎么会不欢喜?”萧铎慢慢回过神来,眼底深处都是掩不住的喜悦,上前搂了她,又紧张的怕压住了她,“欢喜,我当然是欢喜的。”大手放在那平坦小腹上,轻轻抚摸,一叠声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可请了大夫?” 凤鸾在他脸上戳了戳,细细说道:“就是之前府里做法事那天,我算算日子,癸水已经迟了两天,可又拿不准不敢声张,心下担心府里热闹再出什么事儿,就先回避躲母亲这儿了。” 萧铎颔首道:“嗯,你做得对。” ----子嗣最重要,别的名声都是虚的! 凤鸾又道:“我的身体从小有母亲调养着,千娇万贵的,小日子一向很准。后面又等了三天,便借口母亲请平安脉,找了一个凤家熟悉的妥当大夫来诊脉。”说到此,露出温婉笑容,“大夫已经确认,是喜脉。” 萧铎阴沉了几天的坏心情,听了这个,顿时一扫而空明媚灿烂起来。 第86节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王妃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合着穆夫人一起给自己添乱的,败坏兴致的;而娇娇,则是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躲避的时候躲避,不仅尽量少给他添麻烦了,还一句怨言都没有,别提多称心了。 最重要的,是娇娇给自己的这个大大惊喜啊。 萧铎甚至觉得,自己这段被折腾的够呛,但是能换来娇娇的这个好消息,算算下来也是值得的。老天开眼,端王府在度过十年无子的难关之后,接连送来两个喜讯,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娇娇。”萧铎在那润泽红艳的小嘴上亲了亲,带了几分夸张,笑道:“你可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和你在一起,就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哎呀。”凤鸾轻轻推他,“别压着我。” 萧铎再厉害,也惹不起大宝贝和她肚子里的小宝贝,赶紧支身起来,还跟着趣了一句,“不敢,不敢。”他乐了一阵,忽地想起,“所以,你想暂时不回王府?” “是啊。”凤鸾笑容微敛,委婉道:“表姐生产后一直身体不好,哥儿又经常吐奶什么的,我想着……”咳了咳,“不如让表姐清清静静养身体,哥儿好好长大,我也在娘家过几天娇娇女的日子。” 萧铎迟疑了,犹豫了。 他的心里,的确不希望嫡妻、嫡子和怀孕的娇娇碰撞,两边都不愿意伤到。 凤鸾柔声道:“还有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大伯父的意思,要是你连着和穆家、凤家联姻,又连着先后得了两个孩子,别人瞧着能不眼红么?不如让外人猜测,以为我和表姐合不来,穆家和凤家已经结了仇,这样让他们心里平衡一点儿。” 萧铎还是沉默不语。 凤鸾也不急,只是细细分析给他听,“六郎你想想看,名声什么都是虚的,那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有什么,比六郎多添子嗣更好呢?” 萧铎开始有点心动了。 是啊,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的呢?何必弄得妻贤妾美,儿女双全的,叫兄弟们暗暗嫉妒不满呢?他抬头问道:“那你准备在娘家待多久?” “至少得让我把孩子平安生下。”对于这点,凤鸾的态度是十二万分的坚决,重活一世,自己绝不要重复前世的悲剧!绝对不要孩子在自己的肚子里,却来不及面世,就跟自己一切被人算计,离开这人世间! 虽说今生和前世处境不同,自己不会那么惨,但还是不愿意拿孩子去赌风险。 ----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顺利生产! 但是这些考虑,这些愤怒,是无法跟萧铎细说的,因而只道:“再说了,我呆在娘家一段时间,对表姐和哥儿也是有好处的。”苦涩一笑,“至少他们都觉得清净了。” “娇娇。”萧铎皱眉,“你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 “六郎……”凤鸾轻声慢语,态度却是坚定而固执,“只当是为了我,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就让被人非议几句好了。”她柔柔声,“我心里记得你的好,也替孩子一起记得你受的委屈,好不好?” 对比之下,端王妃可是半点都不顾及丈夫的名声了。 一边是算计,一边温柔体贴,萧铎的心不知不觉已经倾斜,“胡说什么呢?本王被人非议几句算什么,哪里比得上娇娇你和孩子要紧?别傻了,好好养胎罢。” 罢了,一切为了儿子。 凤鸾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下来,甜甜笑道:“我就知道,六郎是最通情达理的。”然后说了自己的建议,“反正大家都知道王府最近晦气重,不用找别的借口,只说是王爷看重嫡子成长,不放心,所以让我暂时回避一阵子。” “我知道怎么安排。”萧铎可不需要别人来帮着规划,提个醒儿就够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外面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凤鸾对他的办事能力丝毫没有怀疑,笑着点头,“那好,我就不管了。” 萧铎过了犹豫的那段儿,下定决心以后,很快就细节章程随之理出来,“你有身孕的事暂时别声张,就在府养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瞒不住的时候本王来公开。往后我会经常过来看你,免得让人以为不管你了,说闲话。” ----免得凤家的人以为娇娇被遗弃了,给她脸色看。 其实他是想多了,有凤渊这个大家长在,有甄氏这个护犊子的母亲在,凤家上下谁敢凤鸾脸色看?开玩笑,谁敢给个脸色试试?一准儿叫那人脸上全是颜色! 不过他的一番细心体贴,凤鸾还是要夸的,“六郎待我真好。”自己住在娘家,的确需要他经常过来探望,因不想惹出是非,建议道:“不如定一个准日子,每月逢五或者逢十你过来,这样外人知道王爷的心意,府里的人平时也好安排。” 这样免得王府姬妾整天吃醋拈酸,觉得萧铎来凤家多了。 萧铎颔首道:“这个主意不错。”他想了想,觉得日子少了一点,“逢十是休沐日,我正好过来陪你一整天,逢五逢十一定来,平日里空了也抽日子来。”心下不免有点遗憾,“那今年的年三十,咱们不能在一处团圆过了。” 凤鸾见他不乐意,怕他反悔,赶忙笑道:“不要紧,明年我和孩子一起陪你过。” 萧铎的毛孔顿时被爱抚了一把,浑身通泰起来,搂着她亲了又亲,赞许道:“这个好!我等着,你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两人浓情蜜意的,说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甄氏早就让人备了别致菜式,款待女儿女婿,她当然不会去碍眼,而是让他们小年轻单独亲热去。 萧铎用了午饭,下午又细细的凤鸾规划了一番,再用了晚饭,方才回去。 端王府的人都是惊讶无比。 大家都做好了凤侧妃风风光光回来,然后王妃被泼面子,甚至两人吵架起来,阖府上下气氛紧张一个月的准备了。 人,人呢?凤侧妃怎么没有跟着回来?是赌气?还是……? 王府上下都是猜疑不定,却没人敢问。 暂且不说王府下人们的猜测,也不说王府姬妾们的各种小心思,只说萧铎去了葳蕤堂以后,对端王妃说道:“阿鸾先不回来,暂时在凤家待一段日子。” 不回来?!端王妃吃了一惊。 她暗暗瞅着,丈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去接人没接到受了气的模样。不免飞快想到,表妹这是赌气跟王爷闹别扭了?所以不肯回来?心思百转千回,继而失笑,表妹到底还是年幼孩子气啊。 不免叹气,母亲把个孩子弄成大敌来对付,实属太过紧张。 ----哎,真不该闹那么一出的。 “那阿鸾什么时候回来?”端王妃收回心思,问道。 萧铎皱眉,“不知道。” 端王妃便不多问了。 萧铎坐下喝了一盏茶,然后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告诫道:“你好生养着身子,别的少想,另外就是好好照顾哥儿,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这样训斥王妃,之前十年可是绝对没有的事儿。 端王妃脸色一阵难看发红,还得领训,“是,妾身谨记王爷的话。” 萧铎去理国公府的事儿,并没有跟她说。穆老爷被自己的爹吓唬了一番,把妻子看得紧,不准她出门,又勒令下人不许乱传。因而葳蕤堂这边,只是听说王爷去了理国公府一趟,不清楚内情,更不知道老道士被抓的事儿。 端王妃并不知道,自己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母亲。 当然了,现在她也不想见。 萧铎叫了穆妈妈进来,什么原因都不说,也不讲,只道:“自己去账房领二百两银子,收拾好包袱,明儿一早就回家养老去。” 穆妈妈顿时煞白了一张老脸。 王爷去理国公府的消息传来时,便隐隐猜测事情不好,可是不敢深想,加上穆家没有送回什么消息,心下不免抱有一丝侥幸。眼下见王爷根本连问都不问,就打发自己,不免赶紧跪了下去,“王爷……” 萧铎冷冷打断,“再多说一句,连二百两告老银子都没有。” 穆妈妈吓得不敢开口,焦急之中,转头看向主子,希望她能替自己求情一、二句。 毕竟自己是王妃的陪嫁,不是王府家生奴才。 ☆、66 物是人非 端王妃和萧铎做了十年夫妻,太了解丈夫的手段,他这样处置,必定就是拿准了穆妈妈的把柄!心下暗叫不好,该不是……,母亲找来的那个道士被抓了吧?那岂不是全都抖了出来?不不,应该还不至于。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端王妃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更加坚定不能替穆妈妈求情。 ----免得被王爷迁怒。 再者说了,母亲胡乱插手,若非这个老奴跟在中间掺和,又怎么会闹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一个背着主子擅做决定的奴才,祸害主子,岂能再留下来?不过是仗着从前奶过自己几口,太过胆大妄为! 因而抿了嘴,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穆妈妈绝望了,只能赶紧“咚咚咚”的往下磕头。 萧铎一声冷笑,“你是想磕脏本王的地吗?再磕,就自己下去领二十廷杖!”一眼都不想多看,起身道:“别让本王下次再见到你!” 不是他不敢捏死穆妈妈,而是要顾及王妃的体面,处罚了王妃的陪房兼乳母,不就是打她的脸吗?她再有错,王府后宅还要她打理,嫡子还要靠着她养育成人呢。 再者说了,另一方面还得替娇娇着想。 这件事,娇娇被牵扯在里面说不清,人人都以为她是被王妃逼得回了娘家,两人私下结了梁子。要是此刻死了王妃的陪房,世人难免会非议她的,以为是她的手段,再传出什么宠妾灭妻的流言,对她不好。 反正捏死一个奴才轻而易举,何必赶在今儿?往后有得是好日子! 萧铎负手拂袖而去。 ****** 凤鸾在娘家住了下来,挺高兴的。 原先可没敢想过,自己还能重新回到望星抱月阁。这里的每一个摆件、每一副画卷,桌子、椅子,美人榻,绡纱屏风,水晶珠帘挂,每一样都承载了自己两世为人,少女年华的美好记忆。 特别是自己走后,母亲还是坚持让人日复一日的打扫,这次重新回来,一点儿都没有变,就好像昨儿才住过一样。 哎……,母亲,凤鸾觉得鼻子酸酸的。 还别说,睡在自己的床上,就是比睡在端王府的床舒服得多,安稳、踏实,每天一觉到天明,早上醒来精精神神的。 甄氏瞧着女儿回家以后气色红润,也甚欢喜,“这样才好,姑娘家就得像那花骨朵儿一样,鲜嫩红润,掐掐就是一把子水出来。” 凤鸾假意挡脸,“哎哟,别掐。” “行了。”甄氏好笑,乐道:“我可不是疯了?能真掐呢。” 逗得丫头们跟着一起发笑。 正在热闹,就听有人通传端王殿下来了。 甄氏抿嘴一笑,“今儿年三十,他必定是要在端王府过年的,陪不了你,白天过来坐坐是他的好意,你记得说几句甜蜜话儿。” 她怕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总跟男人置气,因此总是再三提点叮咛。 凤鸾虽然不是真的小姑娘,可是被母亲关心,就算唠叨也乐意,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放心吧。” 萧铎从外面笑着进来,“什么记在心里了?” 甄氏含笑福了福,转身出门。 凤鸾浅浅笑道:“母亲说,王爷专门过来,足见待我好的一番心意,叫我别惹你生气,多说几句好听话儿。”逮着机会就说母亲的好话,总是没错的。 她这是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但是落在萧铎心里,不免想到,----甄氏处处都教女儿如何温柔体贴,穆夫人怎么就整天教女儿祸害不停呢?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穆夫人这根上梁就没有长好,所以王妃都被她带坏了。 “来坐。”凤鸾这里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在望星抱月阁,她是主人,大大方方招待起来,“先喝茶,润润嗓子。”又指了点心,“这是用牛奶打沫做出来的点心,我母亲在西洋书上看到的法子,不外传,别家都没有的。” 萧铎看着那黄黄皮儿、白生生的小点心,尝了一个,然后点头夸道:“这小东西是挺特别的,馅儿跟棉花似的,一入口就化了。”他笑,“你母亲可真是稀罕人儿。” “你喜欢吃?”凤鸾明眸璀璨如星,娇俏一笑,“回头等我学了,以后专门做给你一个人吃。”她哼哼,故作紧张,“不过方子我要捂牢,不能让别人偷学了去。” 第87节 萧铎听得笑了。 他对甜食的兴趣不大,尝一、两个罢了,但难得是娇娇的这份情意。 再者,那俏皮的样子很是可人。 “行。”他拈了一块点心,塞到她的嘴里,“等你学了,往后咱们俩偷偷吃独食,谁也不告诉,让别人都眼馋嘴馋的。”又问起身孕、饮食等事,细细说起来。 两个年轻人,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殊色照人,卿卿我我的在一起说着蜜话儿。 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萧铎身上还有许多事,每年的年根儿,都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他来望星抱月阁还真是忙里偷闲,匆匆用了午饭便告辞了。 凤鸾望着他颀长的背影轻叹,前世今生……,他,似乎不太一样了。 不不,她摇头,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 今儿是年三十,到了夜里,凤家两房的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于是,凤鸾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穆柔嘉。 时隔半年,做了少奶奶的穆柔嘉珠圆玉润了不少,褪去少女的稚气,多了一抹小妇人的妩媚韵味儿。一袭簇新的洋缎泥金五彩牡丹纹通袖长袄,配她的鹅蛋脸儿,有种窈窕玲珑的美,她端正坐着,标准的豪门少奶奶模样。 那个淘气的、俏皮的、娇憨的柔嘉,自己儿时的手帕交,已经不在了。 凤鸾多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前世里,自己入宫为奴跌落泥泞,可怜兮兮,柔嘉满腔同情心的去求姐姐,求端王妃找蒋恭嫔,努力的想要给予自己帮助。而今生,自己和她姐姐分享同一个男人,一面是嫡亲胞姐,一面是儿时玩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不想见到自己,也在情理中,没有口出恶言就算是不错的了。 凤鸾去了旁边的屋子。 凤渊站了出来,领着妻儿兄弟子侄一起祭拜祖先。 按理说,凤太夫人已经去世,凤家长房和二房应该分家的,----可是凤渊想要笼络住侄女,就不愿意把二房给分了出去,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而对于凤泽来说,分家能分多少东西啊?以后还啥啥都要自己掏腰包,哪里比得上跟着长房吃公中强?因而大哥不开口,他就装作忘了那茬儿。 至于甄氏这边,反正晴雪堂的人对她来说算是不存在,倒是海棠春坞,她精心经营了几十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那可都是她的心血。反正自己每天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地方?将来就算分家,都得找长房把海棠春坞分出来呢。 ----所以就这么浑着了。 凤鸾没有跟着一起祭拜祖先,她出嫁了,出嫁就不再算是凤家的人,而是皇族萧家的人了。再者凤渊和甄氏都知道她怀着孕,更不敢折腾她,只让她在旁边偏厅喝茶,象征性的出席一下。 “我想吃松子儿。” “哎。”宝珠忙道:“给侧妃剥好放小碟子里。” 凤鸾怀孕以后,性子都变了不少,一阵儿喜欢吃什么就猛吃,总是馋得慌,可过几天又半点不爱吃了。不过奉国公府有什么供应不起的?还不是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弄什么,要是天上的月亮够得着,都得切了做盘凉菜。 再说了,还有端王府尽心尽力保证供应。 她想吃松子儿,宝珠和玳瑁就“噼里啪啦”的飞快剥,小丫头们想剥,还没有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呢。 凤鸾正在一粒一粒吃着松子,吃的半饱,一抬头,忽然发现门边站了个人,不由微微一笑,“柔嘉,你来了。” 穆柔嘉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表情更是复杂,“阿鸾。”她似乎用了千钧力气,才能喊出这个名字,“我想跟你说说话儿。” 姜妈妈,宝珠、玳瑁等人都紧张起来。 穆柔嘉眉头一皱,“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还能打人骂人不成?”她的性子自幼有些骄纵的,加上心里烦,不悦道:“都出去!我要和阿鸾单独说几句。” 凤鸾微笑道:“宝珠你们出去。” 她怀着孕,到底还是多留了一份心,让姜妈妈留了下来。 穆柔嘉有点不太高兴,但并没有再多说。也不知道是为了刻意保持距离,还是心中嫌恶,远远的拣了椅子坐下,然后道:“外面的事,我前些天都听说了。” 凤鸾“哦”了一声,不予置评。 穆柔嘉的脸微微侧过,“这半年里,我心里一直都不好受。”她带了三分赌气,七分委屈,“你要是跟了别的任何人,我都是支持你的,可是你……,偏偏不巧,去了端王府,那可是我最最喜欢的大姐啊。” 凤鸾淡淡一笑,“没事的,你向着姐姐也是应该的。” 穆柔嘉抱怨道:“要是别人做了端王侧妃,我还不觉得难受,可为何偏偏是你?你明白吗?我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顺应自己的心罢。”凤鸾轻声道。 “自己的心?”穆柔嘉抬头看向她,怔了会儿,“那也,我……”像是不知道该怎能组织语言,顿了顿,才道:“大姐生产以后一直身体不好,心事重重,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所以才没有顾上你。”话锋一转,“阿鸾,大姐人是很好很好的。” 凤鸾微笑,“是呢。” 她对亲妹妹当然是好的,可是……,自己是侧妃啊。 穆柔嘉见她这么回答,神色缓和了些,“往后只要你别和大姐争,好好帮她,一起对付其他姬妾,你们肯定能和睦相处的。等过几年,小郡王长大了,姐姐放心了,我再劝劝她,应该会让你生一个孩子的。” 凤鸾想着自己的身孕,心下失笑,自己只怕是要让柔嘉失望了。 生孩子这事儿,可等不了。 穆柔嘉不知道她心里所想,继续道:“将来端王府,还不是大姐和小郡王做主吗?只要大姐好了,小郡王好了,你的日子也差不了。到时候小郡王不仅会奉养你,你的孩子也会被照顾。”她问:“你说,是这么个理儿吧?” “是。”凤鸾心下啼笑皆非,柔嘉这……,叫自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这世上的事,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 ----人心多变难测。 穆柔嘉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总结道:“说起来,我一直都没去看大姐,过几天我去王府找她说说话,劝劝她,往后你们两个都别拌嘴了。”她一派理想化,“只要大家相处平安无事,往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彼此还是好姐妹?凤鸾哑然一笑,只怕这份友情维持不了太久了。 “柔嘉,你怎么在这儿?”大夫人找了过来,皱眉道:“宴席开始了,走罢。”然后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侄女,“侧妃,请移步过去用团圆饭。” “好。”凤鸾搭着姜妈妈的手,慢慢起身。 ☆、67 盛宠 到了前面,凤家的主子分男女坐了两大桌子。 男人那桌,凤渊、凤泽两位老爷,然后是凤家的几位小爷,长房的两个孙辈哥儿还小,怕受凉,给祖父磕头得了红包,便被奶娘抱回房去了。 女人这桌,大夫人、甄氏两位夫人,凤鸾坐了母亲旁边,接下来是几位奶奶,凤大奶奶、穆柔嘉、凤三奶奶,各房的姨娘们另外设了一张桌子。 一时宴席开,觥筹交错、传菜不断,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正式开始。 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吃饭,然后不时说笑,凑趣儿,平时合不来的,今晚也要装作亲热一团儿,尽量保持喜庆气氛。 偏生二老爷凤泽喝了点小酒,上了头,看着呆在娘家的嫡女便觉得有话要说,他指了女儿,“阿鸾,啊……,你还是早点回王府去的好,哪有在娘家呆着的道理?当心端王殿下生你的气,怪罪下来。” 他自觉言之有理,----出阁的女儿,还是进了皇室,当然要守着规矩过日子了。 甄氏“哧”的一笑,“老爷这是喝多了,话也多了。”喊了丫头,“快去给老爷端一碗醒酒汤上来,解解酒。” 凤泽却道:“我没醉,我说得都是正理儿。” 凤渊不由皱眉,“行了,老二你少说几句。” “你们怎么都糊涂了?”凤泽不解的看着众人,指指点点,“先前我说不让阿鸾去端王府做侧妃,你们不愿意,现在去了,你们又留她在娘家赌气,这算什么?”拿着庶女贞娘做例子,“看看贞娘,怎地去了肃王府就规规矩矩的?” 他这是后来想通了,反正两个女儿都已经折在皇室,拔不出来,还不如让她们多争一点宠爱,替娘家挣份面子呢。 当然了,主要是为他这个亲爹挣份面子。 凤鸾打量着自己的父亲,年过三十,人清瘦,长而秀气的眉,一副温文尔雅的儒士模样,甚至还有几分道骨仙风。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父亲除了长着一副好皮囊以外,为人懦弱、没本事、性子优柔寡断,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男人,对着他,就连生气都是打在棉花团上。 再看看,保养的好似花信少妇一般妩媚的母亲。 ----真是可惜了。 偏偏凤泽不识趣,还在借着酒劲儿嘀嘀咕咕,一个劲儿絮叨:“你们不是说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吗?这会儿怎么又反着来了?”他舌头都开始打卷儿了,“要是、要是王爷嫌弃阿鸾……” “谁说本王会嫌弃阿鸾?”萧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今儿可是年三十啊,端王居然撇下王府的娇妻美妾,跑到凤家来?!这这……,二姑奶奶该死有多受宠啊?简直叫人惊掉眼珠子。 就连凤鸾,也是满目惊讶的往外看去,诧异道:“王爷怎么来了?” “叨扰大家了。”萧铎抬了抬手,笑道:“本王就是过来看看阿鸾,没别的事,你们各自安坐,不用多礼。” 他这么说着,凤家的人还是跟着行了礼。 凤渊让出了上席给他,笑道:“百忙之中,王爷还能想着过来,真是……” “不用客气。”萧铎打断了他的官场话,走到凤鸾身边,在甄氏让出的位置坐下,当着众人,含笑问道:“你不是想在家住一段日子吗?这些天可还习惯?要是缺了、短了什么,让人去找王府的管家赶紧办。” 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宠爱宣告人人得知。 二老爷凤泽瞧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心里有些怕这个女婿,只好装作喝醉了酒头晕,从头到尾都低着脑袋,没敢再多看一眼。 穆柔嘉则是紧紧拧住了帕子。 端王居然过来凤家了?!他丢下王府的姬妾,丢下姐姐,丢下小侄儿,就为过来看阿鸾一眼?就为跟她说几句话儿? 似乎……,之前是自己想错了。 那边萧铎又道:“年下新近得了几箱子好皮裘,我挑了一箱子上好的,刚才让人带了过来,回头你先自己挑喜欢的,再给凤二夫人挑,剩下给亲戚们分分。”他是准备够了凤家人礼物的,不过是借娇娇的手送出去罢了。 大家承了娇娇的人情,同时也知道自己有多宠爱她,免得她在凤家受委屈。 “是,多谢王爷。”凤鸾温柔一笑。 望着眼前这个身份矜贵、面容如玉的男人,心下微微感慨,虽然他狠心狠意、又绝情,但为人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样样儿好。撇开个人恩怨,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出色的男人。 所以,前世自己才会迷了眼睛。 “阿鸾。”萧铎在人前不便太过亲热,喊了她的名字,“我陪你喝几杯。”自己执壶到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是,妾身以茶代酒。”凤鸾心中情绪起伏,饮了茶。 “你等下别呆太久。”萧铎低声,并不是说悄悄话,而是很自然的亲近温柔,“更深露重的当心着凉,和家里人热闹一会儿,就早点回去。” 第88节 “王爷,我知道的。”凤鸾只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同时更关心自己肚里的孩子,只是当着人前不好说出来罢了。 “那好。”萧铎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起身,“外面还有很多事,我得走了。” 他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重要的,是百忙之中赶过来的这份情意。 凤鸾当然清楚他今夜会有多忙,心下轻叹,萧铎这好起来好得比蜜还甜,脑子稍微不清醒的,就会被他哄了去呢。 可是前世,自己的结局却是比黄连还要苦。 “别起来。”萧铎摁住了她,笑了笑,“听话。”虽然是命令,但是柔情蜜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等这几天忙完了,我再来看你。” 凤鸾浅笑着,凝望他,果然依言没有起来相送。 落在穆柔嘉的眼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就算是姐姐在此,就算是萧铎去穆家,也不敢如此失礼啊!凭什么,凭什么阿鸾才进王府半年,就连姐姐都压过去了?那平时在王府里,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她越想越觉得一阵心凉。 萧铎笑道:“告辞。” 除了凤鸾,凤家的其他人都是起身大礼。 萧铎走了以后,屋子里一阵奇异安静,满屋子的人心中各有各的滋味儿。 凤渊十二分满意,凤泽惊讶无比,凤家几位小爷面面相觑,大夫人神色复杂,甄氏春风得意马蹄疾,凤家几位少奶奶么,----旁人先且不说,穆柔嘉心里可是五味阵杂,好似打翻了酱料铺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居然以为阿鸾受了委屈才回娘家,以为她伤心不回去。根本没有想到,端王竟然会对她如此看重!竟然是她撒个娇儿要住娘家,就让住娘家!端王不仅没有丝毫生气,还特意赶过来陪喝几杯酒,再送一大堆礼物。 如此……,叫姐姐情何以堪?! 穆柔嘉神色复杂的看了过去,看着儿时手帕交。 只见她,一身茜红色的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粉融融、蜜盈盈的,衬得那张莹玉小脸光彩照人。妾室不能穿红色的衣服,她便戴了赤金三尾衔红宝石凤钗,赤金明亮晃眼,红宝石又大又亮,好似坠着一滴硕大的鸽子血。 好一个粉面若霞、妩媚如水,喜盈盈的端王府侧妃啊。 呵,看来自己都是白担心了。 ******* 穆柔嘉心情郁郁的,又复杂难言,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宴席散了,凤三奶奶跟她一路往回走。 她们两个是妯娌,年纪相仿,在家又都是娇憨活泼的小女儿,虽然门第有差距,但是平素还是很能说到一起。这半年来,穆柔嘉大方的给了妯娌不少东西,凤三奶奶也做了许多针线回报。 你来我往,早就是相亲相爱的好妯娌了。 因而私下里,劝她道:“你别恼了,姑奶奶回门肯定止住一段儿,过不了许久便会回王府的,何必愁眉苦脸的?”想着姑奶奶和端王妃的尴尬,不敢深劝,“总之,二嫂你把心放开点儿。” 穆柔嘉正在气头上,轻声一笑,“没听见端王殿下说吗?那意思,自然是爱住多久住多久了。” “这不能够吧?”凤三奶奶惊讶道:“本来住娘家就……”想说不合规矩,悄悄给咽了下去,“姑奶奶到底是端王府的侧妃,回来几天还使得,岂有一直长住的道理?别的不说,外人也会非议凤家……” “什么非议?!”她们后面,猛地响起一声震耳爆喝。 穆柔嘉和凤三奶奶都吓了一跳。 两人回头一看,后面站着一个愤怒的白胖爷们儿,不是别人,正是三爷凤世达,他指着妻子骂道:“你再学得跟那些长舌妇一样,搬嘴弄舌的,我就休了你!” 凤三奶奶被丈夫的话吓坏了。 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委屈道:“我、我没说什么啊。” “没说?”凤世达最听不得别人说妹妹的坏话,恶狠狠道:“我告诉你!阿鸾她愿意在家住多久,就住多久,稀罕回去端王府受气呢?”瞪了穆柔嘉一眼,“二嫂,你现在可是凤家的媳妇,不是穆家闺女了!别不知道该向着那边儿!” ☆、68 覆水难收 穆柔嘉当即就恼了。 她和凤世达是自幼相熟的表兄妹,小时候就常拌嘴的,当即不客气回道:“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用不着老三你来教导!哼,当着嫂嫂的面,大呼小叫的,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我呸!”凤世达啐道:“你一个做嫂嫂的,拉着弟妹背地说小姑子的坏话,又哪门子的规矩?你还好意思说我?我都不稀罕说你!”连吐了几口,“现在外头都传开了,都是你娘祸害的,整天往王妃娘娘耳朵里吹风,吹得要捉妖,弄得王府上下都不安宁!丢人都丢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你,你……”穆柔嘉气得发抖,“你胡说!” “我胡说?”凤世达虎着一张胖脸,哼道:“初二回娘家,你自己去问你母亲!”然后威胁道:“你记住了!你要是敢让你姐欺负阿鸾,我就让我哥揍你!” 把穆柔嘉气得说不出话来。 凤世达扯了妻子回屋,恶声道:“别让我再听到你说阿鸾的坏话!我这人读书不成器,哼,写封休书还是会的!” 凤三奶奶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本来就没说什么,不过是劝慰嫂嫂而已,丈夫为何生这么大的气?甚至上升到休了自己! 可是丈夫性子暴躁,不敢顶嘴,只得委委屈屈应道:“是,我记住了。” “我与说实话罢。”凤世达“哼”了一声,“当初我原本是不想娶你的,听说你和那姓杜的瓜葛不清,还是阿鸾再三劝阻,叫我不可轻易外头的流言,让母亲去查清楚了,方才应了这门亲事。” 凤三奶奶脸色一阵白,颤声道:“你……,你不要听人胡说。” “反正我就是告诉你,”凤世达懒得解释那么多,直接拍板,“第一,不许说阿鸾的坏话。第二,往后别跟二嫂一起嘀嘀咕咕。第三,不听话,我就休了你!”他一脸生气着恼的样子,忿忿甩袖出去了。 凤三奶奶瞬间软坐在椅子里,面色苍白,半晌都没有力气动弹。 不!自己没有和表哥有染! 丈夫到底是在哪里听说了流言?还有,还有,为何小姑子要在中间劝阻?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隔房的,插手堂兄的婚事做什么?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一阵头痛,还是想不明白。 ****** 甄氏越发对女婿满意起来,多好啊,简直是十全十美的典范。 除了,没有明媒正娶女儿做嫡妻。 但是人么,要知足。既然已经是这般景况了,那就打起精神好好过,只要女儿在端王身边得到比应有的更多,就是女婿的好了。 宴席散了以后,甄氏留在女儿的屋里细细说道:“虽说你做侧妃受了委屈,可是王爷已经尽他所能对你好。不说别的,就是你住在娘家怀孕待产这事儿,换了别人,只怕未必能够答应的。” 她轻声叹息,“将来难说,至少……,现在他对你真的很好。” 凤鸾望着窗外的皓月和星光,抿嘴不语。 没错,萧铎今生对自己的确很好。 如果前世也是这样景况,一直都是这么好,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惜不是啊。 再说了,萧铎对自己的好,除了喜欢年轻貌美新鲜以外。更多的,是看在奉国公府和肚里孩子的份上啊,这些是自己今生的光环,是他最看重的,----而不是因为凤鸾这个人,才让端王殿下如此尽心尽力。 这两者看起来是一回事,其实大大不同。 自己不能沉溺在他的甜蜜假象里面,只能做戏,要保持时时刻刻的清醒,才能理智应对未来的所有风浪。萧铎……,端王,将来的皇帝,自己想要牢牢抓住他的心,仅凭现在这些还不够,还要更多更多! 不着急,一点一点慢慢谋划好了。 凤鸾褪去在萧铎面前的娇憨甜美,褪去在人前的淡定从容,在送走母亲以后,自己想了很多很多,方才慢慢的安稳进入梦乡。 ****** 烛光摇曳,葳蕤堂里面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端王妃不仅无法安睡,还难以安坐,她起身,找到了躺在寝阁的端王殿下,在旁边坐下,问道:“王爷,你真的不打算接阿鸾回来么?” 表妹去别院就够让自己难堪的了,更何况去娘家住着?如果她失宠了还好说,起码自己输了面子,赢了里子。可是丈夫三天两头的跑,甚至年三十都要跑两趟,这哪里是失宠,分明就是盛宠! 而且在外人眼里,还是自己这个嫡妻容不下姬妾,王爷才会做出如此安置! “你怎么了?”萧铎目光灼灼看向她,一叠声质问道:“是你自己要把阿鸾安置在外面的,她是去香洲别院,还是回凤家呆着,有何区别?你已经看不到她了,眼前耳根儿都清净了,还想怎样?哦……,你说撵出去就撵出去,你想接回来,人家就得乖乖回来啊。” 端王妃面色大变,十年……,丈夫从未用如此语气跟自己过话。 心下明白,他这是因为母亲的事憋了气,憋了许久,现在都朝自己发了。可是底下的话不得不说,硬着头皮道:“阿鸾总归是王府的姬妾,住别院避讳也罢了,住在娘家算什么?让外人看来,分明就是在王府受了气才回娘家的。” 萧铎问道:“所以呢?你要我把她挪到香洲别院?” 端王妃当然不能这么说,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丈夫有多看重表妹,只能忍气吞声退后一步,“先前是我想岔了,没想仔细。既然王爷已经请了法力高强的道士,破除了王府的晦气,那么,还是让表妹回暖香坞罢。” 如果凤鸾没有怀孕,萧铎为了自己和王府的名声着想,没准儿就退让了。 可是娇娇有孕,王妃瞧着又像是容不得她的,----不管是闹出娇娇小产,还是王妃掺和在阴谋之中,那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自己需要一个安宁平和的王府,而不是鸡飞狗跳的。 端王妃见丈夫一直沉默不语,忍了气,放柔声音,“王爷,你就那么生我的气?一句话都不肯听了。” 此刻的萧铎,还远没有十年后那样无情,见妻子可怜兮兮的,稍缓了口气,“我也没把你怎样啊?该给你的,还是都给你了。” 端王妃见不奏效,咬了咬牙,“其实……,道士的事我根本就不知情。” 萧铎眼睛微眯,“你不知情?” 端王妃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痛苦和委屈之色,解释道:“之前我在病中,府里的事基本都是穆妈妈在打理,我只听个信儿,没有大事都是不管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穆妈妈居然背着我搅和出那么多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 萧铎淡淡道:“穆妈妈已经处置,不必再说。” 端王妃见他不为所动,以为他不信,“王爷以为我是在推诿责任?出了事,就推到奴才的头上?”咬了咬牙,“我知道王爷不信,一个奴才,怎么敢做我的主呢?可这事不全是穆妈妈,她说……,都是我母亲的意思。” “穆夫人的意思?”萧铎目光灼灼,这下总算正眼看向妻子了,“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穆夫人的错,是她指使穆妈妈所以,而你是完完全全不知情的?对吗?” 端王妃实在没有退路了,哽噎道:“是的。” 萧铎的心微微下沉。 原来自己的王妃是这种性子,乳母不救也罢了,必要时,连母亲都可以拿出来做替罪羊!假如她在撒谎,那么性子凉薄可见一斑!即便她说的是真的,真不知情,就这样被母亲和乳母搅和了。 那也说明她蠢!为人失察! 事后再把乳母和母亲推出来,一样的凉薄。 萧铎本身也是一个性子冷的,倒不觉得王妃这样做有多么龌龊,而是头一次,看清了妻子温婉大方之下,被掩盖的冷漠无情!原来王妃是这样的人,心里有数了,那以后自己可得提防一点儿,好好的对待她了。 儿子也得请师傅好好教导,不能给她带歪了。 端王妃觉得自己说的口水都干了,所有的底牌都翻了,总该带动丈夫了吧?她默不作声倒了碗茶,歇了会儿,才又问:“那王爷看哪天合适?这几天咱们要进宫去,只怕不空,等初五、初六以后,我再派人去接阿鸾回来罢。” 萧铎摇了摇头,“不用。” 什么意思?!端王妃脸色顿时一白,难道自己说了半天,又是翻起旧情,又是哭哭啼啼的,甚至连母亲都给推了出来。就这样,还是换不回丈夫一个原谅?他还是要把表妹留在凤家,继续打自己的脸?他……,就这么恨? 第89节 彼此的十年夫妻情分呢?一点都不顾了。 “阿鸾的事,你别管了。”萧铎径直下了结论,拍了板,然后说道:“你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身体,让人照顾好哥儿,别的事,都别再去琢磨费精神。” 端王妃不甘心,更是伤心,“王爷,你就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吗?” 萧铎原本平息下去的怒气,腾的一下,又升了起来。 他冷笑,“脸面?情分?你和你母亲胡闹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的夫妻情分?可曾想过本王的脸面?还有阿鸾上次为了救你,腰都折了。”他质问:“你没跟你母亲说?她就不懂得这叫情分?!” “不、不是的。”端王妃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觉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萧铎的耐心被她磨完了。 本来还想给大家留个面子的,嫡妻咄咄逼人,也懒得再管了。 他冷冷道:“从今往后,只要你活着一天,只要你不再惹事,本王就保证你在端王妃的位置一天,也保证哥儿的世子之位。”话锋一转,“但,有些事没有下次了。” 意思是,往后情分不必谈,只谈名分。 “王爷。”端王妃这次是真真正正的伤心了,哭道:“王爷,就因为我错了一次,你就一辈子都不原谅我吗?”她的泪水往下滴,哽咽道:“十年夫妻情分,你就……,你就不给我重新改过一次的机会?” 十年苦心经营的夫妻情分,毁于一旦。 萧铎心中愤怒远远大于王妃! 一旦镜破,便再也不能复原。 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都还很是年轻。 比较起来,作为姑娘家的端王妃要更成熟稳重,萧铎还是青涩的毛头小子,情感有些懵懵懂懂,对于事事妥帖的嫡妻很满意。特别是分府出来住,她把自己照顾的妥妥帖帖的,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只觉得,所谓贤妻就是这样了。 端王妃虽然没有绝色之姿,但亦是上乘,有一种温婉大方的气韵。 萧铎多多少少有些喜欢她的。 只是那种喜欢,很简单、很青涩,她很好她不错是个好妻子,值得喜欢。青涩的端王殿下也曾幻想过鹣鲽情深,虽说和王妃相处起来,感情淡淡有如温水一般,但他以为就应该是这样,自己和王妃的感情是很好的。 再然后,随着年纪的慢慢变大,端王殿下的感情慢慢不再纯粹。 他不再幻想鹣鲽情深,觉得只要举案齐眉便好。而他也是努力那样做的,为了维护夫妻情分,维护嫡妻的体面,愣是压着姬妾十年没有生育。 为了子嗣,蒋恭嫔曾经给了不小的压力。 特别是,眼看哥哥们一个接一个的添儿子,他膝下空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着急?可是他觉得男人就得有男人样儿,从来没有给过嫡妻压力,反而安慰她,让她放宽心思好好生养。 扪心自问,自认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 可就是这样,自己努力经营了十年的夫妻情分,自己为王妃承受了十年的压力,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然后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说什么不知情?假如她从来没有对母亲抱怨过阿鸾,穆夫人又怎么那般疯狂?假如她一心维护自己,维护端王府,就不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呵呵,真心被践踏之后。 难道还会再次拱手送上?再去给别人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所谓机会,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十年的时间也太长了。 萧铎凉凉道:“令嘉,我已经是在给你机会了。” ----给你嫡妻之尊的最后机会。 第三卷:重回娘家 ☆、69 宫心计 次日天明,是正月初一新年伊始。 萧铎和端王妃早早起来收拾,穿上朝服盛装,----哪怕昨夜夫妻谈僵了、崩了,该过日子还得过,特别今天进宫朝贺断不能误了。 端王妃看着丫头们给自己打扮,看着镜中的华丽人儿,只觉得华美繁复下,有一种被抽空了空落落,一颗心不能着地。 丈夫昨夜无情的话,历历在耳。 “令嘉,我已经是在给你机会了。” 意思是说,往后给自己嫡妻的尊荣和体面,便是他的最大底线。至于恢复从前的琴瑟和鸣,那是想都不要想。他已经对自己寒了心,他收回了情意,并且以后都不打算再给自己,那么……,他的情意要给谁?表妹么? 端王妃觉得心里简直比黄连还要苦,苦得直想作呕。 是的,都怪自己当初失言。 不该在病中被母亲煽动,就越想越多,把还没有成气候的表妹当成大敌,遐想她要来争夺自己的王妃之位。这也罢了,偏偏母亲还推波助澜擅作决定,穆妈妈插手,事情逐渐变得无法控制,无法收拾。 这又不是自己的本意,为何都要怪自己? 而且到现在都还是不明白,就算王爷生气了,恼了。那也可以接表妹回来,以后天天宠爱于她啊?为何要把她留在凤家?这样子,固然是在打自己的脸,显得自己是个不能容人的妒妇,可是对端王府和王爷的名声同样不好。 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不是任性的人,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才对。 到底是为什么?端王妃细细琢磨其中的可能性。 “收拾好了没有?”萧铎从门外进来。 本朝的皇子朝服是上玄下赤,他面容冷峻、目光锐利,最衬黑色,头上戴着六寸长的玉版高冠,更给他添了几分俯视众生威严。有如烈焰一般赤红的长袍上,绣字腾跃云霄的金龙,长须利爪、龙睛染朱,仿佛要从袍子上面挣脱出来! 每当这种时候,端王妃都忍不住对丈夫有三分畏惧。 他不仅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更是矜贵非凡的龙脉皇子啊。 “收拾好了。”端王妃缓缓起身,朝服宽大而奢华繁复,略笨重,不得打起精神端平自己的双臂,然后道:“王爷,可以出门了。” 萧铎看了看她的打扮,凤钗横斜、珠翠九翟,一袭织金及绣的宽大朝服穿在身,臂间缓带飘垂,有着标准的王妃气度光华。 对妻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出门,一起上了马车。 进了宫,萧铎往前面而去,在皇帝的引领下,和兄弟们、大臣们一起祭拜天地,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端王妃则去了后宫,跟着各宫嫔妃们,王妃妯娌们,跟在秦太后身后进行仪式。 一番冗长繁琐的礼仪规矩少叙,大半上午方才结束。 中午宴席的时候,按照辈分位分等等安排,各宫娘娘们分坐了几桌子,各府王妃们围了一桌,秦太后当然是上上席单独一桌,头一份儿。 这是秦太后一年之中最得意的时候。 想想看啊,她以一介普通官宦之女的身份,熬到了最后,成了太后,成了这后宫女人里面的第一人。不管是豪门望族出身的嫔妃,还是世家之女的王妃们,人人都得巴结着她、奉承着她,啧啧……,那滋味儿真是别提有多美了。 端王妃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加上心烦,便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 可她不做声,有人却偏偏想让她做声。 “老六媳妇。”肃王妃扭了头过来,看着她笑道:“今儿怎地一直闷闷的?听说你生了哥儿以后,身子不好,现今可调养的差不多了?” 端王妃知道她嘴角刁钻不饶人,不敢轻慢,忙道:“多谢二皇嫂关怀,好多了。” 肃王妃笑道:“说起来,你们府里有个凤侧妃,我们府里有个凤夫人,她们俩原是一个爹生的亲姐妹,连带着咱们妯娌都更亲近了。” 端王妃面色微微一变。 肃王妃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肯定没好话。 这一桌子的皇室妯娌里面,以太子妃的身份最为尊崇矜贵,年纪最长。她自恃身份和脸面,不愿意掺和进妯娌的争斗中去,因此保持微笑喝茶,当没听见。而年纪最小的成王妃秦氏,这会儿宴席没开,正在秦太后那边凑趣儿呢。 因此便还剩下一个安王妃。 安王是一个大嘴巴,安王妃像是跟丈夫锅盖配套似的,嘴也快,且伶俐,当即就接了话茬,问道:“听说凤侧妃没有回府过年,在凤家过的年,这事儿是真的吗?” 端王妃心下大怒,真不真的你们难道不知道?无非是要听自己亲自说出来,然后好笑话取乐一阵罢了。 一面恨肃王妃和安王妃不怀好意,一面又恨丈夫,将自己落到如此尴尬境地! 端王妃抿嘴不言。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不说话总行了吧。 可肃王妃是什么人啊?就等着弟妹难堪,好显得她对肃王府的姬妾大方宽容,会管理后宅。因而见端王妃沉默着,转头就和安王妃搭起话来,笑道:“要不说凤侧妃是有福气的人呢。你想想,咱们这些人出阁以后,谁有机会在娘家过年啊?哎,我可真是羡慕的紧。” 安王妃接话笑道:“二皇嫂别急,明儿初二不就让你回娘家了吗?” 肃王妃应道:“是啊。”她悠悠扫了一眼端王妃,“对了,你家凤侧妃是什么时候回府啊?初二回娘家正好不用回,那得初三往后了吧?早点回了王府,到时候大家团团圆圆的过上元节,正好热闹亲香呢。” 端王妃还是微微笑着,不答话。 “哎哟。”肃王妃不满意了,“老六媳妇,你今天怎么成了锯嘴的闷葫芦了?嫂嫂和你说话,半晌都不吭一声儿的。” 太子妃皱了皱眉,“行了,你少说两句。” 端王妃朝她投以感激的一瞥,微笑点头。 肃王妃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太子和肃王是亲兄弟,太子妃和肃王妃是堂姐妹,皆是出自范家。范家大老爷死了以后,爵位就落在了二房。所以肃王妃常常有些心里不平,将来祖父一死,自己的爹才是辅国公,太子妃还比不上自己呢。 因此深恨自己年纪比堂姐小几岁,没有早点嫁给太子! 眼下见堂姐又出来“主持公道”,摆太子妃的谱,心里就老大不乐意。虽然不敢公然对着来,继续追问端王妃,但还是扭了头,和安王妃说起了家常里短,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太子妃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 没规没矩!堂妹最近越发骄狂起来了。 她抬眸看向端王妃,淡笑道:“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所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你是嫡妻,你的哥儿站了嫡长,这就是最好的了。”悠悠道:“有些人,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便是了。” 端王妃不好轻易答话,微微一笑。 旁边的肃王妃气得差点呕一口血,堂姐哪里是在劝端王妃?分明就是在说自己!说自己的丈夫不占嫡长,一辈子都是弟弟,一辈子都得屈居太子之下!自己是妹妹,又是弟媳,自然也得在她的手下低头! ----真是、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肃王妃的身体不太好,已经多年了,稍微上火,气便真的有些喘不上来。 安王妃瞅着她的脸色不对劲儿,喊了两声,“二嫂、二嫂……”心下暗笑,自从范家的爵位发生变化以后,太子妃和肃王妃就失去了平衡制约,渐渐开始不对付了。 丈夫说了,兄弟妯娌们越乱,越是斗得你死我活,方才能显出安王府的好处来。 很快,现场如她所愿乱了起来。 ----肃王妃晕倒了。 虽说不吉利,可是也得赶紧传太医啊! 不然大年初一,死个王妃,那才是大大的晦气呢。 第90节 现在一片乱,秦太后派人过来查问,太子妃回道:“老二媳妇身体一向不好,不知怎地,刚才还是好好儿的说话,忽然就晕了过去。” 端王妃也道:“是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秦太后看向安王妃,问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安王妃不会在明面上和妯娌们过不去,只做一脸惊讶,“臣妾正和二嫂说着家常里短,不知何故,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 秦太后问不出什么来,很快,太医赶到。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肃王妃抬到偏殿,又是诊脉,又是扎针,虽说折腾的人仰马翻,担好歹没让肃王妃在皇宫里断了气。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喜庆的气氛不免淡些,大家都是维持着面上笑容,勉强把宴席给进行完了。 回了府,端王妃只觉得浑身散架了一般。 “今儿王妃可是累坏了。”大丫头木樨上来服侍,脱朝服,卸花冠,一样一样的递给小丫头,然后卸妆洁面,换上柔软的家常衣服,“王妃坐,我去端茶过来。” 端王妃的确是累,心累。 在王府里要面对丈夫的怨气和冷情,还有姬妾之争,在外面,妯娌们又是没一个好相处的,偏偏娘家母亲还不着调,----想来想去,竟然没一处可以依靠的地方。 她去了隔壁,看着躺在摇篮里沉睡的小郡王,将手放在襁褓上,看着儿子白净甜美的小脸,低语道:“我的儿,母亲往后只能靠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个王妃都是后面要和女主过招的,先出来混个脸熟哈~~ ps:女主开篇年纪修改为十六岁~~ 现在文中时间是第二年,女主今年过十七岁生日~~ ☆、70 人心计 初二这天,照例是女儿都要回娘家归宁的。 穆夫人自己的女儿已经出嫁,所以不用再回凤家,而是在穆家等着,等着三个女儿一起回来。可惜二女儿和小女儿都来了,大女儿却没来。端王府的人送来贺礼,然后替主母致歉,“昨儿宫里肃王妃晕倒了,我们王妃帮着照顾忙活,有点累,夜里面没有休息好,早起头疼,所以今儿就不过来了。” 穆夫人心下一片失望。 她明白,女儿这是生自己的气了。 其实端王妃气性没那么大,更不爱怄气。她今年初二不回娘家,更多的是在向萧铎表态,表示自己听了他的话,往后要和母亲划清界限的意思。 穆柔嘉见母亲满目失望,忙安慰道:“母亲,既然大姐身子不适,那过了今儿,咱们去王府探望她就是了。” 她想得天真,穆夫人却高兴不起来。 丈夫说了,“除了逢年过节,除了生辰贺寿,没事儿不准去端王府乱搅和!”又提起公公的话,“别的不说,难道你要我丢了奉国公的爵位吗?你还想不想做奉国夫人了?要是不想做,你就可劲儿去闹吧!” 穆夫人现在是霜打了的茄子,晒蔫了的豇豆。 凤家的哥哥不向着自己,宫里的仪嫔娘娘不支持自己,公爹施压,丈夫恐吓,婆婆妯娌们更是乐得看笑话,巴不得自己栽一跟头! 甚至……,就连大女儿都嫌弃自己了。 穆夫人越想越是憋屈,越想越是难受,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抱怨道:“我这是造什么孽啊?辛辛苦苦为了你们,出钱出力的,到最后竟然里外都不是人!” 穆柔嘉听出点不是味儿的来,迟疑问道:“母亲,你是说……,最近端王府的事儿都是你……”想起凤世达的那番话,想不信,又不得不信,“母亲!”她急了,“你怎么能这样给大姐添乱呢?” “我添乱?!”穆夫人拔高声调。 穆柔嘉心情复杂,埋怨道:“本来我还想着,大姐病里不济,所以才会被穆妈妈给蒙蔽了。我真没想到,母亲……”忍不住跺脚,“穆妈妈一个奴才也罢了,母亲你掺和在里面,不就成了穆家和端王府过不去吗?难怪端王会那么生气。” 萧铎是因为生姐姐和穆家的气,所以才故意对阿鸾好,让姐姐难堪的吧?阿鸾才进府没多久,哪里比得上姐姐和端王十年夫妻情分呢? 这么想着,心下气息安定了不少。 人嘛,都是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的,盼着一切朝有利自己的方向发展。 “令嘉病着,我不管她谁管她?”穆夫人心下忿忿不平,又道:“端王生气?端王的心早给狐媚子勾去了,哪里还管令嘉的死活?说起来,还不都是端王他偏心,他若真是为了令嘉和小郡王着想,为何不能让妾室在外面呆几年?等小郡王长大了,再接凤家那个狐媚子回来,也不耽误他啊。” “扑哧”,旁边的广昌侯夫人笑出声来。 穆夫人扭头看向二女儿,“你笑什么?” “我笑母亲在说笑话儿。”广昌侯夫人在姐妹里面最不出挑,不如姐姐端庄大气,不如妹妹娇俏可爱,嫁得也是平平。侯夫人听着挺有派头,但广昌侯是开国□□兄弟的子孙,血缘远了,而且没有能文能武的本事,不过是个虚名儿罢了。 实际算起来,还不如穆柔嘉的国公府凤二奶奶体面。 她从小不得父母宠爱,嫁人也寻常,因而虽然和姐姐妹妹是一母同胞,但是却不甚亲热,和母亲的关系亦是疏离。 此刻笑得花枝招展的,喘气道:“母亲可真是尽会想好事儿啊。” 穆夫人恼道:“我怎么就想好事儿了?!” 广昌侯夫人笑道:“母亲想想,假使柔嘉去给肃王殿下做了侧妃,你能因为肃王妃生了嫡子,就让柔嘉在外面憋屈几年不回府?阿鸾表妹又不是傻了,怎么会心甘情愿呆在外面?端王又不是和尚,怎么会放着绝色佳人闲置一旁?”捏着帕子,细细擦了擦嘴角,“母亲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大笑话?” “你,你你……”穆夫人被二女儿问得没话说,又生气,在桌子上拍得碗盏茶水叮当乱跳,“你到底姓穆,还是姓凤?你到底向着谁的?!” “是么?”广昌侯夫人冷冷一笑,“我头三年没子嗣的时候,母亲不过是送了点药材过来,怎么不见处处为我着想?”她同样质问:“我到底是不是母亲的女儿?” “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穆夫人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女儿胳膊上,“你三年没子嗣,你姐姐可是十年没有生儿子,能一样吗?再说了,她是端王妃……” “是啊。”广昌侯夫人打断讥笑,“她是端王妃,是得供在香案上面的王妃娘娘,我算什么?一个不入流的侯夫人,还是破落户!只可惜,我没有一个好母亲,当年没给找一门好亲事!”一拂袖,竟然就这么出去了。 “孽障!孽障!”穆夫人指着门外,气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广昌侯人在门外冷笑,甩下一句,“那你当初就该把我掐死!” 穆夫人被女儿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气阙过去。 “母亲,你消消火。”穆柔嘉端了茶水过来,劝道:“二姐就是这么个孤僻性子,喜欢跟人抬杠,找刺儿,你别跟她认真生气。” “哐当!”穆夫人抬手把茶盏给摔的粉碎,茶水溅了一裙子。 ****** 萧铎忙啊忙,朝堂上的、公卿豪门家的、官员下属等等,一直忙到初六才空,而且还不是真的空,而是稍微有一口喘息的时间而已。 不过好歹有了喘息的时间,这时间么,当然是要去望星抱月阁里面喘了。 “你这几天觉得怎样?”萧铎关切问道。 “挺好的。”凤鸾说的是实话,不知怎地,前世怀孩子的时候一直不顺,这也不想吃、那也吃不下,今生倒是没啥感觉。除了嘴馋,爱吃酸,早上有一点点烧心,别的和平时基本没两样。 她心下一动,莫非当初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说还好,又走神?”萧铎笑了笑,打趣她,“人说生了孩子傻三年,你这还没生,就先变得傻乎乎的了。” “你才傻呢。”凤鸾捶了他一下,继而想起正事,“对了,我想请王爷帮个忙。” “帮忙?”萧铎眉头一挑,“你说便是,有什么帮不帮的。”自己的女人有事,自己出头那是份内的义务,不存在帮忙这一说。 凤鸾揉了揉绣花帕子,娇怯怯的,“那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萧铎诧异道:“我为何要生气?说吧。” “我想让你帮我照顾多多。” 萧铎顿时“生气”了。 “你看你,答应好不生气的。”凤鸾扯着他的袖子撒娇,“母亲说了,我这是头一次怀胎,身子娇贵,怕猫儿狗儿抓着了。可是把多多丢给几个丫头,我又不放心,好歹是你送我的礼物,得让人照顾好了。” 萧铎明显不喜欢跟自己争宠的多多,皱了皱眉,“本王也没空啊,交给我,还不是让丫头们照看,有何区别?” “不一样。”凤鸾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嘀咕,“其实、其实……,我是怕自己长时间不在王府,你把我忘了。所以,想让你把多多抱到书房去养,这样的话,你就能每天看到多多,然后每天都想起我了。” 萧铎“嗤”的一笑,“原来打了这么一个鬼主意。”翘了腿,轻轻摇晃,“你就不怕多多惹我生气,我一恼,把它做了狗肉火锅?” 凤鸾莞尔笑道:“不会啦,你大人有大量,哪能跟一条狗计较呢?再说了,多多乖巧的很,又不惹事,你只当它是一个会走路的物件。”越发腻歪,搂了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一顿乱亲,“看着多多,你好歹不会忘了我。” ----这的确是真心话。 自己因为前世怨恨他不假,但是今生做了他的侧妃,怀了他的孩子,当然是要努力谋一份宠爱的。若是被冷落和遗忘,只怕自己连端王府都难再回去,更不用说查证前世的真相了。 萧铎犹豫了一下,想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答应的,又被她亲的正爽,因而只做绷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心下暗爽的继续享受着,爽着,爽着,就不是太爽了。 一低头,下面已经支起一顶帐篷来。 他恨恨道:“行了,别撩我出火儿。”离她远点儿,端起茶水猛喝了几口,又好气又好笑,“行行行,我让人把多多抱过去。” 不喜欢是不喜欢,但还不至于无聊到真的跟狗过不去。 反正有丫头们照看着,自己又不管,让娇娇安心的养胎总是好的,免得她整天胡思乱想,以为自己会忘了她。想到此处,好笑的看着她,“小傻瓜,就爱胡思乱想,本王怎么会忘了你?” 凤鸾乐呵呵道:“我这不是担心么。” 当然明白,他这会儿忘不掉自己。毕竟自己肚子里还有他的种子,他的骨肉,但是所谓人走茶凉,当然还是有个什么,天天提醒他想着自己的更好。 所谋越深,投入的心血和精力就要更多。 ☆、71 美人计 萧铎在旁边消了会儿火气,方才坐了回来,说道:“中午还是有许多的事,不能陪你用饭,等下自己好好吃。”想摸摸她的脸,又忍住了,“往后不能招你了。” 凤鸾吃吃笑道:“还有蒋家表妹、苗夫人和魏氏,可以随便招啊。” 萧铎听得忍俊不禁,“小醋坛子。” 凤鸾哼哼道:“心里有你,才醋呢。”然后又道:“她们也罢了,原本就是王爷身边的姬妾,我和表姐都没法服侍你,自然应该让她们雨露均沾的。”伸手抓了他的腰带,“只一点,别等我回去,又给添上新的姐姐妹妹了。” 心里清楚的很,萧铎对自己只是宠爱而已。而且这份宠爱,还是看在奉国公府的面子上,看在年轻貌美的份上,----要他为了自己,往后就再也不亲近别的女人,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对于男人来说,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和道理。 所以,自己拦不住他去宠幸别的姬妾。 要阻止的,是有新的人再进王府,特别是端王妃推荐的人! 表姐眼下不能侍寝,又多少和萧铎离了心,为了她的地位和孩子着想,难保不会推荐几个美貌的通房丫头。反正丫头翻不出她的手掌心,生了孩子,也归她养,依表姐现在的境况来看,是很有可能这么做的。 试试吧,能少一个麻烦也是好的。 心下思绪转得飞快,看着他,柔声问道:“如何?王爷能不能应了我?” 萧铎含笑看着她,反问:“应了如何?不应,你又如何?”他像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站在跟前俯身,挑起她的下巴,“没有好处的事,本王可是不会答应的。” ****** 第91节 到了晚上,萧铎才带着酒气回了王府。 这段时间外面应酬多,应酬、应酬,自然少不了大家喝酒助兴,基本上每天回来都是醉醺醺的。不过脑子还是很清醒,没忘事儿,去了暖香坞让人抱多多走,“把这狗抱去梧竹幽居。” 丫头们吃惊,但没敢多问就去抱多多。 多多“汪汪”乱叫,警惕的盯着那个讨厌的、高大的男人,见丫头要抱自己,赶紧在屋子里面打圈儿,意思是不愿意走。 害得丫头追得气喘吁吁,两个人围追堵截半天才把它给抓住。 多多“嗷呜”一嗓子,急得瞪眼睛。 萧铎有点酒劲儿,也瞪它,“今晚没吃饱,把你剁了正好来盘下酒菜。”然后指了原先喂狗的丫头,“你跟过去,往后就先在梧竹幽居呆着,好好看着这蠢狗!” 蠢?聪明的多多被污蔑了,气得乱叫,“汪汪,汪汪汪……” 萧铎照它头上就是一巴掌。 被武力震慑的多多又是一声“嗷呜”,然后委委屈屈的,老实了。 “王爷来了。”蒹葭迎了上来,见到多多,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自己跟了王爷十几年,清楚他是不喜欢小猫小狗的,嫌掉毛,嫌捣乱,怎么抱了一只过来?仔细一看,认出了抱狗的丫头,“梧桐?” 心下顿时了然,原来这是凤侧妃的狗啊。 梧桐、秋雨几个小丫头,原本都是葳蕤堂的。凤侧妃进了府,梧桐便被王妃分配去了暖香坞,说是给侧妃熟识王府所用。当然了,里面深意大家都是明白的。可惜梧桐在暖香坞一直不得重用,没想到,最后落到做了抱狗丫头。 蒹葭心里笑了。 凤侧妃可真是一个妙人儿。 表姐王妃赏赐的丫头,冷着不好,热着也不好,但总得派个妥当差事安置,于是给梧桐找了这么一个好差事。想想看,梧桐整天围着一条狗团团转,半分离不开,哪里还有心思打听别的?而要是狗出了事,那梧桐就可以彻底滚蛋了。 再说眼下,凤侧妃居然能让王爷把狗留在书房,这就更妙了。 王爷天天瞧着狗,可不就天天想起她了么? 蒹葭一面有条不紊的服侍萧铎洗漱换衣,心里一面轻笑。可怜的梧桐,怕是一辈子都打探不出王妃有兴趣的,又被凤侧妃忌讳,这辈子都只能是抱狗丫头了。 萧铎今儿喝得昏昏沉沉的,没有找姬妾的兴致,就在书房安置。 在梦里,娇娇不仅给他生了白胖儿子,身材还更加窈窕饱满,摸哪儿哪儿柔软,亲哪儿哪儿香喷喷,然后一番情不自禁缠绵起来。 梦里缠绵的结果,就是次日起床第一件事便要换裤子,以及床单、被子。 蒹葭面不改色的上来收拾。 唔?萧铎想了想,自己最近一直忙着、素着,有些日子没出存货,难怪今早弄出一大滩来。那今晚不如找个人出出火儿?找谁?蒋侧妃、苗夫人、魏氏?想了一圈儿,不是不行,只是都不如娇娇俏丽可人、妩媚如水。 罢了,今夜先去看看王妃那边,到时候有兴致了再想罢。 因而萧铎白天还是出去忙,继续各种应酬,各种打点,到了晚间回来,先去了葳蕤堂见了端王妃,然后看了儿子一会儿。小郡王快三个月了,已经会支起头,因为冬天穿的厚,暂时还没有学会翻身。 因为世人都讲究抱孙不抱子。 萧铎只是站在旁边看,奶娘不停的逗小郡王发笑,“小郡王、小郡王,快点给父王笑一个啊?”逗了好几次,小郡王才勉强给了爹一个面子,“咯咯”笑了一下。 “行了。”萧铎只要儿子长得好就行,摆摆手,“让他歇着罢。” 端王妃见他像是要走,喊了一声,“王爷,今儿我让人炖了雪丝银鱼羹,天冷,王爷喝点热汤暖暖胃,免得出门冻着了。” 这点面子萧铎还是要给的,跟着出去,“好,来一碗。” 端汤上来的丫头叫桂蕊,是葳蕤堂的大丫头,长得是同伴里最出色的,今儿穿了一身桃红袄儿,挑线织金的百褶裙子。她生得杏眼桃腮、袅娜可人,眼下微微红了脸,像是一支三月里绽放的粉色桃花。 “王爷,请用羹。”十指尖尖,上面还特意染了明红色的蔻丹。 因为比一般背景墙的丫头更亮眼,萧铎不由抬头看了看,下一瞬,便明白眼前场景是怎么回事。他转过头,不动声色的看向妻子。 端王妃没有多话,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妾身的恶露一直不干净,精神也不济,没准儿要调养个一年半载的。所以我想,不能次次都叫王爷过来自己安置,不如把桂蕊开了脸,让她替我服侍王爷一段日子。” 桂蕊的脸更红了,粉色桃花,顿时变成了艳丽的红桃花。 萧铎“哧”的一笑。 端王妃不明白他笑什么,迷惑道:“王爷,有何好笑?” “没事。”萧铎摆摆手,收了笑容,“王妃不用安排这个,我来就是看看你,再者看看哥儿,不是非得有人服侍才行。”他道:“再说了,还有蒋氏她们几个呢。” 心下好笑的是,娇娇那边前脚才叮嘱自己不要纳新人,王妃就开始塞通房丫头。 娇娇啊,娇娇,小家伙心眼儿可真够使的。 端王妃则是脸色一变,王爷他……,拒绝了在自己屋里添通房丫头。 要说本心,自己当然是不喜欢多一个女人争宠。可是眼下自己不能侍寝,而且还是长时间的,又非怀孕,不安排一个通房丫头何以固宠?王爷他,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自己。 萧铎喝完了汤,歇了歇,便起身出门了。 有丫头去看了看,然后回来报道:“王爷去了暗香斋。” 又去找魏氏?端王妃心下嘲讽一笑,王爷还真是想得周到啊,表妹不在,他便尽量挑出身低的宠幸,便是怀上了,将来也威胁不到表妹。 怀上了?怀…… 端王妃豁然心惊,想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愿意猜想的可能! 为何王爷宁愿名声受损,也要让表妹留在凤家?很有可能,正是因为表妹她怀孕了啊!没错,没错,这么一想就解释的通了。 端王妃只觉得眼前一黑。 桂蕊委委屈屈的,上前磕头,“王妃,都怪奴婢不争气。” “滚!”端王妃用力一挥,便将自己面前的银鱼羹给打翻了。生平第一次,难以继续保持温婉大方,而是寒恻恻喝斥,“都给我滚出去!” 呵呵,她气极反笑。 母亲折腾了一大圈儿,自己什么好处没落着,反倒丢了和王爷的夫妻情分,成全了有可能怀孕的表妹!王爷让她安安心心的在凤家养胎,将来生了孩子,再带着孩子一起回来,狠狠的打自己的脸! 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端王妃的笑话,善妒、不能容人,逼得侧妃回娘家生孩子。 假如将来表妹生个儿子,那就更让人可乐了。 不不不!这一切都还只是假设,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表妹哪里就那么赶巧,刚好有事离开王府,就恰巧之前怀了孕?上个月,她的丫头还洗了红带子,小厨房还给她预备红糖水呢。 端王妃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琢磨。 不行,这事儿得确定下来!确定了,自己才能谋划后面的事情。 找谁去打听?端王妃想了一圈儿,心中一顿,凤家……,她想到了自幼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妹。眼下表妹住在凤家,而柔嘉自幼和她十分交好,至少还没有交恶,只消稍稍试探就能确定结果! ☆、72 友尽 过了正月十五,过了上元节,新的一年就算正式开始了。 凤鸾在望星抱月阁住的很满意,除了因为怀孕的小小烧心,别的样样美,眼下可是重新做回姑娘的美好时光啊。 甄氏每天都过来,照顾孕妇,给女儿做各种保养。因为怀孕很多东西都要避忌,因而更加尽心,连交给贴身丫头不放心,非得事事亲力亲为。 凤鸾重活一世,最大的收获便是和母亲的关系改善很多。 有些事看开了就好。 而眼下,甄氏正在细细叮咛,“有人害喜容易水肿,有人长斑。”点了点女儿,“你除了肚子可以大,别的可千万都不许有,断不能把自己弄成黄脸婆!” 别的母亲给女儿的功课,大抵都是琴棋书画、女红。甄氏对这些不太在意,只要求女儿学个皮毛,她常说,“从来没有听说,哪个男人是因为女人绣活做的好,就爱上一辈子的,便是琴棋书画,能够附庸风雅就够了。” 她交待给女儿的功课,是保养、打扮、女人味儿。 特别是怎样抓住男人的心,……和身。 甄氏的话颇有几分睥睨世俗,她姿态优雅,漫不经心笑道:“男人拿我们女人当个乐子,殊不知,我瞅着他们也不过是一个玩意儿。”那恣意的笑容,宛若繁花绽放,美得让人惊心动魄,“不给点甜头,他们怎么会乖乖的听话呢。” 要是前世,凤鸾肯定要斥母亲言语狂妄不羁。 今生么,只是听了笑笑。 笑笑过后,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这会儿母女俩正在讨论保养事宜,外头丫头禀道:“二奶奶来了。” 甄氏语音一顿,继而问女儿,“上次柔嘉跟你说什么了?”略不悦,“她要是拿着端王妃来劝你、烦你,别管她,我这就给打发出去。” “罢了。”凤鸾想了想,“初二那天柔嘉不是回娘家吗?指不定穆夫人说了什么,或许有话要问。”看向母亲,“母亲今儿在,等下若是我为难不好说话,正好替我挡了。免得今儿找借口不见,改天她又过来。” 心下猜测,今儿的谈话多半不会愉快了。 但意外的是,穆柔嘉被丫头在门外挡了许久,进来也没有生气。她对着甄氏福了福,“二婶好。”然后面色微赧,“阿鸾,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凤鸾心思转得飞快,道歉是什么意思?心下总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微笑,“别这么说,你坐下说话。”招手宝珠,“再去拿个手枕过来。” 穆柔嘉接了手枕,靠了,然后端了茶细细的拨着,“阿鸾……”她低着,一脸愧疚之色,“前几天是我不清楚情况,我以为……,都是穆妈妈那老奴擅自做主,姐姐又在病中,所以才会被一时蒙蔽,让你受了委屈。” 她涨红了脸,“我竟不知,原来这事儿还有母亲搅和在里面。” 凤鸾微笑,“不用提了,都过去了。” 说也没有用处,不过是让彼此面上尴尬罢了。 “你让我说完!”穆柔嘉像是急了,抬头看了一眼,复又垂下眼帘,“我劝母亲,这事儿真是她想多了。穆家和凤家原是姻亲,你是我和姐姐的表妹,性子又柔和,你去端王府总比别人要好,没啥可担心的。” 比别人要好?凤鸾心下渐渐觉得越发怪异了。 穆柔嘉声音有点哽咽,“母亲她是多心,想着让大姐生产之后好好静养,所以、所以办错了事儿,阿鸾……”她抬头,一脸可怜兮兮的,“看在我的面上,你就别再生我母亲的气了,我劝她了,往后肯定不会再那样了。” 凤鸾笑道:“看你这话说的,太重了。”暗地捏了捏母亲的手,示意不必插嘴,“不管怎么说,你母亲都是我嫡亲的姑姑。因为表姐生产后体弱气虚,小郡王小,姑姑听了穆妈妈的挑唆,有些担心,也是难免的。” 只把错都退在穆妈妈身上。 穆柔嘉赶忙接话,“是的,是的,都是穆妈妈那可恨的狗奴才!挑唆主子,背着主子乱做主,活该打死!母亲和姐姐都是被她蒙蔽了。” 甄氏在旁边勾了勾嘴角,颇为讥讽。 好在穆柔嘉一直盯着凤鸾,倒也没有留意。 她继续说道:“原本我还想着,只是穆妈妈挑唆主子才闹出乱子,阿鸾你生气,所以赌气在娘家不回去。后来才知道里面的这些缘故,阿鸾……,对不起,这件事是让你受委屈了,是我错怪你了。” 凤鸾明眸似水光芒流转,浅笑道:“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哪怕两世为人,哪怕前世和柔嘉分开了有十年,依旧是清楚她的性子的,----今天这个委曲求全、可怜兮兮的柔嘉,太反常了。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是风风火火跑来找自己,嚷嚷道:“是我之前错怪你了,回头给你打几套头面,做几身新衣服补偿,嗯……,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阿鸾,要不你捶我几下子……” 第92节 应该是类似这样才对啊。 穆柔嘉叹了口气,又道:“别的不说,现在你还替姐姐和小郡王挡了一灾,换了别人,哪里肯护着姐姐呢?没准儿还暗地里推她一把。”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所以,阿鸾你是最好的。” 凤鸾只是微微含笑,望着她。 “你别生气了。”穆柔嘉柔柔的道:“我给你赔个不是,也替母亲和姐姐一起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大量忘了这茬儿,往后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好……”凤鸾拖长声调,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让我捏捏你,出气。” “哎哟,哎哟!”穆柔嘉夸张的叫唤起来,“好疼!”然后嘻嘻哈哈笑闹一阵,话题转为寻常,说起最近时兴的料子花样,又问甄氏有没有新鲜东西,总之家常里短的拉扯了许久,仿佛……,真的和从前一样了。 凤鸾半躺在美人榻上,悠闲的,陪着她说着话儿。 大半上午过去,穆柔嘉方才笑道:“不知不觉就快中午了,我该回去了。”她互相想起什么似的,“哎呀,我给你带的东西忘了拿进来了。”当即喊了丫头,捧了一个雕花红漆盒子过来,“这是我从穆家带回来的盐渍梅子,酸酸甜甜的,而且软硬特别适中有嚼劲儿,给你捎了一盒子。” 凤鸾笑笑,“多谢了。” “嗯,我都又想吃了。”穆柔嘉像是十分嘴馋,又像是那梅子特别好吃,当即打开来,露出一盘乌黑乌黑的梅子肉,自己尝了一块儿,“唔,味道真不错。”她很自然的拈了一块递过去,“阿鸾,你也尝尝。” 甄氏顿时面色一变。 刚要开口,凤鸾却挡住了母亲,微微笑道:“柔嘉,你不用试探了。” 穆柔嘉的手停在半空,目光闪烁。 凤鸾浅笑道:“我有喜了。” 这件事,是不可能一直瞒得过端王妃的。今儿穆柔嘉绕了半天,无非是要打探这个消息,----若是自己怀孕,就肯定不会愿意吃穆家的东西。 穆柔嘉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她不言语,这下轮到凤鸾细细说话,“我怀孕了,已经让太医确诊过。”而且萧铎还为了慎重起见,叫人记录在案,“之所以一直没有回去,也没说,是因为还没有过头三个月,所以比较谨慎一些。” 甄氏厌恶的喝斥,“把这梅子给我拿出去扔了!” “你、你们……”穆柔嘉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凤鸾母女,千言万语涌在一起,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好,很好。”她连连点头,“你们很好!” 凤鸾心下明白,彼此的友情算是彻底走到尽头。 心下说不出什么感觉,怅然、可惜,还有一点点难受、委屈、愤怒,以及解脱。 “柔嘉。”她的声调清平如水,恍若小溪,“你我自幼交好,玩得熟,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掠了掠发丝,“当初我是怎么进的端王府,你也清楚,不是我上赶着哭着要去的,是没有办法了。我进府以后,自认是规规矩矩的,没有逾越,甚至还为了王妃和小郡王受伤,这些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穆柔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能辩驳。 凤鸾又道:“我也明白,你怕我的身份威胁了你的嫡亲姐姐,怕我仗着凤家,对她的王妃之位造成威胁。”她的目光幽幽凉凉,话锋一转,“但这些只是可能,而不是事实啊!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王妃的事!” 她轻笑,“总不能因为担心和怀疑,就先使绊子吧?” 穆柔嘉忿忿道:“谁使绊子了?” “哦,没有吗?”凤鸾斩断友情,说话反倒更能干脆利落,“那么是谁的母亲在背后挑唆?是谁的奴才在私下运作?非要编排我是克了小郡王,想要把我撵出王府!别说你们不知道,一个被套上克星流言的王府姬妾,往后的路会有多艰难?” 穆柔嘉自知理亏,分辨道:“母亲也是一时想岔了,再说只是想让你暂时避忌三、五年,又不是一辈子不让你回去。” “我为什么要避忌?!”凤鸾冷笑,“我做什么了?我下手害王妃了?还是我暗地盘算小郡王了?你们怀疑,所以就要撵我出去。” “大姐身体不好,母亲担心……” “哈哈。”凤鸾闻言大笑,殊色照人的容颜美得迷离,美得凌厉,“我一个公卿候府的嫡出千金,与人做妾,难道我就不担心?我担心自己婚事落魄被人嘲笑,我还担心主母容不下我,所以……,我也可以对王妃和小郡王做点什么,来安抚自己的担心?” 她的言语掷地有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道理!” “不,那不一样。”穆柔嘉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能无力解释,“大姐她人很好的,不会害你的。” 凤鸾冷冷一笑,“那么我人也很好的,不会害她,请她放心好了!” 穆柔嘉跺了跺脚,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扭身出去了。 甄氏在她身后笑着抚掌,“好,说的好!”扭头看向女儿,“阿鸾,我竟不知你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赞道:“痛快,真是痛快!” 凤鸾却是幽幽一叹,“既然早晚都是要决裂的,何必拉扯?不如早点大家清净。” ☆、73 挥剑断情丝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 甄氏收敛笑容,停下来,“行了,既然消息公开,那就按照之前安排来吧。” 凤鸾颔首,“好。” 怀孕的消息一旦公开,不仅自己和柔嘉的友情走到尽头,和王妃也是再没法扮演好姐妹了。她有她的担心,自己也有自己的考虑,况且平安生产是每个女人都想要的,有子傍身,才有资本说后面的一切。 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注定了,早晚要和表姐站到对立面去。 ----无关是非对错。 眼下端王妃已经起了疑心,她想知道自己怀孕没有也在情理中,但是……,大可以光明正大叫柔嘉来问,鬼鬼祟祟的算是什么?自己是萧铎妾室,又不是外宅,难道还不能怀孕了?她偷偷摸摸打听了消息,意欲何为? 凤鸾轻轻一笑。 呵……,硝烟弥漫的战场已经拉开序幕。 因为是早有准备和谋划的,甄氏动作很快,穆柔嘉前脚刚刚出门,后脚她便叫人去请了太医过来,诊脉过后,----不到半天,凤府上下都知道二姑奶奶有喜。 到天黑前,则是整个京城都知凤侧妃怀孕了。 这下可是热闹了。 话题劲爆啊!先是端王府传言有瘴气不吉祥,借着是凤侧妃回娘家,再让后是传言属兔的人和小郡王有冲撞,其中就包括凤侧妃!再接着,端王殿下亲自找了法力更高强的道士,大做七天法事,破解了所谓的瘴气和邪气。 按理说,这个时候凤侧妃该回归王府了。 偏偏人家不回,还在娘家过年,这下有传出怀孕的火爆消息! 众人都是看了一出开年大戏,热闹之极。私下里纷纷猜测,到底是端王妃得知凤侧妃怀孕,不能容人,所以逼得凤侧妃跑了?还是凤侧妃聪明,知道自己怀孕不敢跟主母对抗,就趁机溜走?啧啧,这里面的水可真是深啊。 但不论如何,端王妃不能容人的帽子戴得稳稳地,摘不掉了。而凤侧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王妃的脸更被打得“啪啪”作响,----主母容不下姬妾,偏偏姬妾有孕,还安安心心躲在娘家养胎,回头生个儿子,那可真是好戏连连哇! 再接着,又是三天两头的太医登门凤府,诊脉、记录,一丝一毫不乱。 穆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当场气晕过去。 理国公府的长房又是一团乱糟糟。 穆柔嘉伏在枕头上面哭,越哭越伤心,谁劝都是听不进去,把丫头和乳母撵了,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子湿了一大团儿。 凤世玉踱步进了里屋,皱了皱眉。 前些天,妻子居然带着东西去堂妹那边试探,真是……,不知轻重!之前自己并不知道堂妹怀孕,还疑惑她怎么一直住娘家,但是父亲有令,不许问,不许管,那自己就懒得管了。 没想到,妻子居然如此冒冒失失! 万一惹得堂妹上火,动了胎气,父亲还不都把帐算在自己头上啊。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看重做了端王侧妃的堂妹,但是父亲的决策,从来不管多奇怪都没有出错的,他这么做,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自己也交待过妻子,让她不愿去管望星抱月阁的事。 ----她却不听。 “行了。”凤世玉开了口,“别哭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刚才去穆家,大夫不是说你母亲没事吗?养养就好了。” 穆柔嘉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红肿的跟桃子似的,“什么叫养养就没事?!我母亲都被气病了,呜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哭了起来,“现在满京城都在看母亲和大姐的笑话,连带我也成了笑柄。” 凤世玉皱眉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别说什么,你又不会掉一块肉。” “我难受,就是心里难受……” 凤世玉便坐在旁边不言语,细细喝茶。 穆柔嘉本来心里就有气,有人说话撒出来还好,见他不做声儿,不免又添了一口闷气,咬唇恼道:“我是知道你的,哼!肯定一心向着阿鸾,向着你的好妹妹!” 凤世玉之所以一直没有发脾气,一是他涵养深,二是看着妻子的娘家份上,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想想看啊,人家也是奉国公府嫡出的小爷,千金万贵的,不是吃软饭求着娘子的,哪能没有一点气性? 本来嘛,之前弟弟就跑来告了一状,说妻子是个长舌妇,这也罢了。偏偏后来妻子还跑去试探堂妹,这茬儿自己还没跟她算呢。眼下还哭,还哭,哭得人心烦不说,嘴里还尽是一些混账话! 不由也是冷笑起来,“稀罕了!没听说嫂嫂跟小姑子吃醋的。”指了二房那边,“阿鸾是我的妹妹,自幼十几年一块长大的,她姓凤,我怎么就不能偏向她了?倒是你,已经出嫁做了凤家的媳妇,还整天为了娘家的事上蹿下跳,为了娘家哭哭啼啼,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说得穆柔嘉一阵气堵声噎,“你,你……” 这门婚事,当初就是她上赶着要嫁的,而非凤世玉非卿不娶,不过是看在两家门当户对和亲戚情分上,才一直客客气气的。 要说感情,那还真的说不上什么感情。 凤世玉起身拂袖,“你慢慢哭,我先出去了。” “你……”穆柔嘉气得手上发抖,哽咽了半晌,咬牙切齿发狠道:“凤世玉!你走了别回来!” 凤世玉撂下一句,“行啊,那我去琵琶屋里了。” “你混蛋!”穆柔嘉气得跟炸猫似的在屋里跳来跳去,扔了一地的东西。 乳母进来劝道:“二奶奶,怎么跟二爷拌嘴了?小夫妻两个,有什么不能退让一步的?”她着急啊,这小主人嫁了人,心还是完完全全向着娘家,这怎么行?没有哪个婆家会喜欢这样的儿媳,迟早是要吃亏的。 穆柔嘉恨恨道:“把琵琶给卖了!” 凤世玉屋里原来有一个通房丫头,不知怎么回事,避子汤没有喝好,赶在穆柔嘉进门前怀了孕。凤家想着新奶奶要过门,为免庶长子生在前头不好看,就给通房打胎,结果胎是打下来了,那通房也伤了身子,没熬几个月就去了。 穆柔嘉小日子的时候不能房.事,在乳母的劝说下,把陪嫁丫头琵琶开了脸。一则占了贤良名儿,二则免得爷们去外面鬼混,三则占了窝,省得别的丫头找机会爬床。 乳母一听她要卖琵琶,顿时急了,“那怎么行?”细细劝道:“琵琶可是奶奶的陪嫁丫头,撵了她,难道换凤家的家生子么?这通房丫头,还是自个儿的陪嫁用着放心,好歹捏着卖身契呢。” “我连个丫头都不能动?!” 丈夫不但不安慰自己,还去找通房,通房打不得、卖不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穆柔嘉越想越是伤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 ****** 凤世玉说去找通房不过是怄气的话,这会儿哪有心情?他出了门,让小厮给自己牵了马,溜达到药材铺子买了些补药,准备等下给端王妃送去。 她见了自己,总该想起柔嘉现在是谁家的人了吧?哼,私下里挑唆妹妹去找小姑子的茬儿,就不怕妹妹被婆家嫌弃!不知道是说她傻好呢,还是凉薄好呢。 买完了药材,路过刘三灌汤包子铺的时候,忽地想起堂妹爱吃这个,因而亲自进去交待伙计,“给我准备三笼咸鸭蛋的,三笼虾仁儿的,鲜肉的要六笼,酱油四笼,我去办个事儿,半个时辰回来拿。” 伙计笑道:“好叻!凤二爷你放心吧。” 凤鸾当然吃不了这么多,不过既然买了,自然是全家上下都得打点一遍。 这才符合凤世玉处事圆滑的性子。 第93节 小厮上前先给了银子,“不用找。”然后笑嘻嘻说道:“二爷真是心细,出个门,还惦记着给姑奶奶买包子呢。” 凤世玉拿扇子敲了一下,“走吧!回头去你姑奶奶那儿讨赏。” 二楼的楼道口站立着一位贵胄公子,一直不做声,等凤家的人走远了,方才缓缓踱步下楼来。伙计赶忙上前谄媚陪笑,“成王殿下,走好,走好。” 萧湛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大门,神色幽冷,然后一语不发离开。 伙计在后面抹了把汗,嘀咕道:“咋了?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摇了摇头,不解归不解,忙着呢,又急哄哄的去后堂吩咐了。 萧湛回了成王府,“嘭”的一声,愤怒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面! ----她怀孕了! 虽然这是早晚的事,可自己心里就是不舒服!她原先不肯做自己的王妃,后来被迫做了六哥的侧妃,不是应该怨他、恨他吗?怎么,这么快……,脑中拂过一些旖旎的男.欢女.爱画面,继而恶心的摇了摇头。 哼!心下忍不住忿忿,女人呐,都是一样! 亏得自己还以为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是个特别的。结果呢?不到半年功夫,就和六哥好得如鱼得水,卿卿我我,这就……,这就把孩子都怀上了。 自己好傻,居然傻到要跟这种攀龙附凤的女人做朋友! 萧湛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情感。 似乎只有恨,只有谴责凤鸾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他闷闷的喝了好几天的酒,借酒浇愁,最后总算相处一个解脱的办法,----那就是摒弃情情爱爱!好男儿,原本就不该在这上头纠缠,而是建功立业、争权逐利,所谓功成名就才是男人该做的事! 萧湛狠狠摔破了酒壶,不再喝了。 月色下,竹影摇曳。 清辉如水一般洒在少年王爷的身上,他翡色的袍子,被勾勒出一圈淡淡光晕,衬得他的背影萧瑟而落寞。可是转过来,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却是褪去伤感,慢慢被权力和*所占据,隐隐发红。 “阿鸾。”他在心底轻声呢喃,“如果我是太子的话,当初……,你还会拒绝我吗?” 你拒绝我,不过是因为我站得不够高罢了。 从今往后,我要站的更高、更远,要让你后悔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 ☆、74 意外来客 凤鸾还不知道,自己成了萧湛争夺权夺利的垫脚石。 她此刻,正躺在床上看萧铎白天带来的东西,吃的、玩儿的、解闷儿的,琳琅满目堆了一大桌子,每一样都是他精心挑选的。 甄氏瞅着女儿吃吃发笑,“怎么样?是不是感动了?” 凤鸾笑笑,“我就那么没出息?眼皮子浅?” 甄氏一样一样摆弄来看,玩了一会儿,腻了,便都撂开手。她转身过来,目光盈盈看着女儿,说道:“你也别太得意,眼下怀孕又不在王府,别的不说,承宠自然是不行的了。”指了指端王府方向,“可便宜了另外几个。” 凤鸾淡淡道:“这个嘛,是免不了的。” 甄氏有些担心,“端王殿下正值年轻力盛的时候,精力充沛不说,也很容易让别的姬妾受孕,万一别人怀上……” “怀上就怀上呗。”凤鸾嘴角微翘,端起清茶润了润嗓子,“这事儿我管不了,就连王妃娘娘都管不了。只要王爷肯去姬妾的屋里过夜,又不让她们用避子汤,谁知道哪天会冒出来一个?还能掐死了啊?” 甄氏嗔怪道:“你怎么不着急?” “母亲,急也没用啊。”凤鸾握了她的手,细细劝道:“这事儿,我真的管不了。”继而幽幽叹了一口气,“再者说了,我和王妃娘娘那边已经闹僵,何必让她只盯着我一个?蒋氏她们要怀就怀,要生就生,大家多生几个才够表姐忙乱的呢。” “你是说……”甄氏听了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点道理。 端王妃本来就和女儿闹翻了,差不多就是水火不容。与其让她只盯着女儿一个人的肚子,还不如让王府姬妾分散点注意力,王妃的怒火闪开,大家一人也能均摊点儿。再者说了,苗氏、魏氏算什么?有了孩子,便是儿子也不值一提。 甄氏眉头微蹙,“不过,蒋侧妃稍微有点难缠。” 凤鸾不以为意一笑,“母亲,你是知道我的那个梦的。”抚摸着光洁粉盈的指甲,葱管似的有寸长,“萧铎便是能发达,也还早,差不多是八、九年后,在这之前蒋家是翻不出风浪的。” “那之后呢?”甄氏越发担心,“要是萧铎真的能……,那蒋家可不就飞黄腾达的了?蒋恭嫔,还有蒋侧妃,将来可是不好对付啊。” “这个我知道。”凤鸾安抚母亲,“没事,放心吧,我们还有近十年时间准备呢。” 前世自己一无所知,今生已经洞悉众生命运轨迹,智珠在握,难道不会提前布置筹划?算算时间,魏氏和苗氏都差不多快该怀孕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倒是蒋侧妃前世进王府晚,生孩子也比较晚,不知道这几年能不能怀上?这个自己就不知道了。 ****** 接下来的日子,外面流言纷纷,望星抱月阁却显得很是安静。甄氏吩咐过了,不许拿外面乱七八糟的消息,来打扰凤鸾,丫头们在她面前都是三缄其口。偶尔有些小闲话被凤鸾听见,她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当一回事儿。 对于她来说,好好养胎,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 ----她比任何女人都想生下孩子! 虽然这一个,已经不是前世怀的那一个了。 日子悠悠一晃,很快到了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 凤鸾度过了怀孕的前三个月,胎像稳固,烧心的反应也跟着褪去。眼下除了肚子稍稍隆起以外,别的和平常人没两样,每天窝在家里享受着,堪堪到了初九这天,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之喜。 甄氏没敢大办,怕人多眼杂害了怀孕的女儿。 不说远了,就是二奶奶穆柔嘉就叫人放心不下。 因而只是小小的办了一场。 不仅连亲戚等人都拒之门外,就连宴席都分成两边,凤家的人在外面热闹,甄氏和凤鸾在望星抱月阁单独开了一桌,防人防得死死的。 穆柔嘉知道以后气得半死。 可是虽然生气,但在丈夫连着睡了琵琶半个月后,她不得不低头。一母同胞的姐姐是要帮的,可总不能赌上自己一辈子啊!再说了,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又不能让阿鸾落胎,还不是只有忍了。 今儿凤鸾的生辰宴席,穆柔嘉还是打起精神出席了。 而望星抱月阁这边,又是一番光景。 凤鸾大方,今儿打赏是平日的三倍银子,丫头们都拿得手软,欢天喜地的,个个觉得跟着主子沾光,一片欢腾气氛。 快开席的时候,萧铎来了。 端王妃也来了。 她不能跟丈夫唱反调,加上这几月外面疯传,都说她迫害姬妾、容不得年轻貌美有势力的凤侧妃,不得不过来辟辟流言。况且做了嫡妻,哪怕心里再苦再涩,面上都是要装大度贤惠,----这是和嫡妻尊荣配套的苦涩。 像王府姬妾,想吃这份苦那还没有资格呢。 凤鸾起身相迎,笑道:“见过王爷,王妃。” “你坐。”萧铎摆摆手,“又不是外人,用这些虚礼做什么?” 不是外人?端王妃心里一酸,忍住了,“是啊,阿鸾眼下你怀着身孕,不用讲究那些礼数。”她微微笑着,“贺礼让人放在外面,空了你再瞧。” 凤鸾道谢,又问,“表姐这段时间身子可好了一些?” “好多了。”端王妃笑得一如从前亲切,仿佛从来没有听过迫害姬妾的流言,也从不介意表妹打了自己的脸,温婉道:“看你气色不错,王爷和我就放心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一些客套虚假的场面话。 正在词穷之际,外面飞快奔来一个小丫头,急慌慌道:“郦邑长公主驾到!” 屋里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萧铎抢先站了起来,诧异道:“大皇姑怎么想着过来了?”然后一怔,郦邑长公主好像是凤家的亲戚,娇娇生日,好像……,也勉强说得过去。 端王妃则是神色紧张,情况太意外了。 甄氏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走罢,赶紧出去接驾。” 凤鸾缓缓起身,心下飞快的转个不停。 ----太奇怪了。 郦邑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啊?满京城里,就没人敢在她面前挺腰子,就算是皇帝、太后,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这里头有个缘故,因她是皇帝和英亲王等人的长姐,而且早年还曾经和亲北方,受了不少的苦,后来丈夫死了才回了京城。 先帝在世的时候曾说,“瑟瑟忠孝仁义、以身为国,乃姊妹中的第一人,萧家后世子孙无论是谁,都不能薄待了她。” 瑟瑟,是郦邑长公主的乳名。 前世里,因为英亲王和襄亲王相继获罪下狱,然后惨死。郦邑长公主直接冲到了金銮殿上,指着皇帝的鼻子骂,骂他是个不敬先帝、残害兄弟的卑鄙小人,骂他是个只知道讨好嫡母、不念生母的无耻之徒。 皇帝气得发抖,差一点就要晕倒在金銮殿上面。 即便这样,也没敢让人当场押她下去。 后来郦邑长公主因为伤心兄弟逝去,久病不起,最终蹊跷的“病”死了。 到了院子里,已经赫赫攘攘站了一群衣着不凡的人。 众星拱月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量高挑的雍容贵妇人,已经过了半百年纪,看起来却好像只有四十多岁,足见保养功夫下得深。她的身上有一种隐隐气场,让人震慑,好似她裙面上的五彩凤凰一般,一派皇室风范,而且绝非寻常公主可以媲美。 特别那双眼睛,好似幽幽的古井水一般直透人心底。 凤鸾等人都是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她的声音,有着不和谐的清脆绵软的韵味儿,宛若少妇一般。 凤鸾听着别扭,但是面上不敢露出异样。亲自迎了长公主殿下进去,把自己的主位让了出来,“长公主殿下请上座。” 郦邑长公主似乎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难相处,笑了笑,“都别这么拘束,坐罢。”然后与凤鸾说道:“算起来,你得喊我一声表姑婆。” 凤鸾赶忙起身,“是,长公主殿下。” “别起来。”郦邑长公主摆摆手,“我这人不爱人家的虚礼,你怀着孕,别一起一动的折腾,只管坐着好了。” 凤鸾笑着坐下了。 萧铎亲自执壶倒了一杯酒,笑道:“大皇姑,尝尝这酒。” “哟。”郦邑长公主好像才看见他似的,似笑非笑,“老六你也过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说你这孩子,小时候瞧着还算老实听话,怎么大了,就越活越回去了呢?阿鸾给你做侧妃,那是你几辈子烧高香烧来的福气,怎地不珍惜?不说好好在王府里宠着爱着,反倒弄得要回娘家生孩子。” 她说了一大通,众人脸色的表情可谓五彩斑斓。 甄氏浅浅含笑不语,凤鸾惊讶,萧铎脸上尽是尴尬,端王妃则是涨红了脸,赶忙起来赔不是,“长公主殿下勿怪,王爷一向都是很宠爱阿鸾的。” “是吗?”郦邑长公主目光凌厉似剑,咄咄逼人,“那你倒是说说,阿鸾为什么会被逼的回娘家住啊?难不成……”她悠悠道:“是谁给了阿鸾气受?” 这话简直就是在说,都是你这个不能容人的妒妇给人气受了! 端王妃要是还听不出长公主的意思,还看不懂她对表妹的维护,那就是傻子!心下一片慌乱惊骇,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长公主了。更不明白,她今儿为何专门过来给表妹撑腰子,打自己的脸。 仅仅因为表妹是她的侄孙女?因为姓凤? 第94节 一时之间,端王妃根本来不及细细推敲思量。 只能斟酌说词,陪笑道:“还请长公主殿下放心,要说有人给表妹气受,那是断没有的事。王府里面,我们王爷爱宠阿鸾就不用说了,别的姬妾也是敬着、让着她的,至于妾身,原本就是阿鸾的嫡亲表姐,自然是拿她当亲妹妹看的。” “哦?那就好。”郦邑长公主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摸了摸凤鸾的柔软头发,语气怜惜,“阿鸾,别怕。”她的话是对凤鸾说的,目光却落在端王妃身上,“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表姑婆,我替你大耳刮子扇回去!” ☆、75 另谋出路 长公主的话实在太……,太过针尖对麦芒,太犀利了。 ----完完全全就是针对端王妃说的。 凤鸾不好答,只做腼腆模样笑了笑。 郦邑长公主又道:“阿鸾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扇耳刮子的人呢!”她依旧盯着端王妃看,那意思是,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一脸不屑之色。 端王妃狠狠的掐着自己掌心,咬紧了牙,才能保持面上神色不变。 萧铎一阵沉默思量。 甄氏笑盈盈道:“好了,大伙儿都饿了吧?”招呼丫头上菜,“赶紧的,热汤热菜都给端上来,别磨磨蹭蹭的。” “罢了。”郦邑长公主摆摆手,“我口味儿古怪,不在这儿叨扰你们。”招手让丫头拿了一个明黄锦缎的盒子,指了指凤鸾,“听说你今儿过生辰,我特意带了一样小东西送给你,算是给你贺寿了。” 凤鸾忙道:“多谢长公主殿下费心” “阿鸾你打开瞧瞧。”郦邑长公主好似带了好东西过来,不显摆一下,就心里难受似的,催促道:“诺,快看看罢。” 凤鸾只得依言打开。 即便猜到长公主的东西会价值不菲,但真的瞧见,还是大吃一惊! 锦缎上面,躺着一朵奇异的七色宝石花,每个花瓣一种颜色,每一瓣都是拇指大小的宝石,赤、橙、黄、绿、青、蓝、紫,难为凑了其中颜色,还每个花瓣一样大,就连那根茎、绿叶,居然也是宝石所造! 珠光烁烁,众人都被宝石花给闪花了眼。 凤鸾小心翼翼拿起来,比了比,略有点为难道:“这个……,要往哪儿戴?” 郦邑长公主“扑哧”一笑,“不是戴的。”她解释,“这是西洋人进贡给先帝,先帝又赐给了我,说是七色花,放在屋子里面可以辟邪。” 众人差点把眼珠子给跌出来,这……、这么贵重,用来辟邪。 凤鸾一听“先帝”二字,更是觉得烫手,“既然是先帝赏赐给长公主殿下,我怎么敢受?要不……,我回去供奉在香案上面?” “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郦邑长公主摆摆手,“我早年也挺喜欢的,现在年纪大了,不爱这么花哨的东西。你小姑娘家家的,正好拿回去摆在屋子里,一则好看,二则辟邪,免得有妖魔鬼怪近身。” 端王妃低了头,只做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见。 郦邑长公主懒得再理她,起身道:“老六,你送我出去。” 萧铎当了大半天的背景板,此刻被点名,忙道:“是,大皇姑先请。”他虽是龙孙皇子,但在长辈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小跟班儿似的,陪着长公主殿下出去了。 甄氏等人都在后面福了福,等长公主走远了方才起身,表示恭送。 郦邑长公主出了望星抱月阁的院子,走了一段儿,对萧铎说道:“阿鸾可是凤家的宝贝,乖乖肉儿,你且给我仔细一点儿!哼……”她冷声,“别自己占了老大便宜,还不知道卖乖,你敢欺负她一个试试!” 她声色俱厉,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气势。 萧铎连连点头,笑道:“不敢,不敢,再说阿鸾乖巧,我疼爱她还来不及呢。” “还有你那王妃,叫她规矩点儿!别惹得真上王府大耳刮子扇她!”郦邑长公主眉目凌厉刺人,一声冷哼,“至于理国公府的那个蠢货,再闹腾,我就让下辈子都做不成理国夫人!” “是是。”萧铎知道这位姑姑性子跋扈,且人家有那个底气跋扈,得罪不起,恭恭敬敬陪笑道:“大皇姑放心,侄儿会好生告诫穆氏的。” “是么?可别当着我一套,背着又一套。”郦邑长公主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全都退得远远儿的,然后抬眸,意味深长悠悠道:“得了阿鸾,算是你小子有运气捡到宝,好好待她,往后好处多着呢。” 萧铎目光闪烁,想细问,又一个字都不敢开口多问。 他应道:“侄儿记下了。” “行了,我走了。”郦邑长公主一招手,下人们无声无息围了过来,将她众星拱月的捧在最中间,趾高气扬的远去了。 留下萧铎,内心惊涛骇浪半晌不能平静。 长公主今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过来给阿鸾贺寿,送贵重礼物,这本身就挺耐人寻味的,自己还没明白过来呢。她又说了那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什么叫自己娶了阿鸾捡到宝,往后好处多着? 往后?好处? 自己已经是王爷了,难道说……,长公主想要给自己挣一个亲王? 等宴席散了,萧铎单独和凤鸾在屋里说话,讲起这个,“你说是不是,因为长公主是个念亲戚情分的人,所以看重你,连带想要替我争一个亲王,给你做脸面,也算是给凤家的人做脸面,对吧?” 亲王?凤鸾听得忍不住捧腹大笑。 端王殿下你的目光咋这么短浅呢?也对,现在皇帝的身体还算硬朗,太子也没让皇帝忌讳,基本格局还是稳定的,所以他想到头就是自己做个亲王了。 做皇帝?保证萧铎现在连想都没有想过。 “你笑什么?” “没啥。”凤鸾不能把内心想法说出来,只得改口,“就是高兴呀!往后我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表姑婆撑腰,哼哼……,老六,你还敢欺负我吗?”她不傻,不会在这种时候把端王妃扯出来。 萧铎听得一笑,“好呀,你的胆儿果然肥了。” 凤鸾笑盈盈的,继而说道:“其实说起来,长公主是凤家的亲戚,可是这么些年都不见走动。我也不明白,她今儿为何想着过来给我贺寿,还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打开手边的盒子,看着七色宝石花,“这玩意儿,拆了都够养活一大家子的了。” “你敢拆?!”萧铎沉了脸,训斥道:“这可是先帝御赐的东西!”说话间,带出一丝酸溜溜的醋意,“连本王都还没有呢。” 凤鸾依偎过去,笑道:“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回头我摆在暖香坞的寝阁里,你一来就瞧见,你多来,就能多瞧几眼,天天瞧着就只当是你的了。” “鬼灵精。”萧铎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捏她的脸,“绕来绕去,就是想把本王都绊在你的屋子里,不去找别人,天长地久只宠爱你一个。” 凤鸾撇撇嘴,“那又怎么了?我就不信,王府里别的人没有这么想过。” 吃醋只要在适当的范围内,萧铎还是能接受的,这代表姬妾喜欢自己啊,只要不兴风作浪闹出事儿就行,他心里还一阵美呢。 两人凑在一起少不得一阵腻歪,难舍难分。 到了天黑时分,萧铎才起身,“我先回去了。”反正不能留在凤家过夜,一则不合适,二则娇娇怀着孕,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乖儿子,爹明天再来看你。” 凤鸾略有一点担心,“万一是个女儿怎么办?” “没事。”萧铎已经有了嫡长子,对儿子不像之前那么盼星星盼月亮,“先开花后结果是常有的事,要是女儿,咱们往后再多弄几个出来,总会有儿子的。” 多弄几个?凤鸾扶额,男人果然都是下.流胚子。 ****** 端王妃先回了王府,一进门,就把所有的人都给撵了出去。 她又气又恨又怒,又是一腔铺天盖地的委屈难受,伏在被子上无声的哭,还不敢哭太久,怕等下王爷回来瞧见,要说自己小心眼儿。 可是今天,郦邑长公主仍旧历历在耳! 她含沙射影的,说自己一个不能容人的妒妇,说自己迫害姬妾,还警告自己若是不对表妹好,她……,她要亲自上门大耳刮子扇自己! 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受过这种羞辱,而且还是当着王爷和甄氏母女的面! 可是郦邑长公主是什么人啊?端王妃默默的咽了一口气,惹不起、得罪不起,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王妃,就是宫里的贵妃、皇后,甚至太后,都是不敢惹她的!并且她还占了长姐身份,总是皇帝见了,也得对姐姐客客气气的。 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煞星?! 端王妃一面心灰难受,一面又是想不明白。郦邑长公主的生母是太祖凤淑妃,的确和凤家有亲戚关系,但是平时并不见他们来往多亲密啊。况且凤鸾隔了辈分,和郦邑长公主不算亲近,为何、为何……,为何偏偏要替她出头?! 王府里有这么一个可以横着走的侧妃,自己这个王妃,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端王妃心下一片茫茫然。 再想到今儿宴席上,丈夫一句话都不肯为自己分辨,就那样看着自己下不来台,心下真是越想越灰,越想越凉!就跟掉进了冰窟窿里面一样! 她目光呆滞的怔怔独坐了许久,方才回神。 -----终于下定决心。 端王妃的目光变得寒凉冰冻起来,罢了,既然丈夫靠不住,那就不靠了!免得一切都依附在丈夫身上,他却抽身,让自己的一切都被摧毁倒下!从今往后,自己要牢牢守住皇子嫡妻的王妃身份,守着未来的世子下一任端王,----只要全心全力培养儿子,将来整个王府都是自己的! 到那时候,再把自己多年的心酸委屈全部清算! ☆、76 战争 没有丈夫不可怕,还有儿子。 端王妃的一颗心慢慢落回胸腔,她坚定了信念,重新规划了自认正确的路线,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又能保持平常的温婉大方了。 “来人。”她吩咐道:“王爷晚上应该回过来一趟,预备热汤热水。” 今儿才去凤家给表妹贺寿了。 依照王爷的性子,不论是怕自己嫉妒表妹,还是为了平衡府中姬妾关系,都会过来葳蕤堂坐坐的。果不其然,天黑时分萧铎来了葳蕤堂,他已经在凤家用过晚饭,过来就是喝喝茶,看看儿子,顺便和王妃说几句家常话儿。 端王妃面上保持得体的微笑,问道:“表妹身子可还好?过了头三个月,应该不那么烧心反胃,接下来应该有一段清净的日子了。” 萧铎打量着妻子,好似和前些日子有点不太一样。 本来之前娇娇突然公布怀孕的消息,自己就觉得意外,问过了,才知道是穆柔嘉去打探的原因,----真是不知所谓!可是娇娇劝了,怀孕期间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她也没有生气,就不必再闹得王府上下都不安宁。 因而压了下来,没有拿着这事儿质问王妃的不纯动机。 眼下瞅着她像是缓过劲儿了。 不再整天愁眉苦脸,像是恢复了从前温婉大方的样子,不知道是想明白了?还是今天被郦邑长公主吓明白了?但是不管她是真明白,还是假装明白,只要能够一个王妃的嫡妻气度,不再惹事,自己就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能太较真儿,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 萧铎微微满意点头,回道:“阿鸾挺好的。” 端王妃见丈夫目光闪烁不定,知道是对自己有所怀疑,笑了笑,解释了几句,“先前是我病中精神不好,爱胡思乱想的,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她拿着太子妃的那番话做解释,“所谓嫡庶分明、长幼有序,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嫡妻,哥儿是王府里正正经经的嫡长子,好处我都占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话虽然透着三分假,但道理还是对的。 萧铎颔首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毕竟不想自己的王府整天鸡飞狗跳,为了安抚妻子,说了几句缓和话儿,“令嘉,你和我成亲风雨相伴十年余,应该了解我的为人和性子。本王说过了,只要你活一天,只要哥儿平安健康的长大,只要你们两个都不犯错,就绝对不会动摇你们的位置!” 端王妃表情一缓,心中滋味儿真是复杂难言。 第95节 丈夫再偏心,为人还是行得端、走得正的,总比那些真的宠妾灭妻的要好,他的这一番话,多少嫡妻想要都还要不到呢。 她轻声叹息,“王爷,妾身记住了。” 萧铎在葳蕤堂呆的时间差不多,起身离开,临别之前最后说了一句,“本王是看在十年夫妻情分上,才跟你反复保证。但是……,你要记清楚了,以后我不会再说,也不会再处处提醒你。”他道:“你没有可以犯错的下一次了。” 没有下一次了。 端王妃刚刚有点温暖的心,又是一片冰凉。 她望着丈夫高大颀长的背影远去,看着那个从懵懂少年长成稳重男人,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稚嫩,渐渐变得冷酷绝情。 心下转而轻笑,这样也好。 丈夫变得无情无义,眼里只有利益,那么对表妹好也是有限的。就跟丈夫看在穆家的面上容忍自己一样,他对表妹好,也不过是看在凤家的面子上罢了。自己是嫡妻,还抢先生下了嫡长子,已经是胜券在握,怕什么?往后就打起精神好好唱戏! 阿鸾,我们的战争开始了。 ****** 次日天气晴好。 浮翠阁内,苗夫人正在细细的描着眉,----最近王妃心情不好,不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连眉形都修得弯弯的,看起来更加柔顺。 丫头翠袖等她画完了,才小心收好,这可是上好的螺子黛呢。 苗夫人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啐道:“别这么畏畏缩缩的,跌了就跌了,王府里面又不是跌不起。”说起这个,不免想起当初凤二夫人做生,王爷送了几十盒螺子黛,啧啧,王爷对凤侧妃那才叫一个大方呢。 翠袖赶紧放松了些,尽量自然。 苗夫人拿着珠钗对镜自揽,叹气道:“王爷昨儿又去了碧晴含烟馆。”想起鼻子长在头顶上的蒋侧妃,就不舒服,低声抱怨,“偏她姓蒋。” 翠袖忙道:“夫人别担心,王爷心里有数呢。”想了想最近王爷留宿的规律,基本上是三个姬妾轮着来,笑着宽慰主子,“我估摸着,王爷今晚就该来浮翠阁了。” “呸!好值得欢喜么?”苗夫人啐了一口。 王爷在剩下的三个姬妾里搞平衡,除了维护王府后宅安宁以外,更多的,还不是为了凤侧妃吗?王爷的意思,自己对每个姬妾都是一样的,所以王妃娘娘那边,就别紧紧盯着凤侧妃一人了。 可是能一样吗?现今是凤侧妃有孕,且不在王府,王爷才肯这么平衡着来。 等她回来,只怕又是一番盛宠无双了。 说起来,王爷待凤侧妃真是不一样。就比如那次王爷手上有伤,蒋侧妃傻乎乎的问了出来,被王爷训斥一顿。其实自己早就瞧见了,王爷袖子下露出来的,分明就是半圈牙印儿,不用说,肯定是凤侧妃咬的。 苗夫人越发浮想翩翩,莫非……,王爷宠爱凤侧妃,就是因为他口味儿重?喜欢鲜血淋漓,刺啦喊痛的?不由抽了抽嘴角,自己对王爷的下面有点难以下嘴,但是手腕完全没问题啊!如果王爷需要,自己也可以咬手腕、咬脖子、咬大腿啊! 抬手照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哎哟!疼死我了!” 翠袖瞪大了眼睛,惊恐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呢?” “痛痛痛!”苗夫人飞快的揉搓着手腕,娘.的……,王爷怎么会喜欢这种?这、这真是太重口味儿了!哎哟喂,看来宠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想看啊,凤侧妃对着王爷咬来咬去,王爷兽.性大发,指不定也要咬回去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人小狗似的“汪汪”乱叫,呲牙咧嘴的,一起互相撕咬起来。 神呐,太离谱了! 苗夫人摇了摇头,“打住,打住。”觉得自己一定是闲的,没事儿就能想一大篇,看来以后要是在王府混不下去,还可以给茶楼写个段子之类,也能混口饭吃。 当然了,眼下还没到那光景,还是赶紧去给王妃娘娘请安吧。 今儿萧铎休沐在家。 苗夫人和魏氏打扮都很内敛,蒋侧妃则是……,斜斜的堕马髻,小脸莹白如玉,胭脂只淡淡打了一层,有种娇柔病怯之态。素色淡雅的上衣里,配了葱绿中衣,与下面的海藻绿湘水裙子相呼应,像一支洁白柔软的白玉兰。 最妙的是,手里握了一方玫瑰紫闪金线绣帕。 清丽中,那抹艳丽顿时跳了出来,叫人无法不多看几眼。 萧铎端着茶瞅了瞅她,“今儿这身装束还不错。”其实觉得帕子过于艳丽,不过夸夸蒋侧妃,多少能够转移王妃对娇娇的视线,因而笑了,“你年纪小,身量单薄,就是合适穿清减一点装束。” 依端王殿下清冷的性子,肯说这么一大串打扮问题,就是盛赞了。 蒋侧妃脸上欢喜无限,“王爷喜欢,那妾身以后就这么打扮。” 姬妾们心里都是一番滋味儿复杂。 先说端王妃,她未必不知道丈夫的那点用意,但蒋侧妃的确是一个劲敌,谁让她年轻又姓蒋呢?凤家表妹的威胁还是隐形的,蒋侧妃则是直接的,她若生了儿子,婆婆肯定能把她捧到天上去!那往后自己进宫一回,就要被恶心一回了。 萧铎象征性的和姬妾们说了几句话,便起身了。 ----他和凤鸾约好休沐日都过去,陪她一整天的。 端王妃心里已经修正了今后的路线,自然要做到最好,面上笑盈盈的,“王爷这是要去看望阿鸾?见了阿鸾,替我和妹妹们问一声好。” “好。”萧铎朝她点点头,负手走了。 蒋侧妃刚有了一点好心情,就成功的被王妃恶心了一把,等王爷一走,脸上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王爷不在,还装个娇媚给谁看啊?她心下不满,觉得王妃真是会败坏人兴致,又不免恨起凤鸾,简直就是一个做张做乔的狐狸精! 端王妃捧着茶轻轻拨着,面容恬静。 依照她的性子,不至于当面跟蒋侧妃去争风吃醋,如此作为,不过让蒋侧妃恨上凤鸾罢了。甚至连往后的应对之策都已想好,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捧着表妹,让一干姬妾眼红嫉妒,自然就有按捺不住的人。 她轻笑,王府主母收拾一个姬妾,何必亲自动手? 阿鸾,我一定会好好关爱你的。 而萧铎已经走出了葳蕤堂的院子,正要往外院去,忽地一个小厮飞快跑来,气喘吁吁禀道:“王爷,石应崇说是有要事禀报,在书房候着。” 萧铎当即去了梧竹幽居。 “王爷。”石应崇迎上来,关了门,然后才低声道:“昨夜宫中才得消息,说是西凉那边又乱了。” 之前英亲王本来打了几个胜仗,结果不幸“中了流矢”,皇帝替换了统帅继续,战况没有大的进展,后面小打小闹然后便收尾了。 眼下春暖花开,又是……,水丰草壮马儿肥的时节,正宜打仗。 萧铎面色沉沉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今儿休沐,这件事得明天早朝才能议,我觉得皇上应该还是会打,只不清楚会派谁出征。”不免有些抱怨,“英亲王虽然骄狂,到底还是会打仗的,后面换上的酒囊饭袋真是白瞎军粮,今年要打,最好换一个利索点的上战场,赶紧解决西凉之患。” 石应崇搓了搓手,“听说前些日子,太子那边就在频繁和梁将军走动,我们几个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想想,该不会……,是太子殿下要亲自出征吧?” ☆、77 九省十八铺 萧铎面色一惊,“太子要亲自出征?!” “是啊。”石应崇说了幕僚们昨夜讨论的结果,“太子不光是和梁将军走动频繁,听说还让人筹备武器盔甲,只怕……,很有可能是配备东宫亲卫军的。” 这可是一个打听难度很大的消息。 “辛苦你们了。”萧铎赞许了一句,继而皱眉在椅子里坐下,他揉了揉额头,思考这几条消息内蕴含的巨大信息,以及马上就要掀起的风云变幻。朝廷打仗,除了能替皇帝巩固疆土,还是皇子们和朝臣们争权夺利的好时机,谁都想趁机大捞一把,捞好处、捞地位、捞权力,这里的波涛汹涌的很。 石应崇站在旁边沉默,半晌才道:“这事儿急不来,还是等明儿早朝上看看情形再说吧?毕竟太子出征不出征的,只是咱们猜测,还没有一槌落下敲定。” 萧铎忽然站了起来,沉色道:“我去凤家。” “啊?”石应崇诧异道:“这会儿……,还去?” “找凤渊。” 萧铎丢下一句,神色凝重的出了门。 留下石应崇在门后细细会味儿,这种时候,联姻世家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穆家和凤家都是王爷的帮手,特别是凤渊,那可是朝堂上面很混得开的人,不像穆老爷,只在礼部挂了一个闲职。 王爷纳凤侧妃,还真的是妥妥的赚到了。 唔,回头记得让人给苗家递个信儿,让表妹不要去招惹凤侧妃,----面上当然要向着主母端王妃,私下里不防和凤侧妃交好,至少两边都不要得罪。 ****** 萧铎打算找凤渊商议事儿,但还是先去看望凤鸾,反正不差这一会儿。 让他意外的是,凤渊居然也在望星抱月阁里面。 凤渊微笑道:“见过端王殿下。” 萧铎打量着他的神色,像是等候多时,不由笑了笑,“这是怎么说?”他在凤鸾身边坐在,“你们这是早等着我呢?有话要说。” 凤鸾微微一笑,不答话。 凤渊道:“太子殿下要亲自出征。” 这话石应崇先说了,不过不确定,他却是用肯定的语气来说的。 萧铎面色一凝,“国公何以确定消息?” “这个回头细说。”凤渊摆摆手,自己坐在对面凳子坐下,“而且不光太子殿下会出征西凉,成王殿下很可能会插一脚。”他做出这番结论,一则是侄女凤鸾的“梦”,二则是近一个月的苦心打听,最后才敲定的。 这话落在萧铎耳朵里,不由大惊,“老七也要插一脚!” 凤鸾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 萧铎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笑了笑,“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意外了。”他很快收敛好情绪,然后道:“国公还知道什么消息,尽管说。” 两人一个说,一个疑问,细细说了半上午时间。 最后,凤渊说道:“我的意见,端王殿下只需静观其变,不要插手,任凭事态自然发展即可。”见他皱眉,解释道:“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此次出征西凉,准备充分,又是收拾去年残局,多半是要建功立业回来的。” “为何?”萧铎强压住满腔的不理解,问道。 ----为何不让自己去建功立业?! 凤渊笑道:“端王殿下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殿下要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凤渊掠着长长的胡须,悠悠道:“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太子殿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建功立业可不见的就是好事啊。” “这……”萧铎是一个聪明的人,被一点,很快就领悟过来。 凤渊又道:“而成王殿下,皇上为什么会派他出征?不正是放心不下太子殿下,让成王殿下帮着照顾兄长,看着兄长,顺便分分功劳的吗?只要这种格局一形成,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的兄弟情,就差不多走到尽头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萧铎忽地觉得身上一阵微微寒凉。 ----这么深,是自己还没有想到过的。 他不甘心问道:“这一切都还只是国公的假设,皇上没有下旨,太子未必出征,成王也为会出征,这……,得等圣旨下来再能确定。” “那我们就等着瞧罢。”凤渊笑道。 萧铎心不在焉陪了凤鸾半上午,食不知味的用了午饭,便就匆匆告辞。 次日早朝,皇帝果然宣布了重征西凉之事。 第96节 其中皇子们和朝臣们的争锋不必赘叙,总之各种辩论,各种唇枪舌战,各种暗地使绊子抬杠等等。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和凤渊昨天“预测”的一模一样,太子萧瑛和成王萧湛,要和梁将军一起出征西凉! 这是皇帝的意思,并且很快颁布了旨意颁发下去。 萧铎这一整天,心都跳得比平常要快!他觉得自己之前太小看凤渊了,太小看奉国公府的实力了!想想看,要何等耳目广明才能如此讯息通达?要何等胸有沟壑,才能在皇帝旨意颁布下,揣测出圣意! 这等于提前洞悉朝堂先机! 萧铎一面感慨自己的消息耳目不够多,一面下定决心,要多和凤家、凤渊把关系搞好,----当然了,娇娇也是其中的部分。 为了表现的不那么过于迫切,他先来了望星抱月阁。 凤鸾盈盈笑道:“王爷来了。” “今儿感觉可好?”萧铎内心如何波涛汹涌不好说,面上还是平静的。 “挺好的。”凤鸾给他沏了一盏清茶,婉声道:“六郎喝茶。”含笑看着他,等他喝茶润过了嗓子,歇匀了气息,才道:“我有礼物要送给王爷。” “礼物?”萧铎笑了,“又去哪儿找了宝剑?”握了握她的手,“别总是这么破费你的银子,有一把够了。” 凤鸾莞尔一笑,“这份礼物对于六郎来说,可比宝剑贵重多了。” “比宝剑还要贵重?” 凤鸾指了指手边的大黑漆盒子,从旁边摸出一把青铜钥匙,晃了晃,十指纤纤青葱如玉,巧笑嫣然之间,顾盼生辉,“六郎,你自己打开看看。” 萧铎实在是猜不出来,带着疑惑,打开了大盒子。 “这是……” 他伸手,一本本的拿起翻了起来。 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册册的账本,还有花名册,仔细看看,全部都是笔墨铺子。细细数了一下,一共十八家,两家一个省,东南西北足足分布了七个大省。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再打开,里面是这十八家笔墨铺子的房契,以及掌柜伙计的长工契。 “六郎,你喜欢吗?”凤鸾笑问。 “阿鸾!”萧铎惊住了,“这是……”继而眉头皱起,“你怎么能这样乱花钱,把自己的嫁妆都买了笔墨铺子?再说了,你的嫁妆怎么能送给我?不行!”大丈夫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做了,那还叫男人吗? 自己便是再不计较,那也不能贪了姬妾的嫁妆啊。 “哎呀,不是啦。”凤鸾指了指放房契的小盒子,“铺子么,自然还是我的。”然后把花名册和账本推给他,“我不懂做生意,王爷派人替我经营着铺子,我只等着年终分红数银子。” 萧铎有点没转过弯儿来,“你想看笔墨铺子玩儿?” “笨。”凤鸾抿嘴儿一笑,心下明白,现在太子的地位牢固的很,他肯定还没往那方面想过,于是提点提点,“我的意思,王爷是成天在外头奔跑的人,要办大事,肯定需要很多很多消息。可是专门派人去打听,一则费事、费人力,还不保险,二则临时抱佛脚,哪有当地的人知道的多?对吧。” 萧铎是个心思灵透的人,一点就透。 “你是说,用着九省十八铺的店面伙计,专门负责打听消息?”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好,太好了!自己简直想不出更好的! 笔墨铺子,不显眼,又可以分布的全国各地都是。 凤鸾接着道:“只是九省十八铺还不够,王爷有心,可以往后铺开继续添加,反正都算在总号名下。”自己毫不怀疑萧铎的办事能力,只要开个头儿,他一准能做得比自己更加尽善尽美。 在前世里,这主意可是他的幕僚想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自己既然重生了,那就抢功劳占个便宜咯。 萧铎一阵沉默不语。 凤鸾等着他慢慢琢磨了一阵,见他抬头,方才继续往下说,“而且我想了,这铺子反正是我名下的,王府姬妾想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别人知道了也无可厚非。王爷只管替我经营着,银子是我的,消息是王爷的就行了。” 她笑盈盈问,“六郎,你说是不是两全其美?” 前世里,萧铎弄出全国遍地眼线的时候,还要遮遮掩掩,东拉西扯,找了好几个可靠的人,分别经营之,其实操作起来挺麻烦的。 现在全是自己名下的嫁妆铺子,不仅方便,而且自己也更放心。 明媚阳光下,一身玄色盘龙纹皇子长袍的萧铎,剑眉深黑、眼神明亮,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凤鸾,好似一道火光四溅的霹雳闪电,光华熠耀闪烁! 上一次,宝剑赠英雄,他看到美色之下的温柔情意。 这一次,他看清楚掩盖在娇憨天真之下,那份目光长远的高见,和柔软表象之下的聪慧!王妃只懂得安抚管理内宅,甚至还在其中纠缠不清,可娇娇……,她才是最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 先前自己还在感慨发愁消息不灵便,她就……,送了自己这样一份厚礼。 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凤鸾皱了皱鼻子,笑道:“是大伯父。” 她撒谎了。 其实当初她把这个主意告诉凤渊的时候,凤渊还好一顿夸赞。不过商量过后,觉得眼下她进府不久,在萧铎心中的地位还不够牢固,加上年纪小,没有儿子傍身,不宜表现的太过锋芒毕露。 因而但凡有过头的主意和打算,都推在凤渊身上。 一是暂时让凤鸾韬光养晦,二是更加突显凤渊的能力,让萧铎更加依赖和信任,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凤鸾又补道:“可银子都是我出的,人也是我派的,铺子都是我吩咐他们一个个买回来的。”生怕萧铎不记得她的功劳似的,“六郎,你可不能只感激大伯父,更要记得我的好啊。” “记得,记得。”萧铎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儿,不然自己还不如姬妾有远见,多少有点不平,既然是凤渊的主意那就正常了。娇娇能有这份心意,能有舍得花银子为了自己打算,而不是拘泥蝇头小利,就已经是聪慧贴心的女人。 他明白,侧妃里面能出这么一个活宝贝,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甚至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她才是和自己更为匹配的王妃人选!像王妃现在,不过是因为添了个贵妾,加上产后疑心,便隐隐已经沉不住气。可她呢,人家可是好好的公卿小姐做了妾,不哭不闹,还每天过得乐呵乐呵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仅懂得避开王妃的锋芒,懂得和姬妾们周旋,还能如此聪慧明敏的为自己出力、铺路,用心的对自己好。 这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臂膀啊。 ☆、78 一池春水 ----可惜了。 萧铎在心里轻叹,时间不对,自己正当婚龄合适成亲的时候,她还是小女娃呢。现在她进府做了侧妃,上头有正室王妃和嫡长子压着,将来的路不好走,----退一步、弱一分,有可能被别人啃了;进一步、强一份,又没准儿冒头被人给掐灭了。 “娇娇。”他上前,轻轻搂住她的腰身,细细说道:“你的真心和体贴,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比如之前救了王妃和哥儿那次,换个沉不住气的,心眼窄的,别说主动去救王妃和胎儿,不暗暗推一把就不错了。 轻轻抚摸着她,接着又道:“特别这个经营笔墨铺子的主意很好,非常好,这不是一套宝石头面能答谢的,往后再慢慢答谢你。” “我知道。”凤鸾要做就做到完美无缺,倚在他的怀里,“六郎待我好,上次和范老五争执,六郎为了我被他打伤,平日里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六郎心里有我,记得我的好,我也可以为六郎做得更好。”然后给他吃一粒定心丸,“你放心,我是不会给六郎添麻烦的。” 意思是,自己会甘于居在侧妃这个位置上。 萧铎的心像是被她戳了一下,酸酸的,还有点疼,“娇娇,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凤鸾温柔道:“只要六郎真心待我好,就不委屈。” 自己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出这么大力,----别说萧铎,就算换做太子、肃王、成王,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都是会感动的。 而且此刻的他,还有一颗相对柔软的心,而非多年后的冷若磐石、郎心似铁。 前世的自己,在最最落魄、最潦倒、最不光彩的境况下,遇到了他,遇到了已经不为感情所动的端王萧铎,所以结局才会那么惨淡。 今生不会再那样了。 ****** 萧铎回了王府,独自坐在梧竹幽居,看着那从凤家带回来的黑漆大盒子。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凤渊对朝政大局判断的准确性,凤鸾倾力为了自己,这两者巨大震撼,再加上之前郦邑长公主的话,心下隐隐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 他们不仅仅是要扶植当上亲王,而是……,有点不敢想了。 可是又忍不住继续想,毕竟凤家现在对自己的投资和扶持,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平常皇子的待遇。仔细想想,当年英亲王原本是很有希望继位的。因为先帝的凤淑妃和范皇后斗了一辈子,范皇后蓄谋已久、釜底抽薪,居然将秦氏之子认在膝下,然后倾范家和亲眷之力扶植父皇登基,才有了今天的朝局! 自己的母亲蒋恭嫔的出身不高,可是比比秦太后,并不比当年的秦氏女低啊。 而自己虽不敢夸比父皇英明睿智,但自认还是不差,就个人的本事和能力而言,也不逊于兄弟们,差就差在不是嫡长和母族上面。 但既然范家都能扶植父皇登基,那么凤家……,为何不能扶植自己?! 除了安王那种天生残疾有缺陷的皇子,几乎没有哪个皇子,是不向往坐上那个最高位置的。萧铎本来就是十分有野心的人,凤家的种种作为,提前催化了他那颗夺嫡的心,让他开始热血沸腾! 但……,继而深思,又发觉那条路阻碍重重。 范皇后还活着,范家也在,太子年富力强占了嫡长,想到这些不免有些心灰,一颗心飞上天去的又落回地。但是却不甘,难道没有一点可趁之机吗?还有、还有,凤家和郦邑长公主,真的要扶植自己走那条路吗? 他一会儿觉得可能,一会儿觉得不可能,心里真真是搅乱一池春水。 萧铎略有点焦躁,便想找人发泄发泄,起身去了魏氏的暗香斋。一进门,也不多说就让人备水沐浴,冷冷道了一句,“今晚在这儿安置。” 若在平常,魏氏肯定是温柔含笑的亲自去铺床。 今儿却显得犹犹豫豫的,撵了丫头,“你们都先出去。”然后朝着萧铎福了福,“王爷,还是去别的姐妹屋里吧?妾身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萧铎一怔,“我没见门口没挂红绸飘带。” “不是小日子。”魏氏扭着手里的帕子,扭来扭去,扭得快成梅干菜了,“是妾身的小日子有几天没来,妾身想着……,或、或许,是有好消息了。” 萧铎看了看她,再看看她手下面的挡着的肚子,“迟了几天?” “五天。” 萧铎想了想,自己好像是有些日子没来魏氏这儿,赶巧就是之前那次?自己的姬妾怀孕当然是好的,不过……,怎么都赶趟似的挤一块儿了。 魏氏一脸战战兢兢,跪了下去,“王爷,这个孩子……,你让我生了吧。”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王妃现在有嫡长子了,凤侧妃也怀孕了,妾身微.贱,不管生男生女都不会妨碍她们的。” 萧铎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魏氏眼泪一串串的,哽咽道:“再说妾身年纪一年年大了,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怀孕。求求王爷……,让妾身生了这个孩子,老了也算有个依靠,别的妾身什么都不求。” “好了,好了。”萧铎被她弄得烦躁起来,喝斥道:“我又没说不让你生,好端端的你哭什么?!既然有可能怀孕,还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赶紧起来!” “是,妾身知错了。”魏氏擦着眼泪起身,心下松了一口气,自己今儿这张委屈牌算是打对了。 其实现在不是几年前的光景,那会儿王爷怕庶子生在前头,一直压着姬妾不准生。现在王妃有了嫡长子,凤侧妃也怀孕了,自己有喜也不影响王府大局,应该会被允许生下来的。 这么做,只不过是想勾起前情,让王爷心中多一份怜悯罢了。 事情点到为止。 再多说,就是存心惹人烦了。 魏氏温柔的上了茶,沉默不语。 萧铎坐下琢磨了一阵儿,然后道:“既然你有可能害喜,那么明儿就请大夫过来诊个脉,要是真的……”沉吟了下,“那就交给王妃照看罢。” 眼下他自己事情太多,忙得焦头烂额的,操心的是凤家和郦邑长公主的态度,和他未来的道路,哪里有空管魏氏的身孕?况且今生格局已变,王妃有嫡长子,凤鸾也可能再生个儿子,魏氏这个不占嫡、不占庶长,加上她不过是一介宫女出身,因而份量减轻太多,这个孩子属于可有可无的。 第97节 而萧铎让端王妃照顾魏氏身孕,除了撂挑子,除了这是王妃的份内事以外,其中还牵扯到一段过往前情,让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他坐了一阵,因为魏氏这里不方便安置,便起身了。 魏氏担心自己拒绝了他,惹得生气,小小声道:“其实王爷要是嫌麻烦,今晚留在暗香斋也行的,妾身……,可以用别的法子。” “放肆!”萧铎一声断喝,训道:“本王是色中饿鬼吗?缺女人吗?”自己今夜就算不找女人,也不能让一孕妇用嘴服侍啊。 魏氏低了头,“是,妾身想岔了。”一脸敦厚老实的陪笑,“那王爷去蒋侧妃或者苗夫人那边,王爷慢走,妾身送王爷出去。” 萧铎看在她有可能怀孕的份上,没再多训,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魏氏送了他回来,自己坐在寝阁里面默默不语。 早几年,因为端王妃一直没有诞育儿子,恭嫔娘娘着急,便把自己赏赐到了王府。原本是密议好了的,调换了避子汤,只等自己有孕便直接公开消息。当时自己运气很好,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己去葳蕤堂请安的时候,告诉了端王妃这个好消息。 按照恭嫔娘娘的意思,端王妃做为王府主母,又是多年没有诞育子嗣,姬妾有孕的消息一公开,----她就算心里不情愿,也得为了贤良名儿把孩子留下来。 到时候,就像这次王爷做的决定一样,让王妃照顾身孕就大功告成。 ----可是自己等来的却是一碗堕胎汤。 汤是王爷亲自让人送来的,呵呵……,那时候王爷是多护着王妃啊。现今么,来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凤侧妃,不不,是比王妃还要厉害几层的人物。不到半年功夫,凤侧妃就成功离间了王爷和王妃,抢走了王爷的心,王妃的败像已经开始了。 王妃娘娘,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等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魏氏的喜讯很快被确诊,的确是怀孕了。 端王妃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十分高兴,再听说王爷让自己照顾魏氏身孕,更是一口爽快应承下来。魏氏瞧着主母装出一派大度之色,小声应承,“王妃娘娘身子不好,妾身不敢添乱,只求每天在暗香斋偷个懒儿便好。” 端王妃笑盈盈道:“这个容易,往后你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魏氏知道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心下松了口气,很好,很好,自己整个孕期都不会麻烦王妃娘娘,涉足葳蕤堂的。只是眼下不便说太多,少不得,过了头三个月,后面再慢想法子回避吧。 她一刻都不想在葳蕤堂多加停留,匆匆告辞离去了。 没隔几天,魏氏有孕的消息就传到了凤家。 甄氏听了,不免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吩咐丫头们谁也不许走露风声。 她厉声喝斥,“不许二奶奶和她的丫头过来晃荡!” 因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凤鸾便觉得周围的人古里古怪的,一个个包括萧铎、母亲,姜妈妈,还有身边的丫头们,都是目光闪烁。问了几次,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自己琢磨了一阵,算了算,不由笑了。 这天甄氏过来说话,凤鸾笑问:“是不是魏氏怀孕了?你们都瞒着我。” 甄氏先是吃惊,继而恼怒,“是哪个嚼舌根的在你面前乱说?!” “不是。”凤鸾摇摇头,“母亲你忘了,在我的梦里,早就知道这十年的事啊。” “这也知道?”甄氏觉得怪怪的,“你这么梦,未免也太详尽了。”梦得大致事件就够神奇的,连王府姬妾怀孕的琐碎都有,这……,这哪里还是梦?她嘀咕,“你这简直就是另外活了一世啊。” 凤鸾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是啊。” ☆、79 包子好好吃 “怎么了?”甄氏摇了摇她,“你这孩子,别是给梦魇住了吧。”劝道:“梦就是梦,不管在梦里遇到什么不好的事,都是假的啊。” “是。”凤鸾不想让母亲担心,笑了笑,“梦都是假的,虚的。” 前世种种,已成过往云烟。 今生自己不必再沉溺痛苦之中,而是勇往直前! 甄氏想着是女儿的梦,并没有太过在意,反倒担心起魏氏来,“还是让她怀上了。”忍不住有些抱怨,“王爷真是的,怎么不让其他的人等等。” 凤鸾“扑哧”一笑,“母亲,你怎么跟穆夫人似的?估摸王妃和穆夫人心下同样抱怨,王爷怎么不让我等等。这种事儿,就是咱们女人自己着急,对王爷来说,当然是子嗣越多越好,他怎么会让姬妾等等?” “那他之前十年,不都是让姬妾给王妃等着了!”甄氏有些牢骚。 她的确有些不平,要说家世、容貌、心思,自己的女儿样样不比端王妃差,端王妃不过赶上了好时候,才有了端王对她的十年尊重。 ----不免为自己女儿抱屈。 凤鸾经历了前世的人间惨剧,却要看得开些,“母亲。”握住了她的手,“人心都是填不满的,人人都想更进一层楼,殊不知,能够稳稳守住现在就很好了。现如今母亲你身子康健,我也怀孕了,已经算是目前最好的局面,咱们应该知足,好好的为将来细致打算。” 甄氏不是喜欢哀怨的人,点点头,“是啊,你说得对。” 凤鸾笑道:“总之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至少不算太糟,母亲你也想开一些。”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甄氏一声嗤笑,“你爹那个样子,还有龚姨娘和她的好种子们,就这……,我也没让自己难受过。”看向女儿,“你不用劝我,我就是一时有感而发,过了就算了。” 母女两个细细说来言语投契,都是会心一笑。 甄氏又问:“那魏氏这一胎能顺利吗?是男是女?” “在梦里,是个儿子。” 甄氏脸色僵了僵,继而摆手,“罢了,不过是一个宫女养的微.贱之子。” 宫女?微.贱之子?凤鸾想到了自己的前世,自己不仅是宫女,还和萧铎闹出了酒后失德的丑闻。所以……,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孩子同样也是微.贱之子吧。 而自己这个人更是微.贱,且名声不好,让他搅入丑闻…… 凤鸾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眼下怀孕,还是多想点开心的事为好。 可惜人的感情就是这样,越不愿意想起,就越是想起。凤鸾被“微.贱”二字所困扰,最近几天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前世萧铎是不是嫌弃自己微.贱?所以只当一个玩物消遣,放在王府随便玩玩,然后玩腻了。 所以自己怀孕以后,他不能玩,更怕自己生个微.贱之子出来,于是就…… ----就亲手结果了自己。 他说保胎儿不代表真的心疼孩子,毕竟当着那么多人,萧铎总不能说出“大人孩子都不要”的话。所以就算孩子顺利生下来,等自己死后,只怕也是活不长的。而且前世里,孩子根本没有机会来到人间。 是他吗?是他暗地下令,让自己和孩子一尸两命,彻底终结丑闻吗? 这是凤鸾心里最深最难过的痛。 问问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目的何在?除了不得已委身为萧铎的侍妾以外,自己最后到底要走到哪一步?辅助萧铎更快、更稳的登上帝位,建立自己牢固的权势,然后……,灭了前世对自己下手的人,让自己的儿子做下一任皇帝?甚至查出是萧铎下手的话,趁机毒死他,在他临死时告诉他,自己根本就对他没有一分真心,这一切都是报复?! 是这样吗?凤鸾心底是说不出的淡淡苍凉。 虚假的欢笑之下,甜蜜的卿卿我我背后,是肮脏、黑暗的真相,自己时时刻刻把真相掩埋心底,而一旦翻出来,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又想吐?”萧铎皱眉,“今儿你都吐三次了。” 凤鸾缓缓平息情绪,“没事。” “怎么会没事?”萧铎对太医有所不满,“不是说,过了头三个月就不大吐吗?前段儿你都好好的,是不是最近太医们不尽心了?”他道:“看你吐又吐不出来,咳得面红耳赤的,真是叫人心疼。” 心疼?真的吗?凤鸾忍不住在心底轻声问道。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萧铎越发担心,两道修长剑眉皱得紧紧的。 凤鸾决定找点事儿分散下注意力,抚了抚胸口,顺气后,问道:“听说王府里的魏氏怀孕了。”既然王府的人故意让自己知道喜讯,盼着自己肝疼,行,很好,那自己也趁着呕吐,给她们上点眼药好了。 “你怎么知道?!” “外头都传开了。”凤鸾淡淡道。 萧铎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悦道:“我已经交待过王妃,魏氏还在头三个月,让她不要四处张扬的,怎地……”怎地一点都不听话!训斥嫡妻的话,到底忍住没在姬妾面前说出来。 凤鸾微微一笑,“王爷,王府人多眼杂,也不一定就是表姐嘴不严。” 端王府盼着自己生不下孩子的,大有人在。 是谁?大概只有那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萧铎一怔,这才发觉最近百事繁杂想得不细致,的确,不能确定就是王妃。只是想到眼前情况这样,娇娇还在为王妃分辨,至少没有故意泼黑水,如此行的端、坐得正就是好样儿的。 因而夸她,“你很好,懂事。” 凤鸾今天不是很有心情配合他,懒懒一笑。 萧铎误以为她还是不舒服,坐进了一些,“哪儿不舒服?说说。”又道:“要是难受得紧,我这就叫人去太医院请人。” “没事。”凤鸾闭上眼睛,“就是有点累。” 萧铎自己揣摩了一阵,想着是魏氏怀孕,到底让她心里不愉快了。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有女人不吃醋的?用手在那粉嫩的脸颊上轻轻划,笑道:“魏氏不过是一介宫女出身,身份微.贱,不说生女儿,便是生儿子也不值得本王看重,你别放在心上去了。” 这还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凤鸾本来就有重重心病,听了这话,不由带出三分气性,冷笑道:“是么?宫女微.贱就不是人,不是东西,生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只是一块腊肉叉烧!想扔就扔了。” “你今儿怎么了?”萧铎脸色一沉,“本王是劝慰你,向着你说话,你倒替魏氏生起气来!真是好心当成……”想着她在怀孕,又养得娇,忍了忍气,“好了,娇娇你只管放心,王府里除了王妃,没有人能够越过你去。” 凤鸾依旧闭着眼睛,不说话。 萧铎不是很有耐心哄女人,准确的说,是他根本就不需要哄女人。因为以他皇子的身份,夫主的身份,只有女人倒贴上来讨好他的,而不需要他去讨好女人。在凤鸾跟前算是最小伏低的,偏偏这位还不领情。 他多少有点不太高兴。 因而也就沉默,心下想着,小女人自己生会儿气就消了。 哪知道,这一生气就是半个时辰。 萧铎先是有点恼了,继而笑了,“嗤”的一声,“才夸你是个懂事的,就闹别扭闹起来没完。”他还是认定是魏氏有孕,让她生气了,“你说说,要怎样才消气?但凡我能做得到的,都去办。” 凤鸾躺了半个时辰,也把情绪慢慢平复下去了。 闹情绪?显然是不理智的。 因而借着台阶下来,睁开眼睛,带了三分醋意的小样子,“我不在府里,王爷可是笼头的马了,撒蹄儿撒的欢快!这才几天功夫啊,就又让魏氏怀上了,哼,下一个就该苗夫人,还是蒋侧妃了吧?” “酸。”萧铎假装嗅了嗅,“这是打翻了一缸子醋吧?” 凤鸾白了他一眼,“一海缸。” 萧铎不由笑了,“我说呢,一屋子的酸溜溜味道。”捧了她的脸亲香,哄她道:“咱不生气啊,乖乖,你生气不是气着自己,便宜别人吗?你高高兴兴的,养好身子,回头生一个大胖儿子,让别人眼红去。” 凤鸾收回了心思,又扮娇俏,哼哼道:“只怕不止我这一个吧?等我回去,没准儿就有三个小的等着了。” “越发浑说。”萧铎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不管是魏氏,还是蒋氏、苗氏,她们哪里比得上你一手指头?你生的哥儿,将来也是最最金贵的。” 凤鸾撇嘴道:“又拿蜜话儿哄我。” 第98节 两人都聪明的没有提端王妃和小郡王,打情骂俏,小半天过去了。 眼下太子和萧湛即将出征西凉,萧铎虽然不参战,但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布置,能抽身半天出来,已经非常赶了。因而陪着凤鸾吃了午饭,便要告辞,“你乖乖的,等西征将士走了,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再好好的过来陪你。” 凤鸾为了表演吃醋,小小撒娇,“记得叫人给我买刘三家的虾仁包子!” “行,记得。”萧铎笑笑,一袭宝蓝色长袍的颀长身影渐渐走远。 到了下午,凤家上下都吃到了刘三家的灌汤包子。 凤鸾知道以后勾了勾嘴角,不做评论。 本来想着这段小插曲,就这么翻篇揭过去的。毕竟萧铎是个很正统的男人,自己也不是蛊惑众生的绝世妖姬,对于王府其他姬妾怀孕,是不可能阻止的。再说,前世早就知道魏氏和苗夫人的生育情况,不然突然,只是之前心结难解罢了。 哪知道,这场小小别扭还有精彩后续。 没隔几天,凤鸾又吃上了正宗的、新鲜的灌汤包子,鲜得要把舌头吞下去,味道正得没话说,不由诧异,“这……,怎么感觉跟在酒楼吃的一样?不不,甚至比在酒楼吃的还要鲜。” 要知道,灌汤包子就就讲究那一口热乎气儿。 平常就算派人快马拿回来,路上总要时间,多少比直接在酒楼吃差一点点儿。 丫头宝珠抿嘴一笑,“那当然了。”她带了几分与荣戚焉的得意,欢快道:“侧妃你知道吗?王爷花了重金把刘三给请到府里,往后侧妃想什么时候吃包子,就什么时候点,比外头买的还要鲜美呢。” ☆、80 惊喜在此 凤鸾听得怔住了。 这样也行?要知道,刘三家的灌汤包子卖了多年,刘三上了年纪,加上生意大,早就不亲自下厨和面做包子了。都是他的几个儿子和学徒打点,刘三自己在家当起了老太爷,平时溜溜鸟、淘淘古玩,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萧铎……,居然把刘三请到了凤家?就为给自己一人做包子。 宝珠欢天喜地道:“侧妃,王爷待你可真是好。” 凤鸾慢慢放下了筷子,怔了怔,继而心底轻声一叹。 看看,看看人家端王殿下,是多么的会收买人心?前世萧铎身边的那些谋士幕僚们,也是这样一一被收买的吧?自己要不是有前世经历,还不被他迷得七晕八素,哄得晕头转向啊。 感慨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小小心酸。 这世上,没有爱,哪里会有恨呢?只有被爱过,只有把真心交给了别人,被伤害之后,才会伤心、难过、愤怒、绝望,才会深深的恨啊。 罢了,自己只要遗忘这些就好了。 凤鸾不愿去深想自己的情感,她努力的压制,努力的想要找点别的事来打岔,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忽地划过一丝灵光。 谋士?看来……,自己又能给萧铎送上一份大礼了。 自己可以不爱他,不把心交给他,但却要把他的心牢牢抓在手里!至少在不威胁他利益的前提下,让他听命于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在端王府里面过得如鱼得水,才能顺利的查出前世真凶,同时……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为孩子,和凤家的将来做一份长远打算。 是了,今生自己要比别人都活得精彩! 宝珠等了许久,问道:“侧妃,包子还吃吗?再不吃就凉了。” 凤鸾摇摇头,“你们拿下去分了罢。” ****** 再征西凉的事很快敲定,各种筹备,各种忙乱不休。 皇帝在御案前翻阅着奏折,想着最近的安排。太子出征进一步巩固储君地位,肃王留守京城,以防万一,这是范皇后的意思,也是自己的意思。只不过自己又添了一个成王随行,这样……,才能平衡儿子们的各种势力。 以及,太后和秦家那边的荣耀需要。 不管怎么说,秦家都是自己生母的母族,将来自己百年之后,若是有一个功成名就的成王撑着,秦家也能保两、三代人的富贵了。 唉,没儿子烦恼,儿子多了也是烦恼。 特别是几个成年儿子都很出色,骄傲之余,又怕他们兄弟阋墙。 皇帝眼下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特别是最近几年,渐渐感觉精力不如从前,稍微熬夜就会次日爬不起来,整个人腰酸背痛的。便有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妃,也不太能够引起他的兴趣,更多的时候,宁愿自己一个人躺着歇息。 虽然不愿意承认,却明白,自己是老了。 都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可这世上哪有万岁的皇帝?百岁的都没见过!皇帝不得不身后事打算,要保证祖宗基业好好的往后传,儿子们、嫔妃们、母后和秦家,一切都安排好好的。 这便有点劳心劳力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愣是让皇子们在外面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道:“进来。” 总管大太监蔡良早瞧出来,皇帝最近反应开始变慢,只是不敢说出来,反正臣子和皇子都不敢有怨言,等就等着呗。 “给父皇请安。”刷刷刷几个年轻英伟的皇子一起进来,声音洪亮整齐。 皇帝嫌吵得慌,皱了皱眉,“小点声儿。” 萧铎想起凤渊的提醒,“近年皇上略耳背,最烦人家大声说话,越大声就越是提醒他老了,他耳朵不好使了。”今儿细细观察,心下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凤渊的确有够观察仔细,这条记下了。 安王是过来凑热闹的,不解道:“父皇,我们声音小了,不是显得不敬吗?”又巴拉巴拉问道:“父皇今儿用饭可用得香?昨夜睡的如何?” 他把兄弟们表现孝心的台词全抢了。 萧铎在心里一声冷笑,老三这是扮猪吃老虎,仗着自己有残疾,就不管不顾的随便争锋,随便说话,----上次居然还敢离间自己和萧湛!将来有机会,自然是要把帐跟他算一算的。 又想到凤渊的话,“皇上已经上了年纪,这人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看着儿孙们和睦相处,端王殿下断不可与兄弟争锋。必要的时候,甚至不防受点委屈,皇上瞧了,才会越发怜悯心疼。” 因而虽然对安王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多言。 他是有人提醒了,萧湛没有啊。 本来就对上次安王乱说话耿耿于怀,结了梁子,此刻不免一声冷笑,“三皇兄,父皇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父皇,兄弟们都在这儿站着。你好歹少说几句,也留几句关心的话给兄弟们说说。” 安王面色一僵,继而嘻嘻哈哈的拍了一把,“哎哟,老七你还吃醋了。” 萧湛灵巧的往旁边一闪,让他的手落了空。 安王便有些脸色不好看,“老七你怎么了?跟哥哥生分了。” 萧湛冷笑,“生分?难道三皇兄心里不清楚?”他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顶针了一句,“要不然,咱们当着父皇的面理论理论。” 哼!他以为自己不敢说出来,就得忍气吞声?他安王照样不敢!挑唆里间兄弟,说兄弟俩一起争同个女人,父皇知道,铁定得给他一顿好打。 果不其然,安王顿时蔫了,“老七你真是的,这么记仇呢。” 萧铎目光似箭射向两位抬杠的兄弟,似要杀人! 这他.妈都有病是吧?!这事儿也敢拿出来说,闹开了,娇娇的脸面还要不要?皇子们不过是得一顿训斥,娇娇就得去死! 不由一声断喝,“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皇帝诧异的看了一眼,“老六,你这是生什么气?” 萧铎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为了一个姬妾,就跟兄弟们如何大呼小叫,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便是退一步为娇娇着想,自己也不该多嘴惹得父皇询问的。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一瞬间,心中就是觉得愤怒无比,一刹那的愤怒冲昏了理智,话就脱口而出。 安王愣在当场,吓的。 萧湛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电光火石,便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不由头皮一阵麻!自己光想着和安王怄气,怎么就忘了,这样万一闹出来会害了她呢?错了,错了,自己真不该那样糊涂的。 顾不上和哥哥们生气,心思转得飞快,赶紧笑道:“六皇兄你别生气,是兄弟我不该和三皇兄怄气的,上次我们吵架,还把你的府上哥儿的满月酒都搅和了。”使劲乱搅混水,一笔带过,“这样吧,回头兄弟请哥哥们吃酒,算是掀过这一篇,成不?” 萧铎很快恢复了情绪,笑道:“成啊,怎么不成?就等着你请喝酒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王肯定得借坡下驴啊,跟着打哈哈,“是啊,是啊。都怨我,嘴快,经常没个把门儿的乱说,要不……,酒钱算我的?” 兄弟几个都没本事一把拍死对方,只能表演和睦友爱。 皇帝对儿子们的争斗睁一眼闭一眼,既然他们都不争了,自己肯定不会故意刨根究底的追问,只道:“嗯,你们兄弟和和睦睦的才好,朕也就放心了。” 安王笑道:“父皇放心,老七这不是要跟着太子出征吗?我想好了,也不用去外面破费花银子,不如就在我府里办一桌酒席,给兄弟们送行,哥儿几个好好的乐一场。” 这话皇帝爱听,笑道:“不错,你们知道节俭,还知道兄弟和睦相处了。” 太子原本是冷眼旁观的,此刻为了讨父皇欢心,不得不笑着附和,“好啊。”看了看亲兄弟肃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老三府里,热闹热闹。” 肃王跟着笑道:“有热闹,自然是去要凑凑的。” ****** 萧铎回了王府的梧竹幽居,脸色难看,“乒乓”砸了好几个花瓶,方才出气,然后朝外爆喝,“都给本王滚远一点儿!” 蒹葭见状,赶忙领着丫头们退下了。 萧铎心中充满了愤怒、不甘,和恨不得撕碎那些厌烦的人,以及……,对自己冲动的一丝迷茫。自己居然因为娇娇失去理智,因为女人乱了心绪,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就算王妃糟蹋了十年夫妻情分,自己生气,但也没有乱过。 这算什么?自己的心被娇娇蛊惑了吗? ----果真是“红颜祸水”。 忽然想起最近事情多,忙又乱,已经连着好些天没看“红颜祸水”,平息了会儿气流,遂起身出门坐马车往凤府而去。 赶巧,太医也在望星抱月阁里面。 凤鸾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侧妃,肚子的孩子是正经的皇室血脉,娘家可以住,太医的检查却是必须的。一则帮她固胎,二则防着期间万有有什么事儿,----比如凤侧妃不小心落胎,再假装怀孕,用外面的孩子假作自己孩子之类,那样可就混淆皇室正统了。 当然是断断不允许的。 因而太医院的人,三天两头过来定期检查,统统记录在案。 萧铎一进屋,就觉得屋里的人喜气洋洋。 “怎么了?”他笑问:“这是有什么好事儿?” 太医则是朝萧铎恭喜,满面笑容,“恭喜端王殿下。” “你别说。”凤鸾急急打断,嘟嘴道:“我自己跟王爷说好了。” 甄氏抿嘴一笑,“行,别人都不许碍事。”行了礼,领着太医和丫头们,退身去了外面屋子。 “什么好事?”萧铎一时猜不出来,但见太医和甄氏都是笑容满面的,肯定是好事了。不管是什么好事,都值得高兴,“说说。” “你猜?”凤鸾淘气起来。 “这没头没脑的怎么猜?”萧铎想了想,“嗯……,是不是太医说你胎像稳固?一切都好?”这好像也不值得特别高兴啊,摇了摇头,“不行,我猜不出来。” “笨。” 第99节 “你给点提示。” 凤鸾抓起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微凸隆起的肚子上。 “有喜?”萧铎想不明白,好笑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啊。” “很笨。” “你呀,真是越发胆大了。”萧铎捏了捏她的鼻子,虽然责怪,但也没有生气,而是皱眉琢磨,“唔,是不是太医诊断出你怀了儿子?” 凤鸾“哧”的一笑,“你说的那不是太医,那是神棍了。” “好了,快说。”萧铎没有耐心了,怕再猜下去,自己要变成笨笨笨,蠢蠢蠢,捏她腰间的痒痒肉,“快点老实交代。” “笨死了。”凤鸾最后埋汰了他一句,一面躲闪,一面道:“你不觉得,我这四个多月的肚子,比别人的要大?” 胎儿比较大?呸呸呸,胎儿比较大不就不好生了吗? 萧铎心里啐了几口,然后飞快琢磨,----娇娇有喜自己已经知道,可女人的肚子里还有啥喜事,只能是娃啊,总不能还有一个娃吧?等等,还有一个?! 下一瞬,他又惊又喜的愣住了。 ☆、81 倾国妖姬(一) “双生子?”萧铎抱着惊喜小声问道。 凤鸾莞尔一笑,“对。”在他胸口戳了戳,“现在我这里已经有两个了,往后王爷晚上就不用那么忙,整夜奋战不休了。” 萧铎刚喝了一口茶,想要压压情绪,听了这话,差点没把茶水给喷出来。到底还是呛了呛,“你、咳咳……”指着她,笑个不停,“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刁钻古怪的话都想得出来。” 凤鸾撇撇嘴,“难道我说得不是实话?” “奋战不休?”萧铎还在笑,自己摇了摇头,“难道本王就只知道找女人?真是小没良心的,你不在府里这段日子,我一月也就去后院几次,就这……,也值得整天酸溜溜的吃醋?居然连你家爷都敢编排!” “那你说,我厉不厉害?”凤鸾一脸得意的样子,转移话题。 萧铎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他开玩笑夸道:“人家一次怀一个,三年怀两就值得炫耀了。你这一年就两,省了多少事儿,真是太厉害了。”忽地想起另外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样的话,你就少了一年怀孕的时间。” 凤鸾一时没有解过来,“啊,那怎么了?” 萧铎在那越发饱满的酥胸上捏了捏,“这样……,你家爷就可以少煎熬一年。” “呸!下.流。”凤鸾一把拍掉他的手,“真是那啥吐不出象牙来。” “你说什么?”萧铎绷起了脸,瞪了瞪她,然后索性自暴自弃化身多多,低头就在那尖尖上咬了一口,“叫你胡说八道!” “哎哟。”凤鸾雪雪呼痛,嗔道:“真是的!你还真咬人啊。” “娇娇。”萧铎心里撩出一点火,一点柔情,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娇娇……”他呼喊着她的名字,俯身过去,轻轻舔.舐那柔软光洁的耳珠,“我想你了。” 凤鸾被他弄得酥酥麻麻的,推他道:“别别,我可不想跟你玩儿。” “就亲亲。”他道:“都好几个月没有亲近你了。” 凤鸾急了,“别闹,你等下压着我的肚子!” 说真的,自己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比萧铎重要多了!哪有心情跟他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把戏,----自己怀孕期间,他爱找谁找谁去! “你别动。”萧铎心中实在是欲念难填,尽量克制,动作放轻放柔,“我保证不压着你的肚子,好不好?娇娇……,你别动就好了。” “你滚下去!”凤鸾恼了。 萧铎先是被骂的一怔,继而沉脸,“你说什么?滚?” “对!滚。”凤鸾是真的生气了,还委屈,“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是孕妇,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还是两个,你就图自己一时高兴折腾,折腾出问题我找谁哭去?你当然不在乎了,有的是女人给你生孩子!什么王妃,什么魏氏,蒋侧妃、苗夫人,个个都想给你生孩子!” 萧铎的兴致被她完全败坏,扫兴道:“我就亲亲,哪能不知道轻重?” “我不管。”凤鸾一半是对前世孩子没保住的怨恨,一半是借机发泄不满,和压抑在心底的深深委屈,“你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我却只有我肚子里的,为了平安生下孩子,我拼着得罪王妃娘娘,都躲来娘家了。”她泪盈于睫,“反正我是一点错都不敢出的,一头发丝儿都不行!” “好了,好了。”萧铎刚才只是一时情动,想亲亲她,心底肯定是有数,不敢乱来折腾她的,不明白她反应为何这么大?罢了,原是自己不好,娇娇她头一次怀孕紧张,也是常理。 不知不觉间,竟然主动退让了一步。 凤鸾还在扁嘴,一脸委屈,“孩子是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儿。”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不管是谁,都不可欺负!你也不可以!” 她那样子,好像一只愤怒展翅的小母鸡。 萧铎本就偏心于她,心中先替她的失言解释了一番,原谅了一番,再见她这副可怜又可笑的样子,不由气笑道:“好了,我再不惹你了,行不?娇娇啊……”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不哭,不哭,哭了伤身子。” 凤鸾当时情绪太过激动,话就脱口而出。 说完以后,也有点担心他会真的生气,见他软和,反倒有些不可置信的一怔。 什么时候,端王殿下变得如何好脾气了?自己可是亲口让他滚,还说了两遍,换在前世自己最受宠的时候,也不敢啊。 ----他居然没有生气? “你看你,发这么大的火。”萧铎一面安抚她,一面自己也是诧异不已,王府里没有人敢让自己滚,其他姬妾们敢这样说,自己肯定赏她们一记窝心脚,往后再也不会涉足宠幸。就算是王妃,也不敢说的,说了,也一样落不着什么好处。 自己刚才居然还在安抚她,哄她,真是跟魔怔了一样。 于是,两个人一起发起呆来。 甄氏算着时间快该吃饭,在外面等着,听得里面先是拌嘴,接着半晌没有动静,不由有些担心。丫头们不敢随便打探,她便掀了珠帘进来,一进门,就瞅见一大一小两只呆头鹅,互相对望,木呆呆的不说话。 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生气。 “扑!”甄氏笑了,打趣二人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跟木头似的,泥胎菩萨一样呆望着,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萧铎先回过神来,笑道:“阿鸾今儿打扮的特别好看。” 凤鸾则是一脸窘然,嗔怪母亲,“说什么呢?”打岔问道:“是不是该用饭了?今儿预备什么好吃的?我早说了,要一样酸酸凉凉的东西。” 甄氏当然不会去戳破女儿,只是笑,“都有,都有。” 萧铎扶着凤鸾,两人一起出去用饭。 在说甄氏,换做平常人和皇子一起用饭肯定会局促,她却不,好像真的看萧铎是女婿一样,谈笑风生毫不怯场。她不光喜好打扮,还喜欢听书听段子,各种杂书也都有射猎,天生的长袖善舞伶俐人儿。 每次萧铎在望星抱月阁用饭,都是心情愉悦。 单独和娇娇用饭的时候,是柔情蜜意;有甄氏在场的时候,是笑料不断,母女俩打扮又都是赏心悦目的,自然心情跟着不错。不像去了穆家,一见穆夫人就觉得来气,虽然没有同桌吃过饭,但想来也吃不下去。 用完了饭,萧铎顺口说笑,“你母亲可真不像一般的妇人。” 凤鸾骄傲道:“那当然。”她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然怎么能生出我这么好的闺女呢?哼哼,便宜你了。” 萧铎摇摇笑,“你呀。” 可真是娇憨可爱、言语无忌,或许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觉得和娇娇在一起,特比开心,整个人都放松自在吧。因为喜欢这样的相处,一颗心就不知不觉的偏向她,甚至会一瞬失去理智,为了她,和兄弟们对吵起来。 萧铎在朝堂上面的那些不愉快,不免脸色阴沉。 安王找死,成王萧湛也是!两个人居然当着父皇的面,差点说出娇娇,还好萧湛后来回过味儿,总算勉强把场面给遮掩过去。 继而一想,不免又一点酸溜溜的不舒服。 呵呵,他小子反应挺快的啊!被自己一吼,就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并且好不犹豫的维护娇娇,----呸!他算那根葱?自己的女人要他来护着?!越想越是生气,娇娇都已经是自己的侧妃,还怀孕了,他萧湛怎么还是念念不忘? 行啊,翅膀硬了!胆儿肥了。 ----居然敢惦记哥哥的女人了! 是不是这次出征西凉,打算功成名就的回来,然后好明目张胆的惦记着啊?真是欺人太甚!萧铎手上“咔嚓”一声,茶盏碎裂,温热茶水撒了他一手,沾湿半袍子。 凤鸾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么?” 萧铎赶紧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水珠儿和茶盏碎片,他皱眉,“没什么。” “就这还叫没什么?”凤鸾嗔怪,喊了丫头进来,“快点收拾一下。” 宝珠等人一番忙乱收拾,然后出门。因为萧铎常常过来,这边也有备换衣裳,又捧了一身外袍进来,问道:“里面还换不换?” “不用。”萧铎烦躁,用力一把扯过袍子,“本王自己来。” 宝珠识趣的退了出去。 凤鸾瞧着不解,两人本来好好说笑的,他突然就沉默了,像是想起什么特别生气的事儿,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居然把茶盏都给捏破了!这得多大的气啊?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之前生自己的气,不由垂下了眼帘。 谁要去惹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啊?等他自己消气罢。 萧铎解了玉版腰带,忿忿的脱了外袍,全都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换了一身宝蓝色锦缎团龙纹长袍,他长相偏冷厉,冷色一衬更加显得冰冰凉,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刚才地窖挖出来,正在一丝丝冒着寒气儿。 要不是凤鸾前世和他相处过,换个人,只怕能给这位爷冻僵了。 萧铎生了一会儿气。 抬头见娇娇一直垂着眼帘沉默着,不吭声儿,小模样像是被自己吓着了,不由宽慰一句,“行了,没事儿,不与你相干。” 凤鸾可不会傻到去问他为何生气,他要说,自己肯定会说的,不说就是不方便跟自己说了。因而没问,而是转移话题笑道:“六郎,刚才我的肚子动了几下,估摸两个小家伙在打架呢。” “是吗?”萧铎便是有天大的火气,对着还没出生的孩子,也是软的,伸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许是两个住一起挤了点儿?”挺赶巧的,刚好肚子轻轻一动,也不知道谁踢了谁,还是两个小家伙在一起顽皮。 凤鸾嫣然笑道:“好玩儿吧?” “好玩。”萧铎随口应道:“只是他们淘气辛苦你了。”他没什么玩心,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行,“刚才是我不好,眼下你怀着两个孩子,不论如何都不敢在你面前发火的,放心,往后不会了。” 他一再退让,对皇子来说算得上温柔体贴了。 ☆、82 倾国妖姬(二) 凤鸾想着自己今天对他发了火,倒不为愧疚,而是担心留下芥蒂,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他现在宠爱自己当然不计较。将来万一有什么事儿,碰上别的姬妾给自己上眼药,他想起来,指不定就是发作自己的理由。 因而还是赶紧弥补一下的好。 “六郎。”凤鸾原本想晚点拿出来的信封,提前拿了出来,递给他,“这是大伯父给你准备的。”细细声解释,“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六郎今后不管办什么事儿,都要用人,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成的,更不是花了银子就能行的。” 萧铎打开信封,抽出来,上面写着,“河北邵县张自珍,时年四十有二,十六岁秀才,二十岁举人,其后科举一直不再进益,郁郁不得志。此人擅长唇舌之利,有辩才,有苏秦张仪之风,得之,可谓主上广纳人才。” 凤鸾接着说道:“本来这事儿,大伯父是可以去替王爷办的。但所谓人才和能人,大都有几分孤傲清高的脾气,所以大伯父的意思,还是王爷纡尊降贵折节下交,这样他们才肯认主,认得也是王爷这个主子。” 除了替萧铎考虑,把人情做大一点以外,也是不想把凤家暴露得太过明显。 树大招风,前世的教训太惨重了! 第100节 萧铎一直静静听着,手没抖,但是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凤家和郦邑长公主、襄亲王,的确有意扶植自己,不然的话,怎么会耗费人力物力到如此地步? 可是这个猜测,是绝对不可以宣诸于口的。 萧铎缓缓的放回了信纸,将信封塞进衣襟里面贴身放好,手触摸到胸口时,能够感觉到自己略快的心跳,像是春雷阵阵。他身体里的血液飞快流动,思绪却慢慢平缓,继而为之前的生气而自嘲,不应该啊。 萧湛惦记娇娇算什么?自己要努力前进,将来比他强一百倍、一千倍,让娇娇根本看不上他!是的,只要自己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臣,还有谁敢惦记自己的女人?给他萧湛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凤鸾静静凝视着他。 那个前世让自己飞蛾扑火的男人,天生雍容、璀璨华贵,长了一张十足男人味的冷峻脸庞,幽黑有如深渊一般的眼睛。他的确是凉薄的,眼里心里都是利益,但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如此?至少为了利益,他还肯做做表面文章呢。 她刻意忽略了萧铎之前对自己的退让,不想陷入情情爱爱去。 ----而是擦亮双眼一路清醒前进。 时辰不早了,萧铎起身准备离开,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又觉得太过轻飘飘了。凤家费了大力气挖出来的人,拱手送上,岂是几句“谢谢”就能还人情的?想了想,他正色说道:“所谓大恩不言谢,娇娇你放心,也让你大伯父放心,但凡将来有我萧铎一天好日子,也就有凤家的。” 是吗?但愿吧。 凤鸾并不是深信他的诺言,----与其守着诺言,不知道对方那天就会变卦,还不如好好巩固自己和凤家的势力,掌握微妙平衡,成为一颗不能轻易挪动的重棋。 重活一世,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 回了王府,萧铎一脸意气风发的愉悦之色。 端王妃见了,笑道:“王爷这是有什么喜事?” 萧铎心里的确是装着喜事,娇娇怀着双生子只是一件小的,而凤家倾力辅佐自己才是最大的喜事!只是这两件都不方便跟王妃说,含混点了点了头,转移话题,“魏氏的胎像怎么样?” 端王妃既然打定主意要走自强自立的路线,面上要做完美无瑕的贤妻主母,就得打起笑容来回话,“挺好的,早上还让太医给她诊过脉,说是胎像稳固。” “那就好。”萧铎点点头,又问:“你最近身子好些没有?” “已经好多了。”端王妃这次的笑容更真心一些,除了为丈夫的关心,还有自己身体好转的开心,含笑回道:“吃了上回那个章太医的药,效果不错,之前的恶露总算是止住,就剩□子还有些亏虚。” 王妃身体好转,萧铎自然也是跟着安心高兴的,颔首道:“很好,你之前的病拖坏了身子,既然好转,往后更要精心调养补回来。”王妃身体好,心才定,自己的王府后宅才会安稳,“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便是。” 端王妃微笑道:“会的,多谢王爷体恤。” 不管怎么说,夫妻俩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相敬如宾。 萧铎惯例问了一些家常闲篇,算是陪王妃,然后去看儿子逗弄了一回,完成了给嫡妻和嫡长子的体面任务后,便出门找地方安寝去了。 端王妃含笑送了他出去,转身回屋,笑容才慢慢暗淡下来。 “查出来吗?”她沉着脸问。 “只有一点点眉目。”桂蕊只从被安排做通房被拒绝,就一直提心吊胆,没替主子办好差事,悬啊,指不定哪天就被发作了。因而这次去查流言特别尽心,但是流言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不好查啊。 查来查去,只查到“魏氏有孕”的消息传开哪天,养马房有个小厮的娘病了,回去了一趟。而那个小厮,有个姐姐在魏氏的暗香斋做丫头。虽说矛头直指暗香斋,但是无凭无据的,不能因为怀疑就定罪啊。 而端王妃听完了桂蕊的话,一阵沉吟,自语道:“也就是说,消息十有八.九是从暗香斋走漏的了?”她点点头,“好,很好!一个个的,都敢仗着身孕跟我挺腰子了。” 先是一个侧妃住在娘家养胎生孩子,后面又来一个胆大的贱.婢,故意走漏自己怀孕的消息,送去凤家,----万一表妹是个心眼窄的,听了这个气着了,王爷可不就疑心是自己捣鬼吗?! 端王妃和魏氏之间夹着隔年恩怨,不好说清楚。 当年魏氏明明喝了避子汤,那汤到底是怎么失效的?魏氏又是怎么怀上的?自己不是没有疑心过,王爷也未必就没有猜想过。但是不能直接撕了蒋恭嫔的面子,只能认作避子汤效果不好,卖了熬汤的丫头,再给魏氏一碗避子汤了事。 隔了这么多年,魏氏居然暗暗记仇了! 呵呵,真是可笑!她一个奴.婢,在没有主母允许的情况下就私自怀孕,一碗避子汤不过是轻的,直接将人卖了都是常事,居然还敢记恨?还是自己的错了?她是哪门子的祖宗,妄想生一个庶长子出来打自己的脸! 端王妃没有萧铎的力气捏碎茶盏,“哐当”一声,震得茶水一阵飞溅。 而碧晴含烟馆内,蒋侧妃正在欢天喜地的奉上茶水。 萧铎今天心里有一股子邪气,生气、欲.念、野心,各种情绪混杂一起,化作一股子想要宣泄的情绪。他的耐心在凤鸾那里已经用光,到蒋侧妃这里,那里还有心情讲究脉脉含情?撵了丫头下去,抓住她,扯了衣服,然后便将人仰面摁在了桌子上,狠狠地发泄起来。 蒋侧妃的欢喜变成了惊吓,再是疼痛,惊恐不安的望着他,身体像是风浪中摇曳不定的小舟,细细声,“王爷……,疼,疼的。”她央求,“慢一点儿。” 萧铎抓起她的衣服,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冰冷着脸一阵大.干。 蒋侧妃被折腾到半夜才被放过,惊魂未定,又是后半宿都没有睡着,次日快天明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儿。在梦里,梦见一个高大狰狞的怪物扑了过来,提着自己的双腿,“咔嚓”一下,将自己生生撕成了两半! “啊!!”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乳母蒋妈妈飞快进来查看,见她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目光空洞,额角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是被噩梦给吓坏了。赶忙搂了她,安抚道:“不怕,不怕,妈妈在你身边儿呢。” 蒋侧妃渐渐回神,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爷他、他……,半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昨夜就那样毫不怜惜的折腾自己,只当自己是个物件儿,差点没有给他拆散了。现在略动一动,身上还是痛的,一面哭,一面抬起胳膊,看着那青红交错的痕迹,不由更痛更伤心了。 “这……”蒋妈妈见了也是直摇头,心疼道:“王爷怎地不知怜惜?” “呜呜呜。”蒋侧妃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呜呜……” 蒋妈妈实在没办法安慰她,这也是男人疼爱的表现,只能劝道:“王爷年轻气盛不知道轻重,等年岁大点就好了。”说起来,还是小主子没有儿子傍身的缘故,加上家世不厚,所以才让男人轻视,忍不住叹道:“侧妃能早点怀孕就好了。” 看看凤侧妃,仗着怀孕居然赶在娘家待孕生产。 这话勾起了蒋侧妃的伤心事,哇哇大哭,“我也想怀啊!王妃有了儿子,凤氏怀孕了,魏氏也怀孕了。”眼泪跟金豆儿似的掉不停,“怎么偏偏我就怀不上呢?王爷都这么欺负我了,也不说让我怀一个孩子,补偿我……” 怀孕这事儿,哪里有道理可讲啊?蒋妈妈摇头一声叹息。 ☆、83 倾国妖姬(三) 望星抱月阁内,甄氏正在询问女儿,“在你梦里,可曾梦见蒋氏怀孕生子之类的?她会也怀孕吗?儿子,还是女儿?” “梦里和现在不太一样。”凤鸾委婉解释,“在梦里,蒋侧妃还得等两年才会进端王府,怀孕也比较晚。”她摇了摇头,“最近这几年我就不清楚了。” “这样啊。”甄氏多少有点失望。 “没事的,母亲。”凤鸾安慰她道:“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抢在了别人前头,又得以安心在家养胎。不管是男是女,多个孩子,总是会加重一点点份量的,况且……,萧铎看中我又不是因为孩子。” 他的野心,已经被撩拨的显现出来。 但他要走那条路,是不敢公开出来的,穆家更不可能给他支持,那么他想要更快、更便捷、更稳当,就只能依靠凤家和郦邑长公主、襄亲王,得紧紧抱住这几棵大树!所以在他登上帝位之前,就算不宠爱自己,也得把自己放在香案上面供奉着。 至于他登基以后,这中间近十年的时间足够自己谋划了。 接下来的日子,颇为安宁。 在快月底的时候,前线八百里急报送到京城,太子亲征西凉大捷!据说成王萧湛颇为英勇,不仅跟着太子身边出谋划策、分析形势,甚至还亲自领兵出战,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皇上听了帝心大悦,亲笔书信送去前线夸赞两个得意儿子。 萧铎对此表现的很是平静,在宫里陪着皇帝和朝臣们、兄弟们一起高兴,平日在兵部当差也是勤勉认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对比安王出去饮酒作乐,肃王略有些笑容勉强,端王殿下的表现更得皇帝赞赏,私下与心腹重臣说道:“老六这两年长大稳重了不少,沉得住气了。” 萧铎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夸奖,不过进来见着皇帝,总是被多温和的询问几句,甚至连凤鸾在娘家生子,还语气缓和道:“公侯府邸的姑娘,就是这么娇气。不过好歹诞育皇嗣要紧,等生完了,就早点搬回王府去吧。” ----细心的他,感到了其中微妙变化的圣意。 凤渊的建议和策略果然有效。 因为对凤家的印象越来越好,不免想到那个“红颜祸水”的娇娇,真是服气,每次被她顶撞的火冒三丈,最后都是自己先找台阶下的。小坏蛋!坏丫头!萧铎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几句,打定主意下次不能再心软了。 等到去了凤家,见了面,看着那张娟美如画、妩媚似水的脸,再听着那宛若黄鹂出谷的清脆嗓音,那股气顿时被扑灭。再看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想着里面,还孕育自己的两个孩子,哪里还剩下有气?只觉得心都要柔软的滴出水来。 凤鸾见他冷着一张脸进来,要吵架的样子,呆了一会儿又瞬间缓和了。 心下不由嗤笑,端王殿下这是在练习变脸么?只不敢说出来。 萧铎见她明眸一闪一闪的,眼珠微转,问道:“坏丫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是不是在心里骂本王了。” 凤鸾故作一脸惊讶,“啊呀,你怎么知道的?” “好哇!”萧铎假装生气,上前捏她的脸,“哼哼,今天就给你脸上掐个洞,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腹诽本王!” 凤鸾笑嘻嘻道:“原来端王殿下喜欢脸上有洞的,哎呀呀,我今儿才知道呢。” “胡说八道!”萧铎好笑道:“谁说我喜欢有洞的了?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凤鸾蹙了蹙眉,一脸不解的样子,“那你还盯着我一直看?还一直摸着我的脸?”她摸了摸肚子,“乖宝宝,你们的爹是一个谎话精。” “你才是谎话精!”萧铎恨恨的指了指她,松开了手,到底是不可能真掐的,开玩笑,水嫩嫩、白生生的自己怎么舍得啊?掐个红印子都心疼呢。 凤鸾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娇嗔道:“哎呀,我现在越来越笨重了呢。” 她下了地,在屋子里轻轻转了一个圈儿。 萧铎赶忙去扶她,“你做什么?” 凤鸾摆了一个娇媚的姿势,笑问:“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萧铎担心她的大肚子,忙道:“快坐下说话,别转了,没事儿吓人呢。” 凤鸾被他紧张宝贝心情不错,站稳停下,捻起那恍若琉璃一般的宝蓝绡纱裙,其上银光烁烁,“好看吧?这中绡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孔雀蓝羽。”哼了一声,“母亲只得了一匹,全都给我了,都用在这十八幅的曳地拖尾裙上了。” 萧铎心中怪异的感觉再次掠过,甄氏……,真的有很多好东西啊。 “真漂亮,就算我这个大肚婆穿了,都觉得美若天仙。”凤鸾站在镜子面前自我陶醉起来,她身量纤秾合度,胳膊纤细,配上明眸皓齿、琼肌玉貌的长相,提着长裙又挡住腹部,的确有那么几分仙韵气儿。 萧铎瞧得发呆了一阵,叹气道:“红颜祸水。” 真真祸水,便是就这么干看着也不觉得腻,赏心悦目的。 凤鸾扭了一张俏脸,啐道:“你才祸水呢?”心下冷笑,前世自己可不就是给你祸害了吗?面上却是撒娇之色,连连呸了几口,“哼,等着吧!看我怎么慢慢祸害你。” 萧铎半开玩笑、半认真,笑道:“本王已经被你祸害了,怎么办?” 凤鸾便悠悠往椅子里面一坐,翘起细腿儿,宽大的裙子遮掩之下,肚子不显,然后摆出一副妖姬模样。朝他勾了勾小手指,媚眼横飞,“既如此,尔等凡俗之子,还不速速过来?赶紧拜在本宫的石榴裙下。” 她是假说自己是仙女王母娘娘,所以自称本宫。 但萧铎却是听的心头一跳。 看着那倾国倾城的小妖.精蛊惑众生,嘴里说着让自己曲解的话,----本宫?她若是自己称本宫,那自己岂不是……?美色和权力,犹如毒药一般迷离混合起来,叫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心甘情愿的去沉醉。 萧铎含笑缓缓走上前,半屈膝在她跟前,目光灼灼,“是,娘娘。” 凤鸾转瞬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但是不能揭破。 因而仰起下巴,高傲道:“免礼,起来罢。” “娇娇!”萧铎的心情忍不住生出一种狂热,蹲身在她面前,捧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细细亲吻,呢喃道:“你可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凤鸾笑了,带了对前世的感慨苍凉和啼笑皆非,恣意绽放的笑了。 第101节 母亲琢磨了一辈子的女人真谛,自己用对了。 ****** 时间一点点的过,前线的捷报一个一个传回京城来。 其实中间打仗有胜有负,不过惯例,都是大肆宣扬胜仗的。负的么,只要不是一败涂地就行,因此算起来,太子萧瑛这次出征还算顺当。 打啊打,朝廷的银子花得更淌水似的,打到六月,终于传来西凉投降的消息!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都跟着轰然欢腾起来。 凤鸾听着这个好消息的时候,笑了笑,很快……,年富力强、文武双全的太子就要被皇帝忌讳了。 皇帝最初的出发点是好的,想着自己年纪大了,让太子历练历练,将来等他百年之后,----太子既占了嫡长,又有军功和权势在身,自然就能够震慑一干元老臣子们,朝局稳稳当当的。 顺便的,萧湛也跟着出去捞了军功,有个成王妃的秦家也会跟着荣华富贵。 这样既对得起祖宗基业,对得起江山社稷,报了范皇后当初扶植自己的恩德,也同时扶持了生母秦家,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可是太子的威望随着战功加身,渐渐水涨船高,而此刻,老皇帝还没有驾崩,这就形成了一山难容二虎的局面。特别是老年人一般多容易多疑,看着年轻有为的太子,看着臣子们都奉承太子,叫逐渐年迈的皇帝情何以堪? 凤鸾轻笑,正所谓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啊! 夏日炎炎暑气重,望星抱月阁里面的大海缸里面泡着冰块,透着一丝丝凉气,这让萧铎一过来就浑身通泰。王府里自然也是有冰块的,但也只是保证萧铎书房和端王妃的足够供应,蒋侧妃等人则是按份例来领取。 像望星抱月阁这样,从大厅开始,花厅、侧厅、寝阁、隔断间,处处都是冰块囤放委实十分奢侈,非有钱有能力的世家大族供应不起。 便是凤家,其实凤鸾也是超额标准了。 萧铎坐下先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打趣笑道:“你这儿凉快舒服,本王来了都不想回去了。”不光凉快啊,什么稀罕的东西都一应俱全,还有美人儿和未来的两个孩子做伴,的确是惬意的不想走。 凤鸾笑道:“那行啊,你就做我家的上门女婿吧。” “又胡说了。”萧铎伸手指了指她,相处将近一年,渐渐习惯和纵容了她的放肆,别的姬妾断不敢说的放肆言语,她说了,只当笑话儿听。转而说起正事,“我又让人去各省收了些铺子,下面的人问,为何每个省都要两个铺子。” 凤鸾不敢随便用冰,喝了几口常温的酸梅汤,“是这样的。”她擦嘴道:“一则是一省范围太大,怕消息收集起来费事;二则也是让他们互相监督的意思,万一其中一个撒了谎,两相对照,王爷心里不就有数了吗?” 萧铎听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是大伯父说的。”凤鸾笑了,又开始撒谎回避锋芒,“我不过是传个话儿。大伯父还说了,两个铺子只是初具规模,王爷有精力,再多添几个也使得。” 萧铎颔首道:“行,回头我让人斟酌着办。” “哎哟,肚子沉甸甸的坐着都累。”凤鸾往弹墨线的秋香色枕头上靠去,扭来扭去半晌,扭了一个自己舒服的姿势,“天呐,这还得等两、三个月才能生,累坏我了。” 萧铎瞧着她也觉得累,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娇柔的跟一只小猫似的,偏偏配了一个大肚子,圆溜溜的,这不跟天天搂了一大袋谷米似的?有些心疼,上前替她按了按腰肢,“是不是累得发酸?没事的时候,让丫头给你轻轻揉一揉。” 凤鸾却道:“不敢乱揉的,母亲说了,怕丫头们不知轻重揉得不妥当。每次我觉得不舒服,都是母亲过来给我揉的。”说着,不免心酸酸的,“你不知道,我母亲养得比我还娇贵一千倍,要她给人动手,也就我这个女儿能享受一下了。” “美得你。”萧铎当即停了手,笑了笑,皇室里面可没有这么多母子母女情。 自己是儿子就不用说了,便是自己的妹妹升平公主,从小也是奶娘宫人照顾,母亲从来都不沾手的。一是宫里规矩如此,二是母亲整天忙着和后妃们争风吃醋,哪里能够细致的照顾儿女?只要保证养活就不错了。 “六郎,怎么了?”凤鸾敏感的觉得他有点不愉快,伸手摸了摸,在他利落的剑眉上轻轻描画,故意打岔笑道:“怎地……,你也想让人揉一揉?哎呀呀,等我生完这两个小淘气的,就给你揉,如何?” 萧铎嘴角微翘,娇娇有时候是任性了点儿,爱撒娇了点儿,但是却足够细心,足够体贴,更懂得如何叫自己心情平复。 轻轻捏了捏她的俏鼻,软和声音,“小小解语花。” 凤鸾不依,“我不小了,比去年长了一岁不说,而且马上就要做母亲了。”一副较真的娇俏模样,“六郎,往后可不许拿我当小孩子看啦。” “是是。”萧铎笑道:“你是大人了。” 两人正在说着打情骂俏的闲篇,外面丫头咳了咳,“王爷,王府有人过来传话。” 萧铎刚来,准备陪着娇娇吃了饭再走的,不想此刻离去,因而道:“进来。”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儿,吃了饭,再回去处置。 来传话的是梧竹幽居的一个小厮,不敢进内门,隔在外面回道:“王爷,外面刚得的消息,太子府的东宫长史在城北花楼喝酒,被捉了现行。” 萧铎眉头一挑,这是……,东宫马上要掀起风浪了? ☆、84 男包子?女包子?(一) 凤鸾心里清楚前世轨迹,眼下还早,皇上不过是借机给太子一个小小警告,而太子的反应也很迅速,壮士断腕的斩下了臂膀长史。然后跑到皇帝跟前一通哭诉,说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到底年轻不经事,还请父皇再派一个妥当的长史过来。 一则向老父亲示弱,二则情愿主动被父亲的人监视。 前世里,太子这一手玩得漂亮,成功打散了老皇帝的疑心猜忌。 可惜,有的事情一旦开头就停不下来。 在以后的几年内,老皇帝的疑心不断被人挑起,不断被人刺痛,渐渐和太子走到了两相决裂的地步。自古以来,太子就是天底下最难做的职业,特别是老皇帝和年富力强的太子,最后很难有好下场的。 这件事,自己已经跟大伯父分析过了。 因为眼下并不想暴露锋芒,引得权势还不稳的萧铎猜忌,所以有关前世的轨迹一字都不提,只道:“事关重大,还是请大伯父过来说话吧。”让大伯父和萧铎慢慢分析,自己可以继续扮演娇娇女,同时还能显得大伯父高瞻远瞩。 萧铎颔首:“是要和国公商量一下的。” 等凤渊过来,两人便去了外面偏厅单独详谈事宜。 凤鸾则起身观看水晶缸里的小金鱼儿。 这是母亲传授的一个保养眼睛的法子,她道:“你不要总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免得时间久了,眼睛就跟鱼眼珠似的木呆掉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去看看游动的小鱼,眼珠常动才灵活,水汪汪的透着灵气儿。” 母亲年逾三十,依旧养得一双翦水秋瞳般的明眸。 凤鸾一则看看小鱼活动眼睛,做做保养,二则肚子笨重娱乐有限,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小金鱼儿,算是赏心悦目的一件美事。 她看了一会儿鱼,又摆弄了半晌的新鲜插瓶碧水白莲,萧铎方才回来。 正好赶上饭点,就让丫头们传了饭菜。 凤鸾知道他肯定要急着走,没敢要酒之类,也不多劝,只是让人拣了几样他爱吃的菜,看着他吃了两大碗饭下去,方才道:“刚吃了饭,不宜剧烈的活动,王爷别急,慢慢出去坐马车来得及。” 萧铎点点头,说道:“你好生养着。”然后喝了两口消食茶,便起身走了。 次日早朝,弹劾东宫长史的折子呈到御前。 太子一句话都没有为下属分辨,而是一脸义愤填膺之色,“朝廷命官,留连勾栏烟花之地,成何体统?!儿臣请求父皇严厉处置!” 他这么一说,让那些想给太子泼污水的人都闭了嘴。 若是太子替下属求情,少不得要跟着被牵连一二,湿不了脚,也得弄脏脚底儿。但既然太子已经壮士断腕,这个时候再赶着强扯太子不是,就太过明显算计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严查!” 太子心头紧了紧,----自从前段打了胜仗回来,就不断有人夸自己,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总之是自古以来最好的东宫储君。开头听着自己还觉得得意,渐渐听多便觉得腻了,并且渐渐发觉不对味儿了。 自己再好,那也是太子啊!能好过皇帝么? 他们把自己越夸越大,叫皇上心里作何感想?哦,儿子能干了,年富力强了,隐隐已经是一代未来的圣君了。 这不是找死吗?!果不其然,没多久东宫就开始出乱子了。 而父皇,竟然下旨严查! 真是可笑了,朝廷官员去烟花之地的人只有东宫长史?要是全部上下查一遍,至少有一半的官员要中招!父皇怎么不都查一查,却只盯着自己的长史来查,还是严查,其中意味着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清楚了。 太子心情复杂的上完了早朝,然后领头出去。 心下琢磨着,今天这样简单撇清只怕还不够,少不得,晚点再去父皇面前痛哭流涕一回,说自己识人不清,求他原谅,求他重新派个长史过来。自己只有活在父皇的监视之下,父皇才能够心安呐。 太子心中一阵冷笑,回了东宫。 刚进门,肃王就赶着找来了。 “大哥,你真的打算不管东宫长史了?”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除了肃王,别人都不敢喊太子为大哥,肃王也只敢私下喊,他惋惜道:“可是长史替大哥打理东宫十几年,功劳苦劳不说,难得他为人忠心耿耿,就这么丢弃岂不可惜?” “可惜?”太子萧瑛一阵嘲笑,“你还不明白吗?”指了指上面,“是他要削弱我的臂膀,让我服软,难道我还能跟他顶着干啊?”若是朝臣攻击自己,还能反击,可是皇帝压下来,自己反抗就是个死! 肃王闻言顿时沉默了。 两兄弟正在相对无言各想心事,外面跑来一个小厮,“端王殿下来了。” “他怎么来了?”太子一怔,看向肃王也是满脸不解。 庭院门口,有人领着萧铎往里过来。 他的身量是兄弟中最高的,当得起“颀长挺拔、高大俊朗”八个字,特别是一身团龙纹皇子服饰在身,更添几分天潢贵胄的高华气度。 太子嘴角微翘,“老六越发一表人才了。” 萧铎手里拎了两壶玉瓶酒,很快走近,笑道:“没别的事,我来找哥哥们喝个酒。” 眼下东宫长史出了事,太子这边正是人人回避的时候,见他来找自己喝酒,不管真情假意都是高兴的,笑道:“好啊,咱们兄弟三个今儿不醉不归。” 肃王点头道:“正是,我也想喝酒了。” ****** 皇子们的举动,哪里能够瞒得过皇帝的耳目?特别是,皇帝最近还特别让人留意东宫的动静。听说了萧铎去找太子喝酒散心的事儿,皇帝颔首道:“老六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敦厚、稳重,心里头还记挂着安慰兄长呢。” 要说皇帝的心思颇为微妙。 一方面,不希望太子的声势超过自己,要大力打压;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太子的地位变得不稳固,引得皇子们生出夺嫡的心,到时候可就大乱了。 因而萧铎的举动,让皇帝心下十分满意,问了一句,“记得老六有个侧妃怀孕,躲在凤家养胎的那个,生了没有?”至于魏氏,皇帝那里会知道宫女出身的妾怀孕?根本就没人在他跟前提啊。 蔡良回道:“还没有生,不过应该快了。” 皇帝沉吟,“唔……,等生了,记得提醒朕一声。若是皇子就给个名字,连带老六的嫡长子一并起了。” “是,奴才记下了。”蔡良心道,好嘛,这位小主儿还没有生出来,就先得了皇上御赐名字的荣耀,连带前面嫡长的哥哥都压了过去,让哥哥成了捎带的。别说,没准儿这位是个有福气的,将来能成大气候呢。 不顾继而又是摇摇头,凤侧妃能成气候也是有限,顶破天,她生个儿子,将来熬死王妃,自己扶正爬上去。可是前头已经有了嫡长子,她就算有儿子,想要越过去,只怕端王府又是一番风浪。 罢哟,不关自己的事儿,不操闲心。 几天后,萧铎刚散了早朝,就有蒋恭嫔那边的人过来请去说话。 “凤氏是不是快要生了?” 萧铎回道:“还没有,要到下个月去了。” 蒋恭嫔还没有老糊涂,心里其实是记得凤鸾产期的,不过是起个话头,接下来便说道:“你府里王妃生下了嫡长子,凤氏、魏氏也都有了。”目光锐利看向儿子,“我不求你偏宠蒋氏,至少让她怀个孩子吧。” 萧铎一阵尴尬,“儿子有去蒋氏屋里的。” 蒋恭嫔皱了皱眉,“许是她年纪稍微小了点儿?可是凤氏也大不了多少啊。”不免对侄女有点埋怨,“怎么这般没有福气。” 第102节 萧铎清了清嗓子,劝道:“母妃别急,蒋氏毕竟年纪还小,过几年身子长开了,应该会更容易受孕一些。另外,儿子会记得常过去看望她的。”话说到此,已经算是说到尽头了。 蒋恭嫔虽然有点不满和失望,亦不能再抱怨。 毕竟根据打听的消息,儿子的确算是做到了雨露均沾,并没有特别冷落侄女,也没有让她喝避子汤。怀不上,实在怨不得儿子。再说了,娘家是要提携,但没有为了娘家得罪儿子的,----自己将来还要靠着儿子呢。 因而得了儿子的保证,便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公平公正的人。”稍微提了几句意见,“凤氏虽然出身不凡,长得好,但到底是个侧妃,你可不要太过偏宠于她,让王妃心里不平衡。” “母妃放心。”萧铎回道:“儿子心里有杆秤,不会妻妾嫡庶不分的。” “嗯。”蒋恭嫔点点头,又道:“凤家和穆家都很不错,你能得到两个世家女是你的福气,只是这福气大了,当心溢出来。你平时不要在兄弟们面前太过轻狂,惹得他们嫉妒了,当心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儿子明白。” 蒋恭嫔不能天天传儿子过来说话,偶尔见一面,也怪想念的,说了正事便让人拿点心出来,“都是你爱吃的。”闲暇的时候,她还是很有一副慈母心肠的,看着儿子,“老六,你多吃点儿。” 萧铎啼笑皆非,自己都多大了?母亲居然还拿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哄?难道自己还会为了几块糕点欣喜不已?他心下叹气,自己要的东西,母亲和蒋家根本就给不了。 只是面上不敢流露出来,努力把点心吃了大半盘子,连声道:“好吃,好吃,还是母妃这里的糕点味道正,和别处不一样。”他笑道:“母妃若是还有多的,儿子带几包回去放着慢慢吃。” 蒋恭嫔被儿子哄得十分开心,连连道:“有的,有的,专门给你准备的呢。” 萧铎拎了一盒子点心去了凤家。 毕竟是母亲给的东西,虽说吃不下了,也不能扔了,干脆捎带给凤鸾,“从母妃宫里带回来的点心,好几样,味道都还不错。” 凤鸾甜甜笑了,“让我尝尝看。” 心下有点啼笑皆非,恭嫔娘娘的赏赐一直都没有变啊,前世今生都是点心,说真的她自己就不觉得寒颤么?儿子都多大了,都做爹的人了,怎么会喜欢吃这些东西?况且萧铎本身就不太爱吃甜食。 这坏家伙,自己肯定是在宫里吃饱了,吃不下,便来找自己消灭了。 “先吃这个。”凤鸾对恭嫔的点心没太大兴趣,故意挑了一个最大的,像小耗子一样细嚼慢咽,一面跟萧铎说话,“今儿恭嫔娘娘找你了?”心下打定主意,剩下的糕点回头让丫头们分了。 萧铎颔首,“嗯,过去说了几句话。” 凤鸾轻轻一笑,“什么好话儿?让我也听听。” 萧铎咳了咳,“吃你的点心吧。”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凤鸾又不是傻子,娇娇声道:“娘娘是不是问你,怎么还没有让蒋侧妃怀孕呀?你要多过去看看你表妹,让她早点为你开枝散叶,让王府热热闹闹的,对不对?” 萧铎“哧”的一笑,“鬼灵精!什么都瞒不过你。” 凤鸾假装吃醋的样子,趁机把点心一放,嘟着小嘴,“你一准儿听进去了。”不说恭嫔多事,只说萧铎花心,“我知道的,现今我不能在府里服侍你,你贪新鲜,蒋侧妃又年轻貌美,肯定是脚都拔不出来。” “怎么这般大的醋性?”萧铎笑道:“说什么年轻貌美,哪里比得上你?”搂着她的小脸亲香,“乖乖,你才是我的年轻貌美贪新鲜。” 两人卿卿我我,凤鸾一面假意迎奉他,一面叹气。 真是不叫人消停。 蒋恭嫔那边的确是一个麻烦,还动不得,少不得打起精神来防备。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前世自己难产……,会不会有蒋恭嫔的影子?毕竟端王妃要顾及主母贤名,萧铎跟自己多少有几分情意,而蒋恭嫔却不然,她肯定嫌弃自己坏了儿子的名声,又只是一介宫女罪奴,当然是死不足惜了。 想到这儿,凤鸾心里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85 男包子?女包子?(二) 端王妃最近身体好了许多,虽然暂时没有侍寝,但已经不像病中那样心绪浮动,加上没有穆夫人吹耳边风,心性又恢复了从前的坚定稳重。本来嘛,她最初也是被母亲煽动的,担心自己死了,表妹会被扶正成了王妃,欺负自己的儿女。 但现在自己身体没事,那些担心,已经成了完全没必要的了。 端王妃心下冷笑,只要自己安安稳稳的活一天,不出错一天,表妹这辈子怎么挣扎都别想翻身!将来世子继承端王府之时,就是自己扬眉吐气的出头之日。 “王妃娘娘?”桂蕊见她发呆许久,小声喊道。 端王妃平复起伏的心绪,抬头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她摆摆手,“凤家既然暂时没动静,先不必说了,有消息再说。”又问:“魏氏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桂蕊回道:“平时每天就在暗香斋里面活动,太医来了,让诊诊脉之类,没有特别的地方。” 端王妃眉头微皱,“你说她,一直不肯来葳蕤堂请安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除了头三个月担心身孕不稳,后面只要没事,怀孕的姬妾也会来主母跟前点个卯,表示自己不敢仗着身孕不敬。可魏氏一向老实的人,怎地因为怀了孕就突然不恭顺起来?还是说,仗着有身孕了,为了几年前她小产的事置气? 桂蕊琢磨了一阵,“不是说,魏氏常常呕吐睡不好吗?许是头一胎,她看得比较要紧,所以多一步都不肯走?王妃娘娘再等等,眼下魏氏刚刚过了头三个月,兴许等过段稳定一点,就过来请安了。” 端王妃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不过等到后面魏氏胎像更稳固的时候,王妃已经顾不上她了。 算算日子,凤鸾的预产日子是八月十二左右。从进入八月里开始,不光甄氏和萧铎紧张起来,端王妃亦是提着一口气儿。于她本心而论,虽不至于恶毒的盼着表妹难产之类,但肯定是希望表妹生女儿的,免得庶长子和嫡子年纪太过相近。 望星抱月阁内,凤鸾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娇滴滴抱怨,“哎呀,不舒服。” 她正面躺着不舒服,太重;侧面躺着也不舒服,还是沉;可是想翻个身也不容易,双胞胎比平常孕妇辛苦多了。 甄氏坐在床边给她肚子擦秘制药膏,嘀咕道:“瞧你这肚子大的,等回头生了可得好好听我的话,忍忍痛,让我天天给你按两回,才能早点缩回去。”抠了一大块膏药,不要钱似的大团大团往上摸,嘀咕道:“亏的每天至少给你涂三遍,我手都酸了,但总算没留下奇奇怪怪的印迹,不然那得多丑啊。” 她心里放在第一位关注的,永远是保养。 不过凤鸾还是很感激母亲的,不说她亲力亲为的辛苦,单说没有母亲,自己就不可能怀孕期间过得如此舒心,一份心都不带操的,反正母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到现在自己气色红润,胎像稳固,完全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满京城里,大概没有比自己过得更舒服的孕妇了。 甄氏涂好了药膏,又是一遍遍细心轻柔的按摩,叮嘱道:“每次九十九个圈儿,一个都不能少的。”神色专注,好似女的肚子是个宝贝,“你先别跟我说话,免得等下我数乱了。” 半晌过后,涂药按摩总算完成了。 “快快快!”甄氏喊道:“给我打水,给我揉手指头。”她嗔怪的看向女儿,“为了你,把我的手指都弄粗了。” 凤鸾又是好笑,又是满满心酸和深深感动。 母亲啊,就是这样娇滴滴的,一分苦都吃不得。可是为了自己,她却宁愿抛下最最在意的保养,宁愿为自己弄粗了手,也在所不惜。 甄氏这辈子只服侍过女儿,弄完了,就叫丫头拼命的给她揉搓手指。 扭头见女儿泪盈于睫,当即斥道:“你掉什么猫尿?!”她声色俱厉,“怀孕还不知道珍重自己?有啥,不就是我手粗了点儿么?我又不用嫁人,怕什么?”然后又训斥丫头们,“给我好好的、仔细的揉,真粗了,看我怎么揭了你们的皮!” 凤鸾又想哭又想笑,忍了忍泪意,“我知道了,现在只想开心的事儿。” “这就对了。”甄氏看了她一眼,的确没再哭,便掉头关注自己的手指了,“关节的地方,更要用力揉,别怕,我不怕疼。” 服侍她的丫头苦笑不已,天神,一把子水葱似的手,哪里粗了? 二夫人的眼睛就是这么、这么……,明辨秋毫?即便只粗了一根头发丝儿,她都瞧得出来。 哎,要不说凤侧妃更有福气呢。 有这么好的亲娘,换做谁不艳羡啊?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端王殿下来了。” 里面丫头迅速收拾东西,甄氏起身,给女儿的裙子搭好了,“你们说话,我去旁边继续让人揉手指,有事叫我。” 凤鸾微笑道:“辛苦母亲了。” 甄氏前脚出去,萧铎后脚便跨门进来了。 他最近过来的勤快,毕竟孕妇的产期是不定的,提前退后几天是常事儿,不定哪天凤鸾就生了。搬了凳子,在旁边坐下说话,“快了吧?回头一有动静,就赶紧叫你母亲招呼着,别怕,太医产婆都是齐全的。” 他这话勾出凤鸾前世的心病。 难产而死的人,对生产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凤鸾甚至想过,自己该不会又……,然后再重生回去,甚至就那么彻底的玩完!她在心里摇摇头,不要!自己今生过得不是很好,但也不糟,至少母亲活得好好的,自己和母亲的关系改善很多,这就很好了。 “怎么……?”萧铎见她目光闪烁不定,有些惶然,“真的害怕?” “六郎。”凤鸾心里想多了,声音有点打颤儿,握住他的手,“你说,要是我万一生产不顺,你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还是一起……” “胡说八道!”萧铎一声断喝,“你可不是疯了?赶紧啐几口,真是什么晦气的话你都敢说!好好儿的,断然不会有什么事。” “万一呢?”凤鸾执著于那个答案。 萧铎喝斥道:“没有万一!” 他心里不仅生气,更有一丝说不出的恐惧,不、不不,不会的,这么可人又贴心的娇娇,怎么可能离自己而去?想一想,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着边儿,像是被人狠狠挖走了一大块! 可是做为一个大男人,岂能流露恐惧?一则不像男人,二则若是自己都慌了,岂不是更加吓坏她?因而只能绷着脸断喝! 凤鸾想起前世难产那天的情景,忍不住心酸酸的,“万一呢?万一……”她有点问不下去,心里明白,自己是问不出前世答案的。今生和前世完全不同,现在的萧铎肯定是不愿意自己死的,问了也是白问啊。 “你看你,怎么还哭了?”萧铎心下不安,上前握住那双纤细小手,在感受到熟悉的温暖柔软以后,稍稍踏实了点儿。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泪,“人都说孕妇容易胡思乱想,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可是被她这么一提,一哭,连带自己都忍不住乱想起来。 双生子说是喜庆,这生产的风险也翻倍了啊!万一……,不不不,不会万一的,心下琢磨了片刻,----压一压,压一压就好了。 “郦邑长公主送你的七色宝石花呢?”萧铎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尽量宽慰她,“不是说可以镇邪吗?咱们拿出来摆着,还有……”一想着她有可能里自己而去,心里就像是被细线给勒住了,呼吸都急促了,“还有本王是皇子,身上流着龙脉之血,自然也是可以震慑邪气,到时候我就在产房外面坐着,守着你,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凤鸾抬眸,翦水秋瞳里面闪烁着清澈光芒。 萧铎越看越舍不得了,越看越心疼,自己的心肝宝贝,水晶玻璃一般的人儿,怎么能被上天带走?那一瞬间,他忘了她是凤家女的身份,忘了她的倾国倾城美貌,只是出于本能,紧紧握着她,不想让她离自己而去。 很多人,很多事,都要到有可能失去的时候,才会豁然惊心! ----不!绝不可以失去她。 萧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一年多的相处,如花美眷相伴,柔情蜜意相交,她又是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可以说,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待自己,做的都要好,叫自己如何舍得?如何放得下?! “娇娇。”他声音低醇,“你要好好儿的,我……,我舍不得你。”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已经在我这儿了,你走了,我的心也会被挖走一大块的。” 是吗?凤鸾凝视着他,静静地,一个字也没有言语。 “呸!”萧铎啐了一口,觉得自己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硬了硬心肠,“好了,不说那些丧气的话!没事的,你这次生产肯定没事的。” 凤鸾轻轻应着,“嗯。” 她在心里道,自己不要有事,这辈子还要为前世报仇雪恨呢! ☆、86 男包子?女包子?(三) 话说萧铎被凤鸾那么一哭,哭得心慌慌,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脸色阴沉沉的。 最近这段时日,端王妃的身子已经干净了,虽说还不适合房.事,但是纯睡觉并不影响什么。这段日子,萧铎都是留宿在葳蕤堂,除了给嫡妻做做脸面,同时也是想着娇娇要生了,还是双生,怕回头王妃心里不舒服。 第103节 自己安抚她一番,她知道自己没有忘了嫡妻,心里也会平衡一些。 端王妃未必不清楚丈夫的用意,但是现在身体好了,心态不像病中那样浮躁,并不反感丈夫的做法。只要他心里是有嫡庶的,尊重自己这个嫡妻,那么就算对表妹再宠也翻不了天,自己何必自乱阵脚?稳稳的守住嫡妻位置便是了。 至于情情爱爱,能当饭吃?能当衣穿?没有就没有了罢。 端王妃压抑住心里的那份失落,打量丈夫神色,关切问道:“王爷是外面有烦心的事儿?我又帮不上忙,只想着……,要不要今晚点一宿安神香?人若睡不好,容易变得心浮气躁不说,还容易伤风感冒,得休息好才行。” “嗯。”萧铎心不在焉的,还是担心凤鸾那边生产之事。 端王妃没办法掺和外面的大事,表妹的生产,却是她作为主母份内该管的,因而琢磨了下,问道:“阿鸾生产的日子,就在这两天了吧?”她建议,“要不要我过去盯着一点儿。” 萧铎扭头看她,看到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心下明白,王妃这是顿悟过来了。 她这么说,当然不是过去投毒下刀子的,而是为了表示贤惠大度,----毕竟眼下她的身体已经好转,占了嫡妻,膝下又有嫡长子,去害一个怀孕的姬妾并不划算。再说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更不值当了。 萧铎摇摇头,“那边人多,够了,你在府里照顾魏氏她们就行了。” 端王妃欣慰一笑。 果然……,只要自己行得端、走得正,丈夫的心还是敬重嫡妻的,这不就开始维护自己了吗?怕自己过去惹麻烦,只让自己留在府里。 之前都是病中气息不稳,被母亲吹乱了。 “那好。”她笑道:“我就在王府里面等阿鸾的好消息。” 今儿是十号休沐日,萧铎趁机把后面三天告了假,想着这几天时间,娇娇应该已经顺顺当当生产完。到时候自己眼见母子平安,也就放心了。 哪知道,事情偏生不赶巧。 凤鸾十二号的预产日,一直拖到十四都没有动静,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萧铎白天留在凤家陪她,晚上是要回王府吃团圆宴的。临走前,摸了摸那滚圆滚圆的肚子,好笑又好气,“小家伙,怎地这么淘气?早点出来,不就正好赶上中秋佳节。” 凤鸾嗔怪道:“这事儿哪里说得准?” 其实两人心里都是着急,甄氏等人也是着急,可是这档口,谁也不敢说丧气的话啊。都只做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样子,该干嘛干嘛,保持一份平静如水的气氛,甚至还努力说说笑,让大家都轻松一点儿。 萧铎辞别道:“我先回去吃个晚饭,你这边一有动静,就叫人过来找我。” 凤鸾甜甜一笑,“知道了,去吧。” 萧铎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衣襟里面掏出一块护心玉,“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没离过身,你拿着,就好像一直看到我一样。”他笑了笑,“免得等下你突然发动了,我没过来,你又心里胡思乱想的。” 凤鸾握着那块玉,温温的,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淡淡味道。 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滋味儿复杂。 自己知道这块护心玉的,这是当年蒋恭嫔还得宠的时候,生了萧铎,皇上亲自赏赐给儿子的,一直陪伴着他长大。前世有一次,自己在床.上好奇的摸了摸,“这是什么宝贝?我见王爷一直戴在身边,能辟邪吧?” 他目光幽冷而厌恶,“别碰。”然后翻身睡了过去,不再理会。 自己当场便怔住了,又羞又窘又是紧张,想赔罪,怕再多说惹得他心烦,不赔罪又一直战战兢兢,后面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安心,直到怀孕,才渐渐淡忘了。 凤鸾低头,看着手心里那块古朴温润的美玉,不由轻声一叹。 今生他居然舍得给自己拿着了?真是……,物是人非啊。 此刻的萧铎和前世的萧铎,仿佛正在一点点分离,慢慢地,幻化成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让自己感到陌生,而又淡淡的不知所措。 要怎么去恨今生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他呢? 罢了,守住自己的心,努力查清前世的难产真相再说吧。 ******* 萧铎天黑时分回府,王府里早就已经张罗的一片喜气洋洋。 端王妃和姬妾们都是盛装打扮,不小细说。两个小郡主又大了一岁,贴别是贤姐儿已经十岁,渐渐褪去稚气,开始有一点点少女的影子了。惠姐儿今年七岁,在宫里陪着公主们上了一年的学,也懂事了很多。 萧铎之前只有两个女儿,挺喜爱的,一人发了一个大大红包。 贤姐儿领着妹妹,一起到了谢,“多谢父王。” 端王妃不喜欢女儿和姬妾打交道,等她们行了礼,便笑道:“外面吵闹,你们去里面小屋子里,准备的都是你们爱吃的东西。”然后让奶娘抱了哥儿上来,“哥儿最近可以扶着站了,只是我怕他腿软,嘱咐奶娘别累着哥儿了。” 萧铎笑道:“是吗?”欣慰的朝着嫡长子看去。 已经十个月的小郡王长得清秀白净,眼角眉梢,已经透出母亲的影子轮廓,此刻正咿咿呀呀的,伸手要母亲抱抱。奶娘笑道:“果真是母子连心,才一会儿功夫,小郡王就离不开王妃娘娘。” 端王妃当然爱听这话儿,高兴道:“来,让我抱抱。” 萧铎瞧着儿子有点瘦,朝奶娘问道:“怎么不多喂哥儿一些?要是奶水不够,只管让厨房添东西,想吃什么都使得。” 奶娘一脸紧张,忙道:“够了,够了。奴婢每天吃一只整鸡,一条鱼,还有一对猪蹄儿,顿顿都不落下的。”略有点为难,“奴婢的奶水小郡王都吃不完,只是小郡王胃口不大,所以吃的少些。” 萧铎皱了皱眉,今儿是中秋佳节,再问下去就不太愉快了。 因而挥手道:“行了,多用心一些。” 然后视线落到魏氏身上,她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加上身量略丰腴,因而肚子比较明显,衬得旁边的苗夫人跟柳条似的。见萧铎看了过来,笑了笑,“妾身的胎像挺好的,王爷和王妃娘娘放心吧。” 萧铎便不再多问了。 端王妃温婉大方的正坐上席,微笑道:“开宴罢。” 年年中秋节都差不多,没啥新意,无非是歌舞、酒宴等等,月亮和去年的看不出有两样来。萧铎心不在焉的喝着酒,记挂的,还是凤家那边,不知道娇娇这会儿发动了没有?她胆子小,性子娇,不见自己肯定害怕。 “王爷。”端王妃喊了两声,都不见他应,推了推,“还要继续上歌舞吗?” “嗯,上吧。” 端王妃把丈夫的恍惚瞅在眼里,心下轻笑,果然今年的中秋宴席不用费心准备,反正王爷根本就没心思看。他的心啊,早就飘到表妹身边去了。 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饮酒,不时的和其他姬妾们说几句话儿。 在座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还是保持着佳节的喜庆样子。只有蒋侧妃一人郁郁不得志,王妃有嫡子,凤氏快生了,魏氏又挺着一个大肚子,只剩下自己和苗氏没有子嗣了。 可苗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下属孝敬表哥的小玩意儿罢了。 自己好歹出身蒋家,又是侧妃,在这王府的后宅里拍拍号,至少也是第三人!抬头看向萧铎,可恨王爷一颗心都被凤氏勾走了! 最近一段日子,王爷根本就不光顾姬妾的屋子,只在正房留宿。 自己可不会傻到以为是王爷宠爱王妃,心里门清儿着,这是王爷故意给王妃娘娘做脸面,让她心里舒服,回头免得嫉妒凤氏生了儿子!呸,呸呸呸!她那狐媚样子未必就能身儿子,指不定是丫头,让她空欢喜一场才好呢。 可是蒋侧妃又不是神天菩萨,不是她想怎样,别人就会乖乖的让她如愿的。 宴席正在热闹之际,忽地有丫头飞快跑了过来,“王爷,凤侧妃发动了。” “这就过去!”萧铎豁然起身,撂下酒杯就走,淡淡杏黄色的美酒洒了一桌子,这边还在滴滴答答,那边他人已经走远了。 端王妃一句“等着阿鸾的好消息”,都没有说出口。 苗夫人见主母张着嘴,没机会说,面上颇为尴尬的样子,赶忙说话,“王妃,咱们是继续宴席呢?还是回屋去等?” 端王妃收起了尴尬之色,笑了笑,“继续宴席吧,省得传消息的人多跑几趟。” 苗夫人笑道:“也对,那咱们吃着等着。” 凤鸾的生产意外的顺利。 不知道是甄氏对女儿孕期保养的好,还是她运气好,怀了双生子,大家都担心的不得了,结果发动没多会儿宫口就开了。她忍了一会儿阵痛,在痛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羊水破了,产婆们在旁边帮忙,很快第一个孩子就露了头。 萧铎急匆匆策马赶到凤府,下了马,又是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往里走,刚到网星抱月阁院子门口,就有人赶着回禀好消息,“凤侧妃已经生了一个,是哥儿!” 里面灯影摇曳,丫头们进进出出的打热水进去,端血水出去。 萧铎站在窗户外面,心里火急火燎的,竖起耳朵,听得里面稳婆喊道:“侧妃,侧妃你再用用力,还有一个呢。” 娇娇像是咬着软木塞之类的东西,哼哼唧唧的,嘴里没一句完整的句子。 对于他来说,前头已经有嫡长子了,这个一对就算是女儿也不打紧,只是稍稍有点惋惜罢了。现今娇娇又已然生了一个儿子,后面这个,男女更无所谓,只求赶紧顺顺利利的出来,母子平安就够了。 ☆、87 吹响战斗号角(一) 萧铎在外面走来走去,不停踱步。 偏着后头这个小的淘气,磨蹭半天,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萧铎不由急了,到门口抓了丫头问道:“里面到底怎样了?” 丫头赶紧进去打探,里面急忙忙跑出来一个产婆,紧张回道:“快了,快了,前面哥儿都生的顺顺当当的,这个应该快了。” “什么叫应该?”萧铎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产婆的份上,早窝心脚上去了,一声雷霆震怒的喝斥,“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点滚进去?!好好的,若是出了一毫毛差错,本王都把你撕成两半!” 产婆顿时吓白了脸,慌忙进去。 因不敢再出来回话,过一会儿,在里面扯着嗓子喊道:“露头了,露头了。” 紧接着,便是凤鸾高声哭骂道:“萧铎!你这个……,啊,混蛋,说好的……,啊哟,说好的陪着我……”她一边喊痛,一边骂,“你、你滚到哪里去了?” 从里到外,所有的人都吓得没了魂儿! 乖乖!凤侧妃这是生孩子失心疯吗?居然敢骂端王殿下是混蛋,还嚷嚷的一个院子都听见,端王殿下恼了可怎么办?糟糕,服侍的人也要跟着倒霉。 里面产婆恨不得去捂了她的嘴,又不敢,怕再把产妇给捂坏了。 哪知道外面那位王爷还没恼,挨了骂,还赶紧高声回道:“阿鸾!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别怕,啊,我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你的。” 凤鸾不喊了,又骂肚子里的孩子,“你个小混蛋,还不……,还不快点出来?”她气喘吁吁,额头上、身上都是大汗津津,“我快没力气了,小混蛋……,快出来,啊,啊呀!”底下再说不出话,尾音一下子蔫儿了。 萧铎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事,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甄氏欢欢喜喜跑了出来,“又生了!是个闺女,阿鸾也没事。” “那就好。”萧铎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地,这才发觉自己进了门,产房血污,赶紧嘱咐里面甄氏,“让她乖乖的,等下收拾好了我就进去瞧她。”然后退了出去。 小娇娇!可真是会吓人,真是会乱人心绪啊。 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她吓飞了。 里面的动作甚是迅速,萧铎只在外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甄氏就出来请,“都收拾好了,孩子包好,床单褥子也都换了一遍,王爷进去说话罢。” 一进门,萧铎便直奔床边而去。 凤鸾的力气是真的用完了,跟棉花似的躺在床上,一手指头都不想动,额角还在不停的出虚汗,细细密密的。原本就白皙的小脸,这会儿更是莹白如玉,水汪汪的,真是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萧铎拿了帕子替她擦汗,心疼道:“娇娇,辛苦你了。” 凤鸾有气无力的,连嘴都没有张一下。 第104节 萧铎也不恼,反劝她,“你生了两个,比别人更辛苦一倍,别说话。我在旁边说给你听,要是累了,你闭上眼睛睡觉便是。”心下欢喜无限,想要多说几句蜜话儿,又怕扰了她休息,只回头问甄氏,“要不要喝点参汤?” 甄氏忙道:“不成,这会儿她身子虚不受补,先喝米汤最好。” 萧铎连连点头,“是是,你们看着怎么好怎么弄。” 甄氏抿嘴一笑,“王爷不用操心这些,有我呢。”瞅着女儿懒得说话,却眼巴巴的看着摇篮这边,母女连心,如何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赶紧让奶娘抱了过去,大红色的襁褓里面,躺着两个人参娃娃。 萧铎瞧了瞧儿女的长相,顿时乐了,“正好!”他回头跟凤鸾笑道:“你说巧不巧,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两个小家伙可真是会投生的。” 甄氏笑着补了一句,“像王爷的这个是哥儿,像阿鸾的是姐儿。” 凤鸾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努力扯动嘴角,笑了笑。 萧铎想抱一个过去给她近瞧,一接手,“哎哟,不成,不成,太软了。”本来双身子就小的很,才他一截胳膊长,又软得不像话,“你们来,还是你们来。” 嫩豆腐似的,便是当爹的都不敢随便碰。 “我来。”甄氏将两个襁褓挨次抱过去,放在女儿身边,“你歪着头瞧瞧,先别动手,不许伸出来累着自己。”严厉道:“月子里用了劲儿,当心回头胳膊疼!” 萧铎扶着娇娇侧了身,“你看,兄妹两个多有趣儿。” 凤鸾恍恍惚惚的,前世自己一个孩子都没留住,今生一下子得了两个?不过前世的孩子到底没见面,是个虚幻念想,不及今生这一对儿真实的摆在眼前,很快就把她一颗心个勾走了。 本来一个宝宝就可爱,眼下一对儿,大红襁褓躺两个人参娃娃,更是可爱之极。 凤鸾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化掉了。 想要摸一下,又怕被母亲训斥,只得忍住,然后看了一会儿,便眼皮子撑不住的打起架来,昏昏沉沉的,无法抗拒的睡了过去。 ****** 送消息的人赶到端王府时,宴席正快吃完。 “生了?”端王妃忙问,“是哥儿?还是姐儿?凤侧妃可还平安?” 来人低头回道:“凤侧妃平安,刚刚为王爷诞育了一对龙凤胎,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又道:“王爷说了,今晚他就先不回来了。” “龙凤胎……?”饶是端王妃有了表妹生儿子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个,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僵,----难怪最近总觉得丈夫有事瞒着自己,原来是这个!她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苦涩,可还得强撑笑容,“好啊,这可真是喜上加喜了。”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一会儿。 苗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但却不敢笑得太过高兴,免得主母不悦,只微笑,“凤侧妃可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 魏氏跟着附和,一个字都不肯不多说,“是啊,凤侧妃真是有福气。” “有福气。”蒋侧妃勉力重复着,实在有点笑不出来,努力笑着,其实在别人眼里比哭还要看看,她也自知,干脆借着喝酒低下了头。手指甲在掌心狠狠掐着,可恶,真是可恶!凤氏生儿子还不够,居然生了龙凤胎! 等等,好像事先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蒋侧妃抬头看向主母,也就是说,王爷连王妃娘娘都瞒住了。她不由计上心来,笑容不那么僵硬了,说道:“凤侧妃也真是的,双生子这么天大的好消息,居然一直瞒着大伙儿不说,早说了,也让我们跟着高兴高兴啊。” 苗夫人笑而不语。 魏氏似乎肚子有点不舒服,一直低头揉肚子。 蒋侧妃存心要挑拨离间,自然不会停,继续朝着主母笑道:“王妃娘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可真是偏心啊,全都偏心凤侧妃这个表妹了,居然瞒着大家不说……” 端王妃打断她,“行了。”冷冷一笑,她蒋氏这点子半吊水的斤两,也敢出来挑拨离间?勾了勾嘴角,说道:“你的这些话,还是回头跟王爷说去吧。” 蒋侧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嘀咕道:“我……,我是有些吃惊罢了。” “吃什么惊?”端王妃不冷不热回道:“有那个功夫去吃惊,还不如想想怎么早点怀上孩子,也好为王爷开枝散叶。”扫了扫她和苗夫人,“你们俩个往后多上点心,好生服侍王爷,也好早点有好消息。” 苗夫人知道主母是在训斥蒋氏,自己不过是捎带上的,因而笑笑:“是,妾身领王妃娘娘训诫。” 蒋侧妃则是咬了咬唇,待要反驳几句,奈何身份有别反驳不起,只能忍了。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吃饭的兴致,还吃什么啊?吃气都快吃饱了。 端王妃起身道:“今晚王爷不回来,大家回去吧。” 旁人暂且不叙,单说蒋侧妃满心恨恨回了碧晴含烟馆,气得关了门,狠狠摔了几样东西,方才稍微消了火气。她撵了丫头们出去,自己咬牙切齿,恨声道:“都得意个什么劲儿?!回头等我生了儿子,就去姑母哪里狠狠的告你们的状!” 不管是端王妃,还是凤侧妃,蒋恭嫔都是她们正经的婆婆啊。 婆婆要拿捏儿媳们,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关键是,蒋侧妃自己现在没有儿子撑腰,去姑母那里讨不了好,只能暂时把气都给咽下。在她心里,从未有此刻这样强烈的生儿子愿望,儿子,自己一定要生儿子!只有生了儿子,才有本钱,才有底气抬头挺胸的说话。 “神天菩萨,保佑信女得一个儿子罢。”蒋侧妃去香案前许愿,“要是菩萨能够保佑信女得了儿子,得一个,信女就给菩萨塑一座金身。” 送子观音菩萨的画像温柔祥和、慈悲怜悯,但却寂寂无声。 ****** 次日天明,萧铎是从凤家赶着去上早朝的。 散了朝会以后,皇帝留下他单独说话,笑容可掬的,“听说你家侧妃生了龙凤胎,挺好的喜事儿。”又问:“还没有起名字吧?” 萧铎心里一喜,父皇这是要给自己的儿子赐名字?!皇孙多了,不是每个皇孙都有这种待遇的,印象中,也就太子的长子是父皇赐名。 因而别说还没起名字,便是起了,也不算数啊。 他赶紧回道:“还没呢,要是父皇能够赐个名字,借着父皇的福寿压一压,哥儿必定长的更好。”先半跪行礼,“儿臣替哥儿向父皇谢恩。” “起来罢。”皇帝毕竟年纪大了,喜欢听喜事,龙凤胎怎么听怎么吉祥,加上之前对萧铎的好感,心情十分愉悦。今早大太监蔡良回禀说凤侧妃生了,是龙凤胎,当即就在心里琢磨名字,现下已经敲定了几个字。 用御笔朱砂写在字上,一共三个字,“崇”、“昊”、“婥”。 萧铎一怔,“三个?” 皇帝笑骂了一句,“呆!你府里不是三个孩子吗?”他问:“莫不是王妃生的哥儿已经起名了?” “没有,没有。”萧铎反应过来,笑道:“先前穆氏身体一直不好,哥儿也经常吐奶,怕小孩儿家,压不住名字,就一直都没有起。”再次谢恩,“多谢父皇恩典,竟然连小丫头都沾光有了名字,真是她的福气。” ☆、88 吹响战斗号角(二) 这还真是有福气,要不是赶在龙凤胎的喜庆上头,皇帝哪有功夫给孙女起名? 萧铎得了恩典,少不得就着这三个字夸赞一通,父皇如何才思敏捷,父皇如何会起名字,父皇真是对儿子恩典深重等等。 一番父子叙情,小半个时辰才算圆满结束。 萧铎揣着皇帝赐下的三个名字,春风满面回了王府。 父皇给儿女赐名让他高兴,凤渊指引自己走的路线对了,简在帝心,这才是更让他高兴的原因。心下琢磨着,儿女们的名字是赶在龙凤胎生下皇上赐的,怕王妃吃心,以为皇上更加重视昊哥儿,因而先回了王府跟她说话,且稍稍修饰了下。 “父皇今儿心情不错,我想着几个孩子都还没有名字,便趁机讨了三个。” 这样解释,像是他一时兴起讨来的好消息。 端王妃听得怔了怔,----皇上给儿子赐名固然好,可是为何他早没想起,偏偏赶在龙凤胎出来以后,才想起来?呵,自己的儿子是附带品么。 王爷啊,你的心竟然偏到如此地步?! 面上不敢流露情绪,制作欢喜道:“是吗?皇上给哥儿赐了什么名字?” 萧铎便将御笔朱砂的纸掏了出来,指给她看,“老大叫允崇,这个字很好,正派、镇邪,将来哥儿一准儿长得气气派派的。” “不错,是个有福气的名字。”王妃忍住起伏的情绪,夸了夸,又往后看,“允昊?婥姐儿?” 萧铎笑道:“是啊,我想着既然求了,就干脆都给孩子求一个沾沾光。” 端王妃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儿。 丈夫因为庶长子去向皇上求名字且不说,连带一个丫头,都要御赐名字?自己的两个女儿,不过是随便起了贤姐儿、惠姐儿,哪有皇祖父赐名的荣耀?表妹生个女儿,都要显得高贵几分似的。 但是脸上还是笑吟吟的,颔首道:“这两个名字都不错。” 萧铎进去看望嫡长子,对着小小家伙,笑道:“崇哥儿,你的福气大,这可是你皇祖父亲自御赐的名字。”吩咐奶娘,“往后就喊崇哥儿。” 奶娘等人都笑着应了,喊道:“崇哥儿,有名字了哟。” 萧铎现在没法带着儿子玩儿,挽弓射箭,认字读书都不行,说了几句,便和端王妃道:“我去凤家一趟,也让阿鸾高兴高兴。” 果不其然,先后顺序让端王妃的笑容真诚不少,“行,王爷去罢。” 萧铎揣了纸出门。 “王爷,等等。”端王妃追了上去,两人往外走了一段儿,避开丫头,方才低声问道:“阿鸾和哥儿姐儿何时回来?我好把府里预备预备,怎么着,都得准备一场接风宴席吧。” 萧铎沉思了下,“月子后吧,月子里不宜出门走动吹风。” 话是有理,可这样就得在凤家做满月酒了。 端王妃的脸上有些难看,“王爷,不是妾身拈酸吃醋和阿鸾争,她养胎、生孩子在凤家,我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洗三礼,去的都是凤家的亲戚女眷,也罢了。可是满月酒要大大办一场,难道……,要满京城的女眷都去凤家道贺吗?” 她一脸有些委屈和难过,尽量以情动人,“王爷只当是为王府的名声着想,为了阿鸾的名声着想,好歹还是回王府办满月酒吧。” 萧铎稍微沉默了一阵。 端王妃知道丈夫的性子,若他不愿意,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没用,因而并不多嘴,只是耐心等待。 “行。”萧铎最后还是应下了,毕竟从大局出发,王妃的话没错,阿鸾不能在凤家住一辈子,借着台阶,顺坡下来方才和和气气。给王妃吃了一粒定心丸,“先让她在凤家坐月子,养好身体,满月酒等出了月子回来办。” 端王妃松了一口气。 自己不光是扳回了一局,还有在王府做满月酒,又能表现贤惠大度一把了。 连带儿子成为附带品的郁闷,都消散不少,因而笑道:“那王爷跟阿鸾说说,别的不用操心,酒席的事我会准备好的。”她补了一句,“放心,不会办得比崇哥儿的满月酒差。” 萧铎却想着,既然要让娇娇退步,那就干脆做到最好。 他道:“嫡庶有别,按照崇哥儿的八成来办吧。” 这个语气算是命令,而不是商榷,端王妃听了心里更是大喜,----这样就对了,只要自己端正了嫡妻姿态,丈夫还是公正的,表妹和她的儿女越不过去!因而回道:“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回头再给哥儿多做几身衣裳补贴。” 面子是自己的,里子给庶子贴一点也不值什么。 萧铎点点头,走了。 端王妃在他背后微微一笑,眼里透出满意,以及不明显的小小快意,----自己似乎找到了正确的路线,足以对付表妹了。 ****** 望星抱月阁内,甄氏正在跟女儿细细说话。 “我早就给你许了愿。”她道:“这次等你出了月子,我就让人去给庙里还愿,给送子观音娘娘全部镀金一遍,然后再塑一个童男金身,一个童女金身,还有九百九十九斤上好香油。” 凤鸾睡了一宿,吃了东西,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 第105节 听得母亲如此破费铺张,不由道:“银子我来出罢。” “你别管!”甄氏打断她,“你娘还没穷到那份田地的,哪里就缺银子花了?再说了,愿是我许的,当然得由我来换了。” 凤鸾轻笑,“行,回头我送母亲一套上好头面。” 甄氏心里高兴的很,凑趣一句,“那我可得挑大的、沉的打造。”然后开始替她揉肚子,先提醒了,“等下揉起来会有一点疼的,不过是为你好,忍着。” 凤鸾有了心理准备,但最后还是被母亲揉得“嗷嗷”叫唤。 哪里是有一点疼?是疼死了好吗? “忍着!”甄氏训斥,“又不是生孩子,叫唤什么?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凤鸾眼泪汪汪的,“母亲,真疼啊。”可是看着自己那还有四、五个月凸起的肚子,心下明白,且得好好揉一揉才能下去呢。 只得咬牙忍着,跟上刑一般接受母亲的狠心“摧残”。 萧铎过来,就见娇娇宝贝眼泪汪汪的。 “这是怎么了?”他诧异道。 “疼。”凤鸾扯着他开始诉说委屈,嘤嘤道:“母亲说要让肚子快点扁下去,不然拖久了,恢复更慢,下了死劲儿给我狠揉呢。”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到现在还是疼的呢。” “疼得厉害?”萧铎看着她,眼底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回头看向甄氏,“其实不用急,肚子晚些日子恢复也没关系。” 甄氏却不所动,“不是为着急,一是现在用功收缩恢复的快,二是妇人产后体内还有恶露,得压一压才能早点排干净。”瞪了女儿一眼,“对你只有好吃,没有坏处!别以为跟王爷哭哭就能躲得过,明儿我还过来给你揉。” 凤鸾嗷嗷叫,“疼死啦。” 甄氏啐道:“你还叫唤?我还没嫌弃弄得手酸呢。”她像是懒得再听,福了福,出门在珠帘外面甩下一句,“每天早晚各一次,断不了。” “啊!”凤鸾一声惨叫。 萧铎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哄她,“既然是你的身体有好处的,那就忍忍,你母亲总不会害你的,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凤鸾抬手捶他,“没良心的!” 萧铎一把握住她的小粉拳,轻轻咬了一口,“本王还没良心?这些天,都是披星戴月的时段才回王府,快成你们家的上门女婿了。” 为了哄她开心,掏出那张御笔朱砂的纸来,“瞧瞧,父皇给哥儿姐儿起名字了。” “三个?”凤鸾的反应稍微快一点儿,前面还有王妃的一个哥儿,她轻声念道:“萧允昊、萧婥,嗯,这两个都挺不错的。”又细细分析,“昊,从日,从天,广大无边的意思,这个名字一听就让人心胸舒展。” 萧铎笑道:“你嘴儿这么巧,早知道让你去父皇跟前谢恩。” 说完一阵后悔。 她一个侧妃,哪有机会单独面圣?便是王妃,都没有那样的机会。 好在凤鸾没有留意他的话,沉浸在儿女的名字里面,“婥也不错,一看就是女孩儿用的名字,姿态柔美、风姿绰绰。”抬眸笑道:“皇上挺会起名字的。咱们婥姐儿更是有福气,能得皇祖父亲自起名儿。” 萧铎表示赞同,“是啊,同辈姐妹里头她是独一份儿。” ----就连太子的长女都没有这个福气。 他不由心思一动,要是儿子和女儿都特别有福气,娇娇也特别有福气,他们的福气都来源于自己,那自己岂不是……?野心就像一颗种子,一旦发芽,稍稍灌溉便疯狂长成大树,很快布满整个心房。 凤鸾觉得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绽出灼灼光芒。 端王殿下你在想什么?帝位么。 ****** 第二天,昊哥儿和婥姐儿的洗三礼,龙凤呈祥。 当天来的基本是凤鸾母族这边的亲戚,像太子妃、公主等等皇室贵妇贵女们,一般出席一下满月酒、周岁礼,就算是给面子的了。 别的亲戚都还好说,可是其中有一个亲戚略显尴尬了点儿。 那就是理国公府的穆夫人。 论起亲戚情分,她首先是凤鸾嫡亲的姑母,拐个弯儿,还是端王妃的母亲,这双重身份怎么着都该来一趟。穆夫人本身肯定是不想来的,可是不来,岂不是显得故意和凤鸾抬杠?穆家丢不起这个亲戚情分,端王妃也丢不起这个主母娘家的面子,最后逼得她不得不来。 端王妃在外面便提醒母亲,低声道:“母亲且坐坐,只当是给我留个面子。”又叮嘱小妹柔嘉,“你从前是怎么待阿鸾的,现今还是怎样,便是装也要给装个样子,断不许给我惹事儿!” 穆夫人冷哼了一声。 穆柔嘉则是飞快答应下来,还心疼道:“我就说了,大姐为人是很好很好的。”想着得空劝劝凤鸾,别识人不清,给歪斜小人们挑唆了。 “二妹呢?”端王妃问道。 “别提她!”穆夫人一提起二女儿就来气,“她就是我的仇人,我的冤家,我越是不喜欢谁,她就越是喜欢谁。”指了指里面,“早就跑进去道喜了。” “啊呀。”广昌侯夫人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瞧瞧,真是可爱啊。” 内厅里面,一群女眷围着龙凤胎看个稀罕。 凤鸾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摇篮边儿,笑道:“就是刚生下来时丑巴巴的,今儿瞧着倒是长开了点儿,脸上光洁不少了。” 广昌侯夫人笑道:“双生子个头小,回头出了月子长开就好看了。”又夸,“端王殿下长得一表人才,阿鸾你又花骨朵一般娇艳,孩子肯定好看,且放心吧。” 门外,端王妃和穆夫人、穆柔嘉进来。 广昌侯夫人依旧一脸喜不自禁,看着龙凤胎,“啧啧,怎么能生得这么可人呢?阿鸾,你可真是有福气啊,一下子生了俩,一男一女,儿女双全,真是叫人羡慕得紧。” 穆夫人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89 吹响战斗号角(三) 广昌侯没有理会母亲,还在继续逗孩子,“乖宝宝,表姨最喜欢你们了。” 凤鸾暂时没理会她的话,而是朝端王妃笑道:“表姐你过来了。”又喊穆夫人和穆柔嘉,“大姑母、柔嘉,你们都快坐罢。” 穆夫人气得表情略扭曲,穆柔嘉笑了笑,却笑得不太自然。 端王妃却是大大方方的过来,瞧了瞧,“是很可爱,难怪人人都想生龙凤胎,这一男一女两个粉团儿,瞧着就是招人疼。” 广昌侯夫人笑道:“是吧?大姐你也很欢喜吧。” 端王妃淡笑,“当然欢喜了。” 凤鸾见状微笑不语,心下清楚,这对姐妹当年可是有大仇的。 当年穆夫人都盘算好了,大女儿嫁去英亲王府,小女儿嫁去襄亲王府,二女儿相貌平平退一步,就嫁去端王府好了。结果英亲王府的亲事没有议成,出了变化,穆夫人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把大女儿嫁给了端王萧铎。 论起年纪,端王妃要比萧铎大两岁,而广昌侯夫人则和萧铎是同年生。 姐妹易嫁,虽然只是私底下进行的,但是却让广昌侯夫人记了仇,----她后来嫁的广昌侯长相平平、个子平平,为人更是平平,比起萧铎那可是差远了。 总之,广昌侯夫人做姑娘的时候不得父母宠爱,嫁人又被打击,就把母亲、姐姐妹妹都怨恨上了。特别是对母亲和姐姐怨念颇深,她们越是喜欢什么,广昌侯夫人就越是讨厌什么。眼见穆夫人讨厌自己,她就偏偏要和自己最为交好,没话找话,恨不得把母亲气得吐一口血。 自己虽然不介意看戏看热闹,但却不想把孩子的洗三礼搅和了。 因而笑道:“快点开始吧。” 丫头们赶紧搬了装水铜盆上来,放在内厅中间。 女眷们便开始一个个丢银子,有三分、有五分的,只是个象征性的东西,怕丢太多压了孩子的福寿,正经的贺礼另外准备。只听一阵阵“叮咚”脆响,再伴随着乳娘在旁边的场合,“一洗有富贵,二洗有平安,三洗女如娇娘、儿如泰山……” 大伙儿热热闹闹笑了片刻,总算礼成。 穆夫人一直盯着凤鸾看,只见侄女气色红润、饱满鲜嫩,一看就是在娘家过足了好日子的,心里不免一阵酸。再想到自己折腾半天,不但没有替大女儿除掉祸害,反倒成全她生了龙凤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哟,怎么了这是?”甄氏悠悠笑道:“穆夫人一直盯着我们阿鸾看,啧啧……,我瞧瞧,好像阿鸾最近是长漂亮了不少。” 穆夫人生平最厌恶的人中,甄氏肯定算一个。 眼下甄氏的女儿,不仅跟自己的大女儿抢男人、抢地位,还一举生下龙凤胎,如何咽的下气?就算不敢再使绊子,口角却不服输,当即毫不客气讥讽道:“是啊,贤妻美妾么,妾当然是要打扮好看一点儿的。” 甄氏眉头一皱,心中窝火,但她嘴上何时输过人?面上仍是笑盈盈的,说道:“那也得是王妃娘娘贤惠啊,愿意替王爷纳这么一房美妾,阿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好好的服侍王爷呀。” 穆夫人心里呕了一口血,气得发抖。 甄氏又道:“刚才广昌侯夫人也说了,王爷俊朗,阿鸾娇俏,这生出来的儿女呀也是个顶个的漂亮,哎呀呀,真是占尽了好看的便宜呢。” “你……”穆夫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平生没这么憋气过,想着丈夫和女儿的叮咛又不能翻脸,当即拂袖起身,“庙小风大留不得,走了。” 甄氏一声冷笑,“送客!” 穆夫人愤而甩袖往外走,气匆匆的。 “母亲!”穆柔嘉跺了跺脚,就要起身去追。 端王妃面不改色,抓住她,“让母亲自己回去。”指了指摇篮,“今儿是你外甥和外甥女的好日子,你这个做二舅母的别乱走,还要待客呢。” 穆柔嘉想要挣扎,可是一扭脸,看见大夫人投来一束不悦的目光,那可是自己正经的婆婆,心里顿时冷静了点儿。 自己……,已经是凤家的儿媳了。 她心里替母亲感到委屈,正在挣扎中,偏生不巧,外面只听“啊呀”一声,穆夫人过门槛的时候崴了一下,人便坐在了地上。 这下子,穆柔嘉可顾不得婆婆训斥了,赶紧上前搀扶母亲。 端王妃和广昌侯夫人也围了过去。 甄氏吩咐小丫头,“快点,给穆夫人搬张椅子过来。” “用不着!”穆夫人被丫头们扶了起来,忿忿道:“仔细你们家的椅子矜贵,坐坏了。”她站起来想要离去,一动脚,却又疼得呲牙咧嘴的,“哎哟,哎哟……” 大夫人赶紧上前劝解,好说歹说,总算让她在椅子里坐下。 因为都是女眷不用忌讳,褪了袜子瞧了瞧脚面,已经开始红肿了。 穆柔嘉泪盈于睫,又气又恨,心下替母亲叫屈打抱不平。一扭头,朝着凤鸾冷笑道:“阿鸾,刚才我听大姐说了。”她故意添油加醋,狠狠扎刀,“王爷和大姐的意思,等你做完月子,就回府去,好在府里替你准备满月酒。” 端王妃和萧铎的意思? 凤鸾心下明白,她这是故意在向自己示威报复。她想告诉自己,她姐姐和萧铎才是正经夫妻,他们是夫妻一体。而且早就商量好了自己的归期,根本不由自己做决定,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 柔嘉想看自己生气,那可错了。 凤鸾瞪大了眼睛,“是吗?我还以为王爷让我过完洗三礼就回去呢,没想到王爷这么大方,竟然还让我在娘家做完月子才走。”一脸欣喜的样子,朝外喊道:“表姐,满月酒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回头把菜单送过来我瞧瞧,我想添几个自己爱吃的菜式。” 这一顿刀子,又给翻转扎了回去。 “你……”穆柔嘉并不擅长绵里藏针,气得噎住。 “行了,你少说两句!”端王妃心下着恼,妹妹真是的,自己刚才不过是安慰母亲的几句话,她怎么能添油加醋说成这样?回头王爷知道,岂不是以为自己故意跟表妹找茬?微微烦躁,母亲和妹妹都是一样麻烦。 “你还训我?”穆柔嘉更伤心了,“大姐,我可都是在帮你啊。” 第106节 端王妃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帮我?你这是叫落人口实好吧!再说下去,不定说出什么不妥的来,忙朝凤家大夫人道:“母亲崴了脚,得敷药,烦请大舅母陪着走一趟,去长房敷药,免得在这儿把阿鸾的满月酒搅和了。”看向妹妹,“咱们陪着母亲一起过去。” 大夫人忙道:“行,应该的。” 让丫头找来了藤椅,把“哎哟、哎呦”叫唤的穆夫人扶上去,让端王妃等人跟上,一行人去了长房。 凤大奶奶和凤三奶奶都不说话,一个沉默,一个紧张。 凤鸾瞧着,便道:“大嫂和三嫂都回去吧,我也累了。” 两人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走了。 剩下甄氏的嫂嫂带着女儿,也起身陪笑,“凤侧妃还在月子里头,经不起劳累,还是早点歇着的好,我们也先告辞了。” “嫂子慢走。”甄氏并不起身相送。 长房的凤荣娘告辞,特意赶回来的凤贞娘亦是起身,道了一句,“二姐姐好生养着身子。”然后陆陆续续的,相熟的、不相熟的女眷都走光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凤鸾轻声嗤笑,对母亲道:“等下王爷从前面回来,今儿的事先别声张,回头我自有我的道理。”照今儿的情况来看,穆夫人和柔嘉还是不服气啊,且得想个法子让她们服气了。 ****** 洗三礼过后,甄氏坚持早晚各来一次给女儿揉肚子。 还别说,真的非常有效果呢。 寻常孕妇,一般产后想把缩回去的话,快则个把月,慢则好几月,甚至永远恢复不了初始身材。凤鸾这才揉了十几天,肚子就瘪了一大半,她每天忍完了痛,再摸着一点点平下去的肚子,----真是痛也值了! 等到出了月子,下地了,她再穿上漂亮华丽的新裙子。 萧铎过来愣是一怔。 “你恢复的这么快?”他有点吃惊,“我记着,王妃每次产后都要胖几个月,得有小半年才能复原呢。”上前捏了捏她纤细的腰肢,“你跟没生过孩子似的。” 凤鸾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吗?” 甄氏瞪她,“什么叫你受苦?为了给你消肚子,我亲自揉了一个月好吗?瞧瞧我这双手都粗了。”翘起一双兰花指,“还不都是为了你!” 萧铎委实没见过如此孩子气的岳母,加上甄氏的确不显年纪,母女俩赌气的样子,倒像是怄气的两个姐妹。瞧着,瞧着,忍不住“哧”的一下笑了,“原来是下了苦功夫的啊。” 毕竟甄氏是岳母,不好说你的手看起来还很细啊。 凤鸾早就狗腿起来,上前搂着母亲,笑嘻嘻道:“知道,知道,辛苦母亲了。”然后朝萧铎说道:“我说好了,要给母亲打一套上好头面做答谢。” “明白,明白。”萧铎心情不错,凑趣道:“意思是,让本王来做这个冤大头呗。” 凤鸾和甄氏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 屋子里的丫头也跟着笑,只不敢大声,气氛十分好。 甄氏知道自己和丫头们都是多余了,说了几句,打过招呼便告退出去。 萧铎拉了他的娇娇,两人靠在窗台边的美人榻上坐下。今儿天晴晴好,外面的天空蓝得跟一汪蓝玉似的,衬得二人,男子高大俊朗,女子殊色照人,两人便是不言不语这么坐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让我仔细瞧瞧。”他盯着她认真的瞧了过去。 九月天气微凉,娇娇一身蜜合色的刻丝百婴嬉戏通袖袄,暖融融的,又喜气,衬得她气色红润,眉眼水盈盈的。头上钗环十分简单,珍珠独簪,配了一对珍珠耳坠,和她光洁的肌肤一样,莹润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他俯身,亲香了一下。 “哎呀。”凤鸾推他,娇嗔道:“看就看呗,怎么动嘴了?”怕他真的撩出火来,提前警告道:“母亲说了,让我两个月内都好好养着身子,要等到下月才可以……”微微红了脸,“你……,你别乱来。” 养身子是一个,还有另外一个不好意思的原因。 母亲说了,女人生产以后,下面多少会受些胎儿的影响的,所以从产后恶露一断,就要努力的做保养恢复!这半个月里,每天都让自己往下面放东西,叫什么香蕊敛花蜜丸,龙眼大的一颗,放进去等那药丸慢慢化掉。 然后还要,拼命做那种奇怪的动作,啊呀,越想越是羞臊…… “娇娇?”萧铎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眼含秋水、面带春态,真是妩媚可人的紧,忍不住凑近了,低声笑道:“在想什么了?脸红红的,说来让我也听一听。” 凤鸾啐了一口,“不说。” 萧铎忍了忍满腹的欲.火,叹气道:“真想把你给一口吞了。” 凤鸾知道男人那种念头上来,都是没脑子,没理智的,自己得爱惜身子,不能这会儿就跟他胡闹,于是打岔道:“你今儿是来接我回府的?” “是啊。”萧铎的欲念淡了下去,怕她生气,说起蜜话儿,“我想你了。”继而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刚进来,你怎么知道的?” 凤鸾嘴角微翘,“洗三那天,听说了几句闲话。” 萧铎顿时脸色一沉,“穆氏她这是做什么?急什么?!” 娇娇回去当然是要回去的,可是洗三那会儿,娇娇才生完孩子,难道王妃她非得给娇娇添个堵,心里才痛快吗? 凤鸾微笑道:“是柔嘉说的。” 昔日好友,现在已经成为不得不推开的绊脚石。 “她不说,她妹妹怎么会知道?”萧铎不悦道:“本王还以为,穆氏现在身子已经好转,情绪稳定,不再向之前那样浮躁沉不住气,没想到……”可是当着侧妃,一直说嫡妻的过错不太妥当,只得忍了忍气暂且不提,转而问道:“娇娇,你受了委屈,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凤鸾戳了戳他,啐道:“难道我是傻子?会不知轻重在月子里怄气?哼……”她娇滴滴的,“不过现在出了月子了,我要好好跟你清算!” “关我什么事儿?”萧铎诧异道。 “怎么不关你的事?”凤鸾早就猜到当日穆柔嘉言语不实,她想戳自己的心,自己就让她的话戳萧铎的心,“柔嘉说了,你和表姐一早就商量要我回府,日子都定了。”轻轻在他胸口捶打,“你个坏蛋,什么都跟人商量好了,还瞒着我呢。” 萧铎的脸色,顿时“嗖”的一下就变了。 穆氏简直混帐!自己几时和她商量好娇娇归期了?明明是她自己提议,自己顺坡下驴才答应的。自己之所以步步退让,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还是敬重她这个嫡妻的,而不是让她故意来气娇娇的。 穆氏真是不可理喻、胆大妄为! 她这么做,哪有半点嫡妻应有的贤良大度?难道自己给她的嫡妻尊重,都是白白尊重了不成?穆氏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此处,萧铎的脸色不由越来越黑。 待娇娇回去,自己可要紧紧盯着穆氏的一举一动,细细留心她了。 第四卷:勾心斗角 ☆、90 情为何物9? 到了下午,凤鸾收拾收拾准备回王府。 她心里清楚,自己重回王府和初入王府完全不一样。那时候,自己和端王妃还可以保持友好关系,可以扮演亲亲好姐妹,这一次回去则是打响战斗了。 庭院深深,是女人们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然而战争比她预料的还要更快。 临出凤家之前,甄氏看着女儿和小外孙、小外孙女,依依不舍的。千叮咛万嘱咐了许多体己话,又拉了女儿到旁边嘀咕,“我私下交待你的那些,别一回王府,就偷懒给丢到脑后了啊?听见没有?这可关系着你后半辈子的宠爱。” 凤鸾脸红耳赤的,连连道:“是是,都记住了。” 甄氏怕她当耳边风来听,追了一句,“没了宠爱,你让两个小的怎么过?你若是在王府不得宠了,别人欺负他们怎么办?你就等着哭吧。” 这话的确管用,凤鸾一听就跟炸毛的猫似的,“谁敢动他们?!”她表情凌厉,“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想了想,母亲的那些教导的确有用,谁让男人都用下半身想事儿呢?至少在不妨碍利益的前提下,男人都这一个德性。因而正色回道:“母亲放心,我只当是上阵杀敌前磨枪,越锋利越好,只要有利的都得下苦功夫。” 甄氏这才放了心,笑道:“你听进去了就好。” “王府和凤家隔得不远,王爷又好说话,母亲闲了就过来看我和小家伙们,什么时候来,我都是欢喜高兴的……”凤鸾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丫头过来催了三遍,方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还掀帘子,“母亲记得过来啊。” 甄氏含笑应道:“记得,记得。” 因为凤鸾才刚出了月子,还是有些忌讳吹风,所以让她在内院上车,然后从望星抱月阁内院到前面大门,一路拆了门槛,马车从内院直接出去。 到了大门口,萧铎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龙章凤姿、雍容华贵,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当然高兴了,马上就要把大宝贝和一对小宝贝带回家,那可真是满满的喜悦啊。 凤鸾却有点淡淡伤感。 萧铎骑马到她的马车旁边,掀了窗帘,往里笑道:“一会儿就到家了。” 家?凤鸾一怔,那是你端王殿下的家,不是我的。 萧铎见她脸色郁郁的,不由笑话她,“就那么舍不得娘家啊?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打算偷偷掉金豆子。” “呸!”凤鸾啐道:“你才掉金豆子呢。” 萧铎笑道:“要不我到上马车来陪你?” “不用。”凤鸾可不想在今天秀恩爱,满大街的人都看着,回头不定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朝外喊了一句,“停车!我要过去和哥儿姐儿坐一起。”等马车停稳,带上天水碧的双层绡纱帷帽,不理他,自己下车去了后面。 萧铎笑笑,看着她上了马车,方才调转马头到前面去。 凤鸾已经进了超宽大、超豪华的马车。 说是马车可能不太合适,因为几乎和一张移动小房子没分别,这是甄氏特意找人打造的。说是外孙外孙女才得刚刚满月,金珠儿似的,怕寻常马车委屈了他们。特意让人打造又宽又大,铺了整整三层褥子,四周还垫了鹅羽软枕,然后一个奶娘抱一个,并排坐着,搂着一对小宝贝儿回王府。 马车铺得又厚又软,车轱辘还用红绸带夹着棉花缠绕起来,行驶又是非常慢,尽量不让龙凤胎受到一丁点儿震动,两个小家伙,正吃饱了奶乖乖睡着呢。 凤鸾朝奶娘们摆手,“你们坐着,不用给我行礼。”在侧面的细条凳上坐了,和气的笑了笑,“我就是想哥儿姐儿了,过来看看。” 奶娘大朱氏将襁褓斜了斜,笑道:“侧妃你瞧,昊哥儿正睡得香甜呢。”又看看妹妹怀里的小主子,“婥姐儿也是,兄妹两个连作息都差不多。” 两个奶娘赶巧是亲姐妹,大朱氏和小朱氏,都是端王府下属官员家的女眷。 凤鸾有个想头,昊哥儿是儿子,婥姐儿是女儿,王府里的下人难免看碟下菜,回头都一窝蜂的对昊哥儿好,不免冷落了婥姐儿。特别是奶娘,哥儿的奶娘总是看不起姐儿的奶娘,奶娘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所以特意选了两姐妹,免得一个瞧不起另一个生出事端。 当然了,为免朱氏姐妹串通一气蒙蔽自己,又各自多配了一个后备奶娘,平时帮着朱氏姐妹换尿布、打下手,同时也是监视的意思。 她对儿女宝贝着紧的很,事事细心。 这会儿孩子们都睡了,不能逗着玩儿,凤鸾便掀了车帘子往外面看。繁华的街道依旧热闹,因为王府的车队过路,不断清道,小摊小贩们都挪到了台阶上,一个个不急着做生意,而是切切嘈嘈议论起来。 偶尔有几句闲言碎语传来,“看见没有,那是端王府的凤侧妃回王府了。” “可不只是凤侧妃。”有人笑道:“人家还带了一儿一女回去,哎哟哟,侧妃做到这份儿上真是够气派的,回头端王府就有的热闹了。” “嘘!找死啊,都少说几句罢。” 马车里,朱氏姐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垂下眼帘。 凤鸾淡笑道:“人的嘴是管不住的,别管了。”她姿态放松,让车里的气氛跟着轻松一些,“大家不过图个热闹有趣,说几句,我又不会掉一斤肉。”继而语气一正,“但是流言可以不管,回了王府以后,你们都给我好好的精心照看孩子!” 第107节 “是。”大朱氏忙道:“不消侧妃交待,我们姐妹也是用性命护着主子的。” 她说得是实话,朱氏姐妹的丈夫都在端王府做事,敢让小主子有麻烦,那全家老小的命也别要了。 小朱氏比姐姐怯懦一些,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凤鸾又道:“我不是担心你们。既然选了你们做哥儿姐儿的奶娘,就是要跟他们一辈子的,自然是信得过。”正要细说,“只不过……” “嘶----!”马儿尖叫嘶鸣,前面忽然传来一片混乱的惊呼声。 小朱氏吓了一跳,“怎么了?” 大朱氏要稍微镇定一点,低声道:“别慌,抱好孩子,别把姐儿吵醒了。” 凤鸾心中亦是吃惊不轻,不过她明白,自己这会儿不能慌乱。出于本能,当即朝外喊道:“赶紧把马车给我围起来!然后缓缓后退!”喝斥周围的侍卫,“不管前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有人冲过来!” 她心下惶惶不安。 自己受伤不可怕,两个才出月子的奶娃娃,别说受伤,就是惊吓都是大麻烦,万一吓出个好歹来……?没有工夫细思量,赶紧叫了外面的两个奶娘进来,“赶紧的,拿棉花给哥儿姐儿塞住耳朵,都给我抱紧了。” 仓促之间,奶娘去哪里找棉花?急了,赶紧把一件崭新小袄给撕了。里面的棉花都是今年的新棉,白生生,正在小心翼翼忙活,外面又吵闹起来。 有人大喊,“王爷!赶紧护住王爷!” 萧铎有危险?出事了?!“砰”的一下,凤鸾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无法克制的探头出去,寻找那个让她前世爱恨交织的男人。 街面上有点乱,人群都纷纷往后退散躲远了。 只见萧铎站在马车踏板上面,他身量高大、神色狰狞,那沉稳有力的双臂,正紧紧的拽住马儿缰绳,拽得马儿前提踏空高高举起,挣扎嘶鸣不已! 他口中爆喝,“畜生!给本王老实一点儿!” 凤鸾不明白,他原本是在前面骑马的,怎么跑到马车上去了?瞧着状况危险,不由惊呼,“王爷当心,快闪开!别管马了。” 萧铎扭回头一怔,继而喝斥,“你赶紧给本王躲远点儿!” 旁边的侍卫们早围成了一团儿,有上踏板帮忙的,有在旁边抓马蹄子的,可是那马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加上周围刀光剑影的惊吓,已然疯癫起来!嘴里只是悲鸣不已,“嘶、嘶----!”,身子胡乱扭转扑腾撒蹄儿。 忽然间一翻转,整个马身朝向想多,那对高高的前蹄似要往下狠狠砸去! 凤鸾曾经为今生设想过很多结局,查出凶手是他,毁了他;查出凶手与他没有任何干系,原谅他;但还是要质问他,是不是真的只要孩子,不要自己?可是千百种设想里面,没有任何一种,是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不可以!”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复杂的情感背叛了理智,当即跳车冲了过去!不……,你不能死,我还没有弄明白,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要死,我也要找你问个清楚…… 她冲上前,拼命的拽他,“快躲开……” 萧铎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和震惊,这种时候,妇道人家不是应该吓坏了,躲得远远儿的吗?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酸酸的、又有一丝甜甜的,但凭着对危险的本能判断,还是当即喝斥,“快离开!听见没有?!” 挣扎之间,凤鸾成了背对马儿挡在他面前! 小傻子……,萧铎又气又急又怒,又是惊惶,那一瞬间脑子似乎完全放空,当即反手将她一抓,狠狠的扔了出去!但就是这么一顿的瞬间功夫,马儿双蹄落下,一蹄正正往他的身上落去! “咔嚓!”脆响,接着是一声凄惨痛呼,“啊……!” 凤鸾被他推倒滚在旁边,伏在地上赶紧抬头,只见鲜血染红了他的半个身子,一片血污!马儿还没有停下来,继续疯癫一般,因而失去制衡而拼命往旁边冲去,好几个侍卫给巨力撞飞!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翡色身影宛若闪电般冲了过来! 他拔出手中利剑,利落干净的切断了马儿咽喉,顿时鲜血喷射,有如一道鲜红的血色水柱,朝着湛蓝澄澈的天空飞射而去,瞬间过后,下起一片缤纷猩红的血雨。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马儿倒在了地上血泊里面,弹腾几下不动了。 而萧铎,也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凤鸾觉得整个世界又嘈杂、又安静,什么都听不清楚,脑子完全不能运转,只是凭着本能飞快爬了过去。“六郎、六郎……”上前抓住他被鲜血染红的手,放声大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你死了,往后我还能去恨谁?还能……,不,你不可以死。 你今生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傻?居然推开了我,为我挡在危险前面,----对于你来说,凤家女再重要,那也比不过你的性命重要啊。 六郎……,你傻了么? 她的眼泪一颗颗直往下掉,泪如雨下。 萧铎静静躺在地上,脸上有一大半都是猩红的鲜血,混着灰尘,勾勒出一幅凄惨可怖的场景。他仓促之间用一手挡了身体,被马蹄踏断,软软的搭在胸前,肩膀上也凹陷进去一块,整个人看着来惨淡无比。 萧湛快速走了过来,蹲身道:“六皇兄,你还能说话吗?” 不用他吩咐,王府的侍卫早就飞快去找大夫了。 萧铎睁开一双血污眼睛,泪水混着鲜血和灰尘,不自控的往下.流,划出一道清晰的泪痕,----他此刻痛得紧紧咬住牙关,说不出话,只能眨了眨眼。 “没事的,马儿已经被我杀了。”萧湛一面安他的心,一面又道:“别的没有什么乱子,你躺着别动,等大夫来再商量怎么抬你回去。” 萧铎又眨了眨眼睛。 凤鸾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有点傻了。 “别怕。”萧铎嗓音沙哑,似乎有鲜血呛进了喉咙里面,他咳了咳,艰难的咬牙安慰她,朝她微笑,“没事的……,本王……,还死不了。” 凤鸾满面泪水跪在他的面前,肩膀发抖,哭得泣不成声。 眼泪“啪嗒、啪嗒”的,一滴滴落在他胸前被鲜血染红的衣襟上,暗红色冲淡,变成一团团洇开的浅红,宛若殷红之花绽放。 映衬之下,使得她那倾城容光有了一丝妖艳。 此刻的萧铎躺在血泊里面,痛得五官都有点扭曲了。但那乌黑的瞳仁里,眼里深处却绽出一抹光芒,恍若繁星闪烁,“傻娇娇……,你就那么怕我死啊。” “六郎……”凤鸾俯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哭得抬不起头。 成王萧湛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他心里像是被砂纸揉搓一样难受,转身离去,修长宛若碧竹一样的少年,身影里透出几分落寞。 错过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是自己的了。 ****** “马儿惊厥?王爷受伤?!”端王妃吓了一大跳,手上茶水洒出来也不自知,然而等她见到萧铎以后,才知道情况比猜想还要严重,严重的多! 萧铎浑身血淋淋的被抬了回来,简直惨不忍睹。 “王爷……”端王妃惊吓的,几乎快要说不出囫囵话了。 凤鸾显然是才大哭了一场,眼圈儿红红,粉光融滑、泪痕斑斑,有点失魂落魄的跟在旁边,一行人飞快进了葳蕤堂。 先是外面大夫已经止过血,没多会儿,太医们满头大汗的赶到了。 经过小半时辰紧张的会诊以后,太医们得出一致结论。 “端王殿下的左小臂骨折,肩胛骨也挫裂了,往后暂且躺在床上不能挪动,需要将养一段日子。”他们先报忧,再报喜,“万幸的是,端王殿下还算躲避及时,运气好,没有伤及肺腑内脏,生命无碍。” 端王妃早就成了一个泪人儿,但她还得保持王妃的仪态端庄,抬手擦泪,强忍了担心和惊惶,哽咽说道:“好……,没事就好。” 凤鸾坐在床边,一脸茫茫然的看着萧铎,不言语。 端王妃送走了太医回来,一见她,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要不是她非得回娘家生孩子,王爷就不会赶上今日这场横祸!都怪她,真是……,扫把星!居然还有脸在屋里呆着?恨不得马上叫人把她拖出去! ☆、91 阴谋重重 外面响起争执的动静,“王爷受伤了?”是蒋侧妃娇滴滴的声音,还带了几分怒气在里头,“狗奴才,为何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端王妃正有一腔火气没地方发,直接甩了帘子出去,喝斥道:“吵什么吵?”对着蒋侧妃,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王爷受伤正是需要安静的时候,你还敢吵闹?到底是何居心?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蒋侧妃脸色一僵,急道:“不是,我们听说王爷受伤……” 端王妃冷冷道:“王爷没事。” 魏氏和苗夫人眼里皆是焦急不安,但因畏惧主母,不敢多嘴,只是也不肯就这样离去。旁边角落里,还有从梧竹幽居赶过来的蒹葭,同样站着,没有吭声儿。 端王妃心下冷笑,真快,都来齐了呢。 蒋侧妃有点按捺不住,伸长了脖子,“王妃娘娘,王爷到底怎么样了?虽然知道没事,但好歹让我们看一眼才安心啊。”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主母面前也敢大呼小叫的?! 端王妃现在心情烦躁,看谁都不顺眼,瞧着聒噪的蒋侧妃更是厌恶不已,朝丫头们喝斥,“你们是死人吗?别叫她们在这儿吵吵闹闹的,全都给我撵出去。” 蒋侧妃哪里肯就这么走啊?不甘心,急得高喊,“王爷!王爷我们在外面……” 端王妃的几个心腹丫头,桂蕊、木樨当即上来拉人,一面强行把她给架出去,一面替主母训斥道:“蒋侧妃别不懂事,难道连王妃娘娘的话都不听吗?” 蒋侧妃挣扎道:“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王爷,我要……” 正在热闹,凤鸾从里面掀了珠帘走出来,淡淡道:“王爷让大家都进去,有话要说。”她侧身给端王妃让路,该守的规矩,一丝不错。 端王妃皱了皱眉,先进去了。 蒋侧妃带了三分得意,七分焦急飞快跟上,苗夫人和魏氏则不敢越过凤鸾,都停在门口,等她先进去了,再进去。 蒹葭走到门口站立,最终只是神色复杂站了一会儿,缓缓退了出去。 寝阁内,萧铎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他盖着锦缎被子,半躺半靠在软枕上,身上还披了一件宽大轻便的烟灰鹤氅。单看外表,只剩下脸上几道血色划伤口子,不像刚进门血污遍身那么惊心动魄,只是脸色微微发白。 蒋侧妃见状,抚了抚心口,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 魏氏挺着一个大肚子,小声念佛,“多谢神天菩萨,保佑王爷平安无事。” 蒋侧妃怕她怕情分都抢走了,不甘示弱,忙拿起帕子擦眼角,哽咽道:“方才听说王爷受了伤,可是把我吓坏了。”她发狠要力压魏氏一筹,“从今往后,妾身愿意每日食素吃斋,每日抄写佛经供奉佛龛之上,一直到王爷的伤痊愈。” 苗夫人一向是伶俐嘴快的人,今儿却只福了福。 不是她突然变得木讷了,而是一进门,便敏感的察觉到气氛略微诡异,再用脑子仔细想想,----王爷专门去接凤侧妃回来,还有一对龙凤胎,结果半道出了事,连带王爷都受了伤,那么这其中该有多凶险?该有多少阴谋? 妈呀!现在是能撇清就赶紧撇清,站得远远儿的,才免得牵扯进去,哪里还敢再像平常那样多嘴?因而一直抿了嘴儿。 “都来了。”萧铎声音听起来平平的,掠过姬妾们的关切之语,环顾了一圈儿,然后便开始做安排,“阿鸾,你先回去照看昊哥儿和婥姐儿,今儿路上喊打喊杀的,别再吓着他们小人家家,夜里让奶娘多上点儿心。”又指了魏氏,“你有孕,也先回去。” 凤鸾和魏氏都福了福,告辞出去。 萧铎的身上其实痛得很,只强忍住了,又对端王妃说道:“今儿回来路上原本好好的,马儿突然受惊,就撒蹄儿往前横冲直撞,这事儿……”他简短的下命令,“马儿和马车都让人看起来了,你下去好生查一查,究竟是何缘故?” 端王妃顿时心头一跳。 先头自己一直担心丈夫的伤势,愤怒表妹那个祸水,却忘了,今儿王府派去凤家的马车,都是要经过自己拿对牌给马房的啊!是谁,到底是谁?要借着陷害表妹来栽赃自己?更惊人的是,最后还让王爷受伤了! 萧铎瞧着妻子脸色刹那变白,便明白她所想什么,不由眉头一皱,沉色道:“本王让你去查,不是让你想东想西的!”因为当着姬妾要维护嫡妻的体面,不便多说,转而看向苗夫人,“你素是一个伶俐的,王妃身子又不是太好,去帮王妃打打下手罢。” 苗夫人心中连声叫苦。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自己躲都来不及,王爷还特意把自己推到前面去,说什么帮王妃打打下手,这不是明摆着碍眼的吗?等等,王爷这么做,难道是已经在怀疑王妃了?至少说明……,不是百分之百信任王妃。 第108节 想到此处,苗夫人的头更低了,小声应道:“是,谨遵王爷之命。” 端王妃的脸色变了几变,身子都要摇晃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把自己王妃的体面给稳住,坚定回道:“妾身这就去查,一定给王爷一个合理的交待!”领着苗夫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蒋侧妃见众人都有了安排,自己落空,一双杏核明眸不由滴溜溜飞转,脸上清楚的写着,“我呢?王爷,还有我呢?” 萧铎扫了她一眼,“你留下来,给本王端茶倒水。” 留下来?蒋侧妃顿时觉得喜从天降! 本来之前还满心酸溜溜的,----凤氏不过是个姬妾罢了,王爷为了她,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甚至想想,当时要是自己坐在马车上面,只怕……,王爷未必肯以命相搏,多半是让侍卫营救罢了。 凤氏到底给他灌了什么*汤?!哄得王爷团团转。 正在气愤不已,单独留下来的美事就砸在了自己头上,真是要乐开花!蒋侧妃赶忙笑盈盈的应了,“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妾身。” 心下琢磨着,为何……,为何王爷突然就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呢?哦,一定是凤氏这个惹祸精,是她害得王爷受了伤,所以王爷恼了!王爷因她受伤,面上不好说,心里肯定是迁怒上火的!哼,多半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暂且饶了她。 很好,就是要让这份迁怒播下种子,生根、发芽,回头自己再多灌溉灌溉,让王爷一辈子都记着这件事,记住凤氏是个祸害! 而床上,萧铎正在静静的出神。 过了最惊心动魄的那一瞬,热血冷却,他开始慢慢冷静分析起来。 当时是自己失误了,一见身后的马儿疯了似的乱跑,本能的怕她受伤出事,赶紧跳上马车,打算把人给抱下来。掀开帘子,瞅着里面空荡荡的,才想起她之前已经去了后面找儿女,并不在这辆马车上面。 自己正要跳下马车,那马儿便忽然越发癫狂起来了。 因为马车颠簸摇晃得站不稳,不得已,自己只得试图抓住缰绳稳住身体,顺带降伏马儿!后面的一系列变化,又快又惊险,----她冲了过来,拼命拉扯自己,娇小的身躯挡在了自己前面,不明白自己那一瞬怎么想的,就先把她给狠狠扔了出去。 但就是一瞬耽搁,让自己来不及拔剑杀马,换来差一点儿丧命的惨重伤势! 要不是自己拼了胳膊断裂,挡了一下,那马蹄岂不是正正踏中自己心口?!要是自己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又冤枉又荒唐?几十年后,人人说起端王萧铎,都要笑话自己是个傻子,为了女人,竟然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萧铎的心“咯噔”一下,警觉起来。 看来古人说红颜祸水是没错的,任你百炼成钢,也难敌过丝丝缕缕绕指柔,----自己竟然被她蛊惑到那种地步?生死之间,居然撇下自己选择了她。 他轻叹,看来以后不能太陷入柔情了。 宠爱她可以的,但是自己的脑子得始终保持清醒,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断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稀里糊涂的,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然后心里忽地又是一顿,可是……,那个小傻瓜啊,看到危险不说躲避,反倒拼命上来保护自己。大概正是这一抹傻气,让自己刹那之间软了心肠吧?哎,她是一个小傻瓜,自己是一个大傻瓜。 萧铎的心左右摇摆不定。 既担心自己沉迷女色陷了进去,又舍不得那份柔情,思来想去,他最后相处一个折中的办法。首先,理智肯定还是要的,记得始终保持一份清醒的头脑,凡事都为自己的未来大业打算,谋求利益的最大化。其次,自己的心可以腾出一小块,把娇娇放进去,生活里有一味甜蜜调剂,也是不错的。 但是断不能让她出格,自己更不能失控! 萧铎做了自觉正确满意的决定,总算放下心来。 蒋侧妃一直面含浅笑,细细调整了几下,摆了一个感觉最美最温柔的姿势,然后娇滴滴问道:“王爷现下觉得如何?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萧铎半个身子都是疼痛有如火烧,他怕留下后遗症,又不肯用麻药,就这么咬牙硬挺着,----加上心绪烦乱不提,哪有心情多说话?看了看她,旋即闭上眼睛,意思是想自己清静歇着了。 蒋侧妃被轻轻噎了一下。 但又安慰自己,王爷身上疼痛,不想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王爷应该已经厌烦凤氏了。他是想起自己的好处,所以才留自己单独照顾他的,姬妾里头的头一份儿,王妃娘娘都比不上呢。 蒋侧妃心里喜滋滋,只面上不敢流露,还是做出一副焦虑担心的模样。 ****** 暖香坞里,凤鸾静坐在龙凤胎的摇篮边出神,心思漂浮不定。 那一幕幕惊险无比的骇人画面,不停重放。 混乱惊慌之中,他的身形高大挺拔、有如高山,和前世那个神光熠耀的皇帝渐渐重合,但却又完全不一样。那一瞬间,年轻的端王殿下推开了自己,马蹄高高踏下,差一点就会让亡命! 他甚至忘了自己不在马车里,出于本能关心,结果被迫陷入一连串的危险之中。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清楚的。 他的心中若是没有对自己的情意,又怎么会脑子发热?可以想象,当时要是别的姬妾在马上,他肯定会选择让侍卫营救,而不是亲身上阵。 情意?她闭上了眼睛,继而睁开轻笑起来。 他让自己先回暖香坞,说是让照顾孩子,其实他是想冷静一下吧?此时此刻,他是不是在后悔,当时做了错误的选择?呵,情爱是蒙蔽理智的迷雾,想来很快,端王殿下就会拨开重重迷雾。 凤鸾这样想着,心里似乎感觉好受了一些。 嗯,这样就对了。 一个为了名利,一个为了复仇,彼此假情假意的相处好了。别再牵扯什么感情,黏乎乎的,沾上了就甩不开手,免得叫自己心里烦躁。 “哇……”一声婴儿啼哭,打断了她的思路。 朱氏姐妹赶忙进来,瞧了瞧,是婥姐儿睡醒了。小朱氏先打开襁褓检查尿布,给她换了新的,然后抱起来摇晃,“乖乖,小乖乖……” 大朱氏在旁边说道:“还好今儿侧妃早有准备,先让侍卫团团围住马车退后,又让人塞住哥儿姐儿的耳朵,好歹没有吓着哥儿姐儿。”抚了抚胸口,一脸后怕,“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小朱氏也道:“是啊,要不是今儿运气好呢。” 她们姐妹俩一直坐在车里,没敢出去。 只知道萧铎受了伤,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惨烈景况,自然不觉得惊心,反而觉得端王殿下能在马蹄下留下性命,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运气好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凤鸾摆了摆手,亲自横抱了女儿,满心柔软的细细打量,----小家伙长着乌油油的头发,瞳仁乌黑,且水汪汪的,除了刚才尿湿哭了几声以外,一直瞧着都还正常。 将女儿递给小朱氏,又看了看昊哥儿,乖宝宝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呢。 ----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当时情况那么危险,两个才出月子的小家伙,不说受伤,就算受到惊吓也是经不起啊。没想到居然是两个小憨货,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完全不知道外面有多惊心动魄,还和平常一样乖乖的,没有让自己担心。 “好乖乖……”看着儿女,凤鸾的脸色温柔了许多。 不过这只是在寝阁里,等出去了,她单独找到姜妈妈说话的时候,则是一派凌厉之色,冷冷道:“有人要置我于死地!置哥儿姐儿于死地!”当时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吓坏了一双儿女,留下病症怎么办?更甚至……,忍不住要咬牙切齿,“太阴毒了。” 姜妈妈也是一脸愤怒,“侧妃,可猜到是谁?” 眼下九月里,正是金桂飘香、秋菊遍地的时节,凤鸾面前的花瓶里,插着几只银背紫花的点绛唇,她伸手揪了一片菊花瓣,静默不语。 王妃?这是第一怀疑的人。 当时如果自己在马车上的话,万一死了,她不仅除掉一个有力对手,而且龙凤胎还会失去母亲。她作为嫡母,还不是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养死养残养废全凭她高兴,说不定搓磨搓磨,还能当个乐子呢。 可是她怎知自己一定会死?万一自己没死,带伤回去,岂不是结下血海深仇?真的想要斩草除根的话,还不如找一伙‘强盗’打劫,趁乱砍死砍伤岂不更快一些?就算她自损一千,好歹也伤敌八百了啊。 而且以自己对王妃的了解来说,这不太像她的手段。 那么,是王府其他的姬妾? 有人故意让马车出事,借机然后王妃脱不了干系,一石二鸟!这倒的确是一个好法子,那人躲在后面,只消找人给马儿喂点东西,就能看着自己和王妃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了。 是谁?凤鸾暂时猜不出来。 但是不管是谁,既然犯到了自己和儿女们头上,那就不能放过!不管是端王妃,还是蒋氏、苗氏、魏氏,自己一个都不会放过! ****** 次日一早,按照规矩得过去给主母请安。 却被桂蕊给拦在外面,“凤侧妃请先到偏厅喝茶,蒋侧妃她们都在,眼下王妃有要紧话会王爷,且等一会儿。” 凤鸾心中猜疑,但还是点点头去了偏厅。 寝阁内,端王妃笔直地跪在萧铎的床前,头上已经卸了钗环,竟是一副脱簪待罪的姿态,她声音发抖,“请王爷责罚。” “责罚?”萧铎脸色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端王妃脸色素白如纸,颤声回道:“昨儿让马医把那匹死马检查了一遍,外表没有发现不妥,后来又把马胃给取出来。”想起这个,忍不住一阵难抑的恶心,“马医说,马儿的胃里有糖,糖液里面混了紫霄石粉,吃多了会刺激马的胃,火烧火燎……” 萧铎身体受伤,脑子没有受伤,飞快问道:“喂马小厮死了?!” ☆、92 谁是黑手? 端王妃的牙齿在打架,强忍了,回道:“跑了。” 萧铎气极反笑,“大活人,就这么自个儿从王府跑了?” 端王妃声音颤抖,“是的。”忍不住辩解了下,“昨儿一听说王爷从马上摔下,妾身就把马房的人都看了起来,就怕死了、跑了,但……”咬了咬唇,背后黑手是早早盘算的,实在是太毒辣了。 “哦?”萧铎的声音有着风暴来临前的危险,讥诮道:“那人是怎么跑的?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不不。”端王妃赶忙解释,“早上王爷的马车队伍出门不就,那小厮家便有人来送信,说是他娘病重,让他赶紧回去看最后一眼,所以……” “所以你就让他走了?!” 端王妃心里也委屈啊,咬唇道:“下面太琐碎的事,我都分给管事赵妈妈,她来回的时候,说是那小厮的娘有病好些日子了,六月里,曾经告假回去过一次,说是人家母子一场,没有不让见最后一面的道理。” 萧铎不想听她为自己分辨,推卸责任,只问:“人呢?现在找回来了没有?” 端王妃摇了摇头,“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 端王妃身子伏得更低,不敢抬头,“就是人出了王府的门,但是却没回家,家里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群蠢货!”萧铎一声断喝,震得肩头和手臂一阵剧烈疼痛,他闭上眼睛,声音幽幽凉凉道:“王妃,本王先且不把你往坏处想,说这一切都是你幕后操纵,杀人灭口之类。”他冷笑,“可就凭你做为王府主母,却屡屡抓不到母后黑手,不是让人死了,就是让人跑了,你一样难逃失职之责!” 端王妃的一颗心坠落谷底。 是谁陷害自己?是她……,魏氏吗? 那个小厮,是她暗香斋里丫头沉香的兄弟。 端王妃几经犹豫,还是委婉说道:“王爷,马房小厮有个姐姐在暗香斋,或许问问她,就知道兄弟的去向了。” 萧铎脸色猛地一沉。 端王妃见他一直不说话,不敢再说魏氏。反正自己会查,王爷要是疑心也肯定会查的,再无凭无据直指魏氏,那就成构陷有孕姬妾了。 因而哽咽道:“是妾身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责罚?你还好意思说责罚?”萧铎暂且将查证魏氏的事压下,凉凉看着她,一连串质问道:“要是阿鸾当时在马车上,被撞伤、撞惨,甚至丢了性命呢?要是昊哥儿和婥姐儿,若被吓出个三长两短呢?要是本王命理不济,就那样死在了马蹄之下呢?”他目光似钉,冷笑道:“到时候,你死十次都不够责罚的!” 端王妃眼前顿时一片黑,晃了几下。 第109节 幕后黑手不光计谋歹毒无比,还阴差阳错的害了王爷啊!又是怕,又是惊慌,眼泪簌簌掉,“王爷,妾身有错。”心底有着无可分辨的委屈,“妾身只能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谋害王爷和阿鸾的事,绝对没有!” 萧铎冷冷道:“马车是从你手里发出去的,马房小厮也是从你手里溜走的。” “……”端王妃无力辩白,跪在地上双膝发痛心发苦。 萧铎看着叫自己满心失望的嫡妻,冷笑道:“之前我还想着,宠着阿鸾在娘家住了一年,损了你的面子,所以满月酒的事让她再三退让,算是敬重你这个嫡妻。”他问:“可你呢?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 他这话其实有私心,之所以让龙凤胎的满月酒上退让,敬重嫡妻只是一小部分,更多是想平衡穆家和凤家的关系,以及稳住王府的后宅。 可这种时候,端王妃哪里还敢为自己分辨?伏在地上,一声儿不吭。 “这事儿是不是你的手段,暂且两说。”萧铎深吸一口气,忍住肩膀和手臂的一阵阵疼痛,咬牙道:“单说你身为王府主母,之前又和阿鸾闹得僵,难道就没有想过今天会出事?会有人趁机捣乱?便是为了你自己着想,也应该千仔细、万仔细,早早的就把马房的人和马车看好,不允许出一丝纰漏啊!” 端王妃的头垂得更低了。 萧铎心下冷笑,穆氏连一个小小王府都管不好,更何堪管理更大的所在?若是自己真有那个问鼎的机会,让她统领六宫,岂不是整天鸡飞狗跳的?指不定今儿死个妃子,明儿摔一个皇子,那还了得?!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你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本王不强求了。”嘴角勾了勾,带出一丝讥笑,“往后好好做你的端王妃,抚育好崇哥儿,再照顾好贤姐儿和惠姐儿,把能做的都做了,就行了。” “王爷……”端王妃本就心惊胆颤的,听着这话,不免多想了些,越想越是惊惶不已,“王爷,你这是……” 萧铎淡声道:“这件事,本王自己会让人查的。” 端王妃一颗心落回了原地,又是愧疚,又是自怨自艾,“王爷,对不起……” “别说了,别惹本王心烦。”萧铎忍了厌烦,吩咐道:“等下让人把东西都挪到梧竹幽居,那边清净。”没直说不想看到王妃,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端王妃张了张嘴,但最终……,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默默告退出去。 萧铎看着那有些摇晃的清瘦背影,在心底冷声,“令嘉,你最好没有掺和到这件事里头!否则……,别说本王不顾念夫妻情分。” 他继而陷入沉思。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王妃?可是弄成这样,她横竖都是脱不了干系的,-----或许她认为自己不敢休了她,所以就任性妄为?不不,这个主意并不是万一遗漏的,王妃应该没有那么蠢,真想除掉阿鸾母子,她就应该再歹毒一些才对。 当然了,结论还得细细查证才能肯定。 而其他姬妾里面,蒋氏、苗氏、魏氏三个里面,到底谁最可能?或者说,自己在外面得罪了何方神圣,对方故意要搞得端王府鸡犬不宁! 萧铎心下一沉,首先想到的人是成王萧湛! 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他突然出现,固然是救了自己一命不假,----但如何解释他刚巧就在附近?是早有预谋?还是知道阿鸾今儿要回王府,就早早的等在周围,希图看她的马车一眼?呵呵,还真是痴情种子啊。 前者歹毒该死,后者该把眼珠子给挖出来! 但又仔细分析了下,如果萧湛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么他就不应该露面,至少不应该出手相救自己。毕竟自己一死,整个端王府也就散了。他要是有点手段,搞个凤侧妃假死之类,指不定还能弄到成王府去呢。 那么……,他就是单纯痴情种子为见一面,早早等候着了。 所以,他才能那么快的赶来。 救命的恩情自己记得,可是姬妾被人惦记的侮辱自己也记得。 萧铎眼睛微眯,眸子深处似有“劈啪”闪电火花激射,在乌云重重下,闪出一道道青白色的凌厉光芒,叫人不能直视。 很好,老七你可真是“情深义重”。 ****** 萧铎先让人去找了暗香斋的沉香,问了,一问三不知。 沉香跪在地上,回道:“启禀王爷,我那兄弟在马房做事,内院和外院男女有别,眼下魏姨娘又怀着身孕,跟前离不得人,我连暗香斋的门都没有出过。” 盘问了好几个下人,沉香最近的确一直跟在魏氏身边,没有人见过她去马房。 萧铎顾忌着魏氏的身孕,只得暂且压下,反倒安抚她,“不过是按例问问,你不必惊慌,回去以后只管好生安胎便是。”然后让王府大管事高进忠带一队人,再让石应崇另带一支人马,分成两路,内外打听搜查,务必要把马房小厮给找出来。 一时半会儿没有消息。 原本推迟的三天的满月酒日子,却到了。 其实端王从马上摔下的事,早就传开,只不过对外只说轻伤不要紧,刻意将风波压到了最小程度。到了满月酒这天,萧铎穿了一身深紫锦缎长袍,上绣皇子专用的四爪蟠龙纹,一切如常,只是左手挂了一个绷带吊起来。 安王一见他这副样子,不由打趣,“老六,你这是驯马被马撂了蹄子啊。” 萧铎笑了笑,敷衍道:“本事不佳,改天多驯驯烈马。” “不要紧吧?”太子穿一身杏黄色的专属尊贵龙袍,也是四爪龙,他身量稍微低一点,但身上的雍容气度却是难掩,关切道:“今儿就不劝你喝酒了。” 萧铎欠身,“多谢太子殿□□谅。”又朝一身翡色江水云纹的萧湛笑道:“当天老七你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道谢。要不是你正巧路过救了哥哥,只怕哥哥就废了,大恩不言谢,改天再去里府上亲自谢过。” 萧湛的神色带了几分清雅,仿若一杆修长翠竹,从容欠身,“举手之劳,六皇兄不必如此言重。” 气氛顿时有点微妙起来。 兄弟几个都知道,老六和老七有点那啥……,爱恨情仇,嘿嘿,不好说哟。 萧铎心里当然清楚,自己一提这事儿,会引得兄弟们猜疑不定。可是萧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救了自己,事情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大大方方自己说出来。心下冷笑,他们不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吗?行啊,看吧,自己娶了两个世家女摆不平了。 让他们看个够,自己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片刻后,太子咳了咳,“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拍了拍萧铎的肩膀,又拍了拍萧湛,笑着说道:“咱们兄弟,出手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回头瞪了安王一眼,“你今儿可不准乱灌黄汤,乱说话了。” 安王只做一脸憨厚傻笑,“是,是,我都听太子殿下的。” 肃王道:“好了,开席吧。” 等几位皇子都入了座,外面庭院的各家官员也纷纷入座,丝竹响起,菜肴盛上,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而内院里,女人们这边则更加热闹一些。 今儿是龙凤胎的满月酒,先不说凤鸾出自奉国公府,也不说龙凤胎稀罕,单说冲着皇上赐名这份荣耀,大家都得赶来凑个热闹啊。 打头最尊贵的女眷便是太子妃,然后是肃王妃、安王妃、成王妃,然后是萧铎的胞妹升平公主,皇室贵妇们坐了一圈儿。端王妃既是其中的一员,又是王府主母,专门负责照顾这圈儿贵人。 凤鸾则负责招呼世家豪门的命妇们,里面多半是亲戚。 至于一般的官宦之家女眷,那就没有优待了,被安置在外厅的分了几桌吃酒,自有王府的管事妈妈们招呼,伺候的妥妥贴贴的。 大家正在寒暄客套刚刚落定,就听一声通传,“郦邑长公主驾到!”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好嘛,她这一来,皇室贵妇那圈儿都是她的晚辈,齐刷刷站起来行礼。公卿命妇和官宦女眷就更不用说,一个个的,都生怕自己落后一步,惹到这位性子跋扈骄狂的长公主,忙不迭的抢着起身。 太子妃先笑盈盈道:“大皇姑,原不知道今儿你老人家要来。” “好好,知道你知礼。”郦邑长公主夸了一句,摆摆手,“你坐,不必让位置出来给我,大伙儿都坐。”看向凤鸾笑道:“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这就一男一女得了个好字。来,让表姑婆坐你身边。” 几句话,就把众人给安排了,把凤鸾给稳稳当当的捧了。 在座的谁不是人精?谁是傻子?大家心里都清楚明白,得,长公主这是给凤侧妃做脸面,撑腰子的,端王妃你就老老实实凉快着吧。 端王妃最近的确老实的很,除了之前吃过长公主打脸的苦头以外,最近更是办错了事儿,让丈夫失望至极,正是战战兢兢祈求平安的时期。不等长公主说话,便自动低眉敛目的,尽量当一块不让人主意的背景墙。 席面上,凤鸾道了谢,“长公主殿下请坐。”把自己的主位让了出来,然后坐了次主位,因为是在内院内厅,又让人去把龙凤胎给抱出来,“让长公主殿下瞧瞧。” 今儿人多众目睽睽的,郦邑长公主不像上次那样张狂炫耀,没拿什么先帝遗物,而是送了一对足金的金项圈儿。上坠小金锁,小金铃铛,还镶嵌了五色宝石,平常之中透出繁复华丽,仍旧是她一贯的风格。 凤鸾道谢,“多谢长公主殿下厚赏。” “不值什么。”郦邑长公主是真的没有看在眼里,她满不在意,瞧着奶娘抱了龙凤胎过来,倒有了几分兴致,“让我看看。”她伸手拨开大红襁褓一点儿,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参娃娃,众人都表示感兴趣过来围着看。 “哎呀,这可真是喜欢人。”太子妃笑道:“难怪人人都想要龙凤胎,瞧着就比一个让人欢喜,两个并在一起,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安王妃笑道:“儿像母,女像父,真是好福气。” 众人笑语盈盈的,嘴里都说着讨喜好听的话儿。 郦邑长公主却是怔了怔,看着昊哥儿,伸手道:“让我抱抱。” 大朱氏赶忙小心翼翼递了过去,让她抱,紧紧贴在周围守着,眼睛不错一下看着,生怕这位娇贵的公主抱不好孩子,有个闪失。 要搁平时,郦邑长公主见状早就翻脸恼了。可她这会儿一直盯着昊哥儿看,根本没留意大朱氏的神色,她的眼睛里,闪着一抹淡淡的伤感之色。 不过转瞬,竟然隐隐有了泪光。 众人笑着笑着,忽地发觉长公主不太对劲儿,都是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郦邑长公主才回过神来,把昊哥儿交给了大朱氏,嘱咐道:“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我很喜欢他。”察觉到了自己神色有异,抬头叹气,“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让我想起了塔司图,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么乖巧。” ☆、93 何为嫡?何为庶? 郦邑长公主早年曾经和亲北方,嫁给霍连部族首领,育有一子塔司图,现在已经继承了族里王位,据说天生刚烈、凶猛彪悍,号称苍北之狼。长公主在儿子长大成人,并且坐稳位置后,便以人老了要落叶归根为由,请求返回中原。 先帝为了接女儿回来,连着三年对霍连部赐予双倍恩赏。 郦邑长公主之所以这么跋扈骄狂,除了她为国做出牺牲和先帝的原因,有一子在北方部落为王,也是叫皇帝和朝臣们忌惮的。霍连虽然不大,不至于对朝廷构成威胁,但若是北方边境常年战乱,亦是不小麻烦。 凤鸾还记得,前世长公主死后,霍连边境就一直战乱没有停过。 眼下长公主这么一解释,众人都是了然,对嘛,人家想远方的儿子了,又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伤感一下情理之中。 郦邑长公主笑了笑,“瞧我,大喜的日子让大家不痛快,该罚,该罚。”侧首对凤鸾笑道:“罚我一杯好酒,如何?” 凤鸾温婉笑道:“长公主殿下想喝酒,自然有的。” 心下微微觉诧异,长公主明明是很凌厉霸道的人,为何对自己这般温和?好似长辈一样,不光两次维护自己,说话亦是和颜悦色的。更奇怪的是,昊哥儿怎么可能和塔司图长得像?先不说中原人和霍连人的面相差异,就算塔司图像长公主,瞧了瞧,那也和昊哥儿不相似啊。 虽迷惑,却不敢问,只当她真是的是想念儿子了。 郦邑长公主喝了一杯酒,然后扫了扫宴席规格,眉头皱起,“我最近胃口不好,还是回去吃点清淡小菜。” 凤鸾笑道:“今儿多谢长公主殿下亲自过来,还没吃上几口热菜,就要走了。”起身要送她出去,众人也都站了起来。 郦邑长公主摆摆手,“不用送。”临走前,扫了端王妃和穆夫人一眼,跟眼刀子似的刮了刮,也不言语,鼻子里冷笑一声走了。 端王妃表情还好,忍得住。 穆夫人不免有点脸色发白,----父母还在的时候,凤家和这几位皇亲走得比较近,自己有去过这位表姑的长公主府的,知道她地位尊崇、为人厉害,满京城都找不出人敢跟她较劲儿。 今儿才知道,这尊惹不起的神佛也是向着凤家,向着侄女凤鸾的。心中又苦又涩又害怕,更为女儿担心,有个如此的世家女侧妃在王府,女儿今后要怎么做王府主母?怎么压得住啊?不成,得想个法子才行啊。 穆夫人胡思乱想之际,郦邑长公主早就走远了。 她刚到刚到内院和外院交接的二门上,便看见一个身影急匆匆过来,来人面含笑容打招呼,“大皇姑,怎么刚来就要走?不多坐坐。” “老六。”郦邑长公主挥了挥手,撵退下人,然后目光凌厉的朝他一扫,“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萧铎心里一紧,陪笑道:“什么话?大皇姑交待的事,侄儿不敢忘。” 第110节 “哦,是吗?”郦邑长公主冷笑道:“我听说,昊哥儿和婥姐儿的满月酒,是按崇哥儿的八成办的,起先还不信,特意过来瞧了一趟。”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萧铎赶忙解释,“侄儿想着阿鸾在凤家住了一年,算是违例不说,外头还传言是王妃容不下阿鸾,多多少少让王妃委屈了。所以,就想着让阿鸾退一步,大家和和气气,回来以后相处就更融洽了。” “呸!”郦邑长公主啐道:“阿鸾为什么要退一步?她是为什么出去的?还不是被王妃母女几个逼走的吗?她还好意思委屈了!” 萧铎知道自己这位姑姑不讲道理,不得已,只得搬出规矩来说,“不管怎样,崇哥儿毕竟是嫡长子,昊哥儿是庶出,所以……” “哈哈!”郦邑长公主一声大笑,眼风似刀,“庶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了劲儿捏住,附耳低声,“何为嫡?何为庶?你怎么不想想自个儿?!” 萧铎原本正在吃痛皱眉,听得这话,顿时目光一惊连痛都忘了。 以前有关郦邑长公主和凤家要扶植自己,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还只是心里隐隐猜测而已。因为事关重大,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一直担心怕是自己想多了,打算多观察一段时间,看清楚他们的意思再作打算。 但此刻郦邑长公主的这番嫡庶的话,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要让自己参与夺嫡! 郦邑长公主年逾半百,却穿了一身绛红色的五彩牡丹纹通袍,长身宽袖,金线勾勒出漂亮的牡丹花瓣形状,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她的确不再年轻,脸上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可是那双眼睛,透着天生的雍容华贵和骄傲。 她的声音清脆宛若金器碰撞,轻笑道:“如何?想通透了没有?” 萧铎的眼睛亮了,整个人似乎都跟在亮了起来。 郦邑长公主松开了他的胳膊,悠悠道:“我不是那种真不讲理的人,你现在要韬光养晦,要维护王府后宅的和睦,不拦着你。”在他心口戳了戳,“但是,阿鸾不是用来受委屈的,昊哥儿和婥姐儿更不是给别人垫脚的,你明白吗?” 萧铎缓缓抬眼,目光坚定执著,“侄儿明白。” “明白就好。”郦邑长公主鬓角的凤钗垂下赤金珠儿,在阳光下闪烁,照得她的笑容颇有深意,“明白人儿,才招人喜欢呢。”言毕,招呼随从一路迤逦而去。 萧铎紧紧握住了自己右手,指甲嵌入掌心,这样才能保持平静神色。 郦邑长公主的意思很清楚,既然要扶植自己上位,那么她和凤家要求的回报就不是一个王府侧妃,更不是一双王府庶出子女! 若自己一辈子都只是端王,那么只要王妃和崇哥儿不犯大错,将来自己走了,整个王府都是他们的;可若是自己登上了那个位置,皇子们之间,哪有论嫡庶就老老实实不争的?从古至今的皇帝,真正以嫡长子继位的不过寥寥。 萧铎定下神来,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些长远问题。 夺嫡的成功几率有多大?风险有多大?这些都先不用考虑,就算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和回报有多惊人!而自己一旦真的开始这步,就必须考虑穆家和凤家的位置,考虑王妃和阿鸾,考虑崇哥儿和昊哥儿,----他们都是天然敌对相争,不是自己两边安抚就能解决的。 凤家和郦邑长公主、襄亲王一派,费劲全力为自己谋划,所图的……,当然是再下一任的潜龙!若是叫他们费心费力,最后的果子却让穆家摘走,怎么可能答应?那必定是一番天翻地覆了。 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必须斩钉截铁做出一个取舍。 “王爷。”小厮过来传话,怕挨骂站得远远儿的,“安王殿下急了,说王爷这个主人家怎么跑了?王爷要是再不过去,他们就要走了。” “好,本王知道了。”萧铎收回心思,有关将来的安排,不是片刻能琢磨好的,还是先应付了烦人的兄弟们再说。他低头,轻轻“咝”一声,姑姑还真的下狠手捏啊,真痛,忍了忍痛走了。 到了前面,安王叽叽喳喳问道:“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萧铎知道回头瞒不住,笑道:“刚听说大皇姑过来,我说去接她过来,好跟咱们兄弟几个说说话,哪知道她一阵风似的,刚来又走了。” “大皇姑过来了?”太子萧瑛问了一句。 “是啊。”萧铎笑道。 诸位皇子们都是目光闪烁不定,各有一番思量。 英亲王虽然死了,但是襄亲王和郦邑长公主还在,他们和凤家是亲戚。再照今儿郦邑长公主过来的情形来看,自然是看望凤氏和龙凤胎的,也就是说,这一对皇叔皇姑是支持凤家的,间接的……,就是站在端王府这边了。 除了萧铎,另外几位皇子都有一点酸酸嫉妒。 ****** 萧铎原打算在梧竹幽居养一段日子的。 反正他手上、肩上都是伤,凤鸾那边又说要再等一个月,加上之前他想冷静冷静来着,所以这几天,一直都歇在梧竹幽居。 蒹葭见他要长住下来,自是高兴,但是没过几天,她的美梦就醒了。 满月酒后,萧铎一进门便吩咐,“把书案上要紧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暖香坞,今儿晚上在那边安置。” 蒹葭以为他是因为龙凤胎做满月酒,特意给凤鸾面子,想着过了今晚就回来,因而笑道:“王爷平时都在书房办事的,不过是晚上过去暖香坞歇歇,何必费事?不如还是放在书房吧。” 萧铎眉头一挑,“让你收拾就收拾!” 蒹葭八岁入宫做了小宫女,当时萧铎六岁,从他身边的玩伴小宫女做起,一直做到今天的书房大丫头,差不多有二十年时光。不论是端王殿下的性子、喜好,甚至他的一个小动作,一丝小情绪,那都是了如指掌。 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就去默默收拾东西。 而萧铎,对这个从小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亦要稍微客气几分,缓和神色解释了一句,“最近事多心里烦,火气大。”以他皇子龙孙的身份,以及平素清高孤傲的性子来说,肯对一个丫头解释,那绝对是破天荒的纡尊降贵了。 除了蒹葭,任何一个丫头都不会有这个待遇。 蒹葭转身过来微笑,“我知道。”轻声曼语安抚他,“王爷每天操心的事不知多少,费心思、生闲气,上火自然是难免的,我去给王爷泡一盏清热败火的茶。” 萧铎并不急着走,坐下颔首,“不要杭白菊。” 之前因为王妃不顾十年夫妻情分,搞得王府乌烟瘴气,他就打翻过杭白菊,最近对王妃上火的很,更不想看着杭白菊生气,免得连喝茶的兴致都给败坏了。 蒹葭笑笑,“好。”另外换了别的端上来,然后继续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书房里虽然还有别的小丫头,但她不愿意假以人手。 萧铎喝完了茶,没有急着走,而是一个人独自坐着出神。 想思考,却又静不下心来。 他抬头道:“你弹一支舒缓幽静点的曲子,再点一炷宁神香。” “好。”蒹葭先去点了香,然后抱了古琴出来,在不远处的低低小长几上放下,自己坐在蒲团上面,弹了一支《梅花三弄》。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技法娴熟,曲调幽雅宁静,在她脸上,有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孤高气韵。 悠扬婉转的琴音,仿佛潺潺流动的林间小溪水,又好似清风吹过树林,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心神随之安宁下来。 在旁边的紫金错纹的瑞兽小铜炉里,香烟袅袅飘散。 萧铎缓缓闭上了眼睛。 将来何去何从?如何抉择?他在心里不停的问着自己,一遍又一遍,时间就这样伴着琴音缓缓逝去,不知道过了几许。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蒹葭抬头,不顾手指阵阵发麻,柔声问道:“王爷还要听吗?” “不了。”萧铎眼里透出一丝拨开迷雾的清醒,目光坚定无比,像是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起身道:“你把东西交给丫头,我去暖香坞了。” 蒹葭起身,将包裹交给了跟过去的丫头。 她亲自送萧铎送到梧竹幽居院门口,方才停住脚步。 望着那个看了足有二十年的男人,眸光微微浮动,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身回了屋。然后走到佛龛前面上了一炷香,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轻轻祈颂,“佛主在上……”她低声喃喃,口中念念有词许久,最后道:“信女愿意折寿一半,换得王爷避开凶险灾祸。” ****** “王爷来了。”宝珠欣喜的声音,在外响起。 凤鸾先是有点意外,继而想想,今天是给儿女们做满月酒的好日子,他过来给自己做做脸面,也就不觉得意外了。再说了,郦邑长公主今天才来过,萧铎总要给长公主和凤家几分面子的。 想明白了,不由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萧铎一进门,便看见一张笑靥如花的清丽脸庞,“阿鸾。”他走近,在美人榻的另一头坐下,问道:“今儿累不累?” 凤鸾明眸里光线一闪,呵呵,往后自己不是娇娇了么?面上并不流露半分异色,只是甜甜笑道:“有点累的,还好。”关切的看了看他的胳膊,“王爷身上有伤,要不要到床上躺着歇会儿?” 萧铎摇头道:“不用,只是有点疼罢了。” 凤鸾知道他性子挺大男人的,并不勉强,转而说起闲篇,“今儿可真是热闹,昊哥儿和婥姐儿得了许多好东西,看得我眼花缭乱的……”她语音一顿,心底深处,忽地生出一丝难抑的淡淡难过。 欢情薄,前世今生他都是一样。 为了掩饰自己的些许失态,起身道:“看我,忘了给王爷上茶了。” 萧铎一把抓住她,“怎么了?” 凤鸾眼睛里有点酸涩,不好掩饰,索性仍由泪珠儿滚了出来,她转身,蹲在他的身边轻声呜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傻乎乎的冲上去,怎么会害得六郎受伤?都是我太笨了,太蠢了,净会给六郎添乱惹事。” 萧铎本来就是理亏,再听她哭得这么可怜,把过错都往她身上揽,心底不免更加愧疚了几分。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忍了忍,浮起笑容托她起来,“傻娇娇,看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那种情况下,换做别的妇人早就吓哭了,早就躲远了。你是担心我才会冲上来的,我怎么会怪你?好了,别哭,这不是你的错。” 是吗?凤鸾心下轻笑,不是我的错,可我却乱了你的心智啊。 所以,你这两天借着养伤对我避而不见。 萧铎又道:“快起来。”他的语气里,带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怜爱,“你才出月子没几天,仔细跪坏了腿,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便是。” 凤鸾方才借势站了起来,擦了擦泪。 虽然两人言好,但空气里,气氛微微有些不一样了。 就好似一锅正在熬制的糖浆,突然断了火,哪怕现在又重新起火继续熬,也终究端了火候,差了那么一丝丝味道。 凤鸾在一瞬的难受过后,反倒庆幸,庆幸前世今生的萧铎都是一样的人,转身去端了他爱的茶,“六郎。”她很快再次入戏,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娇怯怯问道:“那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真的,真的吗?” 萧铎心里是有一点愧疚的。 本来嘛,自己动心怎么能怨得上她呢?不能因为她太好,就是错吧。 见她这么怯怯的,反倒更添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情,温和道:“没有,你想多了。”他面带微笑撒谎,“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就是这两天身上疼,又想着你在照顾哥儿姐儿他们,就没找你。” 伸手摸了摸那乌黑的发丝,白嫩的脸颊,“娇娇,我没生你的气。” 除了因为夺嫡而做出的决定以外,本身亦是喜欢她的,如此娇俏可人、温柔体贴的如花美眷,如何能够不喜欢?只要自己往后保持理智,就可以了。 凤鸾娇嗔,伸出纤细的小手指,“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萧铎摇头笑了笑,虽然幼稚,但还是像孩子一样和她拉了勾勾,一大一小,两根手指紧紧缠在一起,仿似……,永不分离。 ****** 隔了几天,在一个和平常没两样的日子里,凤鸾过去葳蕤堂请安,忽地发现王妃身边多了一个妇人。约摸半百左右的年纪,身量瘦小,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仿佛一盏明亮的探路灯,能将所有人心照透。 “宫嬷嬷?”凤鸾诧异道。 ☆、94 人间明珠 端王妃不免露出惊讶之色,问道:“宫嬷嬷今儿第一天过来,阿鸾……,你怎么会认得她?”看了看宫嬷嬷,“你们从前见过?” 宫嬷嬷笑道:“并没有。” 凤鸾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也回笑道:“没有见过,刚才听外面小丫头说了几句,想来就是她了。” 自己是前世见过宫嬷嬷的。 那时候,自己在宫里做了八年宫女,虽然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是宫里有名头的人物,还是清楚一二的。 第111节 宫嬷嬷最开始服侍冯贤妃,她颇有些本事。冯贤妃娘家一般,相貌不算顶尖,膝下只有两位公主,没有皇子。但却能够屹立宫中几十年不到,还能混到贤妃的位置,实在算是一个异数,其中就有这位宫嬷嬷的功劳。 冯贤妃死后,宫嬷嬷因为对手太多压制着,又失了主子,沉寂了一段时间。 按照前世轨迹来推算,她不久就会调到一位梁贵人身边,这位梁贵人,就是皇帝晚年时期最得宠的丽嫔!在后宫里,但凡能够宠冠一时的嫔妃,除了家世,除了自身容貌以外,各种谋划肯定少不了的。 丽嫔能够独占皇帝最后几年的时光,宫嬷嬷功不可没。 可她现在却来了端王府!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凤鸾面含微笑,心思飞快转动不停。 “小丫头说的?”端王妃觉得小丫头嘴碎,不免眉头一皱,但是很快散开了。 她介绍道:“宫嬷嬷原是服侍先贤妃娘娘的,资历深厚、德高望重,连我见了都要敬着几分。”她这不仅仅是在客套,亦是在替宫嬷嬷竖立体面,“往后你们见了,也要对宫嬷嬷客客气气的。” 宫嬷嬷赶忙自谦,朝着凤鸾和蒋侧妃福了福,“给二位侧妃请安。”又朝苗夫人打了招呼,“见过苗夫人。”魏氏有孕后一直头疼脑热的,没有过来请安。 凤鸾笑道:“宫嬷嬷好。” 苗夫人身份低,行了个半礼,才道:“妾身低微,嬷嬷真是折杀妾身了。” 蒋侧妃在心里撇了撇嘴,不过一个奴才,值得她们客气成这样?可是眼见王妃要给这老奴做脸面,勉强应了一句,“宫嬷嬷。” 端王妃笑道:“好了,大伙儿便算是认识了。” 今儿宫嬷嬷刚来,有许多见面话要说,因而惯例的问了几句,诸如问凤鸾,“昊哥儿吃奶可香?一夜起几次?”,又与苗夫人闲话,“你最近好像憔悴了些,多补补。”,一番客套寒暄之后,便道:“你们先回去吧。” 凤鸾和苗夫人都是伶俐的,福了福,便告辞了。 蒋侧妃则是一肚子的气,大早上过来请安,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奴才体面?!她面含微笑,心中忿忿不满离去。一路回了碧晴含烟馆,撇了丫头,自己在屋子里面嘀咕,“一个宫里出来的狗奴才,也当个宝。” 葳蕤堂内,端王妃的确是把宫嬷嬷给当个宝的。 自己最近实在是被乱子给逼急了。 上次满月酒过后,母亲说郦邑长公主太过厉害,给表妹撑腰,怕自己这样下去主母之位不稳,说要帮忙想想法子。自己真是怕了她想的法子,----母亲以奉国公府嫡长女身份,嫁到理国公府,她是未来的理国夫人,又有娘家撑腰,自然没有人敢逆着她,所以一生肆无忌惮。 可是自己的情形不同啊。 表妹那边,除了名分比自己差以外,样样都比自己强。 母亲的法子断不能用,上次自己就被她的法子给害惨了,因而好说歹说,总算把母亲劝住了。然后赶紧修书一封给了父亲,让他找祖父想想办法,希望他老人家能帮帮自己。祖父回信,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归娘家管,是福是祸全凭个人造化,没有为了外嫁女,反而连累娘家添麻烦的道理。 端王妃心里明白,萧铎不过是一个寻常皇子,穆家不肯花大力气,也是常理。自己若是好呢,让穆家沾光,那是穆家抚育自己应得的;自己若不好了,穆家是不会为了自己牺牲什么的,以免被牵连挂累。 还是父亲再三恳求,祖父才答应,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只帮一次,最终从宫里弄了宫嬷嬷送过来。但祖父的意思很清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因而自己对宫嬷嬷寄予很大期望,希望她能像辅助贤妃娘娘那样,辅助自己,将来自己给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以及养老送终。 这些话,端王妃早就斟酌好了说词,委婉说了。 宫嬷嬷听了,却笑道:“这些先不用急着说。”继而神色一肃,“奴婢只说一条,往后奴婢说话会直言不讳,王妃娘娘要能忍受这个,奴婢才能呆下去。” 端王妃想起父亲的回信,“宫氏能人,不可以奴婢待之。”,不敢端着王妃娘娘的架子,而是温婉道:“嬷嬷年纪比我长,走过的路比我多,见识比我深远,往后不必以奴婢自称,只当是我的先生罢。” 宫嬷嬷当即道:“王妃这话便是错了。”她微微弯腰,姿态恭谦,嘴里的话却是颇为严厉,“主仆有别,奴婢再好也是奴婢,人前人后都断不可乱了规矩。便是王妃娘娘心里体恤奴婢,好处都是放在平日相处,不在称呼上,以免被人拿住把柄错处。” 端王妃忙道:“是,嬷嬷说得对。” 宫嬷嬷接着又道:“像刚才凤侧妃说,在外院丫头口中听说了奴婢,由此可见王妃性子太过宽和,以至于下人们嘴碎。”她断断想不到凤鸾是重生而来,因此只是信了那番话,“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也这样随便泄露出去,如何是好?” “是我疏忽了。”端王妃正了正神色,“等下就去把嘴碎的丫头找出来,撵了。” ****** 暖香坞内,凤鸾正在和姜妈妈笑道:“了不得!王妃娘娘请了厉害帮手过来。” 姜妈妈不解,“不过是一个宫中老奴罢了。” “宫嬷嬷没那么简单。”凤鸾想起前世宫中的一些事情,收起笑容,叫了宝珠几个进来训话,“宫嬷嬷为人挺难缠的,你们以后的言行举止,要更加小心仔细,要是让她捉了错处,按照规矩发作起来是不好救的。” “是,知道了。”众人齐声应道。 凤鸾担心她们并不放在心上,提点了几句,“宫嬷嬷能扶着贤妃娘娘屹立不倒,难道还扶不住一个王妃娘娘?别的不说,单说和贤妃娘娘有关出了事的人,嫔妃里头死了三个,废了一个,奴婢算算得有几十号人吧。” 姜妈妈等人都是面色一变,目露惊骇。 凤鸾对宫中的事心里门清儿,笑了笑,“你们想想,贤妃娘娘和这么多条性命有瓜葛,还能不被圣上厌弃,封号更是得一个‘贤’字。”将茶碗轻轻一墩,发出清脆刺耳的“叮当”响声,“明白了吗?都给我在心里好好琢磨一下。” 姜妈妈和宝珠几个都是默不作声,脸色沉沉,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爷来了。”外面小丫头通传道。 凤鸾挥挥手,递了个眼风,屋里众人都赶紧收回脸色。 萧铎从外面走了进来,并未发现不一样,他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撵了丫头们出去,坐下道:“上次你大伯父推荐的那个张自珍,今早人进府了。” “是吗?”凤鸾笑道:“难怪王爷一大早就去书房了。” 萧铎堆了几个软枕,自己躺下去,“你别说。”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人家一瞧我这负伤的样子,还去见他,顿时感动的不行,差点没在我面前哭起来。”然后敛了笑容,“我和那张自珍对说了会儿,此人的确言谈机敏、胸有沟壑,不是那些虚张声势之徒,是个难得的人才。” “恭喜王爷。”凤鸾盈盈笑道。 “还得多谢你。”萧铎墨玉般的瞳仁乌黑明亮,嘴角微翘,“要不是有你和你大伯父的提点,那能这么快找到合适的人?”想着要答谢,“对了,上次说要给你母亲打一套头面,回头就让人打去。另外最近我还得了一对珊瑚树,都是三尺高,又红又大,也一并给你母亲送去。” 凤鸾心下轻笑,母亲屋里有株红珊瑚树足有四尺高、六尺长,那才叫又红又大又漂亮,自己小时候淘气掰了一节,还被母亲训斥了一顿。 萧铎见她半天没有回答,猜了猜,“是不是想着没给你礼物,恼了?” 凤鸾收回心思,“哼”了一声,“你才想起来啊。” “你看这是什么?”萧铎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傻娇娇,我还能忘了你那一份吗?看看,早就准备好了。” 凤鸾心下自嘲,其实单纯做个宠妾也挺不错的,好歹得了东西,不亏。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小巧别致的耳坠,蝙蝠钩子,翅膀双抱缠绕,含着一颗滚圆的浅碧色珠子。蝙蝠,因为谐音“福”,蕴含着福气的意思,常被用来做衣服纹样的图样,做在耳坠上倒是别树一帜。 凤鸾仔细瞧了瞧,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不像珍珠,不像玉。” 萧铎笑而不答,只道:“你戴上,等晚一点再告诉你。” 凤鸾见他神神秘秘的颇有兴致,只得陪着玩儿。 那耳坠白天带着还算平常,没觉得怎样。 到了天黑时分,宝珠进来准备掌灯,眼尖发现了不一样,惊讶道:“啊呀,侧妃你的耳坠会发光呢。” 凤鸾在暮色中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莹莹生辉。 心思一动,摘了下来放在被子里。那对耳坠顿时荧辉满室、宝光流转,映得自己的手都是半透的,不由诧异道:“这是一对夜明珠?” “嗯。”萧铎含笑点头,“以后有晚宴的时候你戴这个,一准儿艳冠群芳。” 凤鸾心下轻笑,端王殿下每天百事缠身,还能记得让人给自己搜罗小小首饰,也算是难得了。为了帝位,他可是什么都能做到的。看来在他登基前自己都不用担心,肯定是被宠着、捧着的,日子好过的很。 “喜欢吗?”萧铎问道。 凤鸾让宝珠掌了灯出去,将耳坠重新戴上了,撒娇问道:“是我一个人有呢?还是别人都有?要是只我一个人有,才喜欢。” 萧铎“哧”的一笑,摇摇头,“娇娇你可真是霸道,放心,只你有的。” 凤鸾嫣然笑道:“那我喜欢。” 她原本就有无双丽色的底子,加之渐渐长开,容貌娇妍绽放,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开到刚好,正处在人生中最美艳的时段。随意轻轻一瞥,便是妩媚妖娆的娇态;巧笑倩兮,恍若明珠美玉折出绮丽的光彩,璀璨流转不定。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萧铎双目微睐望着她,轻叹道:“阿鸾,你才是最美的夜明珠。” 是夜,二人同睡在牡丹纹的雕梁大床上。 良宵切切,烛光摇曳之下。佳人笑靥如花撩人心弦,枕畔软语哝哝,似有说不完的甜蜜话儿,诉不尽的清幽闺怨,----所谓人间富贵温柔乡,不过如此。 ****** 如此这般,王府后宅平静的过了几日。 萧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暖香坞养伤,也去葳蕤堂,他还是顾及王妃的体面,毕竟后宅需要一个主母,哪怕是不太合格的主母。有时候在书房议事和人晚了,便在梧竹幽居歇下,蒋侧妃去书房送了几次东西,只要不忙,亦耐起性子陪她一会儿。 凤鸾知道以后,私下笑道:“王爷真是不容易,为了把王府姬妾个个都抚平,可真是费了不少精神呢。” 姜妈妈劝道:“侧妃别仗着有宠爱,就不上心,不如也去书房送点小东西。” 凤鸾却道:“我现在这样,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之上,人人妒忌,要是再把王爷在书房的时间给占了,那不是招人恨么?何苦呢?”平日里只忙着照顾一双儿女,就她内心来说,儿女比萧铎要紧多了。 这些天,萧铎像是为了弥补什么似的。 借口养伤闲着无趣,一会儿叫人来表演杂耍,一会儿又是叫了酒楼大菜,一会儿又说得了一匹好马驹,要养着,等春天暖和了,带着自己去打猎。总之,他变着花样给自己找乐子。 母亲说了,男人的愧疚都是不长久的,得趁有的时候赶紧用。 自己便趁机要了一大堆珠宝首饰。 男人的心会变,金银珠宝却是一辈子都不变的。 凤鸾一想起那匣子珠光宝气的好东西,就忍不住好笑。要是给蒋侧妃知道,那还不得气得眼红成兔子啊?就算是端王妃,只怕也够她悄悄喝一缸醋的。 至于苗夫人和魏氏,她们还没那个吃醋的资格呢。 凤鸾在过了那一瞬的难过之后,浑身轻松,觉得反而更加解脱,连前世对萧铎的恨意都淡了。恨什么?那也是需要力气和精神的好吧。 自己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男人宠着,儿女双全,娘家又肯撑腰,甚至连郦邑长公主都加了进来。口气大一点儿,王妃现在见了自己都得让着,更别说蒋侧妃之流,基本上可以在端王府横着走了。 日子平静又轻松,挺好的,只可惜这样的平静没有维持太久。 马房走失的小厮找到了。 不是活的,而是村头水井里的一具尸体。 萧铎得到消息以后,不由大怒,可是再怒也不能叫死人开口啊。他命人将放走小厮的赵妈妈押了上来,质问道:“你为何放走此人?收了多少好处?” 赵妈妈在低头“咚咚”磕头,哭道:“冤枉啊,奴婢只是看他可怜……” “可怜?”萧铎一声冷笑,当即叫人押到庭院中间打板子。 打得赵妈妈哭爹喊娘、血肉模糊,最后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大管事高进忠上来小声回道:“王爷,看来不行。”意思是,这奴才打死也打不什么来,“赵妈妈的屋子早就收查过了,并无贵重之物。” 难道只是巧合?萧铎眉头紧皱,挥手道:“先押下去,等一天换个法子再问,若是再问不出来,就不用留了。” 高进忠当即弯腰点头,阴冷回道:“是,奴才明白。” “王妃娘娘来了。” 萧铎不是太想见王妃,但是人前,又不得不给她留一份面子,----不然满府都知道“王爷不见王妃,厌弃王妃”,她的主母地位不稳,王府就更乱了。 高进忠瞅着自家主子皱眉不语,体察意思,出去迎了端王妃进来。 第112节 端王妃进门福了福,然后道:“王爷,妾身查到一点有关赵妈妈的事。”见丈夫没有不想听的意思,便直接说了,“马房小厮母亲一直病重,如果他经常告假,势必会耽误王府的差事。而赵妈妈有个小儿子,年纪差不多可以进府领点差事,便可以趁机替换下来,顶了马房小厮的差事。” 萧铎回味了下,抬手道:“去问问。” 高进忠让人给赵妈妈泼了一桶冷水,把人激醒了,然后拿着王妃的话问了她,再厉声道:“说清楚!你是不是存了这个蠢念头,所以放人走了。” 赵妈妈还剩一口吊命的气儿,嘴角流血,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是……,我想着马房的……,总是告假,耽误、耽误主子的差事……”眼神怨恨,“是他,他、他害了我……” 得,这便是被王妃猜中了。 高进忠上来回话,“这果然是一个蠢货!不知轻重。” 萧铎深深的看了王妃一眼。 端王妃又道:“若这念头是她自己想的,那是她蠢,万一是有人挑唆的呢?再去问问她,看看后面还有人捣鬼没有?!” 高进忠又飞快跑到庭院问话。 “人?是……”赵妈妈死不瞑目的睁着眼,人虽咽气,脑海里还浮现着一片模糊的场景。春日午后树荫下,自己抱怨儿子没个差事,那人轻飘飘说道:“这有何难?有人走了,再把你儿子替换上去,不就行了。” ☆、95 她在说谁? 高进忠贴了耳朵过去,什么都没听着,没动静了。 赵妈妈的瞳孔渐渐涣散,很快……,意识随着真正的死亡切断。 高进忠再次飞快跑了回来,“赵妈妈死了。”小心翼翼回道:“听她的口气,和那一脸后悔怨恨的眼神,多半是有人挑唆的,只不知道是谁。” 萧铎皱眉,阴沉沉着一张脸。 看来王府里面,有人十分擅长拨弄人心,且手段厉害,里应外合。 当日的情形,渐渐勾勒出一个成形的轮廓。有人先挑唆赵妈妈,为她放走马房小厮做好准备,然后马料里面投毒,再用“母病危”将马房小厮骗走,赵妈妈为了儿子准了小厮的假,小厮急急忙忙赶回家,结果半路被人溺死在井里。 这一手玩得漂亮,背后的人根本就不露面,无从查起。 是谁?是谁如此深藏不露?! 萧铎一时确定不了人选,倒是抬头看了王妃一眼。她从嫁给自己以后,就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凡事有自己替她压着、镇着,没太操心过。所以阿鸾一进府,加上她产后体虚,便一连串的出错,乱了手脚。 今儿怎地突然清明起来?甚至连赵妈妈有个儿子想要进府,打算顶出马房小厮,这等隐秘的下人勾心斗角,她居然也看得清楚了?再仔细一看,哦……,估计是理国公府送来的宫嬷嬷起了作用。 宫嬷嬷早就行过礼的,此刻被打量,依旧神色平静的保持躬身姿势,低垂眼帘,并无任何一丝不自在,颇有几分从容镇定。 萧铎收回了视线,没再看她,有个好点奴才扶着王妃也好,自己省点儿心。 只要这个奴才不针对暖香坞就行。 他一面要自己理智,一面心里又不自觉的不理智,心早偏了,却还要自欺欺人的摆出公正,好似这样才足够冷静似的。 端王妃又道:“王爷,妾身还有几句话要单独回禀。” 萧铎点头撵了下人,让高进忠关门守在外面,然后道:“说罢。” 端王妃回道:“这些天妾身让人仔细查了。”心下佩服宫嬷嬷的手段,才几天功夫,就把头绪理得清清楚楚,“马房小厮和暗香斋的丫头沉香,虽然是姐弟,但却不是同母所生,马房小厮乃是沉香的继母所生。据邻里传言,沉香和继母、弟弟的关系并不和睦,所以……,沉香难逃嫌疑。” 萧铎双目微眯,“你的意思,沉香对继出弟弟做了手脚,然后再找人杀了他?” “妾身只是猜疑。”端王妃的话是早就准备好的,符合主母身份,“眼下魏氏正怀着身孕,大肆搜查,审问沉香并不合适,免得惊动胎气。依我的意思,不如给暗香斋多派几个人,好帮忙照顾一些。” 意思是,先把暗香斋给监视起来。 萧铎细细思量了一番。 假设沉香和马房小厮这对姐弟不合,那么设计一番,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这样就要牵扯到魏氏,----她让沉香拿了糖给马房小厮,小厮不知其中有毒,也不知道姐姐是要陷害她,喂了马儿,于是成了给马儿投毒的凶手。然后魏氏和沉香再找人骗小厮,以母亲病危的名义,将他哄了出去,半路叫人把他推到井里! 这样的话,魏氏就能一石二鸟了。 顺利的话害死阿鸾,惊了龙凤胎,不顺利的话,也会让阿鸾和王妃互相仇视。 那么幕后黑手真的是魏氏吗?一直看着老实笨笨的人,竟是最阴险的?但她身份低微,如果阿鸾和王妃斗得你死我活,的确是能拣渔翁之利的,叫人深思。 端王妃又道:“还有一件事。”眼里带了几分委屈之色,这也是宫嬷嬷教她的,女人要善于利用男人的怜惜,“之前魏氏刚刚有孕,王爷让妾身暂且不要声张,以免消息传到凤家,让怀孕的阿鸾知道了不痛快。”她跪了下去,举手发誓,“妾身可以对天发誓没有泄露一分,若有半字虚言,天地不容!” “好了。”萧铎皱眉道:“动不动的跪什么?都过去的事了,提起作甚?” 端王妃却没有起来,而是抬眸,目光清澈而明亮,凝声道:“就在魏氏消息走露的前几天,马房小厮告假回家了一趟。” “你是说,是魏氏指使丫头泄露她怀孕的消息?” 端王妃低头道:“妾身只是猜疑,没有切凿证据。”她委委屈屈的,“当时妾身就想跟王爷分辨的,可是思量着,阿鸾有孕、魏氏也有孕,她们怀的都是王爷的子嗣,不如自己忍一口气算了。” 其实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根本说不清,只会越描越黑。 萧铎见她一味退让,隐忍求全,不免起了几分怜悯心肠,“好了,起来说话。”虚扶了一下,“你的话,容本王细细琢磨一下。” ****** 次日清晨,暗香斋就来了一位稀罕贵客。 魏氏挺着个大肚子亲自出来迎接,面带笑容,“白露姑娘,你是梧竹幽居的大忙人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逛逛?”自己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平常没人来,不比王妃和凤侧妃那里好事儿多,有赏钱得。 白露上前笑吟吟的扶住了魏氏,口中道:“最近府里不是乱糟糟的吗?王爷说了,魏姨娘有孕身子贵重,须得找个妥帖的人照顾着才放心。可巧我还不算太笨,勉强使得,王爷便让我过来了。” 在梧竹幽居里面,白露虽然不比蒹葭身份那么高,亦是得脸的大丫头,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专门服侍她的呢。 魏氏眼皮一跳,努力堆出一个笑容来,“白露姑娘要留在暗香斋?” “是呀。”白露笑吟吟的,“放心,我就是来搭把手儿的。”没说住多久,没有再继续客套,而是直接指使小丫头,“你把包裹先找个地方放放,我和姨娘说几句话,等姨娘给咱们安排住处。” 竟然宾客倒置,不等魏氏同意,就直接先把自己给安排了。 别看魏氏是个姨娘,还是有孕的姨娘,却是不敢得罪梧竹幽居的人。白露代表了王爷的意思,只能遵从,赶忙吩咐丫头,“快去把东厢房的几间屋子收拾一下。”然后领着白露先进门,笑道:“东厢房光线好,又干净,白露姑娘先到里面喝会儿茶。” 一通寒暄客套的话,说说笑笑。 半晌后,东厢房收拾出来,白露便领着丫头过去了。 魏氏堆了半天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她让沉香关了门,脸色难看,低声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我?!”因为曾经做过亏心事,忍不住有点小小惊慌,“王爷,他这是疑心我了。” 沉香哭丧着一张脸,回道:“是啊,好巧不巧我那倒霉的兄弟在马房做事,当天还喂了马儿,现在他人还死了,死无对证……”她紧张道:“姨娘,我好害怕。” 魏氏捏紧了帕子,咬牙切齿,“是谁要害我?是谁?!”她不明白,自己只是使了那么一点点坏,怎么麻烦就跟沾上身了似的,一次次都指向自己呢?越想越是惊悚,越想越是害怕起来,脸上血色一点点变浅褪去。 而暖香坞里,凤鸾正端着一盏冰糖燕窝细细品尝。 宝珠打听消息的本事一向不错,这会儿站在旁边拿着帕子,细细把白露去暗香斋的事给说了,然后道:“王爷把白露派去暗香斋,肯定是怀疑魏氏了。”她目露惊讶,“难道说,之前王府里乌烟瘴气的事儿,都和魏氏脱不了干系?” 凤鸾吃了半盏燕窝没了胃口,递给了她,接了帕子擦擦嘴,冷冷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宝珠低头,老老实实去旁边吃燕窝了。 凤鸾倚在美人靠上面,悠悠出神。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是王妃去过梧竹幽居之后,就让萧铎给暗香斋派了丫头,----这说明宫嬷嬷的确有本事,抓住了魏氏的把柄,至少是难以洗清的嫌疑,成功的让萧铎相信王妃,开始怀疑魏氏。 当天的事,真的是魏氏一手策划的吗?她一介宫女出身,娘家又在外省,哪来的能力调动外面的人,去杀人灭口?这一份手段未免有些惊人。 其实线索到现在已经断了。 宫嬷嬷来得晚了点儿,只帮着王妃成功的让魏氏被萧铎怀疑,但却不能定罪。 凤鸾皱了皱眉,让宝珠把人都叫了进来,叮嘱道:“宫嬷嬷这一来,王妃那边的情形就有了变化,你们都见识到了吧?另外,这次马儿惊厥的幕后黑手还没抓住,不定就是王府里的谁,往后都给我惊醒一点儿。” 特别交待朱氏姐妹,“我可是把一双儿女都托付给你们了。” 暖香坞的人,都是警醒肃然的齐声应了。 ******* 次日凤鸾去葳蕤堂请安,刚进门,就发现好久不见的魏氏居然也来了。 她的身孕将近六个月,肚子隆起,原本就略丰腴的身量,显得更加珠圆玉润,观其气色还是不错的,就是眉目之间有点忧愁似的,薄薄笼罩了一层。 蒋侧妃一见她,就忍不住讥诮笑道:“哟!难得啊,有小半年都不见魏姨娘过来请安,今儿这是怎么了?”做张做乔往外头探了探,“日头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吧。” 魏氏朝她含笑福了福,一脸老实敦厚,不会与人争辩的嘴笨模样。 她这么软绵绵的,让蒋侧妃一拳打在棉花团儿上,觉得好没意趣,上前给端王妃行了礼,便面带讥笑在旁边坐下了。 苗夫人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凤鸾是才进门,先给端王妃请安行礼,然后微笑,“最近天气越发寒凉,昨夜刮了一宿的北风,早起我就添了一件衣服。”闲话问道:“王妃娘娘可曾添了?” 要是刚进门那会儿,自己和王妃关系融洽的时候,还可以撒娇,说说诸如“天冷犯困就想赖在被子里”之类的俏皮话。现在关系已经闹僵了,又有时刻等着拿捏姬妾错处的宫嬷嬷在,自然是不能说,连表姐都不要喊才更保险。 端王妃听表妹突然客套起来,说话又是滴水不漏,不由看了宫嬷嬷一眼,然后扭回头笑道:“是啊,我也觉得最近天凉了不少,加了衣服呢。”看着她身上桃红色的蹙金线绣花通袖大袄,“你身上这件,还是去年入冬做的吧?” 心下一叹,表妹越发警觉小心起来,最近这些日子,她不仅在言语上十分谨慎,穿着打扮也意避开和正红接近的颜色,不再穿宝石红、胭脂红了。 凤鸾笑道:“是呀,今年还想求王妃娘娘的恩典,再做一件呢。” 端王妃听她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微笑点头,看来凤家那边有人提醒过她,知道宫嬷嬷不好应付,所以处处严守规矩。不由仔细看了她几眼,依旧明眸皓齿、肌肤光丽,但身姿长开不少,窈窕玲珑的曲线,褪去了刚入王府那会儿的青涩,就连眼神都比从前稳重不少,有了淡定从容的气韵。 为人母的表妹,似乎一夜之间就突然长大了。 端王妃因为宫嬷嬷办事爽利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自己是找了个帮手,可是表妹也渐渐长成,不像从前那样好应付了啊。 眼下无缘无故的又不能发作她,懒得再客套,说了几句,便撵人道:“天冷了,你们回去都喝点热汤水,暖暖胃,去去路上的寒气。” 凤鸾等人齐声应道:“多谢王妃娘娘关怀,告退了。” 出了门,蒋侧妃径直先摔帕子扭身走了。 苗夫人上来,轻声笑道:“蒋侧妃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顺带夸了凤鸾几句,“凤侧妃做了母亲,越发稳重,什么时候妾身也能学得一、二分,沾沾福气就好了。”这话是在奉承不假,盼着有孕生孩子的心情也是真。 凤鸾微笑客套,“我看你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儿,该有的,肯定都会有的。” “哎哟。”苗夫人笑吟吟道:“那就借凤侧妃吉言了。”侧身让路,她虽言谈爽利,但却一向都是恪守规矩的,不敢抢着先走。 凤鸾含笑点头,自己领着丫头们下了台阶。 苗夫人等她走远了,方才离开。 魏氏则要更慢一些,除了身份太低的原因,更是因为怀着孕,不敢走快了,因而做什么都满了半拍,搭着丫头的手缓缓下去。 ****** 一回暖香坞,凤鸾就在门口跺脚,抱怨道:“今年的雪飘的真早,虽细小,可是弄得一身雪珠儿。”将玫瑰红的灰鼠皮披风递给玳瑁,“拿到外面去掸掸,免得进去火盆一烤就化了,弄一滩水,回头风毛就出得不好看了。” 第113节 玳瑁笑道:“知道,我亲自去掸。” 正在说笑之际,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传话,“侧妃,魏姨娘过来请安。” 她来做什么?凤鸾笑容一敛,“让她进来,看着一点儿,别摔着、磕着了。”自己转身进了内厅,在正中的福绿寿喜太师椅中坐下, 魏氏搭着丫头沉香的手,进来先行了礼,然后陪笑道:“原本请完安就想找凤侧妃说几句话的,可我走得慢,愣是没有追上,只好找到暖香坞来了。” 凤鸾不觉得自己跟她有何好说,淡淡道:“有事?” 魏氏看了看周围的小丫头,吞吐吐吐,“是有点私密的事儿。”她咳了咳,“有关以前的一件旧事。” 姜妈妈递了个眼色,让小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自己上前关了门。 “就是……”魏氏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在斟酌说词,“以前王妃娘娘怀孕的时候,不是滑了一跤吗?”一脸战战兢兢之色,“我胆子小,怕事,所以怀孕这段时间都没敢出门。” 那你今儿不是又出来了?难道就会告诉我,你胆子小?凤鸾心中一声哂笑,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珠串儿,不动声色等着下文。 魏氏叹了口气,“那件事害得王妃娘娘差一点……,还好侧妃护着,好歹把王妃娘娘和崇哥儿保了下来,但却让侧妃为此受了伤。”说了些前情,然后又道:“妾身私下总是想着,会不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捣乱?” “是么?”凤鸾双眸含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眼睛,“姨娘觉得是谁呢?” “我不知道。”魏氏赶紧垂下眼帘,“当然了,也可能是我怀孕心绪浮躁,胡思乱想多心了。总之,妾身就是有些担心。”她抬头,露出紧张兮兮的神色,“还有前些日子侧妃回来的时候,不是惊了马吗?王爷也受伤了。” 凤鸾并不接她的话茬,只“嗯”了一声。 魏氏只得自己继续说道:“虽然只是猜测,可是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多提防着一点,总是好的。” 凤鸾心下好笑,自己何时跟她成了“咱们”了?可真是有意思。 魏氏又道:“那次王妃娘娘踩滑了,凤侧妃受伤,听说是葳蕤堂的一个婆子失手打翻了汤盆,可是那婆子服毒死了。又比如这次,赵妈妈那边也没问出有用的话,次次都让线头断了,不知背后是否有人……” 凤鸾听她绕来绕去,不耐烦道:“姨娘想说什么,就直说罢!” 谁有兴趣听她甩花枪套交情了?! 魏氏咬了咬唇,深恨自己不是苗夫人那样伶俐的人,说个话,半天都没有说到重点上去,陪笑道:“妾身就是想,万一是背后有人捣鬼的话,这人委实厉害,手段高,不知道是何方高人。”语气一顿,“不过葳蕤堂的厨房婆子服毒自尽,倒是让妾身想起宫里的一些手段,做奴才的,不知道那天会犯事惹了主子,所以时常有人备药在身,以求出事死个痛快。” 凤鸾双眸微眯,“宫里人?魏姨娘你不就是宫女出身吗?” 魏氏忙道:“妾身是宫女出身不假,可是妾身怎么敢谋害王妃娘娘?怎么敢算计凤侧妃?况且妾身有孕,每天惜福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做哪些阴损的事?”终于说到了要紧之处,“王爷分府之前是在宫里住的,身边的人,有一小半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并不只是妾身一个宫里出身。” 凤鸾悠悠一笑,“哦,看来魏姨娘对王府的事清楚的很。这么说,已经猜到幕后的人是谁了?倒是说说,让我也好长一长见识。” 魏氏低头,“妾身只是猜测,并不清楚,更不知道是何人下手。” 凤鸾见她说完要说的,就把嘴巴抿得跟蚌壳似的,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多留送客道:“姨娘有孕,说了这么些话肯定累了,先回去歇着罢。” 果不其然,魏氏当即就起身告辞了。 等人走,姜妈妈单独留下问道:“魏氏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是什么意思?还有她说葳蕤堂的妈妈服毒自尽,是宫里的手段,又说王府中宫人不之她一个,到底是在暗指谁?”担心道:“侧妃,你可别被她蛊惑绕了进去。” 凤鸾嘴角微翘,目光幽幽凉凉轻笑道:“魏氏不简单啊。” 姜妈妈见她意有所指,忙问:“侧妃知道是谁了?”琢磨了下,魏氏绕来绕去没有指名道姓,只说了是宫人啊。 “不。”凤鸾摇摇头,“先不用急着去分析她在暗指谁,单说她今儿的用意。”轻轻一笑,“首先,她为了找我说话,故意先去王妃那边请了安,这样王妃拿不住她失礼的错处。其次,她对王府的人有怀疑,不去找王妃这个主母说,而来找我,你觉得王妃心里会怎么想?” 姜妈妈面色一惊,“她这是故意挑拨王妃嫉恨你!” 凤鸾又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就是……”那双清澈的明眸里,泛出针芒一般的清晰光芒,“只怕上次王妃摔倒和魏氏脱不了干系,她不敢在王妃面前提起此事,怕引得王妃怀疑,所以才来找我说。” 姜妈妈这下算是解过味儿来了。 不由忿忿道:“太阴毒了!合着闹了半天,魏氏一面不想让王妃怀疑她,一面又引得王妃忌惮侧妃。然后还想挑唆侧妃你去查证,帮了她洗清嫌疑不说,还让王妃埋怨你越俎代庖,等王妃和侧妃斗起来,她可就乐开花了。” “不必生气。”凤鸾淡笑,起身掸了掸衣服,雨后碧霞色的缎面长衣绵软光滑,掸的波光粼粼,“这事儿不是我该管的,我就不能管,至少得先给王妃娘娘报备一声,不能抢了她主母的份内事儿。” 姜妈妈点头赞许,“没错,不能让魏氏的奸计得逞!” 凤鸾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出去了。 一路思量,撇开魏氏的私心和算计自己不说,她的话,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当年自己在宫里做宫女时,也听说过,宫人常有备着毒药自己吃的,----当时自己就隐隐有点迷惑,小厨房婆子的死法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那么,魏氏到底是在说谁? ☆、96 甜言蜜语 “魏氏真是这么说的?”端王妃的脸色有点变了。 “是啊。”凤鸾叹了口气,“我就说嘛,魏氏平时看着是一个老实笨笨的,果然有些呆子气。这么大的事儿,不说找王妃娘娘反倒找我,可不是糊涂了么?王妃娘娘你是知道的,我年轻不懂事,进府时间又短,哪里知道该怎么查人了?所以都来说了,还是王妃娘娘你瞧着办吧。” 几句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 端王妃的面色缓和了些,浮起微笑,“阿鸾你是懂规矩的,我心里有数。”不管表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规矩没错,“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凤鸾笑了笑,“我先走了。” 等她一出门,端王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一拍桌子,“魏氏大胆!”竟然敢背着自己去找表妹,还挑唆她和自己争斗!再勾起从前她偷换避子汤,私自有孕之事,不免更添了几分怒火在心头,想反了不成?! 宫嬷嬷皱眉问道:“听说,魏氏是恭嫔娘娘赏赐下来的?” “是。”端王妃有点怨气,对她没啥好隐瞒的,便将当年避子汤疑案说了,“嬷嬷别瞧着她面相老实笨笨的,实则心眼儿多得很。这些年,我是看在恭嫔娘娘的面子,加上她之后一直没出错,才没有发作她。” 宫嬷嬷提醒道:“魏氏现在有孕,王妃娘娘便是生气也先忍一忍。” “这个我知道。”端王妃消了消气,又是冷笑,“她不就是仗着这会儿有孕,才敢如此大胆的么?!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王妃娘娘。”宫嬷嬷细声说道:“魏氏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到底又存了何样的居心?她暗指的另外一个宫人是谁?咱们都等会儿再做分析,先说凤侧妃罢。” “阿鸾?” 宫嬷嬷目光炯炯的双眼,闪着光芒,“凤侧妃看着年轻貌美,又天真,嘴里说自己不懂事,却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她细细分析,“第一,她的心智清楚且坚定,不受魏氏挑唆;第二,她年轻有子,却不骄狂,在王妃面前恭恭敬敬,该守的规矩一丝儿不错;第三,今儿这事原本她可以明早请安时说,偏偏特意过来一趟,就是要让魏氏知道,她是不受挑唆的,魏氏往后就不敢缠着她了。” 端王妃听了点头,“没错。” 宫嬷嬷又道:“而且魏氏知道王妃得了信儿,担心王妃生气,就够忙的,更加不会去打扰凤侧妃。”顿了顿,“如此一来,凤侧妃既在王妃这里撇清楚,又甩开魏氏,轻而易举就把烫手山芋给扔了。” “阿鸾是很聪慧的。”端王妃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说起来,她样样都不输于我,只有比我强的,所以嬷嬷知道我的艰难了吧。” 宫嬷嬷一阵沉默,继而道:“王妃占了嫡妻根本,又有嫡长子,这两样便是凤侧妃想要而要不到的重宝。” ****** 晚上,萧铎过来。 凤鸾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笑道:“反正我是最懒的,王爷知道,现今有添了两个小家伙,哪里还精神管别人?只管暖香坞就不错了。” 萧铎皱了皱眉,“嗯。”他心头上火,却没发作,“走,先不说这些闲篇,我们进去看看孩子。”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一天不见,怪想他们的。” 两人携手一起进了暖阁。 眼下龙凤胎还不到两个月,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经常过来都是两个小家伙在酣睡,玩的时候少。不过对于凤鸾来说,便是看看、摸摸,也是满足的不得了,心都软得要化掉似的。 一进来,正巧婥姐儿睁大眼睛醒了。 凤鸾伸了一根手指,让他抓住,然后轻轻摇晃,“乖乖,好玩吗?” 婥姐儿只是无意识的抓握,很快便松开,倒是十分配合,“咯咯”笑了两声,大概是吃饱睡醒,尿布干净,这会儿心情真愉悦着呢。 凤鸾瞧着欢喜,伸手将他抱了出来,“哎哟,让娘抱抱好小乖。” 婥姐儿趴在母亲身上,手上乱舞,忽地一把揪住了母亲头发,不懂事的乱扯。她不心疼,萧铎瞧着心疼啊,自己都没舍得抓过呢。赶紧握住女儿的小手,“婥姐儿,你娘的头发抓不得。” 凤鸾笑道:“没事,没事,她能有多大劲儿?” 小朱氏接了婥姐儿抱着,劝道:“侧妃不经常抱孩子,仔细手疼,还是我抱着侧妃都婥姐儿玩,这样还能脸对着脸呢。” 萧铎亦道:“是啊,你在旁边逗着玩儿就行了。” 凤鸾抿了抿头发,没有坚持。倒不是觉得累,而是怕自己抱的姿势不好,双生子现在还比较小,比较软,等大些再多抱抱也不迟。转手拿了一个小小拨浪鼓,摇晃的“叮咚”乱响,左右移动,“乖乖,看这儿,快看这儿。” 逗得婥姐儿乌溜溜的眼珠跟着一起动,十分可爱。 萧铎等她玩了一会儿,笑道:“歇歇,别让婥姐儿眼睛累着,你也手累。” “没事,我不累。”凤鸾正说着,忽然听身后“哇”的一声啼哭,扭头一看,原来是昊哥儿醒了片刻,没人理会,委屈的扁嘴哭了。 大朱氏赶忙上前抱他,“哥儿不哭。”回头笑道:“我们光顾着逗婥姐儿玩,把昊哥儿给忘了,看把我们昊哥儿给委屈的,小可怜儿。” 凤鸾也笑,轻轻刮了一下儿子的小鼻梁,“羞羞羞,哥哥还吃妹妹的醋呢。” 昊哥儿继续“哇哇”哭,他声音洪亮,逗得婥姐儿一直盯着看,觉得好玩儿,反倒张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恍若银铃一般脆生生的。 兄妹俩个,一个放声大哭,一个脆声笑个不停。 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萧铎乐道:“笨小子,被妹妹笑话欺负。”轻轻拍了一下襁褓,“快点长大,父王带你骑马射箭,厉害着,以后好保护你母亲和妹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出几分温柔的慈父护犊之情。 凤鸾望着他,眼帘缓缓垂了下去。 撇开感情和真心不说,他做得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可以特别厚非的地方,至少在礼仪规矩上面没有过失。毕竟他是皇子,自己亦不是他的嫡妻,作为宠妾,今生的端王殿下对自己不算差。 或许吧,自己斤斤计较的东西,他永远都给不了。 ----也永远不会给任何一个女人。 ****** 次日上午,萧铎去了暗香斋,将魏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冷笑道:“有事不回禀王妃,居然跑到暖香坞去胡言乱语,存心让王妃厌烦阿鸾是不是?你是何居心?!” 魏氏慌得跪在地上,颤声分辨,“不,王爷息怒。妾身……,妾身只是想着王妃性子严厉,凤侧妃脾气柔和,妾身胆小,所以就找凤侧妃说了几句闲话。”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哭道:“是妾身愚笨,没想清楚,断不敢有什么挑唆歪心的。” 她有身孕,萧铎再上火也不可能一脚踢开。 魏氏接着哭道:“王爷,妾身已经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又哽咽,“等下妾身就去给王妃娘娘赔罪,给凤侧妃赔罪,都是妾身的错。” 萧铎心中生出几分厌烦,----原本魏氏在姬妾中就不出挑,身份又低,从前看她老实敦厚、柔顺,占了这两样好处。现今看来,竟是一个暗藏心机、搬弄是非之人,加之王妃的那些怀疑,不免更加厌恶了。 “松开。”他冷冷道:“你别仗着自己有身孕,就缠着本王!” 魏氏身上一抖,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赶紧松手。 萧铎警告她,“儿子女儿本王都有,不缺,你别仗着有身孕就动歪心眼儿!你这样的捏死一百个,本王也不心疼。”一拂袖,抬脚出门走了。 第114节 魏氏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都怪自己小看了凤氏!原想着她一贯都是嚣张跋扈、眼高于顶,又有儿女撑腰,既然跟王妃闹僵了,难道就不想打个擂台?至少应该盼着她占了上风,王妃处于下风被奚落才对啊。 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玩了这么一手,阴了自己。 唉……,王府里的女人个个棘手。 魏氏一阵头疼,一阵后悔。 还得打起精神起来思量,要怎么去给端王妃那边赔罪,凤鸾那边也要走一趟,又担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默念道:“别动气,千万别动气……” 第二天,魏氏去了葳蕤堂请安。 一番痛哭流涕,下跪磕头,诉说自己如何糊涂,如何猪油蒙了心,又怪自己蠢笨不懂事,要不是挺着个大肚子,就要“咚咚咚”磕头了。 端王妃气色平和,让人扶了她起来,说了几句宽慰话儿,便让人送回去了。 凤鸾只是笑笑,一句多话都不肯多说。 端王妃没有责罚怀孕的魏氏,凤鸾更没有,魏氏回屋就关门再也不出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水过无痕。 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风平浪静。 萧铎惊了马受伤的事情,对外宣称是意外。在马房小厮死了以后,线索暂断,只能一面继续留意观察,一面休息养伤。毕竟他要操心更多是外面的事,而不是内宅,眼下瞧着在宫嬷嬷的扶植下,王妃稳了不少,亦稍微放了几分心。 静悠悠的日子,眨眼便就过了一个多月。 凤鸾在母亲的“谆谆教导”下,身材恢复的很快,已经和孕前一样轻盈,反倒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身段更加曲线玲珑有致。 萧铎最后一直素着,不得不素,手臂还没有长好呢。 这天夜里,他突然想起那事儿来了。 凤鸾原本是打算和平常一样,打算盖棉被纯睡觉的,刚躺下,就有一只不老实的手摸了过来,先是一怔,继而诧异的扭回头去。 萧铎被她吃惊的表情逗乐,“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凤鸾蹙眉道:“你乱动什么?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老实一点儿。” 萧铎在那软软的耳珠上咬了一口,暧昧笑道:“本王只是手臂受伤,下面又没事。”他摆个大字躺平了,“你上来,自己动好了。” 凤鸾有一年多没听过这种下.流话了。 不由嫌恶皱眉,“什么自己动?老实躺着睡觉!” 放眼整个端王府里面,也只有她敢用这种口气跟萧铎说话,偏偏这位爷不恼,还当着乐子乐呵,好笑道:“就知道你懒的很,这不……,我是真的不方便,才让你辛苦一回的,回头你都躺着好了。” 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 男人觉得有需要了,就应该来一发,跟吃饭似的。 女人嘛,总要矫情那么一点点,做那事儿得配合着感情和情绪,凤鸾此刻就没有半点那种兴致,一裹被子,自己翻身过去睡了。 “娇娇。”萧铎的确是忍了挺长时间的,他这个年纪,天天来几发都没问题,憋了一个多月,多少有点憋坏了。他放柔了声音,“听话,你就辛苦一次。” 凤鸾装睡着不理他。 萧铎睡在床外面,没受伤的右手不方便动,干脆坐了起来。他掀开被子,去抽那条大红色的肚兜带子,又探进去挑弄了一番,自己都已经血脉贲张了,下面那位却依旧一动不动。 “阿鸾!”他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你真不起来?”人家还是不动,他又道:“你不起来,本王可要生气了。”还是没有动静,一动不动的。 等了会儿,再一听,人家已经呼吸均匀睡着了。 萧铎是个大老爷们儿不假,心不如女人细腻,但并不是傻啊。到这份儿上,当然明白娇娇宝贝是在生气了。本来嘛,一直都捧在手里宠着、护着的,忽然冷落几天,这个娇气的小东西肯定恼了。 难为她,还憋了这么久才发作起来。 要说凤鸾不肯侍寝赌气这事儿,也只有她敢做了。 换做端王妃,就算有天大的火气,都不会拂了丈夫的兴致;若是蒋侧妃,那自然是娇怯怯、含羞带臊爬上去了;至于苗夫人,那肯定不能逆着王爷来啊;魏氏么,王爷就算叫她去□□丫子,亦不会拒绝。 所以说,萧铎这一番温柔加恐吓完全找错了人,没有用啊。 这种时候,男人心里对你有没有情意,有没有动心,体现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的姬妾不敢做、没胆儿做,做了会被一记窝心脚踹出去的事儿,凤鸾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做了。萧铎不但没有踹她,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反倒赔不是,“知道之前让你受委屈了,满月酒办得不够热闹,回来又冷了你几天,娇娇……,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行不?嗯,你嫌累,咱们就好好说话。” 心里暗啐了自己一口,太肉麻了。 还有,这么低三下四跟个娘们儿似的,还叫爷们儿吗?亏得是在闺房床帏里面,没人看见,没人知道,----厚着脸皮安慰了自己一把,嗯,这也算是闺房之乐。 ☆、97 其乐融融 “娇娇……?” “娇娇。”萧铎戳了戳她,灵机一动,只做愤怒的起身说道:“行,你拧着!你不理会,多得是女人想理会本王呢。”他下床,忽然“哎哟”一声,猛地滑坐在床踏脚上,低了头□□起来,“咝,哎……” 凤鸾肯定是没有真睡着的,被他撩拨半天,又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话,听他说要去找别的女人,心下正在冷笑,----爱去去,有多远滚多远去!这会儿听他“哎哟、哎哟”的,吃不准是不是真的摔着了。 使使小性子还行,要是真的让萧铎在暖香坞受伤了,那可就麻烦了。 她只得翻身爬起来,爬到床边打量他,“怎么了?是不是撞着受伤的手臂了?”见他还是低头喊痛,有些担心,“要不叫大夫过来瞧瞧?” “你就是我的大夫。”萧铎伸手把她一抓,从床上滑了下来,正正落在怀里,凤鸾惊恐挣扎之间,倒是真的碰着了他的痛手。 两个人,一个惊呼“啊呀”,一个痛呼“哎哟”。 惹得外面一串脚步声靠近,宝珠询问道:“王爷,侧妃……,有没有事?” “没事!”萧铎喝斥了人,然后搂了佳人在怀里低笑,“不是装作睡着了吗?这下子怎么醒了?被我抓个正着吧。”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好似星子,露出几分少见的孩子气模样,带了几分小小得意。 哎……,凤鸾在心里轻声叹气。 还能怎样呢?就这样假装和好了吧。 萧铎搂着她一阵亲,一阵咬,“坏东西,还敢不理我。”本来就馋她馋了一年多,加上这一个月素着,那种念头不免更甚,当即欺身压了上去。反正暖阁里面铺了锦毯,软绵绵,周围火盆烤着,热烘烘的,躺在地上滚滚别有一番风趣。 凤鸾想要推他,又不敢,怕碰着他的痛手,“你要不命了?手不疼了?” 萧铎双眼微微眯起,笑成月牙,暧昧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将她的肚兜从衣裳抽了出去,“你一向都不穿这个玩意儿睡觉的,还是扔了吧。”低头看着,那桂合色的绸衣半敞开,中间曲线起伏,露出半幅雪白柔嫩的春.色。 他目光晶晶亮,好像一头看见羔羊的饿狼似的。 凤鸾被他看得脸红红,心乱跳,不自禁的护着胸前,又羞又恼啐了一句,“收起你那幅嘴脸吧,呸……,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口水在哪里?没有啊。”男人在房.事上的下流超乎想象,他低头,还真的舔了一些口水上去,然后在她耳边热热呼气,“懒东西,我先用.嘴伺候你一回。” 一夜荒唐,其中缱倦缠绵难以描画。 ****** 萧铎毕竟手还有伤,那天夜里逼着凤鸾闹腾了半宿,解了馋,后面连着消停了好些天。只是夜里安寝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动手动脚,吃不成肉,闻闻肉香也是好的,更何况这块宝贝肉太过香喷喷了。 凤鸾简直是不堪其扰,每天睡觉,都要陪着他闹腾一阵。要是不愿意吧,人家就借着手上威胁,“你不来,我来,等下我的手要是骨折……”哼哼唧唧的,端王殿下耍起无赖来,还真是一个十足十的无赖。 把凤鸾气得恨恨咬牙,每次忍受他饿狼一样的目光,做那些又羞又臊的事时,都忍不住盼他手伤快点好了。 萧铎还道:“都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气得凤鸾,恨不得把他另外一只胳膊掰断了。 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但凡房.事和谐的男女关系,都会因为彼此身体上的亲密缠绵,而缓和不睦气氛的。 慢慢的,暖香坞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甜蜜温馨。 凤鸾的抵触情绪渐渐消散,至于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王府里,大概是因为萧铎一直在府里呆着,很是平静。端王妃在宫嬷嬷的帮忙打点之下,越发稳重端庄沉得住气了。蒋侧妃偶尔吃吃醋,苗夫人整天乐呵呵,魏氏那边有白露一直盯着,什么动静都没有。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年底了。 十二月十八那天,一大早天空就飘起了洁白雪花片儿,不到半上午,就厚厚的铺了一层雪白颜色。萧铎在暖香坞的梅花树前赏雪、赏梅,与凤鸾坐在一处喝茶,丫头们都围在跟前,热热闹闹的,说着“瑞雪兆丰年”的喜庆话儿。 凤鸾伸手去接雪花玩儿,仰面笑道:“今年好大雪啊,前面梅花也开得好。” 萧铎长身玉立站了起来,携了她,“走,我去给你折几枝梅花。”他穿着了一身深紫色的裘衣,风毛绵软厚实,衬得他的笑容温暖和煦,“你是喜欢红梅,还是腊梅?等下多折几枝给你挑。” 凤鸾伸手挽了他的胳膊,依偎上去,“好。” 一个婆子打着伞冒雪过来,踏出一溜脚印,“启禀王爷,魏姨娘发动了。” 萧铎点点头,“嗯,去守着,生了过来回话。” 凤鸾心中微动,忍不住问了一句,“六郎,不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萧铎不以为意,还真的不是在她面前撒谎,“魏氏不过是一个姨娘,本王紧张什么?”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笑道:“又不是你。” 凤鸾静静地凝望着他,试图在他眼底深处找出一丝丝焦急和担心,但是找不到,他对魏氏是真的不在意。本来应该高兴的,不是吗?他说了,“又不是你”,----只有你生产的时候,我才会担心,才会紧张,都是因为你啊。 可是想到前世自己的宫女身份,却又高兴不起来。 “怎么闷闷不乐?”萧铎双眉修长有如利剑,目光烁烁,望着那张比梅花更加娇嫩的脸庞,想了想,“你这是在为魏氏生产担心?”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娇娇就是这么心软,心地良善。” 心地良善?凤鸾听了,只觉得真是啼笑皆非。 自己才不关心魏氏生产呢!虽不至于恶毒的盼着她出事,但肯定不会期望她生个儿子,然后欢喜之类,----自己感慨的,不过是那个前世做了宫女的凤鸾罢了。 萧铎接话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过鬼门关,这我知道。”他顿了顿,“但魏氏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平安顺利生产是她的福气。”皱了皱眉头,“若是她运气不好,那是她命里注定的,不是我过去看看就能保佑的,随缘罢。” 他摇摇头,“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 凤鸾心头一紧,轻笑道:“是啊,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 ****** 晌午过后,魏氏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和前世一样生下一个儿子。 萧铎自然还是高兴的,多个儿子嘛。但要说特别高兴,那也谈不上,反正前面嫡长庶长都有了,况且宫女之子能有什么大作为?不过是多子多孙添个喜气罢了。 因为是赶在过年前生的,随随便便起了一个名字,叫年哥儿。 然后又吩咐王妃这边,给魏氏按照夫人的份例供给,----在没有查证魏氏真的做了阴毒事前,不能因为怀疑定罪,还是要按照惯例来封赏她的。生了儿子,如果能够养到明年春天上玉牒,就抬了她做夫人。 年哥儿洗三那天,因为魏氏的家人在外省赶不过来,她的身份又低,不会有贵客之类来道贺,因而只是在王府里小办了一场。 旁人都还好,端王妃有了嫡长子和一双女儿,凤鸾一儿一女,苗夫人虽然膝下空空但面上不显,仍旧是笑吟吟的。只有蒋侧妃一脸酸溜溜的,假笑都掩饰不住,手上的那块绣花帕子,已经扭成了梅干菜。 奶娘抱了年哥儿出来,众人都围过去瞧瞧孩子什么样儿。 虽说端王妃厌恶透了魏氏,凤鸾亦讨厌她,苗夫人估计也喜欢不起来,但是大家对着才几天的孩子,还都是很温和客气的。一是做样子给萧铎看,二是魏氏这个儿子,已经不像前世是庶长子,平平无奇,并不是那么碍眼了。 第115节 大家都说着喜庆话儿,围着年哥儿笑,苗夫人笑道:“听说个头大,生下来足有七斤二两对吧?”看向穿戴一新的魏氏,“可是辛苦你了。” 魏氏笑道:“是啊,不过现在都过来了。” 生产时的确是很吃了一些苦头,孩子大,不好生,下面撕裂的惨不忍睹。当时一阵大出血晕了过去,好歹用人参吊命,给吊了回来,不然可就去阎王爷那儿做伴了。至今回想还是一阵后怕呢。 她有点庆幸的是,幸亏王妃已经有了嫡长子,凤侧妃也有儿子了。 不然的话,自己若是剩下王府的庶长子,王妃只怕未必能够容得下,稍微让人做点手脚害了自己,----妇人生孩子丢了性命的不要太多,到时候,孩子可就归王妃养了。 自己岂不是白给别人做嫁衣裳?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魏氏心里发了愿,等到出了月子,自己就天天吃素吃斋三年,感谢菩萨保佑,也给自己的年哥儿祈福,另外……,希望赎一赎自己以前的罪孽。 过去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担心不能再孕,想偏了。 现在自己膝下有了年哥儿,只要安安分分守着日子过,养大哥儿,将来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毕竟自己和以前不一样,母以子贵,不是以前瓦片儿一样的人,年哥儿更是玉器,摔打不起啊。 因而今天的洗三宴席上,魏氏敦厚的笑容里面,多了几分真的敦厚老实。 苗夫人一向都是话篓子的,叽叽喳喳,难为她喜庆话的话说了半晌,都不带重样儿的,逗得大家一阵乐、一阵笑,气氛颇为不错。 凤鸾笑道:“你上辈子别是八哥变得吧?这么能说。” 苗夫人十分塌得□段儿,当即学了八哥的声调,对着萧铎福了福,“给王爷请安。”又转身,“给王妃娘娘请安。”然后对着凤鸾,“给凤侧妃请安。”她一行学,一行拿自己当八哥逗笑,众人已经笑倒一片。 她最后转身朝着蒋侧妃行礼,依旧捏着嗓子,“给蒋侧妃请安。” 蒋侧妃今儿烦不胜烦,人人都有儿子了,差不多就剩下自己没有了。正想着赶紧敷衍完毕走人,那有心情调笑?因而苗夫人过来取乐的时候,嫌恶的避开了,“行了,你撒什么欢儿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苗夫人正含笑给她半蹲了身子,被她这么一讽刺,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羞恼得不行!蹲在那里,说完也不是,不说完也不是。 屋里欢笑的气氛顿时一凝。 萧铎的脸色沉了下来。 偏偏蒋侧妃只顾着生气,没留意,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你得了儿子。” 这下可把苗夫人气大发了!心中恨得咬牙,灵机一动,便故意强笑了上前拉她,“虽然不是我得了儿子。”声音清脆,让大伙儿都听得清,“可是总归是王爷得了儿子,咱们不应该跟着高兴吗?来来来,你快来瞧瞧年哥儿,可爱的紧呢。” 她不等蒋侧妃答话,就强行拉扯。 蒋侧妃心里,自然是看不起苗夫人这种货色的,自认高出许多,哪肯被她强行拉着走?因而厌恶的往后撤手,斥道:“你拉扯我做什么?” 苗夫人坚持,笑道:“来嘛,来嘛,看看年哥儿,你也会喜欢的。” 蒋侧妃更加用力的甩手了,“你手放开!” 两个人拉拉扯扯,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蒋侧妃用力往后一甩,苗夫人便身子一晃,一趔趄,往前狼狈的摔了一个狗啃屎。“哎哟!”她摔坐在地上,当即有丫头慌忙冲了上去,“夫人,我扶你起来。” “别别。”苗夫人掏出手上的帕子,在地上擦了擦,“血弄脏地了。”她回头,一副吃痛强忍的样子,“我的手被步摇弄破了,先去旁边的屋子包扎一下。”言毕,飞快包起地上的金步摇,搭着丫头的手出去了。 事情发生的很快,众人反应过来往地上一看,果不其然,还残留着一丝丝血迹。 大喜事儿,闹成这样多不吉利! 萧铎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有心发作,又不想把洗三宴闹得更难看,当即喝斥高进忠,“赶紧去找点金疮药给苗氏。”然后冷冷看向蒋侧妃,“你喝多了,先回去。” 蒋侧妃又羞又气又急,宴席还没有开,自己就“喝多了”?心下也知道,刚才是惹了麻烦事儿,小声道:“王爷息怒,妾身刚才不是故意的。”她分辨道:“谁知道苗夫人是怎么回事,我又没用力,她就……” 这事儿本来就是蒋侧妃开头不对,听她还要埋汰苗夫人的不是,萧铎的肝火越发大了,上前亲自抓了她,飞快几步走到门口,将她扔了出去,“滚!没本王的吩咐,一个月都不许出门!” 这便是禁足了。 蒋侧妃摔在地上,小脸素白,急得哭了,“王爷,你听我解释……” 萧铎冷冷道:“三个月不许出门!” 蒋侧妃还要再哭,还要再说,她的乳母慌忙上来捂嘴,招呼丫头,怕她再闹下去下场更惨,慌忙把她给带走了。 萧铎在外面深吸了几口气,缓和神色,进门回来笑道:“咱们继续。”又让人去看苗夫人那边,“叫她包扎好就快点过来,等下该开宴了。” 接下来,又是一派姬妾和睦的热闹景象。 ****** 宴席完毕,凤鸾回了暖香坞。对着一瓶新折回来的红梅摆弄,花瓣殷红似血,红艳艳的,一点点点缀着周遭,还有隐隐暗香浮动不已。她轻轻嗅了嗅,淡淡的,不如腊梅那么浓烈,不过也挺清幽好闻。 宝珠过来帮着递小剪刀,拿着帕子,预备她随手擦手。 凤鸾顺手掐了一对并蒂的红梅,给她簪在鬓角,“你挺衬红颜色的,回头你出嫁的时候,多给你做几身大红衣裳。” 宝珠脸红了红,赶忙转移话题,“哎,今儿苗夫人可真是倒霉啊。” “倒霉?”凤鸾拿了帕子擦手,明眸之中波光潋滟不定,“她不过是摔了一跤,被金簪戳破了手上的肉,便换得蒋侧妃三个月禁足,不算亏本了。” “这……”宝珠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反正没有伤在脸上。” 姜妈妈接话道:“还不止这些呢。” “还有?”宝珠皱眉想了想,她心思灵敏很快琢磨出来,“对了,王爷生气了,这三个月肯定都不会去蒋侧妃那儿的!苗夫人算是报仇了。” “孺子可教。”凤鸾戳了戳她的额头,自己在椅子里坐了,端起热茶,不疾不徐润了润嗓子,“可是你想得还是浅了一点儿。”看着姜妈妈含笑点头,便知道她亦清楚,“眼下王妃有嫡长子,我有昊哥儿,魏氏也得了儿子,我们几个不论是谁,都不会盼着蒋侧妃再有儿子的。” 端王妃不希望再有一个侧妃之子,自己不希望多一个跟昊哥儿身份一样的,魏氏则不愿意添一个压着年哥儿的。反正眼下萧铎的儿子已经够多了,嫡长子、庶长子、庶次子,都按身份高低排好了。 蒋侧妃再有儿子,纯粹是多余讨人嫌。 姜妈妈接话笑道:“如此一来,蒋侧妃被王爷禁足厌弃,虽说不是一辈子,至少暂时没有机会怀孕,王妃娘娘、侧妃、还有魏氏,都得感谢苗夫人了。” 凤鸾颔首,“是啊,苗夫人膝下空空。她拼着得罪无子的蒋侧妃一人,而讨好了我们三个,难道不是大大的赚到了?”轻声一笑,看向恍然大悟的宝珠,“你以为苗夫人真的只会耍嘴皮子?就没有一点心机?傻丫头,人家可不比你笨。” 宝珠长长吁了一口气,“原来这样,我还真是小看了她呢。” “慢慢学着吧。”凤鸾悠悠一笑。 蒋氏就是一个半吊子水的蠢货!前世里,不过是因为王妃没有儿子,地位不稳,她又占了身份比魏氏高,所以才母凭子贵张狂罢了。 倒是魏氏那边,她暗指的“宫里人”到底是谁?暂时还是没有头绪。 正在琢磨,外面忽地传来一阵动静。 萧铎从外面穿过水晶珠帘进来,他原本长大高大颀长,冬装又厚,更添几分英伟沉稳气度,深紫色的衣料一衬,就连瞳仁都显得更加深邃幽黑。此刻脸上带笑,一进门就道:“看我把谁给你带过来了。” 他身后,闪出来一个水绿裙子的清秀丫头,手里抱着多多。 “多多?”凤鸾笑道。 多多一挣扎,就灵巧的跳下了地。 “汪汪……”它上前围着主人打转儿,“嗷呜”了几嗓子,一脸小委屈的模样,好像在说,“我这么乖,你怎么丢下我许久许久?呜呜呜,我好伤心。” “哎哟,多多。”凤鸾弯下腰去抱它,被它委屈的样子逗乐,笑道:“回来事情忙又乱,倒是把你这个小东西给忘了。” 多多一脸乖巧温顺,又是“嗷呜”,然后缩成金黄色的一小团儿。 萧铎笑道:“眼下快过年了,我也不怎么往书房去,丢下多多可怜,所以把多多抱过暖香坞来。”上前坐下,“平时你也多个玩儿的。” “嗯。”凤鸾摸了多多一身金黄色的毛,爱怜道:“你可算回家了。” 萧铎也看了看,然后抬头对门外挥手,“没事了,回吧。” 凤鸾抬眸,“是蒹葭吧?”吩咐宝珠,“去拿个红封,给蒹葭姑娘打烧酒吃,大雪天的,顶着风雪走一趟不容易。” 蒹葭浅浅一笑,福了福,“多谢凤侧妃。” 凤鸾细细打量了几眼,她眉目纤细、面相清秀,配了浅鹅黄的袄儿,下面一袭水绿色银线裙子,恍若一株早春嫩柳。 心里一动,……蒹葭应该也是宫里出来的人。 ☆、98 端王挨打 蒹葭领着小丫头们走了。 萧铎笑道:“你怎么只给蒹葭打赏?本王也是冒着风雪过来的呀。” 凤鸾睨了他一眼,然后吩咐,“去给王爷拿好酒。”想了想,“给王爷拿两个红封过来。”接下来,还真的塞了两个红包给他,“拿好,打赏你的。” 萧铎笑倒在美人榻上,他躺着,哈哈大笑,“你还真的打赏本王?” 凤鸾哼哼,“嫌少?” “不敢,不敢。”萧铎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惯了,装小可怜起来,十分自然,“哪敢嫌少呢?”扬了扬手里的两个红封,“再说,这也真不少了。” 凤鸾没有心思跟他玩笑,心下想着蒹葭。 前世今生,蒹葭一直都是在梧竹幽居的,除非萧铎有事吩咐,从不涉足后院。前世自己进了王府,因为身份卑微,又在皇宫里和萧铎扯出了丑闻,心里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敢去多加打量别人。 所以,前世的蒹葭只是一个模糊影子,仿佛见过那么几面,但是自己对一个丫头根本没有关注,努力回想,仍旧没有有关她的记忆。 即便今生,因为萧铎吩咐和她有了几次交集,也并不熟悉。 不清楚她是怎样一个人,有过什么经历。 若非魏氏特意提起,自己今生依旧不会留意蒹葭,那么……,魏氏说的“宫里人”就是她吗?首先,不太可能是高进忠这种太监,太监图谋王府姬妾和子嗣说不过去,除非是别的皇子派来的卧底。其次,也不应该是他宫人出身的小角色。一是他们没什么理由下手,二是那样的话,魏氏就应该说得更清楚一点,不然自己就算想破脑袋,都猜不到是谁啊。 又要是宫里人,又要身份特别,又要是女人,魏氏指的应该就是蒹葭没错。 当然了,这只是魏氏所指,并不代表蒹葭真的就是幕后黑手。 “怎么发起呆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萧铎的手伤已经过了一百天,没有再挂绷带吊着,也不用夹板。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无两样,只是平时不敢用力罢了。这会儿捅了捅那抹纤腰,“想什么呢?” 凤鸾心思一动,把多多给丢到了地上,吩咐宝珠等人,“你们出去。” 萧铎将身体挪过去了些,搂着她,“有好话好跟我说?” “好的很。”凤鸾一个斜眼飞过去,故作拈酸吃醋的小委屈模样,“我看蒹葭长得挺有几分姿色的,你一直留着她,不让她嫁人,想来是爱重的很了。”撇撇嘴,“何苦这么麻烦呢?抬举了,做个姨娘岂不是方便一些?” 萧铎怔了怔,继而大笑,“你这是……,在吃蒹葭的醋?” 凤鸾本来是假装吃醋,好盘问话的,不知怎地,心里还真的有一点酸溜溜,那表情就更真了,“我这也是为了王爷你好,为你方便。”啐了一口,“我明白了,指不定就是故意留在书房,好、好……,方便王爷平时做那种事的。” 越想越酸,对啊,那么多的丫头,为何单单留下这一个不放走?肯定是上心了。 萧铎就喜欢她吃醋的小样子,俏皮可爱,当即搂在怀里一阵揉搓,压在身.下,低声喘息道:“没有的事,蒹葭就是一个用惯了的丫头,别乱想了。”摸着那团鼓鼓的柔软,身体里面蹿出一顿火气,“娇娇,我想……” 凤鸾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推开他,“找你的蒹葭去想吧!” 萧铎哪里能够让她真走了?反手抓住,然后搂了上来,“都说没有的事,她就是一个丫头,我跟她想什么?” 第116节 凤鸾反问:“那你跟她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萧铎想起那一次,不由顿了顿,才道:“没有。” 吃醋的女人眼睛得多尖啊。 凤鸾一见他迟钝,便“明白”了,啐道:“我就知道!” “是有一次,不,也不算。”萧铎自觉没啥好隐瞒的,搂着怀中佳人,在她胸前尖尖上捏了捏,“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当时一进府就又是落水,又是摔着,再不就是来了月事。那次也是因为被你闹出火了,所以……” “所以你就收用蒹葭了?!” “也不算。”萧铎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这些?蒹葭不过是丫头,别说自己没有收用她,真的收用了,仍旧也只是一个丫头啊。怎么在她这人,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想不明白,但还是尴尬的解释了一下。 他附耳过去,低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这可把凤鸾给恶心坏了。 “娇娇。”萧铎见她气大发了,赶忙哄她,“你看你,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还生什么气啊?对不对?”他有点急,好不容易前几天才哄回来的,又要闹别扭吗?一急,便有点笨嘴笨舌,“你看……,我就用用别人的,可没舍得这么糟蹋你。” 凤鸾原本正气得脸色涨红,听出点不对味儿的,回头看他,看着那双目光闪烁不定发虚的眼睛,“意思是,不只是蒹葭,别人的……,你都用过了?”她想了想,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就剩下我和表姐没用过了吧?!” 萧铎生平第一次有点红了脸,尴尬无比。 “哎……”他结巴道:“你看你,说的……,这么难听。” 凤鸾恼道:“你都做了,还嫌别人说得难听啊!” “好了,好了。”萧铎这是做小伏低开了头,一低再低,习惯了,就不知不觉怎么低都习惯了,放□段儿哄她,“乖乖,你说要怎样才不生气?你说,我都应你。” 凤鸾不想问他了。 扭了脸,闭上眼睛,自己躺在美人榻上睡觉。 萧铎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好好的,自己不过是收用了一个丫头,不不,还不算真的收用,----要说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就恼了,哄了半天都没有用,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似的。 然后想了想,今儿这事儿要是换了别人的话。 王妃肯定一脸欢喜,马上就说,把蒹葭抬了做姨娘吧;蒋侧妃自然也是要吃醋,但不敢别扭,自己只要说两句好听的话,她就立马乖得跟一只小猫似的;苗氏的话,应该是笑嘻嘻恭喜自己;魏氏,自然也是同样的道喜。 等等,为何这个小东西就这么霸道?这么不讲道理?偏偏自己还着急,还上火,一个劲儿的哄她,脸都贴到地面上去了。 心下一面觉得不可理喻,可是看她吃醋的劲儿,又隐隐欢喜。 自己这该不是得什么病了吧?! 相思病?好像也不对,她人就在跟前儿相什么思?那是什么,想不太明白。 萧铎自己用理智估量了下,这病……,只要不病到外面大事上去,好像也算是一种闺房之乐,没啥大问题。因而放下心来,管得这是什么病了,反正自己乐意,就是喜欢她这个调调,爱不释手。 记得别像上次那样不顾命就行,嗯嗯,没错的。 “娇娇,心肝儿……”他越发肉麻起来,悄悄俯过去,咬她耳朵,“我给你赔个不是,赔一千一万个不是。”哄了半天不行,然后……,干脆动手了! “你做什么?别……” “娇娇,本王为你得病了。” “走开!我喊人……”那一句高呼还没有喊出来,便被堵住了嘴。他欺负她,直到她娇喘连连,才起身,让她稍稍透了一口气,“娇娇,爱死你了……” “你真是有病!”她喘气骂道。 “对,我有病。”萧铎欺身压了上去,抽了自己的腰带,掀她的裙子,“娇娇……,你就是我的药,治一治我!” 窗外冰雪素裹,屋内一室如春暖意融融。 半晌过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凤鸾红着一张俏脸,躺着不动,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弄得热的。她原是娇花嫩柳般的人儿,哪堪被狠狠采撷?早就没力气了。 她恨恨的瞪着那个混蛋! 可是在刚刚被满足过的萧铎看来,简直就是眼含春水、眉蹙秋山,整个人都娇艳的不像话,花朵绽放一般,让人忍不住又想扑上去。可是刚才连着要了她三次,再要,估计会弄疼她,回头她可要真的恼了。 因而只是放柔身段去哄她,低低声,“别恼,最近实在是太想你了。” 凤鸾咬牙闭上眼睛,不做理会。 萧铎琢磨了一下,又哄她,“你看,咱们才得昊哥儿和婥姐儿,他们两个未免孤单了一些,不如再多添几个。”轻轻摸她的脸,“你说好不好?” “啪!”凤鸾抬手就一巴掌,想打开他的手。 可她闭着眼睛,没看,某人又忽然凑的很近,----得,一巴掌招呼在他脸上。 萧铎惊住了。 自己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被人打个嘴巴子呢。 而凤鸾扇完了,当然也感觉到了是什么位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继续闭着眼睛不说话。谁让他自己靠那么近?自己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打都打了,他、他……,要打要罚随便吧。 “你真是太放肆了!”半晌了,萧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要怎样呢?一巴掌扇回去,当然不行,自己的手劲而得多大啊?她娇花似的,回头扇坏了,叫人心疼。但……,自己总不能就这么让她白打了吧?做小伏低,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像什么话?要是换个人,自己早就给扔窗户外面去了。 凤鸾始终闭着眼睛,没动静,可是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震翅的蝶。 萧铎看她害怕,稍稍消了一点火气。 可是到底这辈子没受过这份屈,这份窝囊气,实在是咽不下去!此时两人已经在床上被窝里,刚办了那事儿,一览无余。他将人从被子里拖出来了些,嘴里道:“不教训教训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翻了天了!” “啪!”他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凤鸾一惊,再想不到他会打自己的屁.股,不由又羞又恼,“你疯了吗?这是……”话没说完,又脆脆的挨了一下,越发羞急,“别、别打了。” “啪、啪啪!”萧铎打上瘾了,看着那里一弹一弹的,特别有趣,加上渐渐的泛出浅淡粉红色,像是某种无声的魅惑引诱。 凤鸾快要急哭了,扭身要抓他,“停下来……” “难道本王让你白打嘴巴子?”萧铎哼了一声,将她从背后拦腰搂了起来,再次攻城掠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本王?!唔……”轻轻拍打,一紧一缩的,那里面似乎比之前更加紧致了。 简直是从未享受过的美妙经历,叫人蚀骨*。 ****** 次日,凤鸾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萧铎亲自端了甜汤过来哄她,怕她不吃,还特意当着姜妈妈和宝珠等人的面,然后特别特别温柔的声调,“来,喝点汤暖暖胃。” 一屋子的丫头都是眼冒星星,呜呜呜,王爷多么温柔体贴啊。 凤鸾却绷着一张俏脸,不张嘴。 “来,我先尝尝。”萧铎昨儿是真的尝到她的甜头了,满足的不得了,今儿特别愿意放低身段哄她,“嗯,不烫了。”反正自己连耳光都挨过了,没啥不能为她做的,将勺子递了过去,“小心点儿,不然就要洒在床上了。” 姜妈妈将他们两个僵持着,咳了咳,“侧妃,快把汤喝了罢。” 凤鸾又气又恨,但不能当着下人不给萧铎脸面,----私底下,自己甩脸子那叫闺房情趣,明面上就叫不识抬举了。 可又不想跟他缠绵腻歪,现在自己屁.股痛,下面痛,浑身都是酸痛不已。 干脆伸手接了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给喝完了。 萧铎知道她是真的生气,反正自己得了便宜,买个乖也没啥,只是好脾气的接了碗放旁边,又给她擦嘴,“还想吃什么?”回头吩咐姜妈妈,“中午给阿鸾准备一点她爱吃的,嗯……,炖得烂烂的羊肉怎样?冬天吃,最补身子了。” 姜妈妈笑道:“好,这就让人去吩咐小厨房。” 过了一会儿,萧铎又从外面抱了多多进来,哄她玩儿。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哄了又哄,真是甜得比蜜还要甜,一直甜到年三十的团圆饭。凤鸾生了几天气,又被他不分昼夜哄了几天,搓磨的没了脾气,----倒是担心萧铎在暖香坞里住了半个月,别的姬妾会心中不满。 因而赴年夜饭前,凤鸾刻意打扮的略低调了一些。 可是有人比她还要更加低调。 蒋侧妃穿了一身银红色的通袖大衫,配挑线裙儿,头上几支金钗,真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一副受过训诫的模样。她原意应该是表示自己恭顺听话,诚心悔过,变得老实起来,所以才会这么低调朴素。 可这跟过年的气氛不协调啊。 萧铎一看就不喜欢,皱眉道:“大过年的,你弄得灰头土脸的做什么?赶紧回去换身鲜亮衣裳,再找几朵珠花带上。” 蒋侧妃还在三个月的禁足期间,是因为过年,才被临时给放出来的。 原想表示悔过,没想到低调过了头又惹得王爷生气,不免委屈,可是怕哭丧着脸更叫王爷上火,只得咬唇赶紧回去换了。 接下来,又是年年都一样的年夜饭,没啥新意。 倒是四个小奶娃一溜的抱出来,逗得萧铎满心大悦,特别是崇哥儿已经一岁多,刚刚学会了走路。因为冬天穿得厚而笨重,一扭一扭的,可爱又滑稽,还在奶娘的牵引下行了礼,还脆生生的喊了一嗓子,“爹、爹爹……” 可把萧铎给乐坏了,夸道:“好好,真是好哥儿。” 端王妃自然是一脸满足欣慰,微笑不已。 宫嬷嬷说得对,嫡妻的位置和嫡长子,是自己拥有的两样重宝,----表妹可以比自己年轻,比自己貌美,但却无法拥有这两样东西。 比如今晚,王爷就肯定会留宿葳蕤堂,雷打不动。 凤鸾看着王妃笑容满面的,低了头,其实私心里还是希望表姐心情好点,不然她整天心情不好,对姬妾们肯定也不会有好脸色。其实现在自己和她的争斗还不明显,等到将来几个哥儿长大,为了儿子,那才争起来不要命呢。 女人么,自己能忍,为了孩子可都是不能忍的。 摇了摇头,到那个田地再说罢。 年夜饭上,端王妃全程都是笑容满面的,晚宴回了葳蕤堂,有丈夫和儿子、一双女儿陪着,心情就更好了。到了夜里,还行了久违将近两年的周公之礼,更给好心情里面添了一份甜蜜。 这样的美好甜蜜一直延续到次日,直到端王妃想起来,表妹作为上了皇室玉牒的侧妃,今儿也是要跟着一同进宫的。直到这时,她心情的甜蜜才消散而去,化作一片无声的幽幽叹息。 去年正月初一,凤鸾在凤家养胎所以才没有进宫。 今儿算是头一遭,----前世的八年宫女生涯不算,今生第一次进宫。 皇宫里规矩特别严,加上正月初一这天又是专门讲规矩的时候,因而各种打扮,穿着衣服都是按照礼仪定例。端王妃是一袭正红色的蹙金线广袖大衫,上面也有凤凰,不过比较小,因为宫里还有太后、皇后和太子妃。 她的笑容格外温婉端庄,附和身份,“都收拾好了?” 侧妃不能用正红色,凤鸾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双层广绫长袍,挽牡丹团髻,别了侧妃规格的两只金钗,一支金步摇。宫里面不兴打扮的花里胡哨,讲究大气简洁,因而没有其他珠花,只再鬓角簪了一朵绢制杏色芍药,以示过年的喜气氛围。 蒋侧妃和她打扮基本差不多,只颜色是玫瑰红的,以此作为区别。 两人都福了福,“是。” “走吧,该上车了。”萧铎从外面走进来招呼,他上身玄色绣金龙衣服,中间玉版腰带,下面配赤色长袍。因身量高大颀长,每次穿朝服都特别英伟,金色阳光洒下,给他勾勒出一层宝相庄严的英气,令人有些目眩。 比如蒋侧妃,就目光痴痴的跟蛛丝粘住了一般。 第117节 凤鸾低头抿嘴一笑。 端王妃只做没有看见,领头跟着出门,一行人上了进宫准备的马车。 因为今儿进宫的人特别多,所以王妃是一辆马车,侧妃两人一辆马车。凤鸾倒没觉得什么,前世就知道这个规矩。蒋侧妃则是浑身不自在,去年凤鸾没来,她自己一个人坐舒服自在,今年实在是太过别扭了。 凤鸾见她扭来扭去的,笑道:“别动了,等下衣服上起了褶子可不好看相。” 蒋侧妃气得一咬唇,果然不动了。 为了扳回一局,一进皇宫,她就做出轻车熟路的姿态,指指点点小声介绍,“咱们现在是在过东华门,等会儿到了内宫月晖门,就要下车换软轿……” ☆、99 面见圣上 凤鸾轻轻掀了帘子,朝外看去。 日光初升,万丈璀璨金光从天空中铺洒下来,笼罩整个皇宫城墙。 皇宫还是前世一模一样,深红色的高墙,鎏金璃瓦、飞檐卷翘,宫人们默默无声的站在各处,好似一尊尊面无表情的泥胎雕塑。马车一路行走在软软的毯子上,几乎没有声音。宫里就是这样,爱恨情仇、生死性命都不值一提,进入这里,就好像牛毛掉进了泥泞里面,永远悄无声息。 前世里,自己和孩子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喂。”蒋侧妃说了半天,不见她有反应,有点着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可是好心提醒你,等下别什么都不知道,闹了笑话,丢了端王府的脸面。” 凤鸾回头一扫,目光透出意外的凌厉冷芒,“闭嘴!宫里不要多话。” 蒋侧妃原是应该生气的,可是她眼神锋利无比,气势更是吓人,没来由的叫人身上猛地一寒,不但生不起气,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害怕。 自己甚至要紧紧握住了帕子,才能挺直腰板。 马车里的气氛紧绷起来。 好在没多会儿就到了,有宫人道:“贵人,请下车换轿。” 蒋侧妃松了一口气,赶紧下车换轿,凤鸾也换了轿子,跟在端王妃的后面一路往里走,然后到了一处比较宽大的庭院,一起落定。庭院里面沾满了各个王府的丫头,而大厅里面,则是各府的王妃、侧妃们,此处专门给皇子们的女眷预备。 端王妃上来交待,“这是皇宫里,又有外人,你们说话举止都注意一些。” 凤鸾和蒋侧妃齐声应了。 跟着进了大厅,刷刷刷,一屋子的女眷都朝凤鸾打量过来。没办法呀,谁让她是闹得满京城风风雨雨,人人皆知的凤侧妃呢?先是世家公卿之女做了侧妃,而且还是英雄救美段子进的端王府,这就热闹一回的了。接着又是跟端王妃打擂台,居然在自己娘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哈哈,新鲜儿都堆她身上去了。 端王妃领着她们两个上前,挨个行礼。 太子妃穿了杏黄色的特例朝服,与其他王妃很不一样,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仔细的打量了凤鸾一眼,“去年没有见着凤侧妃,今年可见着了。” 肃王妃身体已经十分不好,下不来床,今年便没有进宫。 安王妃是个嘴快伶俐的,上前拉着凤鸾细看,“哎哟哟!”她与众人笑道:“早听说凤侧妃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可我没有见过还不信,今儿瞧了,我可真是服气,绝对是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啊。” 凤鸾心下厌烦这种故意捧高,自己不过是个侧妃,一等一了,叫其他的王妃娘娘怎么想?太子妃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 因而只做腼腆一笑,“多谢安王妃的夸奖。”含羞带臊的看了看众人,“往日听说安王妃是京城第一名嘴,我还不信,今儿见了面才知道是真的,好生厉害的一张嘴,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厅里气氛顿时有点古怪起来。 京城第一美人还好说,京城第一名嘴算个啥?好好的一个王妃,名嘴?是说书的女先儿么?原本凤鸾被捧得太高,别人脸上肯定不好看,结果被她这么依样画瓢的学了一通,反倒成了安王妃滑稽可笑。 众人的心思都转在好笑上头,也就不盯着凤鸾看了。 安王妃微微涨红了脸,讪笑道:“呵呵,你可真是会夸人呐。” 凤鸾甜甜笑道:“多谢安王妃娘娘的夸奖。”她一脸喜不自禁,“没想到,我和安王妃娘娘这么投缘。”又回头看向端王妃,“难怪表姐你说安王妃娘娘好说话。” 端王妃微微一笑。 安王妃被捧的下不来台,干笑了笑。 到这会儿,厅里的女人都知道凤侧妃是个假天真,扮成小白兔模样,愣是把一向嘴角伶俐的安王妃吃得死死的,因而都没敢再招惹她。毕竟她可不是寻常侧妃,身后还有奉国公府,还有仪嫔娘娘撑腰呢。 不一会儿,有太监过来请贵人们到前厅拜见太后。 一行女眷按照先后顺序依次出门。 到了秦太后这边,自然又是更加热闹几倍,皇后、嫔妃、小贵人们,还有几位平时不常见的公主,赫赫攘攘挤了大半屋子。 凤鸾再次被当做聚光灯给人打量了一番。 好在有秦太后和范皇后压场,打量归打量,没人敢突然冒一句什么出来。端王妃领着上前行了礼,便按位置站好,----对,这会儿是站,人多的根本没法每个人都坐,好些小嫔妃还都站着呢。 “人都到齐了。”秦太后享受完众人拜见,又被女眷们捧了半上午,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女眷们也站得腿要断了,这才慢悠悠道:“这里太挤,大伙儿挪到后面去,都入座,一面歇着一面说话。” 呼啦啦,又是一行有条不紊的大规模迁移。 姹紫嫣红的人群里面,凤鸾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看了过去,是打扮的气势辉煌的郦邑长公主。她冲着这边微微一笑,好像在说,“别怕,今儿有我替你看着场子呢。” 凤鸾只能回笑了一下,不敢多话。 正月初一的宴席是分男女进行,皇帝领着皇子们、大臣们在前面,后面由秦太后统领宫妃、内外命妇,两边都是热热闹闹的。 凤鸾前世虽然在宫里呆了八年,但只是小小宫女,是没有资格到这跟前来凑的,因而一直紧紧跟着端王妃,免得真的出错闹笑话。毕竟在王府里面,王府姬妾各自关系是对立的,到了外头,整个端王府才是一个小团体。 好不容易开始入座,嫔妃们按照位分高低分了两大桌,其中还夹杂着年纪幼小的公主们,不满六岁的皇子们。然后各府王妃坐不满一桌,搭了几位成年的公主,姑嫂和睦亦是一种好表率。最后才是各个王府的侧妃们,人也不够,搭了几个位分低的嫔妃,聚了一大桌子。 吃宴席、听歌舞,这是皇室宴席的标准流程。 凤鸾低头吃着菜,其实宫里这种份例菜一点都不好吃。都是大鱼大肉不说,而且还是早就做好的,一直拿火煨着,都是又油又软又烂,估计只有没牙的老太太爱吃。仔细挑挑,也就剩下几个小凉菜可以吃了。 正夹了一截玫瑰水萝卜,忽地一顿,觉得对面有人打量过来。 抬头看去,原来是几个小嫔妃窃窃私语。她们一面看着自己,一面挤眉弄眼,因为年轻,眼里都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有个小宫妃低声道:“啊呀,她的确长得好颜色呢。” “就那样吧。”另一个穿桃红色的小宫妃撇了撇嘴,颇有些看不起的意思,她哼了一声,“再说了,好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侧的。” 侧不侧的管你屁事?!凤鸾眉头一皱,不免仔细看了那人几眼。 似乎……,有点印象。好像是梁贵人,就是前世被宫嬷嬷扶植起来的丽妃,她现在应该还没有孩子,穿着打扮是贵人的服色。记得她应该先后生下三个儿女,然后一步步从贵人、婕妤,最后封了丽嫔。 小宫妃有点不自在,悄悄扯了扯,“好啦,别看她啦。” 梁贵人人是皇帝最近的新宠,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撇嘴道:“看看怎么了?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不让看啊。” 凤鸾不想惹麻烦事儿,可她话里有把柄,抓住了,却是不肯轻易放过。 因而一声冷笑,“梁贵人说谁见不得人呢?” 梁贵人先是吃了一惊,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认识自己,兴许……,自己风头太盛艳名远播?想起上次被仪嫔嘲笑出身低,就生气,今儿可是戴着一个软柿子捏了。于是也冷笑一声,“说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凤鸾笑道:“我不清楚呢,还请梁贵人指点指点。” 梁贵人当然不能指名道姓,不过见她咄咄逼人,也恼了,“是么?不知道?我听说有些公卿候府养得好女儿,嫡的、庶的,全都给人做妾呢。” 凤鸾掩面一笑,“那贵人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呢?” 梁贵人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问道:“我怎么了?” 凤鸾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环顾了众人一圈儿,用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贵人要是照过镜子,就该明白,自己也是一个妾!” “你,你……”梁贵人气得嘴歪鼻子斜,拔高声调,“你说我是妾?!” 本来大家吃饭都是基本不说话,要说话,也是给太后、皇后,或者高位嫔妃客套寒暄几句,她们俩嘀咕这么长时间,早就引来一堆目光看过来了。眼下梁贵人气得忽然大声了些,更是惹得连秦太后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秦太后闲的无聊,最爱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了,顺便在炫耀炫耀自己的太后权威,因而道:“把她们都叫过来。” 事情不是多复杂,凤鸾口齿清晰,一字不多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秦太后听了皱眉,这么说起来,竟然全都是梁贵人言语有失,不是凤家女,----原本想要让凤家女难看的,反倒不能了。 不免兴致缺缺,便道:“罢了,小丫头们就是言多最快,叽叽喳喳的大过年的喝酒喝多了,难免几句口角之争,等下别再拌嘴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郦邑长公主就坐在太后旁边,她接话道:“嫡庶妻妾乃是妇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妻就妻,妾就是妾。”她忽然不顾做了妾的凤鸾,说起这个来,众人都不免惊讶,然而下一瞬,便听一声冷笑,“梁贵人,你不是妾?难道是妻?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作东西!” 梁贵人被骂得脸色一白,分辨道:“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郦邑长公主不依不饶,追问道。 梁贵人再得宠,也不敢在这位长公主面前放肆,只得跪下认错,“我……,我当然是妾,刚才就是一时糊涂,没想清楚说错话了。” “好个一时糊涂呀。”郦邑长公主冷笑,转头看向范皇后,“太后娘娘上了年纪不爱管事,这事儿得你来主持一个公道。” 一句话,就把秦太后给踢到旁边去了。 可是按规矩上来说,是没错的,想梁贵人这种位分的嫔妃,又没得罪太后,这等琐碎小事当然不用惊动太后,理应掌管六宫的皇后来处理。 范皇后微笑道:“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她当然不喜欢皇帝的新宠,可是自己处罚嫔妃是一回事,被郦邑长公主逼着处罚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淡淡道:“罚梁贵人半年的月例,回去抄《女诫》《女训》各十遍,以做反省。” 梁贵人伏低磕头,“嫔妾领皇后娘娘训诫。” “等等。”郦邑长公主哪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目光凌厉看着她,“你无缘无故的欺负凤侧妃,说了一大片颠三不着四的话,难道打算就这么走了?” 梁贵人不甘的咬了咬唇,看向皇后。 范皇后微垂眼帘,吩咐道:“还不快给凤侧妃赔个不是。” 梁贵人握紧了帕子,咬咬牙,心下暗恨,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煞神?情知今儿不赔罪不行,只得福了福,“方才都是我言语有失的不是,还请凤侧妃见谅。” “没事。”凤鸾笑得甜蜜蜜的,“我不生气的。” 梁贵人被她噎了一下,又不敢再说,只得忍气吞声低头不语。 “皇后娘娘。”郦邑长公主笑吟吟道:“你看看,阿鸾头一次进宫就受了惊吓,你是长辈,赏她个东西压压惊罢。”执意要当着众人,替凤鸾扳回脸面,竟然直接找皇后要东西。 凤家和范家也是姻亲,凤鸾的嫡亲祖母,是范皇后的同母胞姐,本来要说两家关系也不算太远。但是因为再上一代的关系,□□凤淑妃和已故的范太后斗了一辈子,范太后还扶植了今上,让英亲王和襄亲王无缘帝位,所以范家和凤家有些生分了。 论起来,范皇后算是凤鸾的姨祖母。 眼下当着众人,范皇后不能打了郦邑长公主的脸,也不能打了凤家的脸,更不好显得自己太小气,只得从手上捋了一对金镯子下来。她已经年过半百,眼角眉梢有了些岁月痕迹,笑容显得颇为慈和,微笑道:“来,阿鸾,这个你戴着玩儿。” 凤鸾赶忙上前谢恩,双手接了。 郦邑长公主又看向蒋恭嫔,笑道:“你这个做婆婆的,也给个东西安抚安抚罢。” 蒋恭嫔虽然也是主子娘娘,可是和长公主、皇后一比,算那根葱啊?再者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给,岂不是显得太过抠门?只是不敢和皇后比肩,从腰间摘了一块玉佩下来,笑道:“去年没有见着你,今儿见着,就当是见面礼罢。” 郦邑长公主又看向仪嫔,凤仪嫔对侄女是心里有数的,知道家里安排,眼见长公主要为侄女撑腰,不等问,便从头上拔了一根玉簪,“来来,我给你戴上。”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拉了凤鸾,斜斜的簪在了鬓角上面。 众人都看傻眼了。 好嘛,合着这位凤侧妃被人说了两句,就把宫里娘娘的好东西要了一圈儿。 第118节 可是这样郦邑长公主还不满足,她悠悠一叹,笑道:“阿鸾,我今儿厚着脸皮替你要了一圈儿,自己不给一点东西,都说不过去。”更大方,将手上一枚鸽子蛋大的血钻戒指取下来,手指还露出一圈深深戒痕,可见是常年累月戴在上面所致,那么这枚戒指自然是心爱之物了。 秦太后瞅着那枚殷红如血的戒指,吃惊道:“你要把血凰之心给她!!” 范皇后亦是一脸惊诧之色。 在场的其他人虽不知道“血凰之心”是个什么稀罕物事,但是看那血红颜色,看那鸽子蛋大小的个头,也知道必定价值惊人啊。 秦太后的眼里竟然露出一丝艳羡。 凤仪嫔是个伶俐机敏的人,见长公主做面子,有意要把效果渲染到最大,赶紧做出一脸好奇的样子,问道:“太后娘娘,这血凰之心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秦太后便拣要紧的说了一遍。 原来这血凰之心,当年西洋人进贡给先帝的寿礼。 当时单是一颗光溜溜的血钻,就已经是璀璨辉煌、光芒四射,先帝珍爱异常,一直放在书案上的盒子里做镇纸用。后来郦邑长公主从霍连回来,先帝心疼长女受苦多年,便命人将“血凰之心”镶嵌为戒指,然后赏赐给了女儿,说是,“瑟瑟乃朕之爱女,为国舍身,以此稍作弥补一、二。” 人群里不免“哦”的哗声一片,个个露出艳羡,以及一丝丝掩不住的嫉妒之色。 秦太后心里也是酸溜溜的,自己连摸一摸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就这么赏给小丫头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现的眼皮子浅,只能肉痛笑道:“凤侧妃可真是有福气,入了长公主的青眼,连血凰之心都舍得赏赐给你。” 凤鸾赶忙道谢,“多谢长公主殿下赏赐。”觉得有些烫手,怎么回回长公主都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自己也太、太太……,太占便宜了吧。 郦邑长公主淡淡一笑,“你年轻,戴着好看,回去好好收着罢。”这东西的确很是贵重,不在价值,而在上面蕴含父皇和自己的父女情,但正是因为如此……,她在心里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秦太后心里有些不快。 一是刚开始,郦邑长公主就拂了她的面子,让皇后来仲裁梁贵人;二是郦邑长公主太过骄狂,竟然硬生生逼着人要东西。这也罢了,要了一圈儿不说,她还拿出这么一个贵重无比的,----自己这会儿赏了比不上,不赏又显得略小气。 因而朝凤鸾打量过去,笑道:“果然是好一个标致清丽的人儿。”带了几分气性,再转头看向凤仪嫔,“你这侄女生得好,把你这做姑姑的都比下去了。” 凤仪嫔面不改色,笑道:“嫔妾原本就笨笨的不中看,比不得年轻人。” 郦邑长公主嘴角微翘,懒得理会秦太后那点小心思,只拉了凤鸾问道:“昊哥儿长得还好吧?唔……,三个多月,会翻身了吧?” 凤鸾“嗯”了一声,“是的。” 正说着话,忽地瞅见远处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到了跟前行礼,“皇上传凤侧妃过去说话。” 啊?!在场众人都是愣住了。 凤鸾更是吓了一跳。 啥,啥啥!皇帝没事叫自己过去干啥?这……,今儿人这么多,岂不是闹得满京城又再热闹一回?自己不过是个侧妃,皇帝这是来得哪一出啊。 心中一动,不免朝梁贵人看了过去。 不值是凤鸾,在场众人都有着同样的猜疑,以为是梁贵人偷偷去告了御状。 梁贵人被无数目光看的头皮发麻,更怕皇后等人真的误解,连连摆手,“我一直在这儿,哪儿也没有去。”指了指自己的宫女,“都、都没有离开过。” 凤鸾这才收回视线,想想也对,梁贵人应该还不敢和皇后对着来,那皇帝为什么要召见自己?心中虽疑惑,却不敢对皇帝的话表示迟疑,赶忙道:“那我先过去了。” 凤仪嫔有点面色不安,但没说话。 郦邑长公主则是眉头微皱,皇帝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想着要见阿鸾?别人见是没关系的,可皇帝……,罢了,知道就知道罢。 哼,只怕皇帝见了以后,吓一跳的不是阿鸾,而是他。 ----场面倒也十分有趣。 但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太放心,“阿鸾,不如我陪你过走一趟罢。” “没事,多谢长公主殿下。”凤鸾眨眨眼,表现得颇为俏皮轻松,“反正有人领着我过去的,我守着规矩,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好了。” 皇帝并不喜欢郦邑长公主,不想让她为了自己,未传召就过去而被皇帝埋怨。 再说,前世自己其实是见过皇帝的。 当时萧铎和自己一起被带到御前,等候发落,皇帝声音像是从万丈高空洒下,威严无比,却又带着某种柔和之意,“朕富有天下,区区一个宫女又值什么?既然老六喜欢这个宫女,朕就赏你了。” 那时候,自己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皇帝是何模样,但却记住声音。 “阿鸾,”郦邑长公主想了想,让她把那枚“血凰之心”戴在手上,然后说道,“没事,你规规矩矩的就行了。”皇帝看着这个,念着先帝,再想起他……,应该不会再为难阿鸾了。 凤鸾微笑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先走了。” ☆、100 100章啦〔≧▽≦≧〕/ 皇帝召见儿媳妇,当然不会是当着天下臣工的面,而是前头大宴席完毕,内殿只有皇子们陪着了。因安王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诸如,“听说凤侧妃是京城第一美人”,又什么“生龙凤胎这样的喜庆事儿,一万妇人也未必赶得上”,引得皇帝好奇,又见六皇子萧铎一脸阴沉沉的,盯着安王看,显见得对爱妾十分维护。 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竟然让一向沉稳内敛的老六,如此沉不住气。 皇帝一则好奇,二则想看看凤家女是不是太过狐媚,美人再好,也不能影响了皇子们心绪,更不能引的皇子们不和。 有关老六和老七的那点点暗流,亦是有所耳闻。 因而才有了这么一道口谕。 “凤侧妃到。”门外小太监细细一声通传。 皇帝和皇子们都将视线移至门口,男人么,都有几分猎艳心理。 早春阳光滟滟,灿色如金,一位海棠花苞似的娇软美人进殿。 人未至,便已带来一片繁花似锦的迷离。 只见她身量高挑、纤秾合度,莲步轻移之间,环佩珊珊、铃叮悦耳,空气里隐隐似有暗香浮动,艳光逼人,人间丽色璀璨夺目。 她一进门,整个大殿都春回人间般的明亮起来。 安王有点眼疾,看不太清,不免稍稍伸长了脖子去看,一不留神,手中茶盖“骨碌碌”滚了过去,正正停在那抹曳地凤尾裙下。 凤鸾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神色不见惊慌,十指纤纤提起裙子,直接跨了过去。 “妾身拜见皇上。”她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对皇帝叩行大礼,好一管声音,沥沥如水恍若黄鹂出谷,“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脸惊诧之色。 她……,她是?!心中惊骇无比,多年前的一桩皇室秘闻被翻了出来,在他心里翻涌不休,努力控制声音没有变化,平声道:“免礼,平身。” 凤鸾缓缓站了起来,微垂眼帘,面含微笑接受数道目光的打量。 对于皇子们来说,都在因为她的殊色照人而惊艳,皆是想着,这还真是负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并且凤氏不光美艳,还有世家女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气度并不输给任何一位王妃,就算太子妃站在她的身边,也要被比下去。 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也难怪……,老六捧得跟心肝儿似的。 ----竟然纵容她在娘家养胎生子。 不过说到生子,这位凤氏不是生了一对龙凤胎吗?可是瞧瞧那纤细的腰肢,啧啧……,不堪盈盈一握,再细看,从头到脚竟然没有一处不美。 萧铎落在眼里有点着恼,又有点骄傲。 看吧,看吧,让你们今天跟着沾光饱饱眼福,我家娇娇是最好的,满京城的美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回头关上门,只能本王自己一个人慢慢看。 而御座上,皇帝的心潮起伏不定。 遥想当年往事,自己奉先帝之命给那人送去毒酒,忍不住满心难过,哽咽道:“对不起,我……,我救不了你。” 雪地里,那人气度高华如云、清澈无尘,清瘦身形恍若一株颀长的青玉竹。 他淡笑道:“你不用自责。” 自己哽咽难言,“我不但救不了你,还……,还亲自为你送来毒酒。”想起多年相知友情,想起他对自己的半师情分,忍不住潸然泪下。 “别难过了。”他淡淡的笑着,“挺好的,你还能来送我最后一程。” 白雪飘飘,在那银装素裹一片的气氛里,透出浓浓悲凉。 他将手上的那串佛珠取下,缓缓道:“这是我多年前外出行走参悟时,每天体悟心得之际,静心雕刻所得。其中雕残、雕废成百上千,一共得了成品珠子十六颗,做成了这串珠链。”他从容淡定微笑,好像并不是就要去赴死,“这串佛珠伴我行走多年,颇有灵气,留给你做个念想罢。” 言毕,他举杯将毒酒一饮而尽。 “玄微!!” 他倒在了洁白如素的雪地里,嘴角溢血,留下最后一句,“告诉瑟瑟,这原就是一段不该有的孽缘,让她……,忘了我……”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因为先帝,而忌惮郦邑长公主,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更多的,其实是因为对他的愧疚,才会事事忍让迁就于长姐。 “父皇?”萧铎见皇帝一直盯着凤鸾,目光飘飘忽忽的,半晌不说话,担心把凤鸾给吓着了,喊道:“是不是今儿宴席太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皇帝眼皮一抬,这才发觉自己走神太久了。 收回心思,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在上书房里的多宝格上面,最顶上,有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去拿过来赏赐给凤氏。” 凤鸾妙目流转不定,皇帝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没说话,还以为要有事儿,结果闹半天只是想打赏自己?今儿运气不错,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啊。 而在座的诸位皇子,也是各有一番思量。 太子萧瑛有点不太明白,原本老三安王怂恿父王召见凤氏,瞧着父皇似乎是怕凤氏狐媚迷惑了老六,多半是要教训几句的。哪知道真的见了人,不但不训,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且硬生生改变了气色,变得温和起来。 仔细打量了凤氏一眼,除了美艳,她本身应该没有值得思量的地方啊。 太子这边想得挺深,观察也细,但总的说来还是正常思路。 安王则想得猥琐一些,他有眼疾,看不清御座上皇帝的表情,只觉得父皇一直盯着凤氏看,啧啧……,父皇该不是打算做唐明皇吧?再看了看老七萧湛,难怪这小子一直惦记哥哥的小老婆,哈哈……,这么美,是个男人都会心痒痒吧。 凤鸾眼角的余光瞥到安王,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再侧首,看向萧铎,他的眼里明显有着恼怒的光芒,顺着方向,那恼怒是冲着安王的方向去的,顿时心下一片了然。 凤鸾轻轻一提裙子,脚尖用力,将后面的茶盖踢了过去,口中道:“安王殿下,你的茶盖掉了。” 安王低头一看,手上的茶水都洒出不少,不由尴尬道:“没留意,没留意。”当着众人有点脸红,喝斥小太监,“再去换一盏新的。” 众人都是觉得好笑不已。 肃王正在努力绷着一张脸,收回了视线,觉得使劲打量兄弟的小老婆不雅。太子想着凤氏促狭,不由一笑,----此女不仅貌美,而且胆大,有趣,难怪老六爱之重之当个宝贝,只是仍不明白,父王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皇帝的思量,是任何一个人都猜测不到的。 原本叫凤氏过来,有几句话要告诫她的,诸如不要仗着世家女的身份,仗着生了龙凤胎,就恃宠而骄,不敬王妃云云。眼下完全没有训诫的心思,反倒恍恍惚惚的,打量之间,忽地一眼瞥见她手上的戒指。 不由目光一亮,“你手上戴的‘血凰之心’?!” “是。”凤鸾回道:“郦邑长公主殿下赏赐的。” 皇帝心中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这下子可算是确定了。 是的,一定是他的后人。 第119节 不然的话,郦邑长公主不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转赠给她,心中滋味儿复杂,很快那个紫檀木匣子拿了过来,吩咐道:“赏。” 凤鸾双手过头接过匣子,盈盈拜倒,“妾身谢皇上赏赐。” 萧湛一直没有刻意去看她,免得让对面那位误会,此时知道她马上就要走了,再见不知道是何时,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昔日稚气少女,已经长成为风华万千的绝代佳人。 他缓缓垂了眼帘,自己与她……,此生终究无缘。 “老六。”御座上,皇帝不愿意再让自己的情绪起伏下去,挥手道:“朕观凤氏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是个不错的,往后你要对她善待之。”不仅意外的说了赞语,而且还富有人情味儿的通融了一次,“你送她回后宫去罢。” 萧铎心下意外,此刻不敢细细思量,站起身,“是,谨遵父皇之命。” 两人一起向皇帝行礼告退,躬身出了大殿。 到了外面,萧铎忍不住满面笑容绽放,扯了扯凤鸾,“你可真讨人欢喜!”原本自己还担心娇娇生得太好,父皇看了嫌狐媚妖娆,没想到反而得了稀罕赏赐,但是这些话不便在宫里面说,只笑道:“净得好东西,连我都瞧着眼红了。” “我得的好东西多了呢。”凤鸾故作得意一笑,指了指头上,“你看,簪子是仪嫔娘娘赏的。”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这是恭嫔娘娘给的。”在抬了抬手腕,“还有皇后娘娘赏我的金镯子。” 再把那枚“血凰之心”晃了晃,“眼红吧?”又指指紫檀木匣子,“怎么样?看着这么多的好东西,是不是眼睛都绿了?” “好了,好了。”萧铎赶紧给她扯了扯袖子,遮住那一段雪白如玉的手腕,一副地主守财奴模样,“别在外面晃荡,仔细给别人看了去。” 凤鸾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周围不是宫女就是太监。” “太监也不许看!”萧铎认真道。 把跟在后面两个小太监吓得,赶紧低头,连连落后了几步。生怕端王殿下误会,以为有人看了他家的宝贝疙瘩,回头找个机会,再把人眼珠子给挖出来了。 “不过……”萧铎有点好奇,“盒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好东西?” 凤鸾便在连廊上停了下来,让他拿着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意想不到的里面竟然是一串佛珠。不是寻常的那种珠子,很特别,是一串镂空的木质佛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隐隐有一种幽暗香气。 “我瞧瞧。”萧铎觉得珠子里面有点特别,对着阳光,将那串佛珠拎起,----每一粒镂空佛珠里面,都含着一个小小的核,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朵小小木雕莲花!不过手指头大小的珠子,外面要镂空,里面要雕刻莲花,费功费时简直难以想象! 凤鸾也是轻轻惊呼,“天哪,里面全都是小小莲花。” 萧铎细细看了,惊叹不已,“你细瞧瞧,里面每朵莲花的样子还不同。”这……,这串小小的佛珠,制造工艺也太过夸张了吧?简直闻所未闻。 再看外表,虽是木质材料,却是光滑可鉴恍若玉石,可见原主人把玩多年。 而且这串佛珠,外面镂空花纹是一些奇怪的经文图样,很是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宝相庄严,散着灵气让人敬畏。 就连萧铎都觉得有些拿不住了,放回盒子,“回去好好放香案上面供奉吧。” 凤鸾关上盒子,讪讪一笑,“好像特别贵重啊。” 不同于郦邑长公主每次赏赐的东西,主要是价值名贵,和先帝赏赐的矜贵,这串佛珠怎么看,怎么想个什么辟邪镇宅的重宝。该……,该不会是皇帝平时镇邪的吧?那突然赏给自己,似乎有点超过规格了啊。 萧铎拍了拍她,“父皇看重你、夸你总是好的,别想太多,走吧。” 两人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外宫内宫的交接之处。 萧铎是成年皇子,不能再往内宫那边去,因此提前道:“等下你回去,跟着王妃一起呆着,很快宫里的事儿结束就回府了。” 凤鸾轻轻点头,“放心,我知道的。” 两人依依不舍的在门口分别,萧铎一直站着,目送她走远直至身影看不见,方才转身回去。一路细细思量,事情越来越透着蹊跷,不论是郦邑长公主,还是父皇,都似乎对阿鸾有特别的关照。 郦邑长公主是因为凤家的原因还好说,父皇因为什么?在见到阿鸾的那一刻,父皇满目震惊之色,掩都掩盖不住。 自己看得明白,父皇那种震惊绝对不因为阿鸾的美貌,而是别的原因。 可是,父皇是因为什么震惊呢?却无从得知。 ****** 凤鸾小心翼翼捧着那个紫檀木匣子,想着里面灵异的佛珠,忍不住一激灵,这种东西还是放在香案供奉比较好,戴不起,戴了只怕多半要折寿。 正在琢磨,忽地过门拐弯处迎面过来一个宫女,差一点就撞上了。 后面太监瞅了瞅,对面不过是一个普通宫女,跟前可是得了皇帝青眼的贵人,顿时喝斥道:“没长眼睛啊?!要是撞着了凤侧妃,仔细你的皮!” 那宫女赶忙低头跪下,认错道:“请凤侧妃恕罪,奴婢错了。” 凤鸾听得声音耳熟,心头一跳,“你抬起头来。” 那宫女害怕,但又不得不仰面抬起脸来。 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鹅蛋脸儿,柳眉杏眼,挺端正标致的一个俏丽姑娘,只是因为惊吓,脸上血色褪去,显得有点过分白皙如素了。 红缨?!凤鸾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放柔声音,只做平常偶遇那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 ☆、101 同心同德 “奴婢红缨,现在茶水房做事。” 凤鸾点点头,原来红缨还是和前世一样,只不过……,和她同屋而住的宫女不再是自己,而是别人了。 后面的小太监虽然没啥大身份,好歹是御前行走的,教训一个茶水房的宫女,那还不是举手之劳?因而陪笑问道:“凤侧妃,要不要教训她?” “不用。”凤鸾笑道:“今儿初一大喜的日子,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打开荷包,从里面抓了一把金瓜子,递给红缨,“没事,压压惊,去忙你的吧。”又担心后面的小太监被落了面子,回头为难她,也抓了一把金瓜子,“辛苦小公公陪我走一趟。” 这下好了,顿时皆大欢喜。 红缨磕头谢赏,一直伏在地上等人走了,才敢抬头。 自己今儿运气这么好?冲撞了贵人,不但没被责罚,居然还被赏了一把金瓜子?大年初一就遇好事,难不成自己要转运了?她不知道,因为今儿偶然遇到凤鸾,很快就要真的转运,改变命运轨迹了。 先且不说她,只说小太监一路恭维凤鸾大方良善,送她到了后宫。 郦邑长公主听说她没事,还得了赏赐,不由悠悠一笑,“我就说,阿鸾你乖巧伶俐讨人喜欢,皇上也会喜欢的。”拿了那个紫檀木匣子,“让我瞧瞧,什么宝贝?” 她打开,顿时木呆呆怔住了。 秦太后和范皇后等人,还有嫔妃、王妃们也都围了过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道:“皇上赏赐了凤侧妃的这串佛珠,看着是镂空的,很是特别呢。”又有人艳羡嫉妒道:“便是不特别,那也是皇上赏赐的啊。” 凤鸾抿嘴微笑,没敢把佛珠拿出给众人瞧个仔细。 秦太后等人看看是佛珠,加上谁也不好意思眼皮子浅似的,动手去拿,因而都没有细看便作罢,然后各自归了座。 接下来,很快到了看戏文的时段,一片热热闹闹。 凤鸾静默悄悄的看戏,没言语,反正就是耗时间等着回去。等到戏台一散,再听秦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各宫的嫔妃,各府的王妃、侧妃,便开始有条不紊的退场,然后依旧原路返回,先上软轿出内宫宫门。 因为今儿风头出得有点大,凤鸾一直尽量低调,免得惹端王妃不悦,至于蒋侧妃心里有多酸,那就管不着了。 正要上软轿,便见郦邑长公主走了过来。 “长公主殿下。” 郦邑长公主挥了挥手,撵了人,然后有些为难的对她说道:“阿鸾,皇上赏赐给你的佛珠,能不能……”像是难以启齿,“能不能,借我拿回去看几天?” 凤鸾睁大了一双明眸。 只听说给人东西,没听说跑来找人要东西的。 可是郦邑长公主眼里光芒闪烁,似是十分渴求。按理说,她不至于对一件御赐之物就感兴趣,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放心。”郦邑长公主声音里带了央求,“我就看看,绝对不会给你弄坏了的。” 凤鸾觉得她一向对自己很好,挺喜欢她的,不忍让她满心失望,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行,没问题。”低低附耳,“只是现在不好给你,回去以后王爷只怕还要看。等过几天,他过了新鲜劲儿,我让母亲过来拿,然后再给你送过去就好了。” “真的?”郦邑长公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声音激动,“阿鸾,你真好!” 凤鸾觉得她跟小孩子似的,笑了笑,又叮嘱道:“不过这到底是御赐之物,长公主殿下记得替我收好,免得回头丢了,我怕……,皇上那边要责罚我的。” “不会丢的。”郦邑长公主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她道:“你放心,就算丢了我的性命,也不会丢了这串佛珠。” 凤鸾吓了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她虽然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太过深思其中蹊跷,此刻她的心思,全都被红缨给占据了,自有一份私下盘算。 ****** 正月初一,端王府的凤侧妃在皇宫里出尽风头,可谓名动京城。 凤鸾不关心这些,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说去吧,自己管不了。到了晚间,等萧铎过来与他说道:“上次你不是应了我三件事吗?今儿你帮我办第一件。” 上次因为被他欺负了,凤鸾一直别扭拧着,萧铎哄了好久都没用,不得已,最后答应给她许三个愿望的机会,才把佳人给哄回来。 萧铎本来以为她只是说说,即便要许愿望,多半是要首饰、要衣裳之类。此刻见她一脸严肃,不由好笑,“什么事儿?说吧。”净了手,过来搂她,“我的好娇娇,今儿你可是出大风头了。” “别乱动。”凤鸾抓住他的手,说道:“今儿我在宫里遇到一个茶水房宫女,挺有眼缘的,你想个法子,帮我把人给要出来。” 萧铎诧异道:“你要个宫女做什么?” 凤鸾撇了撇嘴,“王妃娘娘都能要个宫嬷嬷,我为何不能要个宫女?” 她这么一说,萧铎便自然而然以为她在吃醋,使小性子,笑道:“这也要争?可是宫嬷嬷为人老道稳重,王妃要去了,还算有点用处。你随随便便要个宫女,要回来也不过是当丫头使唤,有何用?” “你别管啦。”凤鸾只一脸耍赖的小模样,半赌气,半撒娇的样子,“反正你说好应我三件事,不准不答应。”主动卖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如此调皮,如此撩人,萧铎被她弄得兴致盎然,搂紧了她腰身,笑道:“行,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有什么好处?” 他原本是随口一问,想逗逗她。 没想到,凤鸾今儿特别特别的爽快,双手勾了他的脖子,“你要是帮我把那个宫女要出来,哼哼……”眼含春水妩媚一笑,“好处自然多得很。” “成!不就是一个茶水房的宫女吗?”萧铎觉得事情不难办,又划算,当即把她给搂紧了,然后附耳低声,“你要是……”叽叽咕咕说了一阵,然后笑道:“要这样,别说是一个宫女,十个也给你弄出来。” 凤鸾脸红红,啐了一口,“脑子都长在两腿中间了。” “哈哈……”萧铎被她逗得大笑,“小家伙,满嘴跑马不着调儿。”认真说起来,那事儿就那么回事儿,真正的乐趣就在这言语调笑,逗弄情趣上面,所以恨不得天天都来暖香坞,来了就舍不得走。 凤鸾下定主意要把红缨从宫里给弄出来,因而极力婉转承欢,把母亲教的,册子上面画的手段,全都在他身上用了一遍。 一室如春,风光旖旎难以描画。 次日清早,凤鸾去葳蕤堂请安的时候,蒋侧妃不免语气酸溜溜的,“哎哟,凤侧妃可真是有福气啊。”捏着帕子,一脸不平的朝端王妃说道:“昨儿大年初一,凤侧妃不仅在宫里得了一圈儿赏赐,晚上还把王爷给绊住了。啧啧……,王妃娘娘,咱们王府里可就数凤侧妃福气最大,王府第一人啊。” 语气里,挑拨之意用脚趾头都听得出来。 说实话呢,端王妃对丈夫大年初一留宿暖香坞,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但是她现在快三十岁了,情知年纪太大,丈夫在那事儿上会慢慢疏远自己,这个……,就算没有表妹也改变不了。 而且在这一点上,丈夫完全是对得起自己的,压了十年,一直等着自己生嫡长子。眼下自己儿子有了,当然要学会知足,学会报恩,不能再生埋怨了。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护住丈夫对嫡妻的尊重,这是自己立足之本。 第120节 这段日子,有宫嬷嬷各种分析梳理以后,端王妃更能沉得住气了。因而对于蒋侧妃的这点小小挑拨,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淡淡道:“那好啊,阿鸾有福气,咱们大伙儿不都跟着沾光么。” 蒋侧妃挑拨不成,咬了咬唇,“是啊,王妃娘娘真是大度。” 凤鸾悠悠道:“那你也跟着多学一点儿啊。” “你……”蒋侧妃气得杏眼瞪圆,可是要说点狠话,又说不出,要论嘴角伶俐她还不如凤鸾呢。再说了,两人明面上是位分一样,可是凤鸾出身高,有儿子,还有一圈儿人捧着,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因而只得忍了气,扭脸不语。 凤鸾心下冷笑,看来蒋氏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还是不长记性。 又看了看端王妃,她一脸淡笑恍若未见,----说起来,蒋侧妃如此说话不过脑子,也有主母纵容不管的缘故。 表姐到底对自己有何打算?是何态度?还得弄清楚一点才行。 不一会儿,请安的闲话说完,便该告辞了。 “你们先走,我还有几句话要跟王妃娘娘说。”凤鸾坐着没挪窝儿,等蒋侧妃和苗夫人都走了,方才笑道:“外头聒噪,咱们去里间细细说罢。” 端王妃吃不准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进去了。 到了里面,凤鸾撵了丫头们下去,才道:“方才蒋侧妃的样子,表姐你也见了。”反正现在没有外人,不怕宫嬷嬷指责自己没规矩,难到私下还不能讲讲亲戚情分?要是王妃敢让宫嬷嬷处罚自己,萧铎不会给她们好果子吃的。 果不其然,宫嬷嬷闻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一般。 端王妃微微一笑,“蒋氏年轻,是有些沉不住气。” “岂止是沉不住气?”凤鸾冷笑,“无缘无故的,她就在我和表姐中间挑唆,亏得是我们都不计较,要是遇上一个心眼小的,岂不因此生分了?”又道:“再说多嘴多舌、搬弄是非,是‘口多言’,犯了七出,所以我的意思,蒋侧妃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是让她继续禁足反思的好。” “这……”端王妃迟疑道:“因为赶上过年,顺带就把蒋氏给放了出来。这放出来容易,要再禁足,又得找个什么理由呢?” “不用理由。”凤鸾嘴角微翘,“本来她就应该禁足三个月,这是王爷说的,岂能朝令夕改?眼下放她出来,不过是因为过年、正月初一、上元节,等到过完这几个节日,依旧让她继续回去呆着便是了。” 端王妃淡笑道:“这不太好吧。” 凤鸾知道她要维持主母的贤良大度,不愿意做恶人,笑了笑,“这事儿不用表姐去跟王爷说,我去说好了。” “你去?”端王妃目光一惊,不解其意。 凤鸾叹气道:“这些天我琢磨了许久,王府里总是不断有是非发生,小人作祟,弄得府中鸡犬不宁。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的目光清澈无比,“所以越是这种乱糟糟的时候,我们姐妹越应该同心同德啊。” “同心同德?”端王妃温婉柔和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 “表姐。”凤鸾上前蹲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一副恭谦柔顺模样,“不管外面有什么流言,但是表姐你应该明白,你是王妃,我只是侧妃,崇哥儿是嫡长子,昊哥儿只是庶子,这不是几句流言就能影响的啊。” 端王妃不好甩开她的手,保持微笑,但并不答话。 宫嬷嬷皱眉道:“侧妃这是什么样子?有话好好起来说罢。” 凤鸾挑眉看向她,冷笑道:“我知道嬷嬷是从宫里来的,身份不一样。但是我和表姐自幼相熟惯的,表姐疼我、爱我,怜惜我,私下从来都不拿规矩约束我,嬷嬷难道有意见吗?难道不允许我们姐妹相亲相爱吗?” 宫嬷嬷被她噎了回去。 的确,这是私下,不是讲规矩而是讲人情的时候。要是继续训斥她没有规矩,势必要扯到王妃从前就没规矩,不然的话,怎么会“从来都不拿规矩约束”呢?总不能说王妃以前都错了吧。 凤鸾继续说道:“表姐,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她勾起前情,“以前表姐怀孕险些摔倒,我二话没说,就给表姐你做了人肉垫子,对吧?我若是有个什么歹心,不说去救表姐,指不定就暗暗推一把狠的了。” 她说这个,端王妃也是不能否认,只能笑道:“是啊,阿鸾你素来心底良善。你救了我和崇哥儿,这份恩情,我心里一直都记着的。” 真的记着吗?凤鸾心下可不敢相信。 却只做一脸酸涩模样,“我就知道,表姐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然后又道:“表姐你要相信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一个侧妃,只想把昊哥儿和婥姐儿抚养大,别的是绝不敢妄想的。” 端王妃笑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快起来吧。” “表姐听我说完。”凤鸾有点小小哽咽,“我开始说的要和表姐同心同德,绝对不是假话,而我的诚意,也绝对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虚言!比如这次,劝王爷不要放蒋侧妃出来的恶人,就由我去做吧。”她抬眸,乌黑瞳仁里面闪着清澈光芒,“这样的话,表姐你就不用为难了。” “阿鸾……”端王妃有一瞬的感动,伸手扶她,“起来说话。”轻轻叹息,“这就是你说的同心同德?” 表妹她想要和自己连成一条线,同心同德对付别人。 ☆、102 谁在算计? 凤鸾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又补充,“以后红脸都让表姐你唱,任性不懂事的就让我来做,你看这样可好?” 端王妃张了张嘴,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就这么说定了啊。”凤鸾眨了眨眼,然后起身,“表姐你不说话,我就只当你是答应下来了。”她含笑掸了掸裙子,告辞出去。 端王妃一阵怔忪恍惚。 宫嬷嬷笑问:“凤侧妃的话,王妃可是听得心动了?” 端王妃琢磨了一下,“阿鸾的话,虽然有她自己的私心,但并不是没道理。要是不放蒋侧妃出来,的确耳根子清净不少。”又皱眉,“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让阿鸾一人独大?苗夫人和魏氏哪里是她的对手?哎,其实蒋侧妃也不是她的对手。” 宫嬷嬷在旁边小杌子上坐了,端茶不语。 端王妃有些犹豫,问道:“那嬷嬷你怎么看呢?是要应了她?还是……?” “这个么,要看王妃怎么选择了。”宫嬷嬷喝了一口茶,放下了,“如果王妃想要暂时的平静,就应了她;如果想要长远的平静,就不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嬷嬷请细说。” “假设王妃和凤侧妃连成一线,肯定是能对付蒋侧妃的,叫蒋氏翻不了身。但是这样就会像王妃担心的那样,慢慢的,就让凤侧妃一人独大了。”宫嬷嬷勾了勾嘴角,“用几年的平静时光,坐等凤侧妃独大,这笔买卖可不划算啊。” 端王妃颔首道:“没错。” 宫嬷嬷又道:“王妃和凤侧妃之争,嫡长子和庶长子之争,是避不开的,所以不论早晚都会正面对上。”深深一笑,“所以,与其要暂时的宁静,还不如早早的就做安排打算,才能为将来铺好路子。” “那我应该怎么做?”端王妃皱眉,“不管怎么说,阿鸾这都是过来示好,我要是直接和她拧着来,不太合适吧?况且,蒋氏现在也不成气候啊。” 意思是,就算此刻帮了蒋侧妃也不划算。 宫嬷嬷悠悠一笑,“继续让蒋侧妃禁足这事儿,王妃可以答应。” “可以答应?”端王妃有些没太明白,道:“还请嬷嬷再说细一些。” 宫嬷嬷接着道:“首先,王妃娘娘答应凤侧妃,让她去说服王爷,上元节后继续禁足蒋侧妃三个月,这样全了凤侧妃过来做的人情;其次,蒋侧妃若不受点苦头,怎么会老实?就是要让她知道,就算宫里有恭嫔娘娘,但这王府里面,恭嫔娘娘也是伸手管不到的。第三,蒋侧妃被继续禁足后,王妃娘娘可以时不时的关照一下,她就会明白,在这王府里,只有王妃娘娘可以依靠;第四,再让人去蒋家吹吹风,提点提点,让蒋家的人好生劝一劝蒋侧妃,让她站到王妃娘娘这边来。” “我明白了。”端王妃点了点头,“先顺着阿鸾的意思,把蒋氏给关三个月,等她被关老实了,我再向她伸出橄榄枝,让她乖乖的主动站在我这边来。” “对。”宫嬷嬷笑道:“王妃娘娘正是需要这样一个帮手,一把刀,让她事事冲在前面,免得脏了王妃娘娘的手。” 三言两语,就把蒋侧妃狠狠的算计了一把。 ****** 回了暖香坞,姜妈妈有些担心道:“侧妃你说,王妃能和你站在一边儿么?” 凤鸾笑道:“当然不能。” “那……,侧妃说那些有什么用?”姜妈妈不解,“还替王妃做了恶人,去王爷面前给蒋侧妃上眼药,回头王妃一转头,把这事儿告诉蒋侧妃怎么办?” “妈妈,我就是想看看表姐的打算。” “打算?” “对。”凤鸾的目光渐渐清冷下去,光芒凌冽,“要是表姐还记得一点点姐妹情,还记得我曾经救过她,那么……,看在我如今老实规矩的份上,就应该彼此相安。至少眼下孩子都没有长大,还不是争斗的时候。” 继而话锋一转,“如果她忘恩负义,不管我怎么退让隐忍,都存心要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打算现在就开始动手的话。”笑容里面带出一丝讥讽,“那……,为了孩子,我也只好拼个你死我活了。” 姜妈妈不是太明白,问道:“侧妃,你觉得王妃会怎么做?” “她若是真的贤良大度,念着我的恩情,应该会暂时和我一起对付蒋侧妃。”凤鸾轻轻拨着茶盏,发出“铃叮”脆响,“她若是已经打算开始对付我,则会恩威并施于蒋侧妃,让蒋侧妃成为她手中的利刃,用来对付我。” 姜妈妈面色一惊,“侧妃是说,王妃打算和蒋侧妃联手对付你?”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凤鸾笑了笑,“别紧张,咱们又不是傻子,更不是让人随便搓扁揉圆的面团儿,见招拆招就是了。” “侧妃,碧落进来回话。” “进来吧。”凤鸾收回心思,碧落一向是在外院行走的,她的消息,基本都是比较重要的,等人进来问道:“何事?” 碧落回道:“有关蒹葭的出身来历。” “哦?”凤鸾顿时来了精神,缓缓坐起来,知道她不会没有收获就提话头,不由微笑道:“看来打听的事有进展了。” “是。”碧落淡淡一笑,然后道:“蒹葭原是太医之女出身,父亲林太医原本在太医院供职。建武十六年,段谨嫔忽然暴病而亡,皇上震怒之下处置好几名太医,林太医就是其中一个。蒹葭因此沦为犯官之女,成为官奴,最后进宫做了宫女,后来分到了王爷身边做事,直到现在。” “段谨嫔?”凤鸾眉头一皱,那不就是成王萧湛的生母吗?当年段谨嫔暴卒,其中自然有很多故事,没想到……,这还牵扯到了蒹葭的身世。宫闱秘案暂不可考,眼下还是先琢磨蒹葭好了,因问道:“那她可还有什么故人亲眷?” 毕竟马儿惊厥那件事需要外应,单在内宅,是不可能处理周全的。 “本家这边没有近支亲戚了。”碧落摇摇头,“不过蒹葭有一个舅舅,名叫胡三,原籍在河北那边儿。因为父母死得早,每年靠着姐姐和姐夫救济度日,林家倒了以后,胡三就成了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前几年,大约是打听到了蒹葭的消息,就摸到京城来,隔三差五的找蒹葭打秋风,还在京郊住下了。” “哦?”凤鸾悠悠问道:“现在人呢?” 碧落面色一沉,“在胡三京郊的住所没有找到人,听周围的人说,胡三前些日子忽然不告而别,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告而别!”凤鸾猛地坐直了身体,这个时间……,太可疑,“这么说。”她出神的自语喃喃,“胡三有很大的嫌疑啊。” 无赖、混混,不务正业,手头缺银子花,----原本找外甥女打秋风多日子的,却突然不告而别下落未知,难说不是替蒹葭办了什么事,拿了大笔银子走人了。 至于蒹葭作弄这一切的原因,也不难猜。 她一直在萧铎身边服侍,萧铎虽然冷酷无情、又自私,但就本身来说,的确算得上一个英武俊逸的男人。蒹葭在他身边呆久了,有那么一点点女子情怀不奇怪。只要王府姬妾斗得鸡飞狗跳的,萧铎心烦,自然就去梧竹幽居躲清净了。 上次马儿惊厥的时候,萧铎厌烦王妃,忌惮对自己动了情,不就是住在梧竹幽居的吗?再配合蒹葭发誓终生不嫁人,一辈子呆在梧竹幽居,她做这些是多么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啊,简直就是水到渠成! 说起来,书房大丫头比做姨娘舒服多了。至少蒹葭不用每天给王妃请安,书房那边清净,王爷也是经常过去的,没准儿魏氏还羡慕她呢。 不过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得抓到胡三,有了真的证据才能确定! 凤鸾皱了皱眉,“胡三那边,你们好好派人四处打听。”心下琢磨片刻,“我估计王妃那边手不够长,多半不会打听到外省的事儿。所以,咱们宁可多花费一点人力,多费一点银子,也要把这件事给查清楚了。” 比对手抢先一步占了先机,总是没错的。 碧落应了,“是,侧妃放心。” 凤鸾又道:“花了多少银子在我账面上支。”反正自己不缺银子,想了想,“像胡三那种无赖闲汉,就算手头有点银子,肯定也花不久,你们派人一直盯着他的住处,什么时候回来,都给我把人带到跟前来!” “是。”碧落正色应道:“已经派人住在附近了,很是方便。” 凤鸾又道:“这事儿小心一点进行,别让王妃知道,也别让王爷知道。” 自己明明说了魏氏怀疑蒹葭,萧铎却只对魏氏生气,认为她搬嘴弄舌,而没有去查蒹葭的意思。不是他傻,他笨,而是他太过信任蒹葭,而且男人都一种短视心理,总觉得身边的女人都爱他,都不应该算计他。 所以,还是有了确切证据再说。 凤鸾又看向姜妈妈,问道:“魏氏最近有什么动静?” 姜妈妈摇头,“没有。” 第121节 凤鸾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也能理解,“她现在有了儿子,自然不肯生事,只怕还要拼命抹掉以前的痕迹。”叹了口气,“总之你们多留心着,若是她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姜妈妈和碧落都是神色一肃,齐声应了。 ****** 是夜,凤鸾在被窝里悄悄咬耳朵,“今儿我去找表姐说话了。” “哦。”萧铎搂了她,娇花软玉一般的佳人,抱着也很满足,“说什么了?”一面用手指卷了她长长的青丝,在手指上打转玩儿。 凤鸾的脸被捂得红扑扑的,声音软软的,“今儿早起,蒋侧妃的嘴可没闲着,说什么我福气大,是王府里面的第一人。她只顾自己说,也不顾别人怎么想,亏得表姐是个心胸大度的,不然还不得生气啊?” 萧铎皱了皱眉,“她怎地这么烦人?欠家教!” “你才知道啊。”凤鸾哼了一声,“所以我说,蒋侧妃这是规矩没有学好,成天搬弄是非,让表姐继续让她禁足三个月好了。” “嗯,王妃怎么说?” “表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凤鸾嘟了嘴,只做一脸不满,用长长指甲使劲去戳他的手腕,一戳一个月牙儿印,“表姐只是微笑,说不太好。我想了,表姐这是不愿意担了恶名,哼,那就我来担好了。” “戳坏了。”萧铎抓住她的小爪子,然后笑道:“是吗?那你要怎么担?” 凤鸾笑嘻嘻道:“我要用我的第二个愿望,让你继续关蒋侧妃三个月的禁足。反正我跟表姐说了,小人我做,她就不用担心了。”然后垂了眼帘,“你知道的,表姐现在和我关系不太好,我这……,也是想缓和一下关系。” 萧铎见她一副小可怜样儿,生出怜惜,“好了,别乱想了。”心中一番思量,斟酌了下说道:“行,就让蒋氏再禁足三个月,让她好生悔改。” 凤鸾甜甜一笑,“六郎最好了。”然后又夸自己,“我也好,自己做了小人,成全了王妃娘娘的贤名儿。” “你呀。”萧铎捏了捏她的脸颊,亲了亲,“还是这么……,乖巧。” 妻妾相争,有人肯退一步自然是好的。 “对了。”凤鸾明眸微闪,露出一点点担心,“回头要是风声走露,蒋侧妃知道是我给她上了眼药,恨上我怎么办?” 挖了一个坑,就等着端王妃和蒋侧妃往里跳。 她们要是相安无事则罢,要是算计自己,行啊,这个坑够装下她们两个人了。 萧铎眉头一皱,“走漏什么风声?不是只有你知、我知,还有王妃知道吗?”心下转了转,“王妃不会那样不懂事的。” “也对。”凤鸾一脸认真的点点头。 心下却是冷笑,表姐……,但愿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恩情,相煎别太急了。 萧铎在外面忙了一天,有点疲倦,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睡觉。”虽说累得已经没啥想法,还是习惯的在她脸上亲了亲,“乖乖,明早起来再说话。” ****** 上元节一过,萧铎就让蒋侧妃继续禁足。 蒋侧妃本来想着,过年都把自己放出来了,后面十几天都没见王爷发脾气,以为禁足的事儿就那么过去了。万万没有想到,上元节刚刚过完,王爷居然又把自己给关了起来,不由气得一顿大哭,伏在被子上呜呜咽咽不停。 蒋妈妈劝道:“王爷说出口的话不好朝令夕改,侧妃就忍耐几个月吧。” “我不信!”蒋侧妃泪流满面坐了起来,眼圈儿红红,“我不信王爷那么狠心!肯定是有人在背地算计我!”是谁?端王妃?凤氏?还是苗氏、魏氏?!仔细回想,自己最近好像没有得罪别人,就得罪了凤氏,那次没忍住讥讽了她几句。 那么,真的是她在王爷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吗? 没过几天,端王妃让人送来糕点,“王妃娘娘说了,这软糕不错,让给蒋侧妃也尝一尝。”又过了几天,端王妃又让人送来了春天的新料子,“王妃娘娘知道蒋侧妃喜爱宝石红、胭脂红,专门留给蒋侧妃的。” 总之,端王妃不停的向蒋侧妃示好安抚。 蒋侧妃又不是迟钝的人,慢慢的,回过味儿来了。 王妃娘娘如此不停的想自己示好,便是表示,她还是宽容护着自己的,陷害自己的另有其人!魏氏还在坐月子,不能是她;苗氏么,虽然自己跟她有点旧怨,但是她位份不高,又不受宠,想来不敢在王爷面前乱说话。 只剩下凤氏了!出身高、位分高,受宠,还有儿子,所以就下死劲儿算计自己! 不由恶狠狠道:“是她!肯定是她!” 蒋妈妈见她咬牙切齿的,吓了一跳,“侧妃这是在说谁?” “凤氏!”蒋侧妃恨恨道:“原本王爷都让我出来了,肯定是她,在王爷跟前说了我的坏话,王爷才会又让我继续禁足!太歹毒了!”恨恨道:“等我出去,不会放过她的!” ☆、103 风波起 过了几天,蒋夫人突然过来看望女儿,避开丫头,先道:“王妃娘娘说你最近身子不适,一直在静养,怕你闷着,让我过来和你聊聊散心。” 蒋侧妃见了母亲,顿时一阵委屈不已的大哭。 蒋夫人将女儿搂在怀里,由得她哭,听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免也是心疼,“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和女儿一起相对落泪,哽咽道:“早就知道你这条路不好走,别的王府不过一个主母,你这里……,可是有两个啊。” “娘……”蒋侧妃抽抽搭搭,哽咽难言。 母女两人哭了好一阵,才收了泪,洗了脸说话。 蒋夫人劝道:“今儿还是王妃娘娘让我过来的,我瞧着……,王妃那边有拉拢你的意思。”小声埋怨女儿,“你呀,这么大的一棵树怎么不抱上去呢?听说上次进宫的时候,皇上和郦邑长公主、皇后、恭嫔娘娘、仪嫔娘娘,都赏赐凤氏东西了是吧?现在正是她风头盛的时候,你要学会避开锋芒,躲在大树背后好乘凉啊!” 蒋侧妃原本还想凭着自己争宠的,可是最近禁足时间太长,实在是把一颗心都给禁灰了。听得母亲这么说,不由无奈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你想想看。”蒋夫人继续说道:“凤侧妃有貌有宠有子,还有家世,你拿什么去跟她争?没见王妃娘娘都争不过吗?所以,你们就应该联合起来才对。” 蒋侧妃怒道:“这次禁足就是凤氏在害我!” “我的儿!”蒋夫人见她一门心思闹别扭,赶忙劝道:“你现在势单力薄,不是跟凤侧妃抗衡的时候,要紧的是讨好王妃娘娘,让她护着你。而更加要紧的是,要笼络住王爷的心,让他宠爱你,早点生下儿子才有资本跟人争啊。” 儿子?蒋侧妃心里一酸,“我也想,可就是一直没有动静。” 蒋夫人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去替你求求送子观音娘娘?”不管如何,女儿得怀孕,生儿子,才能够在王府里面立足啊。 ****** “蒋夫人过来了。”宝珠回道。 “哦?”凤鸾心里有数了,表姐她……,这是在宫嬷嬷的扶植之下,要跟自己宣战了呀!呵呵……,表姐,你就那么忌惮我、恨我,完全不记得我救你的恩情了?想要扶植蒋氏那个蠢货来跟我斗,对吗? 宝珠这边还没有明白过来,幸灾乐祸道:“切!反正王爷让蒋侧妃禁足,就算蒋夫人过来也是白搭,不会提前放她出来的。” 玳瑁也道:“是啊,王府的事可不是蒋夫人能做主的。” 凤鸾心里明白,自己这几个陪嫁丫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过得太好,从来不需要费脑子去琢磨人心,所以聪明机灵都是有限。眼下王妃娘娘那边都添了帮手,宫嬷嬷又十分难缠,自己再不找个人,回头只怕要手忙脚乱的。 不由想到了红缨。 前世自己从公卿小姐沦为奴婢宫女,不仅心高气傲,还懵懵懂懂、天真烂漫,若不是她明里暗里护着自己,哪里会有八年平稳如水的日子过?自己前世能够遇到红缨,何其幸运? 今生自己执意要将她从宫里面捞出来,一则还人情,二则还想让她继续帮帮自己,当然自己也会给她相应的丰厚回报。 自己对萧铎的办事能力从不怀疑,他答应了弄出红缨,那么只需等待便是。 果然没过几天,萧铎晚上回来便笑道:“你想要的那个宫女,我让人想法子调到母妃宫里去了。直接弄出来太过打眼,先让她在母妃身边呆着,改天找个机会,让王妃进宫一趟请安,在让母妃把人赏赐出来就行了。” 恭嫔娘娘赏赐一个宫女给端王妃,的确不显山、不露水。 凤鸾有点瞎担心,“要是王妃那边扣着人不给我,怎么办?” “她敢?”萧铎的权威可是不容置疑,眉头一挑,“她要是敢扣着那宫女,本王就把宫嬷嬷给扔王府门外去!” 凤鸾想了想,王妃肯定舍不得宫嬷嬷的,十个红缨也不敢扣,不由抿嘴一笑。 “为了你,可是折腾得我够呛。”萧铎抓了她的手,不停摩挲,感受那粉嫩豆腐一般的细滑,微眯双眼,“答谢呢?没有叫人白跑腿儿的吧。” 凤鸾挣扎了下,抽不出手,脸红红的看了看周围丫头,“哎……”然后不好意思嘀咕了一句,“当、当然有,中午……,我让刘三给你做灌汤包子。” “刘三还是我给你找来的,你让他做包子,算什么还人情?” 凤鸾扭了扭身子,“那……,我给沾姜汁醋。” “哈哈。”萧铎被她逗乐,“行行行,我们凤侧妃的这双巧手,轻易不动,就算是沾个醋也是难得的。”看着那双白玉一般的素手,“唔……,中午我且得吃个几笼包子,让你沾个十七、八回的,不然亏大发了。” 凤鸾“扑哧”一笑,“王爷你这张嘴不去说书,才亏大发了。” 到了中午,两人还真的吃了灌汤包子。 不过主子要吃包子,不能上来真的只有包子,各色热汤热菜摆了一桌子,米饭点心也有,只不如几大笼的包子看着显眼。萧铎兴致还不错,自己吃了一笼鲜肉馅儿的,还吃了半笼虾仁馅儿的,配着小菜,热乎乎的喝了几杯烧酒。 凤鸾陪着他吃,胃口小,吃了三只虾仁包就够了。 她没敢喝烧酒,喝了两杯温温的果子酒,胃里面暖融融的,脸上一片桃花扑水的粉霞色,眼睛水汽蒙蒙的,“好吃,配着酒才有意思。” 萧铎笑道:“你个小酒鬼。” 吃了午饭,再喝了消食茶坐坐,他便起身去了梧竹幽居。 对于男人们来说,晚上才是和姬妾消遣的时间,白天当然是要在书房忙的,和幕僚们商讨朝廷政局,安排心腹置办各种重要机密。基本上,每个成年皇子的日常生活都是如此,端王殿下也不例外。 所以除开睡觉时间,一天里,萧铎在梧竹幽居待的时间更长。 今儿他一进门,就发觉屋里多了一个东西。 “这是……?”萧铎走近一看,笼子里面装了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绿,像两颗灼灼生辉的水洗宝石,模样十分可爱。他用脚踢了踢笼子,转身问蒹葭,“这猫谁送来的?” “不清楚。”蒹葭摇摇头,“门上的人收了,说是有人专门送给王爷,但是没有留下姓名。”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封信,“还有这个。” 萧铎没有多想便拆了信,抽出纸一看,不由脸色勃然大变! 蒹葭飞快的瞄了一眼。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一行清晰的字迹,----成王赠凤侧妃。 “嗤啦啦!”萧铎将信纸撕了个粉碎,揉成一团,眉毛竖成两把利剑,眼睛里闪着“噼啪”不定的青色闪电,似要杀人!他双拳紧紧握了起来,手指关节发亮,用前年寒冰的语气吩咐道:“把猫带下去,养好!” 蒹葭赶忙提了波斯猫的笼子,悄无声息下去了。 萧铎心里烦躁,一气儿走到了后面的竹林旁边,竹影婆娑、沙沙摇曳,清风不时的徐徐吹来,可这仍然不能消散他的怒气。有人送了波斯猫,说是成王赠给阿鸾的,这是有人在算计阿鸾,自己当然明白。 但……,这里头有几成真?几成假呢? 为何一想到阿鸾和别人有瓜葛,自己的心就像被挖掉一块,又痛,又空落落的!更有万千蛛丝纠缠上来,一道道的勒住,叫自己心跳一下就痛一下。 他心里,本来就对萧湛有点心病,那堪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撩拨?想起过往,萧湛在金銮殿上对她的维护之情。在惊马之下,飞快赶过来救援之情,----萧湛若不是发现她有危险,又怎么肯过来?只怕是,不得不救了自己吧。 阿鸾,娇娇……,你真的和老七有过往不成? 如何求证?萧铎飞快的想到了这个问题,直接去问肯定不行,一问,就把所有漏洞都给赌上了。旁敲侧击一番?如何旁敲?如何侧击?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痒痒的难受,还堵得自己心口发疼,……万一是真的要怎么办? 很快,更严峻的问题跳了出来。 要是阿鸾和老七之前真的有瓜葛,郎情妾意,自己要如何面对她们?!老七还罢了,若有机会就叫他不得好死!看在他曾经救过一次的份上,留个全尸!可是阿鸾呢,自己要如何割舍掉她?! 萧铎缓缓低头,住在自己心里的人要怎样取出来? 第122节 眼前浮现一片鲜血淋漓的画面。 ****** 晚上安寝,萧铎心事重重的去了暖香坞。 凤鸾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正在坐在榻上逗弄多多玩儿,他来的时候,一向都是撒娇不下来迎接,只在榻上笑道:“六郎,你来了。我还想着你晚饭都不过来用,晚上要留在书房睡呢。” 萧铎走过去在榻边坐下,微笑问道:“你很喜欢这些猫猫狗狗?” 凤鸾眸光一闪,“还好吧。”见他神气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免猜疑,因而在心下飞快斟酌说词,“不过是个乐子,逗着玩。”说着,拍了拍多多让它下去,然后上前搂了他的脖子,“你来了,我就只想和你玩了。” 萧铎笑道:“还是这么淘气。”掰开她的手,“走,收拾收拾睡吧。” ----这便有点不对劲了! 凤鸾心下越发猜疑,往常自己主动缠着他的时候,他都欢喜的很,总要反过来再逗弄自己一会儿,闹得自己烦了才肯罢休。今儿……,怎么一点兴趣都没有?一面下榻去换衣裳洗漱,一面思量,他刚才问的是,“你很喜欢这些猫猫狗狗?” 猫猫狗狗?多多是狗,自己屋里也根本没有养猫啊。 凤鸾收拾完,然后脱了外衫上.床,试着撒娇上前搂他的脖子,“六郎。”伸腿缠了上去,一脸含羞带臊的模样,“你今天想我了没有?” “想了。”他这么说着,却只是把她扯下来搂在怀里,并无其他动作。 凤鸾伸手放在他的眉头,轻轻揉着,“是不是忙了一天,累了?”看着那张冷傲清俊的脸庞,小声问道:“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不用。”他笑笑,捉住她的手,放进了被窝里面,“当心着凉,睡吧。” “哦。”凤鸾便是用头发丝去想,也知道他有心事了。因为隐隐觉得不安,直觉事情可能针对自己,乖觉的没有再多说下去。而是往他怀里拱了拱,靠着那宽厚结实的胸膛,听着他心跳,----六郎,你到底怎么了? 一夜过去,倒有半宿都没有睡好。 次日,等萧铎早上一走,凤鸾就叫来姜妈妈和宝珠,吩咐道:“等下赶紧让去查一查,昨儿王爷在府里见了什么人,嗯……,或者收到了什么东西?”不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而是端王妃和蒋侧妃那边动静难料,最近多半会有幺蛾子,还是小心为上,“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姜妈妈和宝珠齐声应了。 姜妈妈又问:“侧妃,这是怎么了?王爷昨儿说什么了?” 凤鸾苦笑摇摇头,“就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才担心。”反反复复琢磨他昨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表情,猫猫狗狗……,这句是最可疑的。猫、猫……?脑海里好像记得有什么和猫相关的事,可却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侧妃。” 凤鸾有点着急,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总是觉得隐隐不安。直觉有什么阴谋,像是看不见的影子,正在悄无声息的朝自己笼罩而来。 “有没有……”她皱眉,“什么和猫相关的事儿?和我有关的,你们想想。” 姜妈妈仔细想了想,“侧妃一直没有养过猫,未出阁以前,也没有养过猫啊。” “有,有的!”宝珠忽然眼睛一亮,她一直都对成王萧湛念念不忘,因此很快想起和猫有关的,飞快道:“以前……,成王殿下不是送过一只猫吗?送给侧妃的,但是一直养在大夫人那边,当时还是我去打探的消息,所以记得清楚。” 凤鸾的脸色悠然一变! 这么说,有人私下给萧铎送信了?可是这件事,按理说只有大夫人她们知道,依照大夫人谨慎的性子,不可能把消息泄露出来的啊。 这点想不明白,暂且按下。 倒是萧铎突然提起猫猫狗狗,是有人给他送信?还是……?虽说自己已经给端王妃和蒋侧妃挖了坑,可是她们两个还装的下,要是宫嬷嬷搅和进来,甚至再牵扯别人,太多了只怕装不下啊。 唉,恨自己的人太多了。 凤鸾一面叹气,一面吩咐道:“去,赶紧去查。”不想露出太紧张的神色,让下面的人乱了手脚,只做温和模样,“小心一点儿,好好打听,千万不要惊动了别人。” 宝珠最大的本事就是打听消息,眼线四通八达,手腕灵活,----消息很快就打听出来了,但却不是好消息。 “昨儿有人送猫给王爷?!”凤鸾听了她的回话,惊道。 “是。”宝珠脸色不太好,怎么自己说什么,就来什么,小脸儿白白的,“只知道是一直白色波斯猫,具体的不清楚。”她提心吊胆的,“侧妃,这……,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你吧?说不准,就送了和成王殿下那只猫差不多的,再挑唆几句,糟了糟了。”她不由连连跺脚,“王爷肯定是要想歪了。” “好了,你别慌。”凤鸾知道可能会有暴风雨来,但没想到是这个,十分棘手,眸子水明清澈恍若宝石,看向姜妈妈,“快让人去凤家看看,成王殿下送的那只波斯猫还在不在?!” ****** 皇宫里,金銮殿上每天都的朝会都大同小异。 最近没有特别大的政务,一向平平,基本上就是“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大太监蔡良宣唱道:“退朝……” 太子萧瑛最先告退,萧铎跟在一群兄长们的后面,缓缓退出大殿。 皇子们有单独休息的场所,惯例的,兄弟几个会在一起喝茶歇一歇,然后才会各自分开。因而和朝臣们散去的方向不一样,正走着,忽地拐弯处跑来一个小太监,好巧不巧的,正好撞在成王萧湛身上。 “蠢货!”萧湛骂了一句,一脚踢开,“没长眼睛啊。” 小太监慌忙跪下磕头,“咚咚咚”的,不敢出声一句为自己分辨。 “算了,老七,何必跟个蠢货怄气?”太子在人前一贯的温文尔雅、宽仁和善,上前笑笑,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走,等下咱们喝茶消消火。” 肃王也道:“是啊,咱们走吧。” 萧湛不好跟哥哥们对着来,也不好在皇宫里面随便打人,应道:“好,走罢。” 刚要走,安王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地上的一个荷包,“谁掉东西了?”他一贯的唯恐天下不乱,拣了起来,“哎哟,好精致的荷包啊。” 众位皇子不免都看了过去。 海藻绿的绸缎底儿,光滑如水,上面绣了几朵洁白如玉的白莲,黄黄蕊儿,还有几痕浅碧色的水波,绣活精致,针脚十分细密。 萧湛皱眉,一把抓在了手里,“还给我。” 安王笑嘻嘻道:“弟妹好手艺。” 太子萧瑛也笑,“老七,看来和弟妹恩爱的很啊。” 萧湛淡淡道:“哥哥们别取笑了。” 安王乐道:“怕羞怎地?让哥哥们都羡慕一下呀。” 众位皇子都是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只是当一个趣事儿乐乐。 唯有萧铎笑不出来,----那个荷包!自己在阿鸾那里见过类似的,颜色差不多,绣工也差不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的针线?他想细看看,可是又不能去找兄弟索要,只能不动声色,勾起嘴角跟着笑了笑。 事情凑巧,自己心里当然明白。 但那荷包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定要弄个清楚! ☆、104 爱则求全 萧铎一贯是个心细的,哪怕此刻已经快要气得怒发冲冠,还是朝心腹高进忠递了一个眼色,比划了一个盯梢跟人的手势,然后才跟着兄弟们走了。 然后聚在一起喝了会儿茶,各自散开。 太子萧瑛自然是回东宫,他是储君,不宜随便领职务以免结党营私。而肃王和萧铎都领了差事,一个去了吏部,一个去了兵部。成王年纪还小,除了上次跟着太子出征捞了一个将军官衔,身上暂时还没有正职,便就直接回王府去了。 萧铎在兵部有些琐碎事,忙到半晌午,忙完正事,不由又想起波斯猫和荷包,真是一肚子的火气!心中猫抓似的,恨不得直接抓了凤鸾和萧湛问个清楚,连着喝了三大碗茶,那股子火气都压不下去。 他一冷脸,周围就有种莫名的冰寒气场。 兵部的官员们是知道端王殿下脾气的,不敢招惹,纷纷悄无声息躲远了。 “端王殿下。”一个小太监飞快跑了进来,行了礼,低头传话,“恭嫔娘娘请端王殿下过去一趟。” “知道了。”萧铎再心烦,也不好拒绝母亲传话见自己的。 很快赶过去,蒋恭嫔照例让儿子先喝茶,吃点心,“瞧瞧你,一头雪花。”让人去拿干毛巾,埋怨道:“跟前的人怎么打伞的?都没打好。” 萧铎今天实在没心情吃点心,表现孝顺,坐下微笑问道:“母妃找我有事?” “你之前不是要了一个宫女吗?”蒋恭嫔其实没有太多话题,借了这个开头,“放在我宫里好些天了,什么时候得空,让你的王妃来把人领了去。” 说起这个,萧铎不免一阵心头梗塞。 自己为了她,可以说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自己都搭梯子伸长手去摘,可她呢?!她要是跟萧湛有私情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又傻又蠢又笨,头上一片绿油油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对她献殷勤! 蠢蠢蠢!连自己女人的心都没搞清楚,就这么……,就这么被她哄了。 蒋恭嫔见儿子脸色不善,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牙疼。”萧铎压了压火气,随口撒了个谎,“可能是最近羊肉吃多了,上火,后槽牙有点肿痛。”假装揉了揉,“回去吃点败火的就好了。” “哎呦,你怎么不早说?”蒋恭嫔一面嗔怪儿子,一面让人拿了清心凝露,上面还封着明黄色的签儿,“这是你父皇年前赏的,我一直放着没用,效果好得很。”让人倒了一碗温水过来,化了些,“你先喝一碗,剩下的带回去慢慢喝。” 萧铎没办法,只得把那碗清心凝露水给喝了。 蒋恭嫔又问道:“柔儿最近怎样?还是一直没有动静吗?” 说到这个,萧铎不免又添一层郁闷火气。 自己的一颗心啊,都偏向她,她说要把哪个姬妾关起来,自己就关起来!真真把她捧到了心尖尖上,她……,她怎么可以对不起自己?绝对不可以! 阿鸾……,你生是我萧铎的人,死也是我萧铎的鬼! “怎地?”蒋恭嫔打量道:“老六,你牙疼得厉害?” “是有点疼。”萧铎心里火气大得很,实在没有耐心再耗磨下去,因而道:“我先回去歇一歇,空了再陪母妃说话。” “回去记得吃点败火的。”蒋恭嫔嗐了口气,心疼儿子,看着他要出门,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个红缨,得空记得叫王妃来把人领走。” “好。”萧铎咬牙应了。 红缨,红缨!他一腔怒气找不到地方宣泄,心下恨恨,要是阿鸾做了对不起的自己的事,就把这个红缨掐死算了!一路出了宫门,咬牙切齿回了王府。 ****** “猫丢了?!”凤鸾目光震惊,不可置信追问了一遍,“真的丢了?” “是。”宝珠脸上的惊慌掩都掩不住,颤声道:“侧妃……,这、这要怎么办?凤家的波斯猫丢了,王爷这边就收到一只波斯猫,太巧了吧。”她声音拔高尖细,脸色发白道:“肯定是有人要陷害侧妃!” 果然来了么?这份手段不错啊。 凤鸾嘴角勾起,明眸里绽出恍若冰晶一般的光芒。 别的计谋还好防备一些,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关系,不轻不重的,反倒特别麻烦。有时候,怀疑的种子是最最可怕的,一旦种下,再经过有心人的灌溉,慢慢发芽,就会长成参天大树,从而蒙蔽人们理智的双眼。 波斯猫的事,就算自己跟萧铎解释,那猫从来没有经过自己的手,一直在大伯母那里,也否认不了猫是萧湛送给自己的。 萧铎只要一想到,多年前萧湛就送了礼物给自己,心里就会扎刺儿了。 自己要如何说明?说自己根本对萧湛没有情意,都是他一厢情愿?但是除了波斯猫这盆污水,对手还准备了其他的吗?万一自己说偏了点,就不小心跌进陷阱怎么办?撒谎更加不行,通常撒一个谎,就得准备一千个谎来圆,甚至还圆不了。 那么,自己直接原原本本的照实话说?萧铎会相信吗? “王爷来了!”门外玳瑁的声音有点焦急,有点高,吓得屋里的人抖了一下。 第123节 凤鸾蹙眉,“行了,都下去吧!” 这是做什么?一个个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萧铎脸色阴沉沉的,一进门,就喝斥道:“都给本王滚出去!”原本就惊魂未定的宝珠等人,更是战战兢兢,又是担心主子,又是不敢停留,最后还是咬咬牙先出去了。 “王爷好大的火气。”凤鸾心里清楚,自己可不能露出任何胆怯、愧疚,以及不安的神色,否则只会越描越黑,“这是吃了炸药了?做什么呢。” 萧铎不理会她,只顾在抽屉里面一阵乱翻。 凤鸾诧异的走了过去,“你找什么?” 萧铎还是不说话,继续找。 “你看你,翻得乱七八糟的。”凤鸾一面嘀咕,一面打量,他好像在找什么荷包,扒拉了一堆出来,最后拿起了一个海藻绿的,“你找荷包做什么?” 萧铎拿着荷包去了窗台边,细细看了过去。 和成王的那个荷包样子差不多,都是海藻绿的绸缎底儿,绣着白莲,下面是碧波荡漾图样,----没法将个荷包一起对比,不能确定是否完全一样,但相像是肯定的!而且仔细回想,两个荷包的白莲图案还是对称的,一左一右,正好配成一对儿。 凤鸾不是傻子,见他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心底一凉。 萧铎捏着荷包坐了下来。 他抬头,目光深邃的打量着她。 因为在家里,她穿了一件七成新的鹅黄色弹花夹袄,她身量纤细,冬装穿起来仍是一派婀娜多姿。天生明眸皓齿、肤白如玉,长长远山眉,大而长的漂亮丹凤眼,因为底子太好,寻常装束亦是难掩丽质天成。 耳边坠了一对洁白浑圆的明月珰,光芒盈动,衬得她殊色照人。 萧铎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她清晰的模样。 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如此深刻的刻画进了自己心里?在凤家,那个灵动俏皮的公卿千金?马车上,那个忿忿咬了自己一口的羞恼少女?王府池塘边,那个故意失足落水的淘气丫头?望星抱月阁里,那个献给自己九省十八铺的聪慧女子?红绡帐里,那个妩媚似水能将自己融化的小女人? 仰或是,平时的点点滴滴,早就无孔不入渗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然的话,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背叛了自己,就会一阵阵心痛,一想到她不属于自己,就好像生生被人切了一块肉去。 萧铎猛地睁开了眼睛,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理智,用力抓住她,将那个荷包狠狠拍在桌上,恶声问道:“这个荷包,你是不是还送了别人一个?!” 凤鸾惊诧道:“这是从何说起?我的荷包,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真没有?” “当然没有。” “你不可以有!知道没有?!”萧铎觉得自己蠢死了,笨死了,应该去找人查证才对啊!居然幼稚的跑来自己找荷包,亲口问她,这能问出什么来?可是……,就是忍不住想问,想听她亲口说一句,----没有。 “王爷。”凤鸾泪光莹然抬眸,吃痛道:“我的手……,你要捏断了。” 萧铎松开了她,这才发现那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已经红了几道,心疼的想要拉起来爱抚一下,吹一下,又气得狠狠甩开! 他可是常年习武之人,力气大啊,这愤怒的一甩可有劲儿了。 凤鸾往后一惯,还好被美人榻挡了一下,跌坐在上面,不由抬头愤怒道:“你有病是吧?无缘无故就找我发脾气!便是要发火,也得有个缘由对不对?你倒是说啊,我做错了什么?要人死,也得先落个罪名不是!” “对!我他.妈有病!”萧铎把桌上的茶盅狠狠一摔,摔个粉碎,然后头也不回的阴沉脸出去了。 有误会不说清楚能行吗?他就这么甩手走了,那误会不是越结越大吗?凤鸾气得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萧铎扭头一怔,头一回遇到盛怒下还有人不怕死,上来拉扯的,“你放开!” “偏不!”凤鸾不但不松手,反而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冷笑道:“有本事把我手指头给掰断了,把我扔出去!” 他俩吵得大声,吓得姜妈妈等人探头探脑过来看。 “都滚!”萧铎这会儿完全没有理智,仅剩下的一丁点儿,都用在没有把凤鸾甩出去上面了,“听见没有?放手,不然我真的扔你出去了啊!” “你扔啊!”凤鸾倔强道。 萧铎伸手去掰她的手指,那小爪子抓得紧紧的,不是用力掰不开,而是再掰,可能真的要把她手指掰断了。他气得直哆嗦,气眼前这个女人死死纠缠,更气自己没有一点男人气概,下不去手,硬生生得被她给制住了! “你,你你……” 凤鸾目光晶晶亮的望着他,就是不松手。 萧铎试图甩开她,结果小东西跟汤圆馅儿似的粘住了,横竖甩不掉,“你……”憋了半天,最后脸红耳赤的憋出一句,“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市井泼妇!” 凤鸾也被气到了,更明白,就怕他这会儿气不肯撒出来,真和自己对吵就好了。要是扭头就冷落自己,再也不听解释,那才叫糟糕呢!因而一半是气,一半是不想让他就这么走,张嘴就朝他手腕上面咬了一口,然后骂道:“你这个……,混蛋!” 萧铎顿时吃痛,低头间,想起从前两人互相咬下的手印,不由一怔。 “你没良心!”凤鸾哭道:“好的时候,千好万好什么都好。眼下变了心,不知道哪儿听了几句鬼话,就对我疑神疑鬼的,话也不说清楚,就要治人死罪……”她呜呜咽咽起来,“我就是死了,也是一个屈死鬼儿。” “你还委屈?!”萧铎的难过只会比她多,不比她少,----气她和别人有瓜葛,更气自己蠢,怎么就把一颗真心捧着献上去了呢?连这个女人的底细都还没弄清楚,简直没有比自己更蠢的了。 他一扭头,发觉外面人影憧憧的,想起自己两个人在这儿吵架,更觉得蠢了。 想这么走吧,身上这个泪汪汪、黏乎乎的小女人甩不掉。 不走,太难看了。 “真是!”萧铎觉得自己没有比今天更蠢相的,弯腰打横一抱,将那八爪鱼给抱紧了寝阁里,想把人扔在床上还扔不掉,“松手!我不走了。” 凤鸾这才松手,从床上爬起来,含泪质问道:“到底为什么?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萧铎沉着一脸,不说话。 那一股子怒气过去以后,反倒平静了。 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太幼稚,为个女人,疯疯癫癫的不像话,----女人呢,天底下多得是,她不好了,自然有对自己好的,犯不着这样要死要活的不成体统!便是她是凤家女,往后自己不理会她,好好供着便是了。 对啊,这样做就对了! 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这样不停地,对自己说。 可是试了好几次,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就这么冷脸甩手出去,再也不理她。有关她和萧湛的那点瓜葛,像是麦芒,像是针尖,在心里撒了一大把,不论怎么动、怎么想都痛得不行。 为何心痛?萧铎不明白,自己这是气血攻心出毛病了吗? “六郎……”凤鸾泪盈于睫,楚楚可怜伸手拉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哽咽道:“你到底在外面听说了什么?不管是什么,为何不问一问我?难道你……,宁愿相信外面的流言,也不肯有一点点相信我吗?” 萧铎侧首,看着那个梨花带雨的娇软佳人,心里猛地一软。 呸!他暗啐自己,是男人,就别因为女人的眼泪而心软,更别婆婆妈妈的在这里拉扯不清,赶紧走人! “萧铎!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凤鸾含着一眶热泪,咬牙骂道:“你连问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吗?你问了,能怎样?到底能怎样?!” 萧铎原本都站了起来,被她一骂,不由又坐了回去。 是啊,为什么自己不敢问?原来离开需要勇气,把话问出口才更需要勇气,因为自己害怕,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宁愿选择冷落她继而逃避。 ----懦夫!! “六郎……,你看着我。”凤鸾哽咽着,三分伤心七分做戏,捧起他的脸,“就算你今后再也不理我了,也求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她掉泪,轻轻啜泣,“你把话都说清楚了,好不好?” 萧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你喜欢萧湛吗?” “萧湛?”凤鸾的明眸里面尽是惊诧,和不可思议,“这是从何说起?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送过你一只波斯猫?” “是。” 萧铎眉头一挑,目光灼灼,“是?!”忍不住有点抓狂,“那只波斯猫真的是萧湛送给你的?!你再说一遍!” “是。”凤鸾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那是我未出阁之前的事,萧湛托了玉真公主转送一只波斯猫,先给我堂姐凤荣娘,然后再由堂姐转给大伯母,可是那只猫至始至终都没有到我手上。” 萧铎目光闪烁不定,似在确认,似在怀疑。 凤鸾把泪水一擦,抬起下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都问吧。” “那你有没做过荷包给他?就像今天我找出来的那个。” “没有。” “别的物件呢?”萧铎刨根究底追问道。 “没有。” 萧铎松了一口气,但眼光闪烁,显然还是不能够完全相信,“你虽如此说,我又怎能知道是真是假?”他有点颓丧,“现在好了,你把难题全都丢给我了。要么,我选择相信你,要么,怀疑你。” 对了,是自己的福气。 错了,是自己蠢! “呵呵……”凤鸾一声轻笑,笑容里面带着说不尽的嘲讽和怨恨。 是谁玩了这么一大招,真漂亮啊! 这种事,根本就是说不清楚的,自己否认了,也难以消释萧铎心中的猜疑。他如果不相信自己,那么好了,自己马上就要面临一辈子失宠。他如果肯暂时相信自己,心中也是猜疑不定,一辈子都疑神疑鬼的,自己将来一不小心就是错,迟早离心,两人的关系早晚全部耗尽毁掉! “你笑什么?”萧铎还在盛怒和难过之中,冷声问道。 凤鸾轻声冷笑,“我笑有人算计我,同时也是算计王爷你。”没错,要把萧铎一起拉上成为被算计的人,只有让他站在自己这边,才有可能扳回这一局! ☆、105 阿鸾珍重 “算计我?”萧铎阴沉沉问道。 “难道不是吗?”凤鸾下了床,端起茶水猛地喝了大半盏,然后道:“有人故意用波斯猫引你疑心,荷包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效果也是一样,无非是继续加重你的疑心,让你怀疑我和萧湛有私情。” 萧铎当然知道这两件事其中有蹊跷,但……,无法对她释疑啊。 “她们以为,这种嫌疑我无法辩解,即便辩解王爷也难以消散怀疑。”凤鸾擦了擦脸上泪痕,笑了笑,“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功了呢。” “差一点点?”萧铎的目光闪烁不定,亦阴沉不定。 “我当真就不能洗清猜疑吗?”凤鸾掠了掠头发,“她们错了。”抬眸看向那个开始听自己说话的男人,“王爷,我可以证明,我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萧铎的目光一瞬明亮,“如何证明?” ****** 成王府内,一个小厮飞快跑向书房送信,“王爷,有您的密信。” “密信?”萧湛还没有正式官职,没有公务,平时基本不会有什么机密事,他抽出信纸细看,不由大吃一惊。上面是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妾身有难,盼君至清虚观一叙。”下面落款是,----友:凤鸾。 她怎么会突然给自己送信过来?这是她亲笔写的吗?该不会……,是有人布置的陷阱吧?手上一动,信纸居然还有第二页。 第124节 上面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画,描绘的,正是当时萧湛和凤鸾在清虚观碰面的情景,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买卖不成仁义在,无缘夫妻,可做朋友。”这句话,当时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再无第三人知道。 她出事了!萧湛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不然的话,她不会如此焦急表明身份见自己。 萧湛情知对面有可能是个坑,可几经犹豫,还是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要去管她。 他很快策马到了清虚观,有人引路,曲曲折折又到了上次见面的凉亭。 此刻还在正月,没有上次的山花烂漫景象,而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片冰雪圣洁的皓白路途,雪花细细碎碎,清灵的飞向那座小小八角凉亭。 凉亭内,坐着一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女子。 远远望去,她披着一袭大红羽绉纱的轻盈鹤氅,迎着洁白雪花,恍若古画里的清雅仕女一般,缓缓地站起身来。 “成王殿下。”她的声音,和飞舞的雪花一样空灵飘絮。 萧湛先是放下心来,果然是她,继而不免又提起一颗心,飞快走了几步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到底出什么事了?” 凤鸾低垂眼帘,“殿下,可还记得以前那只的波斯猫?” “波斯猫怎么了?”萧湛不解。 凤鸾细细声,底下的话都是说给某个求证之人听的,“当初殿下托了玉真公主,把猫送给我的堂姐,再给我大伯母,其实从头到尾猫都没有到我手上。” “嗯?”萧湛皱了皱眉,“那也罢了,本来你再养着也不合适。” 凤鸾心里松了一口气,好,“不合适”三个字说得太好了。 怕他起疑心,继续道:“可是今儿却有人送了我们王爷一只波斯猫,白色的,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绿色。” “什么?!”萧湛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鸾一脸苦笑,“我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知道有人在陷害我。”刻意把“陷害”二字咬得清楚,“赶紧让人回去凤家打听,结果说是殿下送的波斯猫不见了。” “你是说……”萧湛很快明白过来,“有人偷了那只猫,然后转送给了六皇兄?” “不止如此。”凤鸾叹道:“送猫的人还写了一封信,说是‘成王赠凤侧妃。’,殿下你现在明白了吧?有人要陷害我,存心叫我在王爷面前说不清楚。” 萧湛重重一拳砸在凉亭柱子上,“谁这么猖狂歹毒?!” “还有。”凤鸾怕他多说多错,赶忙道:“王爷回来便在我的屋子里翻荷包,然后翻出来了这个。”将那荷包放在桌子上,“王爷说,今儿在宫里见你带着同样的,不,是配对儿的。” 萧湛目光震惊,赶忙拿起那荷包细看,惊诧道:“怎么回事?”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荷包,“怎么会跟我这个一样?!” 凤鸾低低声道:“我不知道是做了这个局,存心叫我说不清。殿下你瞧瞧,这两个荷包做成一样,我们王爷见了,又不能找你要荷包对质,岂有不疑心我的?肯定以为是我送了你荷包!” “胡说八道!”萧湛气愤道:“我的荷包是王妃给的……”他一顿,“难怪她今天非要给戴这个荷包,说是做了好几天,让我挂着,我想着给她一个面子……” 难道说,是自己的王妃在算计阿鸾?! 凤鸾这边彻底放下心来,是你王妃送的就好,总算洗清不是自己送的荷包了。怕自己多留,萧湛再说出什么缠绵悱恻的来,因而匆匆结尾,“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回去把这些话都告诉我们王爷,免得他再疑神疑鬼的。” “等等。”萧湛叫住她,“空口无凭,你这么说他怎么会相信?!” 他当然会相信!他这会儿就在旁边假山后看着、听着呢。 凤鸾福了福,“殿下不用担心,总之我是清白的,王爷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与他细细说清楚便是,我先回去了。” “你别急,伞都忘了。”萧湛赶忙出去追她,拿起桌上的青油伞撑开,替她挡住风雪,关切道:“这么大的雪,当心回头再被雪花给冻着了。” “嘭!”一个硕大的雪球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萧湛吃惊之余,不由愤怒的回头看了过去,“什么人?!” 假山后面,走来一个身量颀长、面容清俊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比萧湛还要愤怒,三步两步上前,把伞夺了,强行塞到凤鸾手里,“你拿着,旁边儿站着去!”接着便是狠狠一拳,直奔萧湛而去,“叫你惦记我的女人!” 萧湛先是见他吃了一惊,怔怔看向凤鸾,“原来你……”心中正在滋味儿复杂,还没有回过味,就被哥哥给狠狠的打倒了。他年轻气盛、火气大,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从雪地里爬起来,也是一拳招呼回去! 凤鸾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她不明白,萧铎心里可一千一万个明白着呢。 本来就对萧湛有一肚子的气,刚才虽然听他的话,明白了,娇娇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和情愫,但是……,萧湛这混小子明显惦记娇娇啊!他.妈的,还妄想给娇娇撑伞,还打算一起走一段儿啊?! 今儿自己要是不趁机揍他一顿,往后去哪儿找机会?先揍了再说! 因此只做气昏了头的样子,朝着兄弟就是一顿胖揍,没打脸,只管往身上看不到的地方招呼,下了狠力气! 而另一边,萧湛也是一肚子天大火气啊。 本来自己心仪的女人被抢走,就郁闷的不行,结果哥哥还抢去做小老婆,不由更添一口恶气在心头!然后呢,他抢了阿鸾回去还不好好对待,疑神疑鬼的,甚至逼着她出来见自己,再听自己亲口解释! 卑鄙!无耻!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妈.的,不就是打架吗?谁怕谁啊?还正找不到地方撒火呢。 于是两位皇子殿下就在雪地里干架,你一拳、我一腿,都是练家子身手,打得周围满地雪花飘舞,好……,好一副风雪茫茫武艺切磋图。 凤鸾急得直跺脚,“你们两个……,停下,快停下!” 可是那两位爷正打的热火朝天,刚刚活动开筋骨,哪里肯听?都是把看家本领给使出来了,哥哥给弟弟一拳,弟弟给哥哥一掌,打得不亦……乐乎? 凤鸾劝不了,上去拉人那更加不可能,漫天雪花飞舞不说,自己走近了不定挨一记窝心脚呢。可是总不能就让他们俩个这么打下去吧?打伤了哪个都不是事儿啊! 心下着急,放眼往四周琢磨了一圈儿。 “你他.妈的敢惦记我的女人?!”萧铎狠狠一拳捶了过去,正好砸到萧湛的肚子上面,疼得他一弯腰,顺势又用手肘往他背上招呼,“今儿不教训教训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萧湛猫腰抱住哥哥的腿,用力一抽,抽了一个底儿朝天,啐道:“自己的家务事都理不好,还要意思教训别人?!你脑子有病吧,啊……” “我有病?”萧铎翻身起来,上前狠狠抓住他的衣襟,“你找死是不是?!” 萧湛横扫一腿,两人撕扯扭打一起摔倒在雪地,“是谁他.妈蠢得乱怀疑自己的女人?凭着外人送的一只猫,凭着看了一个相似的荷包,就疑神疑鬼!哎哟!!”肩膀被狠狠砸了一拳,“你他.妈就是一个蠢货!白痴!” “我蠢货……” 两人正在打得不可开交,忽然听见“啊呀”一声娇呼,不由都顿住,扭头四下寻找那个声音,----皆是惊骇不已,凤鸾居然不见了! 这可把两位小爷都吓坏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那边是一个已经枯水结了薄冰的池塘! 难道人掉下去了?大冬天的,这还了得?!萧铎赶紧推开兄弟,飞快的拔脚就冲了过去,“阿鸾,阿鸾……,阿鸾你出声儿!” 池塘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儿。 雪地里的萧湛亦是吃惊不小,赶紧爬起来,不顾全身上下的雪花和狼狈,急冲冲往池塘那边赶,“怎么了?她人没事吧?!” 因为池塘边是一圈儿石板,结了薄冰,踩在上面滑溜溜的。 萧湛跑的太快,结果一不小心便踩在冰块上猛地一滑,正正好滑到萧铎跟前,惯性止不住的推了他一把,“哎哎哎……,我站不住!你当心……” 萧铎正在池塘边惊魂未定的看着凤鸾,不防被他一推,骨碌碌就滚了下去! 凤鸾本蹲在下面台阶上吓唬人的,好让他们停下,眼瞅着萧铎滚了滚,从冰面斜坡上滚了下去,不由惊呼,“王爷!!”她的视线一直随着他往下滚,还好,还好,幸亏池塘下面只有一点点冰水,不然还不成个落汤鸡啊。 可是就这样,萧铎在池塘底儿滚了一圈稀泥糊糊,一圈冰碴子,也有够狼狈的。 “萧湛!!”他抬头,朝着岸上一声爆喝。 萧湛愣了一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扑!”凤鸾哧的一笑,她站在台阶上笑得花枝乱颤,“活该!就该摔你一个狗啃屎,摔你一个濑泥猪!”竟然不管他,翩翩然就转身走了。 萧铎气得在下面大喊,“阿鸾,你就这么走了?!你回来!” 凤鸾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看你脑子不太清醒,在下面凉快凉快更好。”不理他,继续提裙上去,悠悠道:“王爷好好冷静一下,想清楚了,免得下次又糊里糊涂冤枉了好人。” 萧湛看看她,再看看狼狈的兄长,没忍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萧铎气得脸色发青,自己一脚深、一脚浅,从池塘的冰泥里面爬了上来。先狠狠的瞪了兄弟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然后急着去找那个可恶的女人,“阿鸾!你居然不管我,就这么走……” 他上岸一怔,只见凤鸾正捧了自己的披风过来。 “赶紧穿上!”她冷着脸,“大冷天的,回头冻着还得买药给你吃!” 虽然是埋怨和训斥的话,可却是关切之意,萧铎一腔天大的火气,被她堵住,只得忍气吞声把披风给披上了。 “还都愣着做什么?”凤鸾看了看他们俩,没好气道:“打完了吧?闹够了吧?都消了火气了吧?要是还不够的,自己下去池塘里面躺一会儿,凉快凉快。” 萧铎黑着一张脸,“走,咱们回去。” “等等。”凤鸾拉住他,然后转头对萧湛说道:“成王殿下,波斯猫的事端王府和凤家会细查,荷包那边……,就有请成王殿下多费心了。” 萧湛原本还在看哥哥笑话的,闻言顿时脸色一沉,“放心,我会给出一个交待的。” 萧铎一声冷笑,“你家的门户也不怎么样啊。” “行了!你们真是两个笨蛋!”凤鸾一声冷笑,把两位皇子殿下一起骂了,“被人算计的团团转,不说赶紧一起找出幕后黑手,还傻乎乎的两个人打架,还拌嘴,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男人的脑子和女人多少有点不一样。 只是打一架,又不是真的下死命要掐死对方,萧铎和萧湛都只当是活动筋骨了。 眼下听她这么一说,一冷笑,再一顿臭骂,都回过神来。没错,今儿可不是叫人给算计了吗?要是两人真的存了什么误会,害了她不说,兄弟之间肯定也会不和,一辈子心里都是个疙瘩啊! 一阵沉默,大家心里都是各自一番思量。 凤鸾接着说道:“成王妃是怎么想的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我和她并没有私下往来,那个荷包也从来未曾遗失过,所以她想要绣出一样的荷包,是不可能的。根据我的推测,成王殿□上那个相似的荷包,肯定是端王府的人见了,绣好了,然后转交了给了成王妃。” “府里的人我会彻查!”萧铎眉头一皱,继而看着兄弟冷笑,“但是老七,你的荷包是你王妃亲自给你的,先回去清理门户吧。”不免带出一丝讥讽,“不过那可是秦家的女儿,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萧湛冷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萧铎收起笑容,冷冷道:“别回头被女人一哭,就心疼了。” “心疼?”萧湛想要反驳一句不心疼,又怕惹出误会,只得忍了。懒得再这儿争辩下去,拱了拱手,“有了消息,立刻给你们答复,先告辞了。” 萧铎挥挥手,“快走。” 萧湛想要回一句吵架,想了想,又忍住了。 他扭头转身就走,一直走,一直往前,在拐弯的时候,却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兄长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像是炫耀似的,居然幼稚的把手递给了她,“娇娇,手上好疼,你替我吹一吹。” 凤鸾抬起明眸,回了他一个“你脑子里有病”的眼神,但还是哄小孩儿似的,拿起他的手,低头吹了两口气,“行了,回头包扎一下。” ----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萧湛看不下去了。 罢了,自己真的该收起对她的心思了。 看得出来,六哥这一次的确是真心动心了,爱她、重她,把她放在了心里,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爱。所以,一贯冷静镇定的六哥,才会做出一连串幼稚的举动,----若非有情,又怎么会乱了他的心绪? 而自己……,不能再惦记她,不能再给她惹麻烦了。 第125节 他抬眼,看着前方渐渐缩小的两个人影,看着那个娇小的她,在兄长的庇护之下踏着风雪而去,不由在心底轻声呢喃,“阿鸾……,珍重。” 但愿我能够真的忘得掉你。 ****** 因为萧铎的袍子已经打湿了,得等着换,总不好这样泥泞满身的回王府,因而便在清虚观找了一间客房,先脱了袍子,然后围在被窝里面,烤烤火炉子等衣服。 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但却一直似水般静默无声。 萧铎半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今天把一辈子的蠢事都做完了。 想想都是可笑,为了一个女人颠三倒四的不说,还跟兄弟打架,然后还被她捉弄不慎跌倒池塘里!要是换在平时,自己一定会骂那个人怎地怎么蠢!蠢得不能看!可今儿自己还真就这么蠢了。 其实猫和荷包的事,自己当然知道其中是有蹊跷的,但如何能够释去怀疑?这种若有若无的男女之情,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 若非亲口听萧湛说出来,证明清白,自己肯定会疑心娇娇一辈子! 想到这儿,不由抬头看她,“娇娇,还是你这个法子好。” 凤鸾白了他一眼。 萧铎心下也知道自己处理不当,不该因为不愿意承担女人背叛的风险,就那样打算逃避冷落的,可是……,这也只是针对她啊。 换做苗氏、魏氏,要是敢和别的男人有瓜葛,直接打死!便是蒋氏和王妃,纵使看在家族的份上留下一命,也不用多问,直接冷落不管便是完事儿。 唯独娇娇,自己真是拿不起、放不下。 可这话要怎么说?萧铎沉了沉气,说道:“放心,我会给你做主的。” 凤鸾当然相信他会给自己做主,因为幕后的人不仅坑了自己,也坑了他,但却忍不住一声冷笑,“那我受的委屈就白受了。” “娇娇。”萧铎沉默了一下,“是我太急躁,对……” “别,别说对不起!”凤鸾站了起来,“你一句对不起,就把我的委屈抵消了。”她摔了门出去,“我不爱听!” 萧铎赶紧下床去追她,奈何没穿衣服,只得提着被子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娇娇你被揍。”又尴尬,又着急,“我不能出去,咱们在屋里说话好吗?嗯?”仗着自己力气大,紧紧禁锢她不让走,“反正不准你走!” “放开!”凤鸾在解决完危机事件之后,气都出来了,“你放不放?” 啥时候该放手,啥时候不能放手。 这个道理,凤鸾明白,萧铎心里肯定同样明白,这个时候要放她走了,回头不是更添一层气解不开吗?因此无论如何,解释是暂时解释不好的,干脆耍无赖,一脸笑嘻嘻搂着她,“……不放。” 凤鸾的力气肯定比他差得远了,心中有气,也是恨,伸手就拔了头上的金簪,“行!我叫你不放手!”二话不说,对准就狠狠地扎下去! ☆、106 层层峰峦 金簪的簪身细长而尖锐,凤鸾又是用了狠力气的,“滋----!”,那金尖尖刺破萧铎的手背,殷红的血珠儿迅速滚了出来! “阿鸾,你……”萧铎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却又忍了。 她有气,受了委屈,自己心里明白。 如果这样能够让她消气的话,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凤鸾低头看着那抹血色,看着那血色慢慢下滑,跌落在自己的手上,像是石榴汁一样染出一条条蜿蜒斑驳的鲜红。他仍然紧紧的抓住自己不放,没有责备,没有生气,更没有推开自己,但即便如此……,仍然难消心头的怨气和恨意。 以他的脑子,不信他看不出是有人在陷害自己。 可是他是怎么做的? 不是和自己对质,不是相信自己,而是凭着大男子主义一味回避!他怕自己和别的男人有瓜葛,他怕自己受伤,所以就打算连问都不问,将自己冷落一旁了事! 前世今生,他都是一样自私绝情! 凤鸾狠狠用力一拉。 “唔……”萧铎紧紧皱眉,强行忍住了钻心一般的疼痛,看着那两寸来长的鲜红血色细口子,没有阻止她,反而忍耐道:“要是你还不解气的话,就再划一道。” 凤鸾顿时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不敢?还是以为我舍不得?” 当即拔了簪子,再斜里一划,两笔凑出一个鲜红的“x”字形状。 萧铎手上稳稳地,他道:“要是这样,能够消散你的怒气,继续……”没有退缩,“是我不对,你想划就尽管划。” “叮咛!”凤鸾将金簪扔在了地上,一手血,她猛地转身,“我把你划烂了,就痛快了?就能解气了?”明眸里是浓浓的讥讽之色,和怨念,“端王殿下不是怀疑我吗?不是怕我和别人有染吗?不是打算问都不问就此放手吗?!” “什么有染?”他皱眉,“阿鸾,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凤鸾一声凉凉冷笑。 他又道:“再说,我不会放手的。” “不会?”凤鸾心里门清儿着,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别说我冤枉你了,难道你没有打算转身就走,再也不踏进暖香坞的大门?!” 萧铎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承认了,“是的,我的确是那样想过。” 凤鸾把脸扭到一边儿。 “阿鸾。”他看着她那优美的侧脸弧线,白皙娇嫩,恍若莹玉一般,轻声道:“但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难过的……,不只是你。”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每天深受折磨的人,还有我。” 凤鸾勾了勾嘴角,“你受折磨?呵呵,自有如花美眷去安慰你。” “说什么如花美眷!”他忍不住为自己分辨,“除了你,我为谁这般要死要活过?除了你,我为谁这般不理智过?”顿了顿,“我不是说自己做的好,但是……,阿鸾你心里清楚,我是不会为别人牵肠挂肚的。” “够了。”凤鸾再次挣扎,想要狠狠推开他,“我不想听了。” “阿鸾。”萧铎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己,直直凝视,目光灼灼好似暗夜之星,“你听我说,当时我就是心里慌了、乱了,不知道要是……,要是你真的喜欢别人,自己该要怎么去面对。” 男女之情,对于自己来说,就好是第一次驯服烈马一般,因为经验生疏,不免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而乱了阵脚。 但……,只此一次! 凤鸾呵呵一笑,“好一个慌了、乱了!好一个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目光愤怒,仰面恨恨的看着他,“所以你就打算丢下我不管,冷落了事!” “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我承认。”萧铎撕扯了一截袍子,将自己流血的手给裹了起来,然后将她抱起,端端正正的放在旁边凉榻上,“错了就是错,大男人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目光凝定,“我现在不和你说对不起,也不说让你原谅的话。” “哦。”凤鸾轻嘲,“那端王殿下想说点什么?” 萧铎声音幽凉,“先把这次乱子的幕后之人给揪出来,然后再说别的。” 刚才耍赖皮留住她可以,但是耍赖皮想把错误给混过去,那就不是男人所为了。现在不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时候,应该先处理掉这次的阴谋,然后才有资格跟她说对不起,让她原谅。 ----是男人,就要做男人应该做的事! 他正色道:“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凤鸾闻言冷笑,“有必要吗?”带了几分气性,讥讽道:“反正我不过是端王殿下的一个宠妾,不好了,端王殿下大可扔了我,转身再去找别的女人!多的是好的呢。” “阿鸾,我知道你生气。”萧铎过了那一瞬的冲动,加上误会消散,整个人早就冷静下来,“你现在是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气话,我是不会放进心里去的。该查的我回去查,该处理的会去处理。” 他道:“你要生气,我也等你慢慢消气。” “呵呵。”凤鸾讥讽一笑,“照这么说,那我还应该感动了?还应该庆幸了?不然怎么配得上端王殿下一片深情呢。” 萧铎皱了皱眉,“阿鸾,你别说这样赌气的话。” “赌气?”凤鸾忍不住轻笑,“当时要不是我厚着脸皮抱着你,不让你走,你大概就真的那样甩手走了。要不是我心里坦荡荡,为人清白,当着你的面给萧湛书信,约了他来清虚观,让你听个清楚,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释疑了。” “那样的话。”她笑容深刻,“我就成了名节上有污点的女人,让你猜疑一辈子,忌讳一辈子,连我的儿女都没有好日子过。”挑眉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到时候,可叫有些人心里乐开花了。”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萧铎脸色一沉,好似即将下雨前的乌云蔼蔼,“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绝不食言!” “好啊。”凤鸾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敛了笑容,“那我就看端王殿下,到底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待了。”不忘提点一句,“我就说了,当初不该给蒋侧妃上眼药的,到底还是惹来了祸事。” 萧铎脸色沉沉,“我明白。” 凤鸾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伶俐的讥讽笑容。 她们以为自己会被吓住,慌了,解释不清,然后哭哭啼啼被萧铎冷落一辈子?简直是做梦!对付她们,自己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只要摆平了萧铎,只要看着他去替自己摆平别人就够了。 有人不想对付自己吗?现在……,等着接招吧。 ****** “都滚出去!”成王府内,萧湛喝斥撵退了所有的下人。 成王妃目光微闪,静静地,坐在一旁没言语。 萧湛将那个荷包摔在她跟前,“这是谁给你的?!” 成王妃不知道已经东窗事发,虽然不安,但还是强撑道:“什么意思?这是妾身给王爷做的荷包,怎么会是别人给的?” “哐当!”萧湛将手上的茶盏摔得粉碎,冷笑道:“是吗?你亲手做的荷包,结果跟端王府凤侧妃的荷包一个模样,你们这是心有灵犀?还是她夜里托梦给你了?” 成王妃顿时面色一白,眼神慌乱。 “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敢处置你?”萧湛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无故妒忌他人,一重罪;诬陷其他王府侧妃,二重罪;挑唆皇子兄弟不和,三重罪;”他一声冷笑,“你觉得够不够了呢?” 成王妃才得十七、八岁,人年轻,膝下有没有儿子傍身,被丈夫一吓,顿时手软脚软乱了分寸。她死死握住手里的帕子,越握越紧,忍不住发起抖来,两只手交叠在一切都止不住。 “你这是不打自招吗?”萧湛冷笑道:“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他目光凌厉,好似利剑一般,“说啊,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最好一个字都别说错!” 成王妃一直哆嗦不停。 “还不说吗?还是等我自己来查?”萧湛缓缓走回椅子里坐下,面色平静,云淡风轻说道:“那本王明儿我就去父皇跟前说说,王妃不懂事,再换一个知书达理好了。” “扑通!”成王妃一下子软坐在了椅子上。 她害怕,她后悔,更多的却是委屈和愤怒啊。 一直觉得丈夫对自己不冷不热,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每天努力反思,想要改好一点儿。直到那次丈夫在惊马下救了端王,自己才开始渐渐起疑。事情多么的不对劲,凤侧妃从娘家带着龙凤胎回来,他为什么刚刚好在跟前?为什么?!这完全没有道理说不通啊。 后来自己见了凤侧妃,才知道……,那是一个光华璀璨的女子。 自己和她一比,家世不够、美貌不够、气韵不够,竟是样样儿都不如她! ----难怪不得丈夫欢心。 有关丈夫想迎娶凤家女做王妃的流言,早就有了,只是之前自己不愿意相信,但是后来一点点证实,叫自己不得不信。 成王妃心中愤懑难言。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是维护那个女人,要来逼问自己!甚至还威胁自己要废了自己王妃的位置!好,很好,萧湛你够冷心冷情的! 自己和太后一门的秦氏女,是皇上圣旨御赐的成王妃,就不信,你敢无缘无故的这么废了!哼,你敢在皇上面前说原因吗?说起是因为凤氏,搅和的自己夫妻不和,你敢说吗?你要是敢豁出去了,那我就先叫凤氏身败名裂! 她紧紧咬牙,抬头道:“妾身什么都不知道,王爷想查,自己去查吧!” “很好。”萧湛表情冷冷的,上前来,用力捏住她的下颌,“王妃,你以为本王拿你没有办法,那就等着,看看本王到底有没有办法。”用力狠狠一甩,走到门口,“王妃身体不适,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寝阁半步,也不许和任何人往来交谈!” 第126节 成王妃在后面尖叫道:“你敢囚禁我?!” 萧湛一语不发,背负双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凤鸾心里是早有盘算的。 来清虚观之前,只和王妃那边打招呼说是回娘家,然后先进了凤家门,再换了衣服简装改道,用以造成一种回娘家有事的假象。而萧铎则是先出门去了别处,然后再拐到清虚观,在别人看来,两人一前一后根本不是一路。 离开清虚观以后,凤鸾回了凤家,萧铎则在城外军营逗留了一会儿,才回王府。 凤鸾直接赶到海棠春坞,找到母亲,“查出来了没有?” 甄氏禾眉微蹙,“有点麻烦。”携了她的手,“咱们一起去长房那边说吧。” 到了长房,凤渊、大夫人坐在正中,屋里还跪了一个满面泪痕的小丫头,气氛颇为凝重,已经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凤鸾看向大伯父,“查出来了吗?” “嗯。”凤渊冷冷扫了妻子一眼,然后喝斥小丫头,“说清楚!” 小丫头赶忙转过身来,咚咚咚磕头,哽咽道:“前几日,哥哥跑来找我借猫儿,说是……,说是波斯猫血统贵重,产仔值钱,想拿回去配个种。我、我只想着……,想着帮家多赚几个银子,没想到……”眼泪簌簌直掉,“没想到害了哥哥。” 凤鸾眉头一皱,“什么意思?”继而领悟过来,“她哥哥死了?” 凤渊沉声,“等我们去她家找人的时候,她哥哥早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也就是说。”凤鸾沉吟了一下,“有人假借这丫头的哥哥之手,哄骗说要猫儿出来配种,带走了猫儿,然后再将其杀人灭口!”这等毒辣,生生葬送了一条人命,会是宫嬷嬷的手段吗?端王妃已经恨自己到如此地步,急不可耐,就想要马上解决自己?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是谁难以断定了。 “阿鸾。”凤渊皱眉问道:“你那边怎样?王爷……” 凤鸾勾起嘴角一笑,“我没事,王爷答应要给我一个交待呢。” 此言一出,凤渊、大夫人和甄氏都是微惊。 要知道,最可怕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误会,特别是男女之情,通常都是叫人百口莫辩,杀人于无形。凤渊打量着自家侄女,倒是手段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因此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继而又是皱眉,“线索到这里断了,还得稍等,我会叫人另外仔细的查。” 凤鸾虽然对此情况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如此,不免也有几分心烦,----到底是谁编排了波斯猫之事?端王妃?蒋侧妃?又或者……,另有其人?可现在抱猫丫头的哥哥人已经死了,死物对证,这查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正在烦恼,事情忽然就有了峰回路转。 “老爷、夫人。”外面有丫头回禀,“门上来了人,说是豆蔻的表兄,他讲有要紧的话要告知老爷。” 凤渊看了地上丫头一眼,豆蔻,就是抱猫丫头。 当即道:“赶紧传人进来!” ☆、107 计中计 很快,丫头领了一个打扮寒酸的青衣书生进门,隔着屏风在外回话。 凤渊亲自去了屏风前面,缓和声音,“有事但说无妨。” 青衣书生不是凤家的奴才,行了礼,站着回道:“在下是豆蔻的表兄,前几天,我的表弟也就是豆蔻的亲哥哥,找我喝了一回酒。说是,最近接了一笔烫手的银子,原本不想接,可因急着娶媳妇又舍不得,所以接了。” 凤渊道:“嗯,你说。” 青衣书生又道:“可是我那表弟担心银子太烫手,弄不好就要牵扯祸事,整整五百两,足够买他一条小命了。所以……”顿了顿,“他虽然不肯说是接了谁的银子,但是却道了一句,万一他要是出事,就去城北柳树胡同找汪四爷要人。他说了这句,又连连摆手,‘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去惹事了。’,反倒劝我,刚才只是酒醉失言,要我当做没有听到。” 说着,忍不住抹了一把泪,“没想到,就……,表弟他就这么去了。” 凤渊双目微眯,京城里但凡有一指甲盖的名头的人物,就没有自己不知道的!城北柳树胡同汪四爷,那不是……,怎地还和那边扯上关系?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青衣书生还在哽咽,“草民人小力微,可是又不甘心让表弟这么枉死。可怜豆蔻只得这一个哥哥,可怜我那姨母,往后一家老小……” “好了,不必再说。”凤渊抬手打断他,“豆蔻家里的人我会安排的,断然不会让老幼孤苦无依。”叫人先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打发他,“先拿回去给豆蔻哥哥治丧,其他的事,容后再细细安排。” 青衣书生擦了擦泪,告退道:“多谢国公爷赏赐。” 凤渊等人一走远,便叫了心腹过来吩咐,“盯住了!明白?” “是,老爷放心。” 凤渊目光凝重,转身回了屏风后面,里面豆蔻也被人先带下去了。 大夫人不安道:“城北柳树胡同,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飞快琢磨,“这……,这好像是……,好像是玉真公主府的产业!” 凤渊严厉一扫,“你闭嘴!知道什么叫言多必失吗?”喝斥妻子,“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原本那只猫早就不该留着,你贪图好看,还养着,结果弄出这么一串是非,好好回屋去给我反省!” 他一顿声色俱厉的喝斥,大夫人又羞又窘又气,涨得面色通红还不敢辩驳,低头福了福,“妾身知错了,妾身告退。”低垂眼帘,飞快的退了出去。 凤渊沉吟了一阵子,“这事儿牵扯到了玉真公主,不简单啊。” 玉真公主是成王萧湛的同母胞姐,但是段谨嫔死得早,玉真公主一直是由赵惠妃抚养的,而赵惠妃膝下只有一个安王。 凤鸾静默了片刻,“玉真公主虽然和成王一母同胞,但是养母不一样,认真说起来并无多大情分,只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是……,若说玉真公主为了安王,来算计我们王爷和成王,似乎说不过去啊。” 就算玉真公主不顾姐弟之情,要挑拨萧湛和萧铎的关系,那也总得找一个划算的理由,值得她这么做吧?可安王是皇子里面最不成器的了。 凤渊对朝堂之事更为了解,想得更快,“安王没有作为,一直都是依附□□的。” 凤鸾目光一惊。 “还有。”凤渊接着道:“皇上有意将户部一个职务给成王,还在商讨中,只怕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继而紧紧皱眉,“阿鸾你上次在皇宫里风头太盛,不说范皇后本来就对凤家有芥蒂,单说你如今是端王侧妃,就足够叫范皇后忧心的了。” 凤鸾并非养在深闺之中,只知道绣花女红的那种闺阁女子。她经历了前世凤家的灭门惨剧,又在宫中待了八年,对很多事情都是洞悉清楚的,----范皇后为了保证太子的稳固地位,当然不希望看到别的皇子崛起,能让萧铎和萧湛主动互相争斗,还真是一条省时省力的好法子。 细细思量了一下,“大伯父你觉得,这其中会有太子和肃王的意思吗?” “这个不好说。”凤渊摇摇头,“但之前因为太子在战场上立了功,叫皇上忌惮,太子最近一直都很收敛,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再加上我对太子、肃王的观察和了解,应该不会玩这种小把戏,要玩……,肯定得玩一击致命的!” “罢了。”凤鸾一声冷哼,“不管是谁的意思,这件事都牵扯了玉真公主、安王、太子和范皇后,他们这一群□□难逃嫌疑!”继而冷笑,“好大的手笔,原来我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萧铎和萧湛,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人。” “没错。”凤渊见侄女心思敏捷剔透,露出赞许目光,继而又道:“这件事,成王萧湛是关键的一环,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受害者。” 凤鸾分析了一下,“萧湛应该没有参与其中。” “哦?”凤渊挑眉,“你如何确定?” 凤鸾没有任何隐瞒,将清虚观的事当着大伯父和母亲说了,然后道:“如果萧湛真的是其中一员,那他就不会来清虚观,而是继续让萧铎误会我才对。” 凤渊笑了笑,“原来是破釜沉舟之际。”点了点头,“不错,不愧是凤家的姑娘。” 甄氏却是微微皱眉,“你都成亲了,萧湛怎么还惦记着你?” 凤鸾苦笑,“这我可管不了,能够证明我没有惦记他,已经是不错的了。”端起茶水狠狠喝了一口,“否则王爷一直疑心于我,有了芥蒂,我在王府还能如何立足?指不定哪天一个风吹草动,就彻底倒了。” 甄氏恨恨道:“这一起黑了心肝的歹毒货!” “母亲,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凤鸾看了看天色,然后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事不宜迟,我先赶紧回去和王爷商议对策,得早点解决麻烦才行。” ****** 萧铎早就回了端王府,他自有主意,径直先去了碧晴含烟馆。 蒋侧妃听说王爷来了,顿时又惊又喜,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快意,看来那件事情起作用了。因怕被瞧出来,赶忙收了眼中的那抹快意之色,只做一片欣喜,抿了抿头发出去迎接,娇声道:“王爷来了。” 暮色蔼蔼,萧铎迎着五彩斑斓的晚霞走了进来。 “我去给王爷倒茶。”蒋侧妃欢快的好像一只小鸟,捧了茶,又微微赧然,“妾身不知道王爷要来,没打扮,要不……,王爷等我去换一身衣服。” “不用。”萧铎笑吟吟的,拉住了她的手,“穿什么都是一样。”他今儿的语气特别柔和,就连眼神,似乎都是含情脉脉的,“就是来看看你。” 蒋侧妃顿时满目柔情,好似春天三月里的江南一水碧波,望着他,声调不知不觉带出一丝委屈,“王爷,只要你还记挂着柔儿就好。” 萧铎含笑点点头,“记得,怎么会忘了呢?”在她手上摩挲了几下,“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他叹气,“事后想想,原是本王当时太过急躁,处理不当。” 蒋侧妃一听话里有话,顿时眼睛亮亮的,“王爷……”心下恨不得将凤鸾立即踩得死死的,见了机会,哪有不趁机上点眼药膏子的?只做一副委委屈屈模样,“妾身一直有话想问王爷,本来妾身都已经放出来了,为何……,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王爷又要把妾身再给关起来。” 萧铎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是本王一时急躁了。” 蒋侧妃见他又不想再提了,顿时急了,“这些日子,妾身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多半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惹来这场麻烦。” 萧铎微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没有阻止她的这番话。 蒋侧妃有了底气,继续道:“之前妾身一时口快,曾经和凤侧妃拌了几句嘴,想必是得罪她了。”轻轻的扯了扯他衣袖,“王爷,若是凤侧妃对妾身有什么误会,还请王爷多多劝解一下。” 言下之意,简直就是只说凤鸾背地捅她刀子了。 萧铎忽然挑眉,“你为何单单怀疑凤侧妃?”撒谎诓她,“你才猜错了,凤氏并没有在本王面前说过什么。” “不是她?!”蒋侧妃惊住了,“那……,那会是谁?” 萧铎低头拨弄着茶水,沉默不语。 “那是谁……,那会是谁?”蒋侧妃喃喃自语,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王爷,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妾身?” “好了。”萧铎打断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他起身道:“本王既然说了让你禁足三个月,总不好朝令夕改,你就先在碧晴含烟馆里呆够三个月。唔,明儿叫人送点东西过来给你,算是补偿吧。” “王爷!”蒋侧妃追了上去,“你要走?” 萧铎淡淡道:“就是过来看看你,叫你安心,事情还得照着规章来办。”用一种严厉的目光看向她,“行了,回去吧。” 蒋侧妃可不是凤鸾,敢随随便便就上去拉着人不让走。 心下虽然不舍,焦急,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行礼,“妾身恭送王爷。”然后等萧铎人出了院子,方才回屋。找了乳母蒋妈妈单独说话,关上门,躲在里面恶狠狠道:“听王爷的口气,竟然不是凤氏在背后害我,那会是谁?!” 蒋妈妈也是琢磨不透,想了想,首先排除道:“魏氏应该不可能,她最近才刚刚出了月子,王爷一直都没有过去找她,面儿都见不着呢。苗夫人嘛……,虽然有机会见到王爷,也不多,况且她在王爷跟前不算得宠,不敢随便说侧妃的坏话吧?”说到此,不免一惊,“难道是王妃娘娘?!” 蒋侧妃也愣住了。 蒋妈妈越想脸色越是不好,咂舌道:“那王妃娘娘的心机也太深了吧?一面安抚侧妃做好人,一面背地里说侧妃你的坏话,这这这……”跺了跺脚,“王妃娘娘居然还让人说,会帮侧妃,会劝王爷早一点放侧妃出去!想不到……” “谁知道是哪个?!”蒋侧妃恨恨道:“反正都不可信!”继而又是一声冷笑,“王妃娘娘那边暂时管不了,倒是凤氏,哼……,王爷已经对她起疑心了,倒霉是迟早的事儿!先除了一个,是一个!” “哦。”门外响起萧铎的声音,“你要除了谁?” “哐当!叮咛!”一阵茶碗打翻乱响,蒋侧妃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手忙脚乱扶正了茶盏,不可置信的推门出去,“王爷……” 外面跪了一屋子瑟瑟发抖的丫头。 萧铎站在门口,显然已经听了壁角很长时间了。 蒋侧妃断断没有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竟然将自己屋里的下人都制住,然后站在外面偷听说话。那……,那刚才的话,岂不是都让他听了去?天哪,自己好像倒竹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啊。 萧铎眼中一阵寒芒飞射,“你倒是说说,本王到底对凤氏起了什么疑心?她又如何迟早要倒霉?”荷包的事,分明是发生在宫里面的,蒋氏一直禁足在碧晴含烟馆,若是没有参与,她要如何知道?简直不打自招! 第127节 还有王妃穆氏,这一手含沙射影也玩得漂亮!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不停的笼络蒋氏这边,扬言要替蒋氏求情,就成功的把嫌疑推到阿鸾身上。蒋氏若非受了王妃的这番挑唆,又怎么会如此恨恨,参与到荷包事件中来? 好,很好!一个个的全都反了天了! 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当耳边风?蒋氏这个蠢货暂且不论,王妃呢,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护全她,结果她根本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以为找了个厉害的宫嬷嬷,就可以玩得没有痕迹,自己抓不住把柄了?蠢!蠢不可及! 之所以留下宫嬷嬷,那是让她坐稳王妃的位置用的,不是搞乱王府用的! 萧铎目光凌厉有如青色闪电一般,扫向蒋侧妃,冷冷道:“想起来了吗?当着本王的面,可千万别说错了一个字!” ☆、108 轻描淡写 凤鸾回了暖香坞,玳瑁一直留在府里打探消息的,上来回道:“王爷一回来,就去了碧晴含烟馆。” “这样啊。”她伸了伸懒腰,“那且得一会儿,我先泡个热水澡罢。” 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今儿发生这么多事……,还有心情泡澡?可是见她一脸气度平静从容,反倒跟着沉静下来,该忙啥的各自去忙啥了。 凤鸾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香气氤氲,正在让宝珠给自己揉干头发,萧铎从外面进来了,一脸怒火四射的模样。不由挥了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可问出什么来了?” 萧铎自有一番手段让蒋侧妃说实话,他坐下来,凉凉道:“老七身上的那个荷包,是蒋氏做的,她曾经在你身上见过,便仿着样子照做了一个,结果把图案绣反了。” 凤鸾“嗤”的一笑,“那不正好?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儿了。” 萧铎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简直混帐!” 凤鸾自己琢磨了一下,“蒋侧妃最近一直被禁足,出不了门,见不了外人。那照这么说来,荷包应该是她交给蒋夫人,再辗转给了成王妃?”翘起手指,看着上面略微褪色的明红蔻丹,“她只想着这样就能害了我,却没想过,这样会对王爷也不利!” 萧铎冷脸道:“老七那边,回头再慢慢跟他算账!” 凤鸾听了笑道:“我劝王爷,还是先把和成王的别扭压一压。”丝毫不惧他惊疑的目光,继续道:“王爷还不知道,刚才在凤家,顺藤摸瓜可是钓着了大鱼呢。” “大鱼?” 凤鸾便将凤家的事细细说了,然后正色道:“这事儿已经不是简单的姬妾争宠,而是涉及朝堂党争,其中利害关系不许我来多言,王爷心里也是清楚的。有人把王爷和成王一起算计,而我……,不过是一颗倒霉的小卒子罢了。” “玉真公主?!”萧铎面色大变,继而目光闪烁不定沉默了。 这一夜,两个人有些沉默寡言。 毕竟只是王府内部的妖风还罢了,眼下是外头刮来的,而且风大浪大,此刻连怄气的时间都没有,----最要紧的,是一起把外头的幺蛾子给解决了。 夜沉沉,萧铎满腹心事没有睡着,扭头看了过去。 她应该是才刚睡着,之前还不停翻身,这会儿总算呼吸均匀了。朦朦胧胧的烛光映照之下,勾勒出她姣好纤细的身体曲线,青丝如云散开,上面蕴含着何首乌和玫瑰花汁的淡淡香气,让人心神沉醉。 这种时候,更显得她比王妃穆氏强一百倍、一千倍。 试想换一个女子,当时被人污蔑就慌乱了,只会哭哭啼啼的,哪里能够破釜沉舟证明自己清白?即便证明了,肯定也是跟自己闹情绪、发脾气,哪里肯这样一起共同商议大事,先把情绪搁置一旁?聪慧、明敏、冷静,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女人。 之前自己一时糊涂蒙了心,就那样……,真是不应该。 “阿鸾。”萧铎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腰身上,轻声呢喃,“我不应该轻易怀疑你,更不该不问清楚就走人,以后不会了。” 悠悠静静中,一句轻声曼语响起,“疑心谁都有,只求王爷下次好歹问个清楚。” “你没睡着?”萧铎不免有点尴尬,咳了咳,“娇娇……”白天里,两人在气头上不好说话,这会儿软玉温香搂着,忍不住放□段做小伏低,“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但凡有什么误会,就算有人说你要谋杀亲夫,我也先问你。” 凤鸾“哧”的一笑,“好端端的,王爷又给我安一个毒妇的名头。” “不是,不是。”萧铎在床上,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自然不用在外面冷着脸的那一套,搂紧了她,“是我不好,我的错。”他笨嘴笨舌解释和保证,“就这一次,我保证只有这一次。” “你保证?拿什么保证?” 萧铎一怔,“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了。”凤鸾对这种轻飘飘的口头承诺没有兴趣,扯了扯被子,“反正你保证不保证都一样,我也离不开这王府,睡吧。” “娇娇,你这是打算不理我?”萧铎直起身体,翻过身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凤鸾勾勾嘴角,“岂敢?反正没了我,自然有更好的等着王爷呢。” “没有更好的,你就是最好的。”萧铎俯身在她上面,看着她,“娇娇,便是我一时做错了事,你也不能一巴掌就拍死,对不对?好歹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事儿,要是放在几年前的萧铎来看,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现在自己就这么做了,就这么央求她了,不仅没有一丝心安理得,反倒诚惶诚恐的等着她的答案,----怕她一开口,就将自己给拒绝了。 凤鸾淡淡微笑,“罢了,事情过去就不用提了。” 不,不对!这种情绪明显不对! 萧铎便是再粗心的大男人,也知道她的情绪不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生出一种隐隐不安,怕她再也不生自己的气了,再也不对自己又爱又恨了。 眼见那双翦水秋瞳先是闪着愤怒,继而一点点暗淡下去,平复下去,好似一波湖水渐渐平静,失去美丽迷人的涟漪。他……,其实不太懂那是什么,但是出于本能,对于那种光辉的消失生出惶急! 此时此刻,早就忘了不该因为女人沉不住气,忘了不该为女人动情绪。 ----只是满心的惶急和不安。 “那你说,要我怎样做?”萧铎急声道。 凤鸾看着他墨玉一般的瞳仁,里面焦急之色不假,至少……,他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悔过的。母亲说了,男人的愧疚都是很短暂的,过期作废。如果自己这次不把萧铎的心彻底捏住,将来只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而心思一动,只做稍稍缓和神色的模样,抬眸问道:“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只要我做得到的,都答应。” “六郎,你听好了。”凤鸾翻身坐了起来,看着他,目光凝定宛若一块古玉,声音清澈似水,“第一,以后不论是何人、何时、何地,因何事,让你对我怀疑,你都必须先来问问,且要原原本本把事情告诉于我;第二,不论查出背后之人是谁,你都要不偏不倚,公公正正的给我一个交待;第三,世事变化不定,人心朝夕万变,或许将来的你已不是今日之你,到那时……,希望你还记得今夜真诚之诺。” “娇娇……”萧铎微有沉默,“这些我都答应你,我也不会忘了今夜的话。”他的心里涌起一点伤感,“你为何要有第三?好似……,将来我就会变心了一样。” 将来的事,谁能够出来保证?多少反目成仇的夫妻,不一样有过海誓山盟、你侬我侬的时候吗?情缘虚无缥缈,虽美好,却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 凤鸾忆起前世彼此欢好时的甜言蜜语,再想起最后的结局,不由清清淡淡的笑了。 “阿鸾?”萧铎凝目,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着浅淡忧伤,“你怎么了?” 凤鸾摇摇头,继而笑了笑打岔,“不行,还是白纸黑字的更为保险。”她竟然翻身下床,披了衣服,亲自研墨铺纸,“你把刚才的保证都写下来,画了押,我要亲自收藏起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真要写下来?”萧铎有点哭笑不得,见她坚持,只好从床上爬了下来。 烛光摇曳,一室暖融融的柔和光辉。 “那当然。”凤鸾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面上却绽出暖意,开始入戏,“我若是不让王爷写下来,回头王爷忘了怎么办?耍赖怎么办?”带出三分赌气的口气,“有了白纸黑字,将来王爷就不能抵赖了。” 前世今生几番揉搓,早已情尽,只想一点点把他拽在自己的掌心里面。 ******* 次日清早,萧铎直接现在路上见到了萧湛,几句飞快耳语,然后才面色平静的一前一后去上朝。朝堂上暂时没有什么大事,一番老生常谈,然后照例是皇子们聚集一起喝了会儿茶,说一说无关痛痒的闲话。 萧铎和萧湛都是各自打量着,太子、肃王、安王,认真说起来,他们其实可以算是一党啊。波斯猫的事,已经把玉真公主给搅和进来,背后是她的养母赵惠妃,赵惠妃的儿子安王,然后便是太子、肃王和范皇后。 呵呵,真有意思。 太子的神色看起来和平常无二,说了几句,便道:“先回去了。” 肃王一贯的跟着哥哥,“等我一起走。” 两人先行出去,安王接着起身,看了萧铎和萧湛一眼,“你们两个不走?”招了招手,笑嘻嘻道:“要不咱们哥儿几个出去喝杯酒?去哪儿,哥哥请客。” 萧湛看了他一眼,“不去了。”起身先往外面去了。 “哎……”安王揉了揉鼻子,“啧啧,老七的气性还是这么大。”又看向萧铎,“老六你要不要去喝酒?要不喝,哥哥可就先走了。” 萧铎笑道:“不了,府里还有点事儿。” “那行,改天啊。”安王还是一副贪嘴好吃的模样,最近身量越发发福,挺着一个滚圆的肚子出门,“走咯,中午要一盘爆炒脆肝儿。” 萧铎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冷笑。 老三,这么早就开始抱着太子的大腿了吗?以为抱准了下一任潜龙,就能保住安王府几辈人的荣华富贵?当心别抱错了柱子,淹死了! 萧铎站起身抖了抖袍子,抬脚出门。 走了一段儿,高进忠从另外一个方向追了上来。 萧铎脚步不停,主仆二人一直走出了皇宫,上了马车。高进忠这才回道:“昨天撞到成王殿下的小太监打听了。他有个同门师弟在赵惠妃宫里办差,瓜葛是有的,但要真凭实据不好拿住。要不……,王爷再给奴才一点时间?” “不用了。”萧铎摆摆手,“人家怎么会蠢得让你拿到把柄?查出源头就行。” 看来……,的确和安王、赵惠妃脱不了干系。 这对母子还没什么,关键是,赵惠妃在后宫里依附范皇后,安王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太子.党,他们身后的人才是两条大鱼。范皇后?太子?肃王?不由心下一沉,马车七拐八拐到了一个酒楼,二楼私密雅间见到萧湛,把消息大致互通了一下。 萧湛的面色有点发白,手上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气得! 别人算计自己也罢了。 玉真公主,好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她为了利益,竟然连姐弟之情都丝毫不顾,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指关节白亮白亮,恨声道:“是我当时太年轻,太蠢,竟然让玉真转交波斯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差不多已经是水落石出了。 范皇后和太子眼见自己水涨船高,不仅立了战功,还马上要领户部的要职,便有些心里难受了。再瞅着六哥娶了穆氏,又娶凤氏,得了郦邑长公主和襄亲王的支持,更加按捺不住,----就把自己和六哥搅和在一起来算计! 波斯猫的事,姐姐玉真公主本来经手知情人。 她只要稍稍露一个口风,让自己那个傻王妃吃了心,计谋便可以开始了。 玉真公主设计波斯猫的疑案,蠢货秦氏联合端王府的蒋侧妃,设计荷包一案,两个谜团加在一起,足够让六哥疑心生暗鬼的。 在她们看来,这一连串的阴谋肯定十拿九稳。 想想看,阿鸾要如何解释得清呢?波斯猫的确是自己送的,荷包也相像,六哥又不可能来找自己对质,就算来了,自己说没有瓜葛他也不会相信。 于是阿鸾再也说不清了,和自己瓜田李下了,人被毁了。 而自己,再和六哥陷入无休止的争斗,太.子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啧啧……,真是好算计啊!四两拨千斤呢。 萧湛一声轻笑,继而越笑越是大声,“哈哈……”他恶狠狠的笑了一阵,然后抬头看向兄长,“太.子党肯定以为我们跟乌眼鸡似的,断断想不到,我们还会坐在一起商量对策,真是……,想想都可笑啊。” 他说着可笑,眼里却闪烁着可恨的凌厉光芒。 萧铎倒是没有笑,而是道:“现在事情基本已经水落石出。”他皱皱眉,“但是这事儿就算闹到父皇跟前,也不可能扳倒太.子党,我们得把此事利用到最大,不能就这么白白被算计一回!” “那当然!”萧湛对眼前的兄长没啥好感,但此时此刻,对太.子党更是恨到骨子里,“若是我们真的斗了起来,便宜他们,最后岂不是两败俱伤?!可笑!只因我们上进了,他们不放心了,就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出来,很好!咱们不挖一个更大的,都对不起他们!” 萧铎到底年纪要大上几岁,沉稳更多,端起酒盏悠悠喝了一口,才道:“行啊,那就想想怎么挖大一点儿吧。” 第128节 ******* 对于凤鸾来说,外面的事不需要关心,因为萧铎和大伯父比自己还要操心,他们肯定会处理好的,再说自己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眼下关注的是王府内,----一个给自己埋暗刀子的王妃,一个捅明刀子的蒋侧妃,都还没有处理呢。 当然了,萧铎说好他来办弥补自己的委屈,那自己就等着咯。 有男人肯为自己出头的时候,且歇着吧。 凤鸾现在悠闲的很,躺在春日午后的花架子下面,看着丫头调弄花汁,一点点的给自己染指甲。左手不常用到,留了两根寸长葱管似的指甲,一起染做殷红,看起来颇有几分凌厉的美艳。 阳光斑驳宛若碎金,透过花架子,细细碎碎的像金片儿一样洒落下来。 宝珠小心翼翼的给她染着指甲,小声问道:“侧妃,王爷真的不生气了吗?”连着一天一夜都慌慌的,虽说昨天王爷来暖香坞安寝,可是早起脸色不好,仍然不免有些担心,低低道:“我……,我都不敢看王爷了。” 凤鸾轻声嗤笑,“出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哪儿就轮到你了?” 宝珠低了头,“可是王爷生气好吓人……” “王爷来了。”小丫头一喊,周围的丫头们都站起来行礼。 吓得宝珠手上一抖,风险花汁都染出指甲外面去了,慌忙拿了帕子擦擦,然后跟着起身行礼,低垂脑袋不言语。 凤鸾挥挥手,“行了,你们都先下去罢。” 萧铎高大的身影走近过来,看了看,那似指纤长白皙宛若一把子水葱,指甲殷红犹如红宝石,不由笑道:“染的挺好。” “王爷今儿心情不错。”凤鸾现在,还处在有资格生气摆架子的时候,一脸懒洋洋的表情,躺在长椅上都不带动的,悠悠问道:“可是外面有好消息了?” 萧铎在她身边坐下,淡声道:“我让人在葳蕤堂收拾了一个小院,让宫嬷嬷带着崇哥儿住过去,以后由她专门负责哥儿的饮食起居。”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王妃和宫嬷嬷的关系微妙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编一个又大又复杂的阴谋有多费脑子,你们造吗?某颜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反反复复搞了n遍,你们造吗?脑汁都快不够用了~ 呜呜呜,加上今天受了惊吓,我决定写点那啥发福利~~~ ------------------以下是小剧场时段------------------ 寝阁内,红烛摇曳,一室旖旎暧昧的气氛。 “娇娇!”萧铎将凤鸾摁倒在炕(chuang)上,急剧喘息着,然后用他脖子以下的部位,狠狠的进入她脖子以下的部位,嘴里哼唧起来,“河蟹,河蟹河蟹河蟹……” 凤鸾连连摇头,“不,不要啊!” “不要?”萧铎双目微眯,低头看她,“你脖子以上说不要,但是你脖子以下却很想要啊。”他狷狂邪魅一笑,“你的身体比你的心灵更诚实,哈哈,哈哈哈……” 导演:“快快快!快把疯了编剧拖出去!!” 某颜:“( ⊙ o ⊙ )……” 导演:“赶紧给她喂药!” 某颜:“喂喂……,喂喂喂,伦家今天爆字数了,你们更爱我了吗~~” 导演:“药不要停!” ☆、109 快刀斩乱麻 凤鸾没做声,仔细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妃找了宫嬷嬷做帮手对付自己,添了不少厉害手段。比如这次,她根本就没有直接出手,只是在宫嬷嬷的建议下,不停对蒋侧妃施恩,再吹吹风,就激得蒋侧妃把自己恨到骨子里,然后果不其然主动当刀子了。 从头到尾,王妃的手还是干干净净的。 要说这一次她们玩得高明。 再加上自己倒霉,刚好陷入太子.党对萧铎和萧湛的争斗中,差一点点,自己就难以洗脱一身嫌疑,从此栽倒下去!那样的话,王妃心里可真是要乐开花了。 可惜事情的结局出乎她们的意料,呵呵,自己反败为胜! 自己不仅洗清了嫌疑,还成功的捏住的王牌萧铎,他是端王府的主人,宫嬷嬷再厉害那也是奴仆,当主人要收拾人的时候,那太简单了。 只要萧铎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认定了自己受了委屈和冤枉,他想替自己找回场子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眼下他一个命令,就让宫嬷嬷和王妃主仆生分,----嫡长子崇哥儿,那可是王妃的命根子! 而俗话说得好,孩子谁养跟谁亲,眼下王妃还只是因为宫嬷嬷照顾孩子,觉得有些不方便。只要稍微转一个玩儿,王妃就该担心崇哥儿亲近宫嬷嬷,而疏远她了。 到时候,王妃肯定忙得跳脚,再也没有时间找自己的麻烦。 而宫嬷嬷,只要不是蠢货都能够明白,这是王爷给她的一个最后通牒!往后只能好好照顾崇哥儿,不能再掺和王妃设计姬妾之事,否则的话,就可以等着找人收尸了。 宫嬷嬷别忘了,她现在已经是端王府的奴才。 很好,自己很满意。 凤鸾轻轻一笑,葳蕤堂的事可以压下了,转而问道:“外面的人折腾了这么大一圈儿,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萧铎淡淡道:“暂时风平浪静,且等着,很快就会有风浪了。”没有继续再说,伸手拿起小棉花团儿,沾了凤仙花汁,给她最后一个还没染好的指甲裹上。 他有点笨手笨脚的,裹成臃肿的一大团儿。 凤鸾嫌弃皱眉,“笨,裹得太难看了。” 萧铎听了不恼,反倒笑笑,“是,我笨。”又道:“瞧着丫头弄得轻巧简单,我怎么弄得这般难看?以后多练练。” 以后天天给自己染指甲?凤鸾抿了嘴儿,这话只能听听罢了。 两人因为之前大闹了一场,闹得太厉害,就算表面上暂时和解,可实际上心里都还磕磕绊绊的,因而气氛不像以前那般亲昵。 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无声。 凤鸾伸出手指,自己重新挪了挪棉团儿的位置,漫不经心问道:“碧晴含烟馆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置?宫里有恭嫔娘娘,你为难,我也知道,就是想听听你的打算。” 一句话把他嘴堵了,自己可不想听各种为难诉苦。 萧铎眼下处于“改正错误修复感情有待考察”的阶段,哪怕她问得咄咄逼人,也没有皱一皱眉头,而是正色回道:“说了要给你一个交待,自然不会食言。”轻飘飘道了一句,“蒋氏……,以后就让她在碧晴含烟馆里呆着好了。” 这可是一句很要紧的话,关系重大。 凤鸾当即起身追问,“一辈子?” 萧铎见她眼睛变得晶晶亮的,一闪一闪,不似之前那样散漫暗淡了,不由有些小小心跳加速,赶紧问她,“要是我一辈子都不理会蒋氏,你就不恼了?” 凤鸾抿了嘴儿,一双黑宝石似的明眸流转不定。 萧铎瞧着她,得,有戏!赶紧的啊,趁火打铁赶紧上,冷了这一茬儿,回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因而原本还没有那么较真的,此刻下定决心哄她回心转意,反倒赌咒发誓起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若反悔……” “反悔怎样?”凤鸾不依不饶,一脸不屑的看着他,“可别口是心非哦。” 萧铎被她逼得脸通红,急了,“若反悔,叫我一辈子做不成男人!” 凤鸾本来就打算先要捏住他,等他发誓不理蒋侧妃,就顺着台阶下来的,----总不能一辈子拧着吧?哪怕面上情,好歹往后也是要过日子的。 结果听了这句话,愣是没撑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她越笑越乐,笑得花枝乱颤止不住,“这个誓言够毒,我信。”原本就有倾国倾城的貌,此刻恣意大笑,更是美得有如繁花绽放一般,醉人而迷离。 明媚阳光,灿烂如金,衬出她的那份人间丽色光芒璀璨。 萧铎不知不觉看得怔住了。 “呆子。”她十指纤纤,宛若新抽出来的兰花瓣一般,轻点在他的心口上,手指勾勾,便是挑动人心的无声蛊惑,软语娇嗔,“看傻了呀。” 对于萧铎来说,此刻不啻于才刚经历了严严寒冬,又忽然春回人间。 “娇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动情道:“我们再也不吵架了,我们再也不要生分了。”自己可不想再把一颗心扔到冰窖里,再去受冷,受冻,再让冰碴子扎得自己生疼,再也不要了。 此刻她的软语娇嗔,如花笑靥,好似春风一般在自己心头暖暖拂过。 凤鸾的视线在他脸上不停打量,敛笑不语。 “好不好?”端王殿下这回不只是放低身段,是干脆不要身段了,语气里面带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央求,“娇娇,咱们往后一直都好好的,好不好?” 凤鸾妙目流转,“那你惹我生气怎么办?” “不会的。”萧铎抓起她的手,笑嘻嘻道:“我惹你生气,你可以骂我、打我,处罚我。”怕她一会儿又硬起心肠,露出一脸委屈,“你看……,我连那么毒的誓言都发了,还不消气吗?” 他像个孩子似的,眼神清澈,拼命地耍赖讨好央求不已。 凤鸾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忍不住别过头去,轻声道:“好,我记住了。” “阿鸾。”萧铎有点慌,不知怎地,每次见她露出这种忧伤的神气,心跳就一阵加速恐慌,----不由小心翼翼的,好似她忽然变成了水晶玻璃人儿,碰不得、磕不得,稍稍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是自己什么时候伤害了她?想来想去,还是上次自己问都不问清楚就走,就准备冷落她,肯定是这件事让她受伤了。 他再想不到是前世。 其实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她要东自己就往东,她指西自己就往西,这样是不对的。可就是好像有无形的丝线,从她的眼角眉梢,连接到了自己的心上,----她伤心,自己跟着心疼;她不痛快,自己比她还要难过;她闷闷不乐,自己也就一样没有兴致。 只有她笑、她乐、她开心了,自己才会觉得浑身轻松,身心愉悦。 从前还有理智拒绝这种蛊惑,现在却……,心甘情愿沉入这种感情漩涡,生怕她关上了心门,再也不让自己进去了。 萧铎一面骂自己不理智,一面沉溺其中,“娇娇,别不理我。” 凤鸾低垂眼帘,纤长睫毛好似扑打露水的蝶翅。 “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的。”萧铎这会儿拼命的献宝,赶忙朝外面喊了一嗓子,“人呢?快点进来。” 凤鸾不解的抬起眼眸。 一阵脚步声,从月牙门那边走过来一个宫装少女。 “红缨!”凤鸾展露笑颜,她没忍住站起身来,刚想过去说几句话,忽然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于是转回头娇俏一笑,“好吧,看在办事尽心尽力的份上,之前的梁子咱们就不提了。” 千金难得美人一笑。 萧铎的心顿时跟着敞亮起来,明堂堂的,高兴道:“好。”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娇娇你最好了。”然后看了红缨一眼,回头道:“你喜欢这个丫头?那就给她拨一等的月例,单独分个屋子,再派一个小丫头过去伺候她。” 凤鸾嫣然笑道:“王爷,好大方呀。” 倒是闹得红缨有点不知所措。 这……,这是怎么了?自己祖宗十八代修来的福气,都用在今天了吧?到底是哪一点得了凤侧妃的青眼,自己一来,就当个宝贝给养起来。 她一头雾水不能理解。 ****** 第129节 萧铎让人把后面的缀锦阁收拾出来,除了奶娘之外,另外添了四个大丫头,由宫嬷嬷统领一起过去,负责照顾崇哥儿的饮食起居。他这么做,除了因为对王妃的不满要处罚以外,更是担心王妃心胸狭窄、屡生是非,带坏了自己的嫡长子。 ----所以干脆母子分开。 端王妃顿时慌了,急了,找了机会去书房分辨,“王爷,你为何要这么做?崇哥儿在我身边好好的,为何要让宫嬷嬷带着分出去?!” 萧铎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她,“你以为我是傻子?” “王爷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萧铎干脆站起身来,围着她转了半圈儿,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在你眼里,本王是有多蠢?多笨?连你笼络蒋侧妃的那点小心思,都看不明白?” 端王妃自觉行为没有任何把柄,强撑道:“蒋侧妃被禁足,妾身作为王府主母安抚一下,有何不对?妾身没有说过半句别人的是非。” “行了!有些事用得着亲口说吗?”萧铎冷笑,“你可知道,你挑唆的蒋侧妃成为一把刀,这把刀不仅差点伤了阿鸾,更差点叫本王中刀倒地!” 端王妃面色一惊,“王爷此言何意?” 萧铎把太.子党的事略略一提,没有细说,继而沉脸道:“你身为王府主母,整天想的就是如何算计别的姬妾!从前是笨办法算计,现在是聪明的算计,但不论如何,都是算计!这是‘善妒’,已经是犯了七出!更不用说,你屡次搅和的王府不安宁,险些害本王于险地!” 端王妃忍不住觉得眼前一黑,心中惊骇不定。 怎么会?怎么会把太子和范皇后都给牵扯进来?还有玉真公主、安王、赵惠妃,怎么会牵扯这么多人?原本还因为宫嬷嬷高明的法子而欣喜,毕竟自己根本不用动手,腌臜事儿,就有蒋侧妃主动去做了。 后来见表妹急匆匆回了娘家,虽然不清楚□□,但肯定是出了事。 一切进行的很是顺利。 为何……,后面会牵扯出这么多的大乱子?局面已经失去控制了。 “你自己说说,还有何脸面忝居王妃之位?!”萧铎的话掷地有声,“之所以给你留一份面子,那是看在穆家的份上,看在你是崇哥儿生母的份上!”顿了顿,“别再挑战本王最后的耐心,若不然……,本王不介意换一个更合适的王妃。” 他这话,很大一部分都是威胁的话。 虽说穆家现在对端王府没啥支持,但是捆绑了一个穆家女,到时候真有那一天的时候,穆家肯定是要跳出来支持的。况且眼下真的废了王妃,只会让王府更乱,让太子他们看尽笑话,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但是这一番声色俱厉,这一番恐吓,足以惊吓到端王妃了。 她不明白,为何每次事情都会变得无法收拾? 端王妃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好似一张纸。 “回去罢。”萧铎复又坐回桌子跟前,头也不抬,冰凉道:“你要记住,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下一次了。” 端王妃缓缓后退,她跌跌撞撞的回了葳蕤堂,神魂尽失。 宫嬷嬷单独过来找她说话,低沉道:“王妃娘娘……”整理了一下说词,“凤侧妃如今风头太盛,王爷已经完全被她给迷住了。这种情况下,什么法子都不好使,只有暂时避其锋芒,再图将来大计。” 根据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有人给梧竹幽居送了猫,蒋侧妃那边还另外捣了鬼,两件事肯定都是冲着凤氏去的!但即便这样,她仍然成功的翻身洗清了嫌疑,而且还让王爷站到了她那一边,----这就不妙了。 事实上,很多宠冠后宫的宠妃并不需要心计,因为她们有皇帝护着。 而凤侧妃也是如此,她已经完完全全把王爷给拽在手心,有王爷这柄利在前面替她开路,谁人敢挡?谁人敢拦?王妃娘娘这边,任凭什么计谋都不好使了。 而自己,还是老老实实保住一条老命吧。 王爷可以容忍王妃娘娘折腾,那是看在她是穆家女的份上,看在她生育了嫡长子的份上,自己不过是一个奴才,死了,那还不是白死了。 哎……,跟错了主子啊。 不不,现在自己的主子不是端王妃,而是小郡王了。 从今以后,只要自己一心一意为小郡王打算,照顾他长大,将来总会给自己一份养老的尊荣,办个体面后事吧。 至于王妃那边的妻妾斗争破事儿,不能再掺和了。 “嬷嬷。”端王妃突然开口,“你的话,我明白的。”她凄婉一笑,“往后我不是要暂避阿鸾的锋芒,而是不要跟她争,好生夹起尾巴做人过日子。” 争?怎么争?丈夫都快打算废掉自己了。 阿鸾……,你果然厉害,不过几次出手就把王爷的心给摘走。 ----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养大儿子崇哥儿,或许二十年后,凭着儿子和穆家还有再争一把的机会!而现在,不仅要对表妹退避三舍,还要谨慎,以免在儿子还没有继承王府之前,就彻底翻了船。 端王妃轻声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变得苦闷漫长起来。 宫嬷嬷低声道:“若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嬷嬷,等一等。”端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喊住了她,“别的事我都可以忍让不计较,都可以退一步,但有一件事却绝不能忍。”抬起眼睛,目光犀利好似针芒,“别把崇哥儿教得不认我这个亲娘!” 宫嬷嬷抬了抬眼,继而很快垂下眼帘,“是,奴婢不敢。” 心下苦笑,凤侧妃手段简直是太厉害了!不仅捏住了王爷的心,还挑唆王爷用这么一招离间计,成功的分离自己和王妃的主仆情分。 从今以后,自己和王妃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对手,且得小心行事。 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叹气,告退出去。 端王妃则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有用,一切都没有用!是自己太蠢!一心想着要和表妹斗,不停的斗,却是方向就走错了。表妹只要做到一点,只要把王爷的心给抓到手里,什么计谋,在她面前都是不攻而破! 可是,自己和王爷也是有过恩爱时光的啊。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折的呢?她慢慢的回想,想起那个午后阳光明媚的下午,自己躺在床上,没忍住心中苦闷,和母亲诉说了几句表妹的专宠。母亲听风就是雨,在自己耳边吹风,说是担心自己身体不好,将来表妹会被扶正!不仅要夺了自己的王妃之位,还要夺走自己的儿女! 是的,局面就是从那时开始一点点变坏的。 ----心中悔恨滔天。 ☆、110 翻云覆雨 暖香坞里,凤鸾叫了人来介绍红缨,“红缨是宫里恭嫔娘娘赏赐的。”没说是自己的去求的,那样让人起疑,而直接说是蒋恭嫔赏赐,同时也是拔高红缨的地位,“往后大家见了都和气一些,只当是敬重恭嫔娘娘了。” 众人齐声应了,“是。” 宝珠之流心里虽然不太服气,奈何“恭嫔娘娘赏赐”的大帽子压下来,只能安慰自己,让着红缨就让着,权当是给主子不惹事好了。 红缨与众人福了福,客套道:“我初来乍到,往后还请妈妈们、姐妹们多多提点。” 心下猜疑不定。 这是怎么说?别人或许不知道内情,自己却是清楚的。 说什么恭嫔娘娘赏赐下来,根本就是之前自己遇到了凤侧妃,她辗转要人,才让自己来端王府的啊。眼下她这么说,无疑是在有意给自己拔高身份和地位,让自己往后好在王府行走。 这……,不是不好,而是有点太好了。 凤鸾笑盈盈的,又道:“刚才王爷说了,往后红缨是一等丫头的份例,除了拨屋子给她,还让拨个小丫头过去。”在小丫头们里面看了一圈儿,“你出来。”觉得这个还算不错,“往后你改名叫桂圆,跟着红缨。” 才得了新名字的小丫头诚惶诚恐,站出来福了福,“见过红缨姐姐。” “往后就靠妹妹指引了。”红缨客套了一句,心下更是惊骇,----凤侧妃是把自己的底儿都打听过了吗?居然……,连自己喜欢吃桂圆都知道。 不过继而想想,也对,用人肯定是要查清楚才能放心。 “好了。”凤鸾吩咐玳瑁,“你带人去把东小院的厢房收拾出来,让红缨和桂圆住进去,按照你和宝珠的份例配置摆设,东西让人开了库房去拿。”又吩咐宝珠,“你去挑几匹新鲜料子出来,给红缨裁新衣裳。” “是。”宝珠酸溜溜的,又问:“做几身衣裳?” 红缨见状忙道:“其实宫里带出来的衣裳也可以穿,要不侧妃别破费,还是等春季大伙儿做衣裳的时候,才一起裁吧。” 初来乍到,可不想风头太盛惹人嫌弃。 凤鸾见她一脸为难,也发觉自己有点过于兴奋,可是话都说出口了,再改,更加让人觉得别扭。想了想,干脆豪爽大方一挥,“这样吧,一等丫头都做三套新衣裳,二等丫头做两套,小丫头和外院妈妈们做一套。” “都做?” 丫头们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宝珠更是一脸高兴,甜甜笑道:“侧妃,上次那个千丝千缕的千叶莲贡缎,能不能赏了我?我……”扭扭捏捏,“我都惦记好久了。” 凤鸾对她一直都有前世的芥蒂。虽说这一世,宝珠一直规规矩矩的,没出错,可是也喜欢不起来。不过今儿,打定主意要让大伙儿沾红缨的光,便只笑了笑,“行,今儿开了料子库房,让你们尽情的挑。”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欢欣鼓舞。 暖香坞的人习惯了凤鸾出手大方,还不觉得惊诧,红缨则是有点目瞪口呆,----这是不是太过豪爽了?暖香坞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加起来得有三十多号,算算下来,料子、人工,至少得花上四、五百两银子。 不由咂舌,宫里的娘娘都不敢这样随手散漫。 很快,宝珠领着人去开了库房搬料子。 先在院子里面拼了几张大桌子,然后再铺一层宽大的棉布垫底儿,接着把一匹匹上好的料子搬来放上,按照料子种类、颜色分别摆好。 因为已经进入春天,搬出来的都是轻薄柔软的料子,绫罗、绸缎、轻纱,还有光滑如水的细绢,没有一匹是拿不出手的。颜色更是姹紫嫣红、五彩缤纷,艳如三月桃花一般的桃红,岸边新柳一般的柳绿,迎春花一般的娇嫩明黄,还有宝珠点名想要的千丝千缕的千叶莲紫,好似满园□□百花盛放。 “这个好看,哎呀,这个更好看……” “眼花缭乱的,都不知道选哪一个好了。” “呸!得等姐姐们先挑,才轮到你,先旁边站着去吧。”小丫头叽叽喳喳,一个个都是欢天喜地,兴奋不已,“我的眼睛今儿可是有福气了,看着这么多好东西,就是光这么看着也是欢喜的,哎……,真漂亮啊。” “哈哈,那你就干看着吧。” “呸!要是那匹柿子红的宝相纹料子有多余,我就去求个半袖穿穿,那么好看的料子,再找个姐姐借朵珠花戴戴,足够我乐一整天的了。” “臭美吧你!不害臊的厚脸皮丫头。” ****** 和暖香坞的欢天喜地的热闹气氛对比,碧晴含烟馆这边一片死寂。 蒋侧妃面色灰败,好似笼罩了一层灰灰死气。 那天王爷居然耍诈在外面偷听壁角,自己给他捏住了把柄,然后三言两语便被逼着说出了荷包的事,吓得自己魂飞魄散。当时上前抱着王爷的腿痛哭,不停悔过,“妾身只是一时糊涂,想岔了,求王爷饶恕……” 原本做好天塌下来的准备,被王爷狠狠责罚的。 可是王爷根本没有责罚,不不不,与其说是王爷没有责罚自己,不如说是他弄清楚了事情缘由,便连处罚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匆匆走了。 然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要说王爷就这么消了气,那不可能,自己没办法相信,----那是气大发了?还没有想好怎么发作自己?还是……,对自己失望,再也不来碧晴含烟馆了?不不不,不会是这样的。 蒋侧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在她看来,只是自己联合成王妃,给凤鸾下了一道绊子而已。虽然有错,但……,眼下凤鸾依旧毫发无损的,不能算是大罪啊。 嗯,王爷一定是还没有消气,等他消气就好了。 可是蒋侧妃等啊等,不仅等不到萧铎过来,就连半分处置自己的消息也没有,不免越想越是惊慌,不由喃喃道:“妈妈,你说王爷是个什么意思?”忍不住害怕,小小声呜咽起来,“王爷他……,该不会再也不来了吧?如此狠心。” 第130节 蒋妈妈亦是心头乱跳啊,可不敢说,只能劝她道:“不会的,不会的。王爷眼下正在气头上,心里拧着,所以最近才没有过来看望侧妃,等他消气……”这话自己说起来都没底儿,可又不敢深想,“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与此同时,皇宫里,蒋恭嫔正在找了儿子说话,不解问道:“巴巴的,给凤氏弄一个宫女做什么?我没瞧出那个红缨有什么好处。” 萧铎敷衍道:“凤氏说是那天在宫里碰上的,合了眼缘。想来不过是孩子气,见王妃那边有了宫嬷嬷,贪糖果似的,自己也想要个宫女使唤罢了。” 蒋恭嫔听了便道:“宫女不值什么,只是你也太宠惯着她了。” 萧铎在母亲面前,不敢表现的太过宠爱凤鸾,只笑回道:“都是看在她生了儿子的份上,再说凤氏年纪小,不懂事,回头儿子多教导她几句就乖巧了。” 蒋恭嫔便没有再说,又提起自家侄女来,问道:“柔儿呢?怎地进府两、三年,都还不见有动静?你是不是冷落她了?” 萧铎不想跟母亲提太.子党的事儿,弯弯绕绕不说,提了,母亲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要帮着蒋氏求情,那真是烦不胜烦。因而只是敷衍,“这事儿难说得准,儿子已经让人给蒋氏调理身子,兴许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蒋恭嫔叮嘱道:“你得常去,你不去,她再调理身子也没用。” “是。”萧铎笑道:“儿子明白。” 其实依照他的本心,像蒋侧妃这种既非绝色又非世家女的妇人,加上整天给自己添乱惹麻烦,真想直接撵出王府去。可是去了蒋侧妃,母亲和蒋家又会唠唠叨叨,没准儿还会再塞一个来,不如就留着这个占个窝儿好了。 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母亲和蒋家放下心来,少烦自己而已。 况且眼下还有大事要办,忙得很,连蒋夫人那边的麻烦都顾不上去找,先把太子这边给狠狠咬一口,才有时间说别的琐碎。 因而敷衍了几句,便就告辞。 回了王府,自然还是去暖香坞陪凤鸾吃饭。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凤鸾穿了一身淡雅的天水碧软烟罗,里面薄薄夹棉,显出比冬天更加玲珑窈窕的身段儿。中午阳光明媚,她头上别了两只光洁翠绿的碧玉簪,在金光下着折出莹辉,映得她的面庞白皙如玉。 “做针线呢?”萧铎微笑走了过去。 “嗯。”凤鸾捻着一枚细细的针,针尾挂着长长的浅莲紫棉线,“我懒得很,只打算给昊哥儿、婥姐儿一人做一身小衣,外衫还是交给绣娘们做好了。” 萧铎在旁边椅子里坐下,喝茶道:“别少做点儿,是个意思,别累坏了眼睛。” “我有每天都看小鱼儿的。”凤鸾抬起明眸,一双翦水秋瞳在阳光下流盼不定,好似一泓水玉,勾人心魄,“母亲说了,针线做一会儿,就要看小鱼儿活动眼睛,不然盯着一处看太久,眼睛就木了、呆了,不够灵动。” 萧铎凝神盯着她的眼睛看,水汪汪的,这还叫不够灵动?好笑道:“要你这眼睛还不够灵动,那别人的,只能叫做死鱼眼珠子了。” “先不做了。”凤鸾轻巧放下针线,嫣然笑道:“刚才好像醒了一个小家伙,我听得里面唧唧呱呱的,咱们进去瞧瞧。” 她虽做了娘,言语举止还是一派少女的轻盈姿态。 萧铎就是对她这一点爱不释手,携了她,一起进了后面寝阁。 龙凤胎很快就要半岁了。 奶娘大朱氏见他们进来逗孩子玩儿,赶忙拿了两个鹅毛软垫子铺好,然后将打扮得花团锦簇的龙凤胎并排放过去,笑着说道:“现在靠着垫子,两个小家伙都可靠坐一小会儿,等到下个月就更稳当了。” “怎么样?有意思吧?”凤鸾回头笑道:“这还是我今早想出来的呢。” 小粉团儿一个就够可人的,两个一排,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一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讨喜。就连萧铎这样心思粗犷的大男人见了,亦觉得心软软的,忍不住爬上床伸手去逗,“来,到父王这里来。” “呀,呀……”婥姐儿要比哥哥更活泼一些,当即抓了父亲的手指头,一双水洗宝石般的乌黑瞳仁,滴溜溜的打转儿。看了看手里修长的大手指,然后……,用最原始本能的方式招呼了一下,狠狠咬了上去,“唔……” 不好吃,婥姐儿嫌恶了把父亲手指扔开了。 萧铎手上被沾了一指头的口水,滴滴答答的,不由哭笑不得,“乖乖,父王的手指头可不能吃。”回头问奶娘,“是不是没有喂饱,怎么连我的手指头都想啃啃?” 小朱氏是婥姐儿的奶娘,忙道:“不是的,每天都定时喂得饱饱的,婥姐儿最近喜欢乱啃东西,爱流口水,多半是要开始扎牙了。” 凤鸾便过去抱了女儿细看,逗她笑,果不其然,下面已经冒出一点点玉色,像是小牙要长出来了。她是头一次见着这个,不免有点兴奋,叫了萧铎,“你看,你快看她下面,真的要长牙了。” 萧铎虽然前头有三个孩子,但还真没留心过。 他挤过来看女儿的小小牙头,乐道:“是挺好玩儿的。”又问奶娘,“那该不会很疼吧?小嫩肉似的,晚上是不是常哭常闹?你们多精心照顾一些,别累着阿鸾,让她每天好好休息。” 小朱氏正要回话,结果听他话锋一转,居然转到让侧妃好生休息上去了。 一肚子有关孩子的话都不用再说,只道:“是,不敢吵着侧妃的。” “啊……”有人在后面不满,拼命的拍打。 萧铎扭头一看,是儿子正在后面着急乱挥舞小爪子,不由笑了,“好小子,敢打你父王!”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他,身子一歪,就朝母亲扑了过去,跟妹妹抢,嘴里“依依呀呀”的,十分不满。 凤鸾见儿子又吃醋了,笑道:“小醋坛子。”将女儿递给乳娘大朱氏,伸手抱了昊哥儿逗他,“乖乖,娘也喜欢你的。” 俗话说,患寡不患均。 凤鸾要是都不抱还好,抱一个,另外一个就不乐意了。 一个不留神,婥姐儿伸了小爪子过来抓哥哥,抓的昊哥儿恼了,挥手一巴掌拍向妹妹,婥姐儿又还了他一脚,----结果两个小祖宗都哭了起来。 这下可是乱套了。 朱氏姐妹赶紧一人抱一个,分开哄着,不敢再让凑一块儿。 凤鸾好笑不已,“怎地两个好胜心都这么强?谁都不肯让一让,小坏蛋。” 萧铎却不自禁的搂了她,担心道:“等孩子大点懂事再抱,小心扯着你头发,再把你脸给抓花了。”两个小混蛋,自己可都舍不得碰一碰呢。 暖阁里正在热闹着,有丫头在珠帘外面探头,“蒹葭姐姐过来回话。” 萧铎和凤鸾一起走了出去。 蒹葭先福了福,然后道:“是成王殿下那边的消息。” 萧铎淡声道:“说。” 蒹葭心里打了一个突儿,王爷越发把凤侧妃当自己人了,连外头的消息,都丝毫不避忌凤侧妃。这种事儿,以前就是端王妃在跟前,都是让自己去侧屋说的,----念头飞快闪过,嘴上却没有丝毫迟疑,“成王殿下去了安王府,听说不仅吵了一架,而且摔了东西,传得外面都知道了。” 萧铎勾起嘴角笑了笑,挥手道:“去罢。” 凤鸾不解,“这是个什么意思?” “别急,好戏开锣了。”萧铎抚了抚她乌黑柔软的青丝,想起商议好的计谋,又低声安慰了她一句,“后面会出一点小乱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 皇帝最近几年身体开始不太好,经常半宿半宿睡不着,早起时常头疼,加之还有一些腰酸、体乏的毛病,状态已经大不如前。甚至就连脾气,也因为睡眠不好而变得暴躁了不少,服侍皇帝的宫人们越发战战兢兢,半分错都不敢出。 因为自己渐渐年老体弱,平日对几个成年儿子的一举一动,颇为关切。 下午时分,外头送来消息,“成王和安王打了一架。” “打架?”皇帝皱眉,“都多大了,还打架?老七年轻气盛也罢了,老三怎么还跟着弟弟胡闹?”安王不仅有眼疾,还胖,人物就不够出众,比较之下,当然更加喜欢玉树临风的成王,----所以人心都是偏的。 这不是大事儿,皇帝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继续翻阅奏折。 天黑时分,想了想,打算找个年轻宫妃一起吃饭,看看水嫩青葱的小宫妃,算是一种乐趣。原本之前挺宠幸梁贵人的,因为她不知天高地厚那么一闹,和凤家那位杠上,还被郦邑长公主打了脸,不免带出几分嫌弃。 自己看上的人就那么没个分寸?蠢,蠢货! 因此后来再也没有召过梁贵人,宫里都是看碟下菜的,人人皆知,梁贵人这是失去圣上欢心了。比如前些日子,蔡良还把梁贵人的绿头牌放在盘子里,时间一长,发觉皇帝根本不翻以后,就试着越放越后,到今儿干脆已经撤下去了。 皇帝在盘子里扫了两圈儿,因为安王和成王打架的事儿,不免想起儿子们。所以在有子的宫妃牌子上看了看,----郭芳嫔生的十一皇子年纪比较大,卫婕妤几个新宠生的皇子又太小,倒是凤仪嫔生的十二皇子才得八岁,聪慧明敏、孝顺贴心,正适合表现一下慈父心肠,于是顺手翻了仪嫔的牌子。 蔡良便笑着出去,吩咐自己的徒弟,“快去给仪嫔娘娘说一声,晚上接驾。” 皇帝不急着走,先坐着慢悠悠的喝了一盏茶。 正准备动身,外面飞快跑来一个小太监,面色惶急,跪在门口回道:“启禀皇上,成王殿下遇刺!” ☆、111 颠倒黑白 “遇刺?!”皇帝闻言大怒,将手上的茶盅狠狠一摔,“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皇子在京城都能遇刺?”又急声问道:“老七现在怎么样了? 小太监磕头回道:“听、听说……,腿上中了一箭,手上也有伤,但人已经被抬着送回了王府,应该性命无碍……” 皇帝震怒道:“什么叫应该?赶紧去给朕打听清楚了!” 蔡良亲自领着人去了一趟成王府。 成王府一片灯火通明,太医们比蔡良早一步赶到,正在给成王萧湛包扎伤口,见大总管过来替皇帝问话,赶忙回道:“手上的伤还罢了,只是外伤,腿上这一箭却是有些不好,伤着了骨头,且得仔细调养,不然落下残疾可就……” 残疾?蔡良顿时一头汗。 成王萧湛目光阴郁好似青色闪电,怒声道:“赶紧把箭给本王拔了!难道要就这么一直插在腿上啊?一群蠢货!” 领头的太医忙道:“殿下莫急,只恐这箭伤着了血管,不敢擅动。”与同僚道:“我们几个还是商议一下,琢磨一个稳妥点的方案。” “是啊,可千万别落了残疾了。”太医们纷纷道。 蔡良咽了咽口水,看来今儿这趟差事不好回啊。 可是不敢多问,皇子遇刺,这里头鬼知道搅和了什么阴谋?能躲远点,就赶紧躲得远一点,不然沾上了脱不了身,可就麻烦大了。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惹不起。 等了半天,那边太医终于商量出来了办法,如何如何拔箭,如何如何止血,太医和小医官、小太监们,将萧湛团团围住忙活。一屋子全是人,一会儿一盆血水,进进出出的,简直就是一片猩红颜色。 更不用说屋里的血腥气味儿,更是熏人。 蔡良呆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暂时挪到了外面,讪笑道:“人太多,太多,咱家在外面等着。”好半晌,里面包扎好了来叫人,才又进去,“成王殿下,现在可好些了?” 萧湛脸色发白,就连嘴唇都紫白紫白的,没了血色,“还好……”他气虚力浮,一脸强撑的模样,“还请蔡公公回去告诉父皇,我没事,明儿就进宫面见父皇,便是走不动,抬也让人抬进宫里去。” 蔡良见他虽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是神智清醒,加上问了太医们说性命无碍,稍稍放了心。说了几句好生养伤的客套话,便道:“皇上担心成王殿下的伤势,还在宫里心急如焚等着消息,咱家先回宫去了。” 萧湛皱眉,忍着疼痛道:“辛苦蔡大总管走一趟,宫门快要落匙,回罢。” 蔡良回了宫,把消息一一都告诉了皇帝。 皇帝虽然着急,但是眼下天色已晚,总不能为了儿子犯险出宫,只得在寝宫里雷霆震怒发脾气,“混帐!混帐!简直反了天了。” 蔡良回道:“好在成王殿下性命无碍,明日便会进宫。” ****** “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入夜,凤鸾有点不安睡不着。 萧铎淡淡道:“你别管了。” 凤鸾叹气,“你们到底打算闹多大啊?真是叫人不省心。” “都说叫你别管了。” “怎么了,这是?”凤鸾原本是被他抱着,背对的,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好好儿说这话,怎么还生气了?” 萧铎沉着脸,像是有人借了他的米还了糠。 第131节 凤鸾琢磨了下,以前自己讨论外面事儿的时候,也没见他恼啊?怎么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说错话了?” “没有。” “没有那你生什么气?发什么火?!” “我没生气。” 凤鸾疑惑的打量着他,偏头想了想,“明明在生气……”靠近了一些,“到底生什么气啊?你不说,下次我还惹你生气,都不知道。” “……” “快说,快说。”凤鸾等了一阵,恼了,“不说拉倒!” 黑暗里,萧铎闷闷回了一句,“你能不那么关心老七吗?” “…………”凤鸾无语了。 萧铎本来还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的,见她沉默,不免疑神疑鬼的,“你刚才真的是在担心他?怕他出事?!” 凤鸾“呼哧”一下,下了床,在抽屉里面一阵乱翻,找出那张白纸黑字,摔在他的身上,“以后自己疑心病犯了,就拿这副膏药贴一贴!” “快回来,当心冻着!”萧铎赶忙钻出被窝去抱她,想了想,这会儿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于多疑,尴尬道:“谁让你一直不说话,能不让人多想吗?我……”他狠狠啐了自己一口,“自己可能是得疑心病了吧。” 烛光映照下,他的神色透出一丝不解和困惑。 凤鸾凝视着他患得患失的表情,……冷心冷情的端王殿下,也会有真心吗?还是说现在的他相对年轻,一颗心还没有被冻住?眼前这个为自己揪心紧张的男人,和前世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真的是同一个人么?她有一点点迷茫。 萧铎将她抱了起来,“快来捂捂,当心冻着明儿就伤风了。” ****** 次日,天还没有亮,萧铎就已经出门进宫上早朝去了。 凤鸾心神不宁的等着消息。 虽说知道大伯父和萧铎他们会谋划好,但是没等到确切结果,总是心悬悬,担心中间会出什么岔子。偏生昨天那位吃醋,不但没说,反而弄得一屋子酸溜溜,后来没说到正事儿就睡了。 “郦邑长公主驾到!”门外丫头高唱道。 凤鸾赶紧出去迎接,福了福,“见过长公主殿下。” 郦邑长公主直接进了门,撵了人,然后语气责怪道:“阿鸾,你说好把佛珠给我送过来呢?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动静。” “啊?!”凤鸾歉意道:“最近事多,忘了。”亲自去里面拿了盒子,“长公主殿下勿怪,实在是……,我真不是存心忘了的的。” “出什么事了?”郦邑长公主坐下问道。 凤鸾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微笑,“也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傻丫头。”郦邑长公主不客气道:“是觉得和我生分,不想说?”她颇为骄傲的哼了一声,“换做别人,我还不想管呢。” 凤鸾有点不知所措,这位……,实在是不好招架。 郦邑长公主先不管她了,小心翼翼打开盒子,然后取出那串奇怪的佛珠发怔,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好似一个绝世珍宝。慢慢的,她的眼神里带出怅然和悲伤,那种忧伤的气氛,像是无形的风雪一般弥漫开来。 即便凤鸾和她没有丝毫交流,没听她说一句话,掉一滴泪,也觉得一阵寒气。 “长公主殿下?”她试探喊了一句。 良久,郦邑长公主才悠悠叹了一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谁死了?凤鸾满心疑惑,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又过了半晌,郦邑长公主才抬头看她,忽地突兀的问了一句,“阿鸾,你的心里有老六吗?”她摇摇头,“罢了,你心里还是没有他更好。” 凤鸾听着怪怪的,不好答,只是干笑了笑。 “阿鸾。”郦邑长公主收起了伤感之色,眸子里,带出慈爱的温和,“这世上所谓‘情’之一字,最是误人,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别把自己给误了。”蹙眉琢磨了一阵,“老六这个人,性子冷,心胸远大……” 凤鸾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眸光闪烁。 “罢了。”郦邑长公主收了口,微笑道:“有凤家在,有我在,老六不敢对你不好的,你呀,就简简单单的被宠着过日子好了。”伸手掠了掠她的发丝,透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心思单纯一点的好,日子开心。” 这样的神气,简直……,像是母亲之于女儿?不不,又不太像。 凤鸾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外面又有丫头来了,是宝珠,脸上带着有一点惊慌的神气,“侧妃,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说是皇上有旨,要传侧妃进宫说话。” 郦邑长公主惊疑,“皇上怎么又要见你?”又道:“罢了,我跟你一起进宫。”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维护自己了。 凤鸾虽然不明白缘由,可还是觉得心里一阵暖暖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对方好似长辈一样慈爱,加上一进宫,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忍不住有点犹豫,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结果一出门,郦邑长公主就霸气的挥退小太监,转身拉了她,说道:“别坐宫里派的那种破车,颠簸的很,坐我的车进宫舒服。” “长公主……”凤鸾心头微酸,能够感受到她手上的那份稳稳有力,还有言语虽然霸道,却带出浓浓的对自己人关切。 于是一路进宫,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委婉说了。 郦邑长公主的脸色一路阴沉沉的。 进了宫,先直接递了牌子要见皇帝。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没有拒绝,小太监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皇上宣郦邑长公主和凤侧妃觐见。” 凤鸾跟着进了内殿,抬头一看,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也不由惊住了。 天哪!这是人都到齐了吗?! 皇帝和萧铎、萧湛,赵惠妃、玉真公主、成王妃,自己居然还看到了蒋侧妃!她是什么时候进宫的,也是刚才?再扫过去,还有伯母凤大夫人,堂姐凤荣娘,旁边还跪了几个估计是证人,再加上自己和郦邑长公主,----真是好一台大戏! 皇帝朝下扫了一眼,看向萧铎,“老六你先说。” “是。”萧铎身量挺拔,好似一棵青松笔直站立回道:“前几日,儿臣突然收到一只白色波斯猫,还有一封信,上书‘成王赠凤侧妃’,这是第一件事。”略停顿,然后接着往下道:“而后儿臣和兄弟们一起下了朝,正走路上,有一个小太监刚巧撞到了老七,掉下一个荷包,模样和侧妃凤氏的荷包十分相像。” 皇帝嫌恶的皱了皱眉,“继续说!” 萧铎又道:“事实上,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老七从来没有送过波斯猫,那个荷包也不是侧妃凤氏的!而是……,有心人故意含沙射影诬陷于她。” ☆、112 峰回路转 此言一出,赵惠妃和成王妃都是脸色□□,然后看向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眸光光芒闪烁,继而停住。 好狠!自己被套住了。 她抬眼看向兄弟萧湛,明知道他接下来会什么,但是却无法反驳,----心不免一点一点下坠,难道这就是……,背弃骨肉血亲的报应吗?来得真快。 皇帝看向受伤坐在椅子里的萧湛,问道:“老七,你真的没有送过波斯猫给凤氏?凤氏也真的没有送过荷包给你?” 萧湛面不改色,“是的,儿臣愿意对天立誓。” “罢了。”皇帝先打住了儿子,然后看向凤荣娘,“据说波斯猫是经过你的手,辗转送去凤家的,你说说当时情形,不许错一个字。” “是,臣妇不敢乱言。”凤荣娘跪在下面,回道:“当时正值长房大老爷范将军过世之际,臣妇身为范家的长孙媳,每日忙碌操劳,玉真公主便让人送了一只波斯猫,说是活泼可爱,逗玩一二可以解人烦劳。这是公主殿下的好意,也是我们妯娌和睦的一段佳话,臣妇不胜感念。” 凤荣娘嫁给了范家大爷,玉真公主的驸马是范家二爷,她们原是妯娌。 只不过玉真公主有公主府居住,平日不在一起罢了。 凤荣娘又道:“只是当时臣妇为着丧事实在太繁忙,无暇照顾波斯猫,怕怠慢了公主殿下的好意,便将波斯猫暂且送给母亲照看。”说着,转头看向凤大夫人,“后来母亲说养得十分喜人,我见母亲喜欢,便权当孝心将波斯猫留给了母亲,没有再抱回来。” 凤大夫人接着道:“波斯猫一直是臣妇抚养,从未沾过凤侧妃之手,这一点,阖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断无虚言。” 凤鸾也道:“妾身从未见过玉真公主所送波斯猫,连是何模样都不清楚。” 皇帝听了,转头看向玉真公主,“你怎么说?” 玉真公主面色一片惨白。 自己要怎么说?当时的确是赶着范大将军过世,她们的谎话编的天衣无缝,而且自己当时私下带了猫儿过去,也的确说过,“此猫活泼可爱,逗玩一二可以解人烦劳”的话,但却还有一句,她没有说,故意歪曲了自己的意思。 玉真公主看向凤荣娘,冷冷道:“大嫂,当时我说的是听闻令妹身体抱恙,此猫活泼可爱,逗玩一二可以解人烦劳,可不是送给你的。” “这是怎么说?!”凤荣娘一脸惊骇,“难道是我每日操劳忙碌,神思不济,所以听错了?可便是我听错了,那这猫也是玉真公主送给堂妹的,怎地和成王殿下扯上了关系?难道玉真公主你……,竟有私下传递的意思?”她一脸惊诧,“这可怎么了得?当时成王殿下男未婚,我那堂妹女为嫁,私下传递这种事我是断断不会做的!不论如何,这猫从头到尾都在我母亲那里,没有沾过堂妹的手。” 三言两语,便将罪责全都推向了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气得脸色涨红,转头看向萧湛,“说什么我私下传递!波斯猫是你让我送的,与我何干?!” “是么?”萧湛忽地一声冷笑,质问姐姐,“我何时交过波斯猫给姐姐?何时说过要送猫给凤侧妃的话?空口无凭,想诬陷总得有个证据吧!” 玉真公主不由气堵声噎。 当时兄弟找上门,只说求自己帮忙送个小活物给凤氏,连猫都是自己给他找的,可是说过的话又不是白纸黑字,如何能做证据?事到如今,猫是自己找的,又是自己送给凤荣娘的,----竟然和兄弟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更可气的是,凤荣娘非说当时自己是送猫给她,而不是凤氏! 还有凤家的人谨慎,一直没有将猫转交凤氏,从头到尾,凤氏可是半点干系都拉扯不上的,这……,要如何解释的清?况且要分辨,自己还得先担一个替人私下传递的罪名,----竟是泥足深陷,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了。 萧铎是时候的开口出声,说道:“波斯猫的事已经弄清楚了。这件事,根本就是玉真你有意歪曲事实,故意诬陷我的侧妃凤氏,诬陷老七!”继而朝上拱手,“父皇,下面再说荷包的事。” 此言一出,赵惠妃先是不自禁垂下了眼帘。 “哼!”萧铎一声冷笑,看向赵惠妃说道:“当天有个小太监故意撞了老七,然后掉下一个荷包,竟然和我府里凤侧妃的荷包相似。但是后来查证清楚,这根本就是一桩栽赃陷害!”一脚踢向蒋侧妃,“自己说!” 蒋侧妃瑟瑟发抖,神魂尽失,“是……,是成王妃,她找人联系我的母亲,说是凤侧妃和成王殿下有瓜葛,要我帮着做一个荷包,做的和凤侧妃的一样。”眼泪“啪啪”的往下掉,“说是只要有了这个荷包,就能……,就能除掉凤侧妃……” 成王妃原本想死咬不放,装不知情,但没想到蒋侧妃那边先被吓破了胆子,不由心里暗暗叫苦。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太后和德妃那边听了消息,赶紧过来营救自己,因而只是咬紧牙关,“你……,你不要胡说。” “胡说?”萧湛看向她,“假若荷包不是蒋侧妃给你的,那你倒是解释解释,怎么能做的和凤侧妃的一模一样?你跟凤侧妃私下有交情?还是心有灵犀?!” 成王妃低垂了脑袋,不能答。 而这边,萧铎又让人将当时撞萧湛的小太监带了上来,“你肯定是不会说的。”再将另外一个小太监带上来,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在赵惠妃宫里办事的,“想来你也不敢开口。”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皇帝,“请父皇下旨,将这两个奴才送去慎刑司闻讯!” 皇帝沉声道:“准!” 两个小太监被人押了下去,宫里自有一套办法,叫人死不了,再撬开口。 大殿里一阵紧张肃穆的气氛。 没多会儿,慎刑司那边就有了结果。 确实是赵惠妃指使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再让他的师兄弟,在御前行走的小太监去撞了成王萧湛,趁机扯下荷包,故意跌落给萧铎看到的。 赵惠妃一下子软坐在了地上。 成王妃也是面无血色,事情到了这个田地,根本就不用她的证词了。 第132节 郦邑长公主在旁边连连抚掌,笑道:“精彩,精彩!”笑容凌厉而尖刻,“惠妃你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算计老六的侧妃,是为何故?玉真你连同母胞弟都敢陷害,又是谁指使你的?万一事成,毁了我们阿鸾的名声不说,还让老六和老七陷入互相猜忌之中,----好算计啊!”声音陡然一厉,“竟然胆敢引得皇子们自相残杀!” 这一句,便将背后的阴谋和厉害点了出来。 御座上面,皇帝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宫闱斗争见得多了,只消稍微动动脑子一想就能明白。 玉真公主和成王原本是一母同胞,没有仇,还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岂能无缘无故陷害自己胞弟?但她不仅做了,还证据确凿,那么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就复杂了。 玉真公主的养母是赵惠妃,而赵惠妃依附范皇后。 皇帝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萧湛冷声道:“三皇姐,你我好歹是一个母亲肚子生的,如何这般绝情?兄弟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一直敬重有加,如何没有半分姐弟之情?反倒要这般陷害兄弟,挑唆我和六皇兄互相猜忌,到底是何居心?!” 利益之下,哪里还有什么姐弟之情?她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 玉真公主素白着一张脸,不言语。 萧铎上前一步,说道:“父皇,原本事情闹出来,儿臣还不信是玉真所为,毕竟她和老七是一母同胞。私下想着,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断断没有想到……”摇了摇头,“玉真为了杀掉证人,竟让老七中箭遇险,这真是……,人心难测啊。” 皇帝凝重的神色里有了暴风雨的气息,抬头看向玉真公主,寒凉道:“玉真,你生母段谨嫔去世的时候,你已有七岁,是已经记事的年纪了。纵使你一直养在赵惠妃的身边,后来驸马又出自范家,可你……,到底和老七是一母所生!不说提携兄弟,竟然反过来陷害兄弟,你还配做人吗?!” 玉真公主“扑通”跪下,闭上眼睛,一副等着受死的模样。 凤鸾见状,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微笑。 今日的压倒性胜局,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功于自己反应敏捷,先成功的化解了萧铎和萧湛的猜疑,才有了此刻的联手反击。 而另一部分,得归功于萧铎一贯的心思细密。 当时小太监撞掉了成王的荷包,他正在惊疑盛怒之际,仍然不忘让高进忠派人追了上去,可见为人冷静。不然的话,线索就断了,哪里能够顺藤摸瓜查到赵惠妃?然后再加上大伯父凤渊的设计,故意放青衣书生回去,故意让萧湛去找安王吵架,逼得他们急急的要杀人灭口,正好抓住把柄!一切不攻而破。 而御座上,皇帝只觉得一阵难抑的头痛,很痛,很痛。 自己还没有死,还没有老,妻妾儿子们就开始拼个你死我活,和当年……,自己跟兄弟们相争一样。自古无情帝王家,他们眼里都盯着自己这个位置,盯着将来的荣华富贵,不拼个你死我活不会罢休。 “很好,很好。”皇帝忍着头痛冷笑道:“朕早该知道,天家本来就没有骨肉血亲之情,你们做的很好,再次给朕证明了一点。”抬手一个镇纸砸了下去,砸的玉真公主一额头的血,“素日看你是个柔弱可怜的,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毒辣!” 玉真公主不敢动,不敢去擦,只能仍凭鲜血流了半个脸颊,狰狞可怖。 “还有你!”皇帝又指向赵惠妃,恶狠狠骂道:“毒妇!竟然敢设下计谋,让朕的皇子们自相残杀!早就该一把掐死你……”因为说话太急,加上气血翻涌不定,不由逼出一串呛咳,“咳、咳咳……” “父皇!”萧铎赶紧上前表现孝心,一脸担忧劝道:“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该怎么处置,回头慢慢处置,父皇千万别为此上火伤肝。”小声建议道:“不如儿臣先陪父皇到后面歇息,其他的事稍后再议。” 皇帝平了平气,自己也不愿意被气得呕血,因而不去看下面那一群,转而颔首,“朕头疼,身子不太舒服,你先陪朕进去歇一歇。” 萧铎便趁机上前搀扶,“是,儿臣陪父皇进去。” 皇帝点点头,抓住儿子结实有力的臂膀,默不作声到了后面。歇了好一会儿,气色才缓和过来,然后将蔡良等人都摒退了。 萧铎上前亲手续了茶,一脸孝顺恭敬的站在旁边儿。 皇帝连着喝了好几口停下,皱眉道:“先不说外面那些混帐了!“自消了消心头恶气,忽地想起一件疑惑不解的事,抬眼问道:“对了,当时疑点重重,你府里的侧妃凤氏百口难辩,你就丝毫没有怀疑过她?” 萧铎闻言一愕,父皇……,好像特别关心阿鸾?可这当口,也来不及细细思量,当即回道:“儿子是疑心过,但是阿鸾聪慧明敏,已经和儿子说清楚了。” “她和你说清楚了?”皇帝靠着在软软的椅子垫上,打量道:“这种事,岂是说说就能说清楚的?你就那么相信她?朕怕你一时冲动,冤枉了好人。” 萧铎琢磨了下,父皇好像是偏向阿鸾的?因而便将清虚观的事大致说了,略去了自己和萧湛打架,然后道:“当时事发,阿鸾当即便在我面前修书约了老七,并无任何串谋时间,老七的神色、言语也未有任何不妥,所以阿鸾自然是清白的。” 皇帝听得怔了一会儿,继而赞道:“倒是一个伶俐的丫头。” 萧铎何曾听父亲这般夸过一个女子?便是自己的姐姐妹妹,也没这个福气,心下不免更加疑惑起来。再联系之前好几次对甄氏的猜疑,总觉得……,阿鸾的身世,只怕有点不为人知的蹊跷。 可一时之间,自己完全摸不到其中门道。 “罢了。”皇帝揉了揉发痛的额头,“这件事不宜闹大,对你、老七,还有你府里的凤侧妃,都不好。”皱了皱眉,“皇后和赵惠妃那边,朕会给她们警告的,至于太子、肃王、安王……,朕心里也有数。” 萧铎能得这一番话就算知足了。 毕竟想凭这么一点点风浪就扳倒太子,那是不可能的。 若非故意设计了一番,在抓住证人的同时,让老七萧湛受了伤,显得委屈,这怕这份安抚都要不到呢。对于父皇来说,太子是国之储君,皇后是中宫之主,一动,就要弄得江山社稷跟着动,肯定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若是真动,那就是要废皇后、废太子了。 因而只做一番孝顺儿子模样,回道:“有父皇这番话,儿子心里面就知足了。”为了表现兄友弟恭,还把萧湛给捎带上,“老七虽然年轻、冲动,但不是没脑子,等下儿臣多劝劝他,让他消消气。” 皇帝听了赞许的点头,“嗯,朕会补偿他的。” ****** 一场天大的风波,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平静下去。 不过,很快便有几道圣旨颁下。 皇帝不仅将一个户部三品要职赐予萧湛,还将名门出身、知书达理的范七小姐,赐予成王萧湛做侧妃,成王府可谓双喜临门。然后因为凤仪嫔诞育皇嗣有功,以及多年侍奉之情,特擢升为妃。另外还有一道不显眼的圣意,将玉真驸马调任外省为官,算是彻底隔离了这个女儿,永不再见。 然后没隔多久,赵惠妃居然在御前失言顶撞无礼。 皇帝盛怒下,褫夺其“惠”字封号,贬为嫔,并且还训斥道:“这个嫔位,是看在你诞育皇子有功的份上,往后且自珍重!”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赵嫔的宫门。 话说当日皇帝审讯的时候,太子、肃王和安王得了消息,在外面急得跳脚,但是根本就冲不到跟前去。一是皇帝不让,二是不敢主动送上门去越描越黑,只能在外面急得肝疼,等到后面皇帝一系列圣旨颁布,根本无力回天。 安王暂且不说,他本来就是个不成器的庸碌之人。得知母妃被贬为嫔,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在自己王府里面借酒浇愁罢了。 只说太子和肃王,两人都急了,私下找了机会面见到范皇后。 范皇后凉凉道:“是我失手,不必再问。” 太子萧瑛皱眉,“母后,你太心急了。”语气里面带出一丝不满,“原本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你非要儿子出去立个战功,功劳是有了,可是却引得父皇开始猜忌,忌惮儿壮父弱,之后一直都对儿子不放心。” 范皇后皱了皱眉,“皇上这几年身体不好,越发脾气大了。” “那咱们就更应该谨慎一点!”太子叹气道:“儿子明白母后的意思,现如今老六和老七都已经渐渐长成,开始生出羽翼,母后想要让他们内斗的想法没错。可是也得算准了。”有些埋怨,“这样不仅没有让他们争斗,反倒引得父王更加偏向他们,而疏远了儿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行了!”范皇后忍不住有一丝不耐,“就算这是我小看了他们,翻了船,但是本身也是为你好!你现在只知道来抱怨我,倒好似我害了你似的。” 心下暗恨,凤家的人果然难缠得很啊。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好计划,不论是波斯猫,还是荷包,凤侧妃都是说不清楚的!萧铎和萧湛必然会互相猜忌、争斗,陷入彼此厮杀的局面!但是没想到,一群小鱼居然翻出了大风浪,竟然反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太子见母亲上火动了气,只得缓和声色,“儿子没有责备母后的意思。” 肃王也劝道:“母后消消气。”他沉吟,“咱们可别互相埋怨内斗,伤了自己,反而便宜了别人。眼下之际,还是细细商议以后的谋划要紧。” 母子三人都是各自若有所思,安静下来。 是啊,眼下不是互相埋怨生气的时候。眼见皇帝的心已经开始偏移,而萧铎和萧湛又日渐羽翼丰厚,叫太.子党这边不得不忌讳。 范皇后还有另外一层担忧,阴沉道:“你们可别忘了,当年□□凤淑妃和咱们范家的太后娘娘,为了帝位争得你死我活!眼下英亲王虽然死了,可是襄亲王还在,郦邑长公主也在,还有凤家……”摇了摇头,“老六身上的砝码太重了。加上经此一事,不然没有让老六和老七反目,还很可能促成他们联合,往后可就更难对付了。” 太子萧瑛的目光闪烁不定,转过头,在兄弟肃王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忧,----母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往后的确得提防着老六和老七联手。 ****** 端王府内,则是一派气氛轻松的愉悦气氛。 眼下到了二月里,天气渐次暖和,树木开始抽出嫩黄色的新芽,点点翠绿,到处都是生机勃勃,一片即将春回人间的清新景象。 凤鸾让人抱了龙凤胎出来玩儿,今儿萧铎休沐,正好坐在一起说说话。 眼下府里风平浪静,蒋侧妃依旧禁足,萧铎并没有给她别的处罚,----不是舍不得心疼她,而是不想让人猜忌端王府的□□,因而还是保持原样。 凤鸾无所谓,反正萧铎已经答应再也不找蒋侧妃,她翻不出风浪了。 留着已经成了弃子的蒋侧妃,总比废了她,再让蒋家另外送一个新的来要好,只当是让她占个窝儿。眼下魏氏每天忙着照顾儿子,老实的很,苗夫人一向平和不用说,便是端王妃那边,----也再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她是受了萧铎的警告老实了,还是忙着跟宫嬷嬷争夺儿子,分不了身。 总之,自己最近的日子真是过得太美了。 “自己一个人瞎乐什么?”萧铎笑道:“有什么笑话,说出来让我也听听。”转头去看龙凤胎,“两个小家伙,似乎又比之前长大了不少。” 凤鸾娇嗔道:“那不是废话嘛。” 正在说话,外头有两个婆子捧了东西过来,回道:“郦邑长公主赏赐,说是一些料子,给凤侧妃裁几身春天的衣裳。另外还有几样首饰,以前年轻时戴的,也一并赏赐给凤侧妃。” “你又得好东西?”萧铎笑着,心里的那份疑惑再次升了起来。 为何……,凤家、郦邑长公主,包括宫里的仪嫔娘娘,甚至父皇,似乎都对阿鸾青眼有加?他们好似围绕着一个什么共同秘密,全都在暗地里护着她,生怕她受了一丝委屈,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凤鸾让人打开了大箱子,“啊呀,真漂亮。”伸手捻起一匹明蓝色闪金银线的,透过阳光,在自己手下灼灼生辉,“颜色亮、质地细密,又轻又软又服帖,用在春衫外面做一层罩面最合适了。” “还有呢。”宝珠喜滋滋的一样一样小心捧出来,“这匹莲紫色更漂亮,天哪!这金线勾勒的竟然是百花盛放图,得费多少人工啊。” 玳瑁则捧了一盒子首饰,打开了,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简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上次郦邑长公主拿走了佛珠,说是摆放一阵,然后要送点东西补偿,没想到她送东西是成批的,居然这么多!凤鸾心下惊诧不已,盈盈笑道:“这么多,都足够我用一个春天的了。” “你呀,可真是讨人喜欢。”萧铎的思量只是放在心里,面上笑道:“大皇姑可是把好东西都给你了。” 丫头们都好奇的围了过来,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不断。 在王府的另外一头,蒋侧妃所住的碧晴含烟馆里面,则是另外一种气氛。 蒋妈妈摒退了所有下人,盯着蒋侧妃看,眼里绽出浓浓的欢喜之色,声音是压抑不住的欢欣雀跃,“这么说……,侧妃很可能是有喜了?!” “是的。”蒋侧妃紧紧的握住了帕子,激动道:“算算日子,正好是年前王爷来过碧晴含烟馆,没错……,应该就是那一次怀上的。”高兴地忍不住要掉泪,“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连小日子迟了几天,都没细想,还以为是肝气郁结月事失调,竟然没有想到是喜讯!是喜讯啊,妈妈!” 蒋妈妈连连点头,“是啊,我也疏忽了。” 蒋侧妃这会儿简直欢喜的快要哭,哪里还顾得上责备她?飞快的琢磨了下,“眼下王爷让我禁足也好,咱们且不要声张,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养胎,免得给人知道,反倒要算计我的肚子!”她目光一凌,“等我回头生下了儿子,再和她们算账!” 蒋妈妈微微一怔,“好好养胎是肯定要的,不过……”欲言又止,实在不忍心打击主子,“嗯,侧妃应该能够生一个儿子的。” 蒋侧妃不傻,眼珠子转了转,便明白乳母在担心什么了。 心里微微一顿。 是啊,就算自己有孕,就算能够保证顺利生下来,可是……,那也不能保证这一定是个儿子啊。万一是女儿,根本就不能成为自己翻身的王牌!不不不,不可以,自己这次一定要生个儿子! 因为……,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蒋侧妃开始心下焦急,飞快琢磨,片刻后忽地眼睛一亮,“对了,妈妈!魏氏不是一举得男吗?咱们让人私下打听打听,可有什么秘方?”她声音焦急无比,“妈妈,我这次一定要生下儿子才行啊。” “这……”蒋妈妈沉吟道:“我明白,不过……,让我仔细想想。” 第五卷:王府之外 第133节 ☆、113 端王府之外 三月里,春暖花开、绿意盎然。 此时距离波斯猫案和荷包案,已经将近过去一月。日子平平,王府里面没有任何风波发生,姬妾和睦相处;朝堂上,萧铎和太子等人依旧兄友弟恭。但是空气里,像是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在悄悄滋生,正要准备发芽冒头出来。 “外面蔷薇花开得好。”红缨笑吟吟的,提了一个自己编的蔷薇花篮进来。 凤鸾正在葡萄架下让宝珠通头发,沾了桂花油,散发出一阵阵的桂花香气,伸手接了花篮,笑着瞧了瞧,“有点意思,等下放回屋里摆着吧。” 红缨笑道:“侧妃喜欢,回头我再多编几个不一样的。” 正说着,萧铎从院子门口走了进来。 天气暖和,他换了一袭江牙海水四爪龙白蟒袍,平时少穿浅色,换了打扮倒是叫人觉得眼前一亮。加上养了一个冬天的肤色,比夏天更为白皙,越发衬得他眉目俊朗、长身玉立,就连笑容都格外的璀璨明亮。 凤鸾瞧了瞧丫头们,一个个都露出“王爷今天好好看”的眼神,心下不由好笑,这厮……,出去骗个良家妇女妥妥没问题。 “又在偷着乐?”萧铎已经走到旁边坐下,见她一头青丝披散,伸手摸了摸,好似一匹黑色绸缎般,又轻又软又滑,还有氤氲扑鼻的芳香气味儿。“好头发!”他忍不住赞了一句,这是有福气的象征,“我见满府里的头发数你长得最好。” 凤鸾斜斜的睨了一眼,“王爷都瞧谁的头发了?” 萧铎好笑道:“小醋坛子。” 宝珠和红缨等人都是抿嘴一笑,赶紧通完,收拾东西退下了。 “你瞧,这是什么?”萧铎扬了扬手里的一叠纸,递给了她,“这是我让人誊抄的皇室玉牒,今儿几个孩子都上了玉牒,特意誊抄了一份带回来,给你看看。” 凤鸾接着纸展开细细看过去,点了点头,“挺好的,哥儿他们算是有名谱的人了。” “嗯。”萧铎声音略沉,“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别怄气。” “什么事?”凤鸾抬头问道。 萧铎握了她的手,细细摩挲,眼神里有那么一点点闪烁不安,“就是魏氏,她生的年哥儿已经上了玉牒,按例该抬她做夫人了。” 凤鸾静静地打量着他。 要说魏氏因为生子而被封为夫人,这是常例,他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何以这般忐忑不安?好像只要有一点点违逆自己的心意,自己就会生气似的。 他……,如此担心在意自己?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端王殿下越发的真心实意起来,把自己当做瑰宝一般,这种近乎少年般的纯真,让自己感到有一点点茫然。 “你生气了?”萧铎担心问道。 “没有。”凤鸾摇摇头,微笑道:“这是规矩,应该的,回头我让人送点贺礼去给魏夫人道喜。”前世她也因为生儿子做了夫人,自己早有心里准备,没觉得怎样,此刻更多是配合他的心思,“我没有生气,王爷心里有我就很好了。” 萧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轻快道:“我心里当然有你,这还用说?”像是卸下千斤担子,转而拿了刚才留在旁边的花篮,“谁编的?瞧着手艺不错。” 他急于岔开话题的蠢相简直不能直视。 凤鸾瞧着想笑,可是心里却有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儿说不清楚。 第二天,魏氏被抬举做了夫人。 中午的时候,王府里小小的办了一场贺喜宴席。 “恭喜魏姐姐。”苗夫人的笑容始终那么真诚明亮,王妃生儿子她欢喜,凤鸾生龙凤胎她也欢喜,魏氏生了儿子封了夫人她同样欢喜,“魏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年哥儿又长得好,往后更是后福无边。” 魏夫人还是一脸老实敦厚的笑容,呐呐道:“哎、哎,多谢妹妹。” 苗夫人笑道:“哎呀,姐姐今儿得了王爷的赏赐,可怜见的,打发一点给我,让我跟着沾一沾喜气。” 她这么说,魏夫人就真的摘了一个金戒指给她,“别嫌小。” “不嫌,不嫌。”苗夫人笑吟吟的,“我这是跟着沾光了。”扭头朝上恭维萧铎和端王妃,“魏姐姐的福气,也是王爷和王妃娘娘的福气。” 萧铎端着酒,点头“嗯”了一声。 端王妃一派王府主母的贤惠大方气度,笑得温柔,“是啊,我就盼着你们为王爷开枝散叶。”看向苗夫人,“你嘴儿甜,人有大方和善,今儿沾了魏夫人的福气,指不定下一个有孕就是你了。” 凤鸾接话笑道:“是呢。”心里是清楚苗夫人前世轨迹的,她快了,灵机一动,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听说屋子里放点小孩儿家的东西,沾沾孕气,更加容易有孕,回头我把昊哥儿不用的襁褓给你,兴许能招来弟弟妹妹呢。” 苗夫人闻言一怔。 端王妃那话分明是客套的虚话,凤侧妃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实际的,可也算是真诚的祝福了。况且便是不为道谢,只为当着王爷的面子做人情,自己也要捧场,当即欢天喜地笑道:“当真?凤侧妃……,哎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凤鸾笑笑,“这没什么,大家姐妹一场应该的。”现在王府内看着平静,实际上暗流涌动不已,王妃一直盯着自己,蒋侧妃恨自己入骨,魏夫人和蒹葭又城府太深,适当拉个帮手也是好的。 苗夫人赶忙上前福了福,“妾身先给凤侧妃道谢。” 萧铎听了,挺高兴的夸了一句,“阿鸾就是心地良善,为人大方。” 凤鸾抿嘴一笑,还补道:“王爷多去看看苗夫人,春暖花开又是怀孕的好时机,再加上昊哥儿的襁褓,只怕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这话说的,有那么一点子推荐枕席之意,又有点酸溜溜的。 萧铎只是笑,拿不准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别的,怕自己说多了回头她又别扭,转而对王妃说道:“开席吧。” 凤鸾轻轻抚摸着手指上的明红蔻丹,含笑不言语。 苗夫人心口“扑通”乱跳,凤侧妃这是要拉拢自己的意思吗?说起来,她最近可是风头正盛,不仅让王妃那边吃了瘪,还把蒋侧妃死死困住不给放出来。 不由想起家里递的话,表哥石应崇是王爷手下的贴身心腹,曾经让家里人特别转告自己,----不论如何,都切记不可以和凤侧妃交恶!再联想到外间的一些热闹,凤侧妃如何风光无二,郦邑长公主、襄亲王、凤家,宫里的仪嫔娘娘,她现在已经完全气势压过王妃了。 难道说,这王府的主母将来要变天?!天神,这……,自己可得小心了。 她是妇人见识,比较有限,想破天也就是王府这么大地界儿。 丫头翠袖见主子走神太久,趁着倒酒,小声碰了碰,提醒了一句,“夫人,宴席开始了。”凤侧妃的好意虽然不错,可这会儿发呆,惹得王妃娘娘不快就不美了啊。 苗夫人回过神来,端起酒,保持笑容仪态得体的喝了一口。 等到宴席散了,顾不上别人会怎么想,还真的去了暖香坞求昊哥儿的襁褓,----比起王妃的那点子不痛快,当然还是自己有孕更要紧一些。 凤鸾让人把昊哥儿的大红弹花锦缎襁褓抱了,交给她,笑道:“拿好,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苗夫人喜不自禁,“是,多谢凤侧妃的好意。”又道:“要是真的因为昊哥儿带了好消息,将来不论男女,都是昊哥儿的好弟弟、好妹妹。” 言下之意,自然是站在暖香坞这一边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 凤鸾笑笑,并不指望因为一个襁褓就能笼络她,不过她若真的按照前世轨迹,真的怀孕的话,肯定是会对自己感激几分的。再说将来,她想要在王府过得如鱼得水,自己是能搭把手的,往后再慢慢说吧。 ******* 暗香斋里,丫头沉香正在服侍新晋封的魏夫人换衣裳,宴席上穿得隆重,回来当然要换一身轻便的。魏夫人一向打扮都很低调,衣裳偏暗,花也少,沉香找了一件紫棠色暗纹对襟大衫出来,笑着给她换上,“今儿可是夫人的好日子,夫人如今和苗夫人平起平坐,又有年哥儿傍身,日子可算是熬出来了。” 魏夫人回了自己屋里,方才敢绽放出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眉眼弯弯,透出几分原有的甜美面相,“是啊,我可算是熬到今天了。” 于位分上,自己是不可能再有进益的。 别说两位侧妃位置占满了,便是现今蒋侧妃倒霉不济废了、死了,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宫女做侧妃,王爷自然会再纳新人进府。所以,眼下只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好好的把年哥儿抚养大,自己的荣华富贵在后半辈子呢。 “对了。”沉香一面收拾衣服挂上,一面头也不回说道:“前些日子,蒋侧妃那边有小丫头过来,找咱们这边的人说话呢。”她服侍魏氏多年了,比较随意,弄完衣服过来在小杌子上坐下,“起先说说话,都是家常里短的鸡毛蒜皮,渐渐和这边混熟了,也常拿个瓜果点心的过来。” 她纳闷,“夫人你说,蒋侧妃这是什么意思?” 魏夫人听了,琢磨道:“不明白。”眉头微皱,“前段日子她惹了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麻烦不小,至少这三个月禁足跑不掉的。可就算她想活动,跑来找我也没有用啊。” “是啊。”沉香亦是奇怪,“这种时候,蒋侧妃想要出来只能去讨好王妃娘娘,所以她让小丫头来咱们这边厮混,越发觉得奇怪了。” 魏氏现在一心只想抚养儿子长大,将来争荣及耀,别说蒋侧妃了,就是王妃和王爷都懒得费心思。甚至恨不得萧铎再也不关注自己,让王妃放心,让凤氏放心,只求能够养大儿子就行。 蒋侧妃要玩什么花样儿,哪有兴趣?因而略微烦躁,“小心点,别给我惹事儿。” 沉香点了点头,“奴婢明白的。” 没过几天,碧晴含烟馆的小丫头又溜过来了。 先是不着边际的闲聊,问东问西,终于说到一点眉目上头,“要说魏夫人真是好福气呀,顺顺当当生了年哥儿,封了夫人,你们暗香斋也跟着沾光了。”问道:“别是你们暗香斋平时香烧得好吧?” 小丫头受了沉香的警告,不敢乱答话,只是笑,“兴许是吧。” 那打听消息又问:“平时魏夫人都常去哪家香火庙?给哪尊大神烧香?哎,我们碧晴含烟馆最近晦气的紧,回头我也去烧烧香、拜拜佛,去去晦气。” “这个……”小丫头为难道:“不清楚,下次我替你打听打听吧。” 等人走了,不敢怠慢,赶紧把消息回禀了魏夫人。 “这是什么意思?”魏夫人听着不解。 “你先下去。”沉香抓了一把铜钱打发了小丫头,然后关上门,回来陪着主子一起思量,“听着口气,蒋侧妃想知道夫人之前去哪儿上香?可……,这有何值得打听?香火庙不就那么几家,去哪家不一样啊。” 魏夫人细细琢磨起来。 女人盼着的无非就那么两件事,一是丈夫宠爱,一是生下儿子傍身。 蒋侧妃指望在自己这儿学得王爷宠爱,那是没戏的,儿子……,自己才生了儿子,莫非她也想生个儿子?烧香,儿子,心思微微转动,没多久就猜出来了。 不由微微一笑,“看来……,蒋侧妃多半是有好消息了。” “好消息?”沉香还没转过弯儿来。 魏夫人勾起嘴角一笑,“她眼下失去了王爷的宠爱,急着翻身,可要想翻身就得有本钱。”看了看丫头,“还不明白么?她想生个儿子打翻身仗!” 沉香飞快的转了转,惊道:“难道蒋侧妃有孕了?!” “多半是。”魏夫人朝她招招手,“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 ****** 暖香坞这边,也得到了蒋侧妃的丫头常去暗香斋厮混的消息。 凤鸾听了,暂时没个眉目,吩咐道:“看看能打听出来说了什么,只别勉强,反正她翻不出大风浪,咱们这边千万别搅和进是非。” 宝珠“哎”了一声,“明白的。” 凤鸾继续给昊哥儿做衣服,就差最后几针,可以收尾了。 如此过了几天,宝珠却是失望回来禀道:“暗香斋的人嘴严得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我怕打听的次数太多,惹得魏夫人起疑,要不……,再停停?”又担心,“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行了。”凤鸾心里只有一份行事准则,“静观其变罢。” 自己行得端、走得正,何必跟一个失宠的蒋氏斤斤计较?打听打听也罢了,若是陷得太深,只怕沾了鞋,带出泥,----王妃那边如今不动作了,但不代表放过自己,多半在等着自己主动出错呢。 既如此,还是谨慎小心为上。 只是到了夜里,还是跟萧铎提了一句,“最近蒋侧妃身边的小丫头时常往暗香斋那边去,我想着,魏夫人如今也是有孩子的人,她不金贵,年哥儿还是皇室血脉呢。王爷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蒋侧妃年纪轻,不稳重,就怕她不知高低,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儿来。” 转了个弯儿,暗示蒋侧妃可能会对年哥儿不利。 第134节 这一招的效果十分好。 萧铎不在乎蒋侧妃,不在乎魏夫人,但是儿子却是肯定在乎的。听了这话,当即皱眉道:“是不是本王没有抹去她侧妃的位分,就还以为本王恋着她?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不知道检点自省,还敢到处惹事?!” “王爷别恼,我就是多心提点一句。”凤鸾给他递了茶水,说道:“别的不说,万事总是以王府太平为上。倒不是说蒋侧妃一定有歹心,只是……,多留心就没错,好歹保证年哥儿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了。”萧铎拍了拍她的手,不由想起王妃,蒋侧妃的动静连阿鸾都知道,王妃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她身为主母却没有作为,这是失职!这种时候,就应该更加严厉的约束好蒋侧妃身边的人,而不是让她们满府乱跑! 或者说,王妃希望蒋侧妃和魏夫人出点事儿?希望年哥儿出事? ----越想越觉得心头添堵! “怎么了?这是。”凤鸾伸手,替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头,“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担心提了一句,你派几个人盯着也就完事儿了。” 有他的人盯着,将来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查清楚。 “好。”萧铎握了握她的手,感受那份温暖柔软和嫩滑,看着阳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一圈柔和光晕,心不知不觉软了下来,“阿鸾,还是你最贴心。” 凤鸾啐了一句,“肉麻兮兮的。” 因为气氛温馨甜蜜,上了.床,免不了一番亲热温存缠绵,行了周公之礼。 第二天,凤鸾又是腰酸背痛的满脸埋怨。 萧铎则是一脸神清气爽,天不亮,就心情愉悦的去上早朝了。 到了下午,那边肃王府突然来了人。 宝珠迎接出去,不免一脸惊诧,“秋萝?”这可是以前熟识的凤府故人,凤贞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后面陪嫁去了肃王府。 秋萝福了福,“我们夫人想请凤侧妃过去一趟,说说话儿。” 凤鸾既不愿意掺和肃王府的事儿,也不愿意掺和妹妹贞娘的事儿,当即婉拒道:“不巧的很,前儿我有些受凉,怕是染上了风寒,你们的肃王妃娘娘身子又不太好,别再被我过了病气。” 侧首吩咐宝珠,“去找几样春天的轻绸料子,给凤夫人送去。” 秋萝听她满口拒绝之意,顿时急了,忙道:“奴婢有几句话想单独说。”等着小丫头们退去,才焦急道:“其实是我们的王妃娘娘情形不太好,王府里已经乱了,眼下凤夫人有了身孕,没个着落,这才想叫凤侧妃过去商议个对策。” 贞娘有了身孕?凤鸾怔了怔,那自己就更不愿意去了。 “这不合适吧。”在肚子里斟酌说词,婉言道:“我不过是端王府的一个侧妃,哪有去掺和肃王府家务事的道理?再说了,便是凤夫人有事,也不该是来找姐姐,而是去找娘家的人才对。”道了一声歉,“实在是人微言轻,帮不上忙。” 横说竖说,反正就是不愿去肃王府。 秋萝眼里闪过一片失望,好在早有心里准备,忍住了,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我们夫人让交给侧妃的。”也不多说,就在一旁站着等候。 凤鸾拆了信,细细一看,很快脸色就变了。 秋萝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夫人说了,要是侧妃对信里的内容感兴趣的话,就请侧妃过去一趟,好单独细说。” ☆、114 肃王府 “唔……”凤鸾情知事关重大,暂时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再拒绝,“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这事儿我的琢磨琢磨,才能给你们答复。”得等萧铎回来商议一下,安排好了才行。 “好。”秋萝福了福,“我们夫人随时恭候凤侧妃。” 凤鸾微笑点头,“嗯,你先回去。” “告辞了。”秋萝临走之前,又转身补了几句,“还望凤侧妃别拖太久,最好这几天就能来,实在是我们府里的王妃娘娘……,已经等不起了。” “好,我知道了。”凤鸾让丫头把她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自己又抽出信纸细细的看,然后收起来,到晚间萧铎回来的时候,让他去了里间,“你瞧瞧。”然后静坐一旁,等他看完。 萧铎先是目光惊疑,待看了信,却是惊骇,“这……”信上内容事关重大,涉及到了太子和肃王在外省的一些私密事,不知道凤贞娘是怎么弄到的,但……,自己的确很感兴趣!非常,非常,这可是一份很重要的线报。 凤鸾一时没有答话。 心中出神,有时候自己不明白,到底怎么做才算是绝对正确?比如萧铎这边,按说自己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尽足本分,再多以媚宠笼络住他就可以了。 有些事,不用做到尽善尽美对吧。 毕竟前世没有自己出手,萧铎最后一样成功登上帝位,自己只需静待其成。这其中的时间,只用努力的查清前世真相,而不用事事都为他打算谋划,……可现在呢?一面跟自己说不要把心交给他,一面又为他的大业操心,算什么? 唔,或许只当是给自己和孩子们图个前程?毕竟只有他好了,自己和孩子们才有好的可能;他若是倒霉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凤鸾的理智和情感在激烈交锋,弄得自己头痛。 “阿鸾?”萧铎放下信纸,打量着她紧蹙的眉头,担心道:“是在为信上的事儿担心?还是不舒服?”伸手替她揉了揉,“怎么了?嗯。” “没事。”凤鸾感受着他手指上的轻柔力度,以及他熟悉的味道,弄得自己心思跟着软软的,----没出息!一点柔情蜜意就把持不住了!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赶紧把心思转到正事上头,“我打算去肃王府一趟,好歹替王爷把东西给要出来。不过王爷得把高进忠借给我,万一肃王府有事,我就直接出王府脱身好了。” 萧铎静静凝视她,那双明眸幽幽凉凉的,恍若一潭深不可测的古井,原本璀璨如星的光芒都凝定下来,透着沉稳、坚定。 果然……,这世上,只有娇娇肯为自己做尽一切。 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她有多讨厌庶妹凤贞娘那一兜子的人,原本肯定是不想去肃王府的,只怕已经纠结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决定为了自己过去拿东西。对比之下,王妃只会一心谋私利,搅和的王府鸡犬不宁,娇娇却是事事为自己着想。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铎心里忽然掠过这么一句话,继而摇头,她……,不是自己的妻。 而凤鸾,为了暂时不去想那些情感思绪,还在说着去肃王府的事,“听说肃王妃身子很是不好,只怕撑不了几天,王府里都已经乱了。我那妹妹贞娘不过是个夫人,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怀孕,真是……,不凑巧啊。” 萧铎紧紧搂住了她,“娇娇,我陪你一起去。” ****** 第二天,凤鸾先去葳蕤堂给王妃请安,告了假,“有事出去一趟。” 反正自己出门不可能瞒得住,干脆把礼数做足。 端王妃听了没多说什么,只笑道:“好,路上当心一些。”等她走了,还是叫了丫头过来吩咐,“去打听打听,凤侧妃到底去哪儿了。” 心下一阵思量。 如今眼看蒋侧妃是不成气候了,扶不起了,魏氏又太人微言轻,而苗夫人……,表妹之前还拉拢她,再者她本身就是一个滑头。算算下来,王府里面的姬妾全不中用,自己一个帮手都寻不上。 是,自己不敢再轻易去盘算表妹,免得丈夫震怒。 可是就这么空悬悬的等着,看着她一天天坐大,叫自己如何能够安寝?不说主动去谋害她,总得有个应对的法子保护自己吧?况且还有儿子和女儿们,自己不能不为她们打算啊。 想到此,不由叫人喊来宫嬷嬷,“嬷嬷如今,是打算只一心照顾崇哥儿了?” 宫嬷嬷听她语气里面有责备埋怨之意,心下不由一叹,“王妃娘娘,王爷那边你是知道的,奴婢但凡出个错儿,那就是死!”情知不帮她一点子,往后没法在这王府后宅里面混,继而道:“奴婢毕竟是奴婢,能做的事儿是很有限的,王妃娘娘和不把眼光放宽大一点?” 端王妃当然知道宫嬷嬷的难处,谁会不怕死呢?可自己实在是没辙了,娘家娘家指望不上,儿女们又太小依靠不得,难道要自己坐着等死?天天忧心折磨,只怕寿数都要少十几年。 眼下见她话里有话,有戏,当即缓和口气,“嬷嬷别恼,我这也是实在没个着落急了,但凡身边有个能帮衬的……”摇头叹息,“不说了。”抬头看向嬷嬷,“还请嬷嬷最后再指点一次,这眼光……,要如何放的宽大一点?” 宫嬷嬷往天上指了指,“娘娘往上面的尊贵人儿身上,细想一想。” 端王妃听了,不由一阵琢磨。 宫嬷嬷却是不敢再多说,告辞道:“奴婢先回去了,崇哥儿身边离不得人。”又下了保证,“王妃娘娘放心,奴婢必定把崇哥儿当成眼珠子来照看,别的帮不上,这上头肯定是会尽力的。”福了福,退了出去。 尊贵人儿?上?端王妃想了想,比自己还尊贵往上的人就只有宫里的,她不傻,思绪转了转,便很快明白了宫嬷嬷的意思。 不由在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呵呵,表妹现在有王爷亲手护着,自己动不的,可不代表别人也动不得啊。 蒋恭嫔是头一个,她可是蒋侧妃嫡亲的姑母,为了侄女和蒋家,必然容不得表妹独宠占尽风光,而王爷再护着表妹,也不敢为了宠妾和母亲对着来。然后是秦太后、秦德妃,秦家的人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岂能眼看着成王妃受气?最后还有一位,那就是范皇后,范家这次在表妹手里吃了大亏,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也就是说,表妹得罪的尊贵人儿多了去了。 只一点,不能再把端王府给牵连进去。 于是端王妃开始深深琢磨,到底要如何借着宫里的贵人之手,压制表妹,又不让端王府的利益受损失呢?想来想去,秦太后、秦德妃和范皇后都太危险,最好不要轻易招惹,倒是蒋恭嫔……,压制表妹的同时,肯定不会打击端王府的利益的。 照这样看来,自己往后得多孝敬婆婆一点儿。 嗯,还得想得更仔细一些,不能让王爷瞧出自己的影子来。 端王妃陷入了深深思量,一时半会儿,暂时没有个确切的准主意好法子,而这段时间里,凤鸾已经赶到了肃王府。递了端王府的牌子,里面很快就有人出来迎接,显然是等候多时,“凤侧妃请。” 凤鸾当然不能先去看望妹妹,今儿打着的旗号是“探望病重的肃王妃”,这是礼仪规矩,过山头拜帖子,得先把肃王府的主母给拜见了。 曲曲折折一行路,到了内院。 凤鸾打量着,肃王府的丫头们没有端王府规矩,脸上少了些规矩,显见得是肃王妃病重的缘故,下人们已经有点乱了。 不过到了肃王妃的寝阁,还是规规矩矩的,大丫头亲自过来见礼领路,一直到了里间,肃王妃脸色惨白躺在床上,笑道:“凤侧妃来了。” 已经病重到不能下床见客?凤鸾心下吃惊,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神色,“是。”上前行了礼,又道:“听闻王妃娘娘身子不适,过来瞧瞧。” “你有心了。”肃王妃出自范家,她的祖父是范皇后的同胞哥哥,因为娘家好,嫁得也好,从来都是十分骄傲的。差不多和穆夫人算是一种类型的人,可惜眼下病痛带走了她的骄傲轻狂,只剩下一片灰败惨淡。 凤鸾自觉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客套了几句,便道:“顺道去看看贞娘。” “别急。”肃王妃咳了咳,“我……,有几句要紧话跟你说。”她多说几句就不停喘气,歇了歇,“想必你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王府里乱得不成样子。别人先不说,单说……,单说王爷的爱宠郭侧妃……” 凤鸾看着她这样子实在揪心,别说着说着,在当着自己的面儿咽气了。赶忙看向旁边的大丫头,“你天天服侍王妃娘娘的,有话,你来说好了。” 肃王妃喘了喘气儿,看向丫头,“你、你跟凤侧妃说。” “是。”那大丫头福了福,口角伶俐清晰,“我们王府里面有一共有四位夫人,三位姨娘,还有一位顶顶厉害的郭侧妃。王府一共四个小爷,除了王妃娘娘的嫡长子,另外三个庶子都是郭侧妃所生。” 凤鸾点点头,“这些我知道。” “就是这点麻烦了。”大丫头看了看主母,叹气道:“王妃娘娘担心,万一她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王爷会扶正郭侧妃做继妃。那样的话,整个肃王府都是郭侧妃的天下了。” 凤鸾微微一笑。 前世里,郭侧妃的确被扶正做了继妃,只不过最后不得好死罢了。 但是如同这丫头所言,如同肃王妃的担心一样,在太子谋逆案之前,肃王府的确成了郭氏的天下,----当年就连肃王妃的嫡长子的世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 其实当年很多事都值得推敲。 为何肃王那种冷心冷情的性子,会独宠貌不出众的郭侧妃多年?若说是真爱,那后来又何以能够亲手斩下郭侧妃的人头?仔细想想,或许肃王早就有和范家撇清关系的意思,----倒了太子,他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储君人选了。 这其中的水太深,一时半会儿自己是琢磨不清的。 “凤侧妃。”大丫头喊了一声,接着道:“我们王妃娘娘的意思,是想商量一个办法,合力将凤夫人推上继妃的位置。”顿了一顿,“或许这个比较难,但至少不能让郭侧妃被册为继妃。” 凤鸾听了,只是微笑回道:“这个好像我帮不上忙吧。” “你能的。”肃王妃挣扎着,又努力开口说话,“我看得出来,郦邑长公主和凤家都向着你,想来襄亲王那边也是,再加上宫里还有仪嫔……,哦不,现在已经是仪妃娘娘了。”揉了揉自己胸口顺气,“咳……,你们……,难道不想再扶植一个肃王妃?这对你,对凤家……,都是有好处啊。” 凤鸾心中一声哂笑。 如果自己不知道前世轨迹,肯定也会这么想。毕竟大家都认为太子会登基,肃王将来是亲王,要是凤家再出一个肃王妃,当然是有大大的好处。可是这两位最后都要倒霉的啊,凤家……,还是不要捞这短暂的好处为妙。 第135节 到时候肃王倒台,凤家有一个在肃王府做夫人的姑娘,还不显眼,大不了弃了贞娘便是。若是有一个继室肃王妃,那这瓜葛可就大了,不是那么好洗脱嫌疑的,----想必肃王妃和贞娘已经找过凤家,大伯父那边不支持,所以才会转而求见自己。 肃王妃想得简单,以为贞娘做了继室肃王妃以后,自己多个王妃妹妹,就会感觉腰子更硬挺一点儿。呵呵,可是自己不稀罕啊!不但不稀罕,还巴不得赶紧远离这一圈儿麻烦呢。 因而不想再跟肃王妃纠缠下去,只做为难,“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和家里人商议一下。”客套了几句,“王妃娘娘身子不太好,多歇着,我先去贞娘那边瞧瞧。” 不等肃王妃再多做挽留,便告辞了。 等到见了凤贞娘,瞅着她尚且扁平不显的肚子,疑惑问道:“你这是还没有过前三个月呢?刚刚得的好消息。” “是。”凤贞娘穿着一袭王府夫人服色,挽了头,别了几支金簪,脸上的笑容带着淡淡苦涩,“是好消息,只不过来得不是好时候。” 凤鸾大抵清楚肃王妃那边的意思,想扶着凤贞娘,并不怕她这会儿生下儿子,毕竟还是个奶娃娃,没法去争夺嫡子之位的。要争,那也是凤贞娘能过做继室肃王妃,等儿子长大以后的事了。 肃王妃和凤贞娘眼下是一条战线,急着对付郭侧妃呢。 自己不想搅和她们的争斗,但是心里明白,不拿出一点好处来,凤贞娘是不会把那份东西给自己的。因而问道:“信里的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顿了顿,不耐烦绕弯子干脆直道:“条件你可以提,但是我的权衡能不能办到。” 凤贞娘眼神微闪,“我明白。”细细说道:“原是年前的时候,王爷有一次喝多了在我房里留宿,掉了一份东西,我便悄悄的用螺子黛誊抄下来了。” 凤鸾微微咂舌,“呵……,你还真是早就想得深远啊。” 早在去年,就把有用的东西给存下来了。 凤贞娘一阵苦笑,“姐姐,你是清楚的,我在肃王府里面有多难熬。”忍不住带出一丝艳羡和酸涩,“比不得姐姐你,到哪儿都有人看着、护着。”她喝了口茶,很快将情绪压下去,“总之东西是不假的,信里我只给了一页,我手上还有六页,一个字都不会错的。” 凤鸾沉吟,“你要我用什么换?” “我要做肃王的继妃。”她眼神清澈坚定,有一种不可动摇的意志决心。 凤鸾勾了勾嘴角,“你的东西,好像不值这个价钱吧。” “我知道。”凤贞娘输在出身差,并不嫡出姐姐傻多少,不过在肃王妃这段艰难求存的日子里,早已磨练的深沉不少,“但以后呢?只要你们扶我做了肃王妃,我还会有其他消息给你们,会让你们不亏本的。” 凤鸾摇摇头,“以后的事怎么好说?且不说信不信得过你,单说你做了肃王妃,就肯定会为着肃王府打算,维护肃王府,又怎么可能再出卖肃王?贞娘,你这个条件本身就是矛盾的。” 凤贞娘闻言一愕。 原本在肃王府里混得艰难,只求出头,自己和肃王也并无半分感情,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做了肃王妃,会站在什么立场。 “这样吧。”凤鸾没有再继续她的思路,转而道:“我帮你想个办法,不让郭侧妃成为继妃,用以换你手中的东西。至于肃王是要另外再迎娶一个王妃,还是扶正你做王妃,又或者永不立王妃,这些就得靠你自己去谋划了。” 凤贞娘的目光一跳一跳的,闪烁不定,和她的心跳一样剧烈震动。 嫡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站在她的角度,自然信不过能做肃王妃的自己,甚至就连自己深思一下,都觉得做了肃王妃以后,难以再出卖肃王。所以用眼前换眼前,才是彼此都能接受的法子,看来只能如此了。 况且除了嫡姐这么干脆利落以外,自己也没有别人可求。 良久,凤贞娘咬牙下了决心,“好,就这么定了。” “好好养胎。”凤鸾起身告辞,将自己带来的东西让丫头放下,“没给你带吃食之类的东西,给你带了一点实用的。”然后出门,“我再去跟王妃娘娘道个别。” 凤贞娘亲自送了嫡姐出院子,等到回来,关了门,方才打开那个小盒子。 ----顿时惊呆了。 一沓银票,面额从五百两到一百两不等,总共是二千两银子!旁边还有一小盒的金瓜子,金锞子,也值四、五百两银子。 这都抵得过自己当初的陪嫁了。 凤贞娘笑了笑,的确……,是很实用的东西。 自己和嫡姐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特别是后来还曾交恶过。虽说她眼下是为了替端王拿东西,才给自己银子,但……,也算是额外的好处了。 比起卖了自己的祖母,无能的父亲,为了弟弟偏心的姨娘,竟然是嫡姐给了自己最大的帮助,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 凤鸾出门,上了宽大豪华的大马车。 “没事吧?”萧铎担心问道。 “没事,都办妥了。”凤鸾心情很是低落,歪在他的身上,“我这双手……”抬手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幽幽一叹,“从今儿起也不干净了。” 萧铎见她郁郁寡欢,有点后悔。 原本不该让她去掺和这些污糟事儿的,可是除了她,又没有别人能够办成,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娇娇,是我不好。” 凤鸾闭上眼睛,违心道:“罢了,为了六郎我没有什么不能做。” 反正主意是他出的,不是自己想的,自己原本是“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一朵娇花,是为了他才掺和了污糟事儿,该愧疚的人是他。 因为有用,他只会更加爱重自己、宠爱自己。 只有将萧铎牢牢困在自己身边,抓住他的人,他的心,自己才不惧王妃将来翻出任何风浪!更不惧蒋侧妃、魏夫人之流!毕竟战争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来,须得做好万全准备,自己才能放心。 “要不……?”萧铎想了一圈儿,送东西,送首饰,都显得毫无新意,眼下春天倒是有个新鲜事儿,“我带你去骑马吧?散散心,正在去外面踏踏青也不错。” 凤鸾果然提起一点兴致来,睁眼问道:“去哪里学?” “之前我不是给你养了一匹小母马吗?现在长得差不多了。”萧铎一心想哄她开心起来,不遗余力卖弄,“你刚学,不用去多么宽阔的地界,就去香洲别院,那后山有一块不小的空地,够你学骑马的了。” 凤鸾点点头,“也行,三月里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得乐,且乐,乐了一天赚到一天。 将来的日子,少不了各种烦心的勾心斗角呢。 两个人在马车里面说说笑笑,兴致都被挑了起来,说到去香洲别院学骑马,还说到烤鹿肉吃,一路笑语晏晏的回去。 马车路过王府角门的时候,风吹动,凤鸾瞅着一个丫头溜了出门,似乎……,有点眼熟?不由扯了扯萧铎,指向外面,“那个丫头,好像是碧晴含烟馆的人。” 萧铎眉头一皱,赶紧看了看,心下也有几分模糊的印象。 “这是要做什么?!”他沉声道。 凤鸾担心有事,不过不想用自己的人去惹麻烦,喊了高进忠,越俎代庖的吩咐了一句,“王爷吩咐,赶紧派个人过去跟着那丫头。” 高进忠扭头往车里看了一眼。 萧铎沉脸斥道:“耳朵聋了?还不赶紧去?!” 得!高进忠今儿算是长了教训,往后凤侧妃在王爷跟前发号司令,就只当是王爷的意思,不敢再质疑墨迹了。 ☆、115 危机四伏 中午饭,凤鸾点名要了几样酸酸凉凉的小凉菜,还有煲的浓汤。 她的饮食习惯遵照母亲的交待,讲究养生和益气,不管吃什么,食材和辅料都是精心搭配过的。萧铎一开始跟着吃有些不太习惯,可吃了一段,发觉自己身体和以前大不一样,牙不上火了,胃不胀气了,觉出好处就慢慢习惯了。 甄氏对养生和打扮到了苛刻的地步,传到凤鸾这里,自然也是一丝不差。 萧铎觉得难再找出搭配更好的,所以除了有事,几乎天天混在暖香坞里吃饭,凤鸾吃饭的时候笑话他,“王爷饭量又大,吃一顿,顶我一个人吃一天的,为得你来,我这儿小厨房的支出都翻了几倍呢。” 姜妈妈觉得这话说得过头,忙道:“一双筷子是吃,两双也是吃,王爷吃饭能花费多少?侧妃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萧铎夹了一筷子银笋丝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道:“没事,以后暖香坞的伙食银子从我的账面上支。”指了指那个坏笑的家伙,“这样总行了吧?” 凤鸾娇俏一笑,“马马虎虎吧。” 自己当然不差那点银子,可就是要让账房每个月往这边送伙食费,让满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暖香坞这边地位稳固不好惹。这也不失为是震慑下人的一种手段,所谓拿着鸡毛当令箭,没事就在萧铎身上拔根鸡毛,替自己刷刷威风。 正要开席,高进忠从外面溜了进来。 姜妈妈极有眼色,一见他是有要事回禀的样子,就先不急着上菜,而是朝丫头们招招手,先退下去了。 “王爷、侧妃。”高进忠这回他学了个乖,把凤鸾捧在一起回话,“跟了丫头的小厮刚刚回来,说那丫头去了静水庵,先是上香拜佛,然后去了后头找主持老尼,别的事没有了。” “烧香拜佛?”萧铎眉头紧锁,女眷们就是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这也罢了,别像上次穆夫人做法事那样,惹出乱子就行。他虽不悦,但是也没规矩说不让人去烧香拜佛的,挥挥手,“知道了。” “上菜罢。”凤鸾喊了一声,然后低头拨茶细细思量。 蒋侧妃这是打算烧香拜佛求转运?有那么一点不放心,可是无凭无据的,也不好说猜测人家有歹心,还是慢慢让人打听着吧。 结果打听来打听去,蒋侧妃的丫头仍然只是上香,再无任何动作。 半个多月过去,端王府内依旧一片风平浪静。 这天早上凤鸾去葳蕤堂请安,忽地发现,蒋侧妃居然也来了!仔细一想,对了,她已经过了三个月禁足的时间,今儿是该出来了。 微微含笑打量她,“早啊。” 蒋侧妃一袭浅杏色的半袖衫,内里月白挑银线的对襟衣,配一抹同系的杏色抹胸,下面是拖地烟笼细花百水裙。头发挽做堕马髻,松松儿的,然后用粉水晶长簪和珠花装饰,衬得她好似一簇柔软娇嫩的杏花。 特别是,一双眸子像是水洗过般的晶晶亮。 凤鸾心下觉得怪怪的。 照理说,任何一个人被禁足三个月之后,多少都会有点灰心吧?怎么自己感觉蒋侧妃不但不灰败,反而透着一种清新向上的朝气劲儿呢?奇怪……,萧铎最近也没有对她示好啊。 她失宠许久,又前途一片晦暗不明,难道不担心么?谁给她自信朝气蓬勃的啊。 “凤侧妃早。”蒋侧妃回了招呼,语气里,带着一丝淡定从容。 凤鸾微笑不语,不做声色。 魏夫人今儿来得最晚,一进门,就抱歉道:“早起刚要出门,喝茶打翻把衣裳给弄脏了,又换了一身,所以迟了一些。” 她一阵风路过的时候,凤鸾分明在她身上闻到淡淡奶味儿。 心下不由微笑,想来多半是年哥儿吐奶了。魏夫人不说儿子,只说打翻茶,有意不想让年哥儿惹人眼,倒是聪明的紧。 端王妃清了清嗓子,“今儿人都到齐了。”转头吩咐丫头,“正好该挑夏天的新料子裁衣服,去搬了料子过来,让大伙儿各自挑了喜欢的回去。” 说起来,蒋侧妃明面上是被禁足三个月。 眼下如果没有萧铎发话,无缘无故,是没人好约束着她不让出来的,只是隔了三个月猛地一见,大家都有些别扭不自在。 好在今儿蒋侧妃特别温柔谦和,没有跟人争,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找茬儿。 挑料子的时候,她还十分客气说道:“凤侧妃,你先来挑。” 凤鸾笑了笑,“好。” 蒋侧妃便往旁边退让,偏生苗夫人今天反应有点呆、有点慢,没来得及避开,正好被她一脚踩上,“哎哟”,同时两声惊呼响起!两个人像是都被吓了一跳,都惊恐的用手挡在前面,然后各自分开,皆是一脸紧张不已之色。 “怎么了?”端王妃探头看了过来,“都没事吧?” “没事。”苗夫人先陪笑道:“是我反应慢,不小心挡了蒋侧妃的道儿,反倒吓着了她。”像是生怕蒋侧妃生气时的,只管一股脑儿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还连连赔罪,“蒋侧妃勿怪,刚才没有惊吓到你吧?都是妾身不好。” 第136节 蒋侧妃眉头皱了皱,意外的,居然没有生气发作,“算了。” 她一拧眉,抿了嘴儿站到一旁去。 接下来,气氛有点僵硬,分完料子大家便就告安回去。 回到暖香坞,宝珠赶紧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啧啧道:“妈呀!蒋侧妃这不会是吃错什么药了吧?还是真的给关老实了?可她突然这么温温柔柔的,像是内里换了一个人似的,我瞧着,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凤鸾嘴角微翘,“她今儿是有一点稀罕。” 不只是神态稀罕,更稀罕的是……,当时她和苗夫人动作一致。 ----两人都是选择护住了肚子。 若非自己知道苗夫人可能快要怀孕,只怕还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可假设说苗夫人是真的怀孕了,出于本能所以护住肚子,那么……,蒋侧妃难道也怀孕了不成?!再联想到她最近经常让丫头出去上香,是换送子娘娘的愿?还是上香祈祷她一举得男?越想越觉得她是真的怀孕了。 凤鸾揉揉额头,这可不是让人愉悦的好消息。 哪怕她只是生个女儿,有孩子,和没有孩子,在萧铎心里肯定大不一样。 假如她真的怀孕,再顺顺利利的生个儿子,那岂不是更糟?说真的,自己对萧铎不是太有把握,----就算他爱重自己,但也不代表,他不会分出一部分宠爱给别人啊。 如果蒋侧妃生了儿子再复宠?!就算萧铎不宠,端王妃也会“宠”的,宫里的蒋恭嫔更得“宠”,那自己可就有的头疼了。 而比起这个,更有一种出于直觉的隐隐担心,……怕再出事。 夜里萧铎过来,凤鸾卸掉钗环上.床,随口说起今儿白天的猜疑,“你说,她们俩不会都有好消息了吧?要是真的,那可要恭喜王爷了。” “什么好消息?”萧铎没有在意,“若是蒋氏和苗氏有了身孕,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只当她是在吃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醋坛子。” “我觉得有可能……” “胡说。”萧铎好笑道:“蒋氏都禁足多久了?整整三个月!算起来我还是去年找过她的,中间连她的手都没摸过,她怎么怀孕?” 凤鸾撇撇嘴,“万一是年前怀上的呢?” “醋缸,醋瓮!”萧铎笑着翻身,把她压在自己身下,“别说别人了,你赶紧的再给本王生一个,是男是女都行,我都喜欢。”俯身亲了亲,又去咬她的耳珠儿,“我现在都快成你一个人的了,还吃醋?真是,小没良心……” “别,我累了。” “我不累。”萧铎有条不紊的进行那件事儿,动作熟练,嘴角笑容暧昧,“早知道你懒,只管躺着别动等着享受就行。” “什么享受?”凤鸾红了脸,很快……,便婉转娇啼不能言语了。 ****** 次日早起凤鸾去请安,蒋侧妃没来,派了人过来告假,“侧妃昨儿回去,在院子门口崴了一下脚,脚面肿了,实在是不能下地走路。特派了奴婢过来,想向王妃娘娘告几天假。” 凤鸾心下一声哂笑。 谁会盼着她出来晃荡啊?她不来,只怕一屋子的女眷都欢喜呢。 不过呢,端王妃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饰住了,“不能走路就歇着,赶紧再去请个大夫瞧瞧。” “不要紧。”丫头忙道:“蒋妈妈拿红花油给侧妃揉了,好不少呢。” 凤鸾本来就对蒋侧妃有所猜疑,再瞅着丫头紧张,明显一副不愿意招摇请大夫的样子,不由更加疑惑了。蒋侧妃真的有孕?若是有,为何又遮遮掩掩的?怕人知道害了她的肚子?可她总不能一直瞒着,突然蹦出一个孩子来吧。 带着疑惑,请安完毕回了暖香坞。 可是凤鸾自己猜疑,又没证据,----总不能跟萧铎说,我知道前世苗夫人这时候快怀孕了,所以受惊护着肚子,于是推测蒋侧妃也有可能是怀孕吧。 萧铎瞅着她这几天闷闷不乐,只当是女人家心思细腻,有事没事爱琢磨,成天在宅子里面都闷坏了。因而笑道:“别急,这段日子有事比较忙,等过两天忙完,我找一个休沐日的时候,就带你香洲别院。我看最近天气好得很,正适合骑马,连鹿我都让人找来先养着了。” “好。”凤鸾兴致不高,心不在焉的敷衍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蒋侧妃一直窝在碧晴含烟馆没有出门。 蒋妈妈有点发愁,“这也不是法子啊。”眉头紧锁,“就算侧妃借口脚崴了,也不过是拖延几天而已,要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去请安,别人一定以为是病重了。王妃娘娘身为王府主母,不可能不管,肯定是要派大夫过来瞧的。” “我不管,能拖几天是几天。”蒋侧妃的小脸垮了下来,抱怨道:“要不是担心禁足时间到了,不出去会惹人怀疑,昨儿我就不去了。偏偏苗氏那个扫把星,差一点点吓得我摔倒!”咬牙切齿的,“等着,回头再慢慢的和她算账!” 蒋妈妈又道:“香油咱们捐了,银子也花了,只是……”她语气迟疑,“静水师太给的那些丸药,真的要吃下去吗?我担心……” “妈妈!”蒋侧妃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不许说晦气的话!” 蒋妈妈赶紧抿了嘴儿。 蒋侧妃也是一阵犹豫不定。 可是魏氏一举得男,法子是自己悄悄叫小丫头打听的,而且核实过了,魏氏确实经常给静水师太捐香油钱,可见消息不假。再说自己怀孕谁也不知道,魏氏不知情,且她最近都没有出过门,自然不会跟静水师太有什么勾搭。 细细想来,丸药的事应该没有问题的。 可……,还是有点不放心。 蒋侧妃心里几番纠结,但是不吃了静水师太的丸药,怎么能保证一举的男呢?左思右想了许久,抬头道:“妈妈,你让人回去找我母亲商议一下。先让母亲去给哥哥屋里的胡姨娘求点男胎药,让她吃了,看看效果如何。” 蒋妈妈心神领会,点头道:“好,这个法子不错。” ****** “今儿一大早,蒋妈妈就出门了,让人跟着,她一路坐着马车去了蒋家。”宝珠回禀打探来的消息,“至于回蒋家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嗯。”凤鸾琢磨着,要不跟萧铎说,别让碧晴含烟馆的人进进出出?可是无缘无故找不到理由发作她,自己也不好弄得跟处处针对她似的。 “侧妃!侧妃。”玳瑁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神色大变,“肃王妃……,没了。”咽了咽口水,“听说肃王府已经闹得人仰马翻,因为、因为肃王妃是……,是喝了郭侧妃侍奉的汤药,才呕血而亡的。” 凤鸾的目光猛地一亮,继而微顿,“知道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肃王妃为了自己的儿子,果然够狠!眼下郭侧妃成了谋杀王妃之人,再加上范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再做继妃的了。郭侧妃被废处死,她的三个儿子失去母亲统领,肯定也是一团乱。 这样一来,王府的嫡长子地位便稳固了。 可是贞娘还只是怀孕,没有生子,无功无劳只怕也难以请封继妃,更何况眼下都在忙碌郭侧妃的事,贞娘么……,还是好好养胎吧。 中午萧铎回来,脸色沉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色雾气。 两个人默默的吃完了饭,谁也没多话,下午萧铎又出去了。他是皇子,哥哥才死了嫡妻,自然是要过去听哥哥道恼,帮着忙活丧事。凤鸾则窝在暖香坞里做针线,心里恍恍惚惚的,一不小心,把手指上戳了一个血珠儿。 “哎哟。”红缨在旁边递线的,赶忙放下线,去给她打水清洗。 “不要紧。”凤鸾摇摇头,擦干水珠摁住,“一会就好了。”略有一点心烦,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王府内外,都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啊。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 下午闲闲无事,到后面陪着龙凤胎玩了一会儿,也提不起兴致。 天色擦黑,萧铎再次从外面回来,不急着吃饭,而是先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衣裳。他披散着头发湿哒哒出来,凤鸾上前亲手给他揉头发,细细的揉,轻轻的揉,干棉巾换了两、三条,最后揉得手都酸了。 “好了,别揉了。”萧铎将头发用长簪随便一别,然后抓住自己肩膀的素手,转头看她,“瞧你这神魂落魄的样子,都怪我,不该让你……”扯她到怀里坐,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亲了亲,“娇娇,别去胡思乱想了,好吗?” 怪自己,不该让她给肃王妃递话的。 这种腌臜事儿,原本就不应该和阿鸾扯上关系。端王府的前程,应该是自己这个大男人去挣,而她和孩子们,自应该躲在自己背后跟着享福,而不是操劳。眼瞅着她这会儿像是鱼儿脱了水,一阵心疼,“别想了,这事儿不与你相干的。” “嗯。”凤鸾茫茫然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萧铎见她恍恍惚惚的,怕再出什么魔怔,一点都不敢疏忽,眼睛不错的一直盯着她不说,还各种细细劝解。最后说得嘴都干了,想着,还是找点什么事打断一下她的思路才好,便又换着花样闹腾了她半夜。 等她倦极了,伸手给在她颈间的穴位上轻轻揉着,趁她放松用了内劲儿一按,总算让她昏昏然的睡了过去。 “娇娇……”萧铎将她轻柔放平了,看着那张安静甜美的素瓷小脸,细细密密的亲吻了一回,“听话,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次日天明,端王府有头脸的人换了素色衣服,过去肃王府吊祭。 女眷里,端王妃和蒋侧妃、凤鸾,以及王府的两位小郡主,都的过去。当着妻子女儿的面,萧铎不好太过关照凤鸾,只在分别时,叮嘱了王妃一句,“今儿人多,你们都别私下乱走,按照规矩吊祭完等着我一起回府。” 端王妃见他跟自己说这话,眼睛却不时扫向表妹,心中如何不明白?可是到了今时今日,除了不舒服以外,连吃醋的心思都没有了。好似丈夫已经不是自己的丈夫,只是用来保证自己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人,保证儿女前途繁花似锦的人。 她表现的温柔大方,“好,王爷尽管放心。” 萧铎不再多言,自己领着人往肃王府外面那边去了。 凤鸾经过昨天一宿安睡,今儿已经恢复了精神,跟在端王妃后面,默默不语,到了灵堂想肃王妃拜祭的时候,忍不住轻轻一叹。 人死灯灭,这样拼命的争真的值得么? 恍惚间,觉得一道清澈明亮的目光投了过来,扭头一看,是身着一袭素白孝衣的凤贞娘,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叫做希望的光芒。 ☆、116 惊涛 凤鸾当然看得懂妹妹的目光,里面蕴含什么。 凤贞娘想做继妃,而且是非常非常想,----眼下肃王妃死了,郭侧妃倒了,剩下的夫人和姨娘出身皆不如她。而且她还怀着孕,顺利的话没准儿是个儿子,所以她盼着自己再帮忙,盼着凤家能够为她撑腰,让她成功的登上肃王继妃的位置。 可惜她不知道,凤家是不会支持她的这个愿望的,自己同样不会。 凤鸾避开了那道清亮的视线,只是拜祭,一套系列仪式进行完毕之后,便跟着移步到偏厅里面歇着,打算耗够时间就走人。 眼下因为肃王府死了主母,郭侧妃也倒了,王府里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所以是安王妃和内务府在操办丧事,前者负责内眷,后者负责外面仪式。临时接手,今儿头一天略有些乱乱的,吊祭的女眷们都安置在了同一个大厅。 凤鸾刚刚避开了庶妹的目光,一进门,就觉得有人朝自己看了过来。 ----是理国公家的范夫人,肃王妃的母亲。 那道目光像是一柄利刃,刀刮一般,飞快的在自己面上扫了过去,微微生疼。好在眼下大厅里女眷众多,人来人往,范夫人不好一直盯着这边看,很快收回视线,转头与别人哭泣去了。 她死了女儿,周围的女眷都是纷纷安慰劝解。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不时有目光朝凤鸾这边一扫而过。她细细数了一下,那些目光除了范夫人,还有成王妃、做了成王侧妃的范七娘,以及端王妃之母穆夫人,看来这些人都恨上了自己,仇家不少啊。 再者像穆柔嘉、广昌侯夫人等等,亦在打量,只怕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哎,简直如坐针毡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大家散伙回去的时候,因为女眷太多,赫赫攘攘的一通拥挤,一个伶俐的身影靠了过来,是堂姐凤荣娘。她嫁去了范家,范夫人是她的婆婆,范五爷是她的小叔,还有肃王妃是她的大姑子,玉真公主是她的妯娌。 “你小心一些。”凤荣娘悄悄扯了扯,趁着人多混乱,飞快低声道:“我婆婆因为玉真公主的事儿,心下埋怨你,说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孙子去了外省,再也见不着。” 玉真公主下嫁给了范二爷,皇帝前次震怒,将范二爷安排了一个外省小官职,彻底把这一小家子给端出京城。范夫人哪里舍得儿子和孙子去外省,再也见不着?她虽然不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但是凤鸾进了宫,却没有被处罚,还有萧铎、萧湛,不免将这三个人一起恨上了。 凤鸾点点头,“多谢大姐提醒,只怕连累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凤荣娘的确受了一些婆婆的气,可她是长媳,又出自奉国公府凤家,膝下还有两个儿子,范夫人拿捏她也是有限。不过眼下能让堂妹知道自己替她受气,得了安抚,心里多少顺气不少,只不敢多留,“我走了,你记得平日行动多小心一些。” 凤鸾回去,便让人包了一柄通体翠绿的翡翠如意,和两根镶嵌宝石的金钗,然后让人送回凤家长房,言明如意送给大夫人,金钗让转交给堂姐凤荣娘。之所以拐个弯,是怕让范夫人觉得自己和堂姐联络,继而再迁怒难为堂姐。 第137节 心下明白,范夫人可不只是因为玉真驸马的事儿恨自己,多半……,肃王妃还把原委告诉了她,连带把这笔账也算到了自己头上。 呵呵,人就是这么可笑,迁怒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 等回了王府,憋了一整天的气忍不住朝萧铎吐,“数数看,京城里的公卿贵眷一有多半儿,都在恨我呢。”不由一声冷笑,“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瞅着我……,瞅着我不过是个侧妃罢了。” 说起来,这都是因为给萧铎做侧妃牵连出来的。 可是话只能说到这儿,再说,就怨怼了。 萧铎一阵沉默。 假如阿鸾没有嫁给自己,比如说嫁去穆家、范家,或者不论是哪一家,凭着她奉国公府嫡出千金的身份,肯定过得如鱼得水。因为做了自己的侧妃,先得罪穆家,然后又因为牵扯进太.子党对自己和萧湛陷害,得罪了范家。再因为成王妃秦氏那边,连带秦家也给得罪了。 还要有赵惠妃、安王,安王妃的赵家,宫里的梁贵人等等。 她的埋怨,还真是一分都没有说错。 这些人对她的忌恨,皆是因为她做了端王妃侧妃而起。 “我失言了。”凤鸾起身要出去。 萧铎一把拉住她,目光沉定,“娇娇,我让你受的委屈都会给你补回来的。”最开始自己心念一动,设计得到她,只觉得自己拣了一个大大的便宜,可如今……,却总觉得亏欠了她太多,委实对不起她。 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眼下时机又不合适,好歹得过了肃王妃丧事这一段儿。 日子一晃,很快到了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 今儿萧铎休沐,说好了陪凤鸾一起去香洲别院骑马,只没有声张,打算都先去王妃那边点个卯儿,然后直接出去便是。 到了葳蕤堂,只见端王妃已经换了轻薄的衣衫,她微笑道:“天气暖和,再穿夹棉的有些燥热,今早一起来,就让大伙儿都换了。” 苗夫人笑道:“是呢,今年好像比去年热得要早。” 萧铎正中位置坐下喝茶,没说话,由得妻妾们各自闲聊。 外面丫头禀道:“蒋侧妃来了。” 凤鸾扭头看了过去。 蒋侧妃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袭镂金线绣百蝶穿花云锦衣,内衬杏黄衫,头上也相得益彰的别了金步摇,看起来颇为明艳照人。但是……,总觉得精神头不如上一次瞧着自然,反倒有一种,故意强撑出来的光鲜。 就好像,妇人们和丈夫吵架哭过以后,通常都会刻意打扮掩饰太平。甚至不自禁的看了看蒋侧妃的肚子,并没有比较明显的凸起,不像是怀孕了。否则要是年前怀上,这都已经四个月,怎么着也该有点凸显肚子才对。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知道今儿萧铎要来,刻意打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凤鸾觉得自己越发疑神疑鬼了。 接下来,请安的仪式完毕便就各自告退。 萧铎没有跟着凤鸾回暖香坞,而是留了下来,去后面看崇哥儿,到今年冬天小家伙就两岁了。眼前他已经走路稳稳当当,春装轻薄,正在挥舞胳膊四下乱蹿,慌得奶娘们跟在周围喊道:“崇哥儿,慢点,慢一点儿。” “小腿儿跑得倒快。”萧铎蹲□,招招手,“过来。” 端王妃上前笑着教道:“哥儿,快喊父王。” “父王。”崇哥儿奶声奶气的,上前扑到父亲怀里,用小小手指了指外面,“玩,玩……”拖长了声调,“玩……” “行,咱们出去玩儿。”萧铎笑了,顺手抱起儿子就要出去。 “使不得。”奶娘忙道:“王爷,哥儿娇贵,每次只要一到外面玩儿,回来总是爱咳嗽,还是等哥儿大一点,养得壮壮的再出门的好。” 端王妃也道:“是啊,就让他在屋里玩儿好了。” 萧铎皱了皱眉,看了看小不点儿一样的儿子,到底还是儿子的健康要紧,只得将他还给了奶娘,“那就在屋里玩儿吧。” “哇……”崇哥儿放声大哭,扭着身子,拼命的拍打奶娘,“玩,玩……” 端王妃赶忙上前哄道:“哥儿,等你长大了再玩儿。” “不要!”崇哥儿会的词语还不多,这一句倒是说得清楚。在他看来,本来父亲都要抱自己出去,母亲却拦着不让,不由生气的一巴掌打了过去,“不要,不……” 端王妃站得很近,一时不防,倒是被儿子扇了一个耳光。 她并觉得有多疼什么的,还在哄道:“乖乖,先别哭了好吗?等下又该咳嗽……” 萧铎顿时一声爆喝,“放肆!”上次喝斥,“把他放下来!你看你们,都把哥儿惯坏成什么样子了?哭哭啼啼不说,还敢打自己母亲?”儿子太小不懂事,还不都是身边的人没有教好,“你们这是,打算给本王教出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出来吗?!” “王爷息怒。”端王妃一面替儿子赔不是,一面又怕吓着儿子,慌道:“哥儿原不是有心的,他力气又小,妾身不觉得疼……” 萧铎额头上的青筋直乱蹦,“这是你疼不疼的问题吗?!” 端王妃不敢分辨,赶忙领着一屋子的人齐刷刷跪下。 萧铎抓起儿子的小手,便打,“不准打你母亲,记住没有?!好好的苗子,从小就得扶正了,不能被带歪了!” 他并没有用力,毕竟儿子年纪幼小还娇嫩,就是吓唬而已。 崇哥儿却是吓坏了。 赶紧扭头扑到乳娘怀里大哭,哭得气堵声噎,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一会儿便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横流,还呛得小脸儿一片通红。 “快快快!”端王妃忙道:“快哄住他,拿他心爱的东西出来,好吃的、好玩的,只别让他再哭再咳嗽了。” 东西拿出来,被崇哥儿打翻的满地都是。 萧铎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仰马翻,只觉气得胸闷,扭头看向宫嬷嬷,只见她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一脸为难之色。心下便明白,平时崇哥儿有王妃惯着、娇着,已然是给宠坏了,宫嬷嬷也成了一个摆设。 这样不行!王妃不好还罢了,自己的嫡长子不能就这么给养废了。 萧铎在椅子里坐下,等着那边安抚好了崇哥儿,让人抱了下去,然后留了端王妃和宫嬷嬷说话,脸色沉沉,“以后崇哥儿就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养,只早晚晨昏定省,各半个时辰给母亲请安,其余的时间,全权由宫嬷嬷领着人负责教导。” “王爷!”端王妃脸色猛地一变。 之前虽说名义上让宫嬷嬷照顾儿子,也就是挪了个窝,白天还在养在自己跟前,只晚上睡着以后抱去缀锦阁。可若是按照王爷此刻所说,那岂不是……,自己每天只能见到儿子一个时辰?! “别多话,别惹本王生气。”萧铎的神色丝毫不容商榷,然后转头,目光冷冷的看向宫嬷嬷,“宫里该怎么严格教导孩子,嬷嬷应该清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还是教导不好崇哥儿,那就不用在王府呆了。” 宫嬷嬷忙道:“是,奴婢明白。” 萧铎挥手让她退下,然后单独留了端王妃告诫道:“崇哥儿是端王府嫡长子,可不只是你穆氏的儿子!你若是敢把本王的儿子给教坏了,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一甩袖,就出了门,根本不与她多说一句废话。 端王妃怔怔的,目光呆滞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自己只得崇哥儿这一个儿子,只有这一个,今后肯定也是不会再有了。他又小又金贵,平时不免稍微娇惯了一些,可也没有往歪处教过。没想到王爷这么狠心,竟然要这样生生分离自己母子! 自己和他哪里还是夫妻?简直是仇人。 阿鸾!都是因为你,你一来就夺走了我的丈夫,如此还不够,眼下又要再让人夺走我的儿子,此仇不共戴天! ****** 萧铎出了门,在去暖香坞的半路凉亭里坐了一会儿,自己消消气。 真是太不像话了! 原本崇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打了母亲一巴掌,这也不值得自己雷霆大怒。自己气得是,王妃根本就不训斥儿子的行为,就那样心安理得,自己被儿子扇了就扇了,----好像只要能哄好儿子不哭,什么都使得。 有她这么溺爱娇惯孩子的吗?真是慈母多败儿! 罢了,等下消消气,和阿鸾一起到香洲别院散心去。 正准备要走,就见一个婆子慌天慌地的跑了过来,声音惊惶,“回王爷,快点去暖香坞看看吧!不好了……”声音里面带出哭腔,“蒋侧妃被凤侧妃推倒小产了。” ☆、117 骇浪 小产?!萧铎听着莫名其妙,更多的,则是为“蒋侧妃被凤侧妃推倒”而惊骇,当即顾不得多想,拔脚就往暖香坞飞奔而去。 一进暖香坞内院大门,就见丫头们皆是神色惊慌模样。 再往里走,屋子里赫赫攘攘围了一圈儿人。而在正中间,躺坐着面色惨白如纸的蒋侧妃,她的裙子下,汪着一滩猩红刺目的血迹。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来,开口一句,“王爷……”便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凤鸾站在旁边,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冷漠。 “大夫呢?!”萧铎不明白眼前的这一片乱局,但不管如何,眼见得蒋侧妃裙下流血,当然是要先救人再说。暖香坞的人明显都不敢挪动她,几个服侍蒋侧妃的下人在跟前打转,也是不敢轻易搬动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来了,来了!”外面有人喊道。 众人看去,是王府里平时看头疼脑热的大夫来了,虽说不是名医,但是一般的症状肯定没问题。上前让丫头搭着帕子,诊了一会儿脉,继而抬头颤声道:“蒋侧妃,这是小产了。” 蒋氏真的是小产?萧铎一阵惊讶,一阵惋惜,忙问:“几个月的胎像?真的不能再挽回了吗?!” 老大夫回道:“约摸有三、四个月的胎像,眼下已经小产,也说不准,具体的王爷还是问问蒋侧妃罢。” 可现在哪里是细说的时候?萧铎皱眉吩咐,“先把人抬回去安置再说。” “等等!”凤鸾上前一步,“还是让人去宫里太医请个太医,看了再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蒋侧妃尖声叫道:“难道说,你觉得是我还和大夫串通起来撒谎?你……”她泪如雨下,哽咽不已,“你心狠意狠为人毒辣,害我小产,现在还要反诬我一口,呜呜呜……” 凤鸾等着她哭,等她哭得停住了,才冷冷道:“蒋侧妃把话说清楚!第一,谁都不知道你怀孕了;第二,我也没有害过你!分明是你自己跑到暖香坞来无理取闹,然后跌倒的,怎么就成了我害你小产?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 萧铎的目光闪烁不定。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是孕妇放在第一位,可眼下却迟疑了。 反正蒋侧妃已经小产,急着回去也没用,还不如这会儿把事情撕罗清楚,也免得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再冤枉了阿鸾。 因而转头看向高进忠和姜妈妈,吩咐道:“你们一起去请太医。”然后又道:“给蒋侧妃拿一个棉垫子,扶她起来到侧屋坐下,再搭一床薄被盖上。” 蒋侧妃银牙暗咬,这种时候……,王爷居然还偏心向着她!就连王府血脉,都争不过凤氏那个狐媚子!只得委委屈屈在旁边坐了,冷脸不语。 一屋子的人换了地方,毕竟暖阁门口一阵血污太过碍眼。 “怎么回事?”萧铎看向凤鸾问道。 凤鸾面色平静,“刚才请安回来,我前脚进门,蒋侧妃后脚就追了过来。说是听说我给了苗夫人一个昊哥儿的襁褓,能带来好消息,也想要一个自己拿回去。我不给,她就恼了,嘴里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也没理会她。” “然后呢?” “然后她转身出去,本来我都以为她就这么走了,结果不料她突然就往暖阁里面冲去,说是要亲手拿一个襁褓回去。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去拦她,她就赖在地上不走,没法子我只好过去说了几句,然后她就跳起来跟我扭打,……就跌倒了。” “胡说!你胡说!”蒋侧妃尖声道:“王爷,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泪汪汪的哭了起来,“原是妾身听说苗夫人得了襁褓,能招儿子运,便想着,自己也能求一个襁褓就好了。凤侧妃不但不给,还对妾身冷言冷语,妾身求子心切,便想自己去暖阁里拿一个襁褓,哪知道……” 一声呼天抢地的哭嚎,“哪知道她的刁奴们拉拉扯扯,凤侧妃还过来狠狠推了妾身一把,妾身这才跌倒在地……” 宝珠急了,“你、你简直血口喷人!” 蒋侧妃红着眼圈儿对吵,“刚才的拉的刁奴就有你,你也推了我一把。” 第138节 宝珠跺脚道:“胡说!我只让你出去,谁推你了?!” “够了!”凤鸾一声断喝,“闭嘴!不要同她歪缠个没完。” 蒋侧妃便捧了脸哭,“呜呜……,我好命苦啊。被人陷害失了王爷的欢心,好不容易怀了孕,就知道有人会害我,藏着掖着几个月都不敢说,没想到……,今儿还是栽在了歹人的手里……”泪眼婆娑看着萧铎,“王爷,你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别哭了。”萧铎听着事情起因疑点重重,不由深思。 按说蒋侧妃有了身孕,怕人知道,一直隐瞒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她既然有了身孕,就该躲在碧晴含烟馆养胎才对,居然还来找阿鸾,----就算要襁褓,也不用她亲自过来要,多得是下人可以使唤。 但她不仅亲自过来要了,还和阿鸾起了争执,继而跌倒,……小产。 可是大夫又说她真的小产了。 难道是她在撒谎,真的和大夫串通起来故意陷害阿鸾?不由心思一动,等着太医过来是便提起了心,沉声道:“好好切切脉。” 两个太医是被高进忠临时叫来端王府的,不知道啥事儿,只敢老老实实诊脉。 一人上前诊断了一次,皆是回道:“贵府侧妃脉象走珠滑利、气血两亏,有元气虚损之象,阴脉浮而紧,紧则疝瘕,乃是妇人小产之脉象。” 凤鸾心下顿时一沉。 怎么回事?太医是高进忠和姜妈妈一起进宫请的,不可能串谋,而太医们刚来,连隔壁地上的血污都没有看到,他们只是凭脉象说话,----加上之前府里的大夫,三个人都诊断蒋侧妃小产了。 正在茫然不解,就听蒋侧妃大声哭道:“王爷,你要给我做主啊。”一行哭,一行凄凉控诉,“就算妾身和凤侧妃平日不和睦,可也没有深仇大恨,她……,她怎么这样盘算妾身?这样谋害王爷的子嗣!” 凤鸾轻笑,“你还挺会给人扣大帽子的。” “凤氏!”蒋侧妃咬牙切齿的,一脸恨意,像是飞刀子似的迸射出来,“你害我小产!居然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也是有孩子的人,难道不知道失子之痛有多痛吗?你真是……”又是一阵泣不成声,“太凉薄了。” 凤鸾听她言语流利无比,台词好像是早就演练过一般,声声控诉、字字泣血,就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好像对不起她似的,很好……,蒋侧妃长进了。 心下不明白的是,如果她真的有孕,怎么舍得用怀孕的身子来跟自己拉扯?这从情理面上说不通,可她若无孕,为何三个大夫一致认定她是小产?这两个自相矛盾的推理说不通,肯定其中一个是错误的!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到底是哪里?! 门外丫头喊道:“王妃娘娘来了。” 端王妃气度雍容淡定,脸上带了一丝听闻姬妾小产的恰当担忧,款款进来,然后打量了一圈儿,说道:“王爷,听说蒋侧妃小产了?既如此,还是先让人把她送回去养身子,别再耽误了。” 萧铎看了凤鸾一眼,事情是在她的屋子里出的,蒋侧妃也的确小产了。 不论如何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与其这么乱糟糟的,听她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是先各自分开为好。别的不说,万一蒋侧妃再落下个什么毛病,事情岂不更糟?因而也就同意了,看向端王妃颔首道:“你带着人,先把蒋氏给抬回碧晴含烟馆,让太医开药调养。” 端王妃心里一顿,这种时候……,王爷还要留在暖香坞?还有细细安抚表妹?连孩子都争不过表妹啊,呵呵,这还真是痴情种子! 心下讥笑,面上却是一派温温柔柔的,“好,王爷放心吧。” 很快的,人都各自散开了。 萧铎和凤鸾走回寝阁的时候,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清楚干净,一切水过无痕,好似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只是好像而已。 寝阁内,一阵闷闷的无声静默。 良久,萧铎才开口道:“罢了,你也事先不知情,蒋氏又有些颠三不着四的,这只是一场意外。”给事情定了性质,“别多想了,反正我也不缺孩子,蒋氏的……,没了就没了吧。” 凤鸾凉凉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拉扯我然后倒地的。” “阿鸾……”萧铎皱眉,“我都说了,不怪你。” “可是你不相信我!”凤鸾目光一凌,直直看着他,继而又是自嘲一笑,“也对,谁能相信蒋侧妃用身孕来陷害我呢?别说王爷,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她既然知道她怀着孕,为何还不珍重自身,故意跑来和我拉扯小产了。” “好了。”萧铎拍拍她的手,“这事儿不用再追究了,只是一场意外。你好好在暖香坞里呆着,别多想,我先去蒋侧妃那边看一眼。”怕她吃心,又解释,“回头母妃肯定是要询问的,也好有个交待。” 凤鸾轻轻点头,“你去吧。” 萧铎一出去,姜妈妈等人都纷纷涌了进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不是说蒋侧妃自作孽不可活,就是说蒋侧妃有心陷害,但是说来说去,都没人能想出法子洗脱凤鸾的嫌疑。 凤鸾听得只觉得十分聒噪,挥手道:“都出去罢。” 众人垂了眼帘出去,红缨回头看了看她,没言语,继而也跟着出去了。 没多会儿,高进忠过来送消息,“王爷说了,今儿太乱没法去香洲别院,蒋侧妃那边情形不太好,晚上也不过来了。” “好,有劳公公。” 凤鸾心下哂笑,不知道他过去的时候,端王妃是如何上眼药膏子的,蒋侧妃又是如何哭哭啼啼控诉自己,只怕连他……,心里也开始动摇了吧。 “侧妃。”红缨又摸了进来,打量着她,“奴婢有几句话要说。” 她对凤鸾有前世八年照拂之情,不比寻常丫头,因而虽然不耐烦,还是点头,“你说。”只是眼神漂浮,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件事情太蹊跷了。”红缨整理了一下说词,分析道:“蒋侧妃不是傻子,有孕怎么可能甘冒风险?眼下她已经失宠于王爷,如果真的有孕,就得靠着这一胎打个翻身仗,肯定比任何人都珍之重之,绝对不会出来冒险的。” “是啊。”凤鸾软软道:“可是她流了一裙子的血,三个大夫都说她小产了,总不能是他们联合起来害我吧?况且太医是高进忠和姜妈妈一起请的,根本就不可能。” “不。”红缨摇头,“侧妃这是被蒋侧妃给绕晕了,陷入误区。” “误区?” “我觉得……”红缨眼睛看向碧晴含烟馆的方向,“既然太医们不可能撒谎,那蒋侧妃应该就是真的小产了。”话锋一转,“但……,怎知她是在暖香坞小产的?” 凤鸾的眼睛猛地一亮。 对啊,按照红缨理顺的思路一想就通了。 蒋侧妃真的怀孕了,一直瞒着人,就如同之前自己推测的那样,她不敢声张,盼着好好养胎一举得男,所以才会让小丫头去烧香拜佛。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小产了,失望之余,干脆就演一处戏陷害自己! ----就算没了孩子,能狠狠咬自己一口也是好的。 难怪早上觉得她眼神不太对劲儿,怪怪的,只怕那是就已经小产,因为伤心狠哭了一场,所以才要浓妆艳抹的遮掩。而在那之前,蒋侧妃便已经开始盘算自己了! 凤鸾忍不住揉了揉肋骨下方,觉得一阵肝疼。 红缨忙道:“侧妃别动气。”上来替她揉了几揉,劝道:“眼下得赶紧查出蒋侧妃是如何作假的,事情一拖,只怕就更泥石入海不好查了。” 那要怎么查?凤鸾深深吸气,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办法来。 正在此刻,外面院子里突然有人宣唱,“恭嫔娘娘召凤侧妃入宫问话。”紧接着,便是脚步声走近,“凤侧妃,快快请罢。” ☆、118 步步惊心 蒋恭嫔传召自己?这个时候?!凤鸾惊住了。 可是不敢怠慢,甚至来不及叫姜妈妈等人进来吩咐,因为那脚步声已经往寝阁里面来了,飞快抓了红缨低语,“先躲着,等下你走后门,赶紧给凤家和郦邑长公主送信。” “是。”红缨一咬牙,飞快的藏到屏风后面去了。 凤鸾整了整衣襟站了起来。 “凤侧妃呢?”来人是蒋恭嫔身边的一个嬷嬷,还带了两个小太监,欠了欠身,“侧妃,恭嫔娘娘传侧妃进宫说话,马车已经在外面备着了。” 凤鸾飞快思量了一下。 蒋侧妃刚刚小产,蒋恭嫔就让人来传自己,这里头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可是要怎么想办法拖延?直接拒绝,那肯定是不行的。 “走罢。”只片刻功夫,那嬷嬷已经神色不耐,“哎哟,侧妃的面子可真大啊!莫非恭嫔娘娘还请不动侧妃?” “不敢。”凤鸾如何听不出她的威胁?蒋恭嫔既然存心要发作自己,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蒋侧妃那边诬陷自己的罪名且不说,自己若是强行反抗,又有“忤逆尊长之罪”了。 因而陪笑道:“妾身衣衫未换,仪容未整,还是进去稍微收拾……” 心下还是盼着,萧铎那边赶紧闻讯过来救场。 “不用!”那嬷嬷断然道:“恭嫔娘娘传你进去就赶紧的,别拖拖拉拉惹得娘娘生气!连带我们这起跑腿的奴才都不落好!”不仅语气威胁,还道:“侧妃可别这会儿头疼脑热的推脱,恭嫔娘娘说了,要是侧妃身子不适,就叫咱们把侧妃给抬进宫去!” 凤鸾没有办法,只得捏了捏袖子缓缓跟着出去。 马车停在了暖香坞的院子里,竟然是一路让人拆了门槛,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带出王府,----情知古怪,脚步不由的微微一顿。 “侧妃。”那嬷嬷冷声道:“你再不走,我们可就要得罪动手了。” 凤鸾强自镇定情绪,不肯迈步,“嬷嬷,恭嫔娘娘到底所为何事?叫我知道,也好心里有个底儿啊。” “主子的事,我们做奴婢的哪里知道?”那嬷嬷朝旁边递了一个眼色,口中道:“请凤侧妃上车。”跟另外一个身量高壮的太监,两人一起用力,竟然将她给强行架上了马车!然后喝斥驾车的小太监,“赶紧的!别让娘娘等得着急!” 凤鸾不防他们居然用强,心下越发不安,喊道:“嬷嬷,先停车!” 可惜马车一路往前跑得飞快,没人应答。 姜妈妈等人都是惊呆了!根本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从来都是斯斯文文的,不过眨眼之间,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恭嫔的人就把侧妃给强行带走了! 这……,这还哪里是传召人进宫?简直是抢人! 情知王府的人拦不住宫中马车,姜妈妈慌了,一跺脚,“宝珠怎么还没有把王爷给请回来!”顾不得上了年纪,自己飞快朝着碧晴含烟馆跑去。 而前面,宫中来的马车正在快速飞奔。 “闪开,闪开!”小太监一路挥着马鞭,连正门都不走,直接奔向距离最近的西边角门,恨不得以闪电速度离开端王府。 凤鸾坐在马车里面,心口乱跳,简直好似春雷阵阵作响!眼看自己飞快出了暖香坞的院子,很快又过了仪门,再往前行走一段儿,便是西角门了。 萧铎呢?他人怎么还不来?! 姜妈妈她们又不是死人,肯定在听说宫里来人时,便就已经去碧晴含烟馆送信,萧铎如果快一点儿……,心中忽然一凉,不对! 如果是蒋侧妃和蒋恭嫔有意设计自己,那么这个时候,肯定会在碧晴含烟馆重重阻拦报信,----不用拦着一直不报,而是稍微把时间拖延一下,让马车先把自己送出王府就行了。 等萧铎收到信,再被误指一下方向,先去暖香坞,然后得知自己已经出了王府,就算他有心要追,也足够岔开其中的时间!根本就追不上! 凤鸾越发觉得今儿事态非比寻常!把心一横,打算先下车跳马,拼着摔伤也要拖延一下时间。刚一动,那嬷嬷就在马车前面挡着,皮笑肉不笑,“侧妃,我劝你还是别乱动的好,不然马车跑得这么快,摔伤、摔残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 正如凤鸾猜测的那样,宝珠一路飞跑赶去碧晴含烟馆送信,刚到门口就被丫头拦住了,说是,“蒋侧妃刚刚小产,身体虚弱,受不得惊吓。宝珠姐姐且等一等,我这就进去回报王爷。” 这一去,就是半晌都没有个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萧铎才脸色沉沉的快步出来,“宫里来人了?!” “是。”宝珠还不知道暖香坞的情况,急得跺脚,“说是恭嫔娘娘传侧妃进宫,就连马车,都直接进了暖香坞院子里了。” 萧铎当即拔脚朝暖香坞赶去。 走到半路,姜妈妈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王爷!宫里的人已经把侧妃带走了。” 第139节 “带走了?!”萧铎脑子一过,便觉出里面不对劲了。 就算高进忠和姜妈妈进宫请太医的时候,消息传出去,传到母妃耳朵里,知道是端王府要请太医,那也不知道是蒋侧妃出事啊?更不可能知道她小产啊?母妃何以发作雷霆震怒,这么着急,用这种强硬的方式将阿鸾给带进宫去?! 此刻没有时间多想,当即飞快去了马房,然后翻身上马一路追向皇宫。 然而一路飞快,却连凤鸾马车的影子都没有追上。 到了皇宫,递牌子,内监恭恭敬敬行礼,“见过端王殿下。”然而规矩却是一点都不敢错,“请端王殿下稍候,这就让人去回禀恭嫔娘娘。” 萧铎心急如焚,可是成年皇子却不能强行闯入内宫,这可是大罪!而且根本不可能闯得进去,若是随随便便都有男人能闯进去了,皇帝的头上岂不一片绿油油?心下只能安慰自己,母妃至多就是训斥阿鸾几句,应该不会怎样。 心思飞快转动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救场的人。 赶忙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金子,塞给一个内监,“赶紧去给仪妃娘娘报信,就说凤侧妃进宫了,正在恭嫔娘娘处说话。” 仪妃如今升了位分,又是阿鸾的亲姑姑,她过去总能看住一下场子吧。 萧铎想法是对的,能够在如此短暂急促的时间里,想到仪妃,再让人去报信,已经是反应很敏捷了。而且他让仪妃去蒋恭嫔的宫里,用仪妃的位分压着母亲,救凤鸾,从某种意义上说已是不孝。 他尽自己所能,把能为凤鸾做的都做了。 ----可是还不够。 因为事情从蒋恭嫔召凤鸾进宫起,不知不觉,就在某个地方出了岔子,然后一个拐弯儿,朝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 凤鸾被嬷嬷领着,下马车,换软轿,然后一路进到幽幽凉凉的大殿里。 蒋恭嫔端坐在正中位置,身穿嫔位正装,打扮颇为凌厉庄严,劈头盖脸便是冷冷一句问罪,“凤氏,你可知错?!” 凤鸾当然不能直接就认错,更何况,自己也没错啊。 因而福了福,“还请恭嫔娘娘指点。” “指点?”蒋恭嫔今儿存了心要狠狠教训她,当即喝斥道:“柔儿有孕,你比她年纪长,又生产过,不说好生指点教导于她,反而下毒手将她推到小产!如此善妒不能容人,该当何罪?!” 凤鸾已经猜出是她和蒋侧妃联手设计自己,过了最初的那阵惊骇慌乱,反倒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以免激怒对方,“回娘娘的话,今儿蒋侧妃来暖香坞说话,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后小产了。这段时间何其短暂?王府还没有来得及跟恭嫔娘娘回禀消息,想来娘娘是在别处听岔了,妾身并没有推过她。若不信,还是等蒋侧妃身子好点,当面对质再问个清楚。” ----强硬的不行,暂时只能使出拖延之计。 蒋恭嫔被她呛得一噎。 没想到凤氏小小年纪如此伶牙利嘴,且镇定沉稳,在自己的严词厉色之下,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反而拿话堵着自己的嘴。是啊,端王府的消息都还没传进来,自己又是从何处听说?她不说自己提前预谋,只说自己听岔了,还说等到侄女好点再当面对质,短短时间,就能想出这等拖延之计,委实厉害! 凤氏貌美,有子、有宠,还有家世,再加上这一份沉稳心计,难怪侄女斗不过她。 哼!心下冷笑,今儿自己可没打算跟她细细讲道理。 因而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别管本宫是在哪儿听说的消息,反正你推了柔儿的事实是不假的!不过仗着老六宠爱你,又有几分姿色,便没了规矩,甚至连王妃都给你压了下去,简直胆大妄为!” 凤鸾细细回道:“王妃娘娘是我的嫡亲表姐,她一向疼爱我,谦让我,我待她也是恭敬有加,尊之,重之,断然没有压过去一说。恭嫔娘娘若是不相信,可以叫王妃娘娘进宫问一问,到时候就清楚了。” 蒋恭嫔气得脸色一变。 简直是胡扯八道!不说眼下不会叫端王妃进宫问话,便是叫了,难道端王妃还能当面说她坏话?真是……,真是牙尖嘴利啊! 行了,不用再跟她多废话了。 当即喝斥道:“凤氏无礼!赶紧给本宫跪下认错!” 凤鸾自己一个人,可不敢在蒋恭嫔的宫里面表演骨气,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但却抿了嘴,错……,自己是绝对不会认的。 认了,可就中了她们的计了。 “你还不知错?”蒋恭嫔冷声质问道。 凤鸾低了头,不说话,表情倒是恭恭敬敬的。 蒋恭嫔有些急了,若是她哭哭啼啼的,或者一味分辨,自己总会逮着几句错处拿捏她的,偏她言语谨慎、举止恭敬,竟然抓不住任何把柄!总不好直接就这么打人吧?毕竟她可是奉国公出身的千金,不是苗氏、魏氏之流,自己可以随便打。 因怕事情拖延生变,朝着心腹嬷嬷招了招手,耳语道:“吓唬吓唬。”然后转头看向下面,厉声道:“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对不对?你以为不开口就行了?哼,今儿本宫就替老六教导教导你,给你长长规矩!” 凤鸾仍旧不动,脸上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自己不信,蒋恭嫔敢没有证据就真的动手打自己,便是真打了,错也在她,难道她还敢打死自己不成?反倒是说开口说话不妥,一说,就是错处。 因而不论她怎么恐吓威胁,都咬紧牙关。 “来人!”蒋恭嫔声色俱厉喝斥道:“给本宫狠狠的廷杖二十!” 当即来了两个嬷嬷,将凤鸾强行拉了起来,动作粗鲁无礼,将她摁在了长长的条凳上面,让她趴下。一个嬷嬷冷笑道:“凤侧妃,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想必还没有尝过这廷杖的滋味儿吧?” 凤鸾老老实实的趴下,不言语。 蒋恭嫔朝下递了一个眼色,故意拔高声调,恶狠狠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动手?!打,给我朝死里打,看她承认不承认!” “好叻。”那嬷嬷作势搓了搓手,然后高高举起木棍,一声喝斥,“凤侧妃,你还不肯认罪么?再不开口,奴婢这棍子可要重重落下来了。” 凤鸾闭上眼睛,一副你们想打就打反正我不会开口的架势。 那嬷嬷有点为难了,这又不是宫女,不好随便打啊,打错了,打不好,回头自己可是要担责任的,因而冷笑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今儿就让长长教训! 故意作势在地上狠狠墩了两下,“砰砰”闷响! 要不是凤鸾性子冷静沉稳,加上对宫中吓人的手段十分了解,沉得住气,换个胆子小一点,早就吓得鼻涕眼泪一把流了。 可她下定狠心,竟是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落了口实,只是死死咬紧牙关。 那嬷嬷又在地上墩了两下,仍不见她开口,不由朝上看去,----这到底是打啊?还是不打啊?打坏了,回头算谁的啊。 蒋恭嫔也是一阵为难不已。 打吧,怕收不了场;不打吧,自己今儿又要怎么下台?况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岂不亏了?纠结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示意只要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吓唬吓唬她几下就行。 嬷嬷收到主子的讯号,便大喝一声,“打!狠狠的打!” 言毕,便是一廷杖落了下去。 虽然力道不重,但是落在凤鸾屁.股上也是生疼生疼的,不由皱眉咬紧了唇。 “好啊。”蒋恭嫔气得不行,吓不住,打也打不怕,“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以为本宫不敢狠狠打你,对不对?!啊……” 外面一阵脚步声飞快响起,紧接着,传来一记清丽女声,“恭嫔你要打谁?!要让谁见到棺材掉眼泪!” ☆、119 寒冰凝玉 外面语音刚落,就“呼啦啦”的进来一大群人。 凤仪妃在宫人们簇拥之下快速进来,多亏皇上才刚刚擢升了她的位分,否则还不能强行闯宫,此刻表情凌厉,一进门便是气势汹汹问罪的架势。 蒋恭嫔一见她过来了,便知道今儿这事儿办不成了。 自己虽然资历比凤仪妃老,年纪比她大,奈何位分上面差了一截,见人得先起来行礼,忍气吞声道:“嫔妾见过仪妃娘娘。” 凤仪妃美目一凌,瞅着侄女身上已经沾了廷杖上的红漆,不由勃然大怒,“恭嫔你好大胆子?!”赶紧和宫女一起上前,亲自搀扶侄女起来,急声问道:“阿鸾,有没有伤着你?” 凤鸾摇摇头,低声道:“还好,才得一仗。” 凤仪妃这才放下心来,但脸上怒容不减,朝着蒋恭嫔便是一顿劈头盖脸喝斥,“恭嫔,谁给你的单子?竟然敢在宫里私自用刑!本宫问你,阿鸾到底有了什么错?需要由你恭嫔你用廷杖来教训?!” 蒋恭嫔的指甲嵌在掌心里,忍气道:“端王府里的蒋侧妃小产,都是由凤侧妃推攘所致,她还满口不肯承认,所以……” “妾身没有推过蒋侧妃。”眼下亲姑姑在身边撑腰,凤鸾可不愿意再被人当做软柿子乱捏,当然也不至于骄狂,而是平声道:“我们府里蒋侧妃今儿不慎滑了一跤。”反正蒋侧妃不在跟前,还不是由得自己说,“王府只来得及请了两个太医,还没有向恭嫔娘娘回禀消息,不清楚恭嫔娘娘在哪儿听岔了,竟然误会是我推了蒋侧妃。” 误会?!凤仪妃好歹是在宫里混过多年的,且能生下一子一女,混到如今的妃位上面,自然不会听不出其中含义。听侄女的意思,蒋侧妃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产了,端王府还没有进宫递消息,蒋恭嫔就“提前预知”召了侄女进宫问罪! 这哪里是误会?分明就是蒋恭嫔和蒋侧妃有意蓄谋陷害! 因而当即一声冷笑,“恭嫔好灵便的耳目啊,王府里面还没有送消息,就自己先知道王府的事儿了。”平时大家还算斯抬斯敬的相处,今儿侄女被欺负,也是就凤家的脸面被践踏,存心要和她理论,自然语调不善,“难道是恭嫔你在端王府放了眼线,天天盯着儿子儿媳们?” 这话可说得有点难听了。 可是蒋恭嫔却不好反驳,一反驳,就要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消息。只能暗自把这一口气给咽下去了,缓和神色,“只是一场误会,既然凤侧妃说没有推柔儿,那还是等柔儿身子好点,进宫问清楚了再说。” 凤仪妃虽然心里上火,但是顾及着萧铎的面子,再加上怕逼得太狠,蒋恭嫔越发恨上阿鸾,以后更要天天使绊子了。于是也就退让了一步,“罢了,既然眼下误会已经说开,那大家还是客客气气相处的好,免得伤了和气。” 凤鸾抿着嘴,心下明白,姑姑不可能对恭嫔真的怎样。就算说到萧铎跟前,他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报复母亲,今儿自己挨的这一廷杖,吃的惊吓,看来算是白受了。 不由深深吸气,再呼气,才能让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平复下去。 “刚才就是你打的阿鸾,对吧?”凤仪妃简简单单放过蒋恭嫔,那是有顾忌,但对一个嬷嬷可就没有顾忌了,指着拿棍子的嬷嬷喝斥道:“大胆刁奴!主子们好好的,都是给你们这群刁奴教唆坏了!” 那嬷嬷一见她来就知道事情不好,早跪下去了,不敢分辨。 凤仪妃并不越俎代庖亲自处罚,而是挑眉冷笑,“恭嫔你说,这种奴大欺主的刁奴该如何处置?阿鸾被打了,总得给一个交待罢。” 蒋恭嫔情知今天不能草草收场,必须得处置自己这边的人,对方才肯消停,因而面色一冷,吩咐道:“赶紧把张嬷嬷带下去,廷杖二十!” 当即有人上来拉扯,那张嬷嬷也不敢出一言分辨。 凤仪妃冷冷道:“打,现在就打!” “啊!”一廷杖下去,张嬷嬷便是惨叫不已。 凤仪妃不为所动,抬手扶了扶头上沉重的金步摇,“宫里头,可是有着实打和用心打,你们欺负阿鸾不懂里头学问,但是别欺负本宫!等下二十廷杖下去,张嬷嬷身上若是不见血,便是打人的偷懒,那就等着一起受罚吧。” 蒋恭嫔冷眼扫向前面,恼道:“听见没有?快给仪妃娘娘打出血了!” “啊……,仪妃娘娘饶命。”张嬷嬷起先还在拼命求情,“饶命啊,奴婢……,已经知道错了。”渐渐的便喊不出来了,只剩下一声声闷哼,和一弹一弹的抽搐,身上果然很快见了血,染做鲜红一片。 凤仪妃扯了扯侄女,“别看,怪恶心的。” 凤鸾前世是见过宫里廷杖阵势的,并不觉得多害怕,但还是听话的别开了脸。 等到二十廷杖打完,尽管打人的已经手下留情,张嬷嬷嘴里还是喷了血,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就算不死,也是一个废人了。 “好了。”凤仪妃握住了侄女的手,拍了拍,“既然进宫来了,就顺道去我宫里喝点茶,压压惊。”不管蒋恭嫔,大摇大摆的带着侄女出去。 蒋恭嫔没有任何办法阻拦,也不敢再阻拦。 等人走了,不由泄气的坐在了椅子里,“今儿算是白忙活了一场。”暗自恨恨,还折损了自己一个心腹嬷嬷,真是亏大发了。 她不由一阵思量,是谁给仪妃报的信?这么快。 屋子里面静了一会儿,有个宫女瑟瑟上前,小声道:“娘娘……,端王殿下在内宫外面等候多时,求见娘娘。” “这么快?”蒋恭嫔先是一阵冷哼,“凤氏还真是他的心肝宝贝肉啊,这边前脚一到,他后脚就追过来了。”说着,忽地领悟过来其中关窍,顿时大怒,“好,很好!本宫养的好儿子!眼里居然只有女人,没有亲娘!” 自己秘密让人带了凤氏进宫,根本没人知道,凤仪妃也不至于天天盯着自己,按理说不应该那么快收到消息。只有儿子,他紧追不舍跑到宫里来找凤氏,因为进不了内宫的大门,便让人去给仪妃报了信! 第140节 行啊!他搬来救兵,把自个儿母亲的脸子往地上踩! “来人!”蒋恭嫔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把老六给我传进来!” 那宫女正要转身出去,外面突然飞快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脸色惊惶,“太后娘娘过来了,在宫门口,把仪妃娘娘和凤侧妃都拦住了。” 蒋恭嫔不由脑子一懵。 太后?这尊大佛怎么过来了?! 心下隐隐有了预感,不好,事情要变得糟糕起来了。 自己叫凤氏过来,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想让她对侄女小产认个罪,这便是她一辈子的把柄,将来好拿捏她。但看在儿子需要凤家帮助的份上,看在凤家势力的份上,是不可能真的对她下毒手的。 可是太后不一样,秦家虽然不显,她有亲生儿子皇帝撑腰啊! 要是她打死凤氏,难道皇帝还能让太后给凤氏偿命?凤家也不可能和太后拼命,死了一个姑娘,只能心里暗恨,最多往后再慢慢盘算罢了。 自己当然不心疼凤氏,可是儿子舍不得她和奉国公府凤家啊。 怎么办?总觉得事情要乱套了。 “太后娘娘驾到!”一声通传,整个宫殿的宫人都跪下了。 蒋恭嫔亦是恭恭敬敬上前接驾,按着规矩行礼,然后退到一旁,把原先自己的主位让给太后娘娘,然后在一旁站在等候示下。 凤仪妃和凤鸾也被迫跟了回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秦太后语调悠悠,看了看已经快要没气的张嬷嬷,向蒋恭嫔问道:“青天白日的,怎么把你跟前的嬷嬷打成这样?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弄得这般惨无人道的。” 蒋恭嫔斟酌说词,回道:“是嫔妾听张嬷嬷搬弄了几句口舌,误会了凤氏,所以才让人处罚张嬷嬷,以正宫中风气。” “哦?”秦太后不依不饶,又问:“那张嬷嬷到底搬弄了什么口舌?说来听听,哀家替你们分辨是非曲直,别冤枉了好人。” 蒋恭嫔面色微僵,想打圆场,可是又找不出临时能遮掩的借口,更不能当着太后的面撒谎。难道要自己为了替凤氏遮掩,再落一个“以下犯上,对太后撒谎”的罪名?不不不,那也太荒唐了。 秦太后却是等不及了,脸色一沉,指了旁边的一个嬷嬷喝斥道:“你来说!说错一个字,立即拖出去打死!” 那嬷嬷才看着张嬷嬷被打得半死,早吓得没魂,再被太后这么一喝斥,顿时浑身骨头都酥.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原是……,原是恭嫔娘娘听说蒋侧妃小产,听说……,听说是凤侧妃推倒所致,所以就召了凤侧妃问话,凤侧妃不肯承认,然后……,就挨了一下廷杖。” 看着一屋子的主子个个都要吃人,更吓得语无伦次。 “后来仪妃娘娘来了。” “再后来,后来……,就打了张嬷嬷二十廷杖。” “原来如此。”秦太后勾起嘴角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带出某种阴恻恻的味道,指了凤鸾问道:“是你推到了蒋侧妃让她小产了?!” “没有。”凤鸾回道:“只是蒋侧妃不小心滑了一跤。” “哦?”秦太后穿着紫棠色的蹙金线松鹤长寿大衫,端然正坐、雍容华贵,颇为几分母仪天下的架势,可是那发亮的眼神出卖了她,看着更像是一个市井长舌妇。一听到秘辛,就双目炯炯有神,声音尖细,“好一个不小心,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凤鸾抿嘴不言,不好随便接太后的话茬子。 秦太后却不肯放过她,一想起上次被郦邑长公主抹了面子就生气,再想起孙侄女秦氏哭哭啼啼的,说是被凤氏陷害,不免更加心头动火不已。 于是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是恭嫔她冤枉你咯。” 凤鸾当然不能说恭嫔冤枉自己,至少不能在太后跟前说,低头回道:“恭嫔娘娘只是听岔了,都是张嬷嬷那个刁奴乱说话,已经处置,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大胆!放肆!”秦太后一声断喝,“凤氏你给哀家跪下!” 凤鸾当即跪得干脆利落,二话没说。 秦太后本来就十分厌恶世家女,当年她做嫔妃时,整天都要仰望着已故的范太后和凤淑妃,整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动不动就被世家女嘲笑,“小门小户,到底上不得大台面”,这口气可是窝了大半辈子了。 更不用说,之前又两次三番的和凤鸾交恶。 “哼!”秦太后一声冷哼,“凤氏你陷害王府姬妾小产,一重罪;又口出狂言指责婆婆昏聩,二重罪;挑唆恭嫔和仪妃不和,三重罪;还有……”仔细在肚子里搜罗了一下,结巴了下,“当、当着哀家的面言语不敬,四重罪!” 因为不是口齿伶俐之人,怕多说多错,闹笑话,当即就不分青红皂白,喝斥跟前的人道:“赶紧的!去拿金针千丝如意手过来,给哀家狠狠的掌她的嘴!” 今儿就打烂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看她往后还怎么张狂?! 凤鸾顿时面色一白。 抬起头,双目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太后,她……,打算毁了自己的容! 所谓金针千丝如意手,听着好听,却是极为毒辣的掌嘴工具。做成如意形状,前端酷似一个手掌,然后上面插满金针,----打一巴掌下去,就是无数个见血不见洞的细小窟窿,若是执刑的人再狠一点,用力一拉,可以把整张脸都给完全划烂掉! “太后……”凤鸾终于忍无可忍,愤怒的泪水差点飞溅而出,“太后娘娘你身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慈爱众生,怎能无凭无据就要毁了妾身的容貌?殊不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容也是衡量女子的一个标准。” 她含恨问道:“太后娘娘,何以要让妾身三从四德,变成三从三德?!” “你……”秦太后气得直哆嗦,论口才,她肯定是不如凤鸾伶俐,特别是对方这义正言辞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当年艳冠后宫的先帝凤淑妃!也是美貌、伶俐,骄傲得像一只华贵孔雀,衬得她灰溜溜的。 “放肆!还翻了天了!” “来人,赶紧拿了金针千丝如意手过来,给哀家狠狠地掌她的嘴!” 秦太后已经气得站起身来,在大厅里连连跺脚,有好些年了,有好些年没有被人这样诘问过了!这个可恶的凤氏,和那凤淑妃一样叫人恨得牙根儿痒痒!说起话来,总是叫自己心头噎得缓不过气,今儿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什么狗.屁世家女!呸,现如今自己还不是想打就打! 秦太后本来就是打算过来找茬儿的,刑法工具现成,当即便有一个老嬷嬷拿了如意手过来,----打造的金光灿灿的,金手柄,玉面掌儿,上面竖着戳了几十根牛毛状的金色小刺,不长,但却又细又密。 见到这个东西,凤仪妃先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就连蒋恭嫔也惊住了!这……,这要挨上几巴掌,或者狠狠拉上那么两刷子,凤氏的脸还能看吗?!毁了她的容,可不是屁.股上挨一廷杖啊! 不好,今儿的事态要乱! “不可以!”凤仪妃抢先出声,本来还以为太后只是吓唬吓唬侄女,断断没想到居然动真格的,----这、这要是毁了侄女的脸,她今后还有活路吗?不是废了吗?不说兄长他们谋划的那些大事,就是单凭她是自己的侄女,是凤家的人,也不能就这么叫人如此欺负啊! 可是心下是知道太后蠢笨跋扈性子的,强硬的不行,况且她的身份在那里压着,因而只能含泪装可怜,“太后娘娘,不说眼下还没有证据证明阿鸾有错,便是有,请让嫔妾来教导侄女便是,免得气坏了太后娘娘的身子……” “你给我闭嘴!”秦太后指着她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哀家儿子身边的一个小妾!也敢跟哀家顶嘴?”她这话,倒是忘了自己当年也是个妾,“你再多嘴,今儿就连你的脸一起打!” 蒋恭嫔原本想要求情的,见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凤仪妃心里飞快的琢磨了一下,自己是妃位,而且是才得皇上擢升的妃子,膝下有一儿一女,背后还有凤家。太后……,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动自己,应该吧,心下咬牙一狠心,再次开口,“太后娘娘,不管怎样要罚就按规矩来罚,还请把金针千丝如意手先撤了。” 若是秦太后稍微内敛稳重一些,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她本性就是那样,哪里听得进凤仪妃的话?只觉得是威胁自己了,越发上火,“哀家需要你来教导?你以为哀家就不敢处罚你了?仪妃大胆,给哀家一起跪下!” 凤仪妃深吸了一口气,----遇上不讲道理的,不讲规矩的,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果然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大台面!心下恨恨,可是太后又在位置上面压着,心中憋屈哽噎,简直恨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怎么办?!自己的确是可以挡在侄女前面,但……,万一太后发疯呢?她把自己和侄女一起打了,固然有错,说出去也肯定不体面,可她仍旧是太后啊!皇帝不可能为了自己和侄女,废了他的母亲的! 心下暗恨,如果刚才再走快一点就好了。 “姑姑……”凤鸾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你别说话了。”今儿牵扯自己一个够了,别再把姑姑给牵扯进来!不然落了口实,叫姑姑在宫里一辈子都难做人。 前世里,姑姑被皇上擢升位分要晚几年,但是等到凤家被抄家的时候,她也已经封妃了。因为凤家被抄家让她受到影响,再加上宫中对手的可以陷害,一连串的阴谋将她贬为贵人,连带十二皇子和六公主都不好过。 后来凤家倒了,女眷为奴,姑姑在宫里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估计那时,她都已经心惊胆颤吓怕了吧?宫中的水一向很深的,对手也多,稍微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今生虽然凤家没有落败,情势不同,但自己还是不想再把姑姑牵连进来了。 因为秦太后的性子根本就是不听劝的,越劝反而越糟糕。 要闹,今儿就让自己一个人闹吧! “赶紧上前拿住那个骄狂的凤氏!”秦太后喝斥道:“给哀家狠狠的打!” 两个嬷嬷走了上来,其中一个年老的,手里拿着金光闪闪的金针千丝如意手,别说真的打下去,就是看看,都叫人忍不住汗毛倒竖! “不可!”凤仪妃下意识的拉了侄女一把,这……,这也太吓人了。 执刑的嬷嬷低头看了看凤鸾,哎哟……,还真是一张完美无瑕的好脸蛋儿,白玉瓷似的光洁,嫩豆腐似的娇软,等会儿打下去可就全毁了。 心下犹豫,这位可不是能随便打的宫女啊。 不说她本身是奉国公府的千金,只说仪妃娘娘、郦邑长公主,还有端王殿下,这些皇亲贵戚就不是好得罪的。等下出了错儿,太后固然不会受到什么责罚,但……,底下做奴才的可就保不齐了。 谁知道打完是个什么结果?打不好,刚才恭嫔身边的张嬷嬷就是例子! 心下暗啐,呸,今儿怎么摊上这么一倒霉差事? 有点暗急,今儿难道就没个救场的人来吗?凤氏出门,至少得给凤家和郦邑长公主报一声吧?自己再拖拖,兴许就能拖过去了。 因为金针千丝如意手十分特殊,不比廷杖囫囵,根本不用花多少力气和时间,下手就能立马见效果。所以只是磨洋工,故意做出声色俱厉的样子,“凤侧妃你老老实实呆好了!不然等下你若是乱动,打着耳朵,划伤眼睛什么的,可就不美了。” 凤鸾看着对方说“乱动”二字的时候,眼睛挤了挤,旋即有了领悟。 老嬷嬷扬起手来,作势要打,又停住,侧首询问太后,“太后娘娘,……今儿要先打几下?” 几下?秦太后闻言一愕,这东西以前只是用来打过不听话的宫女,哪管几下,打得满面是血看得恶心了,就让停下。印象中,好像是用不了几下子的,可是要说“打五、六下”,感觉又不够有气势。 因而只把老脸一沉,“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是。”那个老嬷嬷转头冷声喝斥,“凤侧妃,你老实呆着别乱动!”一脸恶狠狠的样子,“今儿让你好好受点教训!” “你敢?!”凤鸾已经明白了拖延之计,当即拔出金簪比划在喉咙上,“你们想要毁了我的容貌,那我也不活了!不如今儿就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老嬷嬷顿时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回头道:“太后娘娘,这……” 秦太后浑身乱抖,气道:“你敢以死威胁哀家?!”她是个火上头的性子,原本还想着毁了凤氏的容貌便罢,此刻气急,顿时羞恼交加道:“打!你们怕什么?打坏了算哀家的!” “是。”老嬷嬷急得直跺脚,上前假意拉扯凤鸾的胳膊,怕她不明白,还装模作样的喝斥了一句,“老实点儿,别乱跑!” 凤鸾当即一抽手,飞快往旁边闪身躲开了。 老嬷嬷做戏做全套的,“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啃屎,“哎哟!你还敢跑……”她嗷嗷叫唤起来,但却不敢说自己扭了腰身不能动,免得太后发觉,继续又爬起来去追人道:“你站住,你往哪儿跑?!” 凤鸾不跑才怪了呢。 这会儿功夫,哪里还顾得上形象礼仪?因而一个跑,一个追,围着大殿的柱子绕起了圈子,----要不是气氛吓人,实在是很滑稽荒唐的一幕。 “站住,你站住!”老嬷嬷追得气喘吁吁的,弯着膝盖,扶着腰直喘气儿。 “反了,反了!”秦太后气得在桌子上连连乱捶,看得她们跑了一会儿,实在是忍无可忍,喝斥跟前的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哀家把人抓住了!” 另外两个嬷嬷赶紧上前抓人,急速朝这边过来。 凤鸾心下一惊,要是自己真的被抓住了要怎么办?当即也不再绕圈子,出于本能便朝宫殿大门外跑,----跑,快跑,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她心急如焚只顾飞跑,冷不丁的,就在门口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内宫里面怎么会有年轻男人? 凤鸾惊骇不定的抬头一看,近在咫尺,那人高出自己半个头,从下仰望只瞧见他优美的下颌弧线,身上气质清冷宛若月华。 慌慌张张退后一步,定了定神,方才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 要如何形容此人呢? 只见他约摸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肤色白皙、容色干净,在金色阳光映衬下,竟然好似冰块般微微透明,整个人仿佛是一块寒凉凝玉。特别是那双清冷无比的眸子,目光流转掠过之处,恍若冰雪初融,皆是染上一层浸人肌肤的寒霜之气。 大殿内原本荒唐热闹的氛围局面,因他一来,顿时有如凝冰般微微一滞。 第141节 凤鸾再定睛细看,忽地发觉他穿着一身官绿色的太监服饰。 “王诩!”秦太后很快认出了来人,诧异道:“你不在皇上跟前服侍,跑来这儿做什么?”心下猜疑,难不成皇帝也过来了?谁喊来的?! 王诩弯腰行礼,语调清凉,“见过太后娘娘,诸位贵人。” 秦太后有了好戏要唱不完的预感,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王诩是一路奉旨飞奔而来的,但面上平定,并没有带出丝毫气喘吁吁,声调亦没有任何起伏,“奴才奉皇上之命,先过来询问凤侧妃入宫之事。” 他轻轻扫了凤鸾一眼,目光微敛。 ☆、120 好一出大戏 秦太后暗叫一声不好。 皇帝不知道是吃错药了,还是被凤仪妃迷惑了,上次就赏赐了东西给眼前的这位小凤氏,似乎挺偏向她的样子。再说今儿的事自己并不占理,以太后身份打了人当然是白打,可是说起来却不成体统的。 王诩分明是奉命过来搅局的,万一……,皇帝再来,自己今儿的气可就出不了了。 秦太后心思转得飞快,皇帝肯定不会飞奔跑过来救场,那不像话,所以派了王诩先跑过来看着场子,估计皇帝随后就到!顾不得多想是谁请了皇帝,只想赶紧处罚,当即怒声斥道:“赶紧抓了凤氏,快打!” “太后娘娘,不知凤侧妃到底犯了什么错?”王诩面不改色问道:“还请太后娘娘明示奴才,奴才等下也好回复皇上。” “你放肆!”秦太后气得跳脚,又不敢耽误时间和他分辨,见底下的人磨磨唧唧的动作慢,快步走了上来,“你们是不是想跟着一起受罚?!” 宫人们赶紧七手八脚抓住凤鸾,执刑的老嬷嬷一脸苦笑,不得不走了过来。 “太后娘娘。”王诩皱眉道:“不如把话问清楚了,再做处置。” 宫殿外面,已经传来一阵远远的动静。 秦太后顿时急了,“赶紧打!” 老嬷嬷不敢违逆,但情知外面很可能是皇帝要来了,便假装作势要打,原本算计好凤鸾稍微一闪,自己就落空的。 哪知道刚一举起往下落,便是一顿,居然被人抓住了。 “住手!”王诩眉宇之间怒气隐隐,紧紧抓住金针千丝如意手的手柄,但因为大部分手柄被嬷嬷握住,他要抓稳,便不可避免的会碰到一部分金针细刺!针刺入肉,顿时犹如一阵剧烈锥心的疼痛! “啊……”大殿里的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面露骇然之色。 凤鸾则是整个人都惊住了。 看着那有如刺猬一般密密麻麻金针,深深扎入他的掌心,鲜血顺势流下,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的疼痛,心都跟着直哆嗦起来。 正在毛骨悚然之间,王诩居然又猛地一用力,“松手!”将金针千丝如意手从嬷嬷手里抽了出来,他的眸子里似有寒冰块块碎裂,冷冷一扫,将周围的人都给冻住了。 他旋即转身出去,迎接喊道:“恭迎皇上!” 凤鸾惊诧的看着他,顺着他的背影,一路视线不自禁的追了过去。 地面上,一点一点鲜红的血迹犹如殷红寒梅绽放,一直往前延伸,最后在他的手边停下,滴滴答答,聚成小小的一团红色印迹。 他……,他救了自己,强行把金针千丝如意手夺走了! 大殿内,老嬷嬷和一干宫人都是松了口气。 皇帝都赶来救场了,这凤侧妃还能随便打吗?太后不管怎么闹都是皇帝的亲娘,皇帝不能把她怎样,可底下的奴才就得全遭殃啊。 幸好,幸好,回头赶紧给王公公封个大红包。 秦太后则是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诩!”她恼怒道:“你、你居然敢阻碍哀家,扰乱……”话没说完,就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上了台阶,只得把后面的骂架咽了回去。毕竟本来就是趁乱过来收拾凤氏的,要说理,还真不占什么理,当着皇帝面闹起来可就难看了。 别看她是太后,可她不是掌控朝政权势的实权派太后啊。 ----只是皇帝的母亲而已。 就连秦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当权派人物,皇帝只恩荫了秦家几个爵位,赏了几个闲职,并没有派以重任,毕竟总不能拿着江山社稷来开玩笑。 所以秦太后在皇帝儿子面前,气势就不那么足了。 “皇上驾到!”外面王诩一记中气平和的宣唱,带出阵阵清凉。 大殿内,众人齐刷刷跪了下去。 皇帝已经是年过半百之人,近年又添了夜不安睡和头疼的毛病,经常皱眉,使得眉宇间皱纹重重,气势越发阴沉凌厉。他一进门,身上强大的气场便将整个大殿笼罩,压得众人都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儿。 萧铎跟在后面,亦是保持无声的静默。 只是眼角余光不停搜索,找到凤鸾,见她完整齐全的站在旁边,心下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刚才自己等在外面,一边不停的给小太监们塞银子打听消息,一边琢磨要怎么进去救人,结果没多会儿,就有小太监过来禀告,说是太后娘娘往母妃宫里去了。 顿时心下一惊,知道坏事了。 自从先帝嫡妻范太后过世以后,后宫再无人可以压制秦太后,她像是憋屈多年,发誓要把场子都找回来似的,经常无缘无故就刁难后宫女眷。更别说阿鸾,本来就已经得罪了秦太后,她一过去,天知道会对阿鸾做点什么?! 可是自己又闯不进去,便是闯进去了,难道还能对祖母挺腰子吗?而郦邑长公主此刻不知道在哪里,就算得了消息,就算她肯进来为阿鸾出头,那也还在路上啊。 情急之下,想到父皇……,只有他能够阻止太后了。 可是他肯为自己的一个侧妃出头吗?宫里那么多嫔妃,出事了,父皇都不见得会个个都去讨回公道,还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去找了父皇,还想着,不行就把事情说夸大一点,就说是太后和母妃、仪妃起了争执,乱了套了。 没想到,父皇一听说阿鸾就派王诩先去救场! 现在已经顾不上细想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会隐隐对阿鸾有点偏心,只要父皇肯来救场,自己就是谢天谢地了。 “皇上来了。”秦太后表情复杂,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 “母后。”皇帝不管跪了一地的人,径直上前,“儿子听说老六府里的凤氏出了点乱子,过来瞧瞧。” 秦太后脸色沉沉不语。 “母后坐。”皇帝上前扶着太后坐下,然后转身,朝蒋恭嫔狠狠斥道:“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儿子屋里的事,你一个做婆婆的插什么手?照你这样,随便就把凤氏叫进宫来处罚,那皇后和德妃她们,也都各自把儿媳们叫进宫来处罚?弄得宫里宫外一锅糟,成何体统?!” 蒋恭嫔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根本就不敢抬头。 ----心下悔恨不已。 原本想着,凤氏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她陷入了谋害柔儿小产的事情之中,自己再抓进宫来一吓,就算她不承认,肯定也会逮着言语上面的错处,到时候可就是一辈子的把柄了。 即便她是凤家女又如何?自己是婆婆,她是儿媳是侧妃是晚辈,儿子不可能为了她跟自己翻脸,至多偏宠,私下里抱怨几句罢了。 只要捏住凤氏的把柄,将来就能在她盛宠的时候弹压一番,免得柔儿翻不了身。 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不仅惊动仪妃,还惊动太后,到最后还惊动皇帝亲自过来! “还有。”皇帝开始故意扭曲事实,“恭嫔你自己胡闹也罢,居然还敢惊动的母后她老人家过来?母后上了年纪,正是该清清静静享儿孙福的时候,你不说好生孝敬,反倒让母后为儿孙们操心烦恼,是为不孝!” 先给蒋恭嫔狠狠扣上一堆大帽子,然后堵了太后的嘴。 皇帝回头道:“母后,都是底下的儿孙们不成器,惊动你老人家,让你生气,儿子这就亲自送你回去。”一通搅和稀泥,叫太后不得不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秦太后心里明白,自己要再发作凤氏已经不可能了。 皇帝在此,若是想要发作人,必定就会开始彻查整个事情,----不管顺藤摸瓜,磨出来是不是凤氏的错,都轮不到自己来管啊。毕竟今儿的事和秦家没有一点关系,影儿都挨不着,连个借口都找不出来。 再者说了,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蒋恭嫔插手儿子屋里的事是不守规矩,自己插手孙子屋里的事又算哪门子规矩?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因而只能咳了咳,颔首道:“好……,好好,我们先回去。” 刚到门口,迎面碰到匆匆赶来的郦邑长公主。 她见了皇帝和太后先是一惊,心下转转,不是说阿鸾是被蒋恭嫔叫进来的吗?怎么连皇帝和太后都来了?上前欠欠身,“太后娘娘和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皇帝微微皱眉,“大皇姐,朕正要送母后回宫去。” 郦邑长公主是什么人?从小就是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嫁人也是一辈子的皇室恩怨情仇,脑子里一转,便明白秦太后是过来趁火打劫的。 她往里面扫了一眼,蒋恭嫔、凤仪妃、老六萧铎和阿鸾,都齐刷刷跪在地上。 ----看来今儿这是一出热闹大戏啊。 郦邑长公主还不知廷杖和如意手的事,以为太后只是过来看笑话,顺便挑唆羞辱凤鸾几句,因而一声冷笑,“行啊,那就不耽误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皇帝知道自己皇姐的战斗力超强,若是她知道里面的事儿,按照规矩闹起来,母后的面子肯定得抹完!因而不多说,便陪着太后先回永寿宫去。 秦太后对大姑子更是有多年吓出来的畏惧,见她一来,恨不得马上脚底抹油,当即搭着皇帝的手,在小太监们的搀扶之下,急着上肩舆走人。 正要走,就听郦邑长公主在后面悠悠道:“听闻忠顺伯府的二老爷养了一房美妾,住在城北柳树胡同街尾,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二两,我在这儿先给太后娘娘道喜了。” 秦太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滑。 大姑子话里的威胁是很明显的,要是自己给凤氏气受了,要是皇帝不给出一个公正的处置,她就要搅和的秦家不得安宁!且等着,自有一堆她能指使动的御史,按照规矩上折子,狠狠滴弹劾忠顺伯府! 那些老御史最擅长的就是抓着规矩说话,动不动就在皇帝面前哭先帝,若是给他们咬住了,不掉一块肉就别想脱身!多少皇宫贵戚都不敢招惹呢。 秦太后有点后悔,继而又暗自庆幸了一番,……没打到啊。 但是她低估了郦邑长公主对凤鸾护犊子的程度。 不过那是后面的事儿,暂且不说。 先说皇帝送秦太后回宫离去,郦邑长公主目若无人的自己进了大殿,然后走到蒋恭嫔跟前,居高临下道:“听说时下风气变了,时兴婆婆插手儿子屋里的事了?还时兴宫妃从王府里面抢人了?呵呵,我活了大半辈子,这种新鲜事儿还是头一遭听说。” 她在椅子里坐下,问道:“恭嫔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郦邑长公主生下来就是先帝的长女,其他公主都是成年出嫁才有正式封号,她因为母亲凤淑妃宠冠后宫,本身也深受先帝喜爱,六岁时就受封郦邑公主,比其他姐妹足足早了十年。 那时候,蒋恭嫔还没有生出来呢。 等郦邑长公主从霍连回归故里,在皇宫内外横着走的时候,皇帝还只是皇子,蒋恭嫔不过是王府里一个小小夫人。即便皇帝后来登基了,蒋恭嫔也是从贵人做起,见了郦邑长公主,那得先赶着给对方行大礼。 便是后来蒋氏进了嫔位,在郦邑长公主跟前也算不上一盘正菜。 别说她了,没见秦太后都是退避三舍吗?皇帝还得对姐姐谦让一、二分呢。 因而尽管郦邑长公主的话咄咄逼人,尽是含沙射影,蒋恭嫔也不敢开口反驳,不仅不能驳,还懊悔,为何今儿会牵扯出这么多事儿?一个个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想不明白,凤氏有什么值得这些神佛护着的?真是见鬼了。 郦邑长公主见她闷声不言语,一声冷笑,暂时没有多费口舌,继而看向凤鸾和凤仪妃,“阿鸾、仪妃,你们两个起来,这点面子皇上还是要给我的。”继而扫向萧铎,冷声道:“老六你就好好跪着吧!” 萧铎一直低头跪着,静默不语。 凤鸾和凤仪妃往这边过来,站在旁边儿。 第142节 “这是什么?!”郦邑长公主忽地眉头一皱,伸手扯了凤鸾身后的裙子,用手摸了摸,那团红色印迹分明是廷杖所用的红漆!不由勃然大怒,“谁打的?!”一巴掌拍的桌子上茶盏乱跳,“是谁胆敢在宫里私自动用廷杖,胆子不小!” 蒋恭嫔垂下了眼帘。 廷杖?!萧铎一脸惊诧的看了过去。 刚才进来,便跟着众人一起对皇帝跪下,倒是没有留意阿鸾的裙子,----她被人廷杖了?是太后,……还是母亲?!原本还想等着皇帝回来再起身,眼下顾不上失礼,赶紧走了过去,“阿鸾,伤着你没有?” 赶紧低头去看她的身上,惊疑不定。 凤鸾凉凉道:“没有,只是一仗。” 郦邑长公主还不确定打人的是谁,又担心她胆小不敢说,拐了个弯儿问道:“是不是太后让人打的?” 凤鸾回道:“不是。” 郦邑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声凌厉冷笑,朝着蒋恭嫔问道:“阿鸾是在恭嫔你的宫里受伤的,你来说说,到底是谁打了她?” 蒋恭嫔跪在地上,不得已,咬牙回道:“原是一场误会,打了凤氏的张嬷嬷已经被处罚过了,狠狠廷杖了二十。” 郦邑长公主二话不说,当即端起一盏茶,兜头兜脑朝她脸上泼了过去!然后狠狠朝地上一摔,“哐当!”,茶杯顿时摔得粉碎分溅! 那茶早就已经放凉了。 蒋恭嫔先是被凉茶泼了一脸,冷水一激,正在惊魂不定,茶杯又在她的身边清脆响起炸开,顿时吓得身子一哆嗦。然后木呆呆的抬头看向郦邑长公主,一脸不可置信,脸上头发湿漉漉的,挂着茶叶,茶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呸!”郦邑长公主可不畏惧萧铎一个子侄,就算当着面儿,照样骂得蒋恭嫔狗血淋头,大口啐道:“我们凤家的闺女给你儿子做侧妃,还委屈你了是不是?”伸手指着她的脸骂,“少跟我装什么婆婆款儿!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看看凤家的姑娘你打不打得起?!” “母妃。”萧铎沉色上前,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搀扶了一把。 蒋恭嫔摇了摇头,不肯起来。 一则皇帝没有让起来,二则郦邑长公主正在气头上,----之前她训斥替凤氏梁贵人的时候,还想着,只是看在凤家女的面子上。 可照今儿来看,郦邑长公主尽然肯专程进宫替凤氏撑腰,绝对是对她有偏爱的!虽然不明白其中缘故,但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撞枪口。 再说了,皇帝都跑过来给凤氏撑腰了,还不知道怎么着落呢。 “我没事。”蒋恭嫔淡声,眼下连责备儿子搬救兵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铎心情一片复杂难言。 既然母亲和蒋侧妃串通好了盘算阿鸾,那蒋侧妃的小产肯定有蹊跷,母亲为了扶植蒋家的人,竟然不惜捏造虚假事实!甚至将阿鸾强行抢入宫,还动用廷杖,……心头只觉得一口恶气堵着出不来。 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母亲?摊上蒋家这样的母族?! ----叫自己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而凤鸾,只是面无表情的静静站立着。 贤惠?宽容?蒋恭嫔会因此而感激自己吗?既然不会,那为何要表现所谓的贤惠宽容?为何要对刚刚用廷杖威逼自己认罪的人怜悯?郦邑长公主给自己做脸,自己再去假装贤惠,抹她的面子,自己成个什么人了?! 萧铎没找自己求情最好,若找了,自己也是不会搭理他的! “恭嫔。”郦邑长公主再次冷笑开口,话里带刺,“既然你让人打阿鸾是误会,那么刚才我手滑打翻了茶盏,就也是误会好了!”然后又道:“不过你要记住,最好没有下一次误会,否则就不是今儿这么好揭过的了。” 蒋恭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堪。 ☆、121 灼灼桃花 大殿内的气氛一阵诡异静默。 “皇上驾到!”王诩的声音再次在外响起,依旧清澈如水。 皇帝从永寿宫那边回来,一进大殿,萧铎和凤仪妃就赶紧跪了下去,凤鸾也要跟着跪,被郦邑长公主给拉住了。她抬头看向皇帝,说道:“阿鸾挨了廷杖,可怜见的,这会儿疼得直哆嗦,连坐都不敢坐呢。” “嗯?”皇帝迅速的扫了一眼,看着她身上沾了廷杖用的红漆,不由沉脸,但是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道:“既然凤氏受了伤,那就先去仪妃宫里安置一下,大皇姐你也陪着过去罢。” 郦邑长公主性子的确很是跋扈,但和秦太后不同,她圆滑,大面上的规矩别人是拿不住错的。刚才泼了蒋恭嫔一脸茶,这会儿皇帝来了,不可能再当着皇帝的面作践蒋恭嫔,情知他是给蒋氏母子留面儿,便起身道:“那好,皇上记得替阿鸾做主就行。” 反正要秋后算账办法多得是,何必闹得跟市井泼妇一样? 她略欠了欠身,凤仪妃和凤鸾则是行了大礼,三人一起告退出去。 王诩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她们一走便将大殿的门给关上了。 “混帐!”皇帝这才龙颜大怒,朝着蒋恭嫔大声骂道:“廷杖?朕什么时候给你的权利,可以廷杖外命妇了?你以为凤氏给你做了儿媳,就由得你揉扁搓圆?你怎么不问问凤家答不答应?!” 蒋恭嫔咬了咬唇,无法分辨。 原本自己并没有想打凤氏的,只想言语威逼让她认了罪,请了廷杖,也是存了吓唬吓唬她的意思。哪知道她那么倔强,别说是自己用廷杖吓唬,就是太后要真的用如意手毁她的容,她还敢跟太后对嘴呢。 本来以为她年轻、胆子小,却没想到内里长了一身硬刺儿,反倒扎了自己! 皇帝闭了一下眼睛,继而睁开,目光凌厉无比,“王府里面蒋侧妃小产,消息还没送进宫,你就提前知道内.幕去抓凤氏,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里面有什么鬼,恭嫔你自己心里清楚!” 蒋恭嫔深深低头,----这件事,本来就是指望凤氏胆小捏个错,怎么能说开?一说开,就全都是自己和柔儿的错了。 错错错,错不该小看了凤氏。 人家还真不是自己能拿捏的人,郦邑长公主就不说了,甚至皇上……,更不用说自己那个偏心的儿子,竟是人人都护着她!她真是好命。 心中一腔苦涩,自己只是想为娘家挣点荣耀,怎么就这么难?反倒害了自己。 皇帝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声音寒凉,“反正你和蒋家,对老六没有任何帮助。”目光犀利一扫,像是刀子般在蒋恭嫔脸上刮过,“而朕给你选了一个‘恭’字,就是要你恭恭谨谨的意思,你若是做不到恭谨,那就别做了。” “皇上!”蒋恭嫔一脸惊骇,这……,这是要贬自己位分的意思?! 萧铎目光猛地一亮,看看母亲,最终还是目光复杂的垂下眼帘。心下忍不住忤逆的想到,母亲这样,算不算是“罪有应得”?她若不和蒋侧妃一起算计阿鸾,自然不会有后面这些麻烦。 听皇上的意思,眼下只是警告而已,那就更没有必要开口了。 希望母亲吃了这次的教训,以后消停一点。 可是看着母亲狼狈不堪的样子,想起她今儿被郦邑长公主当面羞辱,又忍不住一腔愤怒难抑,----母族式微,连带自己和母亲都得仰人鼻息。 他的心揪成一团,像是被摊到了铁锅上面不停煎炸。 皇帝则是看着蒋恭嫔,平静道:“你要记住,这一次朕先不处置你,那是因为要给老六留面子,而不是朕舍不得。”伸出手指摇了摇,“没有下次!朕的皇子,不需要一个不分轻重的母妃,更不需要一个给他添乱的母妃!” 蒋恭嫔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身子发抖,皇帝他……,他是说如果再有下一次,再有自己和蒋家给老六添乱的事发生,就要把自己彻底除掉?毕竟一个嫔妃被贬了位分,对皇子也有影响。 皇帝是说下一次会赐死自己?! “不,皇上……”蒋恭嫔原本就跪了很久,双脚发软,此刻更是被吓得眼前一黑,顿时晕倒朝后面狠狠栽了过去! “母妃!”萧铎反应敏捷,赶忙伸手扶住了母亲。 毕竟骨肉连心,见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惊吓,忍不住担心会吓出什么毛病,当即将她放平在地上,掐她的人中,“母妃,你缓一口气,……醒醒。” 蒋恭嫔“唔”的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露出惊慌不定之色。 “母妃,母妃没事了。”萧铎替她揉了揉心口,再用温和的语气安抚道:“母妃你别多想……”想要宽慰,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宽慰,最后只憋出一句,“放心,儿子会在你身边的。” 蒋恭嫔得了这句话,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泪滑下。 萧铎神色痛苦,将母亲打横抱了起来,“父皇,儿臣先送母妃进去躺着。”待皇帝点头,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进去。 过了片刻,大约是后面已经安置好了蒋恭嫔,他脸色灰败的出来。 “你跪下!”皇帝一声断喝。 萧铎看了看皇帝,没多问,恭恭敬敬在父亲面跪了下去。 “哼!”皇帝一声冷哼,“老六,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 “那你错在何处?” 萧铎垂着眼帘,回道:“儿臣治理王府无方,以至于府中姬妾勾心斗角,阴谋陷害他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臣回去毕竟整肃王府后宅,避免再有类似之祸。” 皇帝点了点头,叹道:“人心是不可能防得住的、管得住的,王府如此,后宫里面也是如此,这一点你不必自责。不过,你王府里的魑魅魍魉也该整肃一下了。”继而话锋一转,“还有呢?” “还有。”萧铎神色肃然,声音没有丝毫打盹儿,“儿臣没有好生规劝住母妃,没有与她说清楚人情世故,所以才让母妃起了别样心思。” 皇帝“哧”的一笑,“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你母亲心思不好怎么能怨你?要是这么说起来,也是该怨朕才对。 ” “不。”萧铎忙道:“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摆摆手,“朕不是在训斥你。” 萧铎继续说道:“便是不说母妃,那么儿臣王府后宅三番两次生乱,王妃有管理不利的责任,儿臣亦教妻不当之责。穆氏……,儿臣回去会好生教导她的。” 之前蒋侧妃的丫头经常去魏夫人那边串门,阿鸾就提醒过自己,王妃那边却是毫无作为,更不用说平时的一些细节。最近的一起起风波,就算她没有参与黑幕,也是任由看着王府内乱的。 ----她想等着姬妾们自己都起来,好拣渔翁之利! “老六。”皇帝突然问道:“你知道,你今儿最大的错在哪里吗?” 今儿?萧铎收回思绪,抬头看向父亲,缓缓说道:“儿子最大的错,是不该为了姬妾而压制母亲,先搬仪妃,再请父皇。”他伏低磕头认罪,“母妃虽然有错,但是儿子的这种行为实为不孝。” 皇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脑子清醒明白、条理清楚,知错,能认错,总算朕没有看错你。”虚抬了下手,“起来罢。” 萧铎脸色凝重缓缓站了起来。 皇帝的心情也很复杂,蒋恭嫔这个母亲不称职,自己的母亲秦太后何尝不是?儿子搬了自己来压阵,自己不也一样压了太后吗?不论情理,孝道都是不可废,怅然的挥了挥手,“去你母妃跟前跪着,跪到她肯原谅你为止。” “是。”萧铎回道:“儿臣领旨,先送父皇出去。” 皇帝站着揉了揉眉头,叹气道:“真是没有一刻消停的。”走到门口,视线落在王诩的身上打量,沉吟道:“端王府和别的王府略有不同,情况特殊……” 老六先娶穆家女,再纳凤家女,----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两个世家女就是后宅不宁的根源。而凤氏身份尴尬弱势,亦是她三天两头被人盘算的原因。自己不可能次次都来救场,那样不是救凤氏,而是把她推向风口浪尖在害她了。 萧铎躬身,王诩垂头,都不敢打断皇帝的沉吟思绪。 片刻后,皇帝说出了才做的决定,“王诩,你仍旧算是御前行走的人,但往后暂时调至凤侧妃身边当差,帮着彻查端王府里的是是非非,以便回禀于朕,同时维护端王府后宅的安宁。” “父皇?!”萧铎惊诧的抬起头来。 王诩清冷的眸子里,亦是闪烁着冰晶折射一般的光芒。 “怎么?”皇帝担心他觉得低就,凤鸾压不住,顿时目光一凌,冷声问道:“觉得去给一个侧妃当差,委屈了你?” “不敢。”王诩垂下眼帘,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只要能为皇上分忧,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奴才一样会尽职尽责。” 皇帝沉沉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萧铎在旁边震惊无比,----父亲居然把御前行走的人赏给阿鸾?而且身份还不算是阿鸾的,仍旧算是御前行走的?!也就是说,王诩代表皇帝的脸面安置在端王府,安置在阿鸾身边,往后宫内宫外行走都有活的护身符了。 父皇只是为了端王府的安宁才这么做?只是给自己的面子?不不不……,与其说是给自己脸面,还不如说是维护阿鸾的安危更恰当一些。 第143节 为何?!阿鸾她,到底拥有何样的真实身份? ******* “什么?!”郦邑长公主勃然大怒,“秦氏那个贱.妇,居然打算用金针千丝如意手毁了阿鸾?”目光凌厉似箭,“谁给她的胆子?她这是疯了不成?!” 凤鸾已经换了衣裳,乖巧柔顺的坐在旁边,沉默不语。 凤仪妃则是冷笑,“要不是那个老嬷嬷拖延时间,要不是王诩及时赶到,阿鸾指不定就怎样了。”心下恨恨,当时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可却偏偏拿太后没有办法,此刻把愤怒排山倒海倒出来,“太后为人毫无道理和规矩可讲,平时就爱拿捏小辈,让人受气有苦说不出,这也罢了。” 恨得狠狠捶桌,“最可恨,她竟然丧心病狂打算毁了阿鸾!” “好,很好。”郦邑长公主冷笑道:“难怪刚才一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脚底抹油一般飞快开溜。秦氏……”她转头看向永寿宫方向,阴冷道:“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儿没完,骑驴看唱本慢慢走着瞧!” 凤仪妃是清楚这位表姑姑性子和手段的,刚才的确是为侄女气氛,同时也是为自己的折辱气氛,----处在自己的位置,是没有办法跟太后斗的,还要顾忌不能失了皇帝那边的欢心,但是表姑姑可就不一样了。 只要她恨上了太后,那太后就等着慢慢的收拾烂摊子吧。 转头安抚凤鸾,“别委屈,今儿咱们受了的气,回头自然会成倍的还给那些人!你几天受了惊,回去请个大夫开个压惊的方子,好好养好身体,千万别气坏了自己,叫那些小人们称心如意!” 凤鸾前世经历过整个家族吵架灭门,今儿这番风浪,还不至于真的被吓坏了。 不过当时差点被毁容的那一瞬,的确骇人! 想到这个,不由抬头对凤仪妃说了一句,“回头姑姑替我封五百两银子,悄悄谢过那位手下留情的老嬷嬷。嗯……,王诩因为我受了伤,只怕现在手都肿了,姑姑替我一千两银子吧。”又道:“等我回去就叫人折了银子送来。” “行了。”凤仪妃嗔怪道:“什么银子不银子,我还能真的收你的银子?”语调骄傲一笑,“再说了,你姑姑还不至于穷到那个份儿上。人情世故我都懂,不消交待,回头就给老嬷嬷和王诩封赏,总不能白承了他们的人情。” 郦邑长公主的目光微微一闪,继而移开视线。 凤仪妃又道:“要说王诩真是胆大不要命,那金针……,啧啧,我看着都觉得替他手疼,他居然还一声儿不吭的,真是能忍。” 凤鸾轻轻叹气,“是啊,那得多疼啊。” 正在说话,忽地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御前内监王诩求见。” 凤仪妃不由笑道:“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得,也不用的下回了,今儿就把封赏给他吧。”转身吩咐宫女,附耳细细交待了一番,然后才道:“让人进来。” 王诩微微低头进来行礼,手拢在袖子里,禀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暂时调至凤侧妃身边当差,以便彻查端王府里的是是非非,然后回复皇上。”他说得含混,心里面却是清楚皇帝的意思,这个“暂时”,只怕是很多很多年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皇帝担心自己觉得低就心不甘情不愿,其实自己并没有。 他的话一说完,殿内的几位女眷都是怔住了。 凤仪妃环顾了一圈儿,一头雾水,“皇上把你调到阿鸾身边服侍?帮着查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多久?只是帮着查案?还是一直留在阿鸾身边?” 王诩微笑道:“皇上没说。” 凤仪妃心下便了然了,抿了嘴儿,回头看向侄女,“这下好了。”太好了,有了皇上御赐的护身符,看谁还敢动不动就拿捏侄女?找死呢。 凤鸾则是一脸惊诧之色,半晌回不过神。 郦邑长公主则镇定许多,除了护短的时候爱生气,别的好像都动不了她的心绪,扫了王诩一眼,“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你就阿鸾身边好好当差吧。”补了一句,“只管放心,亏待不了你的。” 王诩欠身,“是,奴才一定用心当差。” 凤鸾探头看了看,偏他的手一直拢在袖子里看不清,不由问道:“你的手是不是肿了?还没有用药吧?”回头看向姑姑,“有什么化瘀消肿的膏药,拿来用用。” 王诩听着那沥沥如水的声音,心绪起伏不定。 凤仪妃当即吩咐宫人去拿药膏,又问:“端王殿下呢?” 王诩不好说萧铎受罚的事,只含混道:“还在恭嫔娘娘身边服侍。”怕她们听不明白,解释道:“恭嫔娘娘刚才晕过去了。” 郦邑长公主一声冷笑,“她自己都没脸说嘴,也就只剩下这一招可以逃避了。” 凤鸾虽然厌恶蒋恭嫔,但是当着人前却不好说婆婆的是非,只是抿了嘴儿。看着宫人拿了药膏过来,吩咐道:“去服侍王公公上药。”仿佛看着他指尖垂着一点布条,大约是撕了袍子胡乱裹上的,“给他重新包扎一下。” “谢过凤侧妃。”王诩目光一跳,低下头,然后先去了一旁包扎伤手。 郦邑长公主是个喜欢找乐子的人,此刻闲着无事,跟秦太后和蒋恭嫔算账也不是眼下,因而笑道:“难得我们姑侄三个能聚到一处,且坐下乐乐,说说话。”又客做主人一样吩咐宫女,“去拿花牌来,打几圈儿,等着老六过来接人。” 凤仪妃莞尔一笑,“好,今儿我可要多赢点儿好东西。” “要赢也是我赢。”凤鸾放下手中茶盏,打趣道:“你们两个长辈,难道还好意思赢我的东西?可见我今儿要赚的盆满钵盈了。” 郦邑长公主见她才受了天大的惊吓,这会儿也笑得开怀,十分满意,若是一味哭哭啼啼的、畏手畏脚的,反倒懦弱不招自己喜欢了。 姑侄三个斗花牌,到最后,果然是凤鸾赢了不少好东西走。 便如此,郦邑长公主还嫌不够,吩咐凤仪妃,“今儿我来得匆忙,没有带好东西在身上,你这里有什么,只管拿来安抚阿鸾让她带走,回头我给你补上。” 凤仪妃凑趣笑道:“行啊,回头表姑给我补双份儿的就成。” 凤鸾乐道:“那今儿不只是亏了表姑婆一人?” “怕什么。”郦邑长公主悠悠一笑,“今儿在你们身上输的,回头找人给我填补上不就行了?”再次看向永寿宫方向,“也不想想,凤家的人是能随便吃亏的吗?!打量自己矜贵了,就是天皇老子天下第一了?这口恶气要是不出,那我也就不用在中原呆着丢人,直接滚回霍连得了!” 抓起花牌狠摔,一地飞花四溅好不绚烂。 等到萧铎从蒋恭嫔那边过来时,凤鸾已经陪长辈们打完了好几圈花牌,洗了手,正在一起说话喝着甜品盅。听得外面小太监通传,收起脸上笑容,放下碗盏,然后也不起身淡淡道了一声,“王爷来了。” 萧铎先给郦邑长公主请安,“见过大皇姑。”然后凤仪妃打了招呼,因为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不便多加打量,因而转头看向凤鸾,“阿鸾,我们回去。” 郦邑长公主抓住凤鸾,一副护短脸色,“你就这么带阿鸾回去?!” 萧铎回道:“今儿让阿鸾受了惊吓和委屈,我在大皇姑的面前给她赔个不是。”然后又道:“只赔礼肯定不够,回王府去,该处罚的人一个不会少,全凭阿鸾的意思,她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行吧。”郦邑长公主松开了手,“阿鸾你先回去,明儿我再过去看你,要是满意了则罢,不满意的,咱们该怎么来还得怎么来!” 萧铎紧紧牵了凤鸾的手,正色道:“大皇姑放心,处置必定叫阿鸾满意。” 凤鸾勾起嘴角,眼底深处绽出一抹凌厉的笑意。 ----自己会叫她们都满意的!一定。 出了凤仪妃的宫殿,萧铎一直牵着凤鸾的手,两个人都是默默不言语。一是因为宫中不是说话的地方,二是这次事情实在牵扯太多,恩怨情仇的,眼下气氛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可是就这么一直沉默,也不合适。 半晌了,萧铎低沉道了一句,“阿鸾,你受委屈了。” 凤鸾淡淡道:“王爷肯为妾身做主就好。” 萧铎听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皱了皱眉,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自己的母亲和表妹一起算计她,自己保护不利,她怎么生气都不为过,特别是后来才知道,太后差一点点就让她毁容! ----此仇不能不报! 眼下不能当众说太后的是非,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仿若失而复得的珍贵瑰宝一般,恨不得捆在身上。 凤鸾笑了笑,“走,上马车了。” 来得时候,两人一前一后紧追不舍,情势危急万分,回去则是同乘一辆马车,只是气氛凝重,不像平时那样轻快罢了。 另外……,还之比来时多了一个人。 王诩带着徒弟小葫芦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因是突然去端王府,马车还是宫中太监所用的青油马车,“嘚嘚嘚”,一路跟着从宫门缓缓出去。 小葫芦揉了揉鼻子,低声问道:“师傅,咱们往后就呆在端王府的了?皇上真的没说让几时回去吗?” “哪儿这么多话?”王诩冷冷扫了他一眼,“有饭吃,有地儿睡就行了。” 小葫芦赶紧低头,“是。” 心中想到别的,那凤侧妃……,啧啧,可真是长得跟天仙儿一样啊!刚才上马车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差点把自己全身骨头给酥倒了。 继而又是叹气,哎……,一个太监想什么美人不美人呢。 再看看师傅,可惜了,空长了一副风流公子哥儿的俊俏模样,也是无根之人,就算往后在美人儿身边服侍,也只能白想一想了。 王诩冷冷一扫,“眼珠子瞎转什么?心里又在琢磨什么龌龊之事?” 小葫芦扁嘴委屈道:“师傅,你连我心里怎么想的都要管啊。” 王诩懒得跟他饶舌拌嘴,转过头去,一张白皙干净的素脸上没有表情,清澈的眼眸看向前方,----好似天上风吹过一朵朵素洁白云,漂浮不定。 当时她慌不择路猛地逃窜出来,正正撞入自己怀中。 那女子身体特有的纤细柔软,淡淡清雅芬芳,以及那双翦水秋瞳里的惊吓,脸上的惶恐,那一幕幕,总在自己心里挥散不去。特别是她仰面凝视自己的一刹那,彼此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轻轻喘息的呼吸。 像是三月灼灼桃花扑水一般,打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自己心中生出无边的愤怒和无力?是因为……,再也没有机会真的那样拥抱一个人吗?不论是她,还是别的女子,男女之情已经和自己绝缘了。 所以,自己才会在金针千丝如意落下的一刹那,愤怒的抓住了手柄! 王诩抬手看了看手上的纱布,手上的痛,哪里比得上心里深处的痛?特别是她询问自己伤势的时候,心血一阵起伏不定的翻涌,压都压不下去。 她还是和幼时一样心地良善,可惜……,却不记得自己了。 ☆、122 好梦易醒 蒋侧妃在床上躺着,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要躺出茧子了,外面还是没有消息。 她有点心急,喊了蒋妈妈过来问道:“还没回来吗?” 蒋妈妈瞅着外面快要擦黑的天色,也是着急,“天都快黑了。”想了想,转身安慰主子道:“天黑皇宫里的宫门就该落钥匙,王爷肯定快回来了。” 蒋侧妃还不知道宫中情形,撇了撇嘴,“王爷可真是爱重凤氏那个狐狸精啊!一颗心都给她迷走了。”死死揪住被子揉搓,委屈道:“我都小产了,王爷……,王爷一听说凤氏有事,就立马追了出去。” “呸!”她啐道:“凤氏很快就没有好日子了!” 蒋妈妈替她掖了掖被子,心里却打着鼓儿,七上八下的,----但愿这次计策能够成功吧。不然主子好不容易怀了胎,却被……,却被祸害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若不让王爷疏远凤侧妃,对主子怜悯,又哪来翻身复宠的机会? 蒋侧妃目光微眯,露出一抹与她气质不符的阴恻恻,“只要王爷疏远了凤氏,我必定要好好笼络住王爷的心,等我养好身子,再怀孕……”她自己浮想翩翩,想得都是母凭子贵之后的扬眉吐气,以及把别人狠狠踏在脚下,“魏氏那个贱.人,故意引得我去找静水师太求丸药,害我小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说到这个,蒋妈妈也是咬牙恨恨,“魏氏就是一个祸害,绝不能留!” 主仆二人正在屋里盘算别人,忽地外面传来脚步声,非常快、非常急,而是步伐沉稳有力,不像是丫头们的轻巧步子。蒋侧妃不由下意识的回头过去,心下一喜,赶忙推了推乳母,“妈妈,肯定是王爷来了。” 蒋妈妈回头一看,“快躺下。” 蒋侧妃为了装出一幅柔弱可怜的样子,特意散了头发,只斜斜挽了一个堕马髻,发尾披在肩膀两侧,不用珠花,仅别了一根细长的碧玉簪。再配上烟绿色的水晕涟漪素锦长衣,又不上妆,白白着一张小脸儿,好似一朵雨水冲洗过的皎洁梨花。 她柔柔弱弱的撑了半个身子起来,预备好打招呼的。 “砰!”的一声巨响,门开了。 来人果然是萧铎,他阴沉一张冷峻凌厉的脸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了过来,蒋侧妃一句“王爷……”,还没说完,就被他从被窝里面狠狠一抓,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后便是一声爆喝,“说!你到底是怎么小产的?到底有没有怀孕?到底他.妈的在玩什么鬼把戏!” 第144节 蒋侧妃被他摔得整个人都蒙住了。 在她看来,这次陷害凤鸾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自己是在暖香坞摔倒的,摔了一地的血,还有三个太医都确诊自己小产,加上本来自己就真的小产了,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然后姑姑快速传召她进宫,姑姑自然有手段把她吓得屁滚尿流,然后只要她认了错,----谋害自己小产的罪名就跑不了了! 就算王爷跟着进宫又如何?也救不了她。 姑姑肯定会拿着罪名质问王爷,质问他为何偏心凤氏到如此程度?为何会宠得凤氏敢谋害自己的肚子?姑姑是王爷的母亲,又有凤氏认罪的把柄在手,王爷肯定也是护不住她的,反而会因为她谋害自己的肚子,而厌恶她、憎恨她,甚至再也不理她。 对啊,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为什么?王爷忽然问自己是怎么小产的? 千百个念头在蒋侧妃的心中划过,时间却不过只是一瞬,她惊愕的抬起头,心下生出一种莫名的惊恐,难道是自己和姑姑计策失败了?不不,不可能! “王爷……”她仰面,眼中露出不解的目光,结结巴巴惊诧道:“妾身、妾身是被凤侧妃推倒,所以才小产的啊……” “好!”萧铎咬牙切齿笑道:“很好!你不肯说,那就等着本王找出证据来。”上前一步抓起她,“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叫你碎尸万段!!”狠狠将其往地上一摔,转身喝斥,“看好了!屋里的人一步都不许动,不许交头接耳!” 蒋侧妃被摔得晕头转向,但心下肯快明白,……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娇弱的身子不住发抖,脸色惨白,顾不上小产后的虚弱难受,也顾不上被摔的疼痛,慌忙上前抱住萧铎的脚,“王爷!王爷,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放开!”萧铎冷冷道。 “王爷,王爷……”蒋侧妃情知肯定宫中出了变故,不敢再说自己是被凤鸾推倒小产的,而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哭泣道:“王爷,到底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我跟你解释清楚……” “滚!”萧铎狠狠一击窝心脚踢过去,摔门出去。 凤鸾已经回暖香坞去了。 他自己在碧晴含烟馆里静坐了片刻,细细分析,----蒋侧妃的小产有假,其中肯定有可以扑捉的蛛丝马迹,肯定有!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思绪飞转,然后叫了碧晴含烟馆的丫头们,一个个询问,“最近几天,蒋侧妃有没有跌倒摔倒?” 丫头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王爷的脸色,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萧铎一次抓一个询问,结果都说是没有,也就是说,蒋侧妃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摔倒,而太医们又都说她真的小产了。那么……,就是因为别的方式小产的,除了外力碰撞,其他的多半就是药物所致,再不就是天生胎像不稳的缘故。 对了!这里面有一个天大的误区! 太医们都说她是小产,却没有具体说她因为什么缘故小产! 想到此,赶紧将两个太医和老大夫叫来,沉声道:“一个一个进去,分别给蒋侧妃重新把脉,然后把她小产的原因写在纸上,都不许说话!” 几个大夫都是神色紧张不已。 后宅妇人小产,有一多半都跟阴谋算计脱不了干系,这事儿牵扯了端王府的两个侧妃,里面的谁不知道有多浑呢。一个个生怕自己被牵连了进去,进去都是仔细诊脉,然后一丝不错的写在纸上,挨个呈了上去。 萧铎打开第一张纸,“药物所致。”然后是第二张,“长期服食某种药物,以致胎像浮动,导致小产。”最后是第三张,“药物用法不当所致。” “呲啦啦!”他额头上的青筋直蹦乱跳,把纸揉成一团儿,然后命人将蒋侧妃拖了出来,狠狠扔了过去,“还不说吗?” 那声音,好似从十八层地狱里面冒出来的,鬼气森森。 蒋侧妃心惊胆颤的打开纸团儿,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失声尖叫“啊……!”,像是烫手一般飞快扔掉!她心下惊骇不定,为何……,为何,事情会转变成这样。 不,不好!王爷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王爷,你听我说……”蒋侧妃捂着碎裂一般疼痛的心口,伏在地上哭道:“都是魏氏,都是魏氏那个贱.人害我……” “凤侧妃到。”外面响起一声通传。 蒋侧妃语音顿住,不可置信的抬眸震惊看着那个明丽身影。 ----几乎快要抓狂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陷入谋害自己胎儿之案,又被姑姑叫进宫去,居然还能毫发无损的出来?而且王爷还开始怀疑自己,从太医们身上找到攻破的地方,叫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凤鸾挽着胭脂红的九重葛绡纱披帛,莲步款款进来。 她居高临下的勾起嘴角一笑,“蒋侧妃这是什么眼神?是不是以为我应该躲在某个角落哭泣?然后哭着喊着说没有推你小产,但是王爷就是不相信?瞧瞧你,见我没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蒋侧妃震惊道:“你,你你……” “我什么我呀?”凤鸾蹲身下来,浅浅一笑,“对了,我是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伸手挑起她的一点下巴,“你想知道吗?” 她那明艳璀璨的笑容里面,分明淬着毒,叫人不寒而栗。 蒋侧妃忽然觉得周身寒意浸透,不自禁的一哆嗦,“不,我不……”想说不像要知道的,却因心口的剧烈疼痛而被噎住了。 凤鸾才不管她想不想听呢。 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站起来,“你摔倒的时候,不是在暖香坞流了一地的血吗?刚才多多一直在花盆那里打转,红缨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让人把花盆搬开了,原来是小丫头们慌里慌张的,没收拾干净,还有一摊残血。” “那……”蒋侧妃喘过气来,“那又如何?” 凤鸾“哧”的一笑,看了看她,然后妙目流转看向萧铎,“王爷知道吗?蒋侧妃小产流出的血,居然是鸡血,呵呵……,还真是够有趣儿的呢。” 萧铎目光一凌,“鸡血?!” “对呀。”凤鸾在椅子里面坐下了,轻笑道:“看来蒋侧妃这一胎有点稀罕,大概是肚子里怀了一只鸡?”想起王诩上前捻了捻血迹,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人血,很可能鸡血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把蒋侧妃给彻底撕碎! 她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可笑陷阱,再联合蒋侧妃,加上自己遇到发了疯乱咬人秦太后,差一点就被她们给毁容了!要不是王诩挡了那一下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就这么被她们一起祸害给坑了! 蒋侧妃脸色灰败,眸子里的光彩一分一寸的黯淡下去。 萧铎紧紧握了拳头,朝丫头们喝斥道:“衣服呢?蒋氏之前染血的衣服在哪里?赶紧给本王拿出来!” 小产后的衣服因为不吉利,是不会洗的,被埋在了后院的槐花树下。 ----很快被挖了出来。 蒋侧妃因为正在沾沾自喜,以为计谋得逞,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翻船的时候,等到带血衣物被取出,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人血和畜生的血是有分别的,不论气味、颜色深浅、粘度等等。 可惜当时情形太过混乱,大家都在蒋侧妃小产的事情里回不过神,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思量,凤鸾就被强行带走了。 此刻尘埃落定,仔细检查,大夫们很快确定衣物上面也是鸡血。 “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萧铎声音寒凉,有着雷电来临之前的隐隐危险,太医和下人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门也被关上了。他转头,看向凤鸾说道:“上次蒋氏做了荷包,联合成王妃一起陷害的时候,就该把这祸害给除掉的。是我一念之仁,想着给蒋家留一份体面,才留下她,今儿就由你的心意处置罢。” 凤鸾笑笑,“怎样都可以?” 萧铎看向蒋侧妃,眼里没有一丝一毫不舍,只有厌恶和憎恨,“都可以。” 蒋侧妃听得浑身毛骨悚然,这……,这这,王爷把自己当做下人一样,随便交给凤氏处置!自己两次陷害于她,她能轻饶了自己吗?能吗?肯定不能啊。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抱住萧铎的腿求情,又怕再挨一记窝心脚。 只敢坐在地上哭道:“王爷,都是魏氏那个贱.人害我……”要倒霉,也得拉上一个垫背的,顺便报仇,“原本妾身是真的怀孕的,是她,都是她哄得妾身吃了静水师太的丸药,所以才会小产……” 魏氏?凤鸾不介意再拉一个王府姬妾下水,挺感兴趣的,“哦,你细说说。” “是,都是她害了我!”蒋侧妃已经吓得没有神智,竟然妄图抓住凤鸾为她主持公道似的,飞快的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自己有孕,然后想生男胎,派小丫头去魏氏那边打听消息,后来又是在静水师太哪里求了丸药,甚至不放心,还先让娘家哥哥的小妾先服用了,确认没事,然后自己才开始吃的。 “等等。”凤鸾打断她道:“既然你哥哥的小妾用了都没事?你怎么会小产?” 说到这个,蒋侧妃真是懊悔不已,哭道:“我见吃了以后胃口大开,也没有了烧心的症状,只觉是灵丹妙药,所以就、就……” “所以你就多吃了一点儿?”凤鸾轻笑道。 蒋侧妃呜呜咽咽的哭,哽咽难言,“我心太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生下男胎,就忍不住……,先是每天多吃一粒,然后又变成一天三粒……” 萧铎听得心烦,冷冷道:“再哭,就让人把你的舌头切了。” 蒋侧妃“嗖”的一下,止住哭声。 “王爷。”凤鸾掸了掸衣服,不知不觉间,她渐渐染上了母亲的脾性习气,学会了不动声色,学会了保持微笑,而心里那一腔前世残留余温的热血,正在一点点慢慢彻底便凉!而此刻,她想母亲甄氏一样清浅笑着,“此事还是把魏夫人,和涉及此事的当事人都叫来,才能问清楚。” 魏夫人一直是自己深深怀疑的对象,不知道,今儿能够对她查到哪一步呢。 很快,魏夫人和暗香斋的一个小丫头,以及蒋侧妃让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全都被嗲了过来。一番相关的起因经过撕罗,然后萧铎问道:“魏氏,是你说了静水师太的丸药能生男胎,让蒋氏知道的?” “冤枉啊!”魏夫人一脸震惊莫名之色,“这是从何说起?蒋侧妃从来就没有说过她有孕,妾身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今儿她在暖香坞小产,妾身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啊!再说什么推荐静水师太的丸药,更是没有的事,妾身完全就没有听说过。” “放.屁!”蒋侧妃气急败坏,“就是你说的。” 魏夫人一脸苦笑之色,“侧妃,妾身何时何地对你说过?总不能空口无凭的就要污蔑人吧?之前你一直禁足,便是最近出来了几天,妾身也只在请安的时候见过你,大伙儿都瞧着,妾身何曾跟你单独说过话?更不要说,什么怀孕,什么男胎,还有什么静水师太,妾身都不知晓……” “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蒋侧妃气急败坏,指着她骂,“你是没有亲口说过,可是你让你的小丫头说了!”转头看向自己的小丫头,“你说,当时喜儿是怎么跟讲的?!说啊!” 小丫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磕巴道:“喜、喜儿没说……” 魏夫人的丫头喜儿也是一脸委屈之色,“天地良心,奴婢是冤枉的啊。” 蒋侧妃狠狠扇了小丫头一巴掌,“什么叫喜儿没说?当时你不是说,亲眼看见喜儿去了静水庵吗?嗯……”说到此处,她不由震惊的语音一顿。 糟了!中了魏夫人的奸计了! 喜儿在旁边哭道:“奴婢真的一句多话都没有说过,真的……,奴婢是曾经去过静水庵,那是因为奴婢的娘亲病重了,去庙里给她添香油钱报平安,点长明灯的。”抽抽搭搭,“奴婢的娘都快五十了,哪里……,哪里还会怀孕?这、这真不想干啊。” 蒋侧妃的身子摇了摇,----魏氏这个贱.人太奸诈了!自己让小丫头去打听生男胎的方子,她丝毫口风都不露,然后神神秘秘的让喜儿去静水庵,让自己误会,算起来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竟然……,竟然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喜儿伏在地上抽泣,“奴婢不知道蒋侧妃怀孕,便是知道,也断不敢跟人推荐什么男胎药,万一要是吃不好,那奴婢全家老小不都葬送了吗?”又哽咽道:“说一句没有良心的话,奴婢是暗香斋的人,自有私心,哪里会盼着别的主子生男胎?便是真有什么秘方,也……,也是不会说的啊。” 魏夫人一声喝斥,“你浑说什么?!”像是为丫头说错了话,而惶急,赶紧抬头赔笑道:“喜儿为人蠢笨不会说话,王爷不要当真。不管是蒋侧妃有了身孕,还是苗夫人有了身孕,或者是王妃娘娘、凤侧妃有了身孕,妾身都是替王爷高兴的。若是妾身真的知道生男胎的秘方,肯定拿出来,可惜妾身从未听说蒋侧妃怀孕……” “行了。”萧铎脸色沉沉,不耐烦道:“别啰嗦!” 魏夫人赶忙畏畏缩缩的闭了嘴,抿嘴不语。 蒋侧妃只会在地上一通乱骂,“贱.人,魏氏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都是你害得我小产的,我那孩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说这话时,魏夫人只是缓缓垂下眼帘,没有任何惊动。 凤鸾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照此情形来看,魏氏可比蒋侧妃难缠太多,今儿是抓不住魏氏什么把柄了。 “好了。”凤鸾微微一笑,朝魏夫人道:“看来蒋侧妃小产与你无关,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吃错了药,白叫你们过来一趟,回去罢。” 魏氏回头有了错处再说,今儿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蒋侧妃给料理完毕好收场。 “是。”魏夫人伏低磕了磕头,“多谢王爷和凤侧妃明查。”领着小丫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关上门,仿佛根本都没有来过似的。 “不,不!都是魏氏那个贱.人害了我!”蒋侧妃不甘心的尖叫道。 萧铎站起身来,淡声道:“走罢,蒋氏不用留了。”携了凤鸾的手,“这件事我让人来处置便是,不用脏了你的手。” ☆、123 恩断义绝 第145节 “王爷!王爷……,你别走。”蒋侧妃急了,急得简直快要晕过去了,“魏氏她是在撒谎,一定是她跟静水师太说了什么,在我的丸药里面下了毒,所以……,所以我才会小产的!王爷你叫来静水师太问一问,就清楚了。” 凤鸾一声哂笑。 蒋氏这个蠢货怎么还不死心?魏氏那种滑不丢手的人,岂会留下把柄在静水师太那里?也罢,这一次就让她死得清清楚楚,输的口服心服吧。 因而笑道:“王爷,让人把静水师太和她配制的丸药带来,当面问清楚,再叫太医检查药丸有没有问题,也免得……”忍不住带出一丝讥讽,“免得冤枉了蒋侧妃。” 蒋侧妃自觉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问,一定要问清楚。” ----结果却是叫她绝望。 静水师太被带了,平时配置丸药也带来,太医们细细检查过后,回道:“就是一些养元益气的药材,服了以后,有安神凝气的效用。因为里面有一点点活血成分,所以也有醒神的作用,只要不过量,每日一粒是没有问题的。” “不,不可能!”蒋侧妃嘶声道:“她自己的丸药没有问题,给我的,给我的那些肯定有问题!”让小丫头去拿剩下的部分,“我吃的肯定有问题。” 太医们又把药丸碾碎,细细检查,“和静水庵带来的丸药成分一样。” 萧铎脸色阴沉,转头看向静水师太,厉声问道:“你把药给蒋侧妃的时候,没说怎么吃?!”蒋侧妃用小产谋害阿鸾是罪不可恕,但若有人档案谋害自己的子嗣,同样得碎尸万段! “冤枉啊。”静水师太赶紧跪了下去,分辨道:“贫尼从来就不知道贵府的蒋侧妃怀孕,更没有见过她,也不认识她身边的人,何从说起指点用药?这丸药叫‘养胎固气丸’,因为谁来买都卖,贫尼只是图赚几个银子维持生计,所以选的是最最平常温和的药材,断然没有不妥的。” “胡说,你胡说!”蒋侧妃气急败坏,想要上前撕了静水师太,却被丫头们狠狠抓住动弹不得,“都是你和魏氏串通起来害了我!你的药丸肯定有问题,所以才会让我小产,一定是的!” “侧妃,这话可不能乱说。”静水师太吓得身子一抖,“这、这这……,贫尼不知道你怀孕,也没和府上魏夫人打过交道,你怎么能血口喷人?”急得面红耳赤的,赶紧朝着萧铎分辩,“这丸药每日一粒,贫尼一直是这么交待徒弟们的,对每个养胎的女眷都是这样说的,算起来兜售有两、三年了,大家吃了都好好的啊。” 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要是不信,可以找用过我丸药的人询问。” 凤鸾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甚至再抓了人来问,还是不会有任何反复,这起乱子根本就抓不到魏氏的把柄!不说别人,就说刚才蒋侧妃自己说的,她娘家哥哥的小妾吃了都没事,怨得了谁?要怨……,那蒋氏就该怨魏氏会算计人心,算准了她心急如焚要生儿子,算准了她会乱吃药好了。 魏氏是不可能直接参与此事的,滑不丢手,根本就和她不沾边儿。 “好啦。”凤鸾看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觉得再看戏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自己的体力,缓缓站起身来,“今儿都忙碌一整天了,累了,不相干的人都先退下去罢。” 萧铎一递眼色,高进忠赶忙把静水师太和太医们领了出去。 等人走了,然后道:“阿鸾,剩下事我来处置。” 凤鸾摇摇头,“不用。” “不用?”萧铎凤目微眯,露出不解,继而担心她是信不过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对蒋氏这个祸害手下留情的。” 凤鸾勾了勾嘴角,“我不是担心这个。” 两人讨论着蒋侧妃的生死,完全无视她,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蒋侧妃惊吓的几乎神魂出窍,甚至顾不上会再挨一记窝心脚的危险,想要伸手拉住萧铎,再狠狠哭诉一番。可是全身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软绵绵,抬起手,却怎么都够不着,嘴也张不开,旋即眼前一黑狠狠栽倒过去! “咚!”的一记闷声重重响起。 凤鸾抬眸看了一眼,嫌恶的皱了皱眉,然后道:“蒋妈妈不能留了,不说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单说蒋侧妃要算计我,要指使人,肯定就少不了她在里面掺和,这个由王爷找人妥善处置。” “蒋氏呢?”萧铎有心要让她处置的完全满意,因而只是问她。 凤鸾一声轻笑,静了静,“她么……” 蒋氏两次陷害自己,两次都害自己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要说心里不恨她,不想撕了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蒋氏一死,难保蒋家不会再送一个蒋氏女过来,就算蒋家暂时不送,也空出了一个位置,----万一那天秦太后再发疯,给端王妃赏赐一个侧妃恶心自己呢?所以还是让蒋侧妃占着窝儿吧。 只不过,这次可不是禁足那么轻松简单了。 ----自己要她比死还难过! ****** 葳蕤堂内,端王妃一直都是坐卧不安。 王府要出大事了!先是蒋侧妃莫名其妙在暖香坞小产,继而成了表妹推到所至,然后婆婆恭嫔就突然派来了人,将表妹给带进宫去!就算用脚趾头想一想,这时间上的嵌合凑巧,事情蹊跷,都会明白这是一串阴谋! 心里面,多少有些盼着……,盼着表妹出事。 自己还没有进宫,还没有去找蒋恭嫔提醒蒋侧妃的事,她们就先动手了,----要是能够给以表妹重重一击,甚至一举扳倒她,那自己可就是拣大便宜了。 哪知道,等了一整天,却等来表妹毫发无损回来的消息! 难道连蒋恭嫔都压不住她?! 正在满心失望,大丫头木樨忽地打探到消息回来,一脸惊诧,关了门,“有两个大消息!”她咽了咽口水,拍拍胸口,“头一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皇上赏赐了一个御前行走的太监给侧妃。” “皇上赏赐御前行走的太监给阿鸾?!”端王妃震惊无比,几乎快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她有点回不过神,----表妹被婆婆恭嫔召进宫,然后……,然后皇帝听说消息派人弹压了?还是御驾亲自过去了?!居然还赐一个御前行走的内监给表妹,这、这也过惊人了。 也就是说,皇帝是护着表妹阿鸾的。 端王妃顿时心里一凉。 完了!表妹有了这么一道至高无上的护身符,就算是婆婆蒋恭嫔,肯定也不是她的对手,难怪她今儿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 木樨又道:“第二件,碧晴含烟馆的下人们全部撤出,等候安置,蒋妈妈和一个小丫头被关了起来,蒋侧妃被人监视不能出屋。” 端王妃眼里的神采顿时暗淡下去,“竟然……,这样了。” 照此情形来看,肯定是蒋恭嫔和蒋侧妃的阴谋失败,蒋侧妃彻底倒了!而表妹,又一次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如此,地位还比以前更加超然稳固了。 端王妃心里一片苦涩。 一夜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到半夜方才睡过去。 次日起来,端王妃不免一阵头疼。但是还得梳洗打扮,等着姬妾们过来请安,这是做王妃每天例行的公事。不一会儿,魏夫人来了,苗夫人也来了,大概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脸上的神色都是紧绷绷的。 端王妃正要开口说几句场面话,忽地外面人影一闪,竟然是萧铎和凤鸾一起过来了。 凤鸾穿了一袭镂金丝牡丹花纹蜀锦衣,矜贵之中,又带着隐隐低调奢华,面色看着白里透红,有一种繁花绽放的骄傲恣意。她的眼角眉梢,未见一丝一毫的疲惫委屈,反倒颇为神采飞扬,笑盈盈道:“给王妃娘娘请安。” 端王妃身为王府主母,在她光彩映照之下,竟然生生被压得气势上弱了几分。 她微笑点点头,“早啊。” 萧铎在旁边椅子里坐下,等着魏夫人和苗夫人请了安,便不耐烦挥手,“没事就都先回去,不用絮叨了。” 这种氛围,这种气场,魏氏和苗氏是傻子才肯多留呢。 当即都是福了福,“妾身先告退了。” 凤鸾也是随着大流欠身,微笑道:“先回去了。” 端王妃微微感觉不对,王爷竟然只让姬妾们点个卯就撵人,脸色也不好,竟然像是要发作自己的样子。可是……,自己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啊。仔细回想,没有,没有,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进宫,连一点嫌疑都没有啊。 王爷要怪自己什么?还是……,迁怒?再不就是表妹给自己上了眼药? 正在琢磨,就听萧铎一声喝斥,“都滚出去!” 丫头们纷纷犹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 萧铎声音平平,却不看人,“蒋氏怀孕已经快四个月了,你身为王府主母,就一点都知情?她的葵水没有来,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端王妃一怔,“我……”不防忽然被问这个,细想想,的确是自己疏忽,“之前蒋侧妃一直被禁足,王爷没有留宿,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怀孕。她……,妾身不知道她会故意隐瞒不报。” 怕丈夫责怪,赶紧分辩了一句,“这几个月,蒋侧妃都有让人单独洗小衣,妾身真的没有想到她在捣鬼啊。” “是吗?这个暂且压下不说。”萧铎反问,继而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凌厉道:“那之前蒋氏派小丫头去暗香斋呢?她让个丫头颠三不着四的乱打听消息,这么一个大活人在王府里乱蹿,这个……,你总该知道了吧?!” 这件事,端王妃当然是清清楚楚的。 萧铎一声冷笑,“你身为主母,不说约束姬妾们言行举止和行为,反倒在旁边乐得看戏,巴不得她们内讧,对不对?不管是蒋氏、魏氏,还是别的什么人,你都盼着她们全都出事,盼着她们互相咬起来,然后你就能作收渔翁之利了,对不对?!” 端王妃面色有点白,无力道:“没有,妾身没有。”她心虚,说出来的话就有点漂浮没底儿,“只是妾身一时疏忽。”心下灵机一动,赶紧拿着儿子做挡箭牌,拿起帕子掩面,哽咽道:“妾身最近都在担忧崇哥儿,所以、所以就疏忽了后宅的治理。” “呵呵。”萧铎气极反笑,“照你这么说,还是因为本王让宫嬷嬷照看崇哥儿,所以让你分心了?都是本王的错?!”不等端王妃答话,就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拎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恶声道:“穆氏!你—放—肆!” 端王妃被他狠狠一扔跌倒,软坐在地上。 “王爷……”她的心下惊骇不定,从前丈夫喊自己的名字“令嘉”,再后来便是厌烦自己了,也是喊“王妃”,像今天这样喊“穆氏”还是头一次!也就是说,自己在他的眼里,仅仅只是一个顶着“穆”姓的女人吗?什么都不是了。 “穆氏你听好了。”他高大颀长的身形仅仅站立,冷冷道。 王妃心中一片慌乱,“王爷……” “你纵容母亲对本王的侧妃污蔑陷害,是为善妒不贤;你管理无方致使马房小厮被误投毒,差点害得本王遇险,是为无能不惠;你故意挑唆蒋侧妃对阿鸾嫉妒,让她设计阿鸾,引出一连串的算计阴谋,差点害了整个端王府,是为蠢笨不明;而如今,你又乐得看王府姬妾内斗而不治理,任凭王府鸡飞狗跳而不作为,是为阴险不善!” “本王看在你是王府嫡妃的份上,看在穆家的份上,看在你为本王生育嫡长子的份上,三番四次容忍于你,规劝于你,你却丝毫不知悔改!” 一字一句,都是刀子一般扎了下去。 萧铎声音寒凉道:“从今往后,王府内宅的事宜你也不用管了。” 端王妃原本是坐在地上的,先听他一字一句数落自己的罪状,就已吓得不轻,再听他要抹掉自己的内宅之权,不由惊得爬了起来,“王爷!”她震惊非常,不可置信的看着冷漠的丈夫,“你、你这是……,要宠妾灭妻,要让阿鸾来主持中馈!” 萧铎冷笑,“谁说我要让阿鸾主持中馈了?你生产崇哥儿以后,一直身体不好,从明儿起,本王就把长孙嬷嬷请回来,帮你料理。” “长孙嬷嬷……”端王妃连连后退,“砰”的一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了。 “怎么?本王的乳母还不能替王妃操劳了?”说到这个,萧铎就忍不住又是一阵火上头,愤怒冷笑,“当初你嫁进端王府,本王因怕长孙嬷嬷年老体面,你压不住,便将她送到别院去静养,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他质问问道:“你呢?你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甚至不惜扰乱王府安宁,到底有哪一点是为本王着想的?!” “我没有?”端王妃被他步步紧逼,步步追问,也忍不住一腔委屈愤怒,宛若潮水一般倾泻出来,“你我少年夫妻,也曾有恩爱两不疑的时光。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又一个美妾纳进来,我说过什么?不也是贤惠大度容忍了吗?何曾亏待过苗氏和魏氏一根头发丝儿?!” 她心下明白,自己和丈夫的情分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怕过了今儿,就连这些怨愤和委屈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不由凄婉一笑,“难道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就不会痛?”摇摇头,“就算小门小户有几个钱,还要纳个妾,原是世上事常理如此,我不怪王爷,这也罢了。只能努力接受这一切,做一个合格的好王妃。” “可是……,可是为什么?” 端王妃心中哽咽难言,哭道:“为什么王爷要纳阿鸾做侧妃?她年轻、貌美、聪慧乖巧,样样都比我要好,她……,她把王爷从我身边夺走!她抢走了王爷的人,抢走王爷对我的情,抢走了王爷待我的心……” “王爷。”她第一次不顾王妃的礼仪形象,上前紧紧抱住萧铎,“我也是有心的,我也是有感情的啊。”落水成串成串的滴滴坠落,泣不成声,“你怎么呢?让我就这么无动于衷,看着阿鸾把我的一切都夺走!” “哭完了吗?”萧铎凉凉道。 端王妃含着满眶的热泪望着他,静静不语。 “穆氏,你大概弄错了一件事。”萧铎目光清明而冷静,“本王娶你回来,敬你、重你、维护你,给你嫡妻的尊严和体面,甚至压制姬妾十年不生庶子,就已经超出一个合格丈夫的标准。”轻声嗤笑,“至于你说的什么情、什么心,有哪条礼仪规矩规定必须给你?!” 情和爱,有哪条礼仪规矩规定必须给你?! 此话仿若重重一锤,砸得端王妃身形摇晃不定,她茫茫然……,原来那些都是自己不应该要的东西吗?可是细想想,是的……,他的话并没有错。 ----错的人,是自己。 ☆、124 惩罚 “可笑!”萧铎讥讽道:“难道本王敬重你、容忍你还不够,还非得跪在你面前,把整颗心都捧着献给你?因为没有这样做,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不替本王考虑?这话就是当着穆家人的面说,你也一样站不住道理!” 端王妃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无息的缓缓滑落下去。 第146节 “够了!”萧铎将她狠狠一把推开,他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只是不能说。继而目光凌厉看向王妃,警告道:“穆氏,你好好替崇哥儿想一想,替贤姐儿和惠姐儿想一想,好歹给他们留几分体面!” 此时此刻,并不是废了王妃穆氏的恰当时机。 端王妃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下晕倒在了地上。 ****** 暖香坞内,凤鸾正慵懒的斜斜躺在美人榻上,让丫头捏腿。 一个丫头进来回道:“侧妃,北院小佛堂布置好了。” 凤鸾原本闭着眼睛的,此刻睁开双眸,看了看旁边的宝珠,“把那四个婆子都叫进来罢。”漫不经心掠了掠头发,朝捶腿的小丫头挥手,“先下去。” 小丫头退下,四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婆子一起进来,齐刷刷垂手行礼。 “我的意思,红缨都告诉你们了吧。” “是。”四人齐声应道。 凤鸾悠悠道:“你们放心,说好了给你们三倍银子的月钱,双份的四季衣裳,一分都不会少。”她的笑容颇为深刻,“不仅如此,将来你们告老后的养老送终银子,我也一并厚厚的赏了。” 四个婆子原本都是粗使用的,猛地拔高到了管事妈妈的待遇,还翻倍,一个个都是喜气盈腮。其中一个嘴角伶俐点儿,笑道:“侧妃放心,我们一准儿把蒋侧妃照顾的妥妥帖帖的,绝对不会辜负了侧妃厚赏。” “那就好。”凤鸾笑道:“小佛堂的窗户已经让人封死了,内外两道门,一道门上两把大锁,一共四把,正好你们一人手里管一把钥匙,两人一组,要两人同时在才能开门。差事简单的很,每天只用进去送个饭,再倒个恭桶就行了。”想了想,“唔,看着三五天给她洗个澡,别弄得发臭了。” 先头说话的婆子忙道:“奴婢们明白该怎么做。” 凤鸾靠在紫菀花的弹墨线软枕上,挥了挥手,“去罢。” 她再次缓缓闭上眼睛,胜利了吗?这样算是狠狠报复了吗?为何自己心里一点欢喜都没有?重生至今,前世残留下来对他的爱恨情仇,总算全部都耗尽了。 凤鸾有一种解脱枷锁之后的轻松,忽地睁眼起身,笑着吩咐道:“中午给我备好酒好菜,我要好好的庆贺一番。” 庆祝庆祝,今儿这人生转折的美妙一天。 宝珠正在询问了她想要吃的菜式,还没问完,萧铎从外面进来了。 凤鸾躺在美人榻上没有起身,淡淡道:“王爷来了。”她笑容温柔,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继续说菜,“我想喝个酸酸甜甜的汤,不要太浓,清爽一点儿的才好。” 宝珠一一应了。因为并不知道昨天宫中的情形,只当是主子被蒋恭嫔叫走,又被王爷给保了回来。见她懒懒的,怕得罪了王爷,赶忙陪笑问道:“王爷想吃什么?等下好叫小厨房一起预备。” 萧铎哪有心思琢磨吃的?摆摆手,“随意。” 自从昨儿过后,两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隐形的沟壑。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娇俏,甚至更恬静了,却叫自己感觉无所适从。从前那个真实的娇娇,爱使小性子的娇娇,会对自己哭、对自己笑,宜嗔宜喜的那个她,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我都安排好了。”静默了片刻,他还是主动找了一个话题,“王府内外都已经加强了护卫,往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从王府随便带人走。”虽说明知道母妃不可能再有下次抢人,但……,还是严密部署了一番。 “嗯。”凤鸾淡淡应了一声。 萧铎又道:“昨儿从王府带你走的那些人,都会处置的。” “好。”凤鸾微笑,“辛苦王爷了。” 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蒋恭嫔不论怎么说,都是他的生母,----出于母子情,他不可能对母亲做什么;出于他本身的考虑,肯定也不希望有一个被贬的母亲,没见皇帝都不作为吗?所以,只能处置蒋恭嫔身边的几个奴才罢了。 但等他真有走到那一步,登上那个最高位置,蒋恭嫔就是太后,那还不把自己捏得死死的?自己和她现在都已经是水火不容,一旦她手里有了权力,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不过棘手的是,自己若是动蒋恭嫔,动他的母亲,就势必和他反目成仇,自己不能亲自参与其中。 ----但却得早点谋划考虑。 “阿鸾……”萧铎开口,不知道想要说点什么,外面突然来人了。 “启禀王爷、侧妃。”红缨在外面道:“蒋夫人求见。” 萧铎正酝酿了一番话要说,被懒腰打断,本来就很不高兴,再听是蒋夫人不由火冒三丈,喝道:“叫她滚!有多远滚多远!” “等等。”凤鸾曼声道:“叫她进来。”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蒋家的人有什么脸面来见我?居然还敢找到暖香坞来。” 萧铎脸色阴沉沉的,恨不得把蒋家的人一巴掌拍死。 ----还嫌不够烦的呢。 很快,蒋夫人被丫头领着进来了。 一进门,就“扑通”跪地大哭,“王爷、凤侧妃,求你们开开恩……” “哎哟,这是怎么说。”凤鸾冷笑道:“快把蒋夫人给扶起来,好歹是长辈,你这一跪我可受不了,别再折了我的寿。再说了,万一要是在暖香坞跪出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又成了我的过错?”吩咐丫头,“扶蒋夫人起来,再把大夫叫到外面候着。” 宝珠和玳瑁赶忙上来架人,冷声道:“蒋夫人有话好好说,别歪声丧气的!” 蒋夫人红着眼圈儿,擦了擦泪,一阵哽咽难言,“我那女儿年轻不知事,犯了错,已经不配再留在王府里了。”目光晶晶亮,“求王爷和侧妃开开恩,容我带她回去,只当是大归了。” “哈哈!”凤鸾大笑,“蒋夫人这是在说笑话吗?” “笑话?”蒋夫人脸上不解。 凤鸾拨了拨手里的茶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蒋侧妃是王爷的妾室,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侧妃,岂能说大归就大归?要不……,咱们去皇上跟前说道说道?” 蒋夫人脸色一白,“不!只求王爷和凤侧妃开恩。” “开恩?”萧铎冷声道:“本王这里没这么多恩可以开,王府的家务事更容不得蒋家插手!赶紧走,大家都留一点脸面。” “王爷别急,我来说。”凤鸾摆手止住他,然后道:“蒋夫人这话好没道理。”伸出手指比了比,“第一,我只是王府的一个侧妃,哪里管得了蒋侧妃呢?你要求人,也应该去求王妃娘娘才对。第二,蒋夫人倒是跟我说说,蒋侧妃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没脸在王府呆着,要回娘家大归啊。” 错?那要怎么说得出口?!蒋夫人怔住了。 “哼。”凤鸾轻声讥笑,“看来蒋夫人自己都说不出口,或许……,当初就是知情人吧?”看着她惨白惨白的脸,悠悠道:“我也懒得跟你理论分辨,但蒋侧妃已经安置好了,还请夫人不必担心,不要再说什么大归的话了。” “安置好了?” “对。”凤鸾目光忽然一冷,“你女儿两次三番陷害我!先是污蔑我和成王殿下有染,后又污蔑我谋害了她的肚子,其罪当诛!!”她轻笑,“不过我们凤家的姑娘就是这么贤惠大度,能容人,不仅留她一条性命,就连侧妃位分都让王爷给她一并留着,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蒋夫人心里清楚女儿犯了多大的错,昨儿一听蒋妈妈报信,得知出事,今早便飞奔过来求情,希望……,至少可以保得女儿一条性命。 眼下听凤鸾说得这般轻轻巧巧,简直有点相信。 凤氏……,居然肯轻易的放过女儿? 蒋夫人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凤鸾现在看着蒋家的人就恶心,朝丫头挥手道:“行了,带蒋夫人去看看女儿,往后就不要再上门来,打扰蒋侧妃的清修了。” ****** 碧晴含烟馆已经彻底封锁了。 蒋夫人被人领到了北院小佛堂,这里是刚刚收拾出来的,干干净净的,干净清减的简直不像话。里面全是青灰二色,一点鲜亮颜色的东西都没有,连盆花都看不到,完全按照佛堂来布置,气氛肃穆凝重。 守门的婆子见是红缨领了人过来,问明缘由,方才两个人上前一起开门,一人一把钥匙,连续开了两道锁。进了内院内门,又是同样的流程,两个婆子分别开锁,然后轻轻推开了门,“蒋夫人请罢。” 蒋夫人推门进去,只觉得一片毛骨悚然不已。 自己仿佛真的踏进了一个庵堂,周围没有任何摆设,全是佛经、蒲团,还有淡淡的佛香萦绕,桌上还摆了一个小小木鱼,以及念珠。凤氏……,凤氏她真的在王府里设置了一个佛堂,打算一辈子困死女儿! 她留着女儿的性命并非好心,而是要女儿替她占着侧妃的位置,免得蒋家再送一个姑娘过来,或者太后等人赏赐一个侧妃。 凤氏她不杀人,而是存心要恶心死人啊。 蒋夫人一步步往里走近,到了最里屋,因为窗户已经封死了,大白天的还燃了一支蜡烛,而在蜡烛旁边,是一个年轻的女尼坐在蒲团上。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了某种猜测,但还是不可置信的,颤抖着伸手摸了上去,“你……,你是谁?转过头来让我看看?” 那年轻女尼像是听着熟悉的声音,猛地转头,惊呼道:“母亲!”继而便是一阵嚎啕大哭,“我完了,完了……”泪流满面泣道:“凤氏让人封了碧晴含烟馆,把我身边的人全部撵走,也不许带任何金银首饰值钱之物,然后……,然后还让人把我的头发给剃了,点了戒疤……” 她说着,痛苦的一把扯掉头上的尼姑帽。 “啊?!”蒋夫人像是活见了鬼似的,连连后退,弄得一番茶碗盖碟“叮当”乱响掉落在地,浑身发抖道:“你、你……”努力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长着和自己女儿相似的容貌,却剔了光头,点了戒疤,然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丑陋得不能相认的人,真的还是自己的柔儿吗?不不不!这、这一切简直太恐怖了!那种隐藏在平静下的恐怖,渗透自己的肌肤。 甚至一转眼,就能浮现出凤氏那看似温柔的阴毒笑容! “母亲!”蒋侧妃放声大哭,“凤氏毁了我,她毁了我……,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的。”想起昨天被人强行摁着剃头发,点戒疤,想起自己第一次照镜子,看到那张面目陌生的脸,吓得摔碎了镜子,忍不住越哭越是伤心和害怕,“这种日子,我迟早会疯的,会疯的……” 蒋夫人摇摇欲坠,觉得自己也快要跟着一起疯了。 女儿被毁了,彻底毁了!可是她两次陷害凤氏证据确凿,谁也救不了她,恭嫔娘娘让人送信时,只道:“往后我不管娘家的事了。” 蒋夫人看着那个面无全非的怪物,落荒而逃。 没几天,就听说宫里的恭嫔娘娘病了,身边几个下人服侍的不好,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竟然活活廷杖打死了那几个奴才。 “蒋家完了,完了。”蒋夫人喃喃道。 “你放屁!”蒋老爷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跳脚道:“都怪你们这些蠢妇,急哄哄的要去算计凤氏,结果倒好,凤氏没有算计到,反倒把柔儿和恭嫔娘娘给坑了!”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听妹妹从宫里面递出来的意思,她是压不住凤氏了,凤氏不但有郦邑长公主和凤仪妃等人护着,还有凤家,甚至皇上还赏赐了她一个御前内监。更不用说,端王萧铎一颗心都偏向凤氏,整个端王府都是她的天下了。 那蒋家要怎么办?柔儿眼看是全废了,残了,再也扶不起来了。 蒋老爷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颓丧无力。 接下来的日子,他吃不香、睡不好,每天都在忧心忡忡的气氛中度过,如此过了将近八、九日,很快到了月底。这天上午正准备出去喝点酒,浇浇忧愁,就有小厮从外面赶来回报,“端王殿下带着凤侧妃出了府,换了轻装,风风光光一大队人马,看样子是准备去城外踏青的。” “只带了凤侧妃?”蒋老爷问道。 “是。”小厮回道:“王府其他的女眷都没有带。” “猖狂!真是猖狂!”蒋老爷恨得直跺脚,撵了小厮,自己在屋里捶胸顿足,“凤家怎么就养出这样的狐狸精?勾引得端王殿下神魂与授,可怜柔儿,可怜蒋家……,可要怎么翻身哟!唉……,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他揉了揉脑袋,妄图自己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125 酸酸酸 清风徐徐,临近五月的天气温和宜人。 凤鸾等着马车出了城,方才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 城郊一片翠绿满眼之色,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星星点点,点缀着周遭的景致。再抬头看向湛蓝无云的天空,辽阔而空旷,偶尔有几缕洁白的云丝挂在天角,蓝白相间,干净澄澈的叫人心情舒展。 萧铎和她同坐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随着马车前行,身子微微摇晃。 皇宫里的那番惊天动静之后,彼此都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累得不想说话,----现在的气氛,就连说句笑话凑趣都是尴尬。 空气里,就像是存了某种虚无的屏障。 “阿鸾。”萧铎现在不敢喊她娇娇,也不敢随便捏她的脸,怕她生气,只是在旁边说道:“本来说带你去香洲别院的,我想想了,还是地界儿小了点儿,所以今天咱们去西林狩猎场,虽说没有父皇的意思,不让全开,但足够你学骑马的了。” 凤鸾还是懒洋洋的,倒没推他,“嗯,好啊。” 第147节 萧铎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母亲和蒋家给坑惨了。本来之前就还在考察期,说好要带她出来骑马,想捂捂她的心,让两人关系回暖的,----结果呢?还没有来得及捂就有雪上加霜,不不不,简直下了一场鹅蛋大的冰雹! 硬生生的,将两人之间砸出一道看不到的沟壑。 情知母妃的作为将她给狠狠伤着了,不敢耍赖,更不敢对她用强,思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跟捂冰块一样,慢慢悟,一点一点给捂回来吧。 只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点冤枉。 见她冷冰冰的,忍不住解释道:“其实那天,我不是因为怕你害了蒋氏生气,是怕有什么阴谋,不小心把你给牵扯进去,闹开了,到最后还是你的脸上不好看。所以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遮掩过去算了。” 凤鸾不想听,“都过去了,还说起来做什么?” 你这样子像是过去了吗?鬼才信呢。 萧铎尽量放低语调,用最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赶紧把事态平息下去。”顿了顿,“母妃那边是个意外,是我疏忽,不过现在王府已经加强了戒备,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在以前,站在自己的角度,总觉得母亲肯定会维护自己的利益。却没想到,蒋家在母亲眼里那么重要,呵呵……,甚至比儿子更加重要。 ----要说不心寒那是假的。 凤鸾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那双深邃无比的眸子里面,最深处……,有一抹掩不住冷芒闪过,忽然福至心灵。 自己似乎找到对付蒋恭嫔的办法了。 母妃?说起来,后宫嫔妃一是忙着争宠和勾心斗角,二是宫中规矩皇子公主们由嬷嬷奶娘养大,所以宫中的母子关系通常不如民间那么亲密。比如蒋恭嫔和萧铎,他们的母子关系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宫妃和皇子的利益关系。 宫妃位分高了,皇子地位跟着高,这是所谓子凭母贵;而皇子若是有出息了,宫妃也跟就着荣耀,自然就是母凭子贵了。 所以宫妃和皇子的利益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自己不能去主动谋害蒋恭嫔,但是可以想法子,让蒋恭嫔破坏他们母子之间的利益链,等萧铎发觉他的母妃只会拖后腿,只会无止尽的索求时,自然就会慢慢地疏远蒋恭嫔了。 呵呵,自己可不想养虎为患,等将来让蒋恭嫔再反咬自己一口。 “阿鸾?”萧铎说了半晌不见她说话,看她茫茫然的,总担心是不是那天在宫里被吓着了,可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不由摇她,“你在想什么?这是。” 凤鸾怎能说我在琢磨对付你母亲?为了掩饰,笑了笑,“你给我养的那匹母马是什么颜色的?长多高了?” 萧铎当然知道她不是在想这个,可也没打算戳穿,只要她别不理会自己,肯说话就好,----现在的要求就是这么低。因而接话回道:“枣红色的,黑色怕你姑娘家不喜欢,不是很高,才刚三岁,当初就没敢挑太高大的品种。” 凤鸾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匹小小的枣红马儿,小巧玲珑的模样。 等到了西林猎场,看到人把马儿牵出来的时候,不由惊呼,“这叫不是很高?!我根本就爬不上去啊!”抬了抬脚,想象不出要怎样才能够到马镫,吩咐道:“去给搬个凳子过来。” “不用。”萧铎一手撂起袍子,一手牵着她,微微屈膝,然后指着自己大腿,“踩这儿,我扶着你上去,另外一只脚踩住马镫。” 凤鸾看着他,迟疑道:“我的靴子底儿脏。” “来!”萧铎将袍子卡在腰带上,一手扶着她,一手抓住她的纤腰往上带,“赶紧上来骑一会儿,等下太阳出来你又要喊晒得慌了。” 行啊!凤鸾没有再客气,踩着他的腿就翻身上去了。 有端王殿下这位会功夫的皇子扶着,稳稳当当,妥妥的,就是把周围的小太监们眼珠子看掉了。乖乖……,长得好看就是有本钱啊,皇子也可以当做奴才使唤,凤侧妃还真就这么踩着上去了。 凤鸾的性子是比较偏活泼的,骑马这种事儿,斯文秀气的闺阁弱质多半不喜欢,她却觉得有趣的紧,一激动,便自己在马儿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走咯!”还没嘚瑟半秒,马儿猛地往前一动,虽然没走几步,但也把她给吓坏了。 “啊呀。”她赶紧俯身紧紧抓住马儿,慌道:“来人,来人!快停下。” 萧铎在后面看得好笑,上前赶紧牵了缰绳,“你还逞能?”他翻身上马,自己骑坐在了后面,“自己别乱跑,我先跟着你走几圈儿,你适应了马上颠簸的节奏,然后再自己一个人试试。” 凤鸾长长舒了一口气,靠着他宽厚结实的胸膛,果然安心不少,再说了,他的双臂紧紧环住自己,顿时像是有了一个保护架子。有了底气,便又开始不老实,抓了马鞭问道:“我能抽它一鞭子吗?轻轻的,让它跑起来。” 萧铎笑道:“当然可以。” 凤鸾先试着轻轻抽了一下,没反应,又抽了一下,还是太轻了。 萧铎被她逗乐了,“你使劲,就那点小力气抽不坏的。” “啪!”凤鸾恼了,狠狠抽了一鞭子。 马儿顿时跟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啊!”凤鸾又慌了,本能的便往后面的依靠贴过去,一边抓住萧铎的手臂,着急喊道:“太……,太快了,你让它慢一点儿。” 萧铎哪肯?两人自从那天之后就没再亲热过,好不容易创造了一个机会,难道还会傻得不抓住?不但不让马儿停,反倒用脚踢了马腹一下,让马儿跑得更快,吓得凤鸾拼命的往后缩,连眼睛都闭上了。 “喂喂,喂!”她急道:“怎么越来越快了?都说让它慢一点儿。” 萧铎迎着阵阵清风,然后睁着眼睛大声说瞎话,“不知道,兴许是你抽得太狠,吓着它了。”但又怕她太过害怕,安慰道:“没事,我技术好得很!咱们让它围着场子跑几圈儿,慢慢就停下来了。” 凤鸾在马上,被颠簸的晃来晃去,觉得肠子都要颠簸出来了。跑了一段儿,屁.股和大腿还有点生疼,“哎哎,不行了,快点停下来。”听不到回答,心下渐渐觉得不对劲,就算自己吓了马儿,他也可以勒住缰绳啊?咬牙睁开眼睛,气恼道:“你快让马停下!” 萧铎只做没听见,不答她。 “听见没有?”凤鸾气呼呼的,看着周围快速掠过的景物,不远处一棵棵大树,远远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抬头便是蓝天白云。看着看着,倒是觉出几分策马狂奔的乐趣,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激动,一吐平时在后宅的沉闷之气。 她慢慢适应了马上颠簸的节奏,再说了,反正整个人都被罩着的嘛。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算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萧铎在后面没有吭声儿。 怎么还不说话?凤鸾小心翼翼扭回头去看他,蓝天白云、青山碧树映衬之下,端王殿下的眉目俊朗冷毅,比平时更加端凝,似乎……,在忍受着某种不太舒服的事情。 不由诧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肚子疼?” 萧铎皱着眉头看着她,为难道:“你别乱动。” “这是什么东西?”凤鸾觉得身下多了一团什么,在马背颠簸中,胡乱伸手往那里摸了一把,顿时脸烫起来,“你下流!”一半是羞窘,一半是尴尬,当时脑子一热没多有想,就侧身往旁边一扭,“真是……”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结果一晃,整个人顺着马儿滑了下去! “阿鸾!”萧铎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伸手一捞,但是凤鸾下坠的力度太突然,结果两个人一起往下滑,不过一瞬间,便双双一起摔下马! 周围看场子的太监们顿时惊呼,“端王殿下!” 众人还来不及赶上前帮忙,就见端王殿下宽大的身影,裹住了凤侧妃,然后一起坠下马,在草地上滚了几个圈儿,不知是死是活!慌得太监们纷纷围了上去,天神,这不管摔坏哪一个都是大麻烦啊! 赶紧跑进一看,两个人紧紧搂成一团儿,情况不明。 “端王殿下?”有人喊道。 萧铎一动不动的,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不理太监,只顾拧着脖子问怀里那位,“阿鸾,伤着你没有?嗯……,还能说话吗?” 凤鸾脸色惨白,呼哧一下,从地上翻坐起来抚心口,“啊呀,可是吓死我了。”到这会儿,自己心口还是“扑通”乱跳不停,“魂都快飞了。” 一个江水蓝的清瘦身影飞快过来,“端王殿下,凤侧妃!”王诩本来就要站得远一些,过来稍迟,“你们怎么样了?” “我没事。”凤鸾喘着大气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体,“刚才落地的时候撞了一下脚踝,有点疼。”自己转转脚踝,“不过好像没有大问题。” 王诩眼里的紧张缓缓消失,微笑道:“没事就好。” “嗯。”凤鸾点头,然后看向还躺在地上的那位,“你怎么还不起来?” 萧铎心里骂了一句“小没良心”,苦笑道:“刚才被马蹄子踢到脖子了,这会儿疼得紧,赶紧叫个太医过来瞧瞧,免得起猛了落毛病。” “奴才腿快。”小葫芦飞快拔脚而去。 凤鸾吓了一跳,“你被马蹄子踢到脖子了?踢、踢很凶吗?” 王诩赶紧蹲身下去,伸手在萧铎的脖子上面捏了捏,问道:“有没有更疼?”见端王殿下摇头,自己在摸了摸骨头,回道:“看起来应该没有伤着骨头,不过还是不要乱动。”吩咐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去抬个担架过来,再拿一个软枕。” 他把事儿都做完了,话都说完了。 凤鸾只剩下在旁边干站看着,心里有点懊悔,要不是自己乱扭,两个人就不会掉下马来。可是……,谁让他大白天想那种下流事儿?真是纯属找事儿。 萧铎见她眼睛一闪一闪的,一会儿愧疚,一会儿埋怨,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心下不由咬牙,这些日子为了哄她,自己不仅没有对她怎样,也没去找过别人,不然至于在马背上摩擦几下,就那啥了吗?真是的,她还敢在心里埋怨自己。 很快,太医和抬担架的都过来了。 两个驻守在西林猎场专职跌打损伤太医,细细的为端王殿下检查伤势,然后又试着让他活动了几下,会诊道:“并是没有伤着骨头,不过踢得也不轻,靠近肩膀的一块儿都淤青了。这几天最好在家躺着,不要用力,用消肿化瘀的膏药擦擦,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心下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亏得没事,不然端王殿下被马儿踢断了脖子,可要怎么交差?皇帝震怒之下,倒霉的就是西林猎场的太医和太监们,还好,还好,今儿有惊无险,回去赶紧给菩萨烧几柱高香,多谢菩萨庇佑消灾。 其实萧铎自己是也是挺紧张的,主要是马儿踢的位置不对啊,不是胳膊腿,万一真的踢断脖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只是刚才不敢说太严重了,怕吓着她,偏那个小没良心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行人回去旁边的小行宫休息。 说是小行宫,其实不是皇帝用的行宫,而是因为开辟了外围这部分猎场,给皇子贵戚们跑马,然后就再修筑了一个宽阔的庭院,方便吃喝拉撒。 萧铎在床上躺着,有点郁闷,“这会儿没法子陪你去骑马了。” 得了吧!凤鸾才不要跟他一起骑马呢。 因见他没事,琢磨了下,还是自己找个师傅去单独学,能更快学会,“要不?我自己去慢慢骑,不跑,找个会骑马的给我牵缰绳就行了。” 萧铎有点犹豫。 要说真心话,当然是希望她就这么呆在自己身边,可是好不容休沐出来,要她把这一天给浪费,又觉得可惜。再说了,今儿出来本来就是讨她欢心的,结果白坐一天,不全都成无用功了吗?可是单独让她自己去,又不放心。 “不然这样吧。”凤鸾亦是觉得自己去学骑马,不太安全,于是又琢磨了一个可行的办法,“让人把马儿牵到院子里,我就在这院子里面慢慢晃荡几圈儿,这样既然学了骑马,又没危险。” 萧铎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笑道:“行啊,我躺在连廊上面看着你。” 当即就有小太监飞奔过去牵马,心道这群主子真是不消停,脖子都被踢了,还要在院子里骑马?唉,真是服了这群主子们了。 马儿在院子里跑不开,凤鸾胆子挺大的,见人搬了凳子,“我自己上去。”结果上了几下,愣是滑溜溜没有爬上去。 萧铎“哧”的一笑,想说她笨,怕她恼又忍住了。 可凤鸾听了那句嗤笑,心里已经恼了,恨恨咬牙,“我就不信上不去!”自己咬牙一使劲,结果马儿刚好扭了一下,“啊呀,马儿你别动!” “凤侧妃当心!”王诩见她差点落空,赶紧上前抓住马儿缰绳,顺带扶着推了她一把,总算是把人给弄上去了。 “怎么样?”凤鸾坐稳以后面露得意,看着躺在连廊上的某人笑道:“我这不上来了?没有你,我一样学得会骑马,等着瞧好了。” 萧铎瞧着怎么觉得说不出的别扭,细想了一下,是刚才王诩扶她的那一下,叫自己心里不舒服?自己这是在吃一个太监的醋?真他.妈搞笑! 可这王诩,也太不像一般的太监了。 也难怪……,王家没落前本来就是世家大族。当年的镇国公王家,曾经出了太.祖嫡后王皇后,后来因为靖德太子谋逆被废,王家牵连被夺爵,整个家族死得死、抄的抄,早就已经凋零了。 王诩是王家后人,难怪一身世家子弟的风流气度。 萧铎隐隐不爽,父皇就该赐阿鸾一个又老又丑的太监。 ☆、126 宁国公主 王诩刚才正好站在旁边,扶了凤鸾一下,见她坐稳便退到一旁静静站立,视线虽然看着那边,但是很平静,完全是落在马儿上面的。 萧铎瞧了一阵,虽不舒服,可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第148节 父皇将他赐给了阿鸾做奴才,他当然要对主子的安全负责任,要是阿鸾在他跟前摔了马,那就是他的错了。况且他只是个太监,宫妃身边还有太监服侍,自己要是吃这个醋,----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他不停安慰自己,可心里面还是觉得不舒服。 凤鸾骑得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只要不受大的刺激,都比较温驯,她在庭院里溜达了几圈儿后,渐渐掌握了节奏。一会儿摸摸马头,一会儿替它梳梳鬃毛,然后还跟它嘀嘀咕咕,“乖啊,我给你起个名字。”琢磨了会儿,“就叫小凤凰吧!” 萧铎正在端了凉茶消火气,刚喝半口,听得这话不由喷了茶,“噗……”他擦了擦嘴笑道:“哪有马儿叫凤凰的?那是神鸟。” 凤鸾觉得自己给他好脸色太多了,稍微和缓点儿,他就开染坊了, 回头睨了一眼,“不行啊?” “行,行行。”萧铎当即表示投降,不就是一匹马的名字吗?她爱叫什么叫什么,就算是叫自己指鹿为马都行,反而违心的夸赞起来,“正好配了你的姓,一听就知道你的爱马。”倒是想起鹿来,吩咐道:“赶紧去把鹿收拾了,等下烤肉吃。” 高进忠当即去吩咐,心里嘀咕,刚才摔了两个,端王殿下的脖子都给磕青了。也亏得是这位凤侧妃在此,还能继续玩儿,否则王爷指不定要找人发作的,赶紧的吃鹿肉坐着消停吧。 刚吩咐完了准备回去,往院子外头一瞧,好像是又一伙人赫赫攘攘过来。 谁?又是那个龙子凤孙来打猎跑马了? 高进忠连连跺脚,最怕这种两行贵人撞在一起的时候,指不定就要生事儿。但却不敢装作没有看见,赶紧飞快迎了上去。看清来人,赶紧俯身行礼,“奴才见过安王殿下,见过宁国公主殿下。” “六哥是来打猎的?”宁国公主约摸十五、六岁,模样颇为娇俏,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点点骄矜,手上马鞭不停甩着。周围的小太监都不敢靠她太近,就连安王,都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是范皇后的老生女,前头有太子和肃王两位哥哥,自然养得娇一点儿。就说封号,萧湛的胞妹玉真公主,萧铎的胞妹升平公主,都是寓意吉祥的封号,宁国公主却是以“国”为封号,足见在公主中的超然地位。 不仅如此,她的名下还有宁州作为食邑,所有宁州赋税都是她的私房钱。 高进忠一见这位娇娇女就开始头痛,再看哪哪儿都惹事的安王,头就更痛了。但是回话却不敢慢了,忙道:“是,出来打猎,顺便带着凤侧妃学学骑马。” “凤侧妃?”宁国公主眸子一闪,“哦,就是风头很盛的那位凤氏嘛。” 高进忠笑笑不好回答。 “走。”宁国公主招了招手,把庶出的哥哥当跟班儿使唤,“三哥,求找六哥说说话。”心下勾了勾嘴角,顺便看看那位招摇过市的凤侧妃,----看看她,是怎么哄得父皇欢心的,把自己想要的奴才给要走了! “好呀,老六也在。”安王这两年越发发福了,叉着腰,挺着肚子,“走,咱们找他说话去。”他骚包的早早用上了折扇,摇了摇,“今儿可真是热闹了。” 嘿嘿,上次自己在金銮殿没有看清楚凤氏,今儿细看看。 高进忠暗暗叫了一声苦,陪笑跟在后头。 宁国公主领头走在最前面,因为出来跑马,特意穿了一身杨桃色的箭袖胡服,束腰束袖,脚上红色小皮靴,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气派。她抢先进了院子,一进门,正好看见王诩扶着凤鸾下马,不由顿住脚步。 大约是凤鸾年纪大张开的缘故,加上穿了胡服,身姿玲珑窈窕,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恰到好处的曲线像是流水一般起伏。只见她青丝如云、肤色若玉,唇色饱满鲜妍好似一点娇红,便是清减淡妆,亦那掩盖那天生丽质的璀璨光芒。 宁国公主心里酸酸的,就算心里讨厌对方,也不得不承认她模样实在长得太好。 再看旁边的王诩,清雅高洁的身形恍若一杆碧竹。 可恶!宁国公主跺了跺脚,上前道:“王诩!” 王诩侧首一瞧,行礼道:“见过宁国公主殿下。” 宁国公主目光凌厉,质问道:“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不是说不习惯宫外的规矩,宁愿留在宫里做奴才吗?怎么跑出来了!” 以前自己瞧着他比别的太监清雅干净,便问他,愿不愿到自己身边伺候,结果他就这么拒绝了自己。呸!这会儿怎么不留在宫里了?!两面三刀的狗奴才!今儿非要把他的假面具给撕下来! 王诩欠身道:“奴才出宫,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办差。” 宁国公主被噎了一下,继而咬牙,“好,好……,好你一个狗奴才!”可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置气,又显得自己没肚量,扭脸看向萧铎,“六哥,你怎么躺着了?既然带了小嫂子出来,就该好好照顾着呀,让一个奴才帮什么倒忙啊。” 凤鸾皱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可是上辈子就对宁国公主的跋扈有所了解,那是和郦邑长公主一个款儿的,加之年轻,又看自己不顺眼,就更得仔细谨慎了。 因此只做没有听见,福了福,微笑不语。 而萧铎本来心里就不太舒服,再听宁国公主这么一挑唆,更不舒服了。 但既然知道宁国公主在挑拨离间,就不能上她的当,只是云淡风轻笑道:“我脖子疼,正躺在这儿歇着呢。”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五妹你今儿得空出来玩呢。”看了看后面的安王打招呼,“三哥不好意思,兄弟脖子疼着不能起来见礼了。” 安王忙道:“没事,没事,自家兄弟嘛。” 他说着话,往凤鸾那边瞟了一眼,偏偏有眼疾,可恨不能凑近看个仔细。 正好小太监抬了新鲜的鹿肉过来,萧铎笑道:“你们来得巧,我们正说等下要烤鹿肉吃呢。”吩咐高进忠,“你们安王爷喜欢喝鹿血,快去给他热热的打一碗来。” 安王乐道:“嘿嘿,还是老六知道心疼哥哥。” 萧铎嘴角微翘,捧场道:“那我今儿也陪哥哥喝一碗。” 片刻后,小太监过然端了两碗鲜红的鹿血过来。 凤鸾瞅着他们兄弟俩跟喝大补药似的,一口气喝完了,喝的嘴角残血,不由嫌恶的皱了皱眉,----这又腥又咸的有啥好喝?不定又是听说了什么,什么“滋.阴.壮.阳.补.肾”的话吧。 宁国公主睨了她一眼,“凤侧妃以前没有见过喝鹿血吧?”她把编了金线的马鞭子扔到一旁,轻蔑道:“也是,除了皇家猎场里头,哪里有活鹿?逢年过节吃上几块鹿肉就不错了,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喝鹿血了。” 凤鸾听得出她的轻视之意,但是不愿意跟个小姑娘拌嘴,况且这位身份不好惹,因而只是笑道:“听说鹿血大补?”看向萧铎说起别的,“说是把鹿血晾干了,还能做成鹿血片泡酒喝呢。” 鹿血有养血益精、壮阳补肾的效果,乃是大补之物,除了皇室和豪门权贵,一般人那是喝不起的。因为鲜鹿血比较血腥,有人喝不下去,便有做成鹿血片儿,然后泡酒喝的,鹿血酒那也十分珍贵的。 萧铎接话道:“是的,你想喝,回头咱们也泡点酒来喝。” “怪怪的,你喝罢。”凤鸾对鹿血酒可不感兴趣,转而道:“还是把鹿茸带回去泡酒或者做药丸,我见母亲配一味养荣丸好像要放鹿茸,新鲜的,总是比外头药铺买的强。” “行啊。”萧铎正愁找不到献殷勤的机会,赶紧道:“回头鹿茸都留下,我让人多给你母亲送几对过去。”又道:“眼下已经过了春天,可以打猎,回头再去给你打几只狐狸,回头秋冬可以做兜帽之类。”他的笑容温暖而和煦,“喜欢银狐狸?还是火狐狸?紫貂什么的颜色不好看,估计你不爱。” “紫貂也行。”凤鸾说道:“到了秋冬,昊哥儿和婥姐儿已经过了周岁,应该学会走路了,做个貂皮帽子和护膝正好。” 萧铎笑道:“你说得对,两个小家伙都大了,学会走路,就是小小人儿,是该正经打扮起来才行。”琢磨了一下,“那这么一算,要打的东西可是不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搭得天衣无缝,根本就不接宁国公主的挑衅,把她撇在一边不管,气得她暗恨不已。可又不好问,“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那样也显得太掉价了。 她本来就对凤鸾要走了王诩不痛快,加上刚才王诩推诿,现在凤鸾和萧铎又无视她冷落一旁,不由越发恼恨。心下啐道,凤氏又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个郦邑长公主给她撑腰吗?自己还是正经的嫡公主呢! 呸!狗仗人势! 宁国公主抓起马鞭子一甩,“我先去跑几圈儿马再说,等会回来吃鹿肉!”她粉面含怒的起身离席,安王赶忙追了上去。 等人走了,萧铎便跟前的人也撵了,才道:“宁国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眼里从来就看不到别人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又低声嘱咐,“今儿看来是玩不痛快了,等下咱们吃了鹿肉就回去。” “好。”凤鸾抿嘴一笑,自己的确不想惹什么是非。 可是她不想惹,有人却是非常想惹点是非出来。 旁边小太监抬了银炭,火炉子,铁签等物过来,又有人在忙着刷酱料,然后生火开始烤鹿肉。烤了一阵儿,鹿肉烤得滋滋冒油做响,香气远远飘了过来,光是闻着,就叫人唾液生津,忍不住想食指大动。 凤鸾忍不住上去拿了一根铁签,握住木手柄,“我亲自来烤一份儿。” 萧铎的脖子还疼着,但慢慢动还是没事,试着起来站到她身边,指点道:“这种烧烤的东西要多放料粉,才压得住腥气。”他一站过来,高大颀长的身形刚好挡住王诩,这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 虽然觉得幼稚,但管的呢,只管自己心里痛快就行了。 凤鸾忙活着烤鹿肉,压根儿就没想到端王殿下在吃干醋,生怕烤焦了,不时的翻来翻去,不一会儿就叫苦,“哎哟,我觉得手酸。” 萧铎指了指旁边的小太监,“你让他们来烤,他们经常做这个熟练得很。” “偏不。”凤鸾忍不住跟他抬杠,“我就想自己烤,自己烤的好吃。”一面搓了搓手腕,一面继续翻动鹿肉,“快熟,快快熟。” 萧铎笑了笑,由得她去折腾,正好,晚上还可以找几乎给她捏捏手腕呢。 过了半晌,有小太监提醒道:“凤侧妃,差不多好了,再烤就要焦了。” “哎,好了。”凤鸾看着烤的滋滋冒油的鹿肉,再洒了点料粉,自己放在鼻子便闻了闻,“好香啊。”因为太烫没法吃,让人拿了一个盘子放着,然后端到旁边,就等着稍微放凉,尝尝自己的劳动成果了。 “鹿肉烤好了?”宁国公主从门口走了过来,老实不客气的,直接上前拿了凤鸾烤的那一份,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口,“呸!谁烤得这么老,难吃死了。”说着,直接扔在了旁边地上。 凤鸾脸色难看,抿了嘴儿,强忍着怒气没有言语。 萧铎也是目光一敛,自己的心肝宝贝儿,捧在手里的,宁国公主就敢这样故意气她怄她,不由沉色道:“五妹妹,这是你小嫂子刚烤好的鹿肉,好不好,你也不应该扔在地上。” 宁国公主闻言一怔。 其实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是凤氏烤的鹿肉了,不过是故意装不知道,扔了她的东西气她罢了。但是没有想到,哥哥会为了一个小星训斥自己,这还是以前那个处处谦让的六皇兄吗?被凤氏灌了*汤了?! 不由一声冷笑,“我刚才,没瞧见,哪里知道是谁烤的。” 萧铎还要再说,凤鸾扯了扯他,“算了,原本就是我瞎烤着玩儿的。”转头看向旁边胆颤心惊的小太监们,“你们赶紧多烤几份,再上酒,大家都饿了。” 宁国公主大大咧咧在旁边坐下了,故意道:“记得给我烤得嫩嫩的!” 萧铎忍不住火大,阿鸾刚才累了半晌才烤得那么一份鹿肉,她扔了,还没完没了的反复找茬儿!可是不论是宁国公主的身份,还是她是妹妹,自己都不好认真跟她计较的,至少……,当面不能够。 好在阿鸾算是聪慧明白懂大体的女子,不在正事上糊涂。 这点可是比王妃穆氏强太多了。 萧铎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你坐着,我过去给你烤一份。”一心想要哄好她别生气,还自吹自擂,“我的手艺订好了。” 凤鸾摇摇头,“你坐罢,你脖子疼,别再扭着了。” 宁国公主看她被人护着就不爽,轻声冷笑,“六皇兄,要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骑马打猎吃鹿肉这种好事儿,要带人出来,就该把王府的姬妾都带出来啊,怎么能只偏心一个呢?不说别人,至少应该把端王妃给带出来才对。” 萧铎不理会她,转而看向安王问道:“你今儿陪五妹妹出来,怎么没把王妃和姬妾们带出来?像五妹妹说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多好。” 安王闻言一愕,然后敷衍道:“府里忙着呢,王妃要在府里照看着,别人又不爱出门,所以就没带出来。” “哦。”萧铎笑了,“原来跟我府里一个情形。” 四两拨千斤,便把宁国公主的嘴给堵住了。 宁国公主气得微微脸红,扭了脸儿。原本心里只有三分气的,也变做了七分,不不不,再看着凤氏那张巧笑嫣然的脸蛋儿,她笑得可恶,更是气做十分!愤怒的瞪了安王一样,埋怨道:“三哥就知道喝酒!” 安王眯着眼睛品味着鹿血酒,再趁机瞄凤鸾几眼,正在得趣,不料她突然把火气冲向自己,咳了咳,“怎么了?今儿出来有好酒喝,当然要喝了。” 宁国公主白了他一眼。 私下里心思转动,不行,今儿实在是太憋气了!不能叫他们这伙人白白得意,非得让他们都栽个跟斗才行!她脑子灵活,等烤鹿肉上来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很快便琢磨出一个自鸣得意的办法。 旁边凤鸾一直有留意她的举动,怕她突然发难,瞅着她嘴角忽地翘了翘,怎么看都像是想了什么鬼主意,不是好事儿。 留了意,但是面上也不多言语。 而此时宴席上面正热闹着,说是烤鹿肉,但因为将近晌午十分,自有厨子备了米饭和热菜上来,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一派觥筹交错的气氛。 安王喝得醉醺醺的,乐道:“今儿这酒喝得痛快,哈哈……” 萧铎酒量颇好,还保持比较清醒的状态,“来,三哥多吃点菜。”招呼小太监,“把那份金丝蒜香大排端过来,放三皇兄面前,他爱吃。” 安王差不多算是一个酒囊饭袋,好酒好菜最是爱了。趁着喝得拌嘴,再不时的偷空看凤鸾一眼,明眸皓齿、流波妙目,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算只能光这么看着也是秀色可餐,难怪老六恨不得把凤氏摔在身上。 凤鸾一顿饭被他不是扫来扫去,真是倒尽胃口。 可是安王是最能耍酒疯的一个人,要说他,他肯定说自己喝醉了之类,萧铎肯定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所以拼命劝酒,恨不得把他马上给真的灌醉了。 瞧着情形,安王离喝趴下也不远了。 “六哥。”宁国公主忽然主动执壶倒酒,笑吟吟道:“多谢你今儿的好鹿肉,我敬你一杯。”自己先饮了,痛快豪爽的亮了杯底儿。 第149节 妹妹敬酒,她又先喝干了,萧铎无论如何都要给一份面子的。 “干喝无趣。”宁国公主又道:“不如咱们划拳罚酒,如何?” 安王顿时兴奋起来,喝得醉醺醺还不忘努力直起身体,“划拳我喜欢,来来来,咱们今儿喝个不醉不归!”说着,嘴里就四五六的喊了起来。 结果这一划拳,兄妹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了。 饶是萧铎酒量比平常人好,也摇头晃脑的了,跟凤鸾说话都是直喷酒气,“我不行了,今儿喝太多了,胃里难受,你陪我到后面去歇会儿。” 凤鸾起身,和高进忠一起搀扶他,告辞道:“安王殿下、宁国公主殿下,先到后面去安置我们王爷了。” 宁国公主忽然好脾气起来,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等人走了,她忽地脸色一沉,喊了自己身边的心腹宫女,细细嘀咕了几句,然后目光冷厉道:“等下找机会,按我刚才的吩咐去做!” ☆、127 卿卿太聪明 凤鸾陪着萧铎到了后面,因为这儿经常会有龙子凤孙们过来游玩,所以一应床褥被单都很齐全,干干净净的,完全是宫中常见的各种标配。 萧铎本来就有点脖子疼,加上刚才喝了酒,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娇娇……”他这会儿借着酒劲儿,喊得亲热,“你别走,在这儿陪我说说话。”视线已经掉在了她的身上,黏住了,“你别恼,回头我替你收拾宁国出气。” 凤鸾淡淡道:“端王殿下喝醉了。” “没有。”萧铎跑她就这么扭身走了,干脆圈住了那抹盈盈一握的纤腰,“你当我是真的喝醉了?”他身上带着酒气,深邃幽黑的瞳仁却是亮晶晶的,闪着清晰而凌厉的光芒,“今儿的事不算完!宁国若是说我几句也罢,扔了你烤的鹿肉,还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 凤鸾瞧着他说话带出认真劲儿,心中一顿,继而勾起嘴角,“为了我,得罪宁国公主好像不划算吧。”睨了他一眼,“端王殿下可要想想清楚。” “我清楚的很。”萧铎回道。 说真的,正愁找不到这么一个机会好好表现呢。 “哼!”他冷笑,“你瞧着吧,宁国刚才故意劝我喝酒,眼珠子乱转,肯定是在琢磨什么龌龊事儿,我要她……”眼中光芒有点清晰刺人,一字一顿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蒋恭嫔是自己的母亲,她算计阿鸾,自己不能去算计自己的母亲,那是母子伦常没有办法了。至于别人,不管是秦太后,还是宁国公主,没有什么不能算计的!再说阿鸾心里憋着气,更得让她把这口恶气给吐了出来。 之前□□的那一兜子破事儿,因为太子、肃王和范皇后防备严密,还没找到机会下手,今儿宁国公主和安王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 ****** 前面宴席已经被安王吃得一片狼藉,他是真喝多了。他哼哼小曲儿离席,找了个屋子想躺一躺,回想起凤氏那倾国倾城的清丽模样,不由咂嘴。哎哟哟……,那雪白嫩豆腐似的肌肤,可惜不能摸上一把,只能眼馋看着干着急。 琢磨着,回头找个跟凤氏长得差不多的女子,纳在屋里做小妾。 安王是兄弟里面出了名的酒色之徒,府里姬妾不是一般的多,大部分都是些民间找来的绝色女子,反正不过花几两银子养着罢了。安王妃不允许那些外来的生孩子,安王只图享受美人,便每人都先灌一碗绝育汤,只当个玩物取乐。 安王妃见那些女子无法生育,也就不管了。 而此刻,安王醉醺醺的在脑海里勾勒着凤鸾的影子,心下暗叹,哎呀,以前底下献美人的时候,个个都说是绝色女子。呸!哪里绝色了?不过是些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略有几分姿色就当天仙了。 要说绝色,还是老六的凤侧妃才是真绝色。 那含情脉脉的翦水秋瞳,如玉细腻一般的肌肤,盈盈一握的纤腰,从头到脚,甚至头发丝儿都是好看的。对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管黄莺出谷的清澈调子,听她说话跟唱曲儿似的,太叫人动心了。 不行,回头非得多找几个长得像凤氏的女子用用。 他只顾贪图美色yin欲,后来还真的找了好几个和凤鸾相像的女子,放在房里整天纵.欲享受快活,却不知……,这会成为自己多年以后倒霉的根源。 屋子里熏了香,加上天气正好暖融融的,安王喝了酒,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院子的另外一处屋子,宁国公主正在屋里走来走去,不耐烦的踱步,“凤氏还在六哥屋里没出来?真是磨叽!”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大白天,难道两人不顾廉.耻白日宣.淫?真是下.贱!” 宫女听得脸红耳赤的,又怕挨骂,不敢劝。 宁国公主冷哼,“难道我请她还敢不过来?!” 正要派人去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体面的大宫女进来,先道:“凤侧妃来了。”又低声补了一句,“王诩也在外头。” “王诩也来了?”宁国公主顿时一脸不满,眉头皱起,冷笑道:“呵,他还真是跟的紧啊!一个奴才,又不是凤氏的男人。”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宫女们都努力的低下了头,装没听见。 宁国公主心下十分生气,又觉得可惜,王诩可不只是长得好看这么简单,很难缠的人物,而且十分清楚,他现在还是御前行走的身份,就算自己……,也不好直接把他给打死了。 “哼!”她一声冷哼,“王诩跟着就跟着罢,反正今儿的好戏又不在这边儿。”然后朝着外面喊道:“快让小嫂子进来说话。” 门外宫女便通传道:“凤侧妃请。” 凤鸾款款进门来,心里其实提着一口气儿,有点紧张,但是面上还是温柔大方的模样,福了福,“见过宁国公主殿下。” 宁国公主换了一副嘴脸,看起来颇为天真娇憨的模样,笑盈盈道:“不用多礼,小嫂子,咱们坐在一起说话就好了。” 凤鸾含笑坐下,一脸温柔腼腆的害羞模样。 宁国公主不过是叫她过来拖时间,腾地方的,哪有真的许多话要说?叫人拿了一副围棋出来,笑道:“咱们下一会儿棋罢?等着哥哥们醒了,再回去。” “好。”凤鸾应道。 宁国公主并不擅长下棋,下着一半,棋局就有了颓势。 凤鸾微笑着,一颗白子落下,又一颗白子落下,很快将她吃的死死的,----虽说不是特别擅长此道,奈何对方棋艺太臭。 宁国公主眼看着黑子一颗颗被吃掉,心下不免火冒三丈,平时在宫里下棋,谁敢赢过自己?虚假的奉承也比丢面子要强啊。 可是凤鸾存心要让她难堪,岂肯手软?明面上不好教训这位跋扈公主,下棋总没规定不能赢吧?她要是为了输棋嚷嚷,她的脸也该丢到爪洼国去了。 因而步步紧逼,不一会儿,就把黑子吃掉了一大片。 “不下了!”宁国公主摔了棋子,自己用手扇风,“今儿天气怎么这般热?热得我心烦意乱的。”扭头冲着宫女发火,“还不赶紧给我打扇?再让人端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 凤鸾见她耍赖不下了,不好当面揭破,笑而不语。 很快,有宫女端了冰镇酸梅汤上来。 宁国公主自顾自的喝着,因为心下生气,也不招呼她了。 凤鸾则是根本没打算吃她这儿的东西,只是不停的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好像怎么调整位置,都不满意似的。转来转去,转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手指都磨得有点不舒服了。 外面终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宫女飞快进来,禀道:“公主殿下、凤侧妃,不好了!刚才有个宫女去给端王殿下送醒酒汤,结果、结果……,端王殿下醉酒认错了人,就把她……” “把她怎么了?”凤鸾一脸惊骇之色。 宫女低头,“端王殿下把那宫女给收用了。” 宁国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扭头看了看,见凤鸾满目不可置信之色,更是得意非凡。但却故作惊讶道:“啊呀!怎么会闹出这种荒唐事来。”叹了口气,朝着凤鸾说道:“小嫂子,六哥可真是性子急啊,没准儿错人了人,当成你了。” 她算计了人,还不忘再恶心对方一把。 凤鸾脸色灰败,“不,不可能。”她软坐在椅子上,眼里露出一丝委屈之色,“王爷他怎么、怎么可以……”咬了咬唇,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小嫂子。”宁国公主一副担心的模样,俯身劝道:“哎呀,除了这种事是谁都不想的,可是事情已经出了,还是赶紧料理处置一下的好。不然闹开了,六哥的脸上可是不好看啊。” 凤鸾一脸茫茫然,抬头急道:“那要怎么收拾?” “不如这样。”宁国公主沾沾自喜,给她建议,“反正今儿只有咱们的人在,只要咱们不声张,别人肯定不知道。等下让那宫女收拾干净,跟着你一起回王府,只说是你看中了那个宫女,要走了,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等那宫女跟着回了端王府,要是六哥肯临幸她,自然要恶心的凤氏吃不下饭,就算六哥不找那宫女,----哼!小行宫的宫女总不能随便弄死,又是以凤氏的名义给带回去的,天天在她跟前晃着,也足够叫她恶心的了。 宁国公主忍不住自鸣得意,连声道:“小嫂子,你看这个法子可好?” 凤鸾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了?!”宁国公主把脸色一沉,“小嫂子,现在可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你不把人带走,难道要让六哥收用过的女子留在小行宫?!那成什么了?”说着,强行去拉她的手,“为了六哥的声誉,咱们还是赶紧去把事情给办了。” 凤鸾娇娇怯怯的,被她扯着,不由跌跌撞撞跟着出去了。 到了刚才萧铎休息的西小院儿,一进门,就见高进忠脸色难看呆在外面,再往里面走,进了内室,只见一个宫女衣衫凌乱的跪在地上。裙子的一角,还有几点斑斑点点的鲜红血迹。 凤鸾不由嫌恶的皱了皱眉,真是……,那位可真是恶心人啊。 宁国公主一看好戏已经开锣,赶紧趁热打铁,问那宫女,“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清楚了,本公主好给你做主。” 那宫女瑟瑟发抖,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哭道:“奴婢……,奴婢过来送醒酒汤,结果殿下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凤鸾心下冷笑,为了演戏演全套还故意尖声道:“呸!一定是你这个狐媚子存心攀高枝,故意爬了王.爷的床,这种下作奴才就该拖出去打死!”她喊道:“来人啊!快把这个贱.婢拖出去……” “等等!”宁国公主肯定不能让她打死宫女,还准备好好恶心恶心她呢。当即阻拦道:“凤侧妃,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死人?这事儿,要是六哥自己不愿意,难道还能被一个宫女强了吗?男人敢作敢当,不能收用了人家又不认账!” “公主!!不……”凤鸾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宁国公主不耐烦再跟她啰嗦,而是朝着帐子里面道:“六哥,到底衣服穿好没有?穿好就赶紧出来!大男人的,做了错事老躲着算什么啊!” 帐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 宁国公主可不想看哥哥衣衫不整,她自己还是未出嫁的少女,因而到了外间,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道:“六哥,你快出来!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凤鸾在旁边冷冷看着她,不言语。 宁国公主又等了片刻,不免急了,“六哥,你到底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可要叫人进去拖了啊!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儿了。” “五妹妹。”萧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问道:“你急着找我有事?”门帘一动,他高大的身形逆着光线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妹妹,眼眸深处的幽黑目光带着一丝明亮,笑意深深,“好好儿的,怎么说我躲了起来?” “你!你你……”宁国公主像是活见鬼了,惊诧道:“你怎么会在外面?!”要是六皇兄不在屋里,那……,屋里又是谁破了那宫女的元红?这里可都是太监,今儿来的男人只得两个,一个是六哥,一个是三哥。 不好!难道说,里面那人是三哥不成?! 宁国公主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气急败坏,冲到门口喊道:“快把床上的混帐给我拖下来!”咬了咬唇,难道自己算计凤氏不成,反倒被她算计了?简直气得快要吐血了。 “五妹妹?!”安王醉醺醺的从床上爬了下来,衣冠不整,他有些迷糊的看着她,不解问道:“五妹妹……,你怎么都来我府里了?”刚才自己晕乎乎的,不是才睡了一个小妾吗?妹妹怎么会在自己屋里? 转目一看,不对啊,这布置不是自己的屋子啊。 那自己这是在哪儿?安王摇了摇脑袋,揉了揉鼻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惊呼道:“妈呀!我不是在小行宫吗?!”坏事了,那刚才自己睡得人是谁?往地上一看,坏菜,自己居然把小行宫的宫女给睡了! 这事儿虽然不大,可是闹出来却是足够丢脸的啊。 父皇哪里肯定逃不掉一顿臭骂的,甚至……,御史们还会弹劾自己。 萧铎走了进来,笑道:“三哥,你这是把行宫当成自个儿王府了啊。”扫了一眼地上发抖的宫女,“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三哥好艳福,弟弟恭喜三哥得了一个佳人。” 佳人?什么狗屁佳人?! 安王气得跳脚,喝道:“这不要脸的贱.婢,居然敢自己爬本王的床,赶紧拖出去打死!”自己可不想成为兄弟们的笑柄,再被父皇训斥,真是倒霉透了! 第150节 ☆、128 无形之手 “这样不好吧。”凤鸾立在门口,不肯进来,但却笑语盈盈说道:“方才宁国公主殿下说了,男人敢作敢当,不能收用了人又不认账。”因为安王吃饭的时候一直不停的看自己,早就恶心坏了,这会儿存心要恶心他,“公主殿下还说了,这种事要是男人自己不愿意,难道还能被一个宫女强了吗?安王殿下,你说是不是呢?” 安王爱听她那清澈如水的声音,可不爱听这些话,想要分辨几句,又怕说过头了把宁国公主给绕进去,只哆嗦道:“我、我……,我喝醉酒糊涂了。” 萧铎朝高进忠招了招手,“快把这个宫女给收拾好了,送到安王府上去。” 因为早有准备,当即就有人进来把宫女拖走,不等安王阻拦,人就已经带出去走没影儿了。况且安王要怎么阻拦,人的确是他自个儿睡的,破了元红,眼下被人当场捉奸岂能不认?气得在屋里直跺脚,跺得脚麻,最后甩袖出去,连宁国公主都不管了。 宁国公主眼见自己的计谋失败,亦是恼恨交加,忿忿道:“好!你们好样儿的!有本事!”原本是老六睡觉的屋子,突然变成了老三,其中关窍想想就明白,肯定是半路让人掉包了。 虽然不知道老三是怎么被人抬过来的,但……,明显对方提前发觉自己阴谋。 自己就像猴子被耍似的,让人看戏?!今天算计人不成,反而被人算计,简直气得快要呕血,----丢人不说,还显得自己好蠢!也跺了跺脚,转身摔门出去了。 “三哥,五妹妹。”萧铎作势出去相送,跟了出去。 凤鸾微微含笑,也走到院子门口福了福,“恭送安王殿下,宁国公主殿下。” 安王已经让人牵了马上来,气急败坏,一扬鞭,就飞快策马离去。 凤鸾在后面看着,轻声问道:“那宫女能送到安王府吧?” 萧铎勾起嘴角,“放心,不会把三哥的美人儿给弄丢了的。” “那就好。”凤鸾摇摇头,“可惜啊,那宫女若是自己不贪慕富贵,主动蹿到这边屋子里来,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嘴角微翘笑了笑,“不过跟了安王殿下,也不算辱没她了。” 安王府内姬妾众多,一个小行宫的宫女想要混出头,那可得费点本事。 对于皇子来说,一个带来丑闻的宫女是不值得珍惜的。想想前世,自己顶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儿,还有一片赤诚热络的心,一起献给了端王殿下,最后不是也没有落得好结果吗?那个宫女样样不如自己,又遇到了安王那种毫不怜香惜玉的人,下场只会比自己更惨,不会有好结果的。 “快点!”宁国公主在院子门口跺脚,只甩马鞭,“赶紧把我的马牵过来!”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咬牙切齿的,但却没有脸面再说出什么,今儿丢脸丢大了。 萧铎上前相送,“五妹妹,路上慢一点儿。” 宁国公主恨恨道:“用不着你假惺惺!”挑眉看了看凤鸾,想说两句狠话,又拿不住她的错处,忽地瞥见王诩站在旁边,喊道:“王诩你过来!” 王诩面色平静走了过去,欠身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啪!”宁国公主狠狠一马鞭抽了过去,“叫你看不上我!”虽然不敢真的打死御前的人,抽几鞭子解气还是可以的,“狗奴才!” 王诩身姿轻盈往旁边一闪,避开了,一脚踩住抽在地上的马鞭,俯身行礼,“恭送宁国公主殿下。”趁着俯身之际,拣了颗小石子往前面狠狠一弹,然后不着痕迹站了起来,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你好大胆!”宁国公主抽不出马鞭子来,喝斥道:“放开!” 萧铎见状不好,赶紧上前抓住了马鞭,笑道:“五妹妹好走。”将马鞭子卷了起来还给她,然后在马儿身上用力一拍,“有空来三哥府上做客啊。” 宁国公主打王诩没有打到,还被他踩住了马鞭,抽不出来,不由气得火冒三丈,“狗奴才!”三个字还没说完,马儿就被萧铎拍的突然往前跑了起来,慌得她赶紧抓住缰绳,等坐稳身形,马儿已经跑出去一段儿了。 萧铎在后面挥手道:“五妹妹好走。” 宁国公主恨恨的回头瞪了一眼,继而抽马,旋即愤怒的跑远了。 公主府的侍从宫女们赶紧追了上去,周遭少了一大片人,顿时清净下来。清风习习掠过,过了正午,日头渐渐偏西倾斜,将萧铎等人都笼罩在院墙的阴影里,带走了方才的那股子燥热之气。 王诩上前行礼,“多谢端王殿下出手相救。” “无妨。”萧铎其实根本就不想管他,可到底是御前的人,到时候在自己这里被妹妹打伤,宁国公主固然无礼骄狂,自己也显得太护不住底下的奴才了。不想跟王诩多说什么,转身对凤鸾道:“他们走了,咱们是再玩一会儿?还是回去?” “玩啊。”凤鸾心下嗤笑,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没消停,为何要因为两个小人败坏了兴致?再说现在又是特别清净,当然要好好玩一玩了。 萧铎见她想玩,加上这会儿脖子也不那么剧烈疼痛,便让人牵了马,“行啊,我看着你在场地上慢慢跑几圈儿。”又道:“狐狸今天是不能打了,改天我脖子好了,再找时间给你多打几只,必定叫你满意。” 凤鸾嫣然一笑,“好呀。” 他爱献殷勤,就让他慢慢献殷勤去吧。 两人为了避免上午发生的尴尬意外,一人骑了一匹马,然后围着猎场慢慢地悠闲转圈儿。萧铎在旁边不时的指导,要如何稳住速度,如何控制马儿掉头,凤鸾在这方面悟性还挺高的,没多会儿就骑得像模像样了。 直到日落西坠,才一起坐着马车回了端王府。 刚刚沐浴换了衣裳,正散了头发让宝珠替自己抹桂花油,高进忠突然跑进来,探头探脑问道:“王爷呢?外面有事。” 萧铎披了一件宽大的莲紫色袍子出来,玉树一般站立,“何事?” 高进忠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回道:“刚得的消息,下午小行宫的宫女送去安王府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在了大门口。”他嘿嘿一笑,“现在这会儿,满京城的茶馆都在议论安王殿下好艳福,去小行宫还不忘收一房佳人。” 萧铎勾起嘴角,“知道了。” 凤鸾在心下笑了笑,事情办妥,安王就等着御史们上弹劾折子罢。 因为心情好,晚上竟然多吃了半碗米饭,怕积了食,先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儿,然后回来拿起一件小衣,准备戳几针打发时间。 萧铎过来坐下,“别弄了,晚上做针线伤眼睛。” 凤鸾听了放下衣服,倒不是听他的话,的确是晚上不该做针线上眼睛的,自己又不是挣银子花的绣娘。可是也没有别的消遣,想了想,“不急着睡,去看看昊哥儿和婥姐儿她们,小家伙们最近越发有劲儿了。” “明儿再看。”萧铎摆了摆手,拉住她,“咱们说说话儿。” 橘红色的灯光之下,她那纤细柔软的身段,像笼罩了一层温暖光晕,看得自己满心柔情荡.漾,摩挲着她的手,再想起今天在马背上没有做完的事儿,忍不住拿起一根放进了嘴里,轻轻含住了。 “脏不脏啊!”凤鸾猛地一抽手,“王爷你今儿喝多了,酒劲还没过,自己早点歇着罢。”不管他,自己撂开水晶珠帘便走人了。 萧铎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皇宫的事实在是把她伤得太狠,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捂不回来。没法子,只能往后一点一点捂,少不得再花十倍的耐心和功夫了。 因为知道今夜肯定没法求.欢,加上喝酒后的昏沉,便躺在床上先睡了。 凤鸾故意磨蹭的晚一些才回来,在门口,还先往里面看了看,确认某人是真的已经睡了,才进来,然后上了床便裹被子睡觉。因为天气渐渐炎热,被子薄,怕他等下用强耍下.流,干脆把自己裹得跟一条虫子似的。 结果等了一会儿,旁边却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起伏,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凤鸾心下松了一口气。 因为心潮起伏不定,忍不住缓缓扭头看了过去。 朦胧暗淡的烛光之下,他因为睡着了,脸上五官都呈放松状态,少了白天里的严峻凌厉气势,反倒透出一抹别样和煦。视线从那张干净利落的脸上往下,落在他的脖颈间,看着那团露出一半的淤青紫斑,不由停住。 当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自己不小心往旁边一滑,他眼神惊骇的伸手抓了过来,大手沉稳有力,可是却控制不出突然下坠的力度,然后两个人一起失去了平衡!当时自己心想,完蛋了,至少也得把脑袋磕一个大包,没准儿磕掉门牙! 下一瞬,他将自己的头摁进了怀里,裹紧了自己。 然后便是一起猛地坠地,浑身疼痛。 自己当然知道他摔得挺狠的,在猎场那会儿,不过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不想露出为他担惊受怕的表情,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感激他救护,故意狠心埋怨他,这样自己的心里才觉得好受一点儿。 可他毕竟是主动舍身救了自己,良心上……,又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儿。 凤鸾翻了个身,不去想了。 ****** 次日起来,萧铎借口醉酒头疼告了个假,不然脖子上青紫了一块儿,大臣们看见肯定议论纷纷,不定惹得父皇询问。再问出是因为阿鸾骑马摔的,那不就怪她了吗?干脆在家躲躲清静,养一养,赶紧消了青紫颜色再说。 因不想惹得王妃和姬妾们发现,也没过去葳蕤堂。 凤鸾还是照例要过去的。 前几天,萧铎的乳母长孙嬷嬷来了王府。 长孙嬷嬷将近半百的年纪,长得颇为肃穆,看得她对萧铎性子的影响,----皇子们跟乳母在一起的时间,通常比和生母宫妃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特别是六岁上学以后,皇子们都是统一住在外宫的群英殿,和生母见面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 这是本朝的规矩,主要是防止宫妃和皇子太过亲密,免得将来皇子长大了,一举一动都受到生母控制。相比较之下,皇子是矜贵的皇室血脉,宫妃则是外姓人,皇帝当然不会让外姓人捏着儿子们了。 乳母和皇子亲近则没那么要紧,毕竟是下人,没有办法拿捏成年皇子的。 凤鸾一进门,便见长孙嬷嬷坐在王妃旁边的小杌子上。她年纪大,又奶过萧铎,除了见到萧铎和王妃起来行个礼,见了王府其他人都不动弹,但是也并不骄狂,反正一切都是按照规矩行事。 端王妃微笑坐在正中,如今的她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长孙嬷嬷虽然并不干涉她做什么,也不故意给她穿小鞋,但是王府的中馈之事已经转权,私下里都是长孙嬷嬷在做主,王妃成了一个象征性的摆设。可越是这样,面上就越要装出王妃应有的体面,不然要是让人看出来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王妃地位一动摇,将来儿女们的地位肯定也会跟着动摇。 端王妃正襟危坐在厅中间,心中苦涩无比,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局面能够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表妹,王爷肯定什么都跟她说了。可她面上很能装的,还是对自己和以前一样恭敬,一丝儿规矩都不错。 遇到这样有家世、有美貌、有心计,还有城府的表妹,再加上自己走错了路,如何能够不输得一败涂地?现今只剩下追悔莫及。 “给王妃娘娘请安。”凤鸾福了福,又对长孙嬷嬷微笑,“嬷嬷早。” 长孙嬷嬷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听说王爷昨儿喝醉了?” “是。”凤鸾回道:“昨儿在西林猎场碰到了安王,王爷见了兄弟高兴,两个人没忍住就多喝了几杯,早起说是有些头疼,所以就没有过来。” 她口齿清晰、简洁,言语里带着几分对长孙嬷嬷的恭敬,表现堪成完美无瑕。 长孙嬷嬷却皱了皱眉,“听说安王喝醉了酒,把一个小行宫的宫女给收用了?堂堂皇子做出这种事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能做皇子乳母的人,当然不是随便找个奴婢就行的。 长孙嬷嬷是官宦之妻,丈夫是大理寺的一个六品小官,官职不高,但是家门风门都是清白严谨,就连长孙嬷嬷的娘家也是书香门第。这是挑选皇子乳母的必要条件,免得人不正,就把皇子们给教坏了。 比如凤鸾膝下龙凤胎的乳母朱氏姐妹,亦是清白人家的妇人。 因此长孙嬷嬷说起安王的不是,理直气壮,还道:“往后你们要多规劝王爷,没事少和安王搅和在一起,没得坏了王爷的名声。” 端王妃微笑道:“是,会记得提醒王爷的。” 凤鸾亦是跟人一起应了。 长孙嬷嬷看了看她,这几年早就听说王府里凤侧妃盛宠,但据自己最近观察,她还算是一个懂规矩守礼的,到底是世家女出身,不是那种轻狂没有分寸的女子。但这也是表面上罢了,比如王爷去西林猎场,就只带了她一个人出去,而且自己进府的这些日子,王爷一直留宿在暖香坞,实在是太偏宠她了。 回头得找机会提醒提醒王爷,雨露均沾,这才平衡妻妾关系的硬道理。 凤鸾还不知道长孙嬷嬷对自己有了意见,请安完毕,便像以前一样回了暖香坞。 因为很快就要到端午节了,开始打赏屋里人,赏了红缨一支金钗,赏了宝珠一对珍珠耳环,赏了玳瑁一个金戒指。然后又让人拿了几匹轻薄宫纱出来,这种不便裁衣服,让人裁了全部堆成绢花,反正母亲甄氏对花样十分有心得,让着比着图,堆了不少新鲜有趣的绢花。 绢花先分给暖香坞的丫头们,暖香坞分不完,又让给洗衣房、门房、厨房各处的丫头婆子们派发,年轻的自己带,上年纪的拿回去送人也体面。凤侧妃是王府里面出了名的有银子,人人都落了好处,都赞她手面大方会体恤下人。 话传到端王妃耳朵里,一声轻笑,“她大方,倒是衬得我这个主母小气刻薄了。” 可是表妹一个侧妃笼络下人,还说得过去,自己是王府正经的主母,也跟着去学笼络手段,不仅显得不够端庄,还好像是在跟她打擂台一样。 罢了,小气就小气罢。 端王妃苦涩叹气,反正自己争不过她,不用争了,还是好好的把儿女们抚养长大才是正经。只要两个女儿嫁得好,儿子有出息,自己将来不犯错守住王妃之位,熬到最后总能熬出头的。 表妹么,且让她风光一些年头罢。 第151节 日子一晃,很快就要到端午佳节的前夕。 王府里面已经开始收拾装扮,早早挂了红绸,又将花房早就培育好的花给搬出来摆放,四下里装点一新。暖香坞如今风头正盛,送过来的花自然是最好的,眼下又是百花绽放的时节,姹紫嫣红、盈风吐香,成了名符其实的暖香坞。 凤鸾站在台阶上指挥丫头们摆置花盆,以便明天过节。 碧落忽然来了。 她是凤鸾的陪嫁大丫头,已经出嫁,平时都是在外面行走,算是管事妈妈,她一来小丫头们都停下动作,给她打招呼。 碧落笑了笑,“大家忙着。”然后上了台阶,“侧妃,进去说。” 凤鸾知道她这肯定是有事,当即进了里屋。 碧落关了门,上前回道:“今早宁国公主骑马出门,说是去看河边的龙舟准备的怎样,不知怎么回事,回府的时候突然下马摔了。” “下马摔了?”凤鸾眉头一挑,“何故?” “听说是马镫松动了。”碧落轻轻一笑,低声道:“听说宁国公主摔得不轻,头朝下,脸磕烂了不说,就连牙齿都给磕掉了一颗呢。” “牙都掉了?”凤鸾忍不住蹙眉。 宁国公主年纪轻,磕烂了脸还好说,无非是躲在皇宫里面养些时日,可是牙齿磕掉就不好弄了吧?想象了一下,她往后一笑,一说话,嘴里都露出一个黑黑的小洞,那模样真是有够滑稽丢人的。 “是啊。”碧落回道:“这可不是乳牙,再也长不出来了。” 凤鸾目光闪烁不定,这事儿……,也太巧了吧?就好像有上天帮着惩罚坏人,专门给自己出气似的,宁国公主居然把自己摔个脸烂?把牙都摔掉了? 晚上萧铎回来,凤鸾和他说起这事儿问道:“宁国公主真的摔下马了?听说不仅把脸磕烂了,牙也摔掉了一颗,是真的吗?” “嗯。”萧铎应道:“的确摔得不轻。” 要说巧合,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自己更愿意相信是人为,仿佛记得,当时王诩俯身弯腰的时候,动作不是很流畅,但是也没瞧见他靠近过宁国公主的马,没有发觉他做什么手脚。 他心下有些起疑,忍不住朝角落里的王诩脸上看了看,只见他面色平静好似一潭前年古井水,什么都看不出来。 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王诩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宁国公主的马镫,怎么能私下做手脚呢?难不成会什么诅咒的妖术?那也太荒唐了。 凤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好像是……,在看王诩?看王诩做什么?感觉自从去了西林猎场,他就隐隐地对王诩有了戒备,这是什么毛病?忽地想起宁国公主挑拨的那几句话,----恍然大悟,莫非端王殿下这是在吃醋?! 有病啊!跟一个太监吃醋。 萧铎收回视线,见她眸子里的光线忽闪忽闪的,忙道:“走,我们进去。”怕她因为自己过分关注王诩,本来没啥事儿,再惹得她护着王诩什么的,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因而赶紧转移她的思绪,笑道:“去看看昊哥儿他们。” 凤鸾心下有了数不动声色,面上含笑,“好,小家伙们越来越招人喜爱了。” ☆、129 情路曲折 “一群蠢货!”皇宫里,范皇后正在雷霆震怒发作宫人,“公主好好儿的让你们带出去,那么多人,居然没有看好她?居然让她从马儿上面摔下来?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 众人战战兢兢的,跟着出去的都是一脸倒霉样儿,没出去的皆是庆幸。 范皇后看着桌上那个裂了口子的马镫,狠狠一拂袖,将那马镫幅在地上!心头的火实在是压不下去,冷声道:“居然连马镫有了裂缝都没发现?把照看马儿的太监给本宫狠狠打死!害得宁儿受那么严重的伤,罪不可恕!” 太子俯身把马镫拣了起来,细瞧瞧,然后又递给肃王看,“你看,刚好这马镫焊接的缝隙裂开,刚好外面包着皮套没有人发现,这么巧……,会不会是人为?按理说马镫选用的时候,都是精心挑过的,最初不应该有裂缝才对。” 肃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是啊,的确有些凑巧了。” 范皇后脸色阴沉沉的,“人为?!”她缓缓坐下来,“你们的意思,有人已经把手伸到坤宁宫来了?” 宁国公主还没有出嫁,现如今住在坤宁宫的一个小偏殿里。 “就是这点让人想不明白。”太子萧瑛眉头紧锁,“母后的坤宁宫防范严密,用的人也是精挑细选,要是……”不免有点周身发寒,“要是有人能够伸手到坤宁宫,暗地里做手脚,那也太可怖了。” 肃王皱眉,“或者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那个照看马儿的小太监,不是交给慎刑司都问不出话吗?而且不是说,小太监最近也没跟任何可疑的人来往。” 母子三个琢磨来琢磨去,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几天前的一颗小石子儿,还是一颗没人注意到的小石子儿。 不过太子萧瑛一贯心思细密,又推断了一下,“宁儿的脾气不是太好,在宫里得罪的人很多。平时大家顾忌她的身份不敢怎样,难说暗地里不会下绊子,远得不说,就说前几天,她和老六还差点起了争执。” 说到这个,范皇后不由皱了皱眉,“老三就是个蠢货!宁儿年幼任性,小小年纪妄图算计老六,失了手,倒是不足为奇。可是老三呢?自个儿睡觉被人搬走了,居然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这下好了,老六没有被算计到不说,老三还闹出一段艳闻弄得满京城风雨,连带着跟着去的宁儿都一起丢脸!” 太子摆摆手,“不止如此。”他叹气,“马上就是端午佳节,御史们还没动静,等到节日一过,老三肯定逃不掉几个弹劾折子的。父皇近年脾气越来越大,老三带着宁儿闹出丑.闻,少不了要吃一顿训斥。” 肃王道:“只怕老三还在埋怨宁儿不懂事,让他受了牵连。” 母子三人一起沉默,这事儿都是心知肚明,纯属宁国公主自己找茬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人都是有偏心的。范皇后静默了一阵,冷笑道:“老三还敢埋怨宁儿不懂事?他要是有本事的,就该叫老六吃了亏都说不出口,而不是灰溜溜的反倒被别人算计!没用的饭桶!” 太子好歹是一国储君,眼界宽得多,也没母亲对妹妹那么多的偏心,只是就事论事分析道:“我的意思,会不会有可能是宁儿得罪老六,然后马镫的事……,是老六暗地里做的手脚?” 肃王惊诧道:“这不能够吧。” 萧铎是皇子不假,可并非多么显赫荣耀的皇子,不占嫡,不占长,母亲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嫔,能有什么大本事伸手到坤宁宫?便是蒋恭嫔也没有那个本事。 更不用说,前段时日蒋恭嫔召了侧妃凤氏进宫,惊动凤仪妃、太后和皇上,虽然消息封锁严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消看凤氏平安无事出宫,皇帝又赏赐了一个御前内监给她,就知道是凤氏胜利了。 蒋恭嫔后来不是身体抱恙,宫里死了几个奴才吗?不消问,肯定是被处罚死的。 范皇后一声冷笑,“蒋恭嫔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战战兢兢的,最近还敢出来惹事儿?就她那点背景和本事,还敢把手伸到坤宁宫来?!”面露不屑,“不是本宫小看她,她还真没有这个能耐!” 这么一分析,事情不免又绕回了原点。 太子暂时也想不出个眉目,说道:“那就先只当是一场意外,往后大家都要更加谨慎小心一点儿。咱们还好说,宁儿是个淘气不懂事的性子,母后多派几个人看着她,同时也是给她加强保护防范,别再让她捅娄子吃亏了。” 范皇后脸上怒气沉沉,阴冷道:“谁敢算计宁儿?本宫叫他不得好死!” ****** 丫头玳瑁从外面回了暖香坞,因为是白天,直接进去回话,“回王爷、侧妃,北院小佛堂那边传话,说是这几天送饭进去,蒋侧妃就把饭给打翻,碗给摔了。重新给她再送一份,她又摔,弄得一片狼藉的。” 凤鸾正躺在美人榻上翻书,手上停住,轻笑道:“怎地?她要绝食?” 蒋氏这才消停几天啊,就按捺不住又要以命相逼了。 玳瑁又道:“底下的婆子求个示下,这饭到底要怎么送?总这么摔不是个事儿,碗都碎光了。” 萧铎脸色难看的很,冷声道:“本王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凤鸾一双妙目流转不定,嘴角微翘,“人命关天,王爷要不要过去瞧瞧?要是闹出什么人命案来,我可担待不起。” “不与你相干。”萧铎忍气安抚了她一句,然后转头,看向玳瑁冷声道:“让人把碗盏换成木碗,随便她摔,饭菜也不要补送,一天三顿就送三次。”目光里面尽是厌恶之色,“她不吃,就让她饿死好了!” 玳瑁“哎”了一声,“知道了。” 萧铎讥讽道:“告诉她,这是本王的意思!别又把帐算到阿鸾头上。”干脆喊了高进忠,重新吩咐了一遍,“你去,让蒋氏死心消停一点!” “是。”高进忠赶紧告退出去。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凤侧妃那就是端王殿下的宝贝心肝儿,蒋氏这是作死,想以死相逼吓唬凤侧妃,门儿都没有!这不……,还不用凤侧妃亲自动手,只消她一个眼神看过去,王爷就巴巴的派自己去解决问题了。 到了北小院,婆子们在前面领路陪笑,“辛苦高公公亲自走一趟。”两层关卡,一层两把大锁,然后都开了,立在门口,“蒋侧妃,高公公过来传王爷的话。” “王爷!”里面的女声有些尖锐,脚步声飞快响起,然后跑出了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女尼,“王爷说什么了?”她已经完全没有当初娇柔妩媚,只是眼里还残存着一点点晶晶亮的希望光芒,“高公公,王爷到底说什么了?” 高进忠看着她这副鬼样子就想远离,皱了皱眉,“王爷说,让人把你这里的碗盏都换成木质,以后想摔只管摔,一天三顿不不送。”勾起嘴角,“蒋侧妃要是不吃,那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不!”蒋侧妃瞪大了一双眼睛,连连后退,“王爷他不能这样对我!” 高进忠哪有耐烦心跟一个弃妃纠缠?转身下了台阶,“话已经带到,蒋侧妃你心里自己有个数儿!”又教训北小院的几个婆子,“好好办差,别再惹得王爷烦心!赶紧把人推进去,门锁上!”然后脚不沾地的走了。 “不!不可能……”蒋氏在屋子里尖叫,却被婆子们推到在地,然后锁了门,她便拼命的拍打门,“王爷、王爷,我是柔儿,我是你的表妹啊……” 表妹?高进忠走在院子门口摇摇头,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糊涂东西! 而暖香坞里,凤鸾把手上的书扔在旁边,一脸扫兴之色。 “好了,不生气。”萧铎笑着哄她,“多大个事儿,蒋氏爱闹闹去,闹出事来也有我给你撑着,好不好?”抓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晚上你想吃什么?让小厨房早点预备。” 凤鸾懒懒道:“什么都不想吃。” 萧铎最近被她冷脸甩惯了,为了捂回她的心,没怎样,还是继续温和笑道:“那行啊,咱们简简单单吃一点儿,早点睡。”怕她误会,又道:“明儿是端午节,早上要去宫里行礼的,得早早休息才行。” 凤鸾蹙了蹙眉,“嗯”了一声。 萧铎如何不明白她的不情愿?斟酌了下,“你若实在不想进宫,反正不是过年,报个病假推脱一回,也使得。” 凤鸾的确是不想进宫,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自己还要一辈子躲着蒋恭嫔和秦太后?况且自己没做亏心事,躲什么?再说真的不去了,只怕又要被她们说成轻狂,没有规矩。 因而冷笑道:“去啊,为什么不去?我还想凑凑热闹呢。” 萧铎思量了一下,“也行,反正端午节就是进宫见个礼,说几句话,晌午饭都不用吃就可以回来。”沉吟道:“倒是蒋氏那边得告个假。” “好了,不说说这些烦心的了。”凤鸾扯了一块帕子搭在脸上,“我歇会儿。” 萧铎知道她这是心里不痛快,蒋氏闹事不痛快,明儿进宫也不痛快,因而俯身过去看着她,隔着帕子,“要不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出去逛逛?” “不想动。” “嗯……”萧铎沉吟了一下,“明儿是端午节,咱们去凤家给你母亲送粽子,你和你母亲单独说说话儿,怎么样?” 凤鸾一把扯下帕子,眼眸明亮,“好。” 萧铎笑了,朝外吩咐,“来人,赶紧备马车和粽子,去凤府一趟。” 心下发觉这是个好法子,女儿出嫁不能常回娘家,她又是娇娇女,自己隔三差五陪她回去一趟,必定能让她欢喜的。丈母娘甄氏也会觉得自己体贴,要是在趁机劝和几句好话,那自己和她不就恢复的快了。 因而打定主意,往后没事就带着凤鸾往凤家溜达去。 眼下龙凤胎还不足周岁,年纪太小,凤鸾没敢带着他们坐马车折腾。而对萧铎来说,无疑又是多了一个两人亲热的机会。马车的空间并不大,便是不怎样,也少不了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再说点软和话气氛就更好了。 他越想,越觉得带她回娘家是个好主意。 凤鸾原本是歪在软靠上面的,见他自己一个人不说话,一会儿嘴角微翘,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鬼主意,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萧铎目光明亮有神,“你喜欢回家,往后隔几天就陪你回来看看。” 凤鸾心下轻笑,他总是在伤了自己以后,又来抹点蜜。 自己前世那会儿是太过孤苦绝望,经历了家族覆灭之后,看见一点点温暖都抓住不放,所以才会全心全意围着他打转。可是今生自己有母亲关爱,还有诸如郦邑长公主等人的支持,而且又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根本不缺爱。 他想示点好就哄得自己被迷惑,那是不能够了。 “想什么呢?”萧铎含笑问道。 凤鸾只是盯着他看,不说话。 他现在,要比前世自己遇到他的时候年轻,眉目没那么凌厉,气势也没那么强,特别是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总是经常面含笑容。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这个萧铎,和前世那个萧铎,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人。 说起来,自己前世活得挺糊涂,根本就没闹清楚对他是怎样一种感情。 ----傻傻的就以为那是爱了。 第152节 “我有那么好看么?”萧铎被她看得柔情荡.漾,俯身下去,咬了咬她的耳珠,见她居然没有拒绝,顿时喜上心头。不管她是在琢磨事儿,还是因为马车里面不好吱声儿,继续亲热就对了。 凤鸾一直在走神,直到身体觉得有点不对劲,才羞恼推他,可是那精.壮如铁的身体哪里推得动?因为许久没有亲热过了,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变得格外的剧烈,从耳根一直往下蔓延,半边身子都是绵软的不像话。 “你疯了!”她低声斥道。 萧铎这会儿肯定不会停下来的,伺候好了她,不说别的,彼此僵硬的气氛多少会缓和一些啊。因而只顾使出浑身解数与她纠缠,口中又喊上了,“娇娇……”灼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肌肤上,让她身体微微颤栗。 她的反应,在他眼里简直不能更美妙了。 “娇娇,低声儿,别让外头的人听见。”他继续含住她的耳珠,细细吮吸,又往下,在白皙细腻的脖颈间亲吻,专挑她平时比较敏.感的地方。手上自然也没有闲着,都是以前惯用的伎俩,亲来亲去,弄得她耳朵和脖子后面一片潮湿。 要不是怕留下红斑,等下去凤家不好看相,只怕还得更加激烈几分。 凤鸾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因在马车里,外面有人,不敢大声的喝斥他,只能羞恼交加的红了脸,“快停下。”低声喊了半天,没用,不由急了,干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某处,“再闹,我给你掰断了!” “轰”的一下,这可简直是火上浇油了。 凤鸾刚抓住,顿时就觉得手感比之前明显许多,想要甩手扔开,又觉得丢了“掰断了”三个字的气势,不扔开吧,那东西迅速的气势十足起来,转瞬成了一柄利器!真是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而萧铎,脸上的表情实在太丰富了。 他先是一愣,继而身体跟着战抖了一下,偏偏那坏丫头还抓住那里不放,简直……,简直涨得有点不像话!深呼吸也不管用,脸都憋红了,“娇娇……”他苦笑,“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可真是会折磨人呐。” 不行,实在是太难受了。 拼着让她着恼,也得把这股子邪火给消下去啊。 萧铎动作利落,自己飞快的解了腰带、裤带,然后就着她的手,在马车上完成了很久没有解决的敦伦问题,好好的一个坐垫都给毁了。 于是两人就在一片栗子花味道中,到了凤府。 凤鸾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下车前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然后自己先下去了。 萧铎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整了整衣襟,赶紧讪笑着追了上去。 甄氏听说女儿女婿回娘家了,出来迎接。 结果瞅着宝贝女儿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直接蹿进了里屋,端王殿下在后面一脸尴尬追来,“凤二夫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赶紧跟了进去,“阿鸾,别恼……”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甄氏不由一乐,这是怎么地?小两口闹别扭闹到娘家来了。 她是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细细一想,女儿断不会故意跑回娘家来赌气,一准儿是路上发生了什么。马车里,一男一女能发生什么?心思一转,便猜了个七、八分,年轻人啊,就是这么把持不住。 等下得说说萧铎,也太猴急了,在外头闹出什么来多不好看相。 ☆、130 冰雪消融 屋里面,萧铎正在百转千回的赔不是,“阿鸾你知道,男人都是憋不住的,那会儿你抓着我那里……”他咳了咳,“实在太难受了,胀得疼……” “停下!”凤鸾在桌子上连连乱拍,“别说下.流话了。” 萧铎不敢再惹她生气,反正得逞了,笑笑不说话。 凤鸾闻着他身上的那股子特殊气味儿,就觉得羞恼交加,恨恨咬牙,“你让我把脸面都丢到娘家了!”好在出门都有带衣服的,喊了丫头拿包裹进来,然后摔在他的面前道:“赶紧换了。” 自己起身出去找母亲,走到外面偏厅,见母亲盈盈含笑看着自己,不由羞窘,“母亲,都是他……”撵了丫头们出去,关上门,才啐道:“都是他不要脸,脑子里全都都装了下.流东西!” “好了。”甄氏笑笑,给女儿递了一杯上好清茶,“来,消消气。” 凤鸾大口大口喝着茶,舒了口气。 甄氏曼声道:“男人么?就是这样儿。”虽说男人在那种事上头对你急,不代表就爱着你,可他要是不急了,肯定是心里没有你了。所以这不算坏事,眼下瞅着女儿气呼呼的,劝道:“回去你多劝劝他,别在马车上闹,到底外头有人动静不雅,在屋里又多少闹不得。” 凤鸾一脸嫌恶,“在屋里我也不想。” “怎么了?还在为上次蒋恭嫔召你进宫闹别扭呢?”甄氏问道。 皇宫里面发生的事,凤鸾和郦邑长公主、凤仪妃都商量好了,瞒着甄氏,不然她知道了,还能进去打秦太后和蒋恭嫔一顿啊?也是白生气罢了。 因而在甄氏看来,蒋恭嫔最多只是把女儿叫进去,仗着婆婆身份,说几句难听的话而已。凤仪妃都赶到了,她一个嫔敢怎样?秦太后去看热闹,不是也被萧铎搬救兵请来皇上,给救场了吗?至于皇上赏赐王诩给女儿,那也不稀奇,毕竟王诩和女儿还有一层关系,留在她身边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由于凤鸾的刻意隐瞒,甄氏根本不知道当时的凶险,反倒觉得萧铎肯为女儿搬皇帝压他母亲,还把蒋侧妃弄成了在家居士,已经做得很好了。 当然了,这部分萧铎本来就是做得不错。 但凤鸾的纠结点不在这儿。 甄氏见她不说话,又问:“你这到底是在拧什么呢?我瞧着端王待你还不错,你一味赌气,也不是个事儿啊。” 凤鸾张了张嘴,的确说不出萧铎对自己不好,几度开口,最后才埋怨道:“我到底有哪点做得不好?又做过什么刻毒的事?蒋侧妃说她是被我推倒小产的,他心里就动摇了,不能完全相信我了。” 甄氏正要说话,外面突然想起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萧铎在外面咳了咳,“阿鸾。”他不顾皇子的形象,一直在外面偷听,就怕她有什么不痛快,是自己不知道的。可眼下丈母娘在里头,不好当着人伏低身段,因道:“你能出来吗?我有话跟你说。” 甄氏不防端王殿下在外面听壁角,不由低声一笑,“王爷进来罢。”她出去了,在门口笑着福了福,“你们先说着,我出去吩咐预备晚饭,等下早点吃了饭再走。”自己打起珠帘出去了。 萧铎趁势走了进来,看着她,苦笑问道:“阿鸾,你怎么还在生这茬的气?” 凤鸾扭脸看向窗外不理他。 萧铎在人前要顾忌自己的脸面,单独在她跟前,自是不用,“我不是说了。”他耐起性子细细解释,“当时不是怀疑你推了蒋氏,而是怕你陷入麻烦,怕你身边的下人自作聪明,那样的话,闹开你也说不清楚,所以才想快点把事态平息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见她赌气不说话,自己不免觉得一腔冤枉,“当时我就说了,不怪你,本王又不缺儿女,蒋氏的孩子没了就没了。” “你还挺委屈?”凤鸾扭回头来,问道:“我像是那么刻毒的人吗?”憋了许久的气,忍不住全部倒了出来,“蒋氏算是个什么矜贵东西?她的孩子有多值钱?我要推人,也该当初推了王妃的崇哥儿才对,好歹捞一票大的。” 生气呢,就怕窝在心里不肯倒出来。 ----发泄出来就对了。 萧铎见她肯和自己说话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因为她发脾气上火?因而只是好脾气的安抚她,“没错,没错,我们阿鸾心地良善、又大度,断然不会和阴谋诡计有瓜葛,一准儿是别人陷害的。” 当时蒋侧妃突然蹿去暖香坞,自己当然觉得不妥,可是她小产是事实,几个大夫都一起证实了。总不好无凭无据就说她是谋害,况且蒋氏鲜血淋漓的,万一再拖出一个毛病也不好,母亲那边不好交待。 只是断断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掺和在这件事里面,居然算计阿鸾! 说实话,母亲想借自己的皇子身份和便利,为蒋家谋点福利,自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的,但是算计阿鸾不行!搅乱自己的王府更加不行!蒋家跟着沾光已经是自己给面子,断没有为了他们,反倒要自己在后面擦屁.股的道理。 眼下暂时没空琢磨母亲和蒋家,收回心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好了,咱们不说气话了行不行?我就该当场抓住蒋氏扇她几个耳光,问问她,到底是怎么陷害我的好阿鸾的?打得她的爹妈都认不出来。” 凤鸾别过脸,不想理会他满嘴不着调儿。 萧铎越说越是离谱,甚至道:“往后就算你亲手端了毒药喂我,我也不疑,肯定是别人陷害你,当场就得把碗摔个粉碎!”陪笑道:“你说好不好?” 凤鸾柳眉倒竖,瞪着他,“我现在就想端碗毒药喂了你!” 萧铎笑道:“你端的,我就喝。” 凤鸾不想跟他打情骂俏,索性别过身子,拿帕子蒙了脸躺下了。 “阿鸾。”萧铎打蛇随上,紧紧的搂了她,两人一起躺在流云榻上面,用力禁锢着她不让动,厚着脸皮道:“别嚷嚷,等下外头丫头都听见了。” “不要脸!”凤鸾骂人的话很有限,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混蛋!你讨厌!快点松手,你还要不要脸啊?下.流!” 对于萧铎来说,她骂人是软绵绵的,捶打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听着更像是调.情,只顾涎着脸嬉笑,“好娇娇,不生气了好不好?”抓了她的素手,放在嘴里一根一根的亲吻、吮吸,羞得她脸红红的,好似一朵嫣红的娇花绽放。 要不是顾及这是丈母娘的屋子,真想……,真想“啊呜”一口把她吞下。 “你是小狗欠骨头啃啊?”凤鸾羞恼气窘,偏偏力气太小挣不脱他的束缚,只能任他不要脸的胡作非为,亲了自己一手的口水,黏乎乎、湿哒哒的。叫她的脸红得跟鸽子血似的,某人亲完手指,还亲掌心,痒痒的、麻麻的,“你再这样,我……,我可要真的恼了!” 萧铎敏锐的扑捉到了她话里的漏洞,停了下来,“那我停下,你就不恼了?”把她的手放在心口,“好娇娇,别恼了。”情动起来,说话不要太肉麻哦,“只要你不生气,我就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 “呸!”凤鸾啐道:“挖出来一颗黑透了的烂心!” 萧铎含情脉脉看着她,认真道:“就算黑透了,也给你留一块鲜红透亮的。” 他那幽深的瞳仁里面,闪着真挚光芒,清澈得如水一般不掺任何杂质,又好似水晶似的透明干净,倒映出凤鸾的一脸错愕之色。 这是……,我算计天下人,也唯独会对你好的意思吗? ******* 用了晚饭,甄氏单独留下女儿说点体己话。 “到底为了什么?”她问道。 凤鸾不想说皇宫里的事让母亲担心,只淡淡道:“他信不过我。” 没错!他的确是偏心自己的,即便蒋氏小产,也没有责怪自己,说是蒋氏的孩子没有就没有了,不怪自己。 ----可是他信不过自己啊。 “哎,我还当是个什么事儿呢?”甄氏问道:“就这?” “就这?”凤鸾声音拔高,“母亲你觉得不信任不算个事儿?” “傻丫头。”甄氏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萧铎做得确实不够好,但是也不能全都怪他。打个比方,要是我受伤躺在萧铎脚边,我说是他害了我,你能保证一点都不疑心?” 凤鸾怔了半晌,忍不住分辨,“你是我的母亲,我当然是要相信你的,蒋侧妃又不是他的娘,两者怎么能一样?” “你别任性赌气。”甄氏缓缓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蒋侧妃对于萧铎,当然比不上我在你心中重要,但是道理是类似的。不管是谁,面对不容置疑的事实,都难免会有一丝怀疑的,这是人之常情。” 她又细细说道:“阿鸾,你和他相处还不到两年时光,时间短、情分薄,不经历一些风风雨雨,哪能见到真心真情?依我看,萧铎虽然没有十二分的好,但待你,十分好还是有的。”感情劝和不劝分,劝道:“不如你再给他一点时间,慢慢看着,看看是不是值得交付真心?别这么早就下结论。” 凤鸾怔住了,心下不能否认母亲的话。 是啊,前世自己和他相处一年多,今生也不过是一年多,要说多深的感情的确是没有的,或许……,自己可以再看看?毕竟萧铎待自己确实不坏,没有大错处。 甄氏又道:“再说了,男人肯低三下四的求着和好,那就肯定是心里有你。他要真的没良心,只在面上对你好,底下冷冷的,那才叫有苦说不出呢。” “可是……”凤鸾在母亲面前,忍不住有点爱娇,“可我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心里难受。”哪怕有着前世的悬疑未解,今生自己对他,自问已是做得很好,可他还是三番两次的伤害自己,只会嘴上说得比蜜还甜。 “好了,好了。”甄氏爱怜的抚摸着女儿,哄她道:“回头我替你说说他。” 心下自然对萧铎是有意见的,可是自己不能说,自己要是跟着女儿一起埋怨萧铎,那就是把他们越推越远了。感情的事,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磕磕碰碰自然是难免的,不磨合磨合,那能一蹴而就心心相印? 自己的女儿配给萧铎做侧妃是委屈,但人生只有一次,不管在什么处境,都应该过得更好一些,所以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和和美美的。 ----而不是做一辈子的怨偶。 甄氏拿了一盒子首饰出来,说道:“这都是前几天翻出来的,款式老旧了,我准备让人拆了,重新按照新样式再打一匹。你看喜欢那些石头,让人取了,给你打点新的首饰戴,你年轻,往后出门打扮的时间多着呢。” 凤鸾拿了一枚嵌祖母绿的金钗,惋惜道:“拆了怪可惜的。” 甄氏不以为意,“又不是祖上流传下来有纪念价值,留着做什么?”又让人拿了自己最近绘制的首饰花样,“你自己先挑挑,喜欢什么做个记号。我去库房给你挑几匹绡纱细绢给你,夏天到了,多裁几身衣服好换着穿。” 她这么说着,吩咐了丫头去挑绡纱,然后出门去单独找了王爷女婿。 “阿鸾还在生气吗?”萧铎沉声问道。 第153节 “早好了。”甄氏笑道:“我这一生只有阿鸾这一滴骨血,从小当做眼珠子养,不免养出她一些娇娇脾气,还请王爷多担待。” 萧铎摇摇头,“我觉得阿鸾挺好的,你放心,我也会待她好的。” “那就多谢王爷了。”甄氏说完了客套话,便转入正题,“其实阿鸾这人看着聪慧精明,可是感情上有点懵懵懂懂的,毕竟年轻,以前没有经历过,往后你们若是再有磕磕绊绊,只管把她回凤家,我来细细的劝和她就好了。” 萧铎顿时目光一亮,“夫人……” 听了这话,简直犹如听到佛语纶音一般。 到哪里去找比这更好的丈母娘呢?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自己心里正在愁什么,丈母娘就替自己想到了什么,没有别这更好的了。 “怎么?”甄氏以为他不愿意,不满道:“我这主意不好?” “不是。”萧铎忙道:“我原就想着多带阿鸾回来,让她高兴的,夫人肯帮着在中间劝和,那就更好了。”有点小小感激,和说不出的一丝酸涩,“阿鸾是年轻,我一个大男人,也有粗心思量不周的地方,能有个长辈指点路才走得顺。” 这种事,原本是该自己的母亲来做的,劝解儿子和儿媳,希望儿子的后宅过得安宁祥和,可是母亲她……,眼里只有她的妃位和蒋家!不是说,母亲就不关心自己,但母亲的确没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考虑太多的利益了。 生母如此,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寒心的。 至于穆夫人那种那种只知道挑唆女儿生事,搅乱王府不安宁的丈母娘,就该一巴掌拍死!更加指望不上了。 这世上,谁不想有人真心替自己着想呢?哪怕甄氏是为了女儿考虑,但的确也是替自己解决了麻烦,安稳了后宅,就冲这个自己也应该道个谢。 萧铎认真道:“多谢夫人一心体恤。” “好了,小两口难免吵个嘴儿。”甄氏笑了笑,然后把一张纸塞给了他,“刚才我抽空写下来的,都是阿鸾一些不为人知的喜好、脾气,你看着拿主意,隔三差五想个法子哄她高兴,她慢慢地肯定就回转了。” ----还有这等锦囊妙计? 萧铎觉得丈母娘真是一个妙人儿,喜得他放下皇子的矜贵身份,给她做了个揖,“多谢夫人指点,夫人一片关爱晚辈之情,本王铭记在心。”把那张纸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然后问道:“夫人最近有什么想买的,想要的,只管开口,我马上就让人去办,再给送到府上来。” 甄氏摇了摇头,“我不缺东西。”她正色道:“只要你们两个和和美美的,比买什么给我都强。”只道了一句,“千万别亏待我的阿鸾就是了。” 萧铎应道:“还请夫人放心,本王必当对阿鸾珍之、重之。” 甄氏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了他这话,又顿足脚步,“算是我坑自己的女儿,提点端王殿下一句罢。”她道:“儿是娘的心头肉,王爷只管待昊哥儿和婥姐儿好,你待他们好一分,阿鸾就能在心里记你好十分。” 萧铎闻言一愕。 这样“偏心”的肺腑之言,岳母说给女婿听,叫自己心里觉得一阵酸涩难挡,赶忙道:“夫人的金玉良言,本王铭记在心,不胜感激。” 甄氏笑了笑,“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端王殿下别嫌我托大就好。”她这么说着,脸色却是平定,然后云淡风轻的飘然出去了。 萧铎在她身后深深鞠了一躬。 ****** 晚饭后,凤鸾和萧铎回了王府,因为时辰不早,直接就是一番洗漱。两人上了床以后,萧铎忍不住又搂着她要求.欢,只不敢用强,一味的去挑.弄她,嘴里说话,“明早到了宫门口,咱们就分开了。你跟着王妃去太后跟前点个卯,皇后和母妃她们肯定也在场,然后散了,再去母妃宫里稍坐一会儿,就可以回来了。” 凤鸾拍开他的魔爪,“好好说话。” “我不动你,还不行吗?”萧铎的手越来越放肆,从脖子往下,一路摸到了被窝深处,在她耳边吹气,“你躺着,别动,今晚只我服侍你。” “呸!”凤鸾红着脸啐了一口,“下.流!” 面对她骂人有限的几个词语,萧铎听多以后,也就起了免疫力,只当是一句调.情的话乐呵乐呵,手上还是继续动作,“不下.流,你怎么会舒服呢?”眼瞅着她瞪圆了一双明眸,低头亲了过去,堵住她的嘴,纠缠的让她喘不过起来。 凤鸾是不情愿的,可是在床.上,难道还真的大吵大闹喊人进来?这不是自己闹笑话给人看吗?可是稍微忍让一点,他有得寸进尺,稀里糊涂就弄得娇喘连连,到最后绽放完毕,倒是把自己臊了个大红脸,捂着薄被不肯出来。 “娇娇……”萧铎咬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低低声道:“我手都酸了。” 凤鸾干脆整个人都钻进了薄被里面,闷闷道:“不许说话!”用脚踹他,“你去外面的美人榻睡觉,别打扰我,明儿还要早起呢。” “我知道。”萧铎也钻进了被窝里,在她额头上面亲了亲,“好了,别在里面把自己捂坏了。快出来,咱们早点睡,明儿还要早起呢。” 凤鸾半信半疑,露出半张白里透红的俏脸,“当真?!”自己分明感觉他的身体起了变化,能忍得住?再说了,算算日子,他差不多有半个月没做那事儿,就是下午在马车上自己解决了一回,才不信他呢。 萧铎赌咒发誓的,“我今晚要是做男人了,就让一辈子做不成男人。” 凤鸾这才从里面完全钻出来,呼呼道:“热死了。” 她本来就生得好,又是不到双十年华的娇俏年纪,加上脸上还带着绽放过后的一抹潮红,那模样……,简直就是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的水蜜桃。 萧铎不敢再看她了,别过脸,“嗯,睡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鸾不高兴了,“见我就甩脸子。” “小祖宗。”萧铎只得转平身体,然后看着帐子顶说道:“你饶了我,饶我了那位小兄弟吧。”一脸苦笑,“我是让自己今晚别缠磨你的,可他控制不住啊,我这眼睛一看到你,他就更想了。” “下.流。”凤鸾涨红了脸,翻转身去,“睡觉。”良久,她小小声说了一句,“要不……,你去洗个冷水澡?或者去别人屋里。” 要自己说出主动承欢的话,一是心里的坎儿还没过去,二是羞得说不出口。不过就她的本心来说,他去洗个冷水澡没问题,去别人屋里那还是算了吧。 萧铎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她最后那句话的违心?心下轻笑,自己要真的去了别人屋里,这刚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得冻成冰块了。 还是岳母提点的对,阿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自己先服侍她,然后委屈自己硬生生挺着,不去缠磨她,她心里便有了一丝愧疚和心软,往后就这么一点点软化她好了。 “好了,睡吧。”萧铎怜爱的道。 ******* 次日早起,暖香坞的人都发觉气氛不太一样了。 侧妃回了一趟娘家,过了一夜,对王爷就不像前段那样冷冰冰的了。虽然说不上和颜悦色,可眼里的光线温和不少,没有再一副冰芒似的刺眼,王爷的表情更是春回大地一般,对谁都和颜悦色的。 做下人的,当然希望主子们能有一副好脸色,不然提心吊胆的,多紧张啊。 凤鸾换了入宫穿的朝服,戴了凤钗,出来道:“走罢。” 萧铎是早就已经收拾好的,笑吟吟携了她的手,一路出去。直到看到葳蕤堂的庭院尖角,放才松开,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没事,我前面忙完就早点来接你。” 凤鸾应道:“我知道的。” 然后两人一起到了葳蕤堂,见了端王妃,如今蒋侧妃不用出门,凤鸾倒是可以独自坐一辆马车了。去年过年进宫的时候,蒋侧妃还嫌两人坐一起马车太挤,往后她可是再也不用抱怨这个了。 进了宫门,走了一段便男女有别分开。 萧铎笑着道:“你们进去,晚点我出来接你们。” 端王妃微微一笑,“好。”心下轻嘲,……我们?是接表妹阿鸾罢。 她正在酸涩难挡之际,只听丈夫又道:“高进忠,你跟着王妃她们,今儿人多眼杂的,你给本王多长一双眼睛!昨儿交待你的话,别忘了。” 高进忠应道:“是,奴才懂得。” 端王妃不由心头一哽,自己从前进宫的时候,丈夫何曾这般紧张过自己?何曾把高进忠派来跟着?说什么跟着王妃她们,不就是怕表妹再被婆婆为难吗?可见他的一颗心有多偏,嫡妻不顾,亲娘也要提防着,一切都只为了他的爱宠! 哪怕已经做好不跟表妹争宠的心思,还是被这份偏心,给噎得喘不过气来。 因而不顾有些失礼,福了福,便径直往前走去了。 凤鸾瞧着王妃面色不虞,回头看了萧铎一眼,示意自己会谨慎小心,没再多说也跟了上去。王诩和红缨跟在后头,他们两个都是宫人出身,对宫中情形熟悉,所以宝珠等人都留在府里,让他们进宫服侍主子。 “王爷,奴才先走了。”高进忠欠了欠身,紧追不舍追在两位主子身后,萧铎一直目送着她们走远,直至看不见方才转身,带着另外一个太监走了。 而另外一头,凤鸾很快和上次流程一样,见到了秦太后,见到了蒋恭嫔,----谈不上多么尴尬,人山人海的,秦太后想看到自己还得费姥姥劲儿呢。反正低眉敛眉,只在人堆里面保持静默,等着仪式结束就回去。 不知道是因为秦太后太忙,还是有郦邑长公主目光清亮的在镇场子,一直风平浪静的,所以仪式完毕,全程都没有起任何波浪。 凤鸾松了一口气,然后散了,便是去蒋恭嫔的宫里点个卯。 郦邑长公主非要跟着同去,说是,“累了半晌,歇歇脚。” 蒋恭嫔不但不敢拒绝,还得笑道:“难得长公主肯赏面儿光临,等下多吃几个粽子再走。”一进了宫,就吩咐人赶紧准备好茶好粽子,拿出来招待,说道:“宫里东西没啥新鲜的,都是老几样,吃着玩儿罢。” “茶还不错。”郦邑长公主淡淡道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凤鸾一脸恭谨柔顺的模样,低头拨茶,不言语。 气氛不太好,端王妃做为儿媳有打圆场的义务,笑了笑,“粽子都一样,不过是应景图个气氛。”又顺着话头夸赞,“娘娘这儿的茶不错,是今年的新茶罢。” 蒋恭嫔原来也谈不上多喜欢端王妃,可是对比之下,端王妃简直比凤氏要柔和一千倍、一万倍,因而接话笑道:“是新茶,等下给你们包一点回去。”看了看郦邑长公主,“长公主要是不嫌弃……” “娘娘!”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当着贵人们的面,极为失礼,可她却顾不上急急道:“后面西配殿起火了!桂美人急着躲火跑出来,还摔了一跤……” ☆、131 热闹纷呈 起火了?凤鸾吃了一惊。 郦邑长公主当即吩咐身边女官,“速去封宫!”她身上有一种威严慑人的气势,叫人胆寒,“谁敢乱走,先打个半死再给我带过来。” “是。”女官转身出去。 “凤侧妃。”站在旁边的王诩忽地开口,欠身道:“奴才出去一趟。”跟在后面一起出去,到了殿外,却静静站在庭院中没有动身。他长身玉立,仰面看向天空,像是在观看什么方向,殿内众人都是不解。 “阿鸾,别怕。”郦邑长公主见惯了宫里的大阵仗,目光平静如常,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西配殿隔着老远,火要烧到咱们这儿来,至少得烧个小半天功夫呢。”拍了拍她的手,“你踏踏实实坐在这儿就行。” “好,我知道了。”凤鸾被她身上那种从容镇定所感染,一阵安心踏实。 蒋恭嫔已经急得站了起来,一脸焦虑之色。 宫人忙道:“娘娘别急,西配殿的火势不算很大,已经派人去救了。” 不急?蒋恭嫔心中暗暗叫苦,今儿是端午佳节,起火多不吉利啊,不管事大事小,皇帝肯定都会责备自己的。忽地想起西配殿的桂美人来,忙问:“桂美人呢?赶紧把她叫过来,没有伤着吧?” 要是再为起火伤着一个嫔妃,那麻烦就更大了。 正在烦恼,忽然听得外面“咻”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空气传来! 什么声音?众人都是吓了一跳。 端王妃诧异道:“这是什么动静儿?” 而外面,王诩像是确认了方向,脚步飞速,有如鬼魅影子一般消失掉了。 凤鸾心下惊疑不定。 他这是要去哪儿?刚才那声音又是什么信号? “恭嫔娘娘……”殿外又来人了。 蒋恭嫔看了过去,说道:“桂美人,快进来罢。” 一个年轻嫔妃在宫女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依稀有几分姿色。可惜现在哭得眼圈儿红红的,模样欠佳,“娘娘……”她哭得两眼泪汪汪的,“刚才西配殿突然就起火了,大家吓得不轻,一起慌里慌张的往外跑,嫔妾不小心摔了一跤,崴着了脚。” “知道了。”蒋恭嫔皱眉,“大过节的,你快别哭了。”看了看她的裙子,“本宫让人找点红花油给你抹抹,等下消了肿就好了。” 桂美人却一直抽抽搭搭的,哽咽不已。 第154节 郦邑长公主听得心烦,斥道:“大喜的节庆日子,你嚎什么丧?!” 桂美人一直拿着帕子擦泪,哭哭啼啼的,没有看清殿内的人,此刻吓得一抖,结巴道:“我……,我脚疼。” 郦邑长公主冷声道:“疼就忍着!” 蒋恭嫔也是听得心烦,说道:“都说让你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便是脚疼,忍一忍便好了,哭也不能止痛的。” “是啊。”端王妃劝道:“娘娘已经让人去给你拿红花油了。” 桂美人小声啜泣,“是很疼很疼,我、我忍不住……” “我劝美人,还是先忍一忍罢。”凤鸾打量着她,轻飘飘道:“不然等下皇上闻讯过来,大喜的日子起火本来就不痛快,再看见美人眼泪一泡、鼻涕一泡,未免更加心里不痛快。”她勾起嘴角,“依我说,美人还是快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免得在皇上眼里落了丑,留下不好的印象。” 桂美人闻言一怔,呆了呆,倒是没有再哭了。 郦邑长公主便是一声嗤笑。 桂美人不由涨红了脸,“我、我忍着。”那点小心思被人揭穿,尴尬之余,更担心真的惹得皇上不惜,挣扎起来,“恭嫔娘娘,能不能借面盆清水一用。” 借面盆清水?依着蒋恭嫔的脾气,恨不得叫人来扇她几十个嘴巴子,----这个不知事的蠢货!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妄想引起皇上注意?端午佳节出了起火的乱子,皇上肯定心烦,那里还会有心情看什么嫔妃?!一通责骂都是轻的,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真龙怒火来呢。 可是眼下乱乱的,不是教训人的时候。 只得忍了心头怒火,吩咐道:“来人,带桂美人到后面重新净面。” 等桂美人走了,她忍不住看了凤鸾一眼。 小丫头算计人心厉害,三言两语,就捏住桂美人打算吸引圣上目光的软肋,再看看旁边的端王妃,就显得有些老实呆笨了。 不过……,她这也算是为自己解围吧。 蒋恭嫔心头一阵滋味儿复杂。 不是说感激凤鸾,后悔当初陷害了凤鸾,而是感慨她的行事做派,----虽然和自己的关系不好,但在关键时候,还是知道维护端王这一派的。年轻、貌美、家世好,还能够如此顾全大局,难怪儿子当做心尖子一样疼。 旁边郦邑长公主轻声一笑,赞道:“阿鸾,好样儿的。” 她说这话,意味深长的扫了蒋恭嫔一眼。 瞧瞧……,凤家的姑娘就是这么有教养,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出身,到哪儿都恨不得落井下石的。哪怕你这个婆婆恶毒又刻薄,可该连成一条线的时候,凤家姑娘不仅心里门清儿,而且脑子好使,三言两语就把桂美人给打发了。 呸!蒋家的姑娘连提鞋都不配。 蒋恭嫔不傻,当然明白长公主殿下的讥讽之意,只是不敢多言。 端王妃面色平静,当然心里滋味儿可就不是一般复杂了。 表妹是很好,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自己固然有种种不是,但如果没有表妹进了端王府,后面的风波都不会发生啊。王爷他偏了心,现在反倒来怪自己,怪自己不如表妹好,怪自己不如表妹识大体。 呵呵……,一开始错的就是他们,不是自己。 只不过,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恭嫔娘娘!”一个宫人飞快跑了进来,打断了大殿内女人们隐隐暗流,气喘吁吁回道:“西配殿的火已经扑灭了,烧了两幅窗户,以及一些屋内陈设,不过并没有人因火势而受伤。” “阿弥陀佛。”蒋恭嫔当即念了一声佛,双手合十,对着天上拜了拜,“回头赶紧给菩萨上几柱香,多谢菩萨保佑。”好歹没有出人命,不然大喜日子死了人,那得多晦气啊?皇上一准儿更加厌恶自己,不定一辈子都记着这一茬儿呢。 只不过眼下,情形也是不容乐观啊。 她正在心慌慌之际,忽地听见外面一声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凤鸾眉头一皱,怎么秦太后又赶过来凑热闹了?心下起疑,难不成今儿西配殿起火和她有关?莫名的,忽然有了一种被阴谋笼罩的感觉,----本来嘛,好好的突然走水本来就很奇怪,难说不是人为啊。 秦太后身上还穿着一袭紫棠色朝服,头上装饰亦是隆重,盛装丽服打扮下,白发鬓鬓的她似乎年轻了几岁。特别是眼底深处闪着轻快愉悦的光芒,让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很是不错,一进门,便到正中主位坐下,问道:“怎么突然起火了呀?” 蒋恭嫔心里暗暗道了一声不好。 秦太后这一过来凑热闹,原本只有七分乱,也要给搅和成十二分乱。 但是不敢不回话,低头道:还不清楚,只知道是西配殿突然着火了。”怕太后借机发作起来,忙道:“所幸火势不大,已经扑灭,而且也没有人员伤亡。” “哦?”秦太后便叹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呢?多不吉利啊。” 蒋恭嫔听得面色一白,紧紧咬牙。 “长公主。”秦太后又转换了说话的对象,“你说,大节庆的日子突然出了这种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喃喃自语道:“别是因为有什么忌讳吧?” 郦邑长公主一声冷笑,“大喜的日子,太后娘娘还是少说忌讳的好。” 秦太后被她噎了一下,不免怒气浮现,也就不绕弯子了,冷声道:“你别不信!这些都是有讲究,有说头的。”靠坐在椅子里面,悠悠道:“听说属兔的人,和属虎的人,今年流年相克是有冲撞的,没准就是今儿无故起火的原由。” 正好凤鸾属兔,蒋恭嫔属虎。 郦邑长公主一听秦太后无事生非,便是大怒!上次的事,自己还没有跟她和秦家算账,不是忘了,更不是怕了,是想要拿一桩大事再发作。她是不是见自己没动静,以为自己怕了她?居然还敢又来挑拨离间,造谣生事! 秦太后还在自鸣得意道:“哎呀呀,快让人查一下,今儿这里有没有人是属兔和属虎的?若有冲撞,赶紧叫个天师做做法事,破一破灾厄。” 凤鸾知道阴谋这是冲着自己来了,不肯多嘴生事,只是暂时保持沉默。 郦邑长公主听得秦太后含沙射影的血口喷人,却是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外面又是想起一声洪亮通传,“皇上驾到!” 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大殿,面色看起来还算平和如常,但眼底深处却是冷芒跳动,忽地瞥见太后,不由脸色更沉了,“母后怎么也在这儿?”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哪哪儿热闹都有她! 不免和凤鸾想到一个方向,猜测是不是起火是人为,且和母亲有关,只是这话不好当众问出来。又担心等下闹出什么笑话,当即喝斥,“不相干的人都退下!” 宫人们悄无声息的飞快退下。 大殿内,顿时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气氛。 皇帝沉声问道:“恭嫔,怎么回事?” 语气里,带着一种汹涌湍急的激流味道。 蒋恭嫔神色紧张,迎着头皮回道:“还不清楚。”正巧看到桂美人收拾好出来,赶忙叫她,“桂美人,后面到底是怎么着火的?赶紧向皇上回话。” 桂美人已经打扮收拾干净,一瘸一拐上来,先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在前头和皇子、大臣们吟诗作赋,谈得正起兴,忽然被蒋恭嫔这边起火的事打断,不得不过来查看,心里头早就有了十分怒气。加上母亲在此,不知道又要搅和出什么乱子,再添二分担忧,更是火上浇油似的怒气难平。 见桂美人还磨磨唧唧的,不由斥道:“赶紧说!” 桂美人吓得一哆嗦,忙道:“臣、臣妾原本在屋子里吃粽子,忽然间,就听得后院一阵喧哗……” 本来还想着是因为自己圣眷少,许久不承恩,所以奴才们轻狂,便让贴身宫女出去训斥人,结果竟然是着火了!于是顾不上训斥宫人,也顾不上到底是怎么失火的,慌慌张张就往外面跑,结果下台阶的时候,脚底一滑就摔倒了。 原本想哭得梨花带雨,等着皇上过来好怜悯自己一番,受了惊吓嘛。 但是凤侧妃说的那番话也有道理。 不是每个人都能哭成梨花带雨的,哭不好,眼泪鼻涕的多恶心人,惹得皇上厌烦就更不好了。因而干脆洗了脸,重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儿为了能够吸引住皇上的视线,也顾不上蒋恭嫔会怎么想了。 眼下她细细把这些都说完了,一脸受了惊吓的委屈,楚楚可怜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那火……,实在是太吓人了。” 皇帝根本就没有多看她一眼,脸色沉沉。 萧铎等皇子都跟在皇帝身后,他朝凤鸾看了过去,不敢说话,但是用目光示意她不要害怕,好像在说,“没事,你家王爷在这儿呢。” 凤鸾哪敢在这种时候和他眉来眼去?飞快看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垂下眼帘。 偏生秦太后又开口了,“皇上啊,哀家听说今年属兔和属虎的人命里相克,是有冲撞的,可恭嫔不就是属虎的吗?今儿她的西配殿无缘无故的起火,指不定是哪个属兔的人和她冲撞了,不吉利,所以才有如此无妄之灾。” 皇帝眉头紧锁,母亲这是……,要把事情往大了渲染啊!大喜的日子起火就够晦气的了,她还说什么不吉利,什么无妄之灾,----属兔的人又是谁?到底又想把谁推出来做替罪羊?真是不嫌乱! 而萧铎,则是额头上的青筋乱跳,阿鸾不就是属兔的吗?!太后简直就是故意陷害阿鸾,故意挑唆阿鸾和母亲不和!心中怒极,可是又不能当中指责祖母,只得紧紧握拳,强压心头那一腔灼热的怒火! 然后忍不住外看去,高进忠他们怎么还没有过来?一点眉目都没有?难道自己进宫之前白嘱咐他们了?!着急之余,忍不住担心的朝凤鸾看了过去。 凤鸾面色平静似水,只是眼里,也隐隐有了冰晶折射的光芒。 大殿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十二分诡异。 郦邑长公主是眉宇间怒气勃发,皇帝是沉沉不语,萧铎焦急的盼着高进忠等人,太子几个皇子则是保持沉默。至于蒋恭嫔和端王妃,一个已经慌乱了,一个则是惊疑不定,婆媳两个都已经乱了。 秦太后今儿是存心要插一脚的。 她正在自鸣得意,反正起火的事不与自己相干,又正好听说属相犯冲会起忌讳,昨儿翻历书,正好瞧着说今年属虎和属兔的人有冲撞。蒋恭嫔可不就是属虎的吗?原本想在蒋恭嫔的宫里抓一个属兔的宫人,借机发作她用人不察,以至于惹出天灾,叫端王一派的人狠狠吃个瘪! 赶巧儿,算算凤氏的年纪正好属兔,正好今儿把她给一起套进去!哼,上次让她侥幸逃脱了不说,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甚至连皇帝都护着她,对自己颇有几句劝解之语,----小丫头还能反了天了?!今儿就叫她倒个大霉! 不仅要让她为这起火灾担责任,还要叫她和蒋恭嫔更加隔阂,生忌讳,叫端王一派的人自己内斗,自己每天乐得看笑话就行了。 想到此处,秦太后当即声音响亮道:“快查查!蒋恭嫔宫里都有哪些人属兔?赶紧查出来了,一并撵了出去!” 正在此时,王诩突然从外面飞快进来,上前道:“皇上,奴才有要事回禀。” 萧铎一见他来,且气色沉定,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自己早有防备。 皇帝朝身边挥了挥手,众人迅速往后退,闪出一个偌大的空心圈子出来。 王诩上前,飞快附耳低语了几句。 皇帝先是脸色大变,继而脸黑得好似要下雨一般,目中精光四射,已经是风雨飘摇山河动的气势,龙袍上的五爪金龙怒目睁睁,像是从上面挣脱出来!半晌了,皇帝方才慢慢松开拳头,“好,朕知道了。” 王诩便退至一旁站立,不言语。 秦太后还要再说,“皇上,还是赶紧让人查查属兔……” “母后!!”皇帝声音怒气大作,“端午佳节,大喜日子,先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了!”他上前一步,扶住了母亲的手臂,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道:“儿子先送母亲回去。” 秦太后顿时脸色一变,怔住了。 ☆、132 拨开迷雾 “母后,儿子前头还有事。”皇帝平声说道:“既然恭嫔这边火势已经控制住,没有人受伤,那就先好好过节罢。”半是搀扶,半是强行带走,“母后,儿子亲自送你回去,顺便在母后宫里吃点粽子。” 秦太后不甘心的看了看凤鸾,又看了看蒋恭嫔,“可、可是……” “老七!”皇帝喊了一声,语调不悦,“快点过来,陪朕一起送太后回宫!” 萧湛赶忙上前,搀扶了太后另外一只胳膊。 “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秦太后毕竟是年逾七十的老妪,哪里挣得过儿子和孙子两人拉扯的力气?想要训斥几句,可是看看儿子阴沉沉的脸色,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触霉头。 她在犹豫之间,便儿子和孙子给强行拽走了。 一阵静默,殿内的气氛诡异达到了顶点。 第155节 秦太后刚才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看她目光所指的方向,再算算凤鸾年纪,谁还猜不出她是属兔的啊?太后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凤鸾和蒋恭嫔属相相克,流年不合,所以才引起了这场火灾。 这固然是捕风捉影的虚无之言,但是流言传开以后,势必会让众人觉得凤鸾是不详之人,同时更影响凤鸾和蒋恭嫔的婆媳关系。她们婆媳内斗的时候,萧铎夹在中间肯定头疼不已,凤鸾没准儿还要吃亏,端王一派自己先乱起来了。 ----太后这是一箭多雕! 可惜不知道王诩说了什么,竟然令皇帝色变,甚至还堵住了太后的嘴,事态忽然拐了一个弯儿,就这么平息下去了。 太子萧瑛环顾了周围一圈儿,双目微眯。 事情有点诡异,原本秦太后都要发作凤氏了,局面却突然被扭转,多半是背后另外有别的阴谋。很可能,是有消息证实这起火灾不是人为,因为不是人为,所以和属相冲撞没有关系。 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和太后是那种反应。 心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是端王一派倒霉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是摘出去了。现在他们不倒霉,那自然就有别人倒霉,而皇上不可能让秦太后陷入泥潭,强行和老七一起送她走,分明就是要护着太后平安回去。 那么倒霉的人会是谁?太子心下隐隐不安,刚才父皇出去的时候,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觉得有点不祥。 侧首朝兄弟老六看去,他虽不便说话,视线却是一直挂在凤氏身上的。 不由又看了凤氏一眼。 只见她天生丽质难自弃,眉若黛、眼似星,顾盼之间似有隐隐水波流转,叫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再多看一眼,目光流连不已。她的头上戴了整套橘黄色的蜜蜡头面,虽然不是正红色,但因为身量高挑长成,明眸皓齿,五官完美无瑕,生生戴出了她自己的特有气韵,折出华贵明艳不可方物的光芒。 虽为侧妃,却硬是将旁边的端王妃都压了一头。 更叫人吃惊的是,太后方才含沙射影分明就是要发作她,眼看就要大祸临头,她却一派镇定从容。眼睛里既没有丝毫惊慌,亦没有忙乱,那份平静宁和,让人一看便觉得她是清白无辜的,反倒衬得秦太后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这凤氏……,身上似乎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本心中对萧铎忌讳,又多了几分。 大殿内寂寂如水,时间一点一滴溜走,每一秒,都好似过了一年那么漫长,大家站得腿都麻了,皇帝还是没有回来。 ****** “老七你先出去。”永寿宫内,皇帝对儿子挥了挥手。 萧湛欠身,“是,儿臣告退。” 他到了外面偏厅里,撵了宫人,眉宇间的怒色方才浮现出来,----太后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三番两次的和她过不去?太后一大把年纪了,论起来也算是她的祖母,没完没了的为难一个晚辈,也不觉得丢人。 因为她被陷害生气是一层,自己养在秦德妃膝下,跟着丢人又是一层,真是怒气难平!秦家的人又狠又蠢,自己的母妃当年是怎么死的?以为自己是个三岁小儿,就什么都不知道?将来皇帝百年之后,他们还让跟着自己沾皇室的光,那是做梦! 说起来,秦太后当年要不是这么蠢笨,只怕已故的范太后也不会认皇帝为儿子,正是因为有个又蠢又笨的生母,才放心呢。 萧湛往正殿方向看了一眼,一脸嫌恶之色。 而正殿内,皇帝正在耐起性子劝解母亲,“母后,你是一国之母,德妃占了四妃之位,老七又是朕精心培育成才的,秦家已经占尽了天下风光,该知足了。” 秦太后脸色难看,讪讪道:“这是何意?” “儿子的意思。”皇帝强忍了心头的怒气,细细道:“母后这把年纪,已经是年逾古稀知天命,就应该安享尊荣,每日修身养性、含饴弄孙,而不是成天搅和到是非里面去,那不是养生之道。” “你说自己母亲搬弄是非?!”秦太后拔高了声调,不满道:“哀家搬弄什么是非了?本来就是历书上说的,属虎和属兔的人今年流年相克不利,又不是哀家说的!偏生赶上恭嫔那边起火,哀家……,哀家也是想破一破不吉利的灾厄。” 这纯粹就是强词夺理! 皇帝便是再好的耐心也破功了,沉声道:“母后怎地不替儿子想一想?今儿端午佳节大喜的日子,闹出灾厄,难道是儿子这个皇帝做得不好,得罪了上天吗?!”他忍不住带出几分埋怨,“这种时候,母后就应该赶紧抚平后宫才是,而不是一点小乱子都要闹大,弄得朝堂上下都不安稳!” 秦太后被质问的一愣,“可是……” 可是这么一个收拾凤氏的大好机会,自己哪里舍得放过?只这话不好说,说出来未免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只往旁的扯,“那这也是恭嫔管理不严之过!还有……,你不是说已经抓到纵火之人,到底是谁?赶紧拖出来打死。” 皇帝没有回答,而是缓和气息,“母后,这事儿你别管了。”起身道:“好好在永寿宫里过端午节罢。” “皇上,纵火的人到底是谁?”秦太后不甘心的追问道。 皇帝已经起身出去,立在门口,对着迎面赶来的秦德妃喝斥道:“好好陪着太后她老人家,要是再有下次,让母后为了宫里的事四下操心。”一声冷哼,“那你这个德妃就别做了!” 秦德妃面色一白,皇帝这是……,不好发作母亲,发作起自己来了。 皇帝拂袖下了台阶,上御辇,旋即离开了永寿宫。 萧湛快速跟了上去。 再度回到蒋恭嫔这边,大殿内还是满满的人,满满的静默,一个个都是垂着眼帘只看脚下,像是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气氛古怪极了。 “好了,没事了。”皇帝步伐沉稳走进来,平静道:“今儿是端午佳节,大家正该热热闹闹吃粽子的时候,既然恭嫔这边只是不小心走水,又没有人员伤亡,大家还是各自先过节罢。” 众人齐声应道:“是。” 皇帝又看向蒋恭嫔,说道:“桂美人你暂时安排一下,西配殿被烧,朕已经让人先行封锁了。” “是,臣妾领旨。”蒋恭嫔心头一跳,自己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而能让皇帝对太后露出不满,急着送人,而不发作凤氏的阴谋,----背后到底会牵扯出什么?有人故意纵火?下手的人又会是谁?瞅着皇帝看自己的脸色还算和善,那么应该是和自己不相干了。 想到此,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走罢。”皇帝领着众位皇子一起出殿,不再多说。 萧铎跟着来了一趟,一句话都没有跟凤鸾说上,临走前,只来得及先跟母亲和端王妃点了点头,示意没事。然后匆匆看了凤鸾一眼,悄悄跟她摆了摆手。 凤鸾也不便说话,轻轻点头。 太后走了,皇帝也领着众人走了,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和刚才那种紧张诡异的安静不同,这会儿气氛缓和,大家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只有桂美人一脸失望,皇帝他……,根本就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合着今儿是白摔了?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好生生的走出来,折腾这一番到底图个啥啊?咝……,脚踝还怪疼的呢。 蒋恭嫔扫了她一眼,这会儿没工夫去琢磨她心里的小九九,吩咐道:“先将桂美人安置在后面偏殿,过去歇着罢。” “是。”桂美人委委屈屈的福了福,无奈的走了。 蒋恭嫔撵了身边服侍的人,带了几分疑惑,朝王诩问道:“王公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西配殿的事儿……,是不是有人私下故意纵火?” 王诩微笑回道:“娘娘,皇上说了,西配殿是不小心走水的。” 意思是,不要没事儿再搅和进来了。 蒋恭嫔被他噎了一下,但是顾及皇帝,没敢再问,也没有对王诩发作。只是心下不停琢磨,会是谁呢?能让皇帝都有所顾及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郦邑长公主揉了揉肩膀,悠悠道:“哎……,今儿可真是累得慌,先回去了。”招手拉了凤鸾,“阿鸾,走,到我府里吃好粽子去。” 凤鸾便朝蒋恭嫔福了福,“娘娘,妾身先告退了。”又对端王妃告了个假,“我先去一趟长公主府,稍后便回。” 蒋恭嫔和端王妃哪敢留她?不是怕她,实在是长公主殿下惹不起。 一个道:“去吧,去吧,好好陪着长公主说话。” 另一个道:“没事,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凤鸾今儿无故被秦太后泼了污水,虽说没被沾上,可也烦,因而多加客套便跟着郦邑长公主出去了。到了门外,虽然不方便去询问王诩□□,但还是跟他道了声谢,“今儿多谢王公公辛苦走动,替我解了围。” 王诩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但是旋即道:“不敢当,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弯腰替她掀起了车帘子,“今儿进宫之前,端王殿下就怕侧妃身边会出事,一早就安排了人守在宫门口,防止闲杂人等出入,所以才能顺利摸清事实。” 他垂下眼帘,“侧妃要谢,还是回去多谢端王殿下罢。” 凤鸾听着他那语调,平平的,但却有一种千回百转的曲折韵味儿,仿佛蕴含了别样情绪,……是什么?不由抬眸,想要看清楚他眼里的表情,下一瞬,车帘子却被他给合上了。 马车开始“嘚嘚”往前行进,摇晃不定。 凤鸾心思一阵漂浮。 自己给他道谢,他自谦不敢当还算平常,但……,为何突然说起萧铎的安排?还让自己感谢萧铎呢?王诩好像不希望自己感激他,但是他办事得力,为自己解决了秦太后的麻烦,自己感谢他也是应该的啊。 他怕什么?为何要突然转移到萧铎身上? 恍惚间,心头忽然猛地一跳,不由想起之前宁国公主的那番混账话,以及萧铎对他的隐隐醋意。所以他这是……,怕自己太过感激他,对他示好,会惹得萧铎不满?于是宁愿不居其功,也要韬光养晦。 是怕惹事,为了他自己的安危着想吗? 可是刚才有一瞬,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担忧,……和怜悯。 那目光像是在水底绽放盛开的清莲,清澈而晶莹。 凤鸾微微蹙眉,心中一点懵懵懂懂的迷惑,又有一点了悟,但仿佛隔了一层白雾蒙蒙的薄烟,只需要在靠近一些,拨开,就可以看清楚了。 她摇摇头,打断了这份不合时宜的思绪。 ****** 这是凤鸾第一次来到郦邑长公主府,久闻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非凡! 府邸正中是先帝御笔亲书的匾额,左右各自矗立一尊狰狞威武的石狮子。跟着往里走进去,那气势十足的百鸟飞天高大影壁,九曲十八折丹青描绘回廊,每一处都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整个公主府布置的恍若一座仙宫! 到了内院,一路上都是琼枝玉树、纱罗缥缈景象。 凤鸾感受着一阵阵的袭人幽香,心下默默赞叹,对比之下,别说端王府的那中含蓄内敛风格,就是母亲一贯奢华精致的海棠春坞,也是没法比拟的啊。 这个缘由就要追溯先帝身上去了。 因为他对女儿的愧疚,加上女儿不是皇子,没有许多规矩上的限制,因而在郦邑长公主再次回到中原之前,便让人修筑了这所带有愧疚意味的公主府,金碧辉煌、气势巍峨,别说寻常皇子,便是英亲王、襄亲王的府邸,亦是远远不及。 难怪郦邑长公主去哪儿都看不上,难怪了。 凤鸾忍不住这样想道。 “来,坐下说话。”郦邑长公主不像在外面那样目光凌厉,气势十足,目光很是慈爱柔和,笑道:“我年纪大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就爱享受,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拿来用,布置的比较奢华。你瞧了,只怕要在心里笑话我的。” 凤鸾忙道:“岂敢?”继而浅浅一笑,“就是这一屋子好东西太多,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样样都好看,眼睛都不知道该落在哪一处了。” 郦邑长公主大方道:“你喜欢什么?等下拿走。” “不不,不用。”凤鸾有点发窘,自己只是客套而已,哪能见了好东西就想着要搬走?连连摆手,笑道:“我看看就好了。” “你当我说笑?舍不得?”郦邑长公主哼了一声,像孩子似的,拉了她,“我带你到里面看看,那才全都是好东西呢。”又道:“今儿你要是不拣几样走,那就是嫌弃我小气,看不上我!” 凤鸾差点呛住,长公主这都是啥脾气啊?还非得送自己东西,自己不要就是看不起她?要是来一个人,就这么送一回,那还了得?因而迟疑道:“不好吧,要是每个人都来拿一点,屋子不都搬空了?” 郦邑长公主“哧”的一笑,“傻丫头!别人那里会拿得到我的东西?连我这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呢。”说着,拿了一个海蓝色琉璃掐丝双耳瓶,“这个好不好看?你回去插点白颜色的花,不用花哨,摆在屋子里就足够漂亮了。” 凤鸾点点头,“嗯,是很漂亮。” “这个呢?”郦邑长公主又拿了一个桃子形翡翠水洗,“你瞧瞧这颜色,这通透的水头,还有这个头,往常没见过这么好的吧?”有点骄傲,“我虽不爱写字,可是看着这个摆件就喜欢,平时放在屋里做个摆设,好似自己也沾了书卷气似的。” “嗯,颜色料子都很不错,难得又大,一整片的老辣艳绿之色。” “行,这个你也拿走。” “啊?!”凤鸾瞪圆了眼睛,连连摆手,“不是,我只觉得好夸一夸,不是想自己要的意思。”有点急了,“长公主,我们还是去外面吃粽子吧。” 第156节 “还没看完呢。”郦邑长公主跟小孩子献宝似的,把自己的爱物,一件一件的搬到书案上面,一样样介绍,“这个紫水晶的摆件,说是招财运的,我虽不稀罕银子,可是瞧着好看……”又拿起一个蜜蜡镇纸,“你瞧瞧,是不是一点瑕疵都没有?” 凤鸾一头冷汗,这……,不会打算都给自己吧? 郦邑长公主见她小脸紧绷绷的,琢磨了下,“算了,你小姑娘家家的,肯定是不爱这些笨重的东西。”去了里面,“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别的轻巧之物。” 凤鸾扶额松了一口气。 心下琢磨着,等下还是吃了粽子赶紧走吧。 难不成,还真的要从长公主府里搬一堆东西走啊?又不是添嫁妆。 等人之际,不由四下环顾了一圈儿。 往前看,是一副足足十六扇的绡纱刺绣屏风,隔断了后面视线。 从屏风的缝隙里,隐隐透出一些琉璃材质的明丽之物,在阳光下,折出烁烁生辉的刺眼光芒。甚至透过绡纱,还能分辨出明蓝色、嫣红色、金色,五彩缤纷,却又错落有致,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凌乱,而是迷离的美。 ----真是太耀眼了。 凤鸾摇摇头,继而收回了视线。 自己身边是一个高高的香案,正中墙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像,下面是一座小小的赤金观音真身,面前一个鎏金小香炉,里面不合时宜的燃着百合香,----心下不由好笑,长公主殿下这是请了神佛装点门脸,又嫌佛香不好闻吧。 倒是旁边放着一个红光油亮的木鱼,光滑可鉴,十分可爱。 甚至就连木鱼下面的布垫子,都是用蹙金线绣出的清莲盛开图案,宝相庄严中,透着掩盖不住的隐隐奢华。等等……,为何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眼熟?不由仔细的寻找过去,刚才是什么在自己脑海里一晃而过,和记忆重叠了。 “阿鸾。”郦邑长公主一脸笑容走出来,捧了一个大盒子,放在书案上,“你过来瞧瞧,这些首饰你喜不喜欢?都是我年轻的时候留下的,现在老了,太花哨的东西实在戴不住,正好今儿你来,等下都搬回去罢。” 凤鸾想要往香案那边细看,又怕她疑心,只得打起精神来看首饰。 郦邑长公主拉开一层层的抽屉,里面的红丝绒上面,躺着五光十色的宝石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坠,没有一丝杂色的翡翠长簪,殷红宛若鲜血一般的珊瑚手串,每一样都是千金难求。 可在长公主这儿,就好像大白菜似的一起成堆出现。 凤鸾一腔心思都被记忆勾走,拿了一支金箔打造的菊花,心不在焉的笑道:“做工不错,花瓣雕刻细腻有纹路,花蕊精巧,的确是难得的上品。”心里惦记的,仍是刚才脑海里一掠而过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东西重复出现了?竟然让自己有一瞬的惊心。 可是现在有不好扭头过去细打量,只得勉强陪笑敷衍。 郦邑长公主见她一直拿着那朵菊花金钗,以为她喜欢,便道:“回头你挽个牡丹团髻,正好有一大片发髻空出来,配这个刚刚好,一准儿能够艳压群芳。”十分大方豪爽,“你喜欢就拿走吧。” 凤鸾赶忙道谢,“多谢长公主殿下赏赐。” 郦邑长公主拣了一支珍珠堆成的莲子挂,在她头上比了比,“这个也好看。” 凤鸾因为思路跟不上趟,结果长公主拿一个,她就跟着夸一个,等好东西在她面前堆了一堆,才惊觉,“啊,长公主殿下,我不是都想要的意思。” “难道我还给不起?”郦邑长公主满不在乎放下首饰,然后笑道:“走,咱们先出去吃粽子,趁着热乎劲儿,吃了好消化。”又道:“东西你别管,等下我叫人收拾好给你都包走。” 凤鸾被她拉着出去吃粽子,临走之前,赶紧回头再看了看那块垫布的图案,因为看得仔细,甚至发现上面的木鱼也阴刻着同样的花纹,而那花纹……,自己已经想起在哪儿见过了。 ****** 日落时分,凤鸾带着一堆价值不菲的宝贝回府。 萧铎打量着那沉甸甸的黑漆箱子,笑问:“这是什么?一大箱子。” 凤鸾回道:“长公主殿下赏赐的一些物件,花瓶子、摆件之类。”不想都打开来让他看了惊讶,加上有心事,因而敷衍道:“回头再细瞧罢。” 萧铎以为就是几幅古玩字画,再者今儿事儿太多,没有放在心上,携了她的手进了里屋,“累了罢?先换身衣服洗漱一下。”怕她着急,又道:“没事,晚宴晚一点吃也没关系。” “嗯。”凤鸾强打精神,“我先去换身衣服。” 萧铎便坐在旁边喝茶,等着她。 不一会儿,凤鸾收拾好换了家常衣服出来。 一袭浅雾紫的轻罗夏衫,如烟似雾,外罩绡纱半袖,上面用金线勾勒出淡雅的云朵纹样,有种轻盈的美,好似笼罩在一抹淡紫色的云雾里面。头上庄重的金步摇和凤钗也卸了,只别一支银线坠珍珠的步摇,余下几朵珠花。 倒是因为进宫朝贺,额头中间的鹅黄色花钿还贴在上面,成了点睛之笔。 “过来。”萧铎看得有几分入迷,拉了她,笑道:“让我细看看你。” 凤鸾一脸慵懒娇态,“等下晚宴我不想换正装了,就这样吧。” “这样就很好看了。”萧铎觉得她穿正装雍容华丽,穿便装轻盈淡雅,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宜嗔宜喜都是美,“我的娇娇,怎么都好看的。” 凤鸾心里又烦又乱,怕他看出来,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今儿宫里的事,怎么一个着落?恭嫔娘娘问王诩,他不说,我怕惹事也就没有问他。” 萧铎笑容微淡,“这事儿回头我再跟母妃说罢。” “到底怎么了?弄得我一头雾水的。” “别急。”萧铎目光渐渐转冷,颇有锋芒,“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可是人蠢了一点儿!咱们早有准备,正好抓了一个正着,很快就有结果了。”他脸色阴沉沉的,“这一次,不让他们掉一层皮不算完!” “我不用担心?”凤鸾问道。 “不用。”萧铎对着她的时候,又是一派温暖和煦好似三月春风的脸色,“你只管好好吃粽子,过端午节就行了。” 凤鸾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既然他说没事,他有把握让幕后黑手倒霉,那自己就等着看好戏便是,何必急于一时?况且,自己还有一腔秘密心事。 那木鱼上面阴刻的花纹,以及下面布垫上面蹙金线绣出来的花纹,很特别……,自己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就是从前追随母亲进了密道,在那里面见到的。 自己确信,绝对没有记错! 因为密道里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133 相处 凤鸾有点神思倦怠,闷闷不语。 萧铎再想不到她是为身世之谜恍惚,还当是今天在宫中受了惊吓,不免心疼她,拉了人在怀里,“别多想了,节后就会有让太后和秦家头疼的事,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有他们热闹的,往后再不敢随便找你麻烦。” 凤鸾“嗯”了一声,对他微笑,但明显没有把话听进去。 到了晚上,整个王府的人聚在一起吃宴席。 为了表示一大家子团圆的气氛,用得是圆桌。 萧铎和端王妃坐在正中间,凤鸾坐在萧铎身边,旁边挨着苗夫人,对面已经没有了蒋侧妃,只剩下魏夫人一个。端王妃还是保持以前的习惯,给两个女儿单独设了一桌,叫她们给父亲见了礼,就让到里屋去了。 对于这点萧铎还是赞许的,女儿家,是应该养得矜持一点儿。 王妃虽然有很多过失,但有一点不错,就是从来不把后宅的糟心事儿,去找女儿们发牢骚,所以尽管这两年王府风波不断,两个女儿却从未卷入进来。她们被王妃圈养在一个小天地里,好似温室里面养大的花朵,干净柔软。 自己的女儿生来就是郡主,将来肯定下嫁,只需要风平浪静的过一生就好了。 至于功名、前程、荣华富贵,全都在自己这个父亲身上,只要自己好了,她们就能平安幸福一辈子。那个位置……,萧铎不免想得更深了一步,要一点点谋算,这次对敌人的反击,也是谋划的一小步。 “王爷。”端王妃笑道:“开始罢。” 萧铎收回心神,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节日喜庆话,然后便开席,依旧是一边欣赏歌舞表演,一面饮酒吃菜。在端王府里他是一家之主,比在皇宫自在随意,他身子微微倾斜靠着凤鸾这边,问道:“想吃什么?宴席上都是份例的热菜,没啥特色,要不要让人上点你爱吃的?天热,你没胃口,来点葱油小黄瓜怎么样?” 要是蒋侧妃在此,肯定眼珠子都要斜着掉下来了。 可眼下情况不同。 端王妃已经打定主意做贤妻良母,至少不可能在面上给表妹脸色看;苗夫人则是天生八面玲珑,绝对不会去跟凤鸾争,只有捧着她的、奉承她的;至于魏夫人,她是一派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人前爱扮老实敦厚,只顾看着歌舞吃着菜,根本不看这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但即便如此,凤鸾还是不习惯在人前被过于关怀,别人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介意啊,因而浅浅一笑,“今天粽子吃多了,不饿,喝点酒水就好。” 怕萧铎再问长问短,惹得其他人心中不快,转而对端王妃说道:“表姐,我母亲新近打了一匹首饰,都是最新的款式。我瞧着贤姐儿年纪大了,正该打扮,特意给她挑了两支小金簪,另外给惠姐儿挑了珠花,等下让人一并送过去。” 这原是没有的事,不过是她临时找来岔开话题的借口。 端王妃心下自然看得出来,但……,她肯给自己这个主母面子,总归是好事不是坏事,没有必要故意去闹别扭。见表妹示好,乐得表演妻妾和睦的佳话,也笑道:“多谢你费心,还想着贤姐儿和惠姐儿。” 凤鸾浅笑,“不值什么,就是样子稍微新奇一点儿。” 等到宴席散了,贤姐儿和惠姐儿便收到了礼物。 一支金簪做梅花枝模样,梅花用金箔打造,花蕊缠了丝绒线,极为逼真,透着金色的华丽富贵。另外一支是小小步摇,只垂了三缕,每一缕都用金线悬挂,下面追着金线编织的小金球,里面滚着红宝石珠儿。 “啊呀,真是别致。”惠姐儿拿了金簪,在姐姐的头上比划,“样子小巧,姐姐你戴着正合适呢。”她嘟噜,“母妃,我也想梳姐姐那种小小斜髻,不想整天顶着包子头一样的双丫髻,戴首饰都没地方。” 端王妃对女儿们自然是很温和的,笑道:“你还小,等过两年你十岁了,我就让人给你好生梳头,现如今还是先养养头发的好。” 惠姐儿托了下巴,“我瞧着凤侧妃的头发就养得很好。”她眼睛晶晶亮,颇有几分艳羡之色,“我看书上说什么青丝如云,大概就那样罢。” 端王妃嘴巧微翘,“是呢。” “那我可不可以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保养头发的?”惠姐儿问道。 端王妃的笑容有点勉强了,“得空吧。” 惠姐儿追问道:“得空是哪天啊?” 王妃从来不让女儿知道王府的争斗,平时早上请安的时候,也让女儿们等姬妾走了以后再来。所以对惠姐儿来说,对王府姬妾的印象,都停留在一年几次的宴席见面上,大家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 反正有点嘴碎的蒋侧妃,已经被关起来了。 凤侧妃么,印象中,是一个很漂亮、很会打扮的人,笑得也甜。要是自己长大以后跟她一样会打扮,那该多漂亮啊。 她见母亲不肯回答,不由撒娇,“母妃,我和姐姐整天在葳蕤堂好闷的,你让我们出去走走吧。”微微撅嘴,“反正只在王府里面,又不出去。” “惠姐儿!”贤姐儿到底年纪大一些,虽然母亲从来不说她和姬妾之间的事,但父亲对母亲的疏离,凤侧妃的得宠,心下还是看得懂的。见妹妹这个小叛徒,一口一声凤侧妃,问得母亲脸色都变了,不由斥道:“女儿家到处乱走做什么?你想知道凤侧妃保养头发的法子,让个丫头去问问就行了。” “我就是觉得闷嘛。”惠姐儿垂头丧气的道。 端王妃有一点点心思漂浮。 假如表妹不是做了侧妃,而是嫁了别家,那么她就是女儿们的表姨母,自己当然不会抵触她们见面,更不介意女儿询问她是怎么打扮的。可是现在……,转头看到小女儿眼中的失望之色,又不忍心,更怕越不让她见她越想见,再生出别的事端。 因而琢磨了一下,微笑道:“凤侧妃本来就是你们的表姨,她人大方,又特意送了你们礼物,应该去道谢的。”强忍住了心里不舒服,“明儿下午,我找个时间陪你们一起过去。” “当真?!”惠姐儿顿时欢喜起来,“好,那我要好生打扮一下。” 端王妃瞅着小女儿欢欣鼓舞的样子,不过是在王府里串个门,都欢喜成这样,再看看大女儿,虽然文静一些,但眼睛里亦是有着向往之色。 不免微微唏嘘。 自从表妹进府以后,风波不断,自己忙于应付表妹和王府事端,还要抽出大部分精力照看儿子崇哥儿,疏忽了对两个女儿的照顾。心下微微愧疚,看来的确是自己把她们给闷坏了。 ****** 暖香坞内,凤鸾在床.上滚来滚去翻烙饼。 萧铎搂住她的腰身,“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天热?”想叫丫头进来打扇,又觉得破坏两人独处的气氛,自己抓了一把团扇,给她扇风,“老老实实睡罢。” 那种带着宠溺的口吻和眼神,让凤鸾一怔。 第157节 端王殿下最近越发会做小伏低了,居然还给自己打扇?前世里,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那时候他也宠爱自己,但也就是经常过来找自己,再多赏赐点金银珠宝,偶尔说几句甜蜜话儿而已。 像现在这样亲近随意,眼神里都透出自然而然的宠溺,前世是没有的。 母亲的话,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你和他相处还不到两年时光,时间短、情分薄,不经历一些风风雨雨,哪能见到真心真情?依我看,萧铎虽然没有十二分的好,但待你,十分好还是有的。不如你再给他一点时间,慢慢看着,看看是不是值得交付真心?别这么早就下结论。” “怎么傻了?”萧铎看着她,清澈明眸里的光线明显柔和许多,顿时觉得自己扇得有价值,不肯停了,“听话,闭上眼睛好好睡。” 凤鸾觉得心里乱乱的,真的闭上了眼。 他和自己的两辈子感情纠葛,自己的身世之谜,像是千万团丝线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梳理,索性不去想了。 因为凉快舒爽,后面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还没有天亮就早早醒来。起身坐在床上,瞅着萧铎侧身躺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握着绡纱团扇,----昨夜不知道扇了多久,想到这儿,心里有一点酸酸涩涩不是滋味儿。 自己下了床,把团扇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然后出去,吩咐丫头道:“天还早,让人炖一盅党参虫草乳鸽汤。”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清澈,里面萧铎听在耳朵里,不由心头一暖,那是自己爱喝的汤啊。可见她心里还是记得自己喜好的,只不过前段恼了,闹别扭,----今儿她这是在答谢自己昨夜打扇,是心里软化的表现。 可见岳母提点的法子好用。 早起出门,端王殿下因为喝了爱心乳鸽汤,一脸神采奕奕。 到了皇宫里,有大臣恭维道:“端王殿下今儿气色好,遇着好事儿了。” “想来是昨夜睡得早。”萧铎敷衍了一句,缓缓收起了脸上神色,自己是因为她而心情愉悦,可是别人见了,未必不会胡乱猜疑到别的地方。特别是,今儿还要打起精神唱一出大戏呢。 “皇上驾到!” 随着蔡良一声通传,早朝开始。 皇帝在高高的御座上面坐下,神色端凝,有一种俯视天下的庄严气势。 “臣有本要奏!” 一名御史出列,开始了今天热闹大戏的头一场。 接下来,弹劾忠毅伯府二老爷在外置办外宅,有辱官声的折子,弹劾秦家二房圈占良田的折子,弹劾安王强占小行宫宫女的折子,犹如雪花片儿一样乱飞。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各自争辩,安王的气急败坏,弄得一上午都是热热闹闹的。 安王还能分辨几句,忠毅伯府没有能够上朝的人,听了消息,在府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忠毅伯夫人被丈夫叫去,急得不行,嘱咐她赶紧穿了朝服进宫,去找永寿宫太后求救,务必要把事态给压下去。 还没出门,外面就有小厮飞快来报,“门上有人放下一个襁褓,说是二老爷的外宅之子,让二夫人赶紧带回去好生抚养。” “混帐!混帐!”忠毅伯气得跳脚,不知道是在骂送婴儿的人,还是在骂自己的儿子,结果还没有骂完,外面又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 “二夫人刚到门口,要把婴儿抱回去,二老爷在外面养得姨娘找上门来了,哭着喊着,要二夫人把孩子还给她,不然就要碰死在大门上。” 正在不可开交,秦大老爷匆匆赶了过来,进门急道:“父亲,不好了!皇上派了人让查老二私下置办的田庄,怕是要坏事儿!” “什么?!”忠毅伯本来还只是气急,觉得只是对手在乱咬人,毕竟有姐姐秦太后和女儿秦德妃撑着,不会有大事的。再说皇帝是自己的亲外甥,能不罩着秦家吗?只不过闹出风雨,让秦家有点丢脸罢了。 但、但现在……,皇上要查?这是要变天了吗?! 忠毅伯再也支撑不住,“咕咚”一下,自己先晕了过去。 秦家顿时人仰马翻,一同忙乱。 消息传到端王府的时候,凤鸾正在陪着端王妃和贤姐儿、惠姐儿说话,可是有什么好说的呢?因为怕干坐着尴尬,便让人拿了首饰花样子图出来,给两个小郡主看,一面介绍,端王妃坐在旁边微笑,场面还算和睦。 王诩飞快走了进来,见状改了口,“王妃娘娘、凤侧妃,外面有点事。” 凤鸾便笑着起身,“你们姐妹俩先看着。”然后看了看端王妃,起身到外面偏厅去说话,避了人,“怎么了?” 王诩便把秦家的事飞快说了,然后道:“不与咱们王府相干,因这几天肯定会闹得风风雨雨,所以说一声,好约束下人,免得丫头们听风就是雨的。” 凤鸾是对此早有预料的,不算吃惊。 端王妃则是满面意外,“这是怎么说?皇上要严办安王和秦家?”她忽地觉得,自己和丈夫疏远太久,以至于信息隔阂,现在反倒要询问表妹了。 凤鸾不好多说显得自己先知,只含混道:“想来是吧。” 端王妃想起上次皇宫里面的事,秦太后要发作表妹,结果被皇帝叫走,想要仔细问问又怕不该问,不免欲言又止。正在犹豫,外面忽地来了一个小丫头,说道:“回王妃娘娘、凤侧妃,安王妃过来了。” 凤鸾眉头一挑,“她来了。” 端王妃琢磨了下,“多半是为了安王的事儿而来,我得去招呼一下。” “表姐。”凤鸾喊住她,“安王妃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你性子敦厚,别被她套了话去,只管推说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端王妃微微一怔,心中滋味儿复杂的应了一声,“哎,我知道的。”出去走到门口一看,见两个女儿正在讨论的欢快,不免露出迟疑之色。 凤鸾打量了下,转瞬明白了她这是想带女儿一起走,又不忍心打断她们。 因而笑道:“表姐只管去前面忙,我陪她们玩儿便是。” 端王妃目光一闪,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表姐。”凤鸾的笑容有点无奈了,想了想,“你只管去招呼安王妃,我必定陪她们玩得好好的,等你忙完了再来接,好不好?”真是的,难道自己还能对两个孩子做什么不成?又道:“便是回头王爷知道了,也只有高兴我们相处和睦的,对你我都有好处,没有坏处。” 端王妃目光闪烁不定,她这话……,的确是没错的。 “好了,咱们摊开了说吧。”凤鸾认真道:“这两年你我是有些误会不愉快,但都是大人的事,不与孩子们相干。不论如何,他们几个孩子都是同一个父亲,你说对不对?我虽不敢说待之有如亲生,但肯定不会刻薄了她们,更不会……”更不会算计了她们的话,说出来,可就有点难听了。 端王妃犹豫了一下,出门问道:“母妃有事先回去,你们几时走?” 惠姐儿正玩得开心呢,只顾挑选手上的首饰样子,闻言头也没抬,“母妃有事先走吧,我等下和姐姐忙完了再回去。” 贤姐儿有些迟疑,“要不……,我们现在回去?” 端王妃见状,哪里还看不出来女儿们想多透会儿气?琢磨了下,要是自己现在巴巴的非带女儿走,倒好似表妹存了什么黑心似的。叫女儿们多想不说,叫王爷知道,没准儿还要埋怨自己暗地挑唆,对自己不好,对女儿们也不好。 再说了,表妹既不是那种阴险小人,也不蠢,不会青天白日做毒辣事的。因而很快做了决定,“那你们先玩着,等我忙完了,再过来接。” 贤姐儿忙道:“母妃放心,有我看着妹妹,不让她淘气。” 惠姐儿不满的嘟噜,“我才不淘气呢。” 端王妃之前一直不让女儿接触姬妾,一是不想让她们卷入是非,二是觉得苗夫人、魏氏太不入流,免得带低了女儿们的脾气习性。到暖香坞表妹跟前,倒是不用担心这一层隐忧,加上想通了其中关窍,也就放心走了。 凤鸾笑笑,亲自送了她出了院子门,才折回来。然后进去挑了一些小巧首饰,拿出来给两位郡主玩儿,又搬了一些自己少女时感兴趣的小玩意儿,大方道:“你们喜欢什么挑挑,拿回去玩儿罢。” 自己跟端王妃说得的确是实话,大人们之间的纷争,不与孩子们相干。自己可不希望孩子们也跟乌眼鸡似的,从小就没有个童年,早早卷入王府的后宅争斗之中。况且眼前这两位,将来萧铎有等上九五之尊的那一天,她们便是大公主、二公主,不想和她们搞得太僵,同时也希望缓和一下和王妃那边的关系。 毕竟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真到了水火不能容的时候再说,而在这之前,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吧。 ☆、134 甜如蜜 等到萧铎下了朝会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是二女儿惠姐儿的声音,“啊呀,这张牌我出错了。”她一副耍赖的口吻,“不行,不行,我要重新另外出一张。” 贤姐儿笑话她,“你是小赖皮么?哪有出了牌再反悔的?” 惠姐儿不依,撒娇道:“凤侧妃,你是庄家,你说我能不能反悔?”带出几分央求的亲昵,“我就反悔一次,就一次嘛。” 凤鸾轻笑,“行,就一次。” 萧铎在外面听得怔住,两个女儿怎么突然过来暖香坞了?这样罢了,怎地还和阿鸾如此亲昵?心头不由一软,可见阿鸾为人大方、心底良善,肯定是拿了真心陪女儿们玩的,所以真心才得真心换。 王妃为人比较板正一些,对女儿们要求也比较严格,大概是怕她们规矩学不好,将来嫁人被人说嘴。所以女儿们在她跟前畏惧多于亲昵,反倒不如此刻天真烂漫,一派孩子应有的孩子气。 可是王妃这点到了崇哥儿身上,又变了样儿。 儿子更加矜贵,又是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心肝宝贝儿,后半辈子的指望,竟似变了个性子般的溺爱,简直是乱来! “你做什么?”凤鸾瞅着外面有人影儿,出来了,推了推他,“可是外头有什么烦心事儿?”指指里面,“你别板着一张脸,吓坏姐儿。” “嗯。”萧铎对她微笑,“我知道,难为你如此体贴。”然后说了外头的事,“回来刚得的消息,说是忠毅伯病倒了。”他冷笑,“可笑!难道他病倒了,就能吓唬住父皇不成?!” 凤鸾听了也是不痛快,蹙眉道:“罢了,等下再说吧。” 萧铎颔首,习惯性的携了她的手要往里进。 凤鸾摇了摇头,抽出身,自己先往里面进去了,然后笑道:“贤姐儿、惠姐儿,你们看谁来了。”回头对他道:“你先说话,我去给你倒一杯茶。” 等她回来,却发现整个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 贤姐儿已经放下了花牌,惠姐儿虽然手里还捏着花牌,也是一脸紧张。 凤鸾诧异道:“这是怎么了?你不会是训斥她们了吧?”怕小姑娘尴尬,赶紧把事往自己身上揽,“花牌是我让她们打的,不怨她们。” “我没有。”萧铎尴尬的解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问了几句,就把气氛给问得严肃起来,但……,所谓严父严父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摆了摆手,“算了,我先去看昊哥儿他们。” 贤姐儿听得一愣,父王这是……,反过来要给自己和妹妹腾地方? 惠姐儿还懵懵懂懂的,露出一脸松了口气的神色。 凤鸾瞧在眼里,怕贤姐儿多想,便笑道:“王爷这是说糊涂话了,哪有父亲给女儿让地方的?知道你要做严父,所以不打扰你,咱们三个躲出去好了。”上前伸手拉了惠姐儿,“后面的葡萄已经开花了,咱们到葡萄架下面躲阴凉去。” 惠姐儿跳下流云榻,“行啊,把刚才那局打完了。” “没问题。”凤鸾笑笑,又对贤姐儿说道:“你们只管玩儿,正好你们父王在,等下让他送你们回去,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的。” 贤姐儿微笑,但却看了看父亲等着示下。 萧铎笑得十分温和,“你们去罢。” 贤姐儿跟着起身,心下隐隐觉得,父亲在暖香坞和在葳蕤堂是不一样的,好像换了一个似的,亲切、随和,而不是那个严肃冷面的父亲了。 心底下,不免隐隐为母亲感到不平。 继而摇摇头,自己现在这是在想什么呢?所谓贤妻美妾,母亲自然是要端庄沉稳一些,凤侧妃是妾,又年轻,当然要活泼讨喜一点儿,所以父王在这边更自在吧。 收起心思,过去跟着妹妹一起打花牌。 到了晌午快吃饭的时候,凤鸾先让两位小郡主喝甜汤,自己提前过来找了萧铎,说道:“你送姐儿她们回去葳蕤堂那边,顺便吃个饭,今儿这事儿我就算办圆满了。” 至于晚上,他爱回回,爱留就留吧。 萧铎捏了捏她的鼻子,“知道,回来再谢你。” 其实原本妻妾和睦这种事,应该王妃来周旋的,现如今娇娇肯主动打个圆场,这是体贴自己的表现,如何能不感激她?要说识大体、顾大局,满府的女人没有比她做得更好的了。 凤鸾又道:“今儿安王妃来过。” 第158节 “嗯,知道了。”萧铎点点头,出门去找两个女儿把人送回去。 端王妃原本早就忙完了,听说丈夫去了暖香坞,想着能让女儿们和丈夫多说话,便暂时没有接人。原本还想着,表妹多半会留女儿在那边吃饭,做做人情,没想到她做了一份更大的,----居然让王爷和女儿们都回来了。 惠姐儿一进门,就兴奋道:“母妃,父王要提前给我打一套首饰头面呢。” “是吗?”端王妃微微笑着,“看把你欢喜的。”心下明白,丈夫有意加深女儿们对表妹的好感,想到此,心里不由一声叹息。 萧铎问道:“中午吃什么?” 端王妃有点歉意吗,“原没想到你们都回来,没预备,只怕要稍晚一点了。”转身吩咐丫头,“快去准备王爷和姐儿们爱吃的,快去。” 丫头赶紧领命飞快出去了。 长孙嬷嬷就住在葳蕤堂的东小院,听了前面的消息,忍不住点头赞许,“还好凤侧妃不是恃宠而骄的,知道大家和睦相处,不仅和小郡主们交好,竟然还主动把王爷给推了回来。”有点唏嘘,“到底是世家女出身,只可惜……” 可惜做了侧妃,弄得身份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然而长孙嬷嬷的惋惜只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 午饭过后,萧铎等女儿们各自回房,又问了妻子有关安王妃的事,再去看了一会崇哥儿,便抬脚出门了。 依旧去了暖香坞,长孙嬷嬷听了不由叹气,“唉,王爷这心啊,真是偏得没边儿了。” ****** 萧铎能不偏心吗?本来就是偏的不说,眼下还在考核恢复感情的时期,昨儿刚捂化了一点点,要是冷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再说了,就冲着阿鸾为人大方爽朗,肯陪两个女儿玩,肯把自己推到葳蕤堂,也得谢她啊。 因而早早的就过来暖香坞了。 一进门,宝珠悄声应了上来,“侧妃刚刚午睡下。” “嗯。”萧铎点点头,自己在外梢间脱了袍子,只穿一身宝蓝色的中衣,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只见她一头青丝披散,像是泉水一般流淌在刺绣牡丹花的锦缎枕头上,两弯雪白搭在上头,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想起昨夜,不由又拿了团扇给她扇风。 凤鸾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嫌热,想叫个丫头进来打扇,一扭头发现是他,“王爷回来了。”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不知道是疏于保养,还怎地,之前两个人闹别扭的时候,自己用金簪划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浅浅的疤痕。 萧铎以为是扇得不够卖力,加了一把子力气,“还热?” “不热了。”她道:“你过来躺着吧。” 咦……,今儿居然有主动叫自己这等好事?萧铎闻言大喜,面上不好意思露出不着调的样子,咳了咳,“好,我躺着给你扇。” “叫个丫头进来扇好了。” 叫丫头做什么?多煞风景啊!萧铎才不愿意,躺在她身边扇道:“没事,我力气多得很,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只是身体,不知不觉就歪斜过去了。 凤鸾睨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不能好好说话?” “小祖宗。”萧铎坐起来笑道:“我是怕远了扇着你不凉快,还抱怨。”自己真是宠她宠的没道理,明知道不合适,偏偏做起来还是甘之如饴。想想都不明白,不知道是哪根筋犯了邪,就这么被她牵着走。 “那你别扇了。”凤鸾不好意思总拿他当丫头使唤,嘀咕道:“我不热了,你就躺着好好说话,再不一起睡个午觉。” 萧铎手上却没有停,说道:“你睡,我睡不着。” “我说不用扇了。”凤鸾伸手去夺他的扇团扇,没抓好,结果手一滑,又抓到某个不该抓到的地方,不由窘迫,“我不是故意的。” “哎……”萧铎又好气又好笑,“你呀,真是……”等等,怎么不知不觉就起了一点变化,“咳咳。”他没穿外袍,看着那不太斯文的地方,有点尴尬,“好了,好了,都叫你老老实实睡觉。” 凤鸾脸上发烫,嗔怪道:“你真是的。” “睡吧。”萧铎有点无奈,“算我怕了你了,快睡。” 凤鸾琢磨着,这一次憋着,两次也憋着,别憋来憋去最后憋坏了。可是那种话自己又说不出口,只得吞吞吐吐道:“要不……,你去喝点凉茶。” “没事儿,我歇会就好了。”萧铎把委屈模样做到最佳状态,一脸强忍之色。 凤鸾哪知道他受了自己母亲提点,在感情上跟自己耍小心眼儿?只当他真的憋得十分难受,又想着他最近一直对自己低声下气,犹豫再三,“要不,我们……” 萧铎顿时眼睛一亮,灼灼发热。 “王爷。”宝珠在外面喊道:“书房来人,说是有要事回禀王爷。” “啪!”萧铎把团扇摔在地上,心下埋怨外面有事来得不是时候,可也不能为了鱼.水之欢,不顾要紧事啊?但看了看她,眼里露出满满的失望和不舍。 凤鸾本来就觉得自己说过头了,正好来了借口,当即催促,“王爷快去。” “阿鸾。”萧铎实在是不死心啊,好不容易,自己才熬到让她主动开口,过了这个村回头去哪儿找这个店儿?握了她的手,央道:“你等我,晚上回来……”在她耳畔低声道:“晚上回来,咱们亲香亲香好不好?” 凤鸾只顾推他,“快去吧,说这些做什么?” 萧铎指了指自己的下面,“你瞧瞧,都这样了。”他耍赖,“你不答应,我就不出去了,耽误了正事,回头都赖在你的身上。” “胡说!”凤鸾伸手捏住他的脸,鄙夷道:“你脸皮怎地这么厚?” “你答不答应。”萧铎威胁她,“你不答应,我就这么挺着出门,叫你的丫头给我穿衣服,让她们都笑话你。” “行了!”凤鸾给他逼急了,红了脸,低低声道:“晚上……,再说。” “我的娇娇最好了。”萧铎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有点欢欣雀跃的跳下了床,自己端起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大碗,然后道:“你等着我,外面的事忙完了就很快回来。”脚步匆匆出了门,留下一挂水晶珠帘不停摇晃。 凤鸾在后面啐了一口,“下.流胚子。” ****** 萧铎在外面平息了身体的欲.火,自己穿了外袍,然后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下,又是一脸肃穆冷峻的脸色,抬脚出去,急匆匆赶到了梧竹幽居。 “怎么样了?”他一进门便问道。 石应崇回道:“皇上派了吏部的周鹤龄大人,专门查处秦家二老爷私占良田和为官养外宅之案。周大人可是一心一意的帝党,不会占边儿,更不会偏袒秦家,看起来皇上这次是打算真的要办了。” 萧铎肃然点点头,“这个我看得出来。” 石应崇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萧铎的目光幽深犹如万丈深渊一般,不可测。 “静观?”石应崇有点不明白, “王爷的意思,是担心太过打击秦家那边,皇上会心疼?”更有点可惜,“可这是一个好机会……” “不,别太过火。”萧铎摇摇头,“皇上要办秦二老爷,那是为了让秦家的人往后收敛,让太后消停,以免将来惹出大祸来。另外,这也是为君的一种手段,所谓‘大义灭亲’,正好可以笼络天下臣子的心。” 石应崇听得点头,“没错,王爷的话很有道理。” 萧铎又道:“先头太后一直对凤侧妃揪着不放,让她受了委屈,皇上能够公平公正的处置秦家,就已经是天恩难得了。若是我们一味的咬着秦家不放,落井下石,反倒会引起皇上的反感,毕竟……,秦家是皇上的母族。” 父皇他,是不可能彻底灭了秦家的。 再说,父皇还要给老七萧湛留点脸面呢。 石应崇叹了口气,“罢了,能让秦家伤点元气也不错,反正就凭秦家那几位的半吊子水,翻不出大风浪。”继而低声,“倒是那边……”指了指安王府的方向,又指了指东宫方向,“这才是要紧需要应付的,且得打起精神来。” “嗯。”萧铎道:“咱们两个说不清楚,你去把张自珍几个都叫过来,咱们大家凑在一起合计,务必要商议一个妥帖的方案。”等人走了,自己坐在椅子里面沉思,不免忽地想到,----张自珍还是阿鸾和凤家举荐的,另外好几个幕僚也是,说起来凤家一脉对自己助益良多。 希望……,到最后那件大事能够办成! 端王府的书房内一群人私语密议,而外面,忠毅伯府则是一片混乱。 忠毅伯被气得晕倒以后,下人赶紧请了大夫过来,诊了脉,说是激怒气血攻心,确认并没有性命之虞,开了几幅调理的房子。忠毅伯夫人急得团团转,等安置好丈夫,便赶紧穿戴整齐进了永寿宫,找到太后哭诉,“太后娘娘,了不得,秦家这下要大祸临头了。” 秦太后听了,气得浑身乱颤,“皇帝呢?皇帝怎么会让人去查秦家?!皇帝居然一直瞒着哀家!”她急忙喝斥宫女,“快!快把皇上叫过来见哀家。” “姑母。”秦德妃皱眉,“皇上这会儿是不会来的。” “不会来?他敢?!”秦太后不可置信道。 秦德妃一向有些嫌弃姑母蠢笨,----皇帝此举,分明就是被之前姑母搅和闹得,存心要给太后和秦家一个教训,同时也是臣子们一个交待。他要用查处秦家,来换得天下臣子的心,换得公平公正的英明圣君之名,怎么可能过来听姑母胡搅蛮缠?秦家不会有大事,但这次肯定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自己早就劝过,叫姑母不要目光短浅跟一个凤氏过不去,她不听,这下可算是惹出麻烦了。眼下见她还是冥顽不灵,也懒得劝,等姑母吃了这会的教训,往后自然就会消停了。 秦太后正在火头上,生气道:“快!快去把皇帝给哀家叫过来。” 宫女迎着头皮飞快去了,没多会儿,灰头土脸回来,“奴婢连内宫都出不去。”又道:“奴婢让人去了金銮殿递话,说是皇上正忙着,和大臣商议要事,等空了再过来看望太后娘娘。” 如何?秦德妃眼里闪过一声讥讽,怕被发现,飞快的垂下眼帘。 秦太后先是被噎住瞪圆了眼睛,继而哭天抢地的,拉着忠毅伯夫人一起诉苦,“儿大不由娘啊!皇帝已经不是小时候的皇帝了,不听话……” “太后娘娘!”秦德妃差点急得跳起来,打断她道:“皇上先是天下人的皇上,然后才是姑母的儿子。从孝道伦理来说,皇上该敬着姑母,可从江山社稷来说,皇上才是这天下之主。”忍不住有了一丝怨怼,“诸如皇上不妥的话,姑母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好歹替秦家想一想啊。” 秦太后指着她发抖,“你、你敢教训我?” 秦德妃“扑通”跪下,气得给她磕头,“请太后娘娘怜惜妾身,上次皇上清清楚楚的说了,若是妾身不能陪好太后娘娘,让你老人家再为宫里的事操心,就让妾身别做这个德妃了。”知道太后有点左性,不敢强劝,只做委屈哭道:“太后娘娘,你就让妾身再多做几年德妃罢。” 忠毅伯夫人也慌了,什么……,皇上还对女儿说过这样的话?哎呀,那是不能再惹皇上生气了。反正都是庶子闹出来的事儿,是他不对,可千万别连累了秦家嫡支,因而忙道:“太后娘娘,德妃娘娘说的话有道理,咱们还是别惹皇上生气了。” 秦太后还不肯罢休,恨恨推开她二人,“你们胆小怕事,仍凭被别人欺负,哀家可是不怕!”她忿忿嘀咕,“哀家还不信了,皇帝是哀家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外头一个小太监晃头晃脑的,面色焦急。 秦德妃巴不得现在有个事情打断一下,否则太后不知轻重,去和皇帝闹翻,那秦家可是真的没有救了。 当家喝斥道:“有何事?赶紧进来回禀。” 小太监一溜小跑进来,急急道:“皇上怒斥安王殿下酒后失德,强占宫女,有辱皇室体面和斯文,再加上一些其他罪状,然后、然后下旨……” “下旨怎么说?”秦德妃心头乱跳,皇帝这一次是要雷厉风行了吗?要是安王处置的凶,秦家的处罚也不会轻的,急得催道:“你倒是快点说啊!” 小太监还在震惊胆颤中回不过来神,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不要说错一个字,“皇上下旨,将安王贬为安郡王!” “什么?”殿内几名女眷都是大吃一惊。 秦太后一下子软坐在椅子里,喃喃道:“皇上这次……,可真是不手软啊。” ****** 安郡王府内,才刚把安王府的匾额给摘下来。 安王妃,哦不……,现在已经是安郡王妃了,正在屋里大哭,“都是你!都是你不知轻重惹得祸事儿!连累一家子都矮人一等,往后我见了妯娌们,还要行礼,你叫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安郡王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椅子里,原本想着,父皇只会训斥自己几句,最多罚自己一年爵位恩赏之类。断断没有想到,父皇这次居然下这么重的手,竟然直接削了自己的王爵,弄得自己成郡王了。 安郡王妃呜呜哭了一阵,又骂,“什么狗屁小行宫宫女,狐狸精,扫把星,趁早拿绳子勒死了事!” “死死死,杀杀杀!”安郡王烦躁起来,“你还嫌不够乱呢?要是这会儿那小行宫的宫女死了,岂不是被我逼死的?岂不是又添一条罪名?你想谋杀亲夫,就只管去吃醋惹事吧!” 安郡王妃被丈夫吓住,半晌了,哭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又恨恨道:“我都已经去找老六媳妇赔不是了,还送了东西,他们怎么还是这般不依不饶?黑了心肝挨千刀的,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 安郡王滚圆的身子陷在椅子里,想不明白,喃喃道:“就算老六不依不饶,那也得父皇点头才行啊。我……,我不过是睡错了一个行宫宫女,不对,还不是行宫的,小行宫那地界儿,父皇根本就不会去。”心下大感冤枉,“就为这么一点破事儿?父皇居然下狠手,夺了我的王爵!” 不由捶胸顿足,天又热,只觉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直到过了一些时日,安郡王才慢慢打听出来,他这是撞枪口,----被皇帝的怒火给迁怒了,皇帝拿他杀鸡儆猴,所以才会下如此狠手。等他知道背后的真实原因后,不由气得肝疼,可是肝疼也追不回自己的王爵,不免暗暗恨上那个让自己倒霉的人。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先说安王被贬为安郡王的消息,传到了端王府,……真是大快人心!凤鸾没明说要庆祝,只是高兴地让人拿了好酒出来,道了一句,“挺好的,往后见了面,不用再行大礼喊安王殿下了。” 第159节 萧铎亦是痛快,“该!父皇这次可真是没有手软。” 凤鸾跟着乐了一阵,然后问道:“秦家和安郡王的事算是暂时了了,可那天……”往上指了指,“恭嫔娘娘宫里的火,就这么没有下文了?” “我的乖乖心头肉,你不用担心这个。”今儿萧铎心情特别好,前面朝堂的事让他爽快了一把,等下晚上不是还要……,嗯哼,所以说起话来特别肉麻,“起火的事我心里有数,父皇心里也有数,一直不发作,大概是在等那人主动承认罢。” “啊?”凤鸾没听懂,撇嘴道:“谁会这么傻啊?还主动承认?!皇上未免也想的太……”太天真不好说出口,“太仁厚了吧。”忍不住担心道:“万一那人一直不承认呢?你们到底有没有抓到证据,别就这么算了吧。” 萧铎勾起嘴角,眼中光线蕴含着某种成竹在胸的笃定,“你放心,这一次那人是跑不掉的,拖得越久,只会让皇上那边越发生气。”某人自以为聪明无比,不光算计了阿鸾,还把不敢拉扯的人拉扯进来,父皇不会轻易放过的! 很好,就等着他们自乱阵脚了。 凤鸾觉得他眼神飘来飘去的,不知道又在算计谁,便不理他,只顾低头喝酒。 萧铎走了一会儿神,然后见她闷声儿不吭,一杯接一杯的喝,原本想要劝一劝,继而又忍住了。等她喝醉了,才好那啥……,因而不但不劝,反而耍起了小心机,故作豪爽哈哈大笑,“来,今儿我们不醉不归。” 于是不醉不归的结果就是,凤鸾喝醉了。 然后匆匆洗漱完毕,稀里糊涂就被他抱上了床,胃里的饭菜还在消化,某人就厚着脸皮贴了上来,“娇娇,你今儿白天答应我的。”俯身亲她,伸手细细挑.逗她,趁着她晕乎乎的,然后跟剥粽子一样动作利落,解除一切障碍。 “哎……”凤鸾醉眼惺忪,双手抱在胸前挡住春.光,抱怨道:“我发觉了,你、你刚才故意哄我喝酒,把我灌醉……” 小傻瓜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是不是不晚了点儿? 萧铎一面好笑,一面含着她脸带桃花的模样爱不释手,亲来亲去亲不够,只恨不得一口吞下去。说起来,不怪自己,也不想想憋了有多久了。好大一块美味的鲜肉整天在自己面前晃荡,偏偏吃不着,又不敢去吃别的,早就把火苗给憋得足有三尺高。 今儿能得偿所愿,嗯哼,那自然是要从里到外吃干抹净,连汤水都不剩下。 萧铎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亲了半晌,忽地丢下她,披了外袍,吩咐道:“阿鸾想喝蜂蜜水,去那一罐子蜂蜜过来。” 宝珠回道:“奴婢把水兑好端过来吧。” “叫你拿蜂蜜就拿蜂蜜,哪儿这么多废话?!”萧铎不耐烦道。 宝珠不敢再问,赶忙去让人拿了一小罐蜂蜜,并温水、碗盏,一起放在托盘里面捧了过来,结果人家只拿了蜂蜜就走了。 哎?这是个什么意思?!干吃? 里面凤鸾也是不解啊,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要喝蜂蜜水了?刚才本来就喝醉了,又被他揉搓亲吻的浑身绵软,正在飘飘然,见他突然丢下自己跑出去,还胡扯八道要什么蜂蜜,不由羞恼交加。 这人……,逗弄自己很好玩么? 萧铎拿了蜂蜜进来,爬上了床。 凤鸾恼羞成怒,“你走开!走了就……,不准再上来。”气恼的扯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条锦缎毛毛虫,“我要睡觉了。” “娇娇,我哪里舍得走啊?”萧铎坐在床边,拧开了蜂蜜罐子,然后瞅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琢磨着,到底要从哪里下手呢? “你想做什么?”凤鸾惊疑不定。 “好娇娇,让我给你抹点蜜。” “胡说!”凤鸾吓了一跳,“蜂蜜哪能抹在身上?黏乎乎的,才不要。” “不怕。”萧铎笑得带了几分邪性,抠了一大团蜂蜜,往那粉色的脸颊上轻轻画了一笔,又一笔,再一笔,竟然写了一个“女”字,口中还念念有词,“娇……” 凤鸾那肯让他继续写下去?赶忙四处乱躲,一面抬手阻挡,一面啐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真的生气了。”有点小委屈,“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不是欺负你。”萧铎上前抓住了她,压在身下。 凤鸾嘤嘤道:“你这还不是欺负啊?黏死了,快让人打水给我洗干净。” “不用,等下我给你洗。”萧铎强忍了身下的血脉贲张,继续给她涂抹蜂蜜,从脸上一直涂到脖子,再涂到香肩,“别担心,我一准儿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 “你、你疯了。”凤鸾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偏偏挣不脱。 “好娇娇,我给洗干净。”某人扔下蜂蜜罐子,兴致勃勃捧起她的脸舔了起来,舔的一脸口水,再咂咂嘴,“好吃,真甜……”然后继续,从脸往下,再往下,一直再往下,伴着蜜糖一路甜了下去。 ☆、135 小别胜新婚 所谓小别胜新婚。 萧铎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客气,“啊呜”一口,又一口,吃得满嘴口水,吃得脑满肠肥,折腾了半宿才停下,就这……,还是怕弄疼的她才意犹未尽打住。 凤鸾觉得自己就不该心软的,一旦开口,简直就是以身饲虎。 从头到尾,他整整折腾了自己四次!起初自己感觉是在云端绽放的,然后就漂浮在云朵之上,最后头昏眼花,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萧铎歇了一阵儿,浑身大汗,腆着脸笑道:“阿鸾,我觉得还能再来一次。” “呸!”凤鸾满门狠狠,软绵绵啐道:“你就不怕精.尽人亡。” 萧铎低低的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好歹也相处快两年了,她真生气,假生气,自己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她要是真的生气恼了自己,又怎么会纵容自己要了她那么多次,口是心非的小矫情东西!刚才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那娇态,那媚态,真是美不胜收,就算她矫情自己也认了。 她的习惯,喜欢事后再抚摸一阵,陪着说说话。 因而拣了闲话来说,“上次学骑马不尽兴,得空我再带你去。唔……,小行宫就先别去了,咱们去香洲别院,在自己的地界儿上跑马更自在。” 凤鸾慵懒的“嗯”了一声,娇软无力。 萧铎本来都已经快熄火了,听得她这一声宛若呻.吟的娇声,不免有了兴头,可是到底怕她恼了。忍了一阵,干脆平躺下来看帐子顶,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只手轻轻的揉捏着,让她在欢悦的余韵中放松。 对于这一点凤鸾还是不抗拒的,觉得舒服,反倒往他身上靠了靠。 萧铎就喜欢她小猫似的粘着自己,动作更轻柔了,“你还想做什么?”男人事.后都特别好说话,马屁精,“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带你去。” 凤鸾没搭理他。 萧铎忽地一翻身,露出半幅精壮结实的身体,均匀修长,俯身看着她,“阿鸾,刚才的姿势你喜欢哪一个?”眼睛弯弯的,笑得有几分特殊得意。 “不许问。”凤鸾扯了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你说说啊。”萧铎挺认真的,“这种事儿,总要两个人都愉悦才行。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了,下次我就用你喜欢的姿势……” 凤鸾的脸快红得变成鸽子血,伸手捂住他的嘴,“你有没有点羞耻心啊?这种事哪能宣诸于口?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想起之前,他一面做那事儿,一面问自己到底怎么样才最舒服。自己不肯说,他就听着自己的声音调整,声音小了,他就换位置,要是自己声音大些,他就继续,真是、真是羞死人了。 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继而一阵恍惚,前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曾问过自己舒服不舒服?那时候,他都只顾自个儿舒服了吧?或许,有没有真心就体现在这些小细节上。 心中一声轻轻唏嘘。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从前世带来对他的恨,似乎一点点在消散。其实过了脑子最热,心中最痛苦的那段儿,细想想,他当时要保孩子并非不可理喻,----毕竟对于皇子来说,儿子是高于母亲的,至少高于一个罪臣之后的母亲。 比方说,甚至就是端王妃当时生崇哥儿难产,只怕……,他也很可能选择孩子。 只不过因为自己前世恋着他,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罢了。 可他那时候并不恋着自己吧? 凤鸾忍不住有点伤感的想,那时候他是已经掌握实权的端王殿下,正在一点点啃噬掉太子党,离那个位置只差一小步。他的心中,装得都是江山社稷天下大业,自己一个有点姿色的宫女,能有多大份量呢? ----地位的不对等,是很难拥有对等的感情的。 母亲说得对,自己的确不应该一直有着心结,执著于仇恨。否则的话,日子是很难过得幸福快乐的。今生他对自己好,或许还没有做到完美无缺,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自己也应该同样努力才对,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以……,现在自己期望一件事,希望前世自己的难产之死和他无关。 想到这儿,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怎么呢?”萧铎有点惊慌,好好的,她怎么又流露出这种近乎哀伤的神色?让自己心里莫名觉得不安,有些后悔,“是不是刚才我弄疼你了?阿鸾,你别恼,我下次一定克制住,这次……,实在是隔了太久。” 他有些笨拙的拼命解释,像个笨蛋。 凤鸾觉得心里一阵酸酸涩涩。 是因为真的十分紧张自己,才会变笨吧?而不是前世那个始终冷静的端王殿下,那个没有人能够靠近的皇帝,永远的孤家寡人。 “不是疼的。”凤鸾轻轻摇头,发丝在枕头上如黑泉水般荡漾,一双眼睛好似清澈的水晶珠子,里面绽放着怜惜的光芒,“我没有埋怨你。” 她那种柔柔的、轻轻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惜。 这让萧铎感觉受宠若惊,娇娇这是……,在心疼自己?那种怜爱的语气,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和单纯的娇媚不同,让自己的心弦“砰”的一下触动。 情难自禁,忍不住喃喃低语,“阿鸾,我好欢喜。” 凤鸾不太习惯这样的真情流露,彼此相对,微微别开了脸,又怕他在继续追问自己都没有想好的感情问题。声音渐次好似蚊子般低了下去,细细道:“你在后面,我觉得不是太习惯,看不到你……” 嗯?萧铎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这是在说什么。 以她害羞的性子,要说出这话,肯定是心里鼓足了极大勇气的,怕她羞恼,赶忙搂住了她纤细的腰,在她耳畔急急回应,“那好,以后我都让你看着。”还笑嘻嘻的开了一句玩笑,“谁让本王长得这么好看呢。” “呸!”凤鸾娇嗔,“你这脸皮,厚得简直跟锅底有得一拼。” “那你要不要尝尝?” “我不要。” “那我尝尝你的,又白又嫩,咬一口下去就跟嫩豆腐似的。” 烛光摇曳,红绡帐暖锦衾薄,多少轻怜密爱,多少甜言蜜语,都融化在这旖旎缠绵的气氛里,像是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让每一对沉溺情爱的男女,都陷入其中,恨不得此刻换做不朽永恒。 天不亮,萧铎就精神抖擞跟吃了仙丹似的,上早朝去了。 凤鸾躺在床上根本就不想动,明明自己都没咋动,没出力,怎么全身上下累得跟散架了一样?不行,今儿要让姜妈妈炖点大补汤。 “侧妃,是不是醒了?”宝珠在外面问道。 凤鸾的声音娇软慵懒,哼唧道:“醒了,进来罢。” 宝珠和玳瑁进来服侍她起床,哪怕知道昨夜里面动静大,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屋子狼藉吓了一跳,这也……,也太夸张了吧。 床上就不用说了,躺着的那位一脸房.事过后的娇软无力,眼含春水、眉蹙春山,一副被滋润的快要滴出水来的模样。被子和床单被揉得乱作一团,上面还斑斑点点落着某种痕迹,床脚是扔在地上的蜂蜜罐子,已经少了一小半儿。 宝珠腾的一下,红了脸,合着蜂蜜不是用来兑水喝的,是用来做那事儿的?到底怎么个用法?两人一起吃,然后再……,哎呀,简直不能再想象下去了。 “快点收拾啊。”玳瑁也是脸红红的,赶紧拿了衣服过来,扶着主子起身,结果锦被往下一滑,便看到那白皙如玉的后背上点点红斑,大大小小的胡乱交错着,王爷昨夜得多忙碌啊?难怪里面半袖都没消停。 宝珠过来帮着穿衣服,看着这场景,再闻着床帐里留下的淡淡味道,只恨手上不能再快点,多看一眼,心口都是慌慌地一阵乱跳。 两个丫头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给凤鸾穿好衣服,又找不到了鞋子。宝珠趴在床脚一通乱找,结果摸出鞋子时,先摸出一个杏色的绣花肚兜,上面……,像是擦拭某种东西,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顿时手烫了一下,飞快地卷了起来。 等等,怎么地毯上面也有黏乎乎的蜂蜜? 然后顺着蜂蜜的痕迹一路看过去,居然桌子上面也有,再顺着痕迹找过去,又到了流云榻上,甚至……,还有椅子上!想起昨夜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娇媚呻.吟,和王爷低低的喘息声,以及“乒乒乓乓”的东西掉落声,果然战况激烈啊。 凤鸾见她一直发呆脸红,不由羞恼,“赶紧把我的鞋子拿过来。”自己裹了衣服下了床,不吃早饭,先让人预备清水洗澡。昨儿完事,只是简单的打热水清洗了下,某人又是笨手笨脚的服侍,自己总感觉身上没有洗干净。 第160节 再说了,昨儿实在闹得太过荒唐,还是泡个热水澡缓和一□体比较好。 姜妈妈吩咐人去备了热水,然后过来,低声喜道:“和好了就好啊。”轻轻的替她揉着后背和腰身,“酸不酸?”把她臊了一个大红脸,继而笑道:“侧妃往后就跟王爷甜甜蜜蜜的吧?总闹别扭,也不是个事儿。” 有点担心,“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我瞧着,王爷待侧妃足够有耐心了。” 要不是自己亲眼瞅着,别人说了,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王爷在侧妃面前的那个小伏低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上门女婿呢。几乎达到了千依百顺,还甘心自个儿做起小厮,喂她吃菜,给她打扇,有男人捧到这个份上真该知足了。 更不用说,王爷为了救侧妃还搬了皇帝压母亲,那是真心疼啊。 姜妈妈并不知道宫中情形,只看到萧铎的好处,越发要劝凤鸾,“要说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再没见过比王爷对侧妃更怜香惜玉的,简直就是当做了眼珠子、心尖子,完完全全捧在手里……” “妈妈,你别偏心她。”凤鸾不依了,撒娇道:“我才是妈妈奶大的呢。”然后转移话题道:“妈妈给我炖一碗热热的补汤。” 姜妈妈笑道:“还用侧妃交待?王爷早就已经吩咐过了。” 他吩咐过了?凤鸾不由微微一怔。 不一会儿热水备好了。 凤鸾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半个时辰,身体的酸痛缓解了很多。然后换了干净衣裳,吃早点,再喝了一碗萧铎提前让人准备事.后补汤,加上年轻,很快整个人都恢复了平时的神采。 早起刻意穿了比较低调保守的衣服,打扮也清减,去王妃那边点了卯才回来。 然后往常一样坐在葡萄架下看书,乘着凉,心情却略有不同。 像是在情感上走完了一个特殊的阶段,过了那个坎儿,推开了一扇门窗,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都不同了。就算此刻抬头望向湛蓝天空,洁白云朵,心中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昨夜他的喃喃柔情低语,还在耳畔回响,“阿鸾,我好欢喜。” 有真诚宛若水晶一般的欢喜愉悦,从他的眼里溢出,比蜜还要甜,然后一直落到自己的心里,浓浓的化不开。 凤鸾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微微发甜。 忍不住想起他,这会儿他在皇宫里面做什么呢? ****** 萧铎心里的甜蜜不比凤鸾少,不过一进宫,就放置在心里深处锁起来了。此刻他正面色凝重的站在御书房,前方是面色比他更加凝重的皇帝,苍老的手指,放在明黄色的奏折上面,轻轻点着,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皇帝不说话,萧铎也不便随意询问。 过了半晌,皇帝像是几经犹豫做了决定,将那个折子放置一旁,留中不发,然后抬头说道:“朕还没有考虑好,回头要你办事再说,先回去罢。” 萧铎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好奇心,只做听话模样,“是,儿臣先告退。” 他心下琢磨着,皇帝到底是在纠结什么折子,看起来好像有差事让自己去办,但又很犹豫,一时难以决断。 “嗯,等等。”皇帝将桌上放置的一个小盒子,推了过去,“这对翡翠镯子,是太后手边的爱物,赏给你府里的凤侧妃,拿去给她。” 萧铎应道:“儿臣替凤氏谢过皇祖母的赏赐。” 秦太后的赏赐,居然从皇帝手里打发出来?分明就是父皇为了平息事态,替太后那边给阿鸾一个甜枣罢了。 毕竟父皇不可能为了阿鸾,去处置太后,能有这份补偿就已经是天恩浩荡。 因怕皇帝多心,又道:“凤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心胸开朗,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父皇只管放心。” 若是让父皇误会阿鸾在记恨太后,就不好了。 皇帝微微一笑,“朕也没说什么,你怎地这么紧张?可见凤氏你的眼珠子了。” 倒把萧铎闹了一个大红脸,“儿子对妻妾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行了。”皇帝了然的摇摇头,“什么一碗水端平?人心都是偏的,哪有端得平的时候?不过哄人罢了。”便是自己,也有比较偏爱的嫔妃,不怎么待见的嫔妃,不可能做到三千佳丽一样对待。 凤氏本身实在是太过出挑,再加一点温柔小意儿,儿子动心也是难免的。不想去管儿子的屋里事,只要他在大事上面不乱就行,摆手道:“行了,回去罢。” 萧铎欠身行礼出去,“儿臣告退。” 皇帝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摆驾去了坤宁宫。 范皇后不防皇帝突然过来,因为自己上了年纪,早就撤了绿头牌,皇帝一般只在初一和十五过来点卯,此刻突然过来有些意外。上前福了福,笑道:“皇上前面忙完了?今儿得空过来坐坐。” “嗯。”皇帝颔首,问道:“宁儿的伤好点没有?” 范皇后回道:“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疤痕,太医说了,过几天脱了痂,再注意饮食养上一段日子,就能痊愈了。”略略有些发愁,“只是宁儿缺了一颗牙,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小姑娘家家的,缺了门牙,往后还怎么开口说话?多不雅观。” 皇帝一脸毫不在意,淡淡道:“宁儿是皇后你所出的嫡长女,难道将来的驸马还敢为这个嫌弃她不成?”他自己往后走去,“朕去瞧瞧。” 范皇后心下觉得皇帝气色有点异样,可是又拿不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不敢问,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刚刚到了后面的大殿门口,里面忽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打碎了东西。 皇帝眉头一皱,摆摆手,让蔡良先去止住了宫人们,不准通报。然后对范皇后道:“你在外面等着朕。”自己抬脚上了台阶,进了大厅,就那样负手站在内门门口,并不进去。 范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更不妙了。 “烦死了。”宁国公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抱怨道:“这个样子,叫我往后怎么见人啊?”大约是因为缺了门牙,说话有点呼呼透风,声调都变了,“可恨!怎么不把那凤氏的脸给摔烂了,把她的牙给摔缺了。” 皇帝脸上浮起一层青霜之气,阴沉沉的。 大约是因为宁国公主的脾气太大,里面没有人敢劝阻她,只有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接着又发脾气道:“父皇真是偏心!我才是他嫡亲的女儿,凤氏算是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父皇竟然处处偏袒她,可恶!” “公主殿下!”说到皇帝的是非,终于有宫女颤声开口劝道:“皇上的处置想必有他的道理,公主殿下莫要再议论皇上的是非了。” “有什么道理?我看父皇是老糊涂了。”宁国公主语不惊人死不休,冷哼道:“秦家那个老太婆也是蠢笨的!”她心里只认过世的范皇后为嫡亲祖母,一直看不上秦太后的,加上秦太后对她又不好,更是不满,“呸!真是蠢死了!那么大好的机会,都让凤氏从她手里溜走了。” ☆、136 庶人 “公主、公主殿下……,求你快别说了。”宫女的声音瑟瑟发抖,“小贵子已经不见好几天了,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奴婢害怕。” 宁国公主冷冷道:“死了正好。” “宁儿!”范皇后眼见皇帝脸色越来越黑,简直黑成一团墨汁,顾不上会被皇帝责骂的风险,赶紧上了台阶,大声喝斥阻止女儿,“你父皇过来看你了,快出来!” 里面顿时一阵静默。 半晌了,宁国公主才磨磨唧唧走了出来。 她们兄妹三人中,除了肃王,太子和宁国公主都长得像范皇后,带着典型的范家人的模样,长长的远山眉,大眼睛,鹅蛋脸儿,若不是她脸上还有一抹伤痕,是很端正的美人模样。 皇帝看着这张脸,不由想起已经过世多年的嫡母范太后。 嫡母出身高贵,身后有整个理国公府作为支撑,范家本身也是能人辈出,若非嫡母膝下无子,只怕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不在意。自己被过继以后,从来不敢当着面喊生母一句,只是点点头,便算是打招呼了。 好不容易战战兢兢熬到登基,仍旧握不住权,直到嫡母范太后去世,自己才通过各种努力慢慢收回权力,一点点坐稳皇帝的位置。 自己始终记得,嫡母用那种高贵冷傲的眼神看着生母,眼底深处尽是不屑,记忆中的那张脸,和女儿的这张脸蛋儿重叠起来。 “父皇……”宁国公主有点胆怯,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但很快,她就清楚皇帝听了多少了,----因为皇帝狠狠赏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宁国公主一下子摔在地上。 范皇后惊慌道:“皇上!”虽然猜到女儿刚才说了不合适的话,但断断猜不出,女儿的话到底有多惊人,诧异的看着皇帝,“有话好好说,为何要动手打宁儿?”又问女儿,“你到底说什么了?” 宁国公主捂着脸,不敢抬头看雷霆震怒的父亲。 范皇后是知道女儿脾气的,能让她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天哪……,刚才到底说什么惊骇之语,竟然叫皇帝气得动手打人,叫女儿不敢吭声儿! “都滚!”皇帝进了内殿,语调平淡中蕴含着慑人的气势。 殿内的宫人们简直是屁滚尿流的跑掉,转瞬消失。 “你们母女俩都进来。”皇帝又道。 范皇后扶着女儿缓缓进去,静默不语。 皇帝冷冷看着女儿,“朕今儿才知道,在你眼里朕已经老糊涂了,而你皇祖母又蠢又笨,那么……,刚才那一巴掌就断绝你我父女关系!”声音寒凉,好似被□□被冻结住了,“你以后不再是朕的女儿,不再是宁国公主。” 范皇后一阵心惊肉跳。 什么?女儿刚才竟然说了这种忤逆不孝的话?!皇帝先是夺了安郡王的王爵,现在又要褫夺女儿的封号吗?赶忙拉着女儿一起跪了下去,然后喝斥道:“宁儿,快点给你父皇赔罪!” “不必赔罪。”皇帝冷漠的看向女儿,“别以为朕只是为几句气话,就真的老糊涂乱做决定。”冷声一笑,“你那奴才小贵子是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清楚!人么,朕已经处理掉了。” 宁国公主面色一惊,“不……”她张了张嘴,但却说不出一个字。 心下惊骇不定,自己让小贵子去蒋恭嫔宫里防火,然后让人在秦太后那边挑唆,分明是一条完美的计划,怎么就失败了?父皇是怎么抓到小贵子的?难道能够提前预知不成?!还有,小贵子居然被父皇处决了。 完了!事情败露了。 宁国公主不明所以,更慌了,上前紧紧抓住那明黄色的龙袍,惊骇道:“父皇,宁儿错了,宁儿知道错了。”她呜呜咽咽,“宁儿只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范皇后也苦苦求情,“皇上,臣妾会好生教导宁儿的,你就饶了她吧。”作势在女儿身上拍了几下,“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满嘴胡沁!你这个混帐东西。” “皇后不必作势。”要不是皇帝和皇后做了几十年夫妻,清楚她的手段,只怕连皇后也一并要处罚。因为只有这个年幼跋扈的女儿,又任性,又胆大妄为,才会蠢毒到如此地步!强忍了心头怒气,冷声道:“皇后便是求情,朕也不会心软的。” “皇上……” 皇帝凉凉道:“本来宁国挑唆太后去给她当枪使的时候,朕还想着,她年幼,严厉教导一番或许能够改过。但就在刚才,在她说朕老糊涂,说太后又蠢又笨的时候,朕心里就已经没有这个女儿了。”言毕,冷冷喊人,“蔡良!传朕的旨意,褫夺宁国公主的封号,贬为庶人!” 继而目光如刺的追了一句,“后世皇帝,永不加封!” 范皇后震惊无比,皇帝他……,不但褫夺女儿的封号,居然连将来太子登基后的路子都堵死了!这、这是无可转圜啊。 毕竟就算太子做了下一任皇帝,也不能违逆先帝的意思,否则就是不孝!眼下已经废除宁国公主封号,贬为庶人的女儿萧宁,这一辈子,都注定只能是顶着皇室“萧”姓的庶人了。 ****** “宁国公主被贬庶人?!”凤鸾惊讶无比,继而又是一阵痛快之意。 萧铎也是吃惊,“父皇居然这般雷厉风行。” 本来以为,就算萧宁故意纵火惹了事端,可是有范皇后和太子、肃王护着,还有范家护着,最多像安郡王类似那样,贬为郡主。说不准,在哪个节庆大喜的日子,范皇后一求情,就可以给她重新复原封号了。 万万没想到,父皇甚至连下一任皇帝的路子都彻底堵死。 哼!别人做了下一任皇帝不敢封,若是自己……,自然叫她有多远滚多远!当初她是怎么几次三番陷害阿鸾的,自己必定十倍奉还! 凤鸾畅快了一阵,继而静默,“萧宁已经被逼到了思路绝境,依照她的性子,只怕更要狗急乱咬人,咱们更得提防着。再说了,范皇后生她的时候年纪大了,一直很溺爱这个小女儿,回头想起事情和咱们有交集,多半会迁怒。”勾起嘴角一声冷笑,“迁怒这种东西,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 哪怕是萧宁先惹事儿,范皇后肯定也会偏袒女儿,认为要是不遇到自己和萧铎就不会有是非。不会继而牵扯出萧宁记恨自己,然后纵火的事。范皇后又是六宫之主,不定下次进宫的时候使个绊子。 这一点,萧铎自然亦是清楚的,颔首道:“若是太子和肃王,着眼大事,还稍微讲道理一些,范皇后是出名的宽己严人,又偏袒萧宁,咱们的确是要多提防。” “不过话说回来。”凤鸾十分好奇,“眼下锅盖都已经揭了,你也不用再卖什么关子了。说说,当时究竟是怎么抓住小太监的?难道你们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萧宁会私下放火?” 萧铎大笑,“本王又不是神棍半仙,怎能提前预知?” 第161节 细细跟她说起当日情形。 因为之前蒋恭嫔突然发难,还牵扯出秦太后,差一点点就毁了凤鸾的容貌,实在是太过骇人。所以她再次进宫时,萧铎面上一派淡定自然,心底却不踏实,细细做了一番安排。 不管在永寿宫,还是蒋恭嫔的宫殿,都让王诩一直守在凤鸾身边,他是御前行走的人,代表了皇帝的脸面,可以暂时让人忌惮。不过当时有郦邑长公主全程陪护,秦太后直接发难基本不可能,这个只是防备一下。 萧铎更担心的是,有人会在其他看不到的地方捣乱。 但是宫殿那么大,谁知道在哪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便让高进忠、红缨、小葫芦,三人一个守着一个门口,正门、左右侧门,若是有其他宫殿的人鬼鬼祟祟出入,就能截住了。 ----没想到还真的截住一个! 凤鸾听得目瞪口呆,惊诧道:“也就是说,当时你们就已经抓住了小贵子?”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你们已经抓住了幕后凶手,知道是萧宁所为,自然和我的属相冲撞无关。”所以皇帝才会勃然变色,才会急急送走捣乱的太后,这是不想让他母亲卷入泥泞中来。 而先前萧铎猜测皇帝一直压着不发,是等着人认错,原来是在等着萧宁。 不过想到此,还有一点不明白,“要说皇上待萧宁真是不错,没有直接问罪,而是先等着她主动承认,可见父女感情挺好的,至少不坏。那又是为什么,能让皇上先对萧宁隐忍不发,继而雷霆震怒,竟然褫夺了她的封号呢?” “这个么。”萧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萧宁的性子一向娇纵,或许不肯承认犯了错?”嘴角勾勒出一丝讥讽,“她纵火的事或许还不算大,但是她不认错,没准儿和父皇顶撞也是有的。” 这事儿是一个谜团儿。 几天后,永寿宫里突然被暴卒了一个嬷嬷。 萧铎慢慢回过味儿来了,晚上见到凤鸾,说了这事儿,冷笑道:“难怪太后娘娘当天那么快过来,还好巧不巧的搬出了属相犯冲之事,原来……”原来是萧宁暗地叫人挑唆的,呵呵……,她这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她一个公主,算计自己王府的侧妃,父皇还不可能对亲生女儿怎样,但她居然连皇祖母都敢算计,----父皇不拍死她,就已经是很给范家面子了。 凤鸾目光流转,很快也琢磨透了这一层关窍。 心下不由畅快轻笑,“这还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别说那些混帐了。”萧铎笑道:“今儿得空,我陪你出去逛逛买东西。” 凤鸾性子是比较活泼的,一听出去,眼眸顿时有如星子般灿烂升起,嫣然笑问:“陪我逛一整天?”女人不能轻易出门,更不能单独出门,他肯放下其他事陪自己,便已经是大礼了。 萧铎是用了心要讨好她的,看她满意,当即斩钉截铁道:“一整天。” 凤鸾顿时笑靥如花,“恭敬不如从命。” 萧铎上次是得了岳母提点的,心中有细节,专门带了她去以前逛过上次的珠宝店。那一次范五爷没事找事儿,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马鞭子差点抽到她,结果自己也挨了一鞭子。 眼下隔了一年多,手上疤痕肯定不在了,但是她的记忆在啊。 果不其然,上楼梯的时候她微微驻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表情明显更柔和,甚至还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走罢,今天随便挑点东西就好。” 哪能随便啊?萧铎巴不得她多挑一点,多回忆一点,生怕她印象不深似的,一上去就叫人拿红宝石,问道:“还有上次那样好品相的没?” 掌柜娘子知道这两位金主阔气,忙不迭道:“好品相的有,只是单个颜色的没有那么多了。”献宝似的,把各色宝石、玉石、翡翠、水晶,通通搬了出来,“凤侧妃喜欢哪个?回头还让人照着凤二夫人的样子打,上次我们店里学着打了几样,很快就卖掉了。” ☆、137 吃醋 凤鸾并不觉得对方是恭维的话,母亲专心于此,虽然不懂技艺,但是花样的确是别处没有的,就连宫里的仪妃娘娘,还找母亲问过首饰样子呢。 萧铎更要拍岳母的马屁了,一则讨她欢心,二则感谢岳母提点,颔首道:“你母亲设计的那些花样,戴着就是别致新颖,衬得你更好看了。” 珠宝店的娘子奉承一笑,“凤侧妃便是不带首饰也是好看的。” 凤鸾知道她们这些人的嘴特别溜,哄你的高兴了,好多买她店里几样东西,并不当真只顾看宝石。其实自己首饰多得很,母亲给自己的就不用说了,郦邑长公主还给了好些,----不免又想起母亲和郦邑长公主的瓜葛。 母亲的密道里面,有着和郦邑长公主府内同样花纹的东西,很特别,别处没见过。 当初自己怀疑母亲和人偷情,可是母亲却以容貌发誓,说她今生只有父亲一个男人,且保证自己是父亲亲生。难道说,母亲去密道见人真的不是偷.情,而是另外有什么秘密?假如母亲见得人是郦邑长公主,她们……,又有何关系? 可惜当时自己跑得太快太慌乱,地道又曲曲折折的,估量不出方向了。 “你喜欢这块蜜蜡?”萧铎见她一直盯着面前的看,拿了起来,对着阳光穿透光线看了看,“成色还不错,没有杂色。”看了看大小,“做一个挂件比较合适。” 掌柜娘子笑道:“王爷喜欢什么样式?福禄寿喜?岁寒三友?” 萧铎随手放下蜜蜡,指了指,“问她。” 凤鸾心不在焉的挑了几样,又挑了一个造型颇为别致的翡翠佛手瓜摆件,然后让包成礼盒。下了楼,又道:“咱们再去买几样好吃的小点心,我想着出来了,就正好去郦邑长公主府一趟。东西虽然不值什么,是个心意。” 当然了,这是仗着郦邑长公主对自己有好感,才敢去献心意,不然连大门都进不去。 萧铎肯定不会反对她的,除了宠爱她,当然也希望和郦邑长公主府关系好点,因而十分热情。陪着她逛了好几家特色店铺,什么松子糖,什么鹅黄千丝糕,什么翡翠豆绿面耳朵,都是京城里头有名的小吃。 即便郦邑长公主看不上,也可以赏给下人吃,至少全了上门不空手的礼节。 凤鸾瞅了瞅,“不少了。”坐在马车里指了指前面,“施三娘家的窝丝糖好吃,多买一点,送一部分,剩下的留着我自己吃。” 萧铎笑意深深,“小馋猫似的,你想吃,以后天天给你买了吃。” 凤鸾不愿意,“你才是馋猫呢。” 两人正在马车里甜言蜜语,冷不丁的,前头过去几匹飞驰前进的快马,隐约是几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几人下了马,然后摔着鞭子在路边吃馄饨,不是他们不讲究,而是这个馄饨摊是出了名的京城一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你想吃啊,都在路边摊上坐着罢。 萧铎陪凤鸾出来逛街,没好大张旗鼓,用得是普通的藏蓝色绣幔马车,奢华精致都在里面,这是不张扬的意思。因而对面那几位也没留意这边,只顾大大咧咧的喊,“三碗馄饨!一碗清汤的,两碗红油的,快点上!” 凤鸾听着声音熟悉,不由掀了帘子一看,“熟人啊。”她蹙眉轻声,放下帘子对着回头道:“范老五最是讨人嫌了,咱们走。”暗暗啐了一口,“小时候,他一来我家就捏我的脸,揪我的头发,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推池塘里了,从小就是仇人。” 其实心里的仇,更多的是他当年陷害三堂兄的事儿。 萧铎却听得直皱眉,“他还捏你的脸?”顿时有一种自己的宝贝,被别人觊觎占了便宜的火气,“看来……,之前给范老五的教训还是不够。” 凤鸾好奇道:“你之前给他什么教训了?” 话音未落,就听对面范五爷拍桌子道:“妈.的!要不是去年办坏了差事,丢了卫所的官职,今年都该升上去做个校尉了。”嘴里不三不四的骂了一通,“叫我知道背后谁在算计小爷,要了他的狗命!” 萧铎双眼微眯,折出一抹危险的凌厉光芒。 旁边有人笑嘻嘻的打趣,“五爷,要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如赶紧找个气大腰粗的娘子,好拉扯一把。” “放你.娘的臭狗.屁!”范五爷捶了那人一拳,显见得,是经常在一起胡闹的,嘿嘿一声笑,“这些年总没遇见什么绝色的,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才不想娶。”他忽地咂了咂嘴,“要说以前有个表妹倒是长得不错,可惜给别人做小老婆去了。” 萧铎闻言大怒,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别恼。”凤鸾劝他,然后催促驾马车的婆子,“快走,别呆着了。”回头细细劝他,“你跟那种浑人计较做什么?满嘴喷.粪,便是远远瞅着也是臭的。” “好了,我不生气。”萧铎缓和了神色,冲她笑笑,“你说得对,跟这种人生气也是不值得。”他一副毫无芥蒂之色,“走,我们去给大皇姑请安。” 凤鸾跟了他两辈子,时间加起来也不短,情知他这是气大发了。心下一准儿在盘算怎么收拾范五爷,想想好笑,看来上次他坑了范五爷的差事是轻的,这回吃醋的端王殿下,可是更加不会手软了。 伸手给他顺了顺毛,嫣然笑道:“我等着爷的手段。” 没过几天,外面渐次有一些小道流言传开,飘进暖香坞。 宝珠听了回来学得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儿,“外头都说,宁国公主……,不对,是庶人萧宁,说她门牙给磕掉了两、三颗,一张嘴,就是一个黑黑的大窟窿。又说她脸上已经破了相,半边脸是美人儿,半边脸是丑……”剩下“八怪”两个字,没敢说,只做了一个口型。 玳瑁催道:“又没外人,快说吧。” “反正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你们自己想想就能猜到的,总之啊,说是庶人萧宁已经面容全毁,见不得人了。”宝珠快意一笑,“外头还说,萧宁这是得罪了皇上,所以才被褫夺封号,说皇后娘娘急得不行,正准备给她挑个驸马赶紧嫁人呢。” “哎哟。”玳瑁咂舌道:“这种关头,谁敢娶啊?再说了,已经被废为庶人,娶回去也沾不了光,还得跟着丢脸呢。”撇了撇嘴,“除非是小门小户攀龙附凤的。” 凤鸾听她们说得热闹,插了一句嘴,“小门小户,皇后怎么舍得嫁女儿?”心下隐隐猜出萧铎的意思了。 “那还能嫁谁?”宝珠不服气辩道:“侧妃你是不知道,为了这个,京城好几家公子哥儿都急着订了亲,生怕萧宁的婚事落到头上呢。” 凤鸾勾起嘴角一笑,“放心,有一门正正合适的婚事给她。” 满京城里,有关萧宁的风言风语传了一个多月后,又传出一个喜讯。 范皇后将女儿萧宁嫁给范五爷为妻,因萧宁已经不是公主,不仅算不上下嫁,而且还没有单独的公主府,往后得做范家的儿媳妇了。 正如萧铎推波助澜的期望那样,范皇后为了让女儿远离风言风语,又不肯让女儿委屈嫁给小门小户,挑不到京城的公卿豪门,便只能往娘家送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好不好了,一家子烂在自己的锅里头,外头瞧不见。 而且以萧宁的脾气和她的败势,也只有嫁去范家算是最体面的亲事了。 凤鸾回忆前世,萧宁下嫁一位阁老家的公子,驸马受不了她的脾气,偷鸡摸狗的收用了一个丫头。萧宁知道以后,就当着驸马的面,活活把那丫头打死,吓得驸马得了惊慌病,一见她就哆嗦,两人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 而范五爷,前世娶了吏部官员的一个女儿,屋里姬妾成群,外面红粉知己,还闹出了为了小妾打嫡妻,弄得嫡妻小产的悲剧。 啧啧,一个锅配一个盖,这两位凑一块儿正正好! ----让他们以后鸡飞狗跳的去吧。 萧铎这一招耍的好,看着仇人一辈子活得都不痛快,比捏死还要解气。 忽地想到一点,哎哟,自己的堂姐凤荣娘嫁给了范家大爷,萧宁嫁给范五爷,两人岂不是成了妯娌?其实范家二爷尚了玉真公主,按说不会再有爷们尚公主的,结果范皇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将女儿嫁回娘家。 亏得玉真公主已经被打发去了外省,不然更热闹呢。 回头自己得提醒一下堂姐,别吃了萧宁的亏。不过堂姐一向是个精明的人,又是大嫂,加上萧宁现在又不是公主了,应该压得住吧。 唉,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 凤鸾自己摇了摇头,范家、穆家和凤家,几家人的联姻关系是在太乱了。 而此刻,萧宁正在坤宁宫里面放声大哭,“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她做了十几年的嫡公主,哪里能忍受没了封号?忍受比姐妹们都低一等?更不用说忍受一辈子都是庶人,还要嫁到范家做媳妇,简直要抓狂,“范老五是个什么好东西?!拈花惹草、不学无术,就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看不上他!” “你够了!”范皇后怒声斥道:“你捅出来的篓子还不够大吗?你以为只有自己的封号被褫夺?本宫和太子他们都不受影响吗?!除了范家,还有谁肯要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嫁人去,规规矩矩做儿媳!” 萧宁先是被母亲骂得一怔,继而恼道:“我都这样了,母后你还一心只顾着太子的地位,我……”她委屈的哭着质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范皇后一声冷笑,“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早就一把掐死了。” 萧宁气得大哭,她不愿意嫁去范家,可是范五爷也不愿意娶她啊。 同样在屋里大发脾气,啐道:“妈.的!别说她萧宁现在不是宁国公主,就算还是,爷也受不了她那狗.脾气!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抢了凤家表妹做老婆,好歹图个看着养眼,比这个母夜叉强一万倍!” 他在屋里喝了一回闷酒,然后去找母亲抱怨,“这不是坑我吗?!” 范夫人同样不喜欢这门亲事,若说儿子尚个公主,受点气还罢了,好歹图个驸马的名头,现在算什么?再说了,范家这种家世哪里需要争个驸马来添光彩?更不用说萧宁如今是个庶人,皇后她……,还真的是坑了自己的儿子。 “罢了。”可是抱怨的话不好说出口,劝道:“往后安生过日子吧。” “怎么安生?”范五爷气得要跳脚,“萧宁那性子是能安生的吗?母亲,早些年我让你给我求娶凤家表妹,你不愿意,嫌人家爹没出息。现在好了,娶了一个母夜叉回来!”他在家是幼子,滚到母亲怀里撒娇,“儿子真是冤屈死了。” “好了,好了。”范夫人安抚儿子,“萧宁是脾气大了点儿,长得不差,配你的个天魔星也够了。况且现如今她没有了公主爵位,要在范家过日子,做我的儿媳,翻不了天去的,母亲不会让你受气的。” 范五爷还是不满意,“比凤家表妹差远了!” 惹得范夫人火气上头,一巴掌拍了过去,“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她现在已经是端王殿下的侧妃,你惦记别人的小老婆做什么?给外头知道了,皇后和太子他们能给你好脸色?端王殿下能饶得了你?!”揉了揉胸口,“我可听说,阿鸾是端王殿下的心肝宝贝儿,连王妃都被她压了一头,你没事别去招惹!” 范五爷气急得抓耳挠腮,直揪头皮,“真是气死小爷我了!” “夫人,五爷。”外面丫头禀道:“理国公世子夫人过来拜访。” 第162节 穆夫人?范夫人皱眉,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但还是道了一声,“快请。”拉扯了一下儿子,一起出去迎接,“大嫂,你今儿得空过来。” 范夫人娘家姓穆,穆夫人是她的娘家大嫂。 “我有话要跟你说。”穆夫人神神秘秘的,看了范五爷一眼,“老五,你先出去玩儿,我和你母亲单独说几句体己话。” 范五爷喊了一声,“大舅母。”便心烦意乱的跺脚走了。 “怎么了?”范夫人笑吟吟的,完全看不出刚刚才对儿子发了脾气,迎着她到了里屋坐下,又让丫头上好茶,“大嫂,先润润嗓子。” “都先下去。”穆夫人嘴里一点都不渴,心里才干得慌,撵了丫头,低声道:“外头庶人萧宁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啧啧,没想到要嫁给你们家老五。”低声抱怨,“要说她以前是宁国公主也罢了,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范夫人微笑道:“都是天恩,咱们只有欢欢喜喜的。” “欢喜什么啊!”穆夫人不服气道:“我听说,萧宁都是得罪了凤家那丫头,所以才招来这场祸事。说是……,之前在西林猎场两人有了梁子,然后不知怎地,反正就让皇上给发落了。” 范夫人皱了皱眉,“大嫂,无凭无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 “哎,我怎么乱说。”穆夫人急道:“你是不知道凤家丫头的手段!”她说这话,俨然已经忘了自己也姓凤了,“你看她才进端王府多久?就让我们令嘉吃了亏,还让蒋侧妃做了在家居士,能耐着呢。” 范夫人只是气定神闲听她说,并不插嘴。 穆夫人口若悬河了说了大半天,见大姑子无动于衷,急了,干脆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的意思,咱们两家都是被那丫头给祸害了。”她低声,“咱们可得像个法子好好对付她。” 范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淡笑道:“原来大嫂想说这个。” 心下嗤笑,这个嫂嫂一向都是目中无人。之前居然还敢插手端王的屋里事,弄得女儿下不来台,现在又来挑唆自己替她出头,自己可不是疯了,才信她呢。 萧宁和凤鸾有点误会肯定是真的,不过凤鸾只是一个王府侧妃,有什么能力挑唆皇帝废了宁国公主?那还不都是萧宁自己惹了祸?皇后生怕女儿委屈,就把女儿强行塞回范家来了。 这也罢了,谁让人家是皇后娘娘呢。 更可笑的就是眼前的穆夫人,自己的大嫂,她的女儿吃了亏,她又没法子亲手收拾凤鸾,居然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可笑,自己跟她一样是个蠢货吗?因而一直打着太极敷衍她,等人走了,然后叫了丫头,“去把大奶奶叫过来。” 凤荣娘很快过来,欠身道:“母亲找我有事?” 范夫人把几包松子糖推了过去,笑道:“这是你穆家大舅母带来的,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拿回去,自己吃点,给亲戚们也分一点。” 凤荣娘道了谢,“多谢母亲。” 回去的路上,看着那包寻常松子糖一阵琢磨。 给亲戚们分一点儿?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值得让婆婆专门叫自己给亲戚分么?穆夫人……,自己的娘家亲戚,脑子灵光一闪,明白了。 ******* 凤鸾看着桌上的松子糖,轻声嗤笑,“大姑母还真是闲不住啊。” 甄氏一声冷笑,“她就是一个缺心眼儿!” 因为穆夫人才登了范家的门,凤荣娘不方便直接来端王府,因而让人把糖送到凤家二房,点出隐晦之意,让甄氏过来走一趟。 凤鸾淡淡道:“罢了,范夫人为人精明着呢,不会随意掺和进来的。” 虽然都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是穆夫人一嫁过去就是长房太太,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从娘家到婆家过渡得太顺利了。而眼下的范夫人其实是范家二房的,因为先头范家大老爷死了,爵位才落到二房。她之前被范家大夫人压着,做了几十年的柔和温婉的好妯娌,自然懂得圆滑处世,如何应对纷乱的人情来往世故。 再加上本身性格不同,所以和穆夫人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甄氏问道:“最近王妃那边有没有动静?” “还好吧。”凤鸾淡淡微笑,“其实我没有怎么操心,主要王爷压着,表姐又不是那种歹毒之人,她要顾全大局,是不可能轻易对我怎样的,总之还算太平。况且如今宫嬷嬷看着崇哥儿,表姐忙着和宫嬷嬷较劲儿,也不怎么顾得上我了。” 甄氏便点点头,“是了,有王爷替你做主呢。” 凤鸾琢磨着,最近因为贤姐儿和惠姐儿过来,自己和王妃关系有所缓和,是不是应该再示好一点,免得她一听穆夫人的挑唆就乱了心。还好萧铎有命,现在除了逢年过节,根本就不让穆夫人登王府的门。 算算日子,最快的节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但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穆夫人最多让人送点月饼和中秋礼,是不会过来的。再说了,当天还是昊哥儿和婥姐儿的周岁生日,自己才不想看到讨厌的人呢。 这么算,穆夫人要登门得等到年后正月串门了。 凤鸾觉得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怕了穆夫人,而是总是因对麻烦也很烦人啊。 晚上萧铎回来,指了指松子糖,给他说了穆夫人的事儿。 “穆夫人还不消停?!” 凤鸾苦笑,“没办法,大姑母天生就是这种好强的性子。”想了想,“要不……,王爷最近多陪陪王妃?” “你不吃醋?”萧铎意味深长的问道。 凤鸾勾了勾嘴角,“我再吃醋,她也是王妃啊。”怎么办,总不能弄得水火不相容跟仇人一样吧?日子还长着,天天鸡飞狗跳的日子叫人怎么过?只是这话题说起来就愉悦了,转而道:“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节,到时候不光要在府里吃团圆宴,还得进宫,还得忙着昊哥儿他们的周岁生辰……” 萧铎有点心疼,她回避某事的时候,总喜欢说一堆长长的话转移话题。 第六卷:情之纠葛 ☆、138 雕虫小技 “阿鸾。”萧铎觉得说什么都是虚无缥缈的,自己不能把她扶正,只能让她屈居侧妃之位,目光微敛,上前紧紧搂住了她。 凤鸾心头掠过一丝酸涩。 从前自己心心念念恨他、怨他,只以虚情假意待之,并不觉得酸涩,可如今打算真的开始试着接受他了,心里……,便开始吃醋了。 再也做不到从前的那份淡定从容,和不计较。 或许,母亲的话是错的?自己就应该和原来一样才对。 萧铎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想了想,还是按岳母的法子办比较好,----自己现在给不了她嫡妻的位置,就拼命的对她好,对孩子好,这样多少能够弥补一些。 至于将来,将来……,到了那一天再做决定吧。 萧铎这样想着,以前觉得理所应当的事儿,如今心中却生出一丝愧疚,总觉得自己亏待了她,对不起她。因为这份愧疚,不免对凤鸾更加怜惜疼爱,也顾不得别人说自己宠妾灭妻,独宠一人之类云云,每天都窝在暖香坞不挪脚。 直到长孙嬷嬷私下提醒,“王爷便是装个样子,好歹也去王妃跟前点个卯儿。” 萧铎不好做得太过,毕竟还要王府后宅的安宁平和,月初去了葳蕤堂,晚上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下了早朝回来,就急巴巴解释,“王妃身子不好,怕吵,所以我睡的寝阁,她睡的外间。” 自己居然还解释这个?!暗暗骂了一句荒唐,可是不解释吧,又怕暖香坞的小祖宗恼了自己,又和以前一样不理人了。 不知怎地,像是中了她的蛊似的,从头到脚都被她无形的牵引着,生怕有哪一点不合她的意。可是就这样,人家也只是轻轻一笑,“知道了。” 感情这是不信?到了晚上,萧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昨夜没交公粮。 第二天,凤鸾忍不住抱怨道:“属狗的!”昨夜他搂着自己又亲又啃,可没少往自己身上涂口水,拿起一个包子塞了过去,“堵住你的嘴。” 萧铎满意的咬了一大口,“好吃,你喂的特别香。” 凤鸾一直告诫自己要严防死守住内心,不要轻易动情,但是并不拒绝这种小甜蜜,拿了包子逗他,“你叫一声,我再喂你一个。” “大胆!”萧铎沉下了脸来,“居然敢把本王比作小狗!”他做出一副严厉动怒的样子,可是眼底的柔情,却泄露了他的真是情绪,看起来色厉内荏。 “不吃算了。”凤鸾伸手把包子扔给了多多,“乖乖,你吃。” 多多“嗷呜”一嗓子,叼着包子,然后围着她团团转表示感谢。然后还示威一般看了看端王殿下,表示自己做的更好。 萧铎拿着筷子指它,“你是不是又想变成狗肉火锅了?” 多多未必听得懂人话,但是看得懂表情,见他面色不善慌忙跑了,躲在凤鸾的脚边乖乖的吃包子,一口一口的,看着别提有多乖巧了。 凤鸾不由大乐,又扔了一个包子过去。 萧铎纯粹就是哄她开心,配合表演的,哪能真的跟一只狗计较?加上还要急着去上早朝,匆匆垫了一些就要走,嘱咐她,“你今儿起的太早了,等下消化了,自己去睡一个回笼觉。” 他的眸子晶晶亮,里面的关怀在晨间的烛光中闪着光芒。 凤鸾瞧着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样温馨甜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初,秋风起,天气渐渐变得寒凉,大伙儿都开始换上了夹棉,准备入秋过冬了。 因为之前发生的大事特别多,又紧张,凤鸾一直过着每天忙碌的生活,心下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特别是前几天,范家吹锣打鼓的迎娶了庶人萧宁,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事儿,王府的下人们也议论纷纷,说起来一个个口水横飞。 凤鸾跟着听了不少八卦,什么皇后陪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但是太后没有赏赐,皇上也没有。太子妃虽然陪了一台嫁妆给萧宁,但心里是不情愿的,完全是被范皇后逼着赏赐的,私下里还哭了一场呢。 听得十分好笑,这些人啊,编排起来真是没边没影儿。 太子妃不仅是萧宁的表姐,还是她的大姑姐,加上太子还没有登基,怎么可能不给婆婆面子?还用等范皇后来威逼陪送嫁妆?太子妃的脑子又不是被驴踢了,肯定一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样样都是价值不菲。 毕竟就算皇帝厌恶了萧宁,太子和太子妃也不能对妹妹弃之不管,除了血缘关系和范皇后的原因,太子府还得要仁厚宽和的名声呢。 太子顶着皇帝的压力关爱妹妹,最多被说一句偏袒,要是就冷血不管妹妹了,那岂不是成了无情之人?将来如何能够宽待天下子民?如何善待皇帝留下的后宫和皇子皇孙们?如何容忍曾经得罪过太子的大臣们?这些人就该慌了。 所以就算太子府只是做做样子,也会给萧宁脸面的。 外面那些人都听风就是雨,胡说八道。 凤鸾摇摇头,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回事儿。反正心里挺高兴的,一想着萧宁和范老五配成对,想着他们往后鸡飞狗跳的日子,心中就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凤鸾清早和往常一样过去葳蕤堂请安,但是发觉,气氛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端王妃一脸笑吟吟的欣喜,苗夫人含羞带臊的低着头,魏夫人则是一脸跟着沾光的恭喜模样,等等……,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好像想起忘了什么事儿了。 端王妃招手道:“阿鸾,快过来,苗夫人有喜了。” 凤鸾心里轻轻的“咯噔”一下,没错,就是这事儿!算算前世苗夫人孩子的年纪月份,就该在几个月前怀孕的,眼下应该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心下滋味儿复杂,像是打翻了调料缸子一样,做不到之前给苗夫人襁褓那时的淡然了。 因为不喜欢这种感觉,努力调整心态,笑容便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阿鸾?怎地发呆了?”端王妃打量着她,心下轻笑,这就脸上挂不住了?还不都是王爷最近待她太好,宠过了头,以为王爷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凤鸾收回心思,努力朝苗夫人笑道:“恭喜你了。” 苗夫人见她神色不比往常,心下也和王妃有了同样的思量,王爷这几个月都独宠她一人,宠得有些……,有些受不得一点委屈了吧?哎哟,自己可得小心点儿。 因而笑得特别恭谦、柔顺,几近谦卑,“要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凤侧妃上次给了昊哥儿襁褓,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有消息?”连好字都不敢说,“妾身真是……,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凤鸾轻轻微笑,“是你自己有福气。” 整个请安过程都是浑浑噩噩的,好歹撑着面子,支撑完了过场,等到离开葳蕤堂以后,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 自己和他谈什么感情呢?又不是嫁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 ----心里掠过一丝淡淡悲凉,以及自嘲。 第163节 凤鸾那颗刚刚打开的心,又被现实狠狠的拍了一下,关上了门,她习惯性的先把自己给保护起来,这样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回了暖香坞,一直闷闷地不肯说话。 丫头们都知道苗夫人怀孕了,凤侧妃心里不欢喜,没人敢去招惹她,宝珠在旁边放好了茶水和点心,然后便退到了一旁。姜妈妈倒是上前劝了几句,劝不动,又怕一直说苗夫人怀孕,更惹得她伤心难过,只得打住。 凤鸾自己独坐在葡萄架下发呆,呆坐一上午。 王诩在旁边瞧了,不由皱眉。 小姑娘家家的真是心事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不就是一个夫人怀了孕么?着也值得生气?想端王萧铎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难道还要有一个怀孕气一个,一辈子生气?郁气容易伤肝,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毛病了。 心下一面责备她不懂事,不爱惜自己,一面又不愿意看她继续这样下去。 “侧妃见过人表演戏法吗?”他上前微笑道。 凤鸾闻声抬头,眼里露出一丝茫然,“什么戏法?” “等等。”王诩转身吩咐人,“去掐了几朵花瓣比较多的菊花。”然后笑道:“侧妃只管坐着,瞧好了。” 凤鸾坐在矮矮的竹子躺椅上面,仰面看去。 他的身后是湛蓝的天空,还有白如棉絮一般的云朵,他长身玉立,显得好似一杆碧竹般清雅无尘。大约是因为修炼内家功夫的原因,手指修长漂亮,没有痕迹,金色的阳光从他指缝穿过,衬得那双手宛若冰雕一般雪白微透。 而那朵紫龙卧雪,内里粉紫色,外面勾着金黄色的漂亮边儿,被他轻轻捏住了。 听说表演戏法,周围一群丫头围了过来。 凤鸾静静地看着他。 “起!”不知道王诩用了什么内功,只见他轻轻一转,整朵花就突然散开,恍若天女散花一般落英缤纷,从天空如雨一般洒下。 “啊呀!”周围的丫头们瞧得眼花缭乱,皆是惊呼不已。 甚至就连凤鸾也看得呆住了。 王诩放下了手,温文尔雅的欠身,微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侧妃只当是个取笑的乐子罢。” ☆、139 离别 “这是……,这是什么戏法?”凤鸾目瞪口呆问道。 王诩微微一笑。 他还没答,丫头们已经叽叽喳喳插嘴问道:“王公公,刚才到底是怎么弄的?那花好好的怎么会散开啊?”有人感慨,“漫天花瓣雨可真是漂亮,太美了。”还有大胆一些的,再拿了一朵花上前,“王公公,你再变一次戏法行吗?刚才没看清楚。”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附和,都道:“对啦,再变一次,再变一次!” 王诩有心转移凤鸾的思绪,微笑问道:“侧妃还要再看吗?” 她还没有张嘴,宝珠等人就围过来推她,“侧妃,让王公公再表演一次,不不不,再多表演几次。”一个个的,眼巴巴的望着她,恨不得替她做了回答。 “好呀。”凤鸾浅笑道:“那就劳烦王公公再表演几次,辛苦了。” 到这时候再看不出他是在哄自己开心,那就傻子了。原本因为萧铎受伤的心,像是被春风化雨轻轻滋润了一下,感觉……,不那么干裂的疼了。 凤鸾面含微笑恬静的看了过去。 湛蓝天空之下,青瓦白墙,那个碧色的修长身影站在庭院中,花朵在他白玉般的指尖一朵朵盛开,然后绚烂绽放。风吹过,那些五彩缤纷的花瓣纷纷朝着自己飘来,轻柔的好似羽毛一般,扑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和心上。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哪怕他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或许,他是看自己郁郁寡欢可怜吧。 周围早就已经是欢呼声一片,丫头们都是兴奋起来,一个个叫好,不知道谁带头鼓了掌,顿时“噼里啪啦”,整个暖香坞简直热闹非凡。因为声音太大,甚至引得外面打扫的粗使丫头们跑来看,不过已经表演完,只剩下一地的散落花瓣了。 凤鸾看着王诩转了将近十来朵菊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隐约能够猜到是内家功夫,而要催动这么多菊花变成花瓣雨,肯定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调息吐气自己又不懂,只担心折腾太久再伤了他的内功。 因而忙道:“够了,够了,今儿就先表演到这儿罢。” 王诩收了手,将她眼里的那抹关切收在眼底,含笑道:“没事,并不累的。” 凤鸾却道:“那也不能一直弄这个。”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关心,故意歪道:“我可没有那么多花给你祸害,弄得一地,等下还要人好生打扫呢。” 王诩笑了笑,还真是别扭的小姑娘啊。 宝珠等人都是兴奋不已,忙道:“不要紧,不要紧,等下我们来打扫。”看着满地的花瓣又可惜,“怪好看的,要不留到下午再打扫罢。” 凤鸾笑着起身,“随你们。”她上了台阶,进了屋,心情的确好转不少。 看来是自己钻牛角尖了。 先不说萧铎的为人如何,这世上的男人不都如此吗?三妻四妾,妻贤妾美,然后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是男人们最得意的事之一了。 萧铎宠爱自己不假,可他并没有说过只守着自己一个人啊。 之前魏夫人有孕生子的时候,自己不也没觉得怎样,现在反倒对苗夫人过不去那个坎儿,可见是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罢了,努力经营好自己的日子和养好孩子,不要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凤鸾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然后午饭略吃了点儿,消了食,再焚了安神香,自己倒头睡了一觉。等再醒来,恍若春去秋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把那点情思埋下,继续做完美无瑕的端王侧妃。 “晚上随便弄点清淡小菜。”她吩咐道。 姜妈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不准备点王爷喜欢吃的了?” 凤鸾笑道:“你们傻了?苗夫人刚刚诊断出了喜讯,那是王爷的子嗣,王爷今晚肯定是要过去的,不会在咱们这儿吃饭了。”也不用了,自己这会儿并不想多看见他,让他去陪伴怀孕的小妾罢。 姜妈妈闻言神色一凝,不言语了。 ****** 御书房内,皇帝将上次留中不发的折子翻了出来,“你看看。” 萧铎面色端凝,缓缓打开折子,才看了几行便是目光一跳,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继而又低头下去接着看,一行行字,简直就是触目惊心!而更惊心的是,皇帝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折子给自己看,意思是……,要自己去办这趟差事? 他强压了心中的狂喜,只做沉色,“父皇,你的意思是……?” 皇帝低沉道:“查。” 萧铎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既然折子给自己看了,又让查,肯定是让自己去查了。这是一件对将来局势至关重要的大事,得办好了。面上不敢露出欣喜,皱眉道:“是得查查,免得有人恶意中伤太子殿下。” “哼。”皇帝鼻子里一声冷哼,露出轻嘲,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萧铎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表现一句关心可以,太过虚伪就不好了。因而又拿起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不过这种事,的确是要查清楚才行,毕竟关系江山社稷大业,不可轻忽了。”他掷地有声保证,“父皇放心,儿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自己因为生母不受宠,母族卑微,一直都是个手无实权的平常皇子。 即便在兵部挂了差事,也算不上要职,手中更没有握着兵权,只不过比年轻的老七萧湛,稍微强那么一点点罢了。 眼下父皇打算委以自己重任,只要办成了,以后就成了父皇的左膀右臂,不再是那个不让人重视的六皇子,而是一个崭新的端王殿下!所以这件大事,就算父皇不特别嘱咐,自己也会殚尽竭虑查清楚的! 御座上,皇帝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儿子。 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有野心、有能力,本身并不逊于任何一位兄弟,可是输在母卑微上头,便被一直压着郁郁不得志。 只要给他一点点机会,就会紧紧抓住绝对不放过! 皇帝在心底微笑,很好。 如今自己年迈衰老了,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震慑臣子和儿子们。自己像是日薄西山的落日,渐渐下坠,绽放着最后一抹余晖。而太子,则是那缓缓上升的朝阳,朝气蓬勃、光辉绽放,渐渐压过自己的光芒。 此时的自己,正是需要几个年富力强有能力的皇子,作为太子的制肘,以便控制朝中大局平衡,拱卫自己的九五之尊位置。 皇帝细细密密的交待了一番,然后道:“退下罢。” 等萧铎走了,又让人传了萧湛进来。 没有密折给他,而是直接道:“最近南边沿海时常有流寇骚扰的折子,当地百姓深受其扰,苦不堪言。你上次随着太子亲征西凉,打过仗,已经有一定的经验。”微微一顿,“所以朕打算封你为镇南大将军,领兵十二万南下,剿灭流寇祸患!” 萧湛抬眼,闪出兴奋向往之色,“父皇!”他的声音比萧铎还要更加响亮,更加清脆,“儿臣自从上次西凉大战回来,就一直赋闲在家,手脚痒得难受,可巧父皇就给儿臣这个差事,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干干净净剿灭流寇,扬朝廷威武!” 皇帝笑了,“好了,你看你兴奋得跟孩子似的。”老七到底年轻,没有老六那么稳重端凝,不过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正好,颔首道:“朕准备明儿就颁布旨意,你不日就要出征,先去跟太后和德妃辞行,然后把王府里面安顿妥当。” 这个儿子,还身系着秦家后面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又多一层考虑。 萧湛心里虽然不喜秦家,但面上却从没流露过,反而自然而然的抱怨,“皇祖母又该念叨我了,说出远门要小心,要好生休息,要好好吃饭云云。”一副被太后的娇纵宠溺的模样,带了几分少年性子,“等这一次儿臣凯旋而归,功臣名就,就不会被皇祖母和母妃当做小孩子看了。” 皇帝当然希望萧湛和秦家的人亲,满意颔首,“嗯,你先去永寿宫罢。” 萧湛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他走了出御书房,朝着永寿宫方向缓缓走去。 心思微微浮动,自己这次出征一定要胜,要慢慢地在军中建立威望,手握实权,而不是一辈子做秦家的傀儡!将来只有秦家求着自己的,而不是自己被他们随意操控! 萧湛走到外宫和内宫的分界大门,朝着御书房看了一眼,刚才父皇先把六哥叫了进去吩咐,不知道……,他又是领了什么差事? 但不管是什么,六哥,我不会做得比你差的! 虽然今生今世都和她再无缘分,但是自己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而不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窝囊废,幸亏当初没选择自己。 暖香坞里,凤鸾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姜妈妈笑道:“看来是有人在想侧妃,侧妃的耳朵都红了。”有心让她高兴,半开玩笑说道:“不是夫人想侧妃了,就是王爷。” 凤鸾淡淡一笑,“那还是让母亲想我罢。” 姜妈妈听了,得,这是还在气头上呢。不敢再提萧铎了,转移话题道:“今儿王公公露得那几手可真是漂亮,真的跟变戏法一样,太厉害了。” 凤鸾听了,不由微微蹙眉。 想到萧铎对王诩有点忌讳,怕等下他回来,丫头们私下嘀咕王诩,再惹得萧铎不快去找他的麻烦。因而叫了宝珠等人,吩咐道:“玩物丧志,等下王爷回来,不许嘴上没捆儿的乱嘀咕糟蹋花的事儿,都安分一点儿。” 众人见她脸色不好,想着今儿苗夫人有孕把她气坏了,都不敢触她的霉头。 “是,不敢乱说。”一干丫头齐声应道。 凤鸾撵了人,自己拿了一卷古词在手里翻看,那些优美华丽的词句,此刻变得晦涩难懂,一个个字都在乱跳似的。 她蹙眉把书扔在了一旁,不看了。 ****** 萧铎意气风发的回了王府,刚进门,就有小厮笑道:“给王爷道喜了!今儿大夫来过,苗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喜脉。” “苗夫人有孕?”萧铎怔了怔,三个月前时间略有一点久远,自己好像是去过苗夫人那边,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就有喜讯了。 小厮保持笑容,眼巴巴的望着等着赏钱。 第164节 萧铎看了看,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然后快步走了。 小厮赶紧拣了银子,掂了掂,可是不小的一块儿呢。心下美滋滋的,只是看着王爷远去的背影,有点疑惑,苗夫人有孕是喜讯没错啊,怎地王爷好像不太高兴?伸长脖子仔细瞧了瞧,哎呦,王爷居然朝着暖香坞那边去了。 可算明白了,王爷这是怕凤侧妃着恼呢。 乖乖,小厮不由吐了吐舌,王爷这是有多偏宠凤侧妃啊?难怪人人都想去暖香坞那边当差,凤侧妃有子有宠又有钱,谁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啊?可惜啊,自己是个带把儿的进不了内院,回头想个法子,能把妹妹送去暖香坞就好了。 在小厮瞎琢磨的功夫,萧铎已经走到暖香坞的大门口了。 他驻足,虽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但……,等下见了她要说点什么呢?这不是哄哄就能好的啊。苗氏有孕,怀了自己的孩子,总不能弄死了逗她开心吧?孩子得养着,得生下来,她心里肯定是不会痛快的。 ----没法儿哄。 萧铎有点头疼了。 要说他本心,当然是希望多子多福的,孩子越多越好。但是现在不比前几年,嫡出庶出长的幼的都有了,三儿三女,根本就不缺孩子啊。 虽然苗氏的孩子比魏氏的高那么一篾片儿,但也属于可有可无。 至少来得时间不太合适。 自己和她的感情几经波折,反反复复,好不容易才修复一点点,这还没有修复好,又来一个让她深受打击的喜讯。哎……,这不是折腾人吗?折腾自己吗?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又把自己和她的关系给冰冻一回。 天地良心,这几个月自己都没有睡过别人。 萧铎觉得烦躁又郁闷,还有一点点小冤屈,哪里还高兴得起来?他一直站在暖香坞的门口不进去,脸色又不好,吓得丫头们都低了头。 半晌了,他才一脸凝重的走了进去。 “王爷。”玳瑁站在内院门口,迎了上来,福了福,“侧妃去王妃那边说话了。” 去王妃哪里?萧铎皱眉,想起当初她刚刚进府的时候,为了躲避初夜,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回避。眼下她赖在王妃那里不走,自己既不好拉人,也不好哄她,真是……,真是会折磨人啊! 萧铎没奈何,只得又抬脚去了葳蕤堂。 一进院子,刚上前厅的台阶,就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传出来。 惠姐儿嚷嚷道:“不行,不行!凤侧妃你耍赖啊!” 凤鸾笑道:“就许你耍赖,不许我耍赖?”像是拉住了王妃,“你们以为有母妃护着就可以不讲道理?王妃还是我的表姐呢。”她笑嘻嘻的,“不管了,这一把我也要赖一张牌。” 然后又是王妃笑道:“我可真是受不了你们,一群小孩子。” 这样妻妾儿女和睦其乐融融的场景,萧铎以前盼望过,但眼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可是又没法打断。就算自己进去,也不能说她在这边呆着和女儿们玩不对,反倒还要跟着表演和睦,一句体己话都说不上。 他不由觉得一阵胸闷,坐在外面。 有丫头瞧见了他,进去禀道:“王爷来了。” 里面笑声一顿,片刻后,女眷们都走了出来。 端王妃笑道:“王爷几时回来的?怎地在外面坐着?刚才阿鸾过来打花牌,正在和惠姐儿闹呢,我是管不了她们,都乱套了。” 惠姐儿像是和凤鸾混熟了,抓住她的胳膊,拖着她上前来,“父王,你快管管凤侧妃。”抿嘴儿笑,“她这么大一个人了,又是长辈,还跟我耍赖呢。” 贤姐儿原本也是在笑,听得这话,轻斥道:“不许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惠姐儿并没有真的责怪凤鸾,继续笑道:“我上一把赖了一张花牌,凤侧妃说可以反悔,原来是为自个儿赖牌做准备呢。” 凤鸾盈盈一笑,“笨丫头。”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呀。” 惠姐儿伸手拔了她头上的金步摇,“我不管,只当你输了,这个步摇是我的了。虽说我年纪小头发少,戴不上,可以留着过几年戴呢。” “哎哟。”凤鸾揉着头皮,嗔怪道:“头发都给你揪断了。” 端王妃训斥女儿,“没规矩,哪有自己动手动脚的?不像话。” “没事,没事。”凤鸾反而护着惠姐儿,笑道:“闹着玩儿的,不当真,我并没有生气。”她嘴角弯弯,“不过是一支金步摇罢了,我一早就打算送给惠姐儿的。” 惠姐儿得意道:“对啦,凤侧妃最大方了。” 眼前一副合家团圆欢乐的场景。 萧铎只觉得头痛,拿眼去瞅那捣乱的某位,人家视线根本不接,只顾跟王妃她们嘻嘻哈哈说笑,正热闹的停不下来。不免带出几分气性,自己想好一肚子哄她的话,她倒好,就是不给机会让自己说。 可气也没办法啊,打不得、骂不得,连冷落都舍不得。 凤鸾笑道:“正好今儿热闹,王爷就在葳蕤堂一起用饭吧。” 一句话,就把晚饭的时间都给占了。 然后用完了饭,凤鸾继续拉着贤姐儿和惠姐儿打牌,打得她们都去睡觉了,还是不肯走,说是,“我刚才吃多了点儿,不消化,在这儿陪表姐说说话。”又道:“苗夫人得了喜讯,王爷快过去陪陪她罢。” 这样说了,感觉是自己把人推过去的一样,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继而又觉得自己蠢,蠢到家了! 难道这样就真的不一样了?这样就能说明萧铎爱着自己,是被自己推去苗夫人那里的?苗夫人该怀孕还是怀孕,而他坐拥齐人之福,没有丝毫改变。 萧铎见她呆呆的,心下明白,自己不走,她就会一直赖在王妃这儿。别看王妃面含微笑很是贤惠,只怕心里早就笑掉了大牙,----阿鸾吃醋是小性子的模样,看着很是聪明,实际上又蠢又叫自己心疼可怜。 不想让她再这么强颜欢笑装下去了。 他起身,“你们聊着,我先去浮翠阁看看。” 说是看看,但是只要人过去了,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再回暖香坞,不然就是给凤鸾结仇了。再说苗夫人怀孕,育嗣有功,于情于理也是应该过去的。 最要紧的是,她不想看到自己,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儿要说点什么。 于是两人都别扭着,萧铎去了苗夫人的浮翠阁,凤鸾在葳蕤堂说了一会儿话,自己闷闷不乐回了暖香坞,然后又是一个人独自呆坐。姜妈妈和宝珠等人轮番进来,都是相劝不敢劝,怎么劝……?不论怎么劝,都改变不了苗夫人怀孕的事实啊。 王诩清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侧妃还没睡,找了一本《无量寿经》给她翻翻。” 红缨拿了佛经进来,按照他的意思展开了,轻轻用镇纸压住,指了指其中一行遒劲有力的小字,然后不言不语告退出去。 凤鸾茫茫然收回思绪,顺着她所指看了过去。 只见上面写道:“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她轻轻念出声,用手指一点点摩挲,反复的看,反复咀嚼,细细体味其中的禅法真意,笑容复杂,“呵,……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是啊,自己的情绪,不论是苦是甜,都只能独自慢慢吞咽下去了。 王诩微微皱眉,因为并不方便插嘴她的心事和感情,只有送上佛经真言给她看,但愿她能自己想得开,解开心结。眼下佛经既然已经给了,便不合适多留,欠了欠身,便要告退而去。 一抬头,却发现她转眸朝自己看了过来。 美人犹如雾里看花一般遥不可及,明眸似水盈动。 她看着自己,眼泪好似圣洁的泉水一般轻轻滑落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挂在她优美的下颌,久久不肯坠落。 “砰!”那轻柔细小的泪珠儿,跌落在王诩的心湖,荡起一圈圈心潮不平的涟漪。 ******* 次日清早,萧铎直接从浮翠阁赶着去上早朝了。直到快晌午,总算忙完皇帝交待的大事准备,然后又到兵部、吏部周旋了一圈儿,才匆匆回府。 第一件事当然是直奔暖香坞。 除了隔了一夜没见到她,今儿得赶紧哄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件比较着急的事,得先跟她说了。好在今儿她没有赌气再去葳蕤堂,直接进了寝阁,看着身穿鹅黄色细绢云雁细锦衣的佳人,面色平和、温柔似水,不由微微怔住。 不过一夜不见,她就有了某种说不出的细微不同。 “王爷来了。”凤鸾笑着起身,迎接道。 萧铎试图从她的表情和眼里看出什么,却看不出,笑靥如花的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娇柔可人,声音绵绵的,但是却没有昨天那种伤感的气息。 她……,这是想开了?还是死要面子不肯露出来? 不知为何,昨儿她那样赌气耍小性子的样子,虽然叫自己烦恼,但却欢喜。今儿这样云淡风轻了,反倒有点不适应。 自己不免摇头笑了。 这是怎么了?难道还非要两个人赌气才有趣儿?又不是小孩子。 “哎,小傻瓜。”萧铎将她揽进怀里哄道:“不就是苗夫人怀孕吗?也值得你这般牵肠挂肚、揪心揪肺的?她又是什么要紧的人了?我的心里装着的人是谁,难道你不知道?”摸了摸她的心口,“你啊,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凤鸾微笑看着他说,并不打断,等他说完了才道:“我知道的,王爷心里有我,待我至珍至宝,远非别人可比。” “知道就好。”萧铎在她手上亲了亲,笑问:“你说说,这几个月我是不是没去找过别人?就算王妃那边,也只是过去点卯各睡各的,我都为你守身如玉到这种地步,你还着恼?真是小没良心……” 他满嘴甜言蜜语,脉脉含情,凤鸾却不是很想听了。 但是又不好拒绝,只淡淡道:“我就是一时闹别扭转不过来,睡了一夜,又被姜妈妈她们劝了劝,已经想开了。”继而笑笑,“当初是我给昊哥儿的襁褓与苗夫人的,她是沾了昊哥儿的光,才怀孕的,回头我得找她要谢礼去。” 瞧着光景真想开了?萧铎心下怀疑,不过眼下没空一直纠缠男女之情。 凤鸾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王爷有事?” “是啊。”萧铎拉着她坐了下来,“皇上让我办差,要去旧都一趟,大概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唔……”他沉吟了下,“你别担心,我会尽量赶在八月十五回来,除了过中秋节,还有昊哥儿和婥姐儿的周岁生辰。” “你要去旧都一个月?”凤鸾微微意外。 “是啊。”萧铎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时间细细哄她,只能尽量安抚,“放心,忘不了你们母子几个的,孩子们的生辰礼也忘不了。另外,我等下会交待长孙嬷嬷几句,有她照看着,王妃那边应该稳得住。” 凤鸾轻轻摇头,“没事,我自己应付的来。” “娇娇,别怄气了。”萧铎握了握她的手,“我还有事要办,等下去梧竹幽居那边找幕僚商议事情,晚饭不过来,晚上……,估计也不会回来睡。”捏了捏她的脸,“你可不许一个人自己怄气,怄坏了身子。” 凤鸾微笑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萧铎不是很放心,别人还好,但就是觉得她养得娇滴滴的,跟温室花房里养出来的娇嫩兰花一样,自己捧在手里还怕磕了、碰了。眼下一走就是一个月,总是放心不下,自她进府以后,自己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阿鸾。”搂着她在怀里亲了亲,满目怜爱,“我走了以后,你就在暖香坞里好好的呆着,实在闷得慌,就叫你母亲过来陪着说话。”又许诺,“等我带好东西回来给你。” 凤鸾柔顺的应了,“好。” “听话,等我回来再好好陪你。”萧铎再三叮嘱,方才大步流星出了门。 ☆、140 飞箭 当天夜里,萧铎没有从梧竹幽居回来。 凤鸾自己独睡了一夜,心下只是觉得清净,那一点点空荡荡的不适应,被她忽略过去了。不知怎地,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吩咐道:“等下去葳蕤堂说一声,说我身子不舒服,今儿先不过去请安了。” 宝珠应了,“是。” 玳瑁给她梳头,“侧妃想梳什么发髻?” 第165节 “随便,简单点儿的。”凤鸾没有心思打扮,等她梳好头,自己别了一支掐金丝的攒花金簪,再斜戴一朵芍药绢花。然后拿了配套的红珊瑚耳坠,红珊瑚手串儿,起身道:“就这罢,今儿不用折腾了。” 拿了书,躺在美人榻上随意翻着,还是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磨蹭到吃早饭的时候,刚喝了一口粳米粥,梧竹幽居的蒹葭过来了。进门福了福,说道:“王爷一大早就走了,有事,来不及辞行,让奴婢天明过来跟王妃和侧妃说一声。” 这么急?凤鸾有点意外,但没多说,“好,我知道了。” “奴婢先回去了。”蒹葭再次福了福,欠身告退。 凤鸾看着她清瘦的柳绿色背影,想起她已经不年轻的脸,----能让一个女人情愿耗尽一生青春,发誓不嫁,想来心里自有一番思量。 呵呵,男人身边有太多女人围绕,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比如萧铎,有为他终生不嫁的蒹葭,有嫡妻穆令嘉,有做了在家居士的蒋侧妃,有八面玲珑正怀孕的苗夫人,还有看似敦厚老实的魏夫人,莺莺燕燕一屋子。 前世自己是死得早,要是多活几年,不定有多少美人献给他享用,----自己要是为了苗夫人这种事不痛快,那得不痛快多少次?自己烦恼的、纠结的,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他对自己比前世更好,所以不知不觉的,想要得更多,特别是这几个月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以至于生出他是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苗夫人怀孕,顿时将自己冷冷的打回现实。 ----真是多亏她了。 凤鸾摇摇头,撇开那点子不痛快不去想了。 转而拿起了昨天的那本《无量寿经》,经书晦涩,她看不太进去,倒是发觉上面的字很不错。工工整整的小楷,跌宕遒丽、力透纸背,一看就是知道抄书的人,有着常年修习书法的笔力。 王诩自己抄的?真可惜,那样一个人做了太监。 罢镇国公王家也是煊赫一时,比之今天的范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因为靖德太子谋逆一案,被牵连,整个王家都跟着落败了。再想到现如今的太子萧瑛,最后也是牵扯进了大案被废,历史在重复,做太子的大都没啥好下场。 只不过现在离那一天,还有点早。 凤鸾摇摇头,倒是想起昨儿王诩为自己忙活半晌,还没有道谢,便寻思赏点东西。 可他不是丫头,不好赏赐首饰、荷包等物,衣裳料子也不合适,因为仍旧算是御前行走的人,在王府一直都穿着官绿色内监服饰,想了一圈儿都没有合适的。本来想送一套文房四宝,想起萧铎的忌讳,怕给王诩惹麻烦,最后还是算了。 凤鸾叹了口气,自己开小抽屉拿了一锭金子出来。 ----轻慢就轻慢罢。 自己又不知道他的喜好,想不出合适的,还是这个最稳妥方便,他拿着金子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倒也不用费脑子。 ****** 王诩看着桌子上金光灿灿的那一大块,静默不语。 小葫芦在旁边看得眼发光,“啊呀,师傅,你就转了几朵花,凤侧妃就赏这么大一块金子,啧啧……”喜得搓手,“可以买好些零嘴儿了。” 王诩不作声,顺手把金子收起来装进荷包里面。 小葫芦咽了咽口水,“师傅,你想独吞?”腆着脸道:“昨儿我帮师傅去花园子里掐花,跑得飞快,腿都是酸的,好歹赏我一点零头儿花花。” “拿着。”王诩还真的摸了一块银子给他。 “哎?”小葫芦觉得他气色有点不同寻常,敛了笑容,“师傅,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就是说笑,不是真的想要……” “好了,别啰嗦。”王诩觉得他十分聒噪,站起身,身形飘逸的出了门。 小葫芦觉得好看,自己扭着身体在后面学了一学,却怪怪的,不由啐自己,“蠢人蠢相!你这辈子就是一个狗奴才的命,学不来师傅的。” 王诩回头斥道:“别跟着我。” 小葫芦赶紧止住了脚步。 王诩的身份仍然是御前行走的内监,只是“暂时”调至凤鸾身边,其实在王府里面没有规定的差事,也没人管。所以他只要不是去凤鸾的寝阁,暖香坞其他地方,甚至王府其他公共的地方,都是随便去的。 他没有目的走着,闲逛到了暖香坞后面的花园里,站在凉亭里,静静吹风,手上摸向荷包,感受着那块份量不小的金子。 恍惚间,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炎热的艳阳天。 母亲领着自己跪在街道边上,自己小小的脊梁上,插着“卖身葬兄”的木牌。那天特别的炙热灼人,自己和母亲跪了一上午,已经干渴之极,可是为了安葬兄长,只能继续顶着烈日坚持跪下。 有好心人要过来扔碎银子,被知情人劝住,“别乱扔银子,当心惹祸上身!” “为何惹祸?” “你看看清楚?”知情人在旁边说道:“这对母子是什么人?那可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王家后人,而且还是嫡支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赶紧走罢。”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 偶尔又有人上来,亦被已经扩散知情的人劝住,自己和母亲从早上跪到下午,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讨要到,饥饿、干渴、头晕,自己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母亲苦涩道:“罢了,人死灯灭,回去找个草席把你哥哥裹了罢。” 就在这时,一群赫赫攘攘的马车队伍过来。 前面有家丁护院开路,后面有婆子健仆跟随,中间是一辆奢华无比的金顶马车,整个街道都被清路,自己和母亲不得不往后挪动。人群里议论纷纷,“哎哟,凤二夫人真是好生气派,啧啧,瞧瞧这阵仗……” “那是,人家可是嫁进了奉国公府啊。” 奉国公府?听母亲说起,当年镇国公王家才是世家中最矜贵的,凤家、范家、穆家都不能比,更不用说其他官宦人家了。 可惜自己还不记事,镇国公王家就已经满门获罪覆灭了。 最开始的时候,靠着外祖母私下里的救济,自己有母亲和兄长的庇佑,日子还勉强过得。后来外祖母死了,舅舅们都不愿意再惹麻烦,日子越过越潦倒不说,兄长还被人陷害,以至于惹上官司最终死在狱中。 母亲一个千金小姐出身的妇人,哪里能够支撑起一个家?兄长死了,她自己先大病了一场,用光了家里可怜的积蓄,好不容易拣一条命回来,却连安葬兄长的棺材钱都没有了。 那时候,自己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娘,娘你看!”清脆好似银铃一般的女童声音响起,从那华丽马车传出,车帘子后面,露出半张白玉娃娃一般的粉脸,“那上面写得是什么?是卖身什么兄呀?阿鸾不认得那个字呢。” 后面隐约坐着一个神妃仙子般的少妇,拉下车帘,声音凉凉道:“他哥哥死了,要卖了自己给哥哥买棺材。” “啊呀!”小女孩儿声音怜悯,“他好可怜呀。” “行了,乖乖的别说话。” 马车“吱呀、吱呀”的缓缓行驶过去,自己憎恶的看着那华丽马车,憎恶那对不知人间疾苦的母女!正在咬牙之际,忽地听见“叮铃”两声脆响,一对小巧的金镯子掉在自己面前,那小女孩儿探头出来,甜甜笑道:“送给你啦。” 旁边的仆妇赶紧让停车,对里面道:“夫人,小姐把金镯子赏人了。” “你给我坐好!”里面的少妇在训斥女儿,然后不悦道:“赏了就赏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脏兮兮的,难道还要再捡回来不成?走吧。” 母亲赶紧拣起拿一对小小金镯子,连连磕头,含泪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将来我给贵人立个长生牌位……” 凤家的马车继续往前走了。 靠着变卖了她的那对小金镯子,安葬了兄长,没多久母亲死后,又安葬了母亲,----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对自己来说,却是一辈子不能忘的大恩大德。 自己今生潦倒不济,最后竟然辗转零落成了这步田地。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留在了她的身边,好似冥冥之中注定,要让自己来报答她的恩德一样,偿还多年前欠了他的人情。 王诩以为这一切只是个巧合,并不知道,皇帝安排其实另有深意。 他和凤鸾,还有另外一段不为人知的瓜葛。 ****** 萧铎走了以后的日子,不仅安静,还单调,王府姬妾们没啥好争的,反而都像是送了一根弦似的,彼此相处融洽。说融洽可能不太合适,准确的说,是谁也没心思理会谁,大家也都不爱打扮,就是每天在葳蕤堂见面打个招呼。 凤鸾甚至觉得,这样挺好,倒是省了不少勾心斗角之事。 每天去过葳蕤堂以后,就在暖香坞消磨时间,吃饭、睡觉、陪陪孩子们,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月底,总算有点改变了。 因为甄氏的生辰到了,凤鸾得回娘家一趟给母亲贺寿。 姜妈妈为了照看龙凤胎,留了下来,“侧妃放心,不会让外人进暖香坞的。”说起来也是奇怪,萧铎一不在,大家都觉得没人镇场子了似的,多了一份担心。 凤鸾做了细细的安排,让人在暖香坞四下巡逻,她可不想发生类似蒋恭嫔宫里的起火事件,再吓着了孩子们。又把所有人都交待,提前打点了银子,交待道:“你们今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等回来,还有赏钱给大家。” 当然是平平安安才会有赏钱了。 众人心下明白,齐声应道:“是。” 暖香坞正在齐心合力誓师的时候,长孙嬷嬷过来了。 她是萧铎的乳母,在奴才里面身份最高,暖香坞的下人们都给她欠身让路,她进了门说道:“王爷临走前就交待了,说是今儿凤侧妃回娘家去,怕你不放心,所以让奴婢今儿过来坐镇一天。” 萧铎早就做了安排?倒是心细,凤鸾心下轻叹,然后收敛感慨笑道:“正愁没有年长稳重的人看着,嬷嬷来了,我可是放心多了。” 这是实话,长孙嬷嬷可是只忠心萧铎一人的。 姜妈妈毕竟是自己的陪房,权力只在暖香坞内,长孙嬷嬷则是在王府行走都没问题,就算是王妃娘娘见了她,也得给一、二分面子。 萧铎他……,总算还是有点良心,至少记挂着孩子们的。 因而一番收拾,又在暖香坞磨蹭到快晌午才出门,只想赶个饭点儿,然后吃了饭便早早回来。母亲肯定能够体谅自己的难处,无须担心,临走前,再三嘱咐了一遍,还道:“我很快就回来,用不了多会儿时间的。” 她还不知道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不是找上端王府的门,毕竟萧铎临走前也有安排,整个王府戒备的铁桶一般,除非是皇帝要来抄家,不然没人敢闯到端王府里来。 凤鸾今儿的麻烦事儿,在外面。 马车出了王府大门,一路“嘚嘚”朝着凤家稳速前进。前面有王府家丁开道,清了街面,让小摊小贩和行人都暂时回避。两旁和后面亦是跟着持刀弄枪的护卫,把凤鸾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以防突然有人冲过来之类,另外还有健仆和婆子们跟随,一路浩浩荡荡好不气派。 凤鸾琢磨着,今年不是母亲的整十寿诞不会大办,差不多就是亲戚们和相熟的故交好友们,自己回去点个卯,只要是给母亲道贺再陪她说说话儿。原本是一件挺省心挺温馨的事儿,不过想到亲戚们……,穆夫人今儿肯定要过来的,再者长房的二奶奶穆柔嘉也避不开。 想到这对母女,心情便有点稍微凝重不轻快了。 但愿今儿她们别起争执,哼,要是她们敢搅和母亲的寿诞,自己和母亲都是不会客气的!好亲戚不做,那就别做亲戚了。 正在浮想之际,忽地听得外面一声尖锐的声音,“唧——!”,带着说不出的刺耳不舒服,划破空气突兀响起!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凤鸾这一个念头还没想完,就见马车忽地一震,有人踏了上来,直接掀起车帘子,将自己的头按了下去。 惊魂未定之间,听见王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头!” 然后是“叮”的一声,接着“嗡嗡嗡”,扭头一看,一直白羽飞箭穿破另外一头的车帘,直直钉在车窗上面!箭羽还在不停的打颤儿。 “别怕,等我一下。”王诩伸手在她后颈上面一点,令其软到,飞快的把人放在马车里面躺倒,然后身形如电,自己踏着马车便朝对面房梁飞身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转瞬之间,凤鸾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动弹不得了。 外面已经乱出一团,王府护卫惊呼道:“赶紧围住保护凤侧妃!”又有人喊,“赶紧追上刺客,抓活的!快,快追上去!” 有人要行刺自己?!凤鸾惊骇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等她醒悟过来,刚才是王诩救了自己,正在一阵劫后余生的后怕之中,又听见外面“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摔落下来! 有人先是惊喜,“刺客抓到了?”继而失望,“死了?” “是个死士。”王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不悦,“把这人尸体给抬回王府,容后再做处置。”然后又上了马车,掀起车帘,“侧妃,刚才失礼了。” 第166节 凤鸾全身发麻躺在地上,一脸苦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王诩伸手在她脖子后面点了点,然后要扶她起来,结果触手便是软玉温香,以及因为靠得近而散发的淡淡幽香。这是从来没有接触和感受过的,不危险,但却让他心头一跳,顿时像是触电般的松了手。 “砰!”凤鸾的头软软磕在座位上,轻声哎哟,抱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要松手,害我磕着了。” 王诩那白皙如玉的脸上,微微泛红,尴尬道:“对不住,刚才是我失手。” 凤鸾看在他才救了自己的命份上,不好多置抱怨之词。只想自己爬起来,偏偏全身像是被人抽了力气,从脖子到肩膀都是麻麻的,胳膊完全抬不起来。不由嘀咕,“怎么我没力气了。” “刚才我点了你穴道,得缓缓。”王诩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去伸手搀扶于她,而是飞快出去叫了宝珠,“你进去把凤侧妃扶起来,陪她坐着。”淡声安抚了一句,“别怕,刺客已经死了。” ☆、141 隐隐暗流 宝珠惊魂不定,扶凤鸾起来的时候手都发抖,等她坐好了,然后自个儿面色惨白坐在旁边条凳上,结巴道:“侧、侧妃,咱们还要去凤家吗?要不……,还是早点回王府呆着吧。” “去!”接话的,是坐在马车前面的王诩,他的声音贴着车帘子传进来,“刚才只是一场意外,刺客已经伏诛。侧妃放心,等下沿路会让人更加仔细提前清理,有奴才一直盯着,不会有事的。” 他语气宁静如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奇异力量。 宝珠点点头,身子不再像刚才那样发抖了。 凤鸾斟酌了一下,刺客已经死了,王府侍卫也已经有了戒备,还是继续去凤家比较好。反正不管去凤家,还是回王府,自己都要在路上走一段的。要是今儿不去,只会让母亲担心,还会让宾客们议论纷纷,闹得满城风雨。 因为颔首应道:“好,去凤家。” 王诩听她答应下来,心下稍安,就怕她吓破了胆子急着回去。 但是眼下在外面不好细说。 一直等到马车到了凤家以后,进了院子,王诩才道:“侧妃,今儿这件事只怕另有玄机,奴才有话要单独说。” 凤鸾挥退了丫头,“你说。” 王诩目光有如一潭沉水,幽深冰凉,“今儿有人行刺侧妃,背后的人是谁暂时还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也不清楚,所幸侧妃没事,暂且压下不提。”他低声,“奴才担心的是,眼下端王殿下奉旨出京办事,如果有人故意乱传消息,夸大其词,只怕会乱了王爷的心。” 凤鸾一惊,自己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上头来。 王诩又道:“若是王爷听岔了,心慌意乱的,或者风风火火急着赶回来,办坏了差事就不好了。” “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凤鸾惊骇道。 “所以。”王诩建议道:“侧妃还是赶紧书信一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告知王爷,让他不用为京城的事担心才好。” 凤鸾当即点头,“好,我这就去写信。”叫了宝珠过来,“你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她先忙着招呼宾客……”沉吟了下,“嗯,就说我的衣裳弄脏了,先回望星抱月阁换身衣裳,等下就过去。” “是。”宝珠应声去了。 凤鸾领着王诩和红缨等人调转方向,去了望星抱月阁。 因为她是甄氏的独生女儿,出嫁以后,并没有妹妹要来住,所以望星抱月阁一直打扫得干干净净,空置着,和她出嫁之前一模一样。甄氏的意思,女儿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望星抱月阁都是她的屋子,这个家始终都有她的位置。 凤鸾熟门熟路的进去,然后吩咐小丫头拿了纸墨笔砚等物,让玳瑁研墨。 王诩站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儿,入目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每一个布置和摆件,都是精致秀丽无比,就连地上的锦毯,都编织着漂亮的缠枝花图案。书案上头,还放着一个小小挂件架子,上面缀着几个柳绿鹅黄的香囊,想来是她亲手所做,整个房间带着浓浓的闺阁女儿气息。 这……,是她待字闺中之前的闺房。 王诩有点不自在,低垂眼帘。 可是那甜甜的、淡淡的清雅百合香,却像是迷雾一般在整个房间散开,将他笼罩其中,觉得全身三千六百五十个毛孔,都是一阵甜腻味道。 王诩觉得一阵毫无道理的晕眩,叫自己呼吸压抑,想要赶快离开这儿。 玳瑁说道:“侧妃,墨研好了。” 她是一个机灵的,知道主子要写机密要信,招手带着小丫头们退下去。 凤鸾那笔蘸了蘸墨,在肚子里斟酌了一下说词,然后飞快下笔。信里只说有人想要对自己不利,但是对方没有成功,已经伏诛,自己毫发无损让萧铎不用担心。然后说了说王府里最近的事,尽量写得像一封平常的家书。 然后仔细的吹了吹,晾干了,便装进信封,准备抬头喊人送信。 “等等。”王诩伸手拿起了那封信,说道:“这封信,还是交给奴才去办吧。” “怎么了?”凤鸾不解。 王诩沉吟了一下,含混解释道:“端王殿下奉旨出京,走得又急,办得很可能是机密大事。私下里,只怕已经好多眼睛在盯着端王殿下,想要打探出他的踪迹,侧妃若是让家人送信,反而对殿下有些不利。” 凤鸾反应敏捷,惊诧道:“你是说怕人跟踪送信去处?” 王诩颔首,“而且端王殿下行踪难讲,指不定在什么地方东奔西跑,侧妃这信不一定找得到人,还是奴才往宫里走一趟。”他面色沉沉,“请皇上以八百里加急通过驿站送出去,又快,又无人可以打探。” 凤鸾震惊无比的看着他,----每天送往驿站的信件太多,谁也无法分析,更不可能去每个驿站拦截书信,皇上肯定知道萧铎在什么地方,这样最保险了。 这个道理,自己事后分析当然能够明白。 可是他在短短时间内,就想了这么深、这么多,心思敏捷简直叫人咂舌! “我明白了。”凤鸾点了点头,然后道:“今儿多谢你,不光救了我的性命,还事事想得妥当细致。”有点感慨,“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我已经死了。” 王诩断然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像是察觉到一瞬间的失言,忙道:“奴才奉命保护凤侧妃,自然不容有失。”旋即转移话题,“侧妃还是早点进去给夫人拜寿,免得夫人挂念。今儿路上的事,等下侧妃记得和缓一点说,别吓着夫人了。” “好,我知道的。” 王诩又道:“事不宜迟,奴才这就进宫一趟。”补了一句,“奴才很快就回来,侧妃先在凤府呆着,等奴才回来再回王府。” 凤鸾听着他语气里的关怀之意,和细密周到的安排,……以及温柔?忍不住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目光流转不定。 王诩却已经转身出去了。 玳瑁等人围了进来,“侧妃,咱们过去找夫人罢。” 凤鸾站起身来,整理衣襟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修长如玉的官绿色身影,在门上一拐弯儿,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她收回心绪,努力保持和平常一样的气色。 到了海棠春坞见到母亲,先道喜,“女儿恭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了一番客套话,然后尽量自然而然的,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母亲要活个一百岁,一辈子都陪着我。” 甄氏今儿盛装丽服的打扮,光彩照人,闻言笑道:“活一百岁?哈哈,那我岂不是成了老妖精?” 凤鸾浅浅笑了笑,“那我就是小妖精。” “怎么了?”甄氏眼尖,觉得她今儿气色有点不寻常,琢磨了下,“有心事?听说王府里的苗夫人怀孕了。”她问:“我的儿,你不是还在为这个怄气吧?” 凤鸾心情复杂,摇摇头,“不是。” 甄氏却不相信,劝道:“阿鸾,男人就是这副德性,免不了的。想你那混帐爹当年还发誓,此生此世只我一人,结果呢?还不是照样纳了龚姨娘。萧铎又没跟你说过只你一人,况且苗夫人是早就进门的,哪能拦得住?你呀,别为这种事儿烦心了。” “依我说。”因见女儿一直不说话,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侃侃而谈,“男人对咱们好呢,咱们接着,不好的只当看不见,要紧的是把自己能得到的抓在手里,那就已经是不错的了。”拍了拍女儿的手,“就像小猫小狗,平常讨你欢心可人可爱,可指不定还要挠你一爪子呢。” 凤鸾原本心事重重的,被母亲逗笑,“行,我不跟小猫小狗计较。” “你想得开就好。”甄氏笑道:“之前我劝你,好好跟萧铎过日子,可不是让你把心交出去,只是让你不要闹别扭。阿鸾,咱们可以对男人好,可以对他笑,甚至可以偶尔做个小伏低,这些都可以,就是得千万守住自己的心。” 她叹气,“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傻乎乎的。不知道盘算,只知道凭着一腔感情横冲直撞,等自己交了心,男人再变心了,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所以啊,你得好好的给我守住了,别动心,只管和他好好的过日子便成了。” 凤鸾轻轻点头,“母亲说得很对。” 甄氏又道:“何苦为了别人让自己过得不痛快?你且想开一些。” “嗯,女儿不会固执的。”凤鸾收回心绪,把那些纷乱如麻的心事压了下去,然后说词遇刺的事,“今儿我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按照王诩的叮咛,稍微润色了一下,“有不知好歹的人朝我的马车射箭,不过射偏了。” 甄氏脸色一变,“有人行刺?” 凤鸾怕母亲惊吓担心,只往轻了说,“兴许是有人想吓唬吓唬我,我没事,就是吓了我一大跳,现在早就已经好了。” 甄氏拉着女儿细细检查一遍,见她毫发无损,方才稍稍放心。 凤鸾为了缓和气氛,笑道:“我没受伤,那倒霉的刺客也已经死了。” “是谁这么狠毒?!”甄氏放心下来,便是大怒,细细思量了一圈儿,第一个想到便是庶人萧宁,“这么毒辣的事,多半就是萧宁那个祸害做的!” 可惜她却猜错了。 京城另一头,一处悠悠静静的幽雅院落里。 “失手了?”树荫阴影里,一个华服锦袍的矜贵公子问道。 “是。”回话的人一脸紧张,低头道:“不过派去的死士已经服毒自尽,没有任何线索留下,这一点请主上放心。” 那锦袍公子脸色不悦,冷声道:“虽说马车上面有车帘子,不容易一箭毙命,好歹也该受个伤吧?怎么能蠢到失手?!” 属下回道:“凤侧妃身边有个内监功夫很高。” 锦袍公子挥手道:“下去。”他往前,走到了阳光里面,金色光线照在杏黄色锦袍上面,让上面的四爪金龙闪耀不定,仿佛要从袍子上面挣脱出来!他头也不回,自言自语说道:“出来罢。” 假山后,面容冷峻、身量清瘦的肃王走了出来。 “你听到了罢。”太子萧瑛冷笑,“孤早说了,王诩这个人很是麻烦!虽然一早就知道他会武功,但是断断没有想到,竟然能够逼得死士逃不掉,以至于不得不在他面前自尽。”他问:“你想想,这份功夫得高到什么地步?” “这也罢了。”肃王皱眉道:“本来就没打算一定除掉凤氏,死不死的,只要闹出动静来,让老六知道就行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太子猛然转回身来,目光灼灼,“王诩是御前行走的人,凤氏又没有受伤死去,肯定会把这个消息送到父皇跟前。咱们想要通过凤氏的事让端王府报信,逼出老六的下落,这条计策已经失效了。” 肃王的目光猛地一惊,继而喃喃,“没错。”他有些不甘心,“王诩就那么尽忠凤氏,尽忠老六,大哥怎么确定他会进宫报信?” 太子轻笑,“傻弟弟,王诩尽忠的是人父皇。” 肃王知道自己不如哥哥聪明,但细想想,很快就震惊的领悟过来,“你是说,父皇早就对咱们起了忌讳?因为不方便送御前的人给老六,所以转送凤氏?没错,父皇还保留了王诩御前行走的身份,只怕……,为得就是方便他出入宫闱。” “罢了。”太子收敛眼里的冷厉,继而浮起一贯的温文尔雅神色,微笑道:“老六的行踪暂时不用打听,父皇已经起了疑心,再让抓到把柄可就不好了。” 肃王眉头紧锁,静默不语。 老六走了以后,太子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探子回来,说是跟踪端王殿下,半路上居然跟丢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行踪不明。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是担心老六被人拐了,堂堂皇子,怎么可能被拐?而是担心他身负机密要事,皇上要瞒着消息,所以让人隐密了他的行踪。 那么,老六是去办什么事儿?查谁?因为不安,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条计策出来。 本来想着弄死或者弄伤凤氏,前者让老六和凤家断了姻亲,后者算是帮宁儿小小的报个仇。然后还能借着凤氏的事,逼得老六不得不急急赶回京城,就算他能忍住不回京城,王府也肯定会让人送信过去的。 到时候至少知道他去了哪儿,而不是现在这音讯全无,叫人心里不安。 肃王抬头问道:“后面咱们怎么办?不管了?那就这么让老六行踪不定?” “不然还能怎样?”太子的嘴角浮起一丝轻嘲,说道:“父皇如此防备着,还故意让老七去南边平定流寇,弄得热热闹闹的,为老六打掩护,为得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去处。咱们若是一味的跟父皇拧着来,哪怕父皇查的人不是咱们,也会让父皇生气的。” 肃王点头,“没错。” 太子轻轻叹气,“眼下这种关头,咱们还是宜静不宜动啊。”想到此,低声道:“最近让下面的人都收敛一点儿,别落把柄给人拿住,少给孤惹麻烦!” 第167节 而此刻,王诩已经递腰牌进了皇宫,细细回了话。 皇帝得知消息以后,脸色顿时笼罩上一层黑色怒气,好似墨汁,黑得有点可怕,整个大殿内都压抑起来。静默片刻,方才缓缓退却怒色,淡声道:“朕知道了。”然后把书信递给蔡良,“分三份,然后分发三个不同的地方,八百里加急。” 蔡良心下明白,这是一真二假的掩护消息,应声下去。 皇帝不言语,端着茶一口一口的接着喝。 王诩和从前当差一样,默默无声,站在旁边等皇帝开口示下。 良久,皇帝总算放下了茶,“凤氏没有受伤?” “是。”王诩心里掠过一丝诧异,刚才自己已经说过了,皇帝怎么又问?不过既然皇帝问了,当然要细细回答,“凤侧妃运气好,惊慌之中摔到了,刚刚好让刺客的箭射偏了。”避开自己救人不提,“可惜对方是个死士。” 皇帝听了冷笑,“做毒辣事,不派个死士怎么行?” 王诩低头没有接话。 “好了,你回去罢。”皇帝每天日理万机,不至于在这么点事上纠缠太久,想了想道:“老六不在王府,没人镇宅,你多费心帮他看着几天,等他回来。只是你一个人跑来跑去的不合适,下次回话,让你小徒弟进宫递信即可。” “是,奴才领旨。”王诩欠身行了礼,告退出去。 皇帝在他身后凌厉冷笑,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这次背后动手的人,----是皇后?萧宁?还是太子?肃王?仰或是安王?别的权臣?虽然太后和凤氏有过节,但秦家很浅,还没有养死士这套手段,做不出这种干净的毒辣事儿。 不过考虑到萧宁才和凤氏结下了仇,也可能是人故意陷害太.子一党,毕竟凤氏出了事,大家第一个想到就是萧宁等人。又或者……,太子正是仗着这一点掩护,所以肆无忌惮?越是危险,他越是大大方方的做了,别人还疑心他是被陷害的,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皇帝又开始觉得头疼难忍了。 坐在这个最高的九五之尊位置,固然荣耀无比,俯视天下,但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每个人看着都很可疑,都得防着。自古以来帝王就是孤家寡人,无人可信,因为太多人在觊觎这个位置了。 ****** 王诩出了金銮殿,刚走没多远就碰上一个宫里的熟人,打了招呼,“二师兄。”当初进宫做小太监的时候,是同一个老太监师傅调.教的,内监们讲究一个香火情,同门师兄弟便算手足了。 “王公公。”对面那人笑嘻嘻道:“今儿是哪阵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王诩淡淡道:“有点事,办完先告辞了。” “等等。”那人挡在前面,挤眉弄眼的看向他,“我问你,那凤侧妃是不是真的跟天仙似的?可恨两次我都没赶在御前当差,没看着。”在他胸口上拍了一把,“你小子真是好艳福啊。” “什么艳福?!”王诩目光中金芒一闪,已然薄怒,“我不过是个太监奴才,被你这话害死不要紧。”一把抓住对方手腕,指尖搭在穴位上,冷冷道:“凤侧妃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与你无冤无仇,你打算血口喷人害死她吗?” “得,得!我就跟你开个玩笑。”那人赶紧陪笑,“小师弟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这蠢材一般计较,放手放手,留我一条狗命吧。” 这位小师弟的手段是知道的,厉害得紧,实在是不敢惹啊。 王诩冷冷地松开手,目光犹如针芒,一字一顿道:“别叫我再听见第二次!”他没工夫跟人生气,脚步匆匆,出了宫门便直奔凤家而去。 将近晌午,宾客到齐宴席已经开了。 凤家二房的院子热热闹闹的,一片欢声笑语。 王诩不想到女眷堆里面去凑热闹,出门前就跟凤鸾说了,自己和小葫芦随便吃点就行,然后等着回府。结果一进屋子,小葫芦就手舞足蹈的跑了出来,比划乐道:“师傅你看,侧妃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王诩好笑,“你没吃过饭?”走过去,却是微微一怔。 “怎么样?”小葫芦笑嘻嘻的,“师傅你瞧瞧,东西不在多,全都是师傅你爱吃的菜式呢。”他得意,“方才宝珠姐姐专门过来问的,问师傅喜欢吃什么,我就通通都说了,嘿嘿,还趁机说了几个自己爱吃的。” 王诩在桌子前面坐下,看着菜,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自从哥哥和母亲相继死去,这么多年了,孤苦伶仃,为了活着努力挣扎,有谁会关心过自己的饮食喜好?那种亲人自然而然关怀的记忆,被勾了出来,再次浮上自己的心头,叫自己……,有点不知所措。 小葫芦先给他递了筷子,“师傅请。”然后便不客气的夹了一片扣肉,“好吃,好吃!又烂又软又入味儿,还一点都不肥腻。” 王诩夹了一筷子清炒雪笋,放进嘴里,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相比屋里的这份淡淡宁谧温情,前面宴席上,则是一阵剑拔弩张的气氛,今儿萧宁作为范家儿媳,也过来了。 不是范夫人带她过来捣乱,而是她不请自来。 直接带着随便买的几包贺礼,便在门上递帖子,说是,“范家五奶奶,过来给凤二夫人贺寿。”今儿是宴席热闹的日子,不好撵人,门房只得进去通报了。 甄氏一听,心下便是冷笑,“好啊,快把表侄媳儿请进来。” ☆、142 意外之事 在场的女眷本来笑语盈盈的,听说萧宁要来,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范夫人更是眉头紧锁,心下不悦,这个萧宁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没有带她过来,她居然就偷偷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宁国公主,一个庶人,做为范家儿媳这么不听话,叫自己这个婆婆的脸面哪里放? 本来自己让她这种惹事精做儿媳,就已经是给皇后脸面,现在她萧宁这是给脸不要脸!眼见得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又不能发作,还得强撑笑道:“这孩子,昨儿还说有些身子不舒服,早上让她在家歇着,居然自己又来了。” 甄氏比她更会说场面话,笑道:“这是你婆婆体谅晚辈,晚辈就更该孝敬你这个婆婆,五奶奶的嫂嫂们都来服侍了,她哪能不来?说起来,五奶奶过门的时候我没有去道贺,今儿见面,可得好好的赏她一个大红包。” 意思是,萧宁来了,是她自己作死不怪范夫人。 范夫人见她把自己的脸面全了,又不埋怨自己,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下盘算着,既然萧宁来来都来了,自己看着点,让她跟甄氏说两句拜寿的话,就找个机会把她给送回去。 哎……,真是叫人头疼。 可惜范夫人低估了萧宁的惹事能力,后续发展,简直措手不及。 萧宁一脸骄傲走了进来,打扮得倒是光鲜亮丽,一袭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颇为富贵华丽。只是不能再穿公主所用服饰,档次低了点儿,看着更像是豪门少妇,没有从前的那种皇室骄矜之气。 她因为一系列的倒霉事儿,迁怒凤鸾,早就想找茬儿了,可是被贬以后,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总不能直接闯端王府吧?肯定进不去啊。 昨儿听说甄氏做寿诞,知道凤鸾会过来,便也想来,偏生婆婆说什么,“你看着气色不好,明儿不用过去了。” 呸!自己难道没长腿不成?婆婆不让自己来就不能来了。 心下情知今天这种贺喜的日子,自己摆着贺寿的名义过来,凤家的人是不敢阻拦的,眼下不就放自己进门了么?哼,以为自己会蠢得在门口闹事被拦住?她们也太小看自己了。 眼前瞅着甄氏,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句,“给凤二夫人贺寿了。”朝丫头招手,示意把随便买的贺礼拿上来。 等一回头,却发现甄氏让人拿了一个垫子,放在自己面前。 萧宁不由一怔。 “好孩子,难为你还想着给表婶道贺。”甄氏一脸感激之色,指了指垫子,“快快磕了头,表婶有好东西赏给你。” 磕头?萧宁除了进范家的门,新婚拜堂的时候不得不给公婆磕头以外,哪里跪拜过别人?可是甄氏拿亲戚长辈的礼仪捏她,道理上是没错的。 在场女眷瞅着这个落魄公主的吃瘪样儿,都是想笑不敢笑。 凤鸾坐在旁边勾起嘴角,可笑!她萧宁又不是多聪明的人,从前不过是仗着宁国公主的身份胡作非为,现在身份没有了,居然还敢跑来找茬?母亲谈笑风生之间,就能把她捏出水来。 萧宁涨得面红耳赤的,不肯跪,又下不来台。转眼看见仇人就在面前,而且还在偷偷嘲笑自己,不由怒火上头,故意阴阳怪气道:“听说端王府的苗夫人怀孕了,恭喜凤侧妃啊。” 凤鸾早就已经过了那个村,去了那个店,把心情给调整好了。 见对方想用这事儿来挑唆自己上火,不由一笑,“是啊,这可是个好消息,把我们王爷高兴坏了。”反正萧铎也不在,随便瞎编,“王爷说了,一大家子就是要妻妾和睦相处,雨露均沾,大家一起开枝散叶的才好。” 萧宁本来以为她会为这事儿生气,至少不痛快,没想到她就这么忍气吞声接了。 正在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听她道:“范五奶奶,听说我那五表哥屋里有不少娇滴滴的美人儿。”范五爷是个眼馋肚饱的人物,通房丫头好几个,“等回头她们挨个儿有喜了,到时候我也给五奶奶道贺。” 萧宁一口气给噎得不行。 表哥兼丈夫的范五爷就是个纨绔败类,吃喝嫖赌无所不为,除了长了一张还算不错的皮囊以外,简直一无是处!最可恶的是,他屋里的那几个通房丫头,一个比一个狐媚子,自己气不过打了两个,他居然还跟自己对吵! 眼下又被人拿来嘲讽,越想越气,准备回去就通通打死方才干净。 只是眼下没空管那些狐媚子,冷哼道:“我们范家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这是怎么说?”凤鸾笑道:“你都恭喜端王府的苗夫人有孕了,我还不能跟着恭喜一句啊?我那五表哥一脸人才、仪表堂堂,招人喜欢,五奶奶可真是有福气了。” 范夫人听她们一直拿着儿子说事儿,咳了咳,“好了,都少说两句。” 这在萧宁看来,自然是婆婆偏向丈夫欺负自己了。 正在恨恨,又听甄氏在旁边火上浇油道:“五奶奶,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她哎呦了一声,“想必是嫌我这赏赐少了,来来,再添一份。”故意气她,从手上拨了一个金戒子下来,扔在了托盘里面,“侄媳妇,快来磕头罢。” 萧宁准备一腔奚落凤鸾的话,等着挑她的火,结果还没有奚落到对方,自己先火冒三丈。偏偏现在没有身份不能随便处置人,气得跺脚,“好哇!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等着……,我要告诉母后!” 在场众人都是一静,毕竟萧宁虽然没有公主的身份,但范皇后依旧是她的母亲啊。 “罢了。”甄氏故意做出偃旗息鼓的样子,嘴里却道:“虽然你不肯给表婶磕头,表婶也不怪你,该赏的还是照样赏给你。”皇后知道又如何?自己没有错处,难道她萧宁做了范家儿媳,口口声声要给自己拜寿,不该磕个头?挥了挥手,“把东西赏给范五奶奶吧。” 听她一口一个赏字,落在萧宁的耳朵里面,格外刺耳。这辈子除了父皇母后和太后以外,只有自己赏别人,哪有别人赏自己的?“啪”的一下,就把那托盘里的金簪和金戒指给打翻了。 众人都是吓了一跳。 甄氏面色平静如水,含笑道:“既然范五奶奶不喜欢,那就算了,回头赏一个听话的丫头罢。” 丫头?竟然把自己比做丫头?!还听话的? 萧宁简直怒不可忍,她这辈子,根本就不需要琢磨人心和手段,都是仗着身份横着走,眼下被这种绵里藏针气得快要吐血。怒火上头,指着甄氏大声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诰命夫人,也敢在本公主……” 凤鸾打断她,“范五奶奶,皇上已经褫夺你的封号了。” 范夫人听得直皱眉,再这么拌嘴下去不是个事儿,当即喝斥道:“老五媳妇,你少说两句!”找了借口敷衍撒谎,“你昨儿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赶紧出去歇着。”转头吩咐大儿媳,“你去给老五媳妇安排一下马车。” 凤荣娘是未来的理国夫人,身为长媳,平时就帮着婆婆料理中馈之事,上前道:“五弟妹,我先送你出去。” 萧宁啐道:“滚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凤家女!” 凤荣娘一怔,继而尴尬恼怒不已。 旁边的凤大夫人也恼了,----这几位世家的当家夫人身份特殊,皇后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因而并不是很畏惧皇室公主。特别是萧宁连身份都没有了,居然还敢这样当众羞辱自己的女儿,不由冷笑,“范五奶奶说话好没道理,荣娘是你的大嫂,听你婆婆吩咐送你出去,怎地无缘无故骂人?便是皇后娘娘在此,也要讲理。” 萧宁眼见一个两个,都仗着所谓的亲戚关系和长辈身份,来教训自己,不由火气上头,怒道:“呸!你们少在我的面前猖狂,惹恼了我,告诉母后,叫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范夫人听得胸闷,她这是打算把所有的亲戚世家都得罪光?以后自己在公卿权贵圈子里,还要怎么混啊?想叫仆妇拉人,又担心萧宁乱发脾气打人,转头喝斥另外两个儿媳,“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帮帮你们大嫂,把老五媳妇给送出去。” 范二奶奶和范三奶奶赶忙上前,都是劝道:“五弟妹,少说几句。”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想要强行把她给拽走了。 凤鸾抿嘴微笑,静静地在旁边看热闹笑话儿。 萧宁看她这副得意的嘴脸就恶心,指着她道:“你不过是仗着父皇偏心,就敢对我猖狂,真是小人得志!” 环顾一圈儿,只觉在场人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皆是面目可憎。 又想到,若非父皇狠心褫夺了自己的封号,哪里会落到这步田地?不由委屈和怨恨起来,但……,父皇不疼自己了,太子总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不会不管自己的。 是的,自己只要等到将来…… 正在一番浮想联翩,发狠之际,范家几位奶奶已经耐不住上来拉人,“好了,五弟妹少说几句,咱们先送你回去。” “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萧宁拼命挣扎,偏偏嫂嫂们人多,自己挣不开,心头怒血全都悉数涌向头颅,她气极了,恨极了,咬牙切齿发狠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等将来太子哥哥登基了,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 第168节 恍若一声霹雳惊雷,“轰”的响起,在场众人都是惊骇的呆住了。 皇帝现在虽然说不上春秋鼎盛,但也活得好好的。 萧宁口口声声,要等着太子登基以后翻盘,意思是皇帝现在做得不对咯?而且盼着太子登基,岂不是盼着皇帝早死?作死都不是这么作的。 范夫人又气又怒,现在萧宁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 今儿在场这么多公卿侯门的女眷,还有丫头下人,根本就封锁不了消息。 等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范夫人不敢想了,气得面红紫涨的,朝儿媳们喝斥,“还愣着做什么?你们是不是没吃饭,都没力气?赶紧把老五媳妇给我送回去!” 范家的少奶奶们顾不得在维持脸面,一个个大家闺秀,竟然跟仆妇似的,强行拉着萧宁出去,----今儿范家的人这丢脸丢的,真的丢大发了。 “放开,放开我!”萧宁委屈的大哭起来,她这辈子,何曾这种羞辱和委屈?心下更是看着微笑的凤鸾恨恨,发狠要她好看,忽地扭头狠狠咬了凤荣娘一口,疼得凤荣娘“哎哟”一声,顿时松了手。 范二奶奶和范三奶奶吓了一跳,都道:“大嫂,你没事吧?” 凤荣娘皱眉,“还好……” 萧宁趁着几个嫂嫂愣住之际,忽地向前一冲,直奔凤鸾而去,拔了头上金簪就朝她脸上扎去,“你让我活得这么窝囊憋屈,我也不让你好过……” 凤鸾赶紧往旁边一闪。 结果萧宁冲得太快太急,扭身想要追她,却刹不住车脚底一滑,整个人都朝凤贞娘身上扑去!只听一个“哎哟”,一个惊呼“不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人都狠狠摔在了地上。 “贞娘!”凤鸾惊呼道。 红缨等人赶紧上前拉住了萧宁,不敢对她怎样,但是却把她手上的金簪夺了,然后几个丫头牢牢夹着,不让她再动弹。 凤贞娘可是一个大肚子,怀孕六个月,今儿是回来给嫡母拜寿的,哪里料到会有如此飞来横祸?她吓得脸色惨白,声音带出哭腔,“我……,我肚子好痛……” 凤鸾赶忙喊道:“快去传大夫!”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范夫人更是眼前一黑,----早知眼下之祸,当时就该拼着得罪皇后,也要直接把她给绑走送回去的!要是凤贞娘的孩子没了,凤家能善罢甘休吗?就是肃王那边,也会责怪自己没有看好闯祸精萧宁,揉了揉胸口,气得浑身乱抖。 简直……,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凤荣娘顾不上自己手疼,招呼两位妯娌,再叫上仆妇,不由分说把萧宁给强行架走了。等她再次回来,凤贞娘已经被人抬进了屋子,大夫过来诊脉,摇头道:“脉象有些浮,胎像也不是很稳固……” “大夫。”凤贞娘的声音带出哭腔,哽咽道:“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胎儿。” 这种事谁敢打包票?别说她才被萧宁推倒动了胎气,便是没有,谁也不能保证一个孕妇平平安安啊。 大夫急得直抹汗,“在下尽力,尽力。” 龚姨娘更是在旁边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她一个姨娘,不敢抱怨皇后的女儿萧宁,只哭自己女儿命苦,“要是你这一胎有个闪失,可要怎么办才好?天啊,菩萨啊,开开眼保佑保佑吧。” 甄氏一声冷笑。 她的儿?看来又忘了自己是姨娘了。 看在眼下凤贞娘动了胎气的份上,不便多计较,毕竟贞娘回来给自己贺寿,也是敬重自己这个嫡母的意思。只是也懒得再看这里的热闹,更不想掺和,拉着女儿凤鸾的手道:“屋里太乱,让贞娘她们静一静罢。” 凤鸾看了看庶妹,不便多说,摇头转身出去了。 ****** 一场好好的寿诞,结果被萧宁闹得不欢而散。 凤鸾陪着母亲过完了寿诞,女眷们都是早早离席,然后和母亲回了海棠春坞,说起凤贞娘的事儿,摇头道:“贞娘是肃王府的人,肃王是不会给贞娘做主的,今儿她被萧宁推了,只能是白推了。” 甄氏不喜欢庶女贞娘,但是比较起来,那个想谋害自己女儿的萧宁更可恨,当即一声冷笑,“她就惹事吧!引得众怒,将来墙倒众人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细细叮咛女儿,“萧宁居然想要划烂你的脸,以后记得离她三丈远!” 朝地上啐了一口,“这样的祸害怎么不早死呢?留着祸害人!” 凤鸾嘲笑道:“不是说,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吗?”以前的宁国公主还只是嚣张跋扈,现在萧宁简直跟一个疯子没有区别了。 因为今儿不便久留,说了几句,便起身,“王爷不在府中,丢下昊哥儿和婥姐儿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甄氏忙道:“这是正理,你赶紧早点回去。”又叮嘱,“路上千万小心。” 因为来的路上发生了遇刺之事,回去的时候,凤家便多派了几辆马车打掩护,每辆马车都让丫头婆子跟着,叫人不知道凤鸾在那辆车上。在加之一路上,王诩更加仔细的让人清道,就连茶楼酒楼上面,都细细的排查了一遍。 一路平安,顺利回到了王府。 凤鸾想起今儿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不由舒了一口气。 让丫头准备热水,放了药材,然后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再让人捶肩揉背,正在全身放松,想要迷迷糊糊睡过去之际,外面匆匆来人。 “启禀凤侧妃,肃王府的凤夫人小产了。” ☆、143 担忧 “小产?!”凤鸾听了,半晌都是静默无声。 虽然和贞娘没有姐妹情分,甚至出阁前还闹了一阵别扭,但并没有深仇大恨。自己经历过前世小产的伤心和难过,再想到贞娘,想到她在肃王府艰难的处境,不由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贞娘已经躲过一难,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想想她都已经六个月大的肚子,这……,只怕要去掉她半条命吧?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凤夫人有没有事?” “暂时没有听说凤夫人出事,想来应该还好。” “那就好。”凤鸾轻声叹息,都是做母亲的人,不免觉得贞娘十分可怜,只是这事轮不到自己来管,摇了摇头,“下去罢。” 宝珠在旁边咂舌,“天呐!凤夫人小产了,真是倒霉。”抚了抚胸口,庆幸道:“亏得今儿侧妃躲得快,没有被她划着脸。” “那就个是疯子,别提她了。”凤鸾觉得一想起萧宁就倒尽胃口,要不是因为她是皇后生的,动不得,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朝着宝珠吩咐道:“封二百两银子,送去肃王府,给凤夫人买点养身子的东西。” 不管如何,在外人看来自己和庶妹都是姓凤的。 但因为不是亲妹妹,关系也不好,药材什么的就不方便送了,还是银子最妥当,只当是体贴她今儿挺着大肚子回来给母亲贺寿罢。 再说了,没准儿将来她还能漏点有用的消息呢。 “二百两?”宝珠有点心疼银子,嘀咕道:“都够小户人家嫁个闺女了。” 凤鸾心里正琢磨事儿,没功夫理她,挥手道:“赶紧去罢。”然后也不睡了,起身叫玳瑁给自己挽头发,穿了衣裳,叫了王诩进来说话,“萧宁把事情闹大了,口出狂言不敬皇上是一层大的,害得肃王府的夫人小产是一层小的,还有就是她咱们到凤家闹事,言语无状也是不合规矩。” 王诩颔首,“是的。” “我的意思。”凤鸾斟酌说词,“这些事早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不劳烦公公专门进宫回报了,免得皇上知道,倒好像我们专门跟萧宁过不去似的。” 王诩抬头看了过去,她这是……,担心自己口直心快?也太小看自己了。 摇头笑道:“侧妃放心,奴才不是那种莽撞的人。” “啊,我不是说你莽撞。”凤鸾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想着,公公一心想着端王府的人,怕你想替端王府出头就会急着进宫去,真的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王诩目光微凝,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会向着她?会风急火燎的进宫去回报?看着她笨笨解释的样子,心里莫名一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凤鸾觉得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其实萧宁这人顶顶可恶!上次上次她不是拿马鞭子抽你吗?当时吓我一跳。”一脸庆幸之色,“亏得你会功夫,不然抽了还不是白抽了。” 王诩眼里的笑容便更深了,“让侧妃担心了。” 凤鸾没有留意他的神色,脑子里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片刻后,她抬眸道:“今儿我瞧着萧宁怒气冲冲的过来,见我平平安安的,眼里一点惊讶都没有。你说,是不是今儿遇刺的之事她不知情?照这么推论,背后应该另有其人了。” 王诩收回心思,分析道:“第一,今儿行刺的人手段慎密,不像是萧宁的做派;第二,养一个死士不容易,萧宁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儿家,应该没有这份能力。第三,据奴才观察,那死士对侧妃的死活不是太在意,一击不中,就离开迅速逃走。” “嗯?”凤鸾暂时没转过弯儿来,“什么意思?” 王诩微笑道:“意思是,对方的打算是能射中侧妃最好,射不中也没关系,更多的是想闹这么一出乱子。所以,据奴才看来,对方主要还是冲着端王殿下去的。侧妃受伤遇刺,多半会送书信过去,这样就能找到殿下的行踪了。” “你说的没错。”凤鸾的目光凝重起来,“不管我是死了,还是伤了,甚至像现在一样毫发无损,惊吓之下,都难免会想写封家书告诉王爷。”露出一丝感激,“多亏公公当时提醒我了。” 王诩微笑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凤鸾又道:“照你的分析,下手的人不像是深闺妇人,倒是更像……,更像那些沉浸朝堂多年的政客所为。” “是的。”王诩眼里露出一丝毫不遮掩的赞许。 凤鸾不免神色更凝重了。 王诩见她蹙眉,说道:“这些事不用侧妃来担心,王爷肯定会处理好的,便是王爷不在京城,奴才也能帮着分担一二。”因为气氛温馨自然,他开个个玩笑,“听说女人心事重,老得快,侧妃还是多想一点开心的事儿。” 凤鸾挑眉看他,“公公还懂女人?” 王诩笑容一僵,脸上浮起复杂尴尬的表情。 凤鸾说完便是后悔了,内监应该最是忌讳别人说这种话题,呸呸呸,自己怎么这般口无遮拦,揭人家的短处做什么?不好意思道:“你别恼,我就是……,就是看公公你年轻,所以……” 哎,真是越描越黑了。 “没什么,“奴才先告退了。”王诩欠了欠身,飞快的转身出去了。 凤鸾看着他急匆匆出去的背影,后悔不已,轻轻拍了拍自己脑门儿,真不该说那句话的!人家救了自己,还没回报,反倒狠狠滴戳了人家的痛脚。 心下十分懊悔,便想着,要怎么弥补一下王诩,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 救命之恩,总不能也给一锭金子回报吧? 可他是个太监,自己不能赏首饰,不能赏衣服,也不能赏个丫头跟他成亲,到底要送点什么才好呢?正在琢磨,外面忽地有丫头通传,“王妃娘娘过来了。” 凤鸾下了美人榻,出门迎接,“表姐来了。” 端王妃一脸惊吓的模样,“我才听说,你今儿出门在半路上遇到行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阿鸾,没受伤吧?” “没有。”凤鸾笑笑,不管她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面上情还是要做的,将主位让给了她,“表姐坐下说话。”说起白天遇刺的事,却不想多说王诩惹人注意,只淡淡道:“今儿那刺客功夫不是太好,射偏了。” “阿弥陀佛。”端王妃念了一声佛,“多亏佛主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就好。”然后又问:“今儿萧宁去凤家又是怎么回事?听说大闹了一场。” “何止大闹?!”凤鸾一声冷笑,“她想划烂我的脸,我躲开了,可是贞娘打着肚子没躲开,当时就见了红。本来还想着回去养一养,好歹养住,结果刚才肃王府那边来人回报,说是贞娘已经小产了。” “这……”端王妃和凤贞娘没什么瓜葛,听着不免皱眉,“凤夫人太可怜了。”忽地想了想,“她身孕月份不小了吧?我记得,得有五、六个月,那可不是要去了半条命吗?哎,真是飞来横祸。” “是啊。”凤鸾叹息道:“贞娘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哭呢。” 肃王府内,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 凤贞娘早就已经不哭了。 她那清秀白皙的脸上,挂着两道被风干的淡淡泪痕,而她整个人也像是风干的花朵一般,失去了水分和朝气。静静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把下人们全都撵了出去,手上拿着一枚金簪狠狠的往被子上扎! 一下,再一下,……萧宁,你不得好死! 凤贞娘的眼里全是浓浓恨意,无尽无边,甚至带出几分怨毒之色。 肃王性子太冷,好似一块冰,不论自己怎么捂都捂不化,别的女人也是一样。以前还有一个受宠的郭侧妃,所谓宠,并不是像端王对嫡姐的那种宠,捧在手心里护着、疼着,也就是每个月多去几次,多让她生几个儿子。 第169节 而肃王对自己就更冷淡了。 一个月里,好一点儿过来四、五次,不好就两、三次,甚至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来过,反正就是不冷不热。即便来了,也没有多余的话,让自己想献殷勤都没机会,就是上.床,然后做了那事儿,他自己便睡了。 女人么,之于他不过是玩意儿吧。 自己千盼万盼,好不容才怀上了身孕,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到了六个月,眼看再等等就要生产,就这样……,化作一泡血水什么都没有了。 姨娘哭着对自己说,“是个男胎……” 凤贞娘轻声笑了起来,手上握着的金簪更加用力的扎,带着无边无尽的恨意,扎烂了锦缎,扎得一床的棉絮飞出。甚至金簪上面的花枝戳破了手掌心,流了血,也没有让她停下来,恨意大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不过等肃王得知消息,从太子府赶回来时,入目见到的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凤贞娘换了一身娇柔的烟霞色衣衫,头发松松挽着,别了一支玉簪,眼圈红红儿的显然刚哭过,躺在床上,手里还捏着一方擦眼泪的帕子。见了肃王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王爷……” 肃王根本没有功夫怜香惜玉,第一句话劈头便是,“听说今天在凤家,宁儿说了对父皇大不敬的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凤贞娘心下微凉,----和皇子们地位相比,自己别说是小产,就是一尸两命,也是微不足道的。更不用说,萧宁还是太子和肃王的妹妹,是皇后的女儿,自己这次小产只能是白挨了。 脑中念头飞闪而过,嘴上却不敢怠慢,赶紧将今儿凤家的事都说了。 肃王听了,眼中寒芒四射有如飞刀。 良久,他的神色慢慢和缓起来,转头道:“你受委屈了。”难得的温和之色,“你在家好生歇着,本王这就去一趟范家,让宁儿过来给你赔罪。” 赔罪?凤贞娘心下吃惊,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肃王就已经匆匆走了。 原本以为,肃王肯定是要偏袒萧宁的。毕竟他已经不缺孩子,自己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物,没了当然可惜,但肯定不会为一个胎儿去责备妹妹的,至于让萧宁来给自己道歉,更是想都不要想。 估计最多说一句,“你还年轻,往后再生便是了。” 结果居然要去抓萧宁来给自己赔罪?! 凤贞娘心思微转,旋即明白了。 不由冷笑,肃王这哪里是要让萧宁给自己赔罪,分明就是因为萧宁口出狂言,肃王要用训斥妹妹,用以撇清他自己!呵呵,他若是真的关心自己,心疼自己,何以连安抚的话都不肯多说,就急哄哄走了? 要让萧宁给自己赔罪,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啊。 看来自己是沾了萧宁口出狂言的福气了。 凤贞娘正在轻声嘲笑,外面来了一个丫头,回道:“端王府的凤侧妃派人过来看望夫人。”点了点头让人进来,是宝珠,对方替主子说了几句安抚的话,然后留下二百两银子告退。 她看着那轻飘飘的两张银票,笑了笑,肃王对自己的情意还不如这二百两银子呢。 ****** 肃王直接去了理国公范家,找到萧宁,断然道:“走,去我府上给凤氏赔罪!” 萧宁本来在屋子里发脾气的,正摔了一地的东西。听说哥哥来了,先头还以为是来给自己撑腰的,一听这个,先是怔住,“凤氏?”继而反应过来,是说被自己推倒的凤贞娘,“二哥要我给一个庶女赔罪?!” 眼下她还不知道贞娘已经小产,不由更加愤怒,“她算什么矜贵东西?!” 肃王要和对父皇语出不敬的妹妹划清界限,有意要让妹妹生气,自然不肯提贞娘小产的事,只做一副偏袒爱妾的模样,“贞娘有孕,她身子有娇弱的很,你见了她就该多让着一点,居然还敢动手推她?简直太不像话了!” 萧宁听得目瞪口呆,实在不能相信这是哥哥口中说出的话。 肃王又道:“再者说了,今儿原本是凤二夫人寿诞的大喜日子,你做为晚辈,做为范家的儿媳,过去就该好好给人贺寿,纯心闹事算怎么回事?都是母后平日里太娇惯你了!” “你……”萧宁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哥哥,“好,很好!一个个的,都被姓凤的迷了心窍!连自己的妹妹都不顾了!” 肃王一把抓住她,“走!先去给贞娘赔罪,再凤家给凤二夫人赔罪,还有要给端王府的凤侧妃赔罪!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不能再惯着了。” “你放开我!”萧宁连连跳脚,偏生哥哥力气大得很,挣不脱,外面的丫头们也不敢进来帮忙,眼看一步步被哥哥强行拖了出去,就要被拉去给人做小伏低,不由大喊大叫,“二哥!你不放手,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哥哥!” 肃王听了这话更不肯放手了。 正巧有个丫头捧了甜汤,从台阶下走过来。 萧宁气头上,加之完全不想被哥哥拉去受辱,顺手端起哪玩甜汤,便往哥哥身上狠狠砸了过去,泼了他一身,“放开我!” 肃王怔怔的看着二妹妹,似乎惊呆了,“宁儿,你疯了?”他急着要甩掉身上乱七八糟的汤水菜蔬,往旁边一站,结果脚底踩滑,“扑通”一下,整个人便踏空摔了下去,好不狼狈。 ******* “肃王摔倒了?”凤鸾听着直皱眉,不解道:“肃王殿下人高马大的,怎么会被小小巧巧的萧宁给推翻了。” “是踩在汤水上面滑倒的。”宝珠把听来的消息解释了一遍。 “汤水?”凤鸾想起前世里,太子倒台以后,肃王居然能够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就知道此人不是那么简单,心下冷笑,这一摔,可是让人人都知道,肃王不是偏袒妹妹的主儿了。 罢了,这些事还是留给大伯父和萧铎琢磨罢。 ******* 半个月后,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一处偏僻小城。 一连百里加急密报送来,萧铎拆开一看,居然是她亲笔所写的家书!王妃肯定也写过家书的,只不过按照正常的送信程序,被送去了掩人耳目的地方,自己暂时收不到,等收到的时候,自己估计也该差不多回去了。 月光婆娑、竹影幽幽,屋内却是一盏不太明亮的蜡油纸灯。 萧铎展开书信细细看了。 报喜不报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点道理他心里还是清楚的,----有人居然行刺阿鸾!照她信上的口气,并没受伤,对方射偏了。但是担心有人跟踪自己,所以辗转用八百里加急送信。免得有人找到自己,或者是听了什么小道消息乱了心绪。 事事妥帖,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娇娇。 萧铎出门在外有一段时间了,特别是此处偏僻的很,更感孤单,因为如饥似渴的把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想象着她红袖添香的模样,娇软的身段,如花的芬芳,整个人心情都柔软起来。 然后把信收在了怀里,推开门,踱步出去。 月光下,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此刻虽然看不到她,但她若是仰望月色,和自己看到的也是同一轮月亮,----这样的柔情,连萧铎自己都觉得十分肉麻。 不过第二天,端王殿下做了一件更肉麻的事儿。 因为此处附近是一座大大的金矿,让人找了工具过来,然后挑了几块成色不错的金子,“霹雳乓啷”的,准备亲手打一枚发钗带回去给她。买的东西,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份真诚心意,自己打的又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铎白天忙正事,下午回来就当即了首饰店的师傅。虽然技巧不够娴熟,但是古朴笨拙,但却自有一番浓情蜜意在里头,端王殿下乐不此疲。 打了好几天,金钗总算初具形状规模了。 萧铎拿在手里端详,觉得不够精致,想着她那娇滴滴又挑剔的样子,只怕到时候送了,还会嫌弃自己手笨呢。不由摇头一笑,自语道:“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想起本王。” 想到此,不由又摸出书信出来看了一遍。 ----忽地顿住了。 阿鸾怎么能把书信送进宫去?怎么可能见到父皇说什么八百里加急?能做到这两样的人,就只有……,只有那个在御前行走的王诩了。 萧铎莫名生出一种不安心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珍之重之的宝贝,留在家里,旁边还一直有个人觊觎着,----虽然王诩是个太监,阿鸾对他也没有任何意思,但心里还是感到不舒服。 毕竟王诩长了一副不错样貌,别说女子,就算是男人眼里看着也是顺眼的,而且阿鸾年纪小啊。小姑娘脑子简单,心思浅,回头被王诩哄得只拿他当好人看,什么都信他听他就坏了。 可是王诩功夫不错,还有御前行走的身份,自己不在有他护着阿鸾更加安全。 萧铎琢磨了一下,看来……,自己得尽快早点回去了。 ☆、144 拌嘴 萧铎赶在中秋节的前几天,回了京城。 第一件事,当然是风尘仆仆的先进宫回禀皇帝,等到忙完,再回到端王府,已经是落日西坠、彩霞满天,一片五彩斑斓的锦绣辉煌。门上的人一脸欢喜,赶紧吩咐小厮往里面送消息,却被他止住,“不用跑了,本王自己进去便是。” 下人们不解其意,原本这种时候进去报个王爷回来的好消息,顺便得点赏钱,不是常理儿吗?可是没人敢问,都低头齐声应是。 按理说,萧铎应该先去葳蕤堂看嫡妻端王妃的,但他有一肚子心事,径直抬脚先去了暖香坞。到了院子门口一样不让通报,微笑道:“别声张。”一脸好像要吓唬吓唬凤鸾的促狭,丫头们都低头笑了。 他上了台阶,进了内厅,听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听到想象中王诩在她面前奉承逗趣儿的声音,心下松了一口气。继而自己啐了自己一口,今儿这般作为简直是疯了,弄得好像跟捉.奸似的。 可就是按捺不住想要这么做,脑子好像不受理智控制了。 进了寝阁,隔着珠帘瞧见她坐在窗台边,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从窗户外面斜斜的投射进来,正正映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加白皙细腻,甚至带了一点点晶莹微透的光泽。 因她垂着眼帘看书,一排纤长的睫毛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温柔而静谧,淡雅又干净,纤细的手指宛若一把子水葱似的,一页一页翻书,让人看在眼里,不免觉得那被翻的书都十分有福气。 萧铎想象着那柔软素手抚摸自己的感觉,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凤鸾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来,“王爷?”不由笑了,“你几时回来的?怎么外头的人一声儿不吭,我都不知道。” “都一样,不用起来。”萧铎隔了有一个月没见她,日夜思念的,想得慌,真是比什么都想。伸手抽了她的书,扔到一旁,“让我仔细看看你。” 凤鸾见他把书丢的乱糟糟,伸手摆弄了一下,放平在旁边。 萧铎顺势回头看了看,“什么书这般好看?”带到看清楚书名,不由皱眉,“你怎么看《无量寿经》?这是老太太看的东西,你才多大,花朵儿似的年轻姑娘,看得整天板着脸有什么好的?别看了,回头我给你找几个有意思的话本子。” 凤鸾听了好笑,“难道我看看佛经就老了?胡说八道。” 萧铎见她这副软语娇嗔的模样,真是爱不释手,捧起她的脸,在那嫣红饱满的小嘴上亲了亲,还不解渴,忍不住继续探索进去。她那唇齿之间的清澈香甜,滑落游鱼的小舌,自己这一个月可是日思夜想,不免贪婪的吸住不放。 凤鸾被他纠缠得快要喘不过气,忍不住推他,“唔。”有点小小抱怨,“你是外头来的饿狼啊?没吃肉似的,弄得我舌头疼。” “就是缺肉。”萧铎在她唇上舔了舔,腻歪道:“好香好甜呢。” “肉麻。”凤鸾过了一个月清净日子,忽地听到这种肉麻的床.笫情话,不由微微红了脸,好似一朵临水绽放的粉色桃花。有点嫌弃的推了推他,“脏兮兮的,快去洗干净了再说。” 她的意思,是洗干净再说话。 萧铎暧昧笑道:“好,我去洗得干干净净的。” “呸!”凤鸾好气又好笑,心下琢磨着,这人是不是在外头憋坏了?不对,没准儿在外头睡了多少美人儿,哼哼道:“王爷,有没有什么新妹妹带回来呀。” “哪儿来得新妹妹?”萧铎想起自己住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再说,光是路上来回都二十天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醋缸子,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我这一回来就先看你,王妃那边都还没有去呢。” 为了她,偶尔宠妾灭妻也顾不得了。 因为方才一番亲香,气氛挺好,他满心愉悦到外面吩咐人准备沐浴,然后很快洗完了澡,准备回来亲热一阵,晚点再过去王妃那边点个卯的。正在连廊上面晾头发,忽地听得后小院传来一阵笑声,听起来,人还挺多的。 一定是昊哥儿和婥姐儿再闹笑,好久没见他们,也怪想的。 萧铎把揉头发的棉帕子随手一扔,然后用束带,把头发随意捆在脑后,反正在自己家不用拘泥小节,笑容愉悦的往后院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王诩抱了昊哥儿,轻轻的搂着他打转儿,昊哥儿一阵大笑,“转、转转……” 婥姐儿还在旁边围着,小脸儿焦急,“抱抱,我抱抱。” 萧铎心里一阵波浪汹涌不定。 第170节 明明自己走之前,昊哥儿还不会说“转”这个字的,现在会说了,可见最近都在玩这个游戏!她就这么信得过王诩,放心让他陪着孩子们玩儿?自己的儿女,跟一个太监亲近算怎么回事?! “王爷来了。”有人眼尖发现了这边,福了福。 王诩笑着把昊哥儿放下,指了指,“快叫父王。” 偏偏昊哥儿玩得开心,小孩子一个是不懂事,二是父亲有一个月没回来,记忆已经不那么深刻了。不肯过去,只顾缠着王诩嚷嚷,“转,转……”还滚到他的怀里,就是赖着央求,不肯朝父亲那边过去。 婥姐儿见王诩蹲了下来,也上前去拉扯,嘟着小嘴,“抱抱……” 本来这场面,要是换了孩子们跟乳母们亲近,不算什么,可是换了王诩,就是叫萧铎怒气难平,心里火苗足足蹿得直有三丈高!一个太监,自己没有孩子,就来跟自己的孩子亲热吗?自己的儿女,不是他王诩的儿女! 可这份火气还不能表现出来,太掉份儿。 “你们玩着。”萧铎笑道:“就是听见后院有笑声,过来瞧瞧。” 虽然他没有任何发怒的表情,也没有说任何严厉的话,但是王诩凭着在宫中浸淫十几年的经历,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不同。是因为昊哥儿和婥姐儿不肯过去,所以端王生气了?眼下来不及多想,笑着叫了乳母朱氏姐妹,“王爷刚回来,快抱过去让王爷欢喜欢喜。” 自己也赶忙上前行礼,“王爷一路辛苦了。” 因他过去了,龙凤胎居然也没有闹人,然后在乳母的教导下,喊了“父王”,但是这让萧铎心里更不舒服,脸上还笑着,分别摸了摸儿子和女儿的头,“乖乖玩儿,父王给你们带了好东西,晚点给你们瞧瞧。” 端王殿下披散着头发,形象不雅,不愿意多逗留也是常理,众人都没有留意。 王诩却细细的思量了一下。 他猜到萧铎可能是对自己不满,但想着……,兴许因为自己是太监,所以端王不喜欢儿女和自己玩?再想不到萧铎是在吃醋。 而凤鸾自然也没有想到,在萧铎去沐浴的时候,让人去准备了一些小菜热酒,风尘仆仆多半饿了。反正都先来了,就算萧铎等下要去王妃那边,垫垫也好,还特意让人把菜放在美人榻的小几上,这样面对面的好说话。 不是相思难禁,而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多要和他说。 萧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桌子,“你倒是挺快的,就叫人备好热菜热酒了。”在在美人榻的另一头坐下,看了看菜式,都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心里的怒火稍微平缓了点,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凤鸾睨了他一眼,“什么话?我怎么就没良心了。” 萧铎中午是在驿站吃的饭,自然不合胃口,更不用说之前那一个月,简直没有一顿称心如意的。这会儿一看她准备的饭菜,就是食指大动,只喝了两杯酒,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凤鸾在对面抿了嘴儿笑,“天神菩萨,这哪里去了外省办公事?倒像是饿了十天半拉月似的,你慢些吃,当心吃急了胃部舒服。” 这样温温柔柔的关切之语,萧铎听得浑身三百六十五个毛孔都舒泰,像是都被她爱抚过一遍似的,吃起饭来更香了。 凤鸾一直瞅着发笑,等他吃完一碗,又让人盛了一碗,接着却不让他在吃了,“养生之道,不许饥一顿饱一顿的。”亲手给他斟了酒,“再喝几杯,酒也撤了。” 萧铎笑道:“知道娇娇心疼我。” 凤鸾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王府里还是他在的时候更安心一些。 等他吃完,让人把桌上东西都撤了,说道:“王爷回来了,还是先去王妃那边打个招呼,晚上……”犹豫了下,“王爷快去罢。” “小醋缸子又在吃醋,我还不知道?”萧铎着实想她想得狠了,可以说,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想过一个人。以前也有去过外省,并不觉得多想念王府里的女人。偏生眼前这位不一样,就是一个眼神,一句娇嗔,就把自己的魂儿给勾走了。 他这会儿是饱暖思淫.欲,擦了擦嘴,上前一口将她的耳珠含了嘴里,细细的啃噬吮吸起来,还在她脖子和肩膀上的敏感地方,一下下轻轻舔过。 凤鸾顿时身子酥麻倒了半边,真是的……,许久不亲热越发敏感了。 萧铎见她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就欢喜,更加情动,身下那处迅速膨.胀起来,充血硬得不像话,急需找一个地方宣泄一下。他动手解了她的腰带,然后掀了她的裙子,撩起她的腿,便准备接触最后一层障碍,然后缠绵一番。 “哎呀,你真是……”凤鸾没想到他这么猴急,忍不住嗔怪,“才吃了饭,也不怕胃里的东西给倒出来……” 话没说完,嘴边被他狠狠的含住了,使劲吮吸、搅动,弄得她娇喘连连。 “小东西!”萧铎兴致盎然,特别是触手摸着那滑腻腻的肌肤,那熟悉的曲线,觉得再不释放一下,整个人都快要炸了。两人在美人榻上一阵翻滚,调整姿.势,弄得周围的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散落一地。 凤鸾嗔道:“到床.上去。” “娇娇,我等不了……”萧铎情浓意动,将她紧紧的往怀里揉,然而越过她的香肩却看到地上的书,像是佛经,----原本这种时候,他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但是上面的字让他动作一顿,是王诩的字! 再回想起刚才,自己把书随手扔到一边,她却当心肝宝贝似的又放平回去。 ----醋海生波,滔天大浪! “怎么了?”凤鸾原本被他弄得已经情动,浑身软软,见他忽然停了下来,不像以前那样继续怜爱自己,有点羞恼了,“什么意思?逗人玩么?”起身扯了扯衣服,作势就要下去,“讨人嫌……” “侧妃。”刚巧外面有人喊道:“王妃过来让人问问,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萧铎爬了起来,穿了衣服,然后喊了丫头给自己梳头,在屏风后头道了一句,“我先去王妃那边,晚上不过来了。” 凤鸾早就已经整理好了衣襟,虽然被打断有点扫兴,可是她这年纪,又是害羞矜持的女儿家,也谈不上有多么想得慌,停就停呗。自己抿了抿头发,叫丫头进来收拾地上的东西,忽地发现《无量寿经》掉在下面。 心思忽然一顿,刚才他俯在自己身上姿势,应该刚好看到吧?难道是为了王诩的手抄本而不快?不由静默了一阵。 等丫头把《无量寿经》放到窗台上,犹豫了下,自己是不是要收起来再也不看?继而又在心里摇摇头,不好,那样更是叫他起疑心了。 唉,这男人吃醋也没道理嘛。 凤鸾琢磨了下,书还是放在外面,下次自己别太在意应该就好了。 忍不住有点抱怨,真是的……,小心眼儿,要是书是萧湛送的,也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他跟一个太监吃醋无聊不无聊啊?真是自找没趣儿。 虽然抱怨,但到底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往后对待王诩更得谨慎了。 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被他猜疑,回头解释便是,就把他火上头,悄不声儿的拿着王诩下手,----身份地位的悬殊,王诩肯定吃亏,到时候岂不是白白害了他?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 葳蕤堂内,一片灯火通明。 端王妃挺意外的,原本听门房上的人说王爷回来了,又让人打听,说是王爷去了暖香坞,心下不免有点小小失望。好歹也该看了自己,再去暖香坞啊。便想着,让人去暖香坞问个话儿,表示自己这个嫡妻还是关心他的,都没打算他会回来了。 谁知道王爷不仅回来,还来得这么快。 “王爷在暖香坞用过东西没有?”端王妃微微含笑,“没用过多吃点,要是已经吃过饭,就少喝点酒也行。”亲手给他斟了酒,放到面前。 萧铎不想吃东西,却想喝酒,闷闷的连喝了好几杯,才停下。 端王妃打量着他的神色,疑惑道:“王爷这是心情不好?”叹了口气,“王爷走后接二连三的不消停,事情多,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接二连三?”萧铎挑眉问道。 “王爷没收到我的信吗?”端王妃诧异道:“就在凤二夫人生辰那天,阿鸾先是遇刺受惊,接着又是萧宁找上门来,大闹了一场不说,还害得肃王府的凤夫人小产,更不用说萧宁的口出狂言,可真是一团乱啊。” “哦。”萧铎听了,颔首道:“阿鸾遇刺我是知道的,嗯……,是有点乱。” 那意思是后面的事儿不知道?端王妃没好问出口,依照丈夫的性子,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问了也不会认的。只是有点奇怪,按理说,他去暖香坞表妹不可能不说,怎么好似漏了点什么?而且他过来的时间也太快了。 捏着金边汤勺缓缓搅动着汤水,猜测着……,莫非他们拌嘴了? 可是将近一个月都没有见,不正应该好的如胶似漆吗?端王妃想不明白,不过表妹和王爷闹别扭,对自己而言总是好事,不是坏事。 ☆、145 天之明月 端王妃已经发现丈夫不痛快了,当然不会傻傻的继续追问,很快掠过这一节,转而说起无关痛痒的话题,笑道:“王爷可算是赶巧,刚刚赶在中秋节前头回来,正好一家子人团圆。”为了试探心中的猜想,顺带说了一句,“对了,十五还是昊哥儿他们的周岁生辰,可得热热闹闹办一场。” 萧铎“嗯”了一声,“是应该大办的。” 端王妃见他对龙凤胎都兴趣不大,心下更加怀疑,等到再晚一些,丈夫居然要留在葳蕤堂过夜,越发证实了之前的那份猜想。 ----他们肯定是拌嘴了。 次日早起,萧铎直接从葳蕤堂去了上早朝。 端王妃看着干干净净的床褥,轻声叹气,丈夫这是再也不和自己好了吗?到底是自己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三十岁,的确是不如表妹年轻光鲜吸引人。 等到姬妾们过来请安的时候,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凤鸾眼下不到双十年华,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娇妍鲜嫩的年纪,加上天生丽质,随便穿什么都是明艳照人。比如她梳了堕马髻,看起来就是妩媚娇柔好似嫩柳,苗夫人也梳了堕马髻,却总显得有些呆板。 “哎哟。”苗夫人陪着小心道:“今儿倒是跟凤侧妃重样了。”自我埋汰道:“可惜同样儿不同人,侧妃梳什么都好看,我这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凤鸾见她说话都下意识的捂着肚子,心下不由好笑,就跟自己有多歹毒,随时随地都会推她一把似的。不过身处低位份的人怀孕,小心一些,也可以理解,谁让自己是个嚣张跋扈的专宠侧妃呢?孩子又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 倒是没空去和苗夫人计较,淡笑道:“你的嘴还是这么甜,招人喜欢。” 苗夫人笑道:“我哪儿有凤侧妃招人喜欢呢。” 魏夫人一直保持着老实敦厚模样,听得她们客套,只跟着笑了笑。 端王妃朝苗夫人问道:“最近感觉如何?可还烧心反胃?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千万别忍着不说,早点叫太医过来瞧了,平平安安的大家欢喜。” 苗夫人忙道:“多谢王妃娘娘关怀,妾身一切都好。”不愿再多说自己的身孕,生怕惹得别人不喜,特别是怕凤鸾不喜,转而笑道:“听说王爷昨儿回来了?妾身今天一大早就想赶着来瞧,到底没有王爷上早朝那么早,还是没赶上。” 端王妃想到丈夫昨儿一回来,就留宿自己这边,不由正了正身姿,笑道:“下午王爷回来,我再叫你们过来见见。”这点子主母的大度她还是有的,然后道:“行了,你们先回去歇着,晚点再来。” 凤鸾懒得再应付这种虚伪场面,便领头告辞。 回了暖香坞,原本之前都在翻《无量寿经》,也不翻了。 其实寂寞深闺没啥好消遣的,她又不喜欢打牌之类的,针线活计更是懒得做。这原是甄氏说的,“女人要紧的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把周围的人琢磨透,又不是那些穷绣娘,做那么多针线有什么用?没听说男人因为女人针线好,就爱得死去活来的。” 凤鸾原本就是一个娇娇女,又懒,宁愿每天窝在暖香坞里,也不肯走动。 要不然,办个花宴找点小姐贵妇过来说话,也是热闹的。 因为不看佛经了,便叫了丫头们过来下棋,然后又去陪孩子们玩儿一会儿,一上午就这么打发了。吃了午饭,到了下午暮色沉沉的时候,听说萧铎回来了,不过人直接去了梧竹幽居。 宝珠陪着小心,委婉道:“说是王爷有事儿。” 哪知道这有事儿,晚上没有过来,接下来几天全都在梧竹幽居过的。 这下子,不仅端王妃和其他姬妾起了怀疑,便是凤鸾也确定了,萧铎肯定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哪有忙得几天几夜不停歇的?况且他才办了差事回来,正该休息,便是忙,那也不耽误睡觉的功夫啊。 再说之前出了好几件大事,他才回来,怎么着也该来问清楚自己这个当事人的,居然找了这么蠢的一个借口,躲在书房不来了。 行啊,忙就忙吧,想拧着拧着吧。 真是莫名其妙!难不成因为王诩给自己找了一本佛经,就成大罪过了?宫里的娘娘们,就从来都不用太监办事儿了?反正自己儿女双全,背后有凤家和郦邑长公主等人撑腰,又没犯错,端王殿下爱咋样咋样吧。 ----他不来,自己还不伺候了呢。 ****** 萧铎的确是在跟她闹别扭,心里较劲儿。 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没什么,可就是不爽。心下发狠,自己这么牵肠挂肚的,为了一个女人辗转难眠,根本就不像个爷们儿!于是干脆赌气在书房睡,可他一个人睡了几夜之后,不但没有消火,反而火气更大了。 再想着,自己在梧竹幽居生闷气肝疼,她又不知道,指不定在暖香坞多乐呵呢。 第171节 哼!今儿就去看看那个没有良心的,好好的收拾她!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顺着台阶儿下,摔下手中捏了半天没有用的毛笔,“啪!”,墨汁飞溅,弄得手上一片细碎黑点,却也顾不上便出门了。 他带着一股子怒气冲到暖香坞,可一进寝阁,看着那个跟午后慵懒小猫一样的坏丫头,正躺在窗台边晒太阳,----看她娇柔似花软绵绵的样子,顿时把那一腔发狠揉搓的心思散了,到底狠不下心。 萧铎在水晶珠帘外面站着,因他沉着脸,丫头们都没敢乱喊通报。 正好宝珠是背对这边坐着的,凤鸾也侧身背对躺着,主仆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有发觉他来。宝珠手里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嘴里嘀咕道:“侧妃是不是说什么话,让王爷恼了?” 萧铎心道,看看……,人家一个丫头都发现自己不痛快了。 宝珠又道:“依我说,侧妃就该软和一点儿。或者送个点心过去,或者送个香囊过去,再说几句和缓话儿,王爷不就欢欢喜喜的了吗?何苦两个人拧着?” 萧铎在心里点了点头,这话有理,可恨那小东西就是不过来服软。 凤鸾哼了一声,“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话?王爷忙着呢。” 宝珠却道:“那是王爷忙,反正侧妃是闲着的,又不耽误侧妃你过去一趟啊。”她的语气里带出担心,“要是王爷真的生气了,再也不来怎么办?” 萧铎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她是怎么回答的。 凤鸾“呼哧”一下坐起身来,啐道:“你想去你自己去好了,少拿话……”一抬眼看到萧铎在门外面,扭身又躺下了。 宝珠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往外面看去,不由惊喜道:“王爷来了。” 萧铎点点头,然后挥手让她退下。 “侧妃,我出去了。”宝珠推了推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可别再闹了呀。”然后乖巧的福了福,自己打起帘子出去了。 萧铎在她背后坐下,静默半晌,才道:“我这几天有点忙。” “嗯。”凤鸾头也不回,“我知道的。” 她不询问,话头便断了。 萧铎心下恨恨,忍了一会儿气,自己又重新挑了一个话头,“你这几天都在屋里忙什么呢?昊哥儿他们快过生辰了,是不是在给他们准备东西?”笑了笑,“我虽然是去外头办差的,可也没忘了他们,还给带了礼物。” 凤鸾起身坐了起来,抿头发道:“多谢王爷费心了。” 就眼下这气氛,就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萧铎实在问不出,“你想我没有?”,那感觉自己也忒犯.贱了。难道专门喜欢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行啊,一个月不见,这位气性比以前更大,居然连个娇儿都不肯撒了。 她不说话,自己也不会腆着脸再找她说的!他心下上火,便端了茶一口一口的喝。 凤鸾把茶壶给他拿了过来,放在旁边,便自己跑去做针线了。 萧铎更加觉得火冒三丈,----她什么时候是爱做针线的人了?况且自己都主动过来了,她就该服个软儿,说几句好话,难道针线比自己还要重要?可是又不好吵,大男人跟个小女子吵架太掉价儿!不知不觉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还没吃饭,就先吃气和茶水吃饱了。 晚饭随便用了一点儿,见她还是淡淡的,不由发狠,一定是自己宠她宠得太过了,才敢这么拿大!满王府里,就是王妃都没她架子这么大!难道自己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非得在她这儿受气不成?越想越不痛快,憋了一口气窝得心窝子疼。 凤鸾让人上了消食茶,递了一盏过去,“王爷消消食。” 自己需要的是消消气!萧铎冷冷睨了她一眼,不悦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去书房一趟,晚上你先睡罢。” 凤鸾又不傻,当然知道他一下午都在怄气,可是并不打算去哄他,----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哄他?只做循规蹈矩的样子起身,“王爷有正事,那先忙着,妾身送王爷出去。” 萧铎呼哧一下起身,高声道:“不必了!”把屋里的丫头们都吓了一跳,他摔了帘子出去,留下珠帘狠狠摇晃不已。 宝珠有点惊慌,“侧妃,王爷这……,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凤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要不你追上去,替我赔个不是?” 宝珠赶忙朝外瞅了瞅,到底觉得不妥当,没敢挪步。 红缨瞅了瞅她,没说话。 “我也不吃了。”凤鸾起身进了离桌,先去院子里面消消食,再去后头陪着儿女们玩耍一通,方才上.床睡觉。反正单独睡了一个月,萧铎走了,没觉得有啥不适应的,床还更宽敞呢。 再说萧铎,怒气冲冲的出了暖香坞的院子。 心中只觉得气不过,自己出门在外,想了她一个月,日思夜想的,还傻乎乎的给她打造什么金簪。一回来,就先来找她,便是祖宗也不过如此对待,她居然没有一点点感动?合着自己好的时候她就好,自己生气,她就可以随便扔到一旁?那自己成个什么东西了? 呸!自己不能是个东西,不对……,萧铎觉得自己气糊涂了。 清朗的月色下,他撵了下人自己往前走,然后在一处拱桥上面停住,夜风幽幽凉凉的吹来,火气渐渐下去。 罢了,本来就是自己做的不对。 根本就不应该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神魂颠倒的。她是自己的姬妾,又跑不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拉倒,用不着这么揪心揪肺的!反倒折磨自己。 王诩再好也只是一个太监,宫里的娘娘们还用太监呢,比如母妃恭嫔,身边不一样有一群称手的太监吗?自己这是吃哪门子的醋?自己怎么就那么在乎她,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落到了别处。 ----这是有病!活该自己折磨自己。 萧铎决定做一个没有病的正常男人,不为凤鸾吃醋,还像她没进王府那样,不把女人当一回事,想怎样就怎样,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啊。 对!王府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不好了,自己可以找别人啊。 萧铎这样安慰着自己,想了想,蒋氏废了,苗氏怀孕了,就剩下王妃和魏氏了。王妃是个一本正经的性子,且是嫡妻,不好让她做哪些下.作的事儿,就只剩下魏氏还可以用了。 想到此,抬脚去了魏夫人的暗香斋。 “王爷……?”魏夫人别提有多吃惊了,但旋即掩饰住,换上一副欣喜不已的模样,“王爷快进来,妾身让人给王爷准备好酒好菜,吃个宵夜。” 心下嘀咕,前几天王爷一直躲在书房不说,今儿明明听说王爷去了暖香坞,居然又来自己这儿,看来凤侧妃真的和王爷闹别扭了。 当然是和端王妃一样欢喜的,只是不敢流露。 说起来,自己从生产以后就没服侍过王爷,虽说不想争宠,想极力淡化自己和年哥儿的存在,到底不能完全失宠啊。王爷偶尔来一来,当然更好,今儿晚上一定要把王爷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叫他心里记着自己的好处。 因而格外殷勤热络,递筷子夹菜什么的,简直恨不得亲自喂到他的嘴里!可惜王爷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闷酒,不肯吃菜,于是便小意儿殷勤的站在旁边,随时随地的给他添酒,动作娴熟,细细说道:“年哥儿最近长得很好,壮壮的,大伙儿都说……” “别啰嗦!”萧铎根本不想听她聒噪, “哐当”一声脆响,把酒壶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抓了魏夫人,摁倒在榻上,想要证明没有凤鸾别的女人也一样,二话不说,就动手撕罗起来!心中的一腔怒气,总得找个地方宣泄一下。 魏夫人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要鱼.水之欢?简直就像是要撕了自己!王爷从前对自己虽然有些粗鲁,但……,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跟野兽似的啊。 可自己还能怎样呢?便是他等下又打又掐又拧,自己也得咬牙忍住不吭声儿,无论如何得让他把这口气给顺了。心下自嘲,自己这种卑微的宫女,也就剩下这点可以随便作践的好处了。 要是自己连这点都受不了,王爷哪里还肯再来?忍住,一定要忍住。 一副任凭随便□□的温顺模样。 萧铎看着那张温柔敦厚的圆脸,那眉目,那样貌,那卑微的神气,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那人,就好像天上最最皎洁的一轮明月,璀璨无比,光晕却又柔和朦胧,叫自己心甘情愿捧了一颗心献给她。 随便换一个人,难道就是得到了吗?不是的。 心中一腔说不出来的憋屈。 “王爷?”魏夫人见他眼神一会儿一变,冷芒四射,不由有些胆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顾不上羞耻之心,便张开双腿缠了上去,低低道:“王爷……” “松开!”萧铎推开她,豁然起身,旋即整了整衣襟便抬脚出去了。 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魏氏被他扔到一旁,愣了愣,才茫茫然的坐了起来,细细思量,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儿啊?从头到尾的场景过了好几遍,特别是在榻上这段儿,没有……,自己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继而又是一阵失落,看来王爷就连生气都不想跟自己生,悲喜欢乐、爱恨情仇,都是为了凤侧妃一人而生。 自己算个什么玩意儿?!心下掠过淡淡悲凉,……和怨怼。 ****** 萧铎出了门,自己一个人坐在湖边的凉亭里面,静静吹着冷风。 从前一直以为她是恋着自己的,喜欢自己的,不是吗?她温柔体贴、聪慧明敏,对自己更是掏心掏肺的关心。之前种种,每次两个人闹别扭,都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所以自己想要做的更好。 莫非……,不是这样的?是自己错了?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有人哄了,所以有没有自己都无所谓。自己去,她不见得有多么欢喜;自己不去,想来她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失落,竟是可有可无。 萧铎一声轻嘲,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女子心思洒脱了。 为了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太监吃醋,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蠢啊,端王这人太蠢了,简直比妇人还要蠢一千倍、一万倍!十足的蠢货! 他之前千里奔袭回京身体疲惫,加上喝了许多热酒,秋冬寒凉,水边又生风,就这养不许人靠近的吹了半夜,然后第二天便发烧了。 这下子,满王府的姬妾们都是坐卧不安。 因他昨夜是在梧竹幽居歇下的,轮番儿过去看他。 凤鸾当然也要过去,闹别扭是一回事,他生病再不过去就是没良心了。因为昨儿他先来了暖香坞,后来又去了暗香斋,最后却是在梧竹幽居歇下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他在和自己怄气,所以故意避开了其他人。 但要避开,时间上不免就稍微晚一些了。 这落在萧铎的心里,又成了她不在乎自己的表现,见她进来,冷笑道:“凤侧妃今儿得空过来,稀客啊。” 这副尖酸刻薄的不像大男人说的话,把凤鸾一噎,想着他在病里头,忍了气没有跟他拌嘴。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哎哟,额头是有点烫了。” 萧铎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 凤鸾原本被他噎得有点生气的,见他变得这么孩子气,反倒气笑了。端王殿下都多大的人了啊,又不是小孩子,还这样……,叫人啼笑皆非。 可是他这么“蠢相”,却让自己感到踏实和安心一些。 因她低头出神没说话,萧铎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便道:“没事便回去,本王想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 凤鸾心思一转,便道:“那王爷先睡着罢。”自己起身出去,然后偷偷的从屏风后面饶了一圈儿,站在床头幔子后面,抿了嘴不吭声儿。 萧铎原是气话,听得她脚步声出去不由一怔,真出去了?!翻身回头看看,哪里还有人影儿啊?顿时心头又窝了一大口气,很好,那丫头真是够狠,自己都病了,她还这么没良心,说出去就真的出去。 他气得睡不着,翻身下.床穿了鞋子就要出门!至于出门做什么也没想,就是气得不想在这屋里呆,把大夫嘱咐静养的话也给丢到脑后,全不管了。 刚走了两步,后面就突然蹿出来一个人,把自己抱住了。 “去哪儿呀?”是她娇滴滴的声音。 萧铎觉得自己应该更有骨气一点儿,当即推开她的,然后抬脚就出门的,可就是下不了那个手,被那点子纤细的力气给缠住了。 凤鸾知道他心里别扭,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王爷发烧呢,乱跑什么?”给他顺了顺毛,柔声道:“好了,快回去躺下。” 过了那个气头,也罢了,看在他这么蠢相又孩子气的份上,给他搭个台阶下吧。 两个人总不能闹一辈子别扭,还得过日子呢。 萧铎扭头看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笑意深深,多半……,是在笑话自己!不由沉了脸,又觉得窘迫,努力给自己脸上抹面子,“屋子里闷得很,不透气,我想出去走走散心。” 凤鸾不知哪种真不识趣的,笑盈盈道:“那我陪王爷出去。” 萧铎觉得自己的骨气都给狗吃了,竟然没拒绝,由着她给自己披了披风,然后两个人一起出去了。还一路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好生奸诈的小东西的,她这么挽着自己在王府里逛一圈儿,人人都看见了,谁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她哄好了。 到了路口,凤鸾抬头笑道:“王爷走了以后,我给王爷亲手缝制了一件亵.衣,咱们去瞧瞧罢。”不着痕迹的,就把他往暖香坞里面领了。 萧铎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锋。 第172节 一个说,“你要是有骨气的大男人,就不该给她脸子,她甩你好几天,你就甩她好几个月,甚至可以一辈子不理她!哪个女人不是一样?要是府里没有中意的,还可以外头买去,何必低三下四的倒贴着她?” 另一个又说,“算了,算了,大男人何必跟小女子置气?吃太监的醋本来就是不对的,顺着台阶,两人以后和和美美的也就是了。” 前头那个骂道:“你这没骨气的软耳朵!” 后头的道:“真丢了她,回头有你一辈子后悔的!” 于是,在端王殿下纠结来纠结去的功夫,还没有敲定主意,人就已经被凤鸾给拽进暖香坞了。然后她让人铺了床,哄得他躺下,又亲手喂了一盏甜汤,堵了他的嘴,再燃了双份的安神香,轻言细语就把发烧的他给哄睡了。 一觉醒来,萧铎感觉精神头儿好了许多。 但心里……,却又一种被人调.戏了的羞耻感!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女子耍得团团转,她略给一点甜头,就浑身发软没骨气的全听她的了。 萧铎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发烧病了,所以才这么反常。 但不论如何总算是在暖香坞里住下了。 王府的姬妾们知道以后,端王妃叹了一回,苗夫人摇头笑笑,魏夫人则是木呆呆的发了一阵呆,至于蒋侧妃……,谁还管她啊。 ****** 端王府里,暂时又风平浪静下来。 尽管萧铎在暖香坞里面住了下来,可心头的那口气,还没有消。 ----心头的疑惑更是没有消。 而凤鸾,把人接回来以后好茶好饭养着,陪着说说话,依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主动求欢之类,日子还是过得更平常一样。这也让萧铎多少有点不满,他本来生气,加上发烧不舒服,心思自然更重几分了。 今儿一大早的,她陪自己吃了早饭,说了几句话,就蹿到后院半天没回来。 其实凤鸾是因为中秋节和龙凤胎的生辰,怕吵着他,去后面商议琐碎事儿去了。 可要是以前,萧铎可以过去亲自看个究竟,偏生他这会儿头疼脑涨的不想动,还带了几分埋怨,不免想着,她是不是在后面,和王诩一起逗孩子之类。 “添水!”他含着薄怒喊了一声。 丫头们就立在门口的,因他躺着,怕打扰,没人敢进来罢了。听得传唤,宝珠赶忙进来倒水,捧了茶,送到床边,“王爷喝茶。” 萧铎抬手一把抓了过来,结果太急,反倒把茶水给洒了一点儿出来。 宝珠吓了一跳,赶忙去拿帕子过来擦拭,连连赔罪,“王爷……,对不住。”主子不能有错,只能做下人的认了,“都是奴婢不小心。” 萧铎看着她一阵忙活,那纤细的手指和明红的蔻丹,在自己眼前一片乱晃,且那动作又轻又柔,带着说不出的某种意味儿。细细回想平日里,这丫头也总爱在自己跟前乱晃,又喜欢打扮俏丽,----以他端王殿下的身份,什么样想攀龙附凤的女人没有见过?稍稍一试便知道了。 “好了,不要紧。”他声音温暖和煦,“本王自己擦。”状若顺手去抓帕子,却一不小心抓住了宝珠的手,顿了顿,继而抽了帕子出来。 宝珠顿时脸上飞红一片,低垂眼帘,“我……,我再去给王爷倒一盏新茶。” 连自个儿是奴婢都不记得了?萧铎心下一声嘲讽讥笑。 宝珠重新去倒了茶,放在旁边,问道:“王爷还要什么?”她那明亮的杏眼里,分明闪烁着一种叫“希望”的光芒。 呵……,居然还问自己还要什么? 按照常理,她若是个一心一意忠于主子的好奴才,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马上告退避嫌的吗?她却巴不得找点事儿留下来,这就可笑了。 ☆、146 对质 “这会儿有点头热。”萧铎温和笑道:“你去打盆水进来,给我擦擦。” “哎。”宝珠满目欣喜的飞快去了。 萧铎目光凉凉的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在床沿上面轻轻敲着,这个背主的丫头留不得了。阿鸾是一个心地良善的性子,估计她不舍得,不如自己提点提点,叫她把这个丫头处置了。 “王爷醒了?”珠帘一动,凤鸾从外面进来,自己倒茶喝了一口,“还当你一直睡着,怕你吵,说等会儿进来的呢。”又问:“感觉好点没有?” 听她如此关切,萧铎之前的不痛快消散了几分。 凤鸾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好像没那么烫了,王爷最好今天晚上能够退烧,明儿八月十五不仅要进宫,还得忙着孩子们的生辰,只怕没有功夫歇的。” 萧铎的逆鳞竖起来的时候,别人不敢碰,但只要凤鸾轻轻一抚就顺了。 他的脸色很快软和不少,只没说话。 “怎么呆住了?”凤鸾正要细细问他,听见身后一串急促脚步声,回头看去,是宝珠打了水站在门口。奇怪的是,她眼里的表情有点复杂,----还没消散的惊喜,以及掩不住的惊讶、失落,像是有什么欢喜的事儿,被自己打断了。 宝珠诺诺道:“侧妃……,我打水给王爷擦脸。” 凤鸾先是不解,擦脸就擦脸,做什么脸色这般奇怪?继而心思微转,加上从前对宝珠就有数,心下大致猜出了七八分来,勾起嘴角,“你放下,我来擦罢。” 宝珠当然不敢跟她争,上前放下,然后看了萧铎一眼才转身离去。 凤鸾瞅着她眼里的那抹失望,和恋恋不舍,不由感到恶心无比。宝珠前世背主陷害三堂兄,这个梁子自己一直记得。若是她今生一直规规矩矩的,或许还能容她,既然她作死,那就只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了。 萧铎见她发呆,担心她没有看穿宝珠的那点伎俩,又不好直说,怕她生气,因此委婉提醒道:“丫头们年纪大了,总留着,有违人和,不如早点择个人家嫁了。” 凤鸾有点意外的看着他。 依照端王殿下的性子,看不上宝珠之流倒是不奇怪,不过主动处置想要勾引他的丫头,可见……,还是为自己着想的。特别是他还怕伤了自己,说的这么委婉,----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倒是把跟他置气的心思软了下来。 萧铎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舍不得陪嫁丫头,因而道:“正巧我书房里有几个小厮要娶媳妇儿,宝珠漂亮伶俐,我挑个好点的人家给她,也不算亏待你的丫头了。”又道:“回头我再给你买几个好的,不比宝珠等人差。” 凤鸾沉吟着,片刻后点了点头,“行,回头找个日子把宝珠给嫁了。” “你别舍不得。”萧铎不好多说,也没工夫为一个丫头费心思,既然她答应了,便不多问了。想着明儿就把小厮的家底送过来,让她细细的挑,赶紧把宝珠这种烦人精给解决掉,省得留在屋里糟心。 第二天,他让人送了三个小厮的家底情况过来。 凤鸾一一看了,都还不错,反倒觉得宝珠配不上这几个小厮。继而心下冷笑,想来她肯定是不愿意配的,没那个福气,罢了,走走过场便是。 因而叫了宝珠过来,说道:“你年纪是我屋里丫头最大的,又跟我时间最久,所以想给你择一门好亲事,也不算跟了我一场。” 宝珠目光一惊,慌道:“侧妃,奴婢还不想嫁人。” 凤鸾微笑道:“不要紧,只是先定亲下来,回头等过两年你二十了再嫁。” “不……”宝珠仍然不愿意,可是又解释不出原因来。她低了头,心下飞快思量着,----小姐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订亲了?豁然一阵心惊,糟了,一定是昨天自己太过留恋端王殿下,给她发觉了。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愿意留自己下来做通房丫头,而是要打发自己走。 不不!王爷分明是看上自己了!只要稍微再努力一下,就能事成,王爷是那般风流倜傥,还痴情不移,且身份矜贵无比,比外头的小厮强一千倍!就算王爷对自己没有对小姐好,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分怜惜的吧?只要自己得了宠,生了孩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到手了。 可是小姐不愿意的话,自己要怎样才能留下来呢? “怎么不说话呀。”凤鸾笑道:“你这丫头平时看着挺爽利的,也害羞了。” 宝珠顺着她的话,只做一脸害羞的模样,“这事儿……,还得跟我家里人商量商量,待我先问过爹娘的意思。” 真是放肆!凤鸾心下大怒,她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婚姻嫁娶哪里轮得到父母做主?况且萧铎准备的这几门婚事不错,又没有坑她,她却千不情万不愿的,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只是并不拆穿她,笑道:“行啊,回头叫你爹娘过来问问。” 宝珠勉强笑着退了出去。 到了下午,凤鸾在院子里面闲逛的时候,红缨过来低声说话,“侧妃……”她有些为难的提醒,“昨儿侧妃在后院忙活的时候,宝珠一直在里面跟王爷说话。不是奴婢有心挑唆,只是担心……,她大了,或许有什么别的念头了。” 凤鸾扭头看向她,果然还是红缨心细而且尽忠可靠,对她投以赞许的一瞥,然后松开花枝笑了,“没事,我心里有数的。” “有数?”红缨怕她没有听明白,或者是偏袒陪嫁丫头,犹豫了下,鼓起勇气再次说道:“请侧妃先恕奴婢僭越之罪。”她跪下去,“奴婢觉得宝珠对王爷有心思,整天爱在王爷跟前晃荡不说,还专门找单独的时间进去说话。如果侧妃本来就打算让宝珠做通房丫头,那当奴婢多嘴没说,如果不是,还请侧妃早做安排。” “你起来。”凤鸾俯身亲手搀扶于她,低声笑道:“今早我就叫了宝珠,说是给她安排一门上好的亲事,先订下来。” 红缨缓缓站起来,“那……,宝珠怎么说?” 凤鸾勾起嘴角,“这会儿我不在屋里,估计她已经去找王爷说了吧。” “啊?!”红缨大惊,“万一王爷……”不好说萧铎好色,委婉道:“万一王爷看着宝珠是侧妃的陪嫁丫头,心软了怎么办?” 凤鸾淡淡一笑,“不会的。” 不是自己太过自信,也不是早上萧铎的那番体贴让自己相信了他,而是自己十分清楚萧铎的性子,----他最恨背主之人!就算他看上了宝珠,也得自己介绍给他,或者他找自己索要,而不是宝珠背着自己擅作决定。 宝珠这般自作聪明,背弃主人,萧铎是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的。 ****** 事实正如凤鸾猜测的那样。 宝珠哪里是要去找爹娘商议,根本就寻着机会,找萧铎求情的,此刻正跪在他面前娇软哀求,“王爷,今儿侧妃说要把奴婢早点嫁出去。虽然是为了奴婢好,可是奴婢舍不得侧妃,不想那么早嫁出去。”她的目光脉脉含情,柔声道:“王爷能不能劝一劝侧妃,让她别急着嫁了奴婢。” 萧铎目光微敛,“你们主仆的事,本王如何做主?” “王爷可以的!”宝珠听他口气有松动,更欢喜了,心急道:“毕竟侧妃已经做了王爷的姬妾,只要王爷开口,侧妃肯定也是不敢辩驳的。” “哦?”萧铎双眼微眯,眼底深处闪出危险的光芒。 可惜宝珠太心急勾引他,改变命运,只觉得他目光闪烁似有情意,反倒越发以为是看上他了。“王爷……”她试探着,将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面,娇羞无限,“其实奴婢不只想要留下来服侍侧妃,更想……,更想留下来服侍王爷。” 最后一句,声音已经细若蚊呐。 萧铎眼里露出嘲讽之色,“你想怎么服侍本王啊?” 宝珠害羞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眼里的嘲讽,只当他是心动了。可她毕竟是未经男女之事的少女,心口扑通乱跳,却做不出十分出格的动作。心里几番挣扎,若是此刻不给王爷一点甜头,只怕他转眼就弃了自己,不敢兴趣了。 一咬牙,抓住萧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结巴道:“任、任凭王爷吩咐……” 萧铎恶心的抽出了手,狠狠给她一记窝心脚,斥道:“下.作东西!以为本王是那等色中饿鬼?见了个女人就走不动道,脑子不会转?真是可笑!” “王爷……?!”宝珠痛得捧着心口在地上颤抖,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之前都对自己有情意,为何突然就恼了?赶忙害羞忍臊,仰面道:“王爷,奴婢一片真心……” “你真叫本王恶心!”萧铎将茶盅往地上狠狠一摔,朝外喊道:“来人!” 姜妈妈和玳瑁闻声冲了进来,面面相觑,然后看看宝珠,再看看王爷,想起最近宝珠的一场,皆是有所领悟,眼里皆是一片嫌恶之色。 萧铎冷声道:“宝珠言行无状,冲撞本王,把她给捆到柴房里去!” 宝珠还在哭着求情,“王爷、王爷,饶了奴婢……” 姜妈妈哪里容得她再开口说话,当即掏了自己的帕子,再要了玳瑁的帕子,两下里利索打个结,然后把宝珠的嘴给捆上了。上前“啪啪”两耳光,喝斥道:“不许喊,再喊把你的破舌头给绞了!” 然后两人连拉带拽,出门又喊了婆子,只道:“宝珠砸坏了侧妃心爱的东西,王爷训了她几句,她居然还出口顶撞,先关到柴房里反省反省再说!” 众人都是云山雾里,但是姜妈妈是凤鸾的乳母,没人敢怀疑,赶紧带走宝珠。 等到凤鸾从后面回来,萧铎大致说了两句,“宝珠心坏了,我已经让人捆到了柴房去,等下就叫人牙子,把她卖得远远的再也不烦扰你。” 动作这么快?凤鸾看着他,一时间有点唏嘘感慨。 “怎么不说话?”萧铎也凝目瞧着她,担心道:“莫非舍不得宝珠?”怕她误会,忍不住皱眉解释了下,“你那丫头心太大,想要做本王的通房丫头,她未经你的允许就这般张狂,还跑来找我求情,让我阻止里将她嫁出去,如此背主之人留不得!” 第173节 “不,我没有舍不得。”凤鸾轻轻摇头。 萧铎又问:“那是觉得丢了面子?” 凤鸾轻轻易笑,“我又没做丢人的事,有何丢面子?要丢人也是宝珠丢人!”伸手抓住了他,想着他处处替自己着想的关切,软了心肠,觉得两个人闹别扭好傻气,“其实母亲生辰那天,我在街上遇险的事,信里面并没有跟你说全。” “还有别的?”萧铎挑眉问道。 凤鸾便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了,然后道:“当时别提多险了,我是在信里没跟王爷说,是怕王爷担心,其实我的魂都给吓得快没了。” “你怎么不早说?!”萧铎震惊的看着她,继而一想,不怨她没有早说,要怨就怨自己这几天没有问她,一直跟她怄气。“阿鸾。”他静默了一下,“是我不好,不该只顾自己胡思乱想,而没有先和你把事细问清楚。我还以为你说的射偏了,是偏到马车外面去,王妃那边也不知道……” 她信里写得平平淡淡,王妃说起来,也只是说她受了惊吓而已。 ----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凶险! 想着她受了惊吓的样子,不免心疼,将人搂进怀里,“阿鸾,对不起。” 凤鸾心里憋了好几天的委屈,这才释放出来,“你不是只顾着自己生气么?”不好直说他是因为王诩,只道:“你自己在外头受了气,就回来拿我当受气包,我这心里也恼了,不想理你。” 萧铎沉默不语。 凤鸾有意把这个脓包给挑破了,委委屈屈道:“你不晓得当时多吓人,要不是王诩反应机敏,拍了一下我的头,差一点我就没命了。” 自己心中坦荡荡的,没啥不能说。 重点是,说起王诩固然会叫他心里不痛快,但若不说,万一事后有人胡乱挑拨离间呢?生出天大的误会岂不更麻烦?与其彼此误会来误会去,还不如当面交割清楚。 “王诩?”萧铎眉头一挑。 这么说,王诩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心里有点不痛快,不过……,比起自己的那点小小醋意,当然还是她的性命更要紧。而且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会那么信任王诩,救命之恩,的确是值得信任感激的。 两人搂在一起,都是静默了好久才分开,然后在旁边坐了。 萧铎转头朝着窗台上面看去,那本《无量寿经》还躺在那里,----自己是该觉得她和王诩过从甚密呢?还是相信她心中坦荡荡没有杂念?抬头看向她的眼睛,清澈的好似一汪没有杂质的湖水。 片刻后,他淡声道:“阿鸾,你没事就好。”忍了忍,“别的本王都可以不计较。” 凤鸾听了心里直皱眉,听他这意思,是他大度不计较自己和王诩有瓜葛?而不是相信自己心无旁骛?不行,今儿非得把这件事给捋顺了。 “什么叫别的都可以不计较?”她目光灼灼的问道。 萧铎看着她,不想再提起王诩来扰乱彼此,不过是个太监,摆摆手,“罢了,没什么,往后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罢。”又道:“这次你受了惊吓,好好休养着,至于幕后的人,本王会仔细查出来收拾的!” “萧铎!”凤鸾眼里绽出碎冰一般的寒芒,“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能说么?就不怕你掖着藏着彼此生出嫌隙?”忍了一口气,“你说了,我也好辩一辩。” 萧铎还是不想开口的意思。 凤鸾一声冷笑,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封信,狠狠摔在他面前,“当初我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看看这信上的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楚着呢!” 萧铎看着那封信,不免想起从前彼此恩爱甜蜜的时光。 继而拆开了信,一行一行,一字一句,都是她当时亲笔写下来的,还撒娇让自己亲手用胭脂画了押。当他看到最后那句,“世事变化不定,人心朝夕万变,或许将来之你已不是今日之你,还望勿忘今夜之诺。” 凤鸾声音凉凉,“你想起来了吗?今日还肯践当日之诺吗?” “阿鸾。”萧铎心中情绪翻涌不定,是啊,当时自己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永远都不怀疑她,相信她,如果有怀疑就面对面的问她,----为何掖着藏着不问?萧铎你这个懦夫,你的勇气去哪儿了?!连问一句都不敢吗? 凤鸾又道:“王爷说清楚了,便是死,也好歹让我做一个明白鬼儿。” “胡说。”萧铎当即斥道:“不要说什么死啊死的!” 自己哪里舍得让她去死?因为她,自己已经先把自己折磨死了。 ☆、147 身世之谜 凤鸾一声冷笑,“王爷分明就是藏了话,对我有芥蒂,却不肯说出来。万一哪天有人信挑唆,让我不幸中招,就那样被害死了也不是不可能。”她幽幽一叹,“可惜啊,说不准到死都是一个糊涂鬼。” “阿鸾!”萧铎听她说死啊鬼啊的,就是一阵心惊肉跳,一把将她抓紧怀里,“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不怪她,是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是自己怕受伤害的蠢念头又生出来了。 难道真要一辈子存个芥蒂吗?往后还有何开心可言。 凤鸾下了一剂猛药,“说白了,王爷到底还是心里有我不多,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怕受到伤害罢了。”愤而推开了他,“那我呢?王爷口口声声说爱重我,就不怕我被误会,被曲解,被你伤害了吗?你这个口是心非、自私自利的……” “阿鸾,我说。”萧铎觉得她骂得对,况且自己好歹比她年长十岁,难不成还要一个小姑娘哄着、捧着?是自己做得不像一个大男人,忍了羞耻,开口道:“我,就是觉得你和王诩太亲近了。他年轻、长得好,年纪又和你差不多,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难免心软……” “萧铎,你放什么狗.屁!”凤鸾见他终于肯说出来了,劈头就是一顿狠骂,要把他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给骂醒,“王诩他是一个太监,咱就不说了。”继而冷笑,“你说他年轻,长得好看,所以我这个小姑娘就把持不住了?是这个意思吗?你简直就是一个可笑的王.八蛋!” 她骂道:“难道萧湛不年轻?不好看?身份不比王诩尊贵许多?呸!”狠狠啐了一口,“往难听了说,我要是那种无耻淫.奔之人,也该图个齐全人,去图一个太监残废做什么?你脑子里都是进了水吗?” 萧铎怔怔的看着她,不能辩驳。 “哦,我明白了。”凤鸾索性挑开天窗说亮话,抓起窗台上的那本《无量寿经》,狠狠摔在地上,“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王诩送我一本佛经,你就疑心?行啊,那我让王诩给王妃也送一本,给苗夫人也送一本,给魏夫人也一本,要被泼污水,大家都一起污了算了!” 萧铎是一个心思很重,且疑心重的人,此刻被她骂了一顿,反而骂开了。 细想想,的确自己这飞醋吃得毫无道理。 她说得对,王诩再年轻再好看,那也是个太监,比不过成王萧湛啊。她连萧湛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太监?自己不过是心里不痛快,乱吃醋罢了。 “呸!”凤鸾啐道:“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老男人!” “阿鸾……”萧铎自知理亏,被骂了不但不生气,反倒如获珍宝,紧紧搂住她不放手,也不要脸面了,“你看上我是对的,别嫌弃我老,回头我打扮年轻一点儿。”陪笑道:“是我错了,仍凭你想打想骂想罚都行。” 凤鸾别开了脸,“少跟我来这一套!每回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再不敢了。”萧铎忙道:“你看,宝珠她主动勾引我,我都没动心,还替你把人给打发了。阿鸾,娇娇,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是真的。”有点懊悔,有点憋屈,“我要不是在乎你,哪里会这样折磨自己?直接把王诩打死算了。” “你还委屈了?”凤鸾回头冷笑,“行啊,你有本事就把御前行走的人打死,把我的救命恩人打死!你打啊。” 萧铎的气势完全压下去了,只陪笑,“我就是打个比方,你看你,还当真了。”想着赶紧弥补一下,忙道:“我出去的时候,还给你亲手打了一支金钗……”忽地一顿,那天自己跟她怄气,去湖边凉亭吹风的时候,顺手扔到湖里去了。 这会儿想拿还拿不出来呢。 凤鸾一见他吞吞吐吐就知道有蹊跷,问道:“钗呢?” 萧铎尴尬道:“扔湖里了,等下我让人去捞上来。” “我不稀罕!”凤鸾已经把事情交割清楚,心中又不快,甩手便摔了帘子出去了。 萧铎想了一下,光是嘴上赔罪没用,太没诚意,忍了低烧出门吩咐人,去湖心亭旁边打捞金钗。眼下秋日湖水寒凉,冻得下去捞金钗的人一个个直哆嗦,一个个都搅和了浑身的泥,简直能不看了。 “捞!捞着了。”有人在水里惊喜道:“奴才捞着金钗了。”然后顾不上泥污爬上岸来,在水边洗了洗,然后小心翼翼捧了上去。 萧铎松了口气,那帕子把金钗给裹了,然后朝高进忠摆手,“赏!” 高进忠赶紧赏了那下人一锭银子,另外给了一锭,“其他下湖的人分了。”然后飞快追上主子,心下嘀咕,这算怎么回事啊?好好金钗,扔湖里做什么?这会儿又大费周章的捞起来,真是……,真是闲的蛋疼。 萧铎巴巴的回去找凤鸾献宝,结果玳瑁回道:“侧妃回凤家送粽子去了。” 这不是送粽子,分明就是赌气回娘家。 萧铎没有多说,让人把金钗仔仔细细洗干净了,然后也出了王府。 ****** 凤鸾在海棠春坞里跟母亲抱怨,“母亲你说他可笑不可笑?先头吃萧湛的醋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如今居然连个长得好看点的太监,也要吃醋!若不是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想着以后还要过日子,真想一碗茶泼在他脸上!” 甄氏听得“扑哧”一笑,“我的儿,端王殿下真的这般傻乎乎的?倒也有趣。” “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凤鸾不悦道。 “罢哟。”甄氏乐不可支,“他吃醋,好歹听你解释,这就不错了。”见女儿满脸的不痛快,为了哄她高兴,又道:“还是我们阿鸾聪明,三言两语的,就把王爷的毛给捋顺了。” 心下却是有点忧心忡忡,萧铎忌讳王诩,就算暂时被女儿给安抚住了,不定哪天疑心病又犯了,万一害了王诩……,可是不好。 这边没说多久,萧铎来了。 一进门便道:“阿鸾,金钗找着了。”从怀里摸出东西来,打开帕子,亲手托到她的面前,“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凤鸾斜眼看着金钗,没言语。 甄氏怕冷了场,上前拿了起来细看,只见那金钗并不是十分细致,反倒有点古朴和笨重,这又算是什么好东西?值得端王殿下巴巴的拿来讨女儿欢心?心思一转,抬头含笑问道:“是王爷亲手打造的吗?” 萧铎笑道:“是,就是手艺差了一点儿。”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甄氏把金钗别在了女儿头上,笑道:“果然王爷亲手打造的就不一样,阿鸾戴着,比平日更好看了呢。” 萧铎当然知道她是在说场面话,不过还是很感激岳母帮忙圆场,不然她总冷着脸子不解话头,得多尴尬啊。因而晚上留下吃饭的时候,便竭力敬了岳母几杯酒,“凤夫人意思意思即可,本王干了。” 凤鸾当着母亲不好给他甩脸子,再说了,也不想玩什么使小性子,然后打情骂俏的的把戏,只是默默低头吃菜。 吃完了饭,甄氏笑道:“因为天色不早,你们回去罢。”一则是想让他们回去单独相处,二则另外有点心事,因而没有多加挽留。等女儿女婿走了,自己进了寝阁最里间的套屋,犹豫再三,叫了丫头进来,“给我把这把锁砸了!” 王诩毕竟身份特殊,萧铎忌惮他,这事儿还是跟她说一声比较保险。 唉,算什么?自己竟然管起了王诩的闲事,这里头的瓜葛,真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根本就没法梳理清楚。 ****** 马车里,萧铎低声道:“阿鸾,还在生气呢?” 凤鸾别开了脸,不想回答。 萧铎又道:“你再原谅我一回,好吗?” “一回?”凤鸾扭头看他,“你自己数数,这都几回了?之前因为萧湛怀疑是一回,你答应的好好儿的;后来因为蒋氏小产又一回,你也口口声声保证。可是现在,你却因为无端端的怀疑王诩,又来这一套。” “好事不过三,没有下回了。”萧铎有点耍赖的笑着,揽了她的腰,“你就看在我不被宝珠诱惑的份上,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凤鸾轻声嘲笑。 萧铎自己也觉得没脸再这么说,但还是厚着脸皮,“嗯,最后一次。”不想再进行这个不愉快的话题,赶紧说起儿女们,“过几天昊哥儿他们生辰,你想怎办?要是想热闹一点的话,我就多下几个帖子请多点人来。” 凤鸾皱眉道:“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虽然明知道他是转移话题,但儿女们的确是自己十分关心的,“哥儿姐儿还小,不要热闹,就清清静静的府里摆几桌好了。正好他们赶在中秋节做生辰,家家户户都忙,便是太子妃她们过来也不过吃个饭,没有功夫多留的。” 至于母亲,倒不是不想她,而是萧铎对自己回娘家没有限制,三天两头就可以见到的,不至于牵肠挂肚的。 萧铎赶忙道:“依你,都依你。” 正在做小伏低赔不是,马车忽然停住了。 凤鸾才受了上次行刺的惊吓,不免神经质的低了头,还道:“快趴下!” “怎么回事?!”萧铎眼睛里带出一丝寒芒,一改刚才的柔情蜜意,沉了脸,竖起耳朵听了听,见没动静。赶紧搂紧了她,低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王爷,对面郦邑长公主殿下的马车。” 大皇姑?萧铎怔了一下,赶紧下车,过去给郦邑长公主见礼,然后让王府的马车队伍挪到旁边,笑道:“请大皇姑先行。” 郦邑长公主瞅着对面的马车,问道:“是阿鸾在里面吗?” 第174节 “是。”萧铎回道:“我们才去了凤家送粽子。” “没良心的。”郦邑长公主笑道:“怎么不记得给我送一份儿?” 萧铎忙道:“等下就送。” “算了,我不爱吃粽子。”郦邑长公主招招手,“让阿鸾过来。”又道:“既然咱们遇上了,你们就先去我府里吃一回粽子罢。” 萧铎自然是乐意跟这位长辈亲近的,加上能让凤鸾散心也好,当即笑道:“那好啊,等下可得多吃几个再回去。” 先过去让凤鸾带了绡纱帷帽,过来说话。 郦邑长公主的马车十分宽大华丽,几近夸张,招手让凤鸾上来了,然后笑道:“是不是耽误你们小两口亲热了?” “没有。”凤鸾在马车上欠了欠身,方才坐下。 “怎么了?”郦邑长公主是何等眼见的人,瞅着她,思量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小六惹你生气,所以气得回娘家了?他来追你。” 凤鸾诧异的抬起眼眸。 郦邑长公主被她的老实惊讶逗笑了,“我就知道,一准儿是这样的。”继而沉了脸,“你别怄气,等下我就替你教训教训他。”然后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凤鸾怎好说是因为萧铎吃王诩的醋?因而只含混道:“他这人疑心重,脾气大,没事儿就爱摆个冷脸子,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敢甩脸子给你看?”郦邑长公主皱眉,继而又道:“没事,等会我甩个更大的给他看,替你出气。” 凤鸾原本一腔郁闷,听了这话,不由“扑哧”一笑,“好呀。” 郦邑长公主是大事上不让人拿错处,只要站了规矩,那可是变着花样折磨人,到了府里,就让萧铎站在旁边剥粽子。剥了整整一盘也不让停,只是劝凤鸾,“你一样尝一点点,别吃太多,当心噎住了。” 凤鸾笑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萧铎当然知道郦邑长公主是在替她撑腰,可只要她能消气,也认了。看着她那笑靥如花的狡黠模样,就算是捉弄自己,也比冷着脸不理会自己好多了。 心下想着,看来除了凤家,郦邑长公主也可以常来逛逛。 他们是在内厅吃粽子,寝阁就在一墙之隔的后面。正在说笑,忽然听见寝阁里面一阵动静,萧铎不由吃惊喝斥,“什么人?!”当即拔了腰上的佩剑,就要冲进去,却被郦邑长公主叫住了。 “你看你,一惊一乍的。”她笑道:“是我养的猫。” 萧铎松了一口气,歉意道:“因为阿鸾遇刺,弄得我有点过分紧张。” “我进去看看。”郦邑长公主起身进去,隐约听得她喝斥了几句,“你这淘气的小猫,乱动什么,看把我屋子弄得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又出来了,笑道:“小东西淘气,教训几句就老实了。” “是啊,猫儿淘气。”凤鸾笑了一句,然后低头缓缓咬着粽子,心思微动。 萧铎重新洗了手,继续剥粽子。 “行了。”郦邑长公主的神色略不安定,摆手笑道:“剥一堆,吃不完放着全都坏了。”对凤鸾道:“你先回去,改天我再替你教训小六。”又训斥萧铎,“你再敢欺负阿鸾,我先饶不了你。” 萧铎忙道:“不敢,不敢。” “这下我可算是有靠山了。”凤鸾巧笑嫣然,掩饰自己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之前心中的猜测,再次浮了起来。 郦邑长公主喊了人进来,“替我送小六和阿鸾出去。” 凤鸾和萧铎一起告退出了门。 然后一路在长公主府里向前走,从正门出去,上了马车,刚刚拐了一个弯儿,她便让人停下马车。萧铎诧异道:“你怎么了?” “我有一件要紧事忘了告诉母亲,急着回去一趟。” “要紧事?”萧铎不解道。 凤鸾心下十万火急,没空和他细说,“王爷别问,只管骑马带我赶紧到凤家。”甚至不惜利诱,“你应了我,赶紧带我到凤家,咱们之前的别扭就一笔勾销!”和萧铎的那点别扭比起来,自己的身世,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必须查个清楚! 萧铎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听她说只要快马带她去凤家,就把误会一笔勾销,顿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天底下那还有比这更省事儿的了?当即给她戴了帷帽,然后要了一匹侍卫用的马儿,将她抱了上去,两人策马狂奔赶去凤家。 凤鸾一下马,便急匆匆的几近小跑似的往里赶。 萧铎在她旁边紧追不舍。 到了海棠春坞门口,凤鸾忽地抬手,“王爷别跟来,我自己进去找母亲有事,你在这儿等着便是!”言毕,自己匆匆进去了。 萧铎只好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有事叫我。” 高进忠近年来有点身体发福,慢了几拍才追上来,不停喘气。然后更是不解的看着眼前一幕,天神,凤侧妃这架子大的,竟然叫王爷立在院门口等她?哪里还是王爷,简直就是凤侧妃身边的跟班小厮。 再说凤鸾,风急火燎的直接冲了进去,进了内厅,再进寝阁,两个丫头慌忙拦在前面,甄嬷嬷也道:“夫人睡了,侧妃先在外头……” “滚开!”凤鸾手上拿着马鞭子,狠狠往地上一抽,吓得甄嬷嬷和丫头们下意识的躲开,她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进去。寝阁后面,便是那个禁忌之地,她进门便朝衣柜上面看,……锁已经被人砸开了。 “砰!”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上,震得眩晕。 甄嬷嬷冲了进来,一看情形,便知道坏菜了。 凤鸾拣起那把锁看了看,继而笑笑,随手把锁扔到了一旁。她缓缓走了出去,然后把床帐一掀,看着那空荡荡整齐的床铺,淡笑道:“我等母亲回来。” 甄嬷嬷低头不语了。 凤鸾想了想,回过神来说道:“王爷在院子门口,让他去偏厅喝茶等着罢,我和母亲要说点体己话儿。” 甄嬷嬷闻言一惊,但不敢多说,赶忙出去先安置端王殿下。 凤鸾的心思飘飘浮浮的,母亲……,果然是和郦邑长公主有瓜葛的,那么她这十几年见的人,难道都是郦邑长公主?回想当初,母亲说,“那人要见,我能如何?”自己直觉武断的以为是个男人,是母亲在偷人,却没有想过,那人也可以是女人啊。 可母亲和郦邑长公主有什么瓜葛呢?特别是她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地狱的……”为何?为何要这么说?如果不是偷.人,又有什么洗不清的罪孽,要下地狱呢?头疼,想不明白。 没多久,甄氏就从里面出来了。 “阿鸾?”她的眼里有着掩不住的吃惊,----自己刚才去郦邑长公主府,并没有出声,女儿是怎么猜到的?她居然回来这里堵截自己。 凤鸾抬眸看向她,“母亲,那猫儿是你吧?” 甄氏不能答。 “母亲若是不说。”凤鸾冷笑,“那我就自己去找郦邑长公主!” 甄氏皱眉道:“你别胡来!” “难道要我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凤鸾带了几分怨怼,看着她,“母亲你就忍心让我心里存个疙瘩?一辈子都不得解脱?你不说,我是一定会去自己找长公主的。” “傻丫头。”甄氏轻声叹息,“我就是担心你知道了,心里解不开,所以才一直都要瞒着你。”继而摇头,“罢了,既然瞒不住,那也是你这辈子的命数。” ****** 萧铎先是在外面院子门口站着,后来被甄嬷嬷请了进去,在偏厅喝茶,虽然不解凤鸾的行为,但是为了赔礼道歉也肯迁就她。只是等来等去,落日渐渐西坠下了山,星子点点升起,月亮都挂了出来,……这也太久了吧? “甄嬷嬷。”他道:“你去问问阿鸾,还要多久?” 甄嬷嬷哪敢说她们母女俩都去了郦邑长公主府?只得装模做样进去看了一趟,然后出来陪笑,“侧妃正赖在夫人怀里撒娇呢,王爷再等一等。” 萧铎只好耐起性子继续等,心下想着,她该不会是找岳母告状,正在里面偷偷哭鼻子吧?可那也比对啊,要哭之前就该哭了,何必出去一趟,再杀一个回马枪来哭呢?仔细回想了下,出门,遇到郦邑长公主,她吃粽子,一直都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啊。 唯一有点疑惑的是,郦邑长公主去看了猫儿以后,就懒怠不愿招呼了。 端王殿下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甄氏的闺阁内,会有一条连接郦邑长公主府的地道,更想象不出她们母女在其中穿梭来去,以及那一段掩盖多年的秘密。 不过茶水喝了五、六碗盏,到底耐不住,阿鸾就算哭也该哭完了啊?更别说,只是找甄氏说说话,早就应该结束了。 起身走到门口,喊道:“阿鸾,你说完话了没有?” 里面根本没人吱声儿。 甄嬷嬷更是神色不安,拦道:“王爷,奴婢进去替你瞧瞧。” 难道出什么事儿了?萧铎想着最近接二连三的乱子,不由猜疑,更多的是担心她的安危,----虽然她在自己母亲的闺房里出事太荒唐,但还是要看一眼才能放心啊。 “阿鸾!”他喝了一声,推开甄嬷嬷就要硬行闯进去。 ☆、148 揭秘 甄嬷嬷慌道:“王爷不可!” 可她一个奴婢,哪里能够阻止端王殿下?萧铎又是大男人,将人往旁边一推,便直接闯了进去,就算自己被岳母责怪行事莽撞,也得确认她没事才行。 甄嬷嬷从地上爬起来,急得跺脚,飞快跟了进去。 萧铎冲到寝阁里面一看,惊诧道:“人呢?”回头看向甄嬷嬷,“人呢?阿鸾和凤二夫人哪里去了?” 甄嬷嬷张了张嘴,“……” “王爷怎么进来了?”凤鸾从寝阁后面的屋子里出来,眼睛粉光融滑的,却保持着淡淡微笑,“我和母亲在后面说话。”上前拉了萧铎,嗓子有一点点哑,“走罢,我们先回王府去。” 阿鸾这是躲到后面找母亲哭了?萧铎第一反应,还是以为她因为自己生气,所以委屈找母亲哭诉,面色尴尬的看向甄氏,赔罪道:“夫人放心,我会好好哄阿鸾的。” 甄氏一语不发,转身进去。 萧铎以为她是因为女儿气大发了,想要多说几句,又顾不上,只得先搂了凤鸾在怀里哄道:“你别哭,伤了身子,都是我的不是……” 凤鸾似乎一刻都不想多加停留,抽手出去。 萧铎赶忙跟上去追她。 等上了马车,瞧着她十分不对劲,脸色发白,眼神支离破碎,像是才受了十分巨大的打击,不由问道:“你这是……,因为我怄气哭了?还是别的?” “别问了。”凤鸾说了这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萧铎抿了薄薄的嘴唇。 若是别人敢这么不给脸子,他当场就得走人,可她不一样。想着她心情不好,只一路搂紧了她,打算等回了王府,再细细的哄她,多说几句贴心暖心的话儿。反倒埋怨自己,前几天疑神疑鬼的伤着她了。 一路回王府的路上,凤鸾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等进了暖香坞,一进门,便道:“都出去。”声音很轻很细,却带着说不出的寒冷冰凉。 丫头们都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阿鸾?”萧铎心下猜疑不定,这瞧着不像是因为自己生气啊?先头她生气,也没有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特别是她那幅支撑不住的表情,好似濒临破碎,心疼不已,“你这是怎么了?是我混蛋,不该疑神疑鬼的惹你伤心。”他努力赔罪,“你别哭,伤了自己。若是心里有气难受,只管冲我来就是了。” 凤鸾躺在床上翻身背对,凉凉道:“我想静一静。” 萧铎张张嘴,却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的坐在床边守着她。 时间倒转回几个小时以前…… 凤鸾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有生之年第二次穿过那条密道,而且还是和母亲一起,最后在地道的另一头,到了郦邑长公主府。 ----和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郦邑长公主却很吃惊,“你们……”她不悦皱眉,“念卿,你怎么把阿鸾从那里带过来?对了……”语气一顿,看向凤鸾,“阿鸾你刚才不是回端王府了吗?” 甄氏嘴角微翘,“她没有,她在我的屋子里等着捉猫。” 第175节 郦邑长公主闻言怔住,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刚才阿鸾在这儿,就知道我说的猫是你?”诧异不已,“她怎么知道地道通向我这儿? 甄氏轻笑,“你问她。” 凤鸾听她们磨磨唧唧,还在刨根究底,忍不住愤怒道:“难道都这样了,你们还打算继续对我掩饰?!”死死看着郦邑长公主,“你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郦邑长公主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甄氏却是轻轻摇头,“我不想再欺骗阿鸾了。”她道:“若是阿鸾完全不知情,也罢了,让她知道一半不知道一半的,那是折磨她。不管怎样,阿鸾是没有错的。”凉凉的看向郦邑长公主,带出憎恶,“错的人是我,还有你,……母亲!” 母亲?!母亲,母亲…… 凤鸾身子猛地一晃,快要有点站不住。 母亲喊她什么?喊她母亲?那郦邑长公主岂不就是……,自己的外祖母?不,这怎么可能?自己的外祖母早就已经死了,是甄家的甄老夫人啊。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不然的话,为何事情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可是细想想,从前的很多蜘丝马迹都浮现出来。比如从自己记事起,母亲和娘家的人就不亲,只有做生辰的时候,舅母甄夫人才会过来点个卯。印象中,舅母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好像每次过来,她都只会保持微笑而已。 外祖父死后,甄家的人就来的更少了。 母亲平时亦没有提起关心过。 而自己,更是从来没有见过所谓“在嘉州乡下养病”的外祖母。其实是因为母亲长得既不像“父”,又不像“母”,怕被别人揭穿吧?母亲长得既不像外祖父,也不像郦邑长公主,也就是说……,自己真正的外祖父另有其人。 那么,他是谁?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凤鸾豁然心惊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照这么推测,当初母亲过来见的人就是郦邑长公主,而以郦邑长公主的权势,并没有阻止大伯父设计自己被萧铎救走,甚至……,是默许或者推了一把。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和范家竞争太子、肃王,无法和秦家竞争成王,安王又是一个扶不起来的,所以在自己当年的一桩桩预言后,他们选择了潜龙萧铎。在英亲王死去以后,他们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翻盘,那就是……,扶植萧铎,同时献上了自己。 凤鸾觉得一阵反胃恶心,直想吐。 其实前世今生,萧铎对待自己都不算太糟糕。至多是前世冷漠了点,选择保孩子没保自己,今生疑心病重了一点,----在他的女人里面,待自己应该算是好的了。 况且他是皇子,他是外人,就算有私心也并非不可理喻。 可是自己的亲人们呢?他们居然联手起来,把自己当做押宝一样,拱手献给了他们想扶植的下一任帝王!甚至以后他们还可以说,你看,你也享受了荣华富贵,又给凤家带来了好处,多么两全其美啊。 骗子!全都是骗子!凤鸾心中好似犹如刀割一般,痛得难以自抑。 原来前世今生,自己一直都生活在骗局里面!父亲在骗自己,母亲在骗自己,大伯父在骗自己,郦邑长公主也在骗自己,----他们一个个的私心欲念作祟,生下了不该出生的自己,然后再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布置他们的棋局! 所谓亲人,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觉得窒息不能呼吸。 郦邑长公主淡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已经摸到蛛丝马迹,想必很快就能全部理清了。”她用一种平静的没有波澜声音,告诉自己,“别怪你母亲,当初她是不愿意的,要怪,就怪外祖母罢。” 外祖母?她和大伯父他们强行把自己绑架在夺嫡的路上,以为给点甜头,自己就会对他们感激涕零?感谢他们替自己选择的辉煌人生?然后任凭摆布?!自己没有这样的外祖母,----从前没有,今后和将来也没有! 凤鸾抬起泪眼,冷笑道:“我不会怪我的母亲的,因为她不论如何,心里到底还有一份亲情,一份感情,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人。”她走到香案前,拿走了那串皇帝御赐的奇异佛珠,“你不配得到这串佛珠!” 郦邑长公主神色一惊,伸手道:“阿鸾,还给我!” “这是你的东西吗?是我的。”凤鸾连连往后退,声调讥讽,“呵呵,莫非你还想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来抢?你就不怕我外祖父的在天之灵知道,也不会饶了你,算计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她眼泪飞溅,用力拉了母亲甄氏,“……我们走!” 郦邑长公主面色惨白惨白的,眼神溃败,看着她们母女一起出去了。 在那一瞬,竟然完全被她的气势压住,无力再开口。 时空流转回来…… 此时此刻,凤鸾正静静躺在端王府的床上。 “你怎么哭了?”萧铎本来是想看她睡着没有,探头过来,却见她一个人默默的泪流满面,不由有点吓着了。赶紧上前搂住她,担心道:“到底怎么了?做什么一个偷偷的淌眼泪?有什么火,有什么气,你都撒出来好不好?你别吓我了。” 凤鸾不言不语,泪水犹如决堤般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她紧紧咬住嘴唇,鲜红欲滴,好似一朵凄迷美丽的雨中繁花。 不!自己不甘心! 前世完全不知情,随着英亲王和凤家一个落败也罢了。今生自己又活一遭,费劲心计要让凤家改变命运,结果改变了,最可怜最可悲的人却是自己啊。 那种被亲人团团围剿算计的心凉,像是冰针,狠狠的钉在自己的身上! 恨……,无边无尽的恨意像是滔天巨浪,在她身边不停翻涌,慢慢平息,然后全都聚集在她的身体外,冻结成了一层保护壳,拒绝任何人。 “阿鸾。”萧铎看着她眼里那种纯粹凛冽的寒意,被刺得很不舒服。 凤鸾看着前方并不存在的某处,眼中的寒芒渐渐收敛,然后慢慢隐藏,直到消失在眼底深处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想起那个一心为着担心凤家覆灭,着急谋划的自己;那个明明被亲人算计,却仍旧因为亲情忍受的自己;还有那个纠结在情爱之中的自己;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笑,每一个都是那么讨厌! 凤鸾挥挥手,让这一切都消散而去。 ----要重新再为自己活一回。 ****** 次日天未明,萧铎依旧早早的起来去上早朝。 他下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她安静恬睡着,脸上的表情好似湖水一般静谧,完全没了昨夜痛哭的痕迹。好像哭过那一场,就什么都想开了似的,可是……,她到底想开了什么呢?不明白。 但她没有再跟自己闹别扭赌气这一点,倒是看得清楚。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罢。 萧铎心里忽地生出一阵柔软,像是被春风一呵,怜惜的替她掖了掖被子,心下摇头好笑,这么大人睡觉却不老实,胳膊都露在外面了。 凤鸾睁开迷蒙的眸子,“王爷起来了。” “你睡,别说话。”萧铎在她耳畔低低声,“说多就清醒睡不着了。”还顺带帮她掠了掠发丝,又在额头上亲了亲,方才出去。 凤鸾等他走了,也睡不着了。起了床,喊了丫头进来收拾打扮,然后慢悠悠的吃了早饭,方才朝姜妈妈问道:“宝珠卖掉没有?” 姜妈妈不防她突然问起这个,怔了怔,“还没有,昨儿太晚了,正说等下空了去叫人牙子来呢。” “别买了。” “不买?”姜妈妈以为她是舍不得宝珠,毕竟宝珠伶俐,又是从小丫头一起跟着长大的,不由劝道:“侧妃这个时候可别念旧情,念不得,宝珠再好,也是一个背主有异心的丫头,留下来是个祸害。” “放出去也是一个祸害啊。”凤鸾淡笑道。 姜妈妈虽然不是那种阴毒之人,毕竟也在大户人家呆了几十年,略想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侧妃是担心,宝珠出去以后会胡说八道?” “你觉得呢?”凤鸾反问,轻笑道:“宝珠那种丫头嘴伶俐,又无忠心,我断了她的希望送走她,能不恨我?况且她便是不说,别人也会非议,我为什么把陪嫁丫头送人了,里面到底有何缘故?更不用说,现在外头乱乱的,要是宝珠被有心人买去,威逼利诱,妈妈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前世里三堂兄就是这样,被她害死的。 姜妈妈吃了一惊,继而道:“侧妃说得对,倒是我想得太浅了,只想着远远的打发了便是,没仔细琢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顿了顿,“发侧妃的意思……?” 话音未落,玳瑁从外面快步进来,低头回道:“宝珠在柴房里面大哭大闹,说一定要见侧妃一面,不然的话,她宁愿当场碰死在端王府里。” “听听,听听。”凤鸾朝着姜妈妈笑道:“她到这步田地了,还敢威胁我?以为让我背一个逼人至死的罪名,就吓着我了。”摇了摇头,“罢了,把她领过来罢。” 然后叫了红缨,细细的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办。 不一会儿,宝珠披头散发的被人押着进来。 “侧妃。”她扑通跪下,哭道:“求你看在我们主仆十年的情分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侧妃让我往东就往东,叫我往西就往西,绝不敢有半个字违逆您的。” “以后?”凤鸾嘲笑道:“谁跟你说有以后了?” 红缨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一个托盘,里面分别放着匕首、毒药、白绫,然后默不吭声儿的放在宝珠面前,继而站到旁边。 凤鸾看着宝珠,轻蔑道:“你不是想寻死吗?选一样罢。” 宝珠何尝想去真的死啊?看着面前东西,再看看她那冰凉的眼神,顿时感到一片无边的绝望,她……,是真的要自己去死!不,不不,心下慌了,连连磕头,“侧妃你饶了我,小姐,小姐你饶了我啊。” 凤鸾根本就不为所动。 饶了她?让自己变得跟前世的三堂兄一样悲惨吗?自己又不是吃错药了。 宝珠泪流满面的哭道:“小姐,我服侍了你十年,陪了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就一点点都不念旧情了吗?” 姜妈妈听得心烦,皱眉道:“何必跟这种背主之人啰嗦?侧妃,赶紧把她卖了!” 宝珠无法体会到凤鸾此刻的心情,还不想被随便卖掉。见她不开口,还以为是心里念起旧情,因而仍旧拼命求情,换了称呼,“小姐,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凤鸾心头有一口恶气,冷笑道:“机会?再给你一次爬.床的机会吗?” 宝珠不能辩解这一点,怕她恼怒,有点慌,赶忙解释道:“我、我也是一心为了小姐着想啊。”见她盯着自己看,似在聆听,赶紧在肚子里编词儿,“小姐你和王爷闹别扭生分了,所以……,所以我想帮小姐你固宠。” 姜妈妈和红缨都是听得直皱眉,玳瑁低声嘀咕道:“黑的你也能说成白的。” 宝珠心下恨恨,情知她这是落井下石,却顾不上和她分辨,仍旧朝着凤鸾哭道:“我真的都是为了小姐着想,真的……” “唉。”凤鸾叹气,“你真是让我把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转头看向红缨,挥了挥手,“就按我刚才吩咐的办罢。”然后叫了玳瑁,“走,我们到后面园子里逛逛,看有什么花可以折回来摆放。” 玳瑁应了一声,主仆二人在外面领着小丫头出去。 宝珠死死的盯着红缨,不安道:“什、什么处置?” 红缨笑道:“你的话真多。”招手叫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上来,一个禁锢住她,一个捏鼻子捏脸,让她张开嘴,然后便将一碗坏嗓子的哑药灌了进去。 姜妈妈看着宝珠坏了嗓子,稍稍安心,但又追问道:“然后呢?” 红缨回道:“侧妃说了,蒋侧妃那边缺个丫头使唤,正好宝珠又不愿意出去,让她们两个做个伴儿吧。” ****** 下午萧铎回来,想起宝珠还没有处置,问了。 凤鸾一面懒洋洋的翻着书,一面道:“宝珠不想走,我又觉得她嘴巴太大,让她闭了嘴,送到蒋侧妃身边服侍了。” 滴水不漏、干净利落,而且还丝毫不给她留刻薄恶毒的名声。 萧铎忍不住笑着赞了一句,“才别半日,就当刮目相看啊。” 凤鸾朝着红缨挥了挥手,等人走了,然后问道:“上次萧宁捅那么大的一个篓子,害得贞娘小产事小,但说了那等狂妄之语事大,宫里没有什么动静吗?” 萧铎没有和女人讨论朝政大事的习惯,但……,凡事有个例外。只要她肯说话,什么都成啊,坐下细细道:“皇上不能明着为萧宁的一句话发作的。不过,有些东西越酝酿反而越醇厚,就跟酒似的,你不用担心这个了。” 不仅仅是萧宁的那番忤逆之语,还有太子的一本烂帐,皇上肯定会有动作的。 至于是什么,自己暂时还不知道。 凤鸾瞅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了想,笑道:“王爷去外面公干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收获?”若非他让某些人急得跳脚,自己又怎么会被人刺杀?想到此处,不由将书扔在一旁,“说起来,王爷还得好好弥补我呢。” 萧铎见她主动提出要求,不由笑道:“你要如何弥补?” “最近乱得很,出门都叫人心惊胆颤的。”凤鸾云淡风轻说了缘由,然后道:“我想专门养一些侍卫,银子我来出,然后全权都归我来调配行事。” 第176节 ☆、149 棋有棋路 “你要侍卫?”萧铎问道。 “嗯。”凤鸾淡淡解释,“王府里的侍卫都是效忠王爷,我要调用,一则是他们未必全心全意听我的;二则他们认了王爷是主子,只怕看不上我这个侧妃,觉得低就,心里便会有些想法。”将手上的茶盏一合,“所以,我想自己从下面亲自挑,养一些不嫌弃我这个主子的。” 萧铎沉吟了一下,“你的话有道理。” 他一心只想着要护着她的安全,并不觉得她冒犯,却没想过,要是换做别的女人说这话,只会得他一顿训斥,“妇人养侍卫,简直是异想天开不知所谓!” 所以,这道理也只能是她有道理了。 萧铎不仅同意了她的想法,还琢磨了下,帮她出谋划策,“你若是随随便便从外头买来的人,功夫深浅不知,且不可靠。不如这样,对外就说我要增加王府侍卫,二十人以内,还是不会犯忌讳惹麻烦的。到时候,我先跟他们说清楚是护卫你的,愿意的来,不愿意的咱不勉强。” 心有顾虑,怕她震慑不住外头的人,扯着自己端王殿下的大旗更稳妥一些。 凤鸾听他为自己考虑细致,微笑道:“好呀。” 萧铎又道:“然后我把人大致选一下,具体的你来挑。到时候,王府给他们一份俸禄,你再给他们一份,得了这个肥差,他们自然就知道出力了。” 凤鸾心下轻笑,看看……,其实端王殿下对自己不算糟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对自己的好自己记着,只是不必再像从前那样,为了情情爱爱纠结痛苦不休。往后自己要睁开眼睛,把每一个人都看清楚,----郦邑长公主和大伯父利益优先、亲情靠后,往后自己一样可以。 他们如何对待自己,自己就如何对待他们,而且还要比他们做得更好! 凤鸾收回心思,又道:“王爷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凤鸾心下明白,猜来猜去最是容易胜出误会,反倒不如坦荡荡的摆出来说,端王殿下又不是没脑子不讲道理的人。因而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这支侍卫队伍挑选好了以后,我打算交给王诩统管。毕竟我是妇道人家多有不便,更不可能每天去外面督促侍卫们训练,王诩的身份方便内院外院出入,且是御前内监,足够震慑那些新来的侍卫们了。” 萧铎低垂眼帘不语。 “王爷。”凤鸾斩钉截铁的道:“我需要一个忠心可靠的好奴才,一条好狗。”只有越贬低王诩,才会让他心里的越发痛快,再把他捧着,“这一切,都需要王爷完全信任我、放手给我,才有可能能办成。” 萧铎一阵思量,没错,的确是没有比王诩更合适的人选了。 王诩的御前身份可以震慑新侍卫们,他出入内外院不用避讳,且皇上已经把他赐给了阿鸾,他就必须得忠心阿鸾,没有任何退路。而且以王诩对待阿鸾的态度来看,虽然不知道何故,但就是觉得他不会背叛她。 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那双清澈似水的眸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叫做情愫的东西。不仅没有那种让自己猜疑和抓狂男女之情,就连一点点软弱的柔情都没有,她的确只是想要一个忠心可靠的奴才,而不是在绕什么弯子。 好像……,今日之她已经不是昨日之她。 那个娇滴滴的她已经死去,宛若新生,成了现在这个目光冷静的她,----心下有点感受复杂。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害,所以她不得不自己成长起来,凡事都开始自己一步步打算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愧疚,叹气道:“好,我答应你。” 凤鸾笑了,“那我做个荷包答谢王爷。” 萧铎望着她笑,“好啊。”那个娇软如花的她消失固然可惜,不过自己更喜欢眼前光华璀璨、冷静镇定的她,自己需要一个可以并肩前行的伴侣。轻轻牵起她的手,往后的风风雨雨一起迎接,“阿鸾,我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 清风徐徐,树上桂花飘香浓浓。 凤鸾在后院单独见了王诩,把准备筹划侍卫队伍的事给他说了,又道:“我已经跟王爷那边商量,让你来做统领。”讲清楚免得他觉得差事烫手,“不然总把你拘束在后院里,和一群丫头婆子打交道,实在是太埋没了。” 王诩略带惊诧的看着她,这么快……,就把端王殿下给抚平了。 凤鸾笑问:“可以吗?” 王诩看着那干净清澈的笑容,感觉出她的信任,也笑了,“不辱使命。” “有件事,我要先跟你道个歉。” “嗯?” 凤鸾是躺坐在碧色凉椅上的,风吹过,树上的桂花宛若花雨一般纷纷落下。她伸手掸了掸裙子,掸落细碎的桂花,那一袭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裙跟着盈动,层层荡漾,恍若一泓湖水泛着烁烁金光。 她垂下纤长的睫毛,静了静,然后才道:“我跟王爷说,我需要一个好奴才,一条好狗。”嘴角微翘,静静地抬头看向他,“与其这话将来由别人传到你的耳朵里,不如现在我先说了。” 王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居然以羞辱自己的方式,放松了端王对自己的隐隐戒备心,呵呵,真是一个聪明的妙人儿。而她此刻坦诚道歉,是因为……,怕自己辗转听到流言会难受吧?整颗心像是被温暖的春风掠过,忽然柔软下来。 凤鸾又道:“上次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还没有答谢。虽说大恩不言谢,但那也只是不要啰嗦的意思,默默不吭声儿,就是纯属没有良心了。”语气一顿,“我想了,把我名下的一处宅院和两个商铺拨给你,算作小小答谢。” 王诩皱眉拒绝,“不……” “你我说完。”凤鸾微笑道:“你不是带着小葫芦吗?你们师徒两个,有时候办事太晚不便打扰王府的人,外头有个宅子,也是方便的。至于在外头办事,哪里不需要银子呢?难道次次都来找我要吗?多不方便。” “可是……”王诩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想拒绝,又有点不想拒绝。 凤鸾眉头一挑,看向他,“可是什么?我可是你的正经主子。” 王诩瞧着她眼里狡黠的笑意,再说不出拒绝的话,细想想,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确有可能在外面办事,不想闹得王府知道,也有使银子的时候,次次索要的确麻烦,----不知不觉,便顺着她的思路想了。 继而轻轻一笑,“是,奴才遵命,” 凤鸾并不想和他没事儿多呆,把一个小盒子递给他,“你和小葫芦去看看宅子和铺子。里面是房契和铺子里的伙计卖身契,至于账册等物,还是我来管,经营这种琐碎的事有人去办,你不用费心。” “是,谢过凤侧妃赏赐。”王诩欠身告退。 凤鸾看着那一抹清瘦孤高的身影。 王诩……,镇国公王家,外祖父……,一段思绪化做无声叹息。 她躺在一片桂花香中,扯了薄薄锦被搭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湛蓝天空,碧绿和明黄相间的桂花树,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享受午后温暖和煦的阳光。 而北院小佛堂里,则是另外一番奇妙诡异的光景。 一身素蓝色女尼缁衣的蒋侧妃,手里拿着佛珠把玩,身边放了一摞摞佛经,不停的打量着新来的同伴。宝珠不是凤氏身边的陪嫁丫头吗?模样俏丽,又牙尖嘴利,是她身边的第一得意人而啊。 怎么会落的和自己一样的下场?居然也剃了头,点了结疤,跑来做尼姑了。 宝珠从上午过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动过。 她并不知道前世的恩怨纠葛,只是不甘心,想不明白,就算自己勾引了王爷,可是事情又没成,也算不上罪大恶极啊?为何……,为何一贯娇滴滴的小姐这么狠心,竟然要自己做一辈子的尼姑! 心下更是悔不当初,若是没有存了那种攀龙附凤的念头,凭着自己服侍小姐十来年的情分,凭着自己大丫头的身份,怎么着也能风风光光嫁个体面人家,而不是现在这般生不如死!她眼泪又滚了出来,越哭越伤心。 蒋侧妃在一旁看着,从她进来起,这都已经是哭第五回了。 看着她那蠢样儿,不由想起当初的自己,越看越是心烦!忍不住开口道:“你别哭了行不行?跟蚊子哼哼似的,又没有人听得见,就是哭出一缸眼泪也不管用。” 蒋侧妃在小佛堂里面关了快一年。 最开始和宝珠一样,伤心、愤怒、不甘心,整日整日的以泪洗面,然后企图用绝食威胁凤鸾,结果花样使完都没有用,反倒折腾的自己筋疲力尽。慢慢的,被关的日子一长,也就没有折腾的心思了。 做了没用,还做什么啊?不如省省。 因为送饭的妈妈从来不跟她说话,不折腾以后,她很快就发觉一个人要憋疯了。甚至怀疑过个三、五年,自己不是被关成傻子,就是变做疯子,无奈之下,只好拿起身边的佛经。 看啊看的,总算是找到一种心灵上的寄托和慰藉,渐渐看得下去了。 可这到底是自欺欺人啊。 蒋侧妃本性并不是喜欢念佛的人,一个人没法说话的时候,做个消遣还行。今儿宝珠来了,可算是找到感兴趣的事做了。 她扔了佛经,上前围着宝珠来回的打转儿。 “嗯,让我猜猜你犯了什么事儿?”蒋侧妃顿住脚步,琢磨着,“你惹凤氏生气了,而且还是很生气,才会被这样处置,被关到这儿来跟我做伴儿。唔……,打碎了她心爱的东西?偷了值钱的?不对,不对,这些罪名都太轻了。” 宝珠只顾呜呜咽咽的哭,根本不理她。 蒋侧妃自言自语,“再不就是办坏了差事?出岔子了?那也应该是狠狠打一顿,或者让你将功赎罪,或者把你撵出去才对啊。”坐下来,揉了揉纤细的眉头,“凤氏对你做了和我一样的处置,也就是说……,你犯了和我类似的错误?” 她轻轻一抚掌,“对了,肯定是这样!” 蒋侧妃的眼睛里绽出得意欣喜,看向她问道:“我猜对了,是不是?”好久都没有新鲜事儿了,有点兴奋,脑子越转越快,“凤氏还把你的头发剃了,点了戒疤,明显是想借此毁了你外貌,让你再也亲近不了男人……” “啊!”她自己一问一答,一惊一乍,“我知道了。” 男人?整个端王府不就只有一个男人吗?凤氏不让宝珠亲近男人,就是不让她亲近王爷咯?心思转了转,宝珠平时就是一个妖妖娆娆的,没错……,肯定是她想勾引王爷被凤氏发现,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哈哈。”蒋侧妃大笑起来,笑得乐不可支,“你也有今天!哎哟哟……”她被关得太久,性子早就已经有些怪异,此刻乐得手舞足蹈的,指着宝珠,“你一个下.作的奴才秧子,居然想爬王爷的床?也不拿镜子照照……” “啪!”的一声脆响。 宝珠一耳光狠狠闪在她的脸上,怒目以对。 “你敢打我?”蒋侧妃捂着脸,气急道:“你一个下人……”继而想起,自己虽然还剩下一个名分,但也算不得主子了。已经没有丫头婆子可以使唤,又咽不下这口恶气,上前便是一耳光扇回去,“我叫你打我!” 宝珠挡了一下,只被扇到半个巴掌,继而抓住她撕扯起来。 两人谁也不肯绕过谁,推翻了桌子,摔到在地上。你扯了我的头发,我狠狠咬了你的手腕,你踹一脚,我还你一拳,----弄得屋里一阵乒乓乱响,十分热闹。 外面婆子听见了,有人要上前查看个究竟,被同伴拉住,“管得她们呢?不过是狗咬狗,咬呗,只当是给她们活动筋骨了。” 蒋侧妃从前就不用说了,便是宝珠,以前也是凌驾与这些粗使婆子之上的,此刻两人落魄如斯,婆子们心里都是一阵得意快活。 “也是。”被拉住的那个乐道:“咱们只要守好们,不放她们出来咬人就行了。” 拉人的低声道:“凤侧妃可是给了三倍银子的月钱,双份的四季衣裳,还答应赏咱们养老送终的棺材本儿。若是没了她们,咱们那里去找这么好的差事?便是有点聒噪也忍了。 另一个跟着点头,“没错,且好好干吧。” ******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照例是要进宫的,凤鸾去葳蕤堂请了安以后,便留下来,然后等着萧铎和端王妃一起出门。端王妃看了她一眼,听说前几天暖香坞的宝珠犯了事儿,居然被她送到了小佛堂去,想起宝珠平时的俏丽伶俐,不由在心里深深一笑。 看来表妹也有管.教约束不好的时候,被自己的陪嫁丫头爬了床。 心下又是惋惜,可惜王爷竟然对宝珠没有兴趣,不然她们主仆内斗,自己可就要省一大份心了。继而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宝珠都是表妹的陪嫁丫头,被自己人背叛不会好受的,且端了左膀右臂,也算是她的一种损失吧。 端王妃试图在凤鸾脸上找到失望和愤怒,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凤鸾顺着被注视的目光看了一眼,心下有点了然的好笑。 自己一直都对宝珠有心结,之前没有发作,是因为觉得前世今生是两辈子,不想把前世的恨带到今生来。结果宝珠自个儿作死,加上自己已经彻底硬起心肠,所以便有了灌哑药送小佛堂的处置。 至于说愤怒、生气和伤心,那是没有的,有的,只是利落除掉祸害的痛快。 ----注定要叫王妃娘娘失望了。 到了内宫门口,和端午节的流程一样,萧铎去了前面,凤鸾和端王妃进了内宫,先去永寿宫拜见太后,然后再去蒋恭嫔的宫里说话。 现如今秦太后老实多了。 第177节 因为上次的事儿,结果牵扯出后来秦家被弹劾,皇上又不给面子,愣是削了秦二老爷的官职。太后好不容易才在很多天后见到皇帝,结果皇帝一见面便道:“母后,朕即便贵为九五之尊,行事亦要顾及天下臣子们的看法,不能不要江山社稷,只护着秦家。”脸色一沉,“朕只是依法行事,母后请不要再多说了。” 秦太后被噎了回去,但的确不能让皇帝不顾江山只顾秦家,只能自己憋气了。 皇帝还道:“以后小辈们的事,后宫的事,都让皇后出面操劳便是,母后只管在永寿宫里享清福,莫要再气坏了身子,叫儿子担心。” 秦太后哪里还听不出儿子的抱怨之意?自己生了一会闷气,却是无可奈何。 所以今儿虽然见到凤鸾了,想起她背后不肯善罢甘休的凤家,想起皇帝都不得不让步,也就没有再没事主动找茬儿了。 秦太后心下冷笑,反正凤氏和太.子党结了仇,让他们慢慢斗去吧。 凤鸾一直低垂眼帘扮柔顺,根本没抬头看。 不知怎地,想到王诩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莫名觉得一阵心安。 是因为天生的血缘关系才会投缘吗?或许是吧。 等到秦太后这边的觐见完事儿,便跟着端王妃往蒋恭嫔那边去,准备一起过去,她是萧铎的亲娘,----不论和她关系再差,也是要做面上情。 正要走,忽地连廊上面一声喝斥,“你怎么走路的?!” 凤鸾抬头看过去,是姑姑凤仪妃在训斥一个小嫔妃,不由走过去询问,“娘娘,出什么事了?” 那个小嫔妃跪在地上,分辩道:“刚才有人碰了嫔妾一下,没站稳,所以才踩到仪妃娘娘的裙子,嫔妾真不是故意的。” 此刻太后跟前的觐见已经结束,内命妇和外命妇都各自散开,有人离去,有着顺着声音打量过来,已有窃窃私语。 凤鸾低声道:“姑姑,今儿是节庆大喜的日子。” 凤仪妃当然知道这一点,大喜日子不宜责罚,且眼前的白美人是自己宫里的,闹起来还是自己没脸,所以忍气抬手道:“算了,你起来罢。” 白美人连声道谢,又一叠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多谢娘娘宽宏体谅……”却是不敢再凑近了,稍稍退后了几步。 凤仪妃懒得理会她,还有一儿一女等着自己团圆,侧首看了看凤鸾,“你等下给你婆婆请了安,要是不急,就来我宫里坐坐。”言毕,便领着宫人先走了。 凤鸾在她身后福了福,没有多话,转身去追蒋恭嫔和端王妃她们。目光一掠而过,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忍不住驻足回头看去,却只看到梁贵人的一个背影,已经跟着别的嫔妃走了。 前世里,梁贵人有宫嬷嬷在一旁扶持着,生了皇子,一路最后升到丽嫔,成为皇帝晚年的宠妃。今生因为得罪了自己,被郦邑长公主折辱一番不说,还失去了皇帝的欢心,加上宫嬷嬷也被端王妃要走了。 到现在,她仍然只是一个小小贵人。 仔细回想,前世的这一年,她应该已经是梁婕妤了吧?不过那时候自己是宫女,不关心这些嫔妃们,更到不了这儿来,也就不知道前世的今天是何光景。 心下有一缕模模糊糊的不安,似乎……,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等到了蒋恭嫔的宫里说话,心下还在琢磨。 蒋恭嫔这边,有皇帝震慑着,有郦邑长公主跟着压场,还有儿子护着凤氏,重点是连秦太后都消停了,她一个嫔又敢怎样?虽然不喜欢凤鸾,但是明面上,还是做出一幅好婆婆的样子,温和道:“今儿是昊哥儿的一周岁生辰,本宫去不了,给他们兄妹准备了点小东西。” 宫女捧了托盘上来,红缎上面躺着两对带铃铛的小金手镯。 凤鸾心里有事,话不多,微笑道:“多谢恭嫔娘娘赏赐。” 蒋恭嫔见她没有别的话了,心下不喜。自己就算不喜欢她,昊哥儿也是自己的亲孙子,难道还舍不得东西?凤氏就不想想,孩子们还小,是经不起太贵重的东西的,她这样,好像是在嫌弃礼物轻薄似的。 正在不悦,就见凤鸾忽地站了起来,“娘娘,妾身先去玉粹宫一趟。” 端王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么急?好歹也等这边说完话再去啊。 凤氏真是张狂!蒋恭嫔的脸色很不好看,这话还没有说两句,就急着走,不就仗着她有个做妃子的姑姑吗?可又不好不让她去,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挥手道:“去罢。” 凤鸾福了福,便就转身急匆匆走了。 蒋恭嫔在她身后冷笑,“我这宫里可是呆不得了,留不住贵客!” ☆、150 宫闱深深 端王妃虽然乐意看到表妹被训,但这种时候,是不宜去落井下石的。当然了,她肯定也不会为凤鸾打圆场,只是保持微笑不语。 蒋恭嫔觉得两个儿媳,一个讨人嫌,一个木呆呆,偏生女儿升平公主又在怀孕,胎像还不太稳,没有进宫来。不免想起听话乖巧的侄女蒋侧妃,问道:“柔儿现在怎么样了?你可有让人去瞧过?” 端王妃其实并不清楚北小院的事,但不敢说,回道:“挺好的。平日的一应供给并没有短缺,照顾周到,还是和从前是一样的。” 这能和从前一样吗?蒋恭嫔心下恼火,可自己和侄女算计凤氏被抓了把柄,不好替侄女分辩,只能忍了这口恶气。然而忍一时之气不算什么,着急的是,侄女明显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又没有留下孩子,蒋家将来可要怎么办才好? 孩子,要是侄女有个孩子就好了。 蒋恭嫔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好主意。 侄女没有机会再生孩子,但是王府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自己可以抱一个啊。然后记在侄女的名下,她不能养,自己养,天天给小东西好吃好喝,疼着爱着,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亲近自己和蒋家了。 皇帝还算宽仁,上了年纪的宫妃养育孙子已有好几例。自己只要先把孩子的人选给敲定了,儿子那边说通,然后找个机会到皇帝面前求情,应该可以办成。 蒋恭嫔复又高兴起来。 端王妃见婆婆先是气呼呼,后来又是沉默,继而眼里闪出得意的光芒,----不由猜测,婆婆这是不是又恨上了表妹,准备想法子整治她吧?反正自己地位岌岌可危,不插手,但婆婆要算计自己也不拦着,乐得坐享其成。 大殿内,蒋恭嫔和端王妃各有心思,而凤鸾,一路风急火燎赶到玉粹宫。 宫人见是她,赶紧进去通报,“仪妃娘娘,凤侧妃过来请安。” 凤仪妃正在和女儿说笑,听得这个,稍稍有点诧异,自己说让侄女过来说话,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今儿是中秋家人团圆的时节,自己正在等着前头儿子回来,侄女也应该等着端王回来,然后赶紧回端王府团聚才对啊。 莫非有事?心下猜疑不定,遂道:“让她进来。” 凤鸾脚不沾地匆匆进来,行了礼,“见过仪妃娘娘,六公主。”然后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儿,没有看到白美人,心下微惊,难道自己来晚了不成?可是又不好无缘无故问起白美人,不由欲言又止。 “怎么了?”凤仪妃不解的看着她,“有事?”思量了下,朝女儿道:“你先去外厅玩一会儿,我和阿鸾说说话。” 六公主今年十四岁,已经是一个十分懂事的明丽少女,笑着道了一句,“行,我去十二回来没有。”冲着凤鸾笑笑,便出去了。 “阿鸾,有事你说。” 凤鸾赶忙开口,“是有关……” 外面又有宫女禀道:“仪妃娘娘,白美人过来请安。” 凤鸾顿时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多说,朝着姑姑递了一个眼色,摆摆手,示意暂时没事,然后坐在含笑坐下。 外面进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嫔妃,正是之前踩了凤仪妃裙子的白美人,她行了礼,“给仪妃娘娘请安。”一抬眼,发现凤鸾也在,又福了福,“见过凤侧妃。” 凤仪妃今儿只想跟儿女们团聚,然后晚上宴席聚会见见皇帝,就连侄女都不是很有耐心招待,何况是一个小小美人?更不用说,白美人还踩了她的新裙子,本来就有三分恼火,不过是看在节庆日才没有发作罢了。 因而不耐道:“今儿的事本宫不计较,你回去罢。” 白美人一脸战战兢兢,“娘娘,嫔妾是过来赔罪的,还有……”看了看凤鸾,觉得不太方便说,但是又没有胆气让她出去,更怕仪妃不耐烦,只得咬牙道:“其实今儿是梁贵人故意推了嫔妾一把,所以……,所以才会踩到娘娘的裙子。” 凤仪妃脸色猛地一沉,“白美人,无凭无据的话就不要说了!”不是虐的白美人撒谎,她肯定没胆子故意踩自己。多半真的是梁贵人推了一下。 但是这种说辞是虚的,证据呢? “娘娘,你就不管了?”白美人不甘心的分辨道:“梁贵人分明就是故意要陷害嫔妾,好让娘娘厌恶嫔妾,然后……” 凤仪妃心下厌恶,这白美人是真天真还是别有用心?只管一味的为她分辨,怎么就不想想,凡事得讲一个证据,没证据说破天也没用!若自己真的凭着一面之词,就去找梁贵人的茬儿,倒好像专门和梁贵人过意不去,故意欺负人位分低似的。 因而把茶碗往桌子上狠狠一墩,“你闭嘴!退下。” “可……”白美人最终还是没敢再说,委委屈屈的起身,咬了唇,“嫔妾告退。”然后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凤仪妃向侄女抱怨道:“真是的!一个个的简直是没脑子。”又问:“你刚才过来不是有事吗?到底是……” “姑姑。”凤鸾急急道:“先别说了,快让人悄悄跟着白美人!” 凤仪妃还怒气未平,皱眉道:“什么意思……?”她浸淫后宫十几年,旋即体会到侄女眼神代表危险,赶忙叫了一个心腹太监进来,细细吩咐,“快去。” “是。”那太监应了,飞快出去安排人。 而外面,白美人一脸忿忿的出了玉粹宫的主殿,她也在这儿住,只不过是后面比较偏远的配殿,一路往自己的住所回去。心中有气,忍不住跟宫女抱怨道:“合着我今儿被人陷害,白白出丑,却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宫女在她后面,小声道:“美人,你少说两句罢。” 白美人却恨恨道:“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是……”到底没敢说出梁贵人的姓名,“有人作弄我,偏偏……”偏偏凤仪妃也不管事儿,还喝斥自己,心里真是说不尽的委屈,没地方吐啊。 她自己忍了一回气,郁闷道:“罢了,算我倒霉。” 忽地发觉身边有点过于安静,扭头一看,跟着自己的宫女居然不见了!不由吓得大惊失色,赶忙四下环顾,大活人怎么能突然凭空消失?这……,这是怎么回事?往假山后头瞅了瞅,喊道:“珠儿、珠儿你在哪儿?珠儿……” 有人猛地从后面冲了上来,一瞬间,便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唔……”白美人拼命挣扎,却喊不出来,那人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心下惊骇不定,----有人要谋害自己!她拼命的踢腾起来,可惜对方人高马大的,力气沉稳,根本就挣扎不脱。 她眼睁睁的看着,被那人拖到了一个小院子里,最后停在一口水井边! 白美人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这歹人……,要把自己投井!到底……,到底是谁要这么歹毒的害自己?不不,救命啊!自己还年轻,还不想死啊。 那人一声儿不吭,手上换了个姿势,就要把她给扔进井里面。 白美人身子摇晃不定,都已经恍惚看到井口沿儿了,正在绝望之际,忽地听见远处有人大喊,“是谁在哪边?”然后便感觉被人狠狠往地上一推,面朝地磕下,眼冒金星,头晕眼花,然后便是不知人事。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顾不上额头上的疼痛,慌忙朝宫女问道:“我怎么回来了?” 宫女脸色紧张,回道:“是仪妃娘娘跟前的公公送美人回来的。说是当时仪妃娘娘见美人受了委屈,准备赏赐点东西,不料发现有人掳走了珠儿和美人,就赶紧追了上去,看见一个太监要把美人投井,赶紧喝了一声,这才救下美人。” “珠儿呢?” “在湖里被人找到了,呛了水,躺在床上呢。” “落水?”白美人脸色惨白,有人要把自己投井,还顺手把珠儿也一起溺毙?一阵说不出来的害怕,心乱跳,半晌缓过神来,忽地尖叫,“凶手呢?凶手抓住没有?!” 宫女摇摇头,“没有。” 而此刻,玉粹宫里像凤仪妃回话的太监,又是另外一番说辞。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刘二贵?”凤仪妃凌厉问道。 下面的太监回道:“奴才情知追不上他,便绕了路,然后隔在花窗后头看了,人的确是刘二贵没错。珠儿被人堵了嘴,然后扔到了假山后头的湖里,不知道是刘二贵做的,还是这混帐另有帮手,好在被捞上来捡了一条命。” 凤仪妃脸色沉沉的,挥手道:“你先下去。” 凤鸾思量了一下,说道:“姑姑,虽然有人看到是刘二贵下的黑手,可是没有当场抓住他,没有证据,人是不好处置的。而且闹开了,也是姑姑宫里的太监歹毒,残害白美人和珠儿,姑姑脸上一样不好看的。” 凤仪妃眼中寒芒四射,“没想到,我这宫里居然出了内奸!” “依侄女的意思。”凤鸾建议道:“刘二贵不好处置,也不知道有没有同伙,不如暂且隐忍不发,等找个机会,以便把这些祸害一网打尽。”顿了顿,“毕竟今天这种欢欢喜喜的日子,实在不宜闹出晦气的事,以免……”以免酿成重蹈前世的覆辙。 前世里凤家覆灭以后,姑姑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就战战兢兢的,结果在中秋节闹出“辱骂刻薄嫔妃以至自杀”的祸事。皇帝不仅褫夺了她的封号“仪”字,还将其贬为婕妤,可谓无妄之灾。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做了宫女,满心都恨姑姑为什么不救援凤家女眷,为什么和穆夫人一样凉薄?听说了这个消息也不关注,以至于记忆十分淡薄,加上重生以后又过了几年,差一点就忘了这件事!亏得阻止及时。 第178节 凤鸾沉思了下,回去以后,得趁着记忆还在,把要紧事都写在纸上做个记号,能回忆多少是多少,免得将来遗忘了。 “阿鸾。”凤仪妃脸上的怒气已经散去,缓和了神色,“今儿的事多亏你了。” 凤鸾却道:“是我记不太清了,倒是差点耽误了姑姑。” 凤仪妃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怪你?一个梦而已,记不清也是难免的。” 凤鸾看着她,想起她听说自己奇怪的梦时,那种平静的神色,----其实姑姑是早就知情的吧?大伯父肯定把计划告诉了她,所以她才会待自己和前世不一样,不再像前世那样高高在上,而是“和侄女特别投缘”。 心下轻笑,这一圈儿的人都把自己蒙在鼓里。 罢了,已经这样了,还是好好的谋划为自己争取更多吧。 ****** 凤鸾复又去了蒋恭嫔的宫殿,坐了一会儿冷板凳,终于等到萧铎从前面回来,蒋恭嫔跟儿子说了一会儿家常话,眼看都快晌午了,才让人走。 回到王府,门上的人急急回报,“郦邑长公主殿下来了,说是在暖香坞等着凤侧妃说话,还道,让王爷和王妃只管先去忙,不用过去请安。” 端王妃心下轻笑,长公主这哪里是让自己先去忙?分明是没兴趣见到自己,倒是奇怪,今儿郦邑长公主连宫里都没去,怎地巴巴的来找表妹了?罢了,自己不会上赶着去讨人嫌的。 萧铎看了看凤鸾,笑道:“看来是大皇姑有体己话要跟你说,去罢。” 凤鸾微笑道:“好,王爷和王妃先去忙。” 等他们俩先走了,自己领着丫头往暖香坞去。心下明白,不可能一辈子躲着郦邑长公主,再说了,自己并没打算躲着她。 回了院子,让丫头们都在外面候着,然后微笑进去了。 “阿鸾。”郦邑长公主脸色有点憔悴,像是昨夜没有睡好,她毕竟上了年纪,稍微有点憔悴便显出老态,不复平时的保养得宜。而她在凤鸾面前,也散去了那种跋扈凌厉的气势,叹气道:“你心里一定还在恨我。” “没有。”凤鸾微笑坐下。 郦邑长公主摇摇头,“你不必哄我。”她苦涩笑了笑,“我这一辈子,看着辉煌闪耀的很,其实……,一点都不快活。”相爱的人不能嫁,被拆散,然后强行送去霍连和亲,等到十几年后再度返回中原,再度遇到那人,他却已经遁入空门了。 半生纠葛,物是人非,最终不过是一段孽缘。 想起从小被养在甄家的女儿,想起外孙女,心里深处自然是说不尽的愧疚。可惜自己的心已经被分割太多,给了他,给了在霍连的儿子塔司图,给了兄弟们,更多的是给了自己,……以及权力。 郦邑长公主叹道:“我的确对不住你和你母亲,你要恨,也是应该的。”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本来先帝这个皇位,就应该英亲王的,被夺走也罢了,最终却叫他因为皇帝忌讳送了性命。襄亲王忍气吞声不作为,我……,却是不甘心的!” 她恨声道:“凭什么用我去和亲换取的边境太平,要用大弟东征西战保下的江山安定,苦头都让我们吃了,好处却都让范家的人摘走了!不仅如此,皇帝还连大弟的性命都不放过!我的心里,全都是恨……” ----被范家人抢走的东西,全都要拿回来! 凤鸾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不置一词。 郦邑长公主说完了,苦笑道:“阿鸾,我就是这么一个满心恨意的人,陷在里面不能自拔,只想复仇,所以对不起你……” “不用再说了。”凤鸾摇摇头,“不能改变的事多说无益,就那样罢。” 自己没有那么多力气去恨,再说就算恨,又如何呢?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对位高权重的长公主怎样,况且她虽然算计了自己,但也不能抹去她是自己外祖母的事实,所以恨是没有必要的,不用再纠结了。 心下轻嘲,或许将来还有让她帮忙的时候呢?他们不就是这样对待亲人的吗?物尽其用,自己也有样学样好了。 现如今,打起精神,经营好将来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郦邑长公主抬头道:“阿鸾,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我这样的外祖母,也不指望你能够原谅。”她的声音不是很有底气,“你能把那串佛珠再给我吗?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151 夺嫡路上 凤鸾静默了一阵。 然后起身进去拿出了佛珠盒子,递给她,“拿去罢。”自己已经过了最初气愤痛恨的那一瞬,冷静下来以后,细想想,----自己跟郦邑长公主赌气太幼稚了。且不说这种行为并无实际意义,只说自己为了将来打算,也要和郦邑长公主维持关系,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况且她是自己的外祖母,虽然有算计,但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自己何必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自己要是真的和郦邑长公主杠上,那还不叫蒋恭嫔和端王妃心里乐开了花?呵呵,自己再也不会犯傻气了。 “你拿去罢。”凤鸾沉淀下起伏的心绪,淡淡道:“我不要了。” “阿鸾……”郦邑长公主有点吃惊。 原本以为外孙女会跟自己怄气,恨自己,不知道要怎样求情才能打动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佛珠还给自己了。凝目看过去,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面,有着和之前不一样的冷静光芒,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是长大了吗?和当年被父皇母妃宠爱的自己一样,再甜蜜的宠爱之后,父皇毅然的把自己送去霍连和亲,----那一刻,亲人的伤害让自己转瞬长大。 郦邑长公主静默无言,半晌了,才轻轻叹息离开。 ****** 萧铎不会真的傻到让郦邑长公主自己来,自己走,一直让人哨探着暖香坞,一听说郦邑长公主出来,就赶忙亲自上前相送。却见大皇姑脸色很是不好,不由诧异,难道是阿鸾顶撞她了?因而送了人,脚步匆匆赶忙来到暖香坞。 “出什么事儿了?”他问。 从昨天离开郦邑长公主府,阿鸾要求急回凤家,后面的一系列情况都不对。凤二夫人变得怪怪的,阿鸾也变了个人似的,今儿郦邑长公主又行为诡异,她们三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不明白。 “没事。”凤鸾微笑道:“就是昨儿我跟母亲拌了几句嘴,把母亲气着了,去给郦邑长公主送月饼的时候,道了几句烦恼。郦邑长公主今儿便来劝我,叫我不要跟长辈怄气,让我改天回去给母亲赔个不是。” 听起来倒也合乎逻辑和情理,萧铎又问:“到底什么事?不如跟我说说,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你总闷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 凤鸾如何能说自己的母亲是个私生女?只是他是一番关心自己的好意,不好冷冰冰不理会,只含混道:“是我爹和我娘的一些事,乱糟糟的。” 萧铎眉头一皱,如果是涉及到岳父岳母的隐秘事,就不好问了。况且为尊者讳,她不好说父母的*也是常理,因此没再勉强,而是道:“行,不说也没关系,或者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沉吟了下,“下个休沐日我陪你回凤家,让你和岳母两个好好说和说和,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呢。” “嗯。”凤鸾不想再在这上面纠缠不休,转而道:“今儿玉粹宫出了点事儿。” “出事?”萧铎目光一凌,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确认没事儿,然后才问道:“有人为难你了?怎么回事?” “有姑姑在呢,没人为难我。”凤鸾摇摇头,然后把玉粹宫的事儿说了。当然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只用了太监对白美人宫女的说辞,“多亏姑姑心地良善,想着打赏东西安抚白美人,才吓走了歹人,不然今儿岂不糟糕?白美人可就变成白死人了。” “吓着没有?”萧铎担心问道。 凤鸾目光盈盈的看着他,那幽深乌黑的眸子里,关切的光芒掩都掩不住,像是蛛网一样将自己笼罩其中,心头微微一暖。声调不知不觉放柔了一些,“没有,我现在好好儿的呢。” “那就好。”萧铎坐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转了话题笑道:“好了,先别去想这些烦心事儿。等下是昊哥儿他们的周岁大喜,你育嗣有功,回头好生谢你,今儿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王爷!”高进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急道:“宫中来人传旨!” 传旨?萧铎顿时收敛笑容,不知道是福是祸,赶紧出去。 凤鸾亦是收起心思快速跟上。 好在王府门上的人都是机灵的,一见宫中内监来传旨,便有人跑得飞快禀报。 等他们俩在暖香坞的院子站好,传旨太监刚刚走到门口,手持圣旨,然后站到正中台阶上,高声宣唱道:“端王萧铎接旨!” 萧铎和凤鸾一起跪下,王府下人也齐刷刷跪了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第六子……”那太监展开圣旨,念了一大篇辞藻冗长的官面话,最后道:“……特旨恩赏,享亲王双俸。” 享受亲王双俸?萧铎抬起宽大的衣袖,大步流星上前双手举起,“儿臣接旨。” 那内监把圣旨放到他的手里,笑道:“恭喜端王殿下了。” “辛苦公公。”萧铎道谢的同时,高进忠就已经把红包给拿了上来,那内监道了一句多谢,便欠身回宫复命去了。 暖香坞的人顿时一阵欢呼。 萧铎笑道:“有赏,都有赏。”心情并没有下人们那么愉悦,更多的是凝重,然后跟凤鸾说了一声,“我去梧竹幽居一趟,午饭宴席再过来。” 他急匆匆走了。 凤鸾目送他出了院子,回到屋子,不由坐下来细细思量,亲王双俸?虽然不是真的封为亲王,但双俸这等恩赏,前世里萧铎是没有享受到的,似乎……,今生的朝局变幻得更快了。 “娘,娘……”昊哥儿被奶娘抱了过来。 虽然已经学会了喊母妃,但是娘是一个字,昊哥儿更愿意喊娘。 大朱氏不好意思道:“奴婢给哥儿穿新衣服,哥儿不愿意,就哄他说穿好了,侧妃会陪他玩儿,所以非要闹着过来。” “来就来罢。”凤鸾对儿女肯定是有耐心的,微笑朝儿子招手,“乖乖,你自己走过来好不好?”想起母亲说的,这样多做引导,会让孩子更快学会走路。 昊哥儿说话没有妹妹利索,走路倒是稳当,十几步都稳稳的走了过去了。跟小鸭子似的,一摆一摆,然后到了终点,高兴的扑到母亲怀里,“娘……”他咯咯的笑,得意的露出两排小牙,和粉红色牙床。 凤鸾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口水,笑着夸道:“昊哥儿好厉害。” 不一会儿,婥姐儿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来。 两个小家伙争着要母亲抱,凤鸾忙着给他们上兄友妹恭的早教课,又有奶娘丫头们在旁边凑趣说笑,暂时顾不上多想朝局,只能先陪儿女们玩耍了。 而东宫里,太子萧瑛将一杯茶拂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亲王双俸?父皇居然赏了老六亲王双俸!还有在南边打仗的老七萧湛,只怕回来也得大加封赏了吧?父皇这么做,分明就是明着捧其他成年兄弟,暗地里贬自己这个太子储君,……好,很好。 天家果然没有父子情。 呵呵,若是自己这个太子人人称颂,权倾天下,父皇的龙椅坐做起来又有何滋味儿呢?因为父皇他要平衡朝局,要掌控天下,所以就不能容许自己太过出挑,所以才会如此作为。 只要皇帝一天没有死,自己就是臣子。 太子是储君,而储君,始终都脱不了一个“储”字啊。 说起来,都怪上次妹妹口出狂言闯出来的祸!父皇一直隐忍不发,今儿就明升暗降的一番平衡,将自己这个太子的权利给削弱了。心下苦笑,老二肃王跑得快,急急的去训斥妹妹,还摔了一跤,倒是把他给撇清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怕是亲兄弟也难保是全心全意尽忠,自己可以理解,却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中寒凉。 看来自己还没有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得先当孤家寡人了。 而此刻,萧铎早已到了梧竹幽居。 正在对幕僚们说道:“本王得了亲王双俸,是皇子里面的头一份儿,这是喜事,不过也是一把双刃剑,往后更叫太子忌讳了。” 由凤鸾推荐出来的张自珍,已然成了幕僚头头,说道:“虽然有风险,但是好处还是更大一些。再说了,皇上只怕还有意提携成王,不然南边的事儿,皇上不会派成王殿下出征,这都是有深意的啊。” “本王知道。”萧铎点点头,又道:“老七在南边捷报不断,等他回来,少说得捞一个大将军当当,回头真是风光的很呐。” 张自珍劝道:“王爷不必羡慕成王殿下,只要能得皇上信任,都是一样的。” 石应崇也跟着附和,“是啊,皇上最近越来越信任王爷了。” “信任?”萧铎勾了勾嘴角,父皇是想把自己和萧湛打磨成两柄剑,一文一武,然后替他震慑朝堂,压制太子,----所以自己为了博得父皇的信任,只能他想要自己是什么样,就的做出什么样。 但现如今,自己给父皇当剑使没有关系。 一旦太子登基,就会先把自己和萧湛给折断了!所以那件大事一定要图谋成功,否则不是太子亡,就是自己死! 转头看看身边的幕僚手下们,只怕他们还没想这么远,想得都是,自己要如何得到皇帝的信任,争夺实权,以便封个亲王,叫太子将来登基以后亦是忌惮。然而不管是按他们所想,还是按自己所想,文臣能有多大的实权?还得像萧湛一样,慢慢的手握兵权才行,自己不握,也要自己信得过的人握! 或许,可以收买萧湛?不,他只怕不肯屈居自己之下。 萧铎一阵头疼,一阵叹气,“好了,大家以后行事小心谨慎一些。眼下得了亲王双俸是喜事,大家都高兴一点,不必忧心忡忡的,回头本王有赏。”撵了众人,只留下张自珍单独说话,“南边的那几个人,还要你去跑一趟,不论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本王把人收罗回来。” 第179节 张自珍点了点头,又道:“王爷上次去查的事儿呢?皇上就这么打住了?” 萧铎嘴角一勾,“不然还能怎样?父皇现在只是忌惮太子,并没有打算动储君,眼下用亲王双俸抬高本王的地位,便是削减太子的势力,这种事以后只怕还有。但只要父皇没有废储的心,太子就还是太子,父皇都隐忍了,咱们也得跟着一起忍了。” 要做一把剑,首要的就是绝对听命于主人! 不着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太子一点一点的在父皇心中变得糟糕,只要保持这个势头下去,就终会有彻底溃败的那一天。 ----自己有这个耐心慢慢等待。 ****** 晌午吉时到,端王府里准时开了周岁宴席。 因为龙凤胎的生辰不赶巧,赶在中秋,正是各家各户忙的时候,因而诸如太子妃等贵客都是吃了饭,连戏都没有听,就匆匆辞别回去了。这还是给凤鸾和凤家的面子,不然换个侧妃的孩子做周岁,根本就不可能亲自过来。 凤鸾觉得早点散席更好,孩子还小,又是看戏,又是歌舞的,越是热闹越怕出点什么岔子。宴席应酬完了,龙凤胎也睡午觉去了,只留下母亲甄氏在屋里说话,让人拿了好茶出来招待,“母亲喝茶,消消食。” 甄氏撵了丫头们下去,问道:“长公主上午过来了?” “嗯。”凤鸾笑容微敛,“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把那串佛珠拿走了。” 甄氏皱眉道:“长公主逼着你要的?” 郦邑长公主是她的生母不假,但是她从小养在甄家,和长公主见面次数有限,其实并没有多少母女情分。倒是女儿是心头肉,除了小时候不爱抱她,没有哪一样是亏待过她的,天天眼珠子似的看着长大,当然更亲近女儿一些。 凤鸾笑道:“不是,我自己给她的。” 甄氏闻言一阵沉默。 和当初自己反抗不了生母一样,女儿也是无奈向权势妥协吗?抬眸看去,却发现女儿面色平静如水,并无任何怨怼,反倒是在嘴角挂起一抹淡淡嘲讽笑意。 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回家,凤二老爷就找了过来,说道:“我看王爷对阿鸾爱重的很,如今贞娘小产了,在肃王府的日子不好过,你得空,记得叫阿鸾多帮衬着贞娘,拉她一把……” 话音未落,甄氏便已柳眉倒竖,一叠声质问道:“拉一把?贞娘怎么不说拉阿鸾一把?她平时给了阿鸾什么好处了?阿鸾凭什么要帮她?我劝老爷一句,还是少琢磨这些异想天开的念头!” “话不是这么说的。”凤二老爷不悦,“她们好歹是姐妹,一个好了,另一个帮衬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还要收了好处才帮?再说……”他嘀嘀咕咕,“贞娘是因为回来给你拜寿,才会遇到萧宁,是因为萧宁要扎阿鸾,所以才会被推倒小产的。追本溯源,都是因为你们母女而起……” 甄氏气得冷笑不已,喊了丫头,“把龚姨娘叫过来!” 龚姨娘生平最怕过来见主母,心慌慌的,但是又不敢不来,只得硬着头皮进门,低头行礼,“妾身见过老爷、夫人。” 刚一抬头,甄氏便抬手给她一耳光,“你居然赶在老爷面前搬弄嘴舌,说主母的不是!龚氏,谁给你的胆子?!” 凤二老爷急了,“你这人,好好说话便说话,怎么又打人?”赶忙辩道:“你别打龚氏,她没有说过你和阿鸾的是非,我是听丫头说的。” “呸!”甄氏啐了一口,看着丈夫,手却指着龚姨娘骂道:“我还不知道她?成天恨不得整个人粘在你身上,哪有离开过的时候?哪个丫头敢越过她,在你面前嚼舌根儿?”扭头看向龚姨娘,“跪下,自己扇二十嘴巴子!” 龚姨娘只得赶紧跪下,心里暗暗叫苦。 前段贞娘小产了,自己伤心难过,忍不住在老爷面前哭了几回,哪知老爷居然又在主母这边惹事。每次他们两个不和了,不好动手,挨打的都是自己,抬手“啪啪”的扇自己嘴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凤二老爷气道:“停下!别打了!” 甄氏冷笑,“有种的停下试试!” 龚姨娘是知道老爷和主母的,一个软蛋,一个泼妇,老爷这会儿未必就是多心疼自己,不过是被主母扫了面子罢了。自己赶紧利落的打完二十个嘴巴,做老实状,赶紧让主母消停,免得惹出更大的乱子。只在心里恨恨骂道:“叫你嘴贱!明知道上头那个男人靠不住,多说什么?往后就是憋屈伤心死了,也都烂在肠子里!” 凤二老爷在妻子面前颜面扫地,妾室也只听她的,不由气得肝疼,恨声道:“你这个目无丈夫嚣张跋扈的泼妇!” 甄氏冷冷回道:“哦?那刚才是谁找我这个泼妇商量事儿?是谁求着我这个泼妇生的女儿?”狠狠啐了一口,“你这个不像男人、没有骨头、只会买怨别人的窝囊废!往后别到我的海棠春坞来,滚远点儿!” “反了,反了。”凤二老爷一口气上不来,气晕过去。 ****** 凤鸾知道父母吵架是几天后的事儿了。 今儿忙得不行,上午进宫在玉粹宫遇事儿,回来见了郦邑长公主,中午龙凤胎的周岁宴,然后陪着母亲说话,下午只堪堪得空休息了一会儿,就天黑了。 晚上是正儿八经的中秋团圆宴,还得盛装出席。 因为孩子们都大了,萧铎让把几个小的都抱了出来,在贤姐儿和惠姐儿的桌子上加了几个位置,让奶娘们抱着小家伙一起赏月。 这原本是他当父亲的一番慈爱,却不想惹出一起小小乱子。 凤鸾今儿累得慌,只想赶紧吃完晚宴然后散席,自己回去舒舒服服泡个澡,便可以享受休息时光了。反正今儿十五,萧铎得去端王妃那边给嫡妻做脸面,自己乐得一个人清净,因而对宴席根本没啥兴趣。 在座的,苗夫人一心只紧张自己的大肚子,根本没空打量别人。 魏夫人则是老老实实的吃菜,腼腆微笑。 端王妃笑盈盈给萧铎斟酒,“恭喜王爷今儿得了亲王双俸的喜事,就连我们脸上也跟着王爷沾光了。”自己举杯饮了,“妾身敬王爷一杯。” 凤鸾等人都跟着道:“恭喜王爷。” 萧铎笑道:“好,好,大家同喜同乐。” 正在一屋子妻妾和睦其乐融融,内屋里的惠姐儿忽然一声尖叫,“哎哟!”她哭了起来,“呜呜,疼死我了。”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萧铎、凤鸾和端王妃,都是急匆匆冲了进去。苗夫人和魏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前者怕人多太乱碰着了自己的肚子,后者不想惹麻烦,谁都没有挪步。 而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儿。 惠姐儿捂着耳朵放声大哭,婥姐儿吓着了,也哇哇大哭,接着吓得崇哥儿和年哥儿也哭了起来,就剩下昊哥儿一个愣小子,呆呆看着大家。 端王妃细细一看,惊呼道:“天哪,惠姐儿的耳朵出血了!” ☆、152 小包子们 现场挺混乱的,一大三小四个娃都在哭啊。惠姐儿是抽抽搭搭,“我的耳朵,好痛,好痛啊……,呜呜……”另外三个小的各自乱哭,你哭一声,我也学一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萧铎看着一阵头疼,喝斥道:“赶紧抱到旁边哄好了。”又沉声问道:“惠姐儿的耳朵怎么回事?” 婥姐儿的乳母小朱氏,“扑通”一下跪了,拼命磕头,“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抱好婥姐儿,都怪我……”因为嘴笨,又害怕,吓得哆哆嗦嗦的不停磕头。 还是一旁贤姐儿年纪最大,懂事些,赶紧解释,“刚才惠姐儿逗婥姐儿玩儿,因为她耳朵上的红宝石坠子漂亮,又靠得近,婥姐儿忽然抓了一把,就把惠姐儿的耳朵给扯了。”心疼的看了看妹妹,“疼得厉害吧?” 原来如此。 屋里一阵静默无声。 端王妃微微蹙眉,要说婥姐儿吧,太小,可要是不说吧,女儿的耳朵不是白白被弄出血了?她咬了咬唇,转头看向丈夫,意思是就等着你公平处置了。 萧铎看着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个受了伤他都心疼。可是小女儿今儿才一岁,就算是她动手的,也不能训啊。于是上前看了看惠姐儿的耳朵,那帕子捂了捂血迹,稍稍放心,“还好没有把耳朵拉破,养几天就好了。” 端王妃一听这话就生气,什么意思?得拉破才算受伤啊?就算婥姐儿不懂事,她的乳母呢?连个小丫头都看不好,难道不是过错?! 凤鸾一看她的脸色不好,忙道:“都是婥姐儿淘气,不老实。”赶紧埋汰女儿,试图把萧铎的偏袒给找补回来,又喝斥小朱氏,“你怎么看着姐儿的?嗯,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小朱氏紧紧咬了唇,心里委屈,是惠姐儿自己非要靠过来的,而且还…… 惠姐儿原本哭哭啼啼的,闻言抬头,瓮声道:“不怪妹妹。”孩子的世界比大人们单纯得多,她替婥姐儿分辨,“是我问她耳坠子好不好看的,我不该招她的。” 萧铎松了一口气,端王妃一阵胸闷气短。 凤鸾忙道:“还是婥姐儿淘气,回头我替你好好教训她的乳母,也教导婥姐儿,让她以后手脚老实一点儿。” 正说着,昊哥儿朝惠姐儿伸手,“姐姐,姐姐……”他奶声奶气的,摊开小爪子,露出一小块沾满口水的月饼,“……姐姐,吃。” 惠姐儿看了看,蹙眉道:“我才不要,全都是你的口水。” 昊哥儿年纪太小,被姐姐嫌弃也听不懂,忽地小鼻子抽了抽,“阿嚏!”,打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儿,挂在下面,然后呆呆的望着大家。 “扑!”惠姐儿一下子就笑了,眼圈儿还红红的,却笑个不停,“你看你,简直就是个小呆头鹅,快把鼻涕泡擦一擦,丑死了。” 昊哥儿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见姐姐笑,还以为是夸他,乐呵呵的也笑了。 “呆头鹅,呆头鹅。”惠姐儿哼哼道:“你这个小呆头鹅。” 昊哥儿乐呵呵,“鹅,呃呃……” 惠姐儿笑得更厉害了,“鹅鹅鹅,还曲脖向天歌呢。” 而旁边的婥姐儿,本来是被姐姐的惊呼声给吓哭的,现在看姐姐跟兄弟玩儿,两人笑闹,也跟着起哄笑了起来,“咯咯……” ----屋里紧绷绷的气氛陡然一变。 萧铎放下心来,王妃和阿鸾的争斗就够头疼的,可不想再延续到儿女们身上,因而趁势笑道:“好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才好。”又看向惠姐儿,“你是姐姐,肯护着弟弟妹妹很好,回头父王送一套文房四宝给你。” 凤鸾又道:“惠姐儿,我替婥姐儿给你赔个不是,你担待妹妹不懂事。”然后朝小朱氏训斥,“今儿中秋节不兴责罚人,明儿你自己去惠姐儿屋子前跪着,跪她气消了为止!” 小朱氏闯了大祸,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听说只是这般从轻处罚,连连磕头,答应的干干脆脆的,“是,奴婢知错了。” 惠姐儿捂着耳朵哼哼,“父王,我不要文房四宝,我想要凤侧妃屋里的那盆红珊瑚树,又大又红又漂亮,她还在下面放了四颗坠角的夜明珠,天一黑,可好看了。”自己馋了好久了,今儿婥姐儿弄伤了自己的耳朵,应该能要过来吧。 端王妃不料事情瞬间转变成这样,心下郁郁,又不好说,斥道:“你什么时候晚上去过暖香坞了?不要胡说。” 凤鸾笑着解释道:“是下午来的,惠姐儿听说夜明珠映着好看,我让丫头拿棉被封了窗户,让她看了一回。” 惠姐儿连声道:“就是,特别特别好看。” “行,明儿就让人给你搬过去。”凤鸾笑盈盈道。 原本立在门口准备看好戏的魏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原本想着婥姐儿太小,不好处罚,但是王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处罚了婥姐儿乳母也不错。孩子谁带谁亲,小朱氏一走,婥姐儿肯定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安生。 这么小的年纪,谁知道有个什么风险呢?天天哭闹也烦人不是。 更不用说,凤侧妃和王妃肯定会因此接下梁子,惠姐儿也会讨厌妹妹,这就形成两边对峙的情势了。大人们闹,小孩儿们不和,方才显出自己和年哥儿安分老实,不给王爷添麻烦。 但没想到,芥蒂居然就这么被化解了。 魏夫人失望之余,心中复又升起一点点光芒。不对,今儿王爷这么偏袒凤氏和她的女儿,王妃心里肯定会记恨的,看王妃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就好,她们斗得越厉害越好,最好两败俱伤。 ****** 等到散了,回了暖香坞,凤鸾搂着昊哥儿亲了又亲,“好宝贝,今儿多亏你的那个鼻涕泡了。”当时气氛紧绷绷的,王妃明显不会善罢甘休,要是惠姐儿再跟着一哭一闹,事情只会越扯越大。 昊哥儿也亲了亲母亲,亲了一脸口水。 凤鸾拿拍子擦脸,好笑道:“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亲亲,亲亲。”婥姐儿扑了过来,觉得哥哥占了母亲老大便宜,自己也要占一占,搂着亲了更多,亲了更久,然后……,亲了一大团口水。 凤鸾嗔道:“行了,你们俩糊墙呢?”因时辰不早,陪着儿女们玩了一小会儿,便道:“不早了,带着哥儿姐儿下去先歇着。”原本想训斥小朱氏几句的,不想破坏中秋节的喜庆气氛,暂且忍住了,要训人什么时候不是训,不必赶在眼前。 等人走了,姜妈妈一脸庆幸说道:“亏得昊哥儿那么一打岔,再加上惠姐儿性子比较爽朗,总算没有闹起来,不然可就麻烦了。” 第180节 顾莲收敛笑容,轻叹道:“是啊。” 眼下还不是和王妃撕破脸的时候,消停点的好。 而葳蕤堂内,端王妃正看着人给女儿上药膏,因萧铎也在旁边,满腔的话实在是不好说出来。只得忍气送了两个女儿回去睡觉,沉色道:“早点睡。”紧紧捏了帕子,回去在萧铎面前强作大度,“没事了,惠姐儿是个粗糙的性子,虎头虎脑的,这会儿满嘴都在说红珊瑚树呢。” 萧铎颔首道:“嗯,惠姐儿性子很是爽朗。” 端王妃笑了笑,“是啊,一定是随了王爷。” 爽朗?那叫冒傻气。 可是自己还能怎样?惠姐儿的胳膊肘往外拐,婥姐儿又小,偏偏表妹还是一个惯会哄人的,一棵红珊瑚树就把女儿给哄住了。早知道,自己就该把娘家的珊瑚树要走,省得女儿眼馋别人的东西! 最叫她无可奈何和解不开心结的是,丈夫的偏袒。 居然说“还好没有拉破”,难道非要女儿的耳朵被扯烂了,婥姐儿才算犯错?可即便就是那样,也会说婥姐儿小,不懂事吧。 端王妃觉得心中闷了一口气,出不来。 次日一早,凤鸾请安时便把红珊瑚树给带了过来,又到后面,再次给惠姐儿赔了不是,然后小朱氏跪在门口受罚。惠姐儿得了红珊瑚树,正稀罕,乐呵呵大方道:“别跪了,凤侧妃教训她一顿就是了。总跪在我的院子里,叫人战战兢兢的,我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凤鸾却道:“那就让她跪在后院的角落里面。”她可以大度,自己却不能不让王妃消气,陪着说了会儿话,辞别而去。 贤姐儿看着虎里虎气的妹妹,嗔道:“你这个虎姑娘,耳朵都扯坏了还乐呵呢?” “哪有烂?”惠姐儿撇嘴道:“是你们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拉破了一个小口子么?养几天就好了。” 贤姐儿抬杠道:“昨儿是谁哭天喊地的?” “当时是很痛啊。”惠姐儿瞪了姐姐一眼,“既然痛,难道还不许我哭一回?这会儿我能忍住了。”围着那株红珊瑚打转儿,吩咐丫头,“你们快把窗户封上,我要看看夜明珠闪光照着的样子。” 正说着,端王妃从外面进来,撵了丫头,沉色道:“你耳朵不痛了?不说好好儿的去歇着,还在这儿淘气。” 惠姐儿抬头道:“不是很痛啊,不摸,能忍的。” 端王妃一阵气噎,“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冒傻气的姑娘?你被人抓了,反倒替别人辩解,叫母妃想替你出口气都不成,真是……,傻姑娘。” 惠姐儿怔了怔,“婥姐儿是有点手欠,可是……,是我先招她的啊。我指了耳朵上的红宝石问她好不好看,她又不懂事,当然想抢过去玩儿了。”不解的看着母亲,“婥姐儿的乳母已经在后院跪着,不然还要怎么处罚?” 端王妃觉得女儿蠢得没救了,表妹平时拿点小东西哄她,就哄傻了。心下盘算着,或者自己也该像甄氏那样养女儿,只管跟暴发户似的,什么好的、金贵的,都往女儿屋里搬,见多了好东西免得再被人哄着! 不行,得给两个女儿安置好一点的教养嬷嬷,现如今的太纯良老实了。 当初自己是怕忙不过来,教养嬷嬷有别样心思带坏女儿,所以专门挑了老实的,现在看来却是不行,得换两个厉害的才妥当。不然女儿往后也是这般傻乎乎的,郡主又不是公主能分府,嫁去婆家,还不被婆婆和妯娌欺负死啊。 贤姐儿见母亲的脸色渐渐严厉,有点紧张,“母妃……,你别生惠姐儿的气。” 惠姐儿根本没看,早就蹲身下去拨弄夜明珠了。 端王妃冷声道:“不知天高地厚,回头找两个厉害的教养嬷嬷管教你们!”她一拂袖,气闷不已的出去了。 贤姐儿追出去送到院子门口,方才回来。 想起气色大作的母亲,似乎……,有点过于偏激。当时的确是惠姐儿不老成,指着耳朵逗婥姐儿的,小孩子不懂事,手上哪里会有个轻重?一母同胞的弟弟崇哥儿,小时候还抓人呢。 可是妹妹也的确傻乎乎的,凤侧妃丢块糖,她就像小狗似的乐得摇尾巴。 还有父亲的偏袒,昨儿明显是想着凤侧妃和婥姐儿的,就算不责备婥姐儿,也不该说什么没有拉破就好啊。 贤姐儿忧心忡忡的,不合年纪的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 中秋节的风波过去以后,大约过了十来天,凤鸾便听说王妃给两个女儿各添了一个教养嬷嬷,专门负责礼仪规矩之类。因为玳瑁比较老实不灵活,现如今打听消息的事儿都交给了红缨,她细细道:“奴婢觉得,这事儿和中秋节脱不了影子。” 凤鸾微微一笑,“大约是王妃觉得惠姐儿太傻气罢。” 红缨摇头,对王妃的做法并不赞同,“太着急了。”便是王妃有这个想法,也该过个一年半载的,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女儿们添教养嬷嬷。这么急,不是傻子都看得出她在针对暖香坞,心里明显没有消气。 不知道是说她雷厉风行的好呢,还是说她傻好呢。 晚上萧铎回来,听说了这事儿果然不悦,但他没有当着姬妾说嫡妻不是的习惯,而当着端王妃也不会说姬妾不好。因为那样,只会加剧王府的妻妾争斗,一般都是以两边安抚为主,因而只是颔首,“知道了。” 凤鸾见他心事重重,随口问了一句,“朝堂上有事儿?” “不是。”萧铎看着灯光下的她,有一种特有的柔和宁谧光晕,让人心生柔软,不知不自觉就想跟她说说烦恼,“母妃想在王府里面抱个孩子去养。” 凤鸾大惊失色,站了起来,“不行!不管是昊哥儿还是婥姐儿,我都不让!” “看你。”萧铎笑了,“本王能在你身边抱孩子走吗?”拉她坐下,“放心,是在苗夫人和魏夫人中间选一个。” 凤鸾抚着胸口坐了下来,稍稍放心,又觉得蒋恭嫔真是会折腾,会烦人,只是当着他不好说出来。因问道:“那娘娘是相中了年哥儿,还是苗夫人肚子里的哪个?” 萧铎对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已经开头,也没有说半截的道理,“母妃的意思当时苗夫人的孩子更好,毕竟苗夫人出身良家,虽说娘家不怎样,好歹也算是个芝麻绿豆官儿。可是又担心她这次生女儿,要是苗氏这次不是男胎,那就还是先抱魏夫人的年哥儿。” 凤鸾琢磨了下,前世因为蒋侧妃还算比较受宠,又有儿子,蒋恭嫔自然不用如此为蒋家打算。今生蒋侧妃倒了,再也没有生儿子的机会,所以蒋恭嫔打算迂回路线,自己为蒋家养一个听话的孙子。 心下一动,问道:“娘娘的意思,是不是抱走的孩子记在蒋侧妃名下?” 萧铎颔首道:“正是这个意思。” 凤鸾抿嘴不语。 倒不是跟已经完全失宠的蒋侧妃计较,而是……,实在被蒋恭嫔闹得心烦,再说还有另外一层隐忧。不管是抱走魏夫人和苗夫人哪个的孩子,既然夺了人家的孩子,就得补一个吧?那么,萧铎势必会常去吃亏的那个身边,力图让她再重新怀一个。 就算自己不吃醋,那也绝对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 ----蒋恭嫔还真是会折腾啊。 萧铎眼下还没有想到她这一层,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我就是觉得这事儿一办,必定会叫王府不消停一阵,有点心烦,所以跟你说说。”安慰她道:“你放心,肯定不会把昊哥儿给送走的。” 凤鸾笑了,“我当然是信得过王爷的。” 当然信得过了,刚才不过是自己猛地听说想多了。依照自己的身份和娘家势力,萧铎还想往那个位置上爬,便是他私心不偏宠自己,也不可能在爬上皇帝宝座前和凤家翻脸,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昊哥儿会被抱走。 所担心的,仍旧是刚才想到的那个问题罢了。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化解?或者拖延几年也好啊。 至少,到时候昊哥儿他们都大一点了。 ☆、153 风云变幻 景合宫里,蒋恭嫔正在和蒋夫人说着体己话儿。 “本宫已经跟老六说了。”她在娘家大嫂面前,显得比较亲切随意没有架子,而且笑容可掬,“到时候,就在苗氏和魏氏的孩子里抱一个,记在柔儿名下,然后养在本宫的身边,这样可就两全其美了。” 蒋夫人陪笑道:“是啊,多谢娘娘体恤。” 心下却高兴不起来,女儿不仅失去了王爷的宠爱,还毁了容颜,而且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翻盘,----即便寄一个孩子在她的名下,连养都不能养,又有何乐趣和盼头?不过是死了以后,有个可以摔盆的罢了。 但这番悲凉心思,却是不敢当着恭嫔的面说出来。 蒋恭嫔又道:“你别急,我细细想过了。”拨了拨茶盏,“二房的五丫头今年不是十一了吗?再等个几年够出阁了,就想法子送她进王府做个夫人。她若生的出儿子当然最好,若是不行,好歹还有本宫养的这一个,双保险,总有一处不会落空。” 什么?!蒋夫人闻言大惊,借着拨茶的动作,迅速的低垂下了眼帘,强笑道:“是啊,这主意挺不错的。” 天哪,恭嫔她这样分明是要逼死自己的柔儿!若是二房的丫头送去端王府,做了夫人,再生下一男半女的,岂有不惦记侧妃之位的?到时候柔儿已经失去所有价值,只是碍人眼,只怕不用王妃或者凤氏动手,二房的丫头就该盘算柔儿了! 那自己的女儿算什么?只是一颗被榨干所有价值的棋子吗?等熬到尽头没用了,将来想弃就弃?恭嫔她……,心肠怎么可以这样歹毒?因怕被看到眼里的愤怒,低了头喝了一口茶,苦涩得简直咽不下去。 蒋恭嫔见大嫂低头沉默,心下有点不悦。 真是妇人短见!居然为了一个没用的女儿糊涂成这样!不管是长房的女儿得宠,还是二房的女儿得宠,将来受益的不都是整个蒋家吗?枉费自己费尽心机,在儿子面前说破了嘴皮儿,她不说感激,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就不想想,她养得那个蠢货一点用处都没有!呸,浪费自己的心血。 心下想到儿子也生气,自己跟他发牢骚,“凤氏越发轻狂,中秋节在本宫这儿凳子都没有坐热,就自己跑了。”儿子嘴上说,“等儿子回去好生教训凤氏。”可那眼神,却分明是没有放在心上,一脸不以为意。 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儿子天天在外头住着,被那些狐媚子整天吹耳边风,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六了。再说他封了王,还享受亲王双俸,隐隐有了架子,已经不是自己这个嫔位的母亲压得住的了。 所以自己一定要养个乖孙,好好调.教,才能保证蒋家后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可恨娘家大嫂糊涂,居然看不出自己眼下的为难,看不出自己一心为蒋家打算,还是斤斤计较长房和二房之争,呸,真是蠢货! 蒋恭嫔一脸不悦之色,蒋夫人低头不语。 大殿内的气氛有点隐隐不和睦了。 正在此时,外头来了一个脚步匆匆的宫女,进了殿,低声道:“娘娘,玉粹宫那边出事儿了。” 蒋恭嫔目光猛地一亮,“何事?”见宫女欲言又止,遂朝蒋夫人道:“大嫂你先回去,得空再传你来宫里说话,记得告诉家里人,放心,王府的事本宫自有安排。” 蒋夫人早就不想呆了,起身告退。 蒋恭嫔见她一句多话都没有,退得飞快,不由皱了皱眉。只是眼下没空和娘家嫂嫂怄气,转而朝宫女催促道:“快说!” 宫女飞快道:“玉粹宫里抓了两个太监,已经交了慎刑司的人,还传了太医,皇上刚刚赶了过去,现在已经封宫,具体消息暂时传不出来。” ******* 玉粹宫内,凤仪妃一脸委屈和伤心,朝皇帝诉道:“最近半个月,臣妾觉得头发越掉越多,起初还以为是秋冬到了,爱掉发,可是后来实在是掉得太厉害,才请了太医过来瞧。”她哽咽了一阵,接着道:“臣妾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要这般处心积虑的谋害臣妾,竟然……,竟然在臣妾的头油里面做手脚!” 皇帝脸色沉沉,静默了片刻,问道:“是怎么发现刘二贵和万福不妥的?” “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件事了。”凤仪妃将中秋节那天的事细细讲了,“当时因为没有抓住人,且白美人和珠儿都没事,臣妾想着大喜的日子不宜声张,还是等慢慢暗查,有了眉目再向皇上禀告,没想到……”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们竟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忽然跪了下去,哽咽垂泪道:“皇上你想想,要是闹出臣妾辱骂嫔妃致死,然后又头发掉光仪容尽毁,往后还有和面目再见皇上?臣妾一辈子毁了不说,六公主和十二皇子没了娘,何其可怜?臣妾……” 凤仪妃知道皇帝讨厌嫔妃哭得眼泪一泡、鼻涕一泡,只是无声啜泣。 皇帝揉了揉额头,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凤仪妃,再看看旁边帕子上,她收集最近几日掉下来的头发,----足有一小把,简直触目惊心! 想要算计她的人的确歹毒,先是要污蔑她迫害嫔妃,然后又要毁了她的容貌,如果阴谋顺利的话,的确足以让她一辈子失宠了。 “皇上。”大总管蔡良进来回话,脸色难看,“刘二贵和万福都已经招了,两起乱子都是他们联手做的,万福还……,和赵嫔娘娘宫里的一个宫女有瓜葛,两人私底下是对食菜户。”又道:“已经让人去拿那个宫女了。” “赵嫔放肆!”皇帝雷霆大怒,拍得桌上的茶碗一阵叮当路乱跳。 然而让皇帝更加震怒的是,宫女没有拿回来,那宫女似乎早就提心吊胆着,一见有人要拿她,当场就咬了毒丸自尽了。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头疼欲裂,不是跟宫女生气,而是对安郡王的母亲赵嫔上火,更对范皇后怒不可遏!之前指使赵嫔让小太监撞掉萧湛的荷包,故意引得萧铎忌讳,挑唆两个皇子争斗,隐隐后面就有范皇后的影子。 眼下玉粹宫的这两起无妄祸事,一样和皇后脱不掉干系! 试想赵嫔一个失宠的嫔妃,安郡王又被贬,他们母子正该安安生生以求自保,然后安郡王努力表现加分,试图重新复爵,怎么会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居然和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凤仪妃过不去。 倒是范皇后,瞅着凤仪妃一天天有子有宠又位分,还有娘家撑腰,另外更有因为萧宁的事嫉恨凤氏的缘故,所以才会连消带打要除掉凤仪妃。 皇帝一阵沉吟,看来自己当初竖立仪妃这块靶子不错,成功的炸出了皇后的心思! 第181节 十二皇子才得八岁,自己的身体又是每况愈下,等到将来百年之后,估计十二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皇子。范皇后现在就不能容忍其他皇子,不能容忍其他嫔妃,等自己走了以后,丢下这群嫔妃和皇子公主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表面贤惠端庄,实则手段毒辣,还推出赵嫔当挡箭牌不污她的双手,更添几分无耻卑劣! ----范家的人太跋扈骄狂了。 皇帝心里转了一百个圈儿,然后做了决策,“赵嫔老了,身体也不好,往后就让送去安郡王府养老。”摘了皇后的挡箭牌,看她下次又要推谁出来?又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冒出来?!眼下留着赵嫔的位分,那是不想让安郡王被人踩到泥泞,但这也是给他们母子的最后一次机会,----再作死,再被人当枪使,就别怪自己心狠! “皇上。”凤仪妃知道皇帝现在对自己愧疚,趁机道:“其实还有一件小事,中秋那天臣妾的裙子被白美人踩了,白美人说是梁贵人推了她,臣妾想着无凭无据,便喝斥了白美人。这事儿……”她欲言又止,“臣妾知道皇上每天日理万机,不敢用这些小事给皇上添乱,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也不敢隐瞒皇上。” 皇帝眉宇间猛地浮出凌厉之色,皇后她……,又找了梁贵人当小爪牙吗?也对,梁贵人原本有宠,现今被自己冷落,想要复宠,难免会走皇后那边的路子。 “好了。”皇帝颔首道:“朕心里有数。”前面朝堂还有事,不免多留,“仪妃这次你受了惊吓,好生养着,朕得空会过来看你的。” 凤仪妃赶忙擦了眼泪,露出一脸欢喜期待的表情,“是,臣妾得了皇上这句话就够了。”亲自将皇帝送走了,然后回来,这才浑身放松的吐了一口气。 刚才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不能出错的。 很好,这样又给皇后狠狠捅了一刀! 说起来,自己可以反败为胜还得多谢侄女,要不是她提前警示了自己,不仅白美人要遭殃,自己也会接二连三的倒霉。而眼下,皇后和太.子等人就等着皇帝的怒气,慢慢应对去吧! “来人!”凤仪妃喊了宫女,嫌恶的看着那一小把头发,“赶紧扔了!”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发现刘二贵有问题,一直盯着,自然也就发觉了万福。当万福巧妙的在仪妃的头油里做了手脚,自以为得逞,仪妃却已经是悉数掌握,根本就没有碰那瓶头油。而是让人找了一样的瓶子,假装用了,再把平时掉的头发收集起来,半个月的聚在一起,委实不少,然后把有问题的头油洒在上头。 等太医过来一查,天哪,仪妃娘娘的头发上面头油有毒。 皇帝一瞧,爱妃居然掉了这么一大把头发,还是被人陷害设计的。 反正太医又不可能去扒仪妃的头皮,她轻轻巧巧的,又不让自己受伤害,又让皇帝觉得自己可怜委屈,----只有这样才能狠狠的打击到范皇后! ****** “赵嫔被送去了安郡王府?”凤鸾惊讶道。 萧铎颔首,“皇上没有明说是什么缘故,不过大家都纷纷议论,只怕跟玉粹宫去了太医和慎刑司的人,脱不了干系。”他沉吟,“估计和你上次说的乱子有关,只怕还夹杂了其他事,弯弯绕绕的,可是父皇又不愿意声张。” 凤鸾点点头,却想到了前世的事儿。 当时姑姑因为白美人的死,被贬婕妤,然后没隔多久,便传出“凤婕妤仪容不整触怒天威”的消息,结果再次被贬贵人,最终再也没有重获圣宠。看来宫里应该是又出了什么事,但是被姑姑查到了幕后黑手,以至于完全逆转了。 可惜前世自己对姑姑的消息不关心,并不清楚□□,只有等下次进宫的时候问了。 此时的她,以为这只是一场在宫中发生的勾心斗角,与自己无关,最多是让范皇后因为厌恶凤家人,而多讨厌自己几分罢了。断断想不到,这起波澜一推再推,涟漪越荡越大,最后变成一番滔天大浪汹涌翻腾,浪花打下,将她亦给卷入其中…… “好了,别去多想了。”萧铎安抚她,“父皇的处置一向顾及很多,眼下把赵嫔送出宫外,就已经是在给范皇后那边警告,等于断了皇后的爪牙,往后肯定还会更紧着盯住皇后和太子的。”他嘴角微翘,“这一次,挺不错的。” ----凤仪妃狠狠的打击了范皇后一把。 只要范皇后和太.子党的势力一点点被削弱,一点点被皇帝忌惮,那就是自己将来的机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最终将是太.子党的彻底倒台! 凤鸾看着他那幽黑深邃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期望的光芒,----端王殿下这是在期待太.子党倒台吗?今生的进程比前世更快,太子频频出错,范皇后屡屡算计失效,急剧加速了皇帝的猜疑,而皇帝越是压着太.子,太子就越是容易反弹! 反弹到了极端,那就是重复前世谋逆被废的结局了。 不由笑了笑,这里面算是有着自己不小的功劳,因为重生占尽了先机,才会让太.子党们的精心谋划失了效,并且被狠狠反噬! “你笑什么?”萧铎打量着她,眸子里闪着清澈快意的光芒。 凤鸾这会儿心情好,睨了他一眼,“难道还不许笑?笑笑怎么了?” “当然可以了。”萧铎笑了,千金难得美人一笑,自己就是喜欢她这副软语娇嗔的俏模样。再说了,自从自己离开京城以后回来,两个人就别扭着,最近事儿又多,一直气氛都不太好,正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呢。 “要不要我给你说个笑话儿?”他道。 “不想听。”凤鸾拿大,扯了帕子在脸上盖住。 萧铎有意和好,也顾不得自己端王殿下的身份了,伸手给她捏肩,“你想睡觉?让本王来服侍你,如何?”娇花一般的美人儿,不敢用力,尽量力气轻柔,心里暗道自己真是没治了,就这么没有道理的宠着她。 凤鸾被她捏了一会儿,睁眼笑道:“行了,捏的我肩膀疼,好丫头,回头赏你一锭银子买桂花油。” “大胆!”萧铎沉了脸,一脸严肃凌厉之色,继而却道:“两锭如何?” 凤鸾“扑哧”一下笑了。 她明眸盈盈、眉色若黛,天生的人间丽色璀璨无比,笑靥下,更是好似满室繁花绽放一旁,隐隐暗香浮动,叫人心醉迷离。 端王殿下看的眼馋肚饿的,捏着捏着,不知不觉就捏到其他部位了。 凤鸾一把抓住他的魔爪,“你往哪儿捏呢?” 萧铎怕她真恼,先是一顿,继而瞅着她眼里是羞恼,不是厌恶,哪里还会不趁机扑上去啊。低头捧着她的脸就是一顿亲,含住她的唇,她的舌,不让她开口拒绝,亲得她都快喘不过起来,才松开道:“娇娇,你让我往哪儿捏,就往哪儿捏。” 手一滑,便趁势滑到衣襟里去了。 凤鸾推他,“你别闹,等下要吃午饭了。” “本王不饿。”萧铎已经碰到了一部分柔软,心痒痒的,加上她那种程度的拒绝,明显不是在真的生气,当即俯身下去,低语道:“阿鸾,我想你都一个多月了。” 自己从上次离京办事儿起,就没碰过女人。 本来一回府,就找她准备亲热一番,狠狠的缠绵几回,结果当时因为王诩的原因被打断了。前些日子又是闹别扭,又是她伤心哭了一回,气氛实在不好,这一拖,就拖到中秋节了。 算算日子,自己有一个多月都在吃素。 正常男人怎么会不想那事儿?因而低语哄她道:“就一会儿,很快就好了,我保证只来一次……”去咬她的耳朵,咬得她面红耳赤的好似一朵娇花。 凤鸾不是太有兴致鱼.水之欢,奈何端王殿下太热情,加上不可能真的拒绝他,半推半就之间,便让他得了逞。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缠绵过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似嵌合在了一起,抵死缠绵。 萧铎一则是素太久馋得慌,二则是想让她也满意,这一战,时间便有点长。第一次他倒是挺快就释放了,因为憋得久了。可第二次,唔……,都到那份上了,哪里还真的控制的住只来一次?第二次不免时间有些久,一直挺着,就是忍住想一直要她,不肯轻易交了自己。 凤鸾原本是想敷衍他一回的。 毕竟想要今后的路好走,就得握住萧铎对自己的宠爱,要宠爱,那就得把他绑在自己的床上,所以想着应付应付,让他出出火也罢了。 哪知道这人没完没了的,不由又羞又恼又急,“你快点,等下还要……”她被他狠狠撞击着,声音支离破碎,“……吃饭,嗯……,你……” 萧铎低声喘息,“就是想你,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凤鸾已经在云端之上,连着绽放了两回,浑身绵软,额头上甚至冒出细细的汗,不由拧他,“你……”忽地又是一阵奇妙的感觉袭来,在身下开始绽放,慢慢扩散,整个人都成了一朵绚丽的花,只剩下娇喘连连。 萧铎不免更加卖力,只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花在她的身上,一番巫山云.雨。 窗外虫鸣唧唧,屋内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 和暖香坞的风光旖旎相对比,理国公府范家,五房的院子里则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萧宁正在院子里面发怒撒泼,要打通房丫头,范五爷不让她打,俩个人吵得面红耳赤的,谁也不肯让谁。 范五爷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宁国公主?丫头虽然卑.贱,好歹老实稳妥,不用让范家的人提心吊胆的!不像你,处处都连累范家,让范家给你擦屁.股!” 自己本来又要谋划到一个好差事,父亲也使了力气,眼看马上就要得手。 偏偏宫里赵嫔又被打发出来,皇上嘴上不说,明显是记恨上了范皇后,结果那个差事报上去的时候,另外几个公子哥儿都得了,偏偏自己落空! 妈的,都是给萧宁和皇后她们牵连的! 没法进宫去找范皇后理论,只好找萧宁,偏生她一个被废的庶人,居然还在范家喊打喊杀的,呸!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因而又骂了一句,“我他.妈真是倒霉,居然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 萧宁怒道:“谁稀罕嫁给你了?!” 范五爷一声嘲讽,“那你可以自请和离啊。” “和离?”萧宁气得发抖,“不想过,那也只有我休了你!” 范五爷虽然为人混帐,长得还是不错的,单看外表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他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衣襟,“行啊,五爷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写休书吧。” 蠢货!休了自己?可笑,跟谁舍不得她似的! “你……,好大胆!”萧宁噎得胸口发疼,眼前发黑,不是舍不得范五爷,而是母后的叮咛犹在耳畔,“除了范家,你觉得自己还能嫁谁?你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吗?你能不能让母后和太子省点心,不被你拖累!” 况且说是和离,甚至就算是自己写休书,在世人眼里也是被范家弃了。 ----自己现在的境况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范五爷在旁边翘起二郎腿,得意道:“怎么样?娘子,要不要我给你备笔墨?亲自伺候你写休书啊。” 萧宁端起一杯茶就泼了过去,“猖狂!” “妈.的!”范五爷跳脚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茶叶,在脸抹了一把,不客气的给她回泼了一盏,怒道:“谁他.妈稀罕供着你啊?你敢再动手试试,小爷我可不是那种不打女人的!有本事你爬出范家,看看谁会接着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萧宁恨得咬碎银牙,气了一会儿,倒是因为丈夫的话,忽地灵光一闪想起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虽然没办法脱离范家,必须得做范家妇,但没有规定要一定伺候在范家受气,自己完全可以搬出去啊。 “我要搬出去住!”萧宁冷哼道:“懒得看你们的鼻子眼睛!受你们的窝囊气!” 她说做就做,在自己的嫁妆银子里掏了一部分出来,没过几天,买了一所靠近繁华街道的现成住宅。然后带着陪嫁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嫁妆,浩浩荡荡搬了过去,然后在门上挂了一个大大的“萧府”。 哼!从此以后再也不看婆婆的脸色,不看丈夫的脸色。 父皇褫夺了自己的封号,不给自己公主府,有什么关系?自己就用银子买一所,只不过没有公主府那么大,那么气派罢了。 萧宁眼下满心的沾沾自喜,得意的紧。半生嚣张跋扈的她并不清楚,在得罪了无数人之后,去掉宁国公主的名头,离开范家的庇护,她在外面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很快,她就会为这个天真的想法而悔恨滔天了。 ☆、154 风雨见真情 这天晌午,凤鸾才听到外面的新鲜消息,“萧宁搬出去了?” “是。”红缨在跟前回话,“据说是前几天在范家和范五爷拌了嘴,气不过,所以就自己出来寻了宅子住。今天上午刚刚搬进去,还在门口放了记挂鞭炮,庆祝乔迁之喜呢。” “乔迁之喜?喜?”凤鸾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怔了怔,“扑哧”笑出声,“她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京城里她得罪的人足有一箩筐,现今不是公主,没有公主府,居然还不肯呆在范家,一个妇道人家单独买个宅子,就不怕出点事儿?” 红缨也是好笑,“是啊,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正说着,萧铎从梧竹幽居急匆匆过来。 “萧宁搬出去自己住了,听说没有?”他问道。 凤鸾点头,“刚听说。” 萧铎撵了红缨下去,然后道:“本王已经交待下去,王府的人不准往她的新宅子跟前凑,免得惹上麻烦。”又细细叮嘱,“外人都知道你和她有过节,你最近先不要一个人出门,也不要去凑近打听萧宁的事儿。” 凤鸾看着那他眼里的殷殷关切之意,目光一凝。 不管怎么说,他待自己就算没有十二分的好,但八、九分还是有的。所以不论是将心比心,还是为了自己和儿女们的将来考虑,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机会该就着台阶下来了。 因而嫣然笑道:“好,我会嘱咐下人的。” 第182节 萧铎一直都在观察着她,细心留意,此刻见她眼里光线柔和了几分,哪里还会不抓住机会?因而坐下笑道:“你上次不是说做个荷包答谢我吗?做好了没有?” 凤鸾从针线筐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还差一点点收尾。”问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坠子?璎珞的?还是坠几颗玉石?” “都行。”萧铎根本不在意她做成什么样儿,只想修复彼此关系,拿着荷包,在身上比划了下,“这个就挺好的。”又笑,“你这么懒,一年能给我做一个荷包,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要求款式?” 在这上头凤鸾的确是挺懒的,但她不说自己懒,反而故意笑道:“多得是人想给王爷做荷包,戴都戴不完,哪里稀罕我这个?我在针线上头又是平平。” 女人吃醋太狠男人嫌烦,真不吃醋,他又觉得你不在乎他,所以适量为之。 果不其然,萧铎一听她这副酸溜溜的语气,眼里就亮亮的,眉眼含笑道:“别人做的荷包本王都不爱,就爱你的。” 凤鸾抿嘴一笑,“吃蜜蜂屎了?轻狂。” 萧铎见她眉目盈盈的样子,有点想要搂到怀里来揉搓,却忍住了。总是动不动就缠着她未必讨喜,不如趁着她心情好的时候,再添一把柴火,多多缓和一下关系。转而正色朝外道:“高进忠,去把书房案头的蓝皮册子拿来。” “什么册子?”凤鸾抬眸问道。 “好东西。”萧铎拉了她,到了外面院子里,让人搬椅子搬屏风,然后道:“你不是要挑二十个侍卫吗?等下你就在后面看着,我陪着你一起挑。” 如此大度?凤鸾看着他微笑不语。 没多会儿,高进忠把预选的侍卫名册拿了过来。 凤鸾翻着上头的人名来历,家中父母,以及有无亲戚做官等等,每一个都写的详详细细,----显然萧铎是让人下了功夫收集的,很是详尽。 他的办事能力一向不错,周密细致,所以这事自己交给他去办很放心。 只不过……,等预选侍卫们分成五个一组进来,细细一看才发现,似乎都长得有点五大三粗?满脸麻子?他这是……,生怕别人长得比他好看?忍不住轻声一笑。 笑过之后,心却慢慢的静了下来。 除了自己敢提出如此荒唐无理的要求,换做别人,就算是端王妃也不可能,哪有王爷给自家姬妾准备侍卫的?他挑几个丑的也在情理之中,他要专门挑好看的,倒是不正常了。 不管如何,已经是尽他所能护着自己。 “你觉得怎样?”萧铎身上还穿着上玄下赤的朝服,他本身高大挺拔,此刻大马金刀的坐在庭院中间,自有一种威严端凝的气势。他略不自然的咳了咳,“这些人,都是本王精挑细选出来的。” 凤鸾心下觉得,人要知足,别得意的时候就不知道分寸。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处处为自己体贴着想,自己也应该客客气气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握了握,莞尔笑道:“挺好的,一看就知道个个功夫厉害、武艺高强,不比王府原先的侍卫差。” 萧铎的眉头舒展开来,----想和她修好关系不假,但若她真的不知分寸,非要嫌弃这些侍卫难看,只怕……,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个坎儿。 王诩是太监自己忍了,这些可都是真男人,就算不放在后院里,出门也是跟着她跑的。倒不是说怀疑她要跟侍卫怎样,但自己总不能专挑好看的,让她一出门,就惹得别人议论纷纷。 还好,她一向都知道任性的底线。 因为彼此都肯退一步,气氛自然不错。 两个人有商有量的看了一下午侍卫,最终挑了二十个出来,没选中的,打发了十两银子,免得那些落选的人心生怨气。 如此忙活了一阵,既打发了时间,又让彼此说话更自然了几分。 萧铎心情愉悦,便吩咐,“晚上加菜。” 凤鸾想了想,觉得孩子们现在大了,可以一起吃饭,因此吃饭的时候,便让把两个小家伙抱出来。让他们多跟萧铎接触,多互动,以后的感情才会深。 不一会儿,奶娘抱了两个小家伙出来。 要说小孩儿都跟吹气一般的长,这才周岁过了不到一个月,两个小家伙就好像更懂事了。特别是婥姐儿,小姑娘一般都要比男孩儿早慧,更懂事儿,一进门,就先甜甜的喊,“母妃……”奶声奶气,声调拖的老长。 萧铎笑道:“父王也在啊。” 小家伙以前并不跟着父母一起吃饭,见了父亲,婥姐儿愣了愣,但是很快又欢腾起来,用甜掉牙的声音喊道:“父王……” 抱着她的乳母小朱氏顿时与荣戚焉,只不过之前才惹了事,不敢随便插嘴。 旁边抱着昊哥儿的大朱氏,不甘落后,赶忙敦促道:“哥儿,快喊父王母妃。”先指了指萧铎,“喊父王,父王。” 昊哥儿说话没有妹妹利索,憋了半天,“父、父……” 萧铎摆手道:“别逼他,喊爹也行。”反正在自己的王府里,自己的孩子,不用遵照外头那些虚礼,指了指位置,“让哥儿坐下罢。” 凤鸾看着儿子,笑道:“小笨蛋,是父王。” 婥姐儿在旁边歪着头学嘴,“笨蛋。”年纪太小,学着学着就把语序给打乱了,“父王……,笨蛋,父王笨蛋。” 逗得凤鸾大笑,“知道你嘴伶俐,但也不用埋汰你父王啊。” 小朱氏倒是吓得慌了,忙道:“姐儿,不能乱喊。” “好了,没事儿。”凤鸾觉得她过分紧张,说道:“不要慌里慌张的,你这样子回头再吓着孩子。”这个乳母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本来还没这么小的,上次给惠姐儿的事吓着了,越发成了惊弓之鸟。 因想着,她总这么畏畏缩缩的,将来不免把女儿也教的小里小气的。于是朝萧铎看了过去,没有言语,但是轻轻低了一个眼色。 萧铎会意,转头温和说道:“没事,孩子童言无忌。” 小朱氏见他不怪罪了,脸色缓和不少,陪笑道:“是呢,是呢,王爷说得对。”站立的姿势也放松很多,----只要王爷偏袒凤侧妃和哥儿姐儿,不怪罪,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王爷。”凤鸾很快岔开了话题,“这道白玉虾仁做得不错,是小厨房前几天送上来的菜。”笑了笑,说起些旧日相处琐碎,“是以前你给我请回来的包子刘三,他在府里闲得没事,就捣鼓了一些新的菜式,清清爽爽的,味儿还不错。听说还把方子抄给儿子了,准备再新开一家酒楼呢。” 萧铎听她细细说的家常里短,感觉十分温馨,像是有春风扑水的暖流在流动,让屋子里气氛都柔和起来。他原本冷峻端凝的眉目,也收敛锋芒,微笑道:“好。” 伸手夹了一粒虾仁儿,却是放到了她的碟子里。 暖香坞的下人见惯了王爷体贴,习以为常,要是端王妃等人在此,一准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王爷居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她们并无机会见识。 凤鸾对比前世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明白,自己这里是独一份儿。 因而应景的道了一声,“多谢王爷。”刚要吃,扭头看见儿子眼巴巴的望着,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不由好笑,“别馋,这个你吃不了。”指了指虾茸和蛋羹,“这两样喂他们吃。” 朱氏姐妹赶忙应了,各自忙着给孩子们喂饭。 凤鸾觉得今儿这样不错,往后养成习惯,每天让儿女们出来露个脸儿,让萧铎天天看他们心中怜爱,让他们天天看到父亲心生亲近,这是两边都有益的好事。 吃完饭,萧铎心情更好了,笑道:“这还真是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一家人?要是搁在以前,凤鸾必定要和他怄一回气,这哪儿是个家啊?自己和孩子们在王府不过占了四分之一。可如今,她不想在给自己添烦恼,反正暖香坞里自成一统,这里就是自己和孩子们的家。况且说句拿大的话,除了初一、十五他去王府那边点个卯,以及去书房有事,剩下的时间都在暖香坞过了。 人要知足,不能整天自找没趣儿。 凤鸾心情不错,加上打算和萧铎缓和一下关系,到了夜里,两人不免在床.上努力的了好几回,又是弄得一室狼藉。 次日萧铎休沐,清早便是两人一起过去葳蕤堂的。 端王妃瞅着丈夫一脸春风满面的神色,再看看表妹,虽然表情淡淡,但那种细微眼神变化掩盖不住,可以肯定的一点,她没有再和丈夫闹别扭了。 心下叹气,表妹到底是聪明人,知道凡事都得适可而止。 端王妃能看得出来的,苗夫人和魏夫人不是傻子,一样能够看得出来。 前者松了一口气,自己怀着孕,可不想凤侧妃整天沉着一张脸,万一她看自己的肚子不顺眼,那可就糟糕了。后者这则是比王妃还要郁闷,真是的……,王爷和凤氏隔三差五闹别扭,居然没有把感情闹生分,她可真有手段! 凤鸾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静静拨茶,根本不去管别人怎么想的。 ----毕竟人心是管不了的。 上面萧铎问起王妃一些日常事儿,人都来了,一直不说话不合适,家常儿女总要找几件事来说说,才是应有的早安场面。 端王妃都一一微笑答了,又说起,“两位新嬷嬷来了以后,贤姐儿和惠姐儿最近学了规矩,乖巧多了。” 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铎一阵不悦。 好端端的,王妃突然给两个女儿增加教养嬷嬷,无非是嫌上次惠姐儿替婥姐儿分辨,嫌她太肯息事宁人。怎么地,非得把两个女儿都教的阴险狡诈,她才满意?就算她觉得惠姐儿天真了些,那也可以她来教导,何必一转脸就添教养嬷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阿鸾不对盘一样。 这几年,王妃的行事越发走偏了。 他对王妃不满,端王妃丈夫则是更多不痛快。 原本她在王府后宅一人独大,嫡妻的位置稳稳当当的,可是自从凤鸾来了以后,她就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儿子被宫嬷嬷看着教养,每天只得一个时辰见面,主持后宅的权利又被长孙嬷嬷架空,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王妃罢了。 端王妃从被丈夫敬重的云端跌落到今日泥泞,真是想不做怨妇都难。 两人的气场便有点不对付,说不了几句,一个表情冷了下去,一个脸上挂着淡淡哀怨,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冷了。 要是以前,苗夫人还会插科打诨说个笑话,如今她满心都是身孕要紧,那肯在这种时候去插嘴?万一插不好,被罚跪什么的,出事怎么办?因而抿嘴不言。 魏夫人就更不会主动说话了,难为她,仍然保持了一脸敦厚的笑容。 凤鸾觉得这气氛弄得自己浑身不舒服,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走。正在斟酌说词,忽地瞅见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婆子,立在门口,急声道:“启禀王爷、王妃,庶人萧宁出事了。” 萧宁出事?众人不由都看了过去。 萧铎沉色道:“进来说。” 那婆子赶忙进来,离了主子们有几尺地回话,咽了咽口水,“听说昨夜萧宁的后院火光纵天,十分亮堂,周围几条街的住户都瞧见了。现如今外头都在风传,说是萧府半夜闹了贼……”底下太龌龊的话,没敢出口,不过在场的人足够听明白了。 一个妇人孤身在外面开府,纵使有下人,半夜入贼,这名声也坏了啊。 端王妃吃惊道:“这是怎么说?”继而又觉得有点在意料之内,昨儿听说萧宁在外面住,就觉得她肯定会惹是非,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趁着萧宁刚刚搬出来,才一天功夫就下手了。 凤鸾面色微凝,目光中凌厉光芒四射,“王妃,我先告辞了。” 萧铎也起身,“等等,一起走。” 端王妃见他们俩突然一前一后就这么走,不由噎得怔住,----做什么?连人前的脸面都不给自己留了?!忍不住暗暗咬碎银牙,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也回罢!” 魏夫人和苗夫人起身告辞,不敢多言。 暗香斋里,魏夫人关了门偷偷好笑,“王爷也太不给王妃脸面了,等着瞧吧,王妃和凤侧妃没完,两人还有得热闹呢。” 而浮翠阁里的苗夫人忧心却忡忡,与翠袖说道:“我咋觉得,咱们王府里就要变天了似的?不是今儿便是明儿,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再不就是哪个猴年马月,只怕我得换个人磕头请安了。”叹气道:“哎哟,这墙头都不好站了。” ******* “有人要陷害我。”凤鸾凉凉道。 几个月前的端午节,蒋恭嫔的宫里忽然起火,当时对外说是意外,但端王妃等人不知情,自己和萧铎、王诩等人都知知情的。正是因为萧宁私下让人纵火,后来又涉及到了秦太后,所以她才会惹怒皇帝,继而失去了宁国公主的封号。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这一场不该起的火让她失去所有。 凤鸾苦笑道:“这还真是坐在家门儿里,祸事都躲不过啊。” “你别急。”萧铎语调平稳安静,说道:“我去书房和幕僚们商议一下,看这件事怎么一个对策,你等我。”在她肩头抚了抚,“放心,不会有事的。” 凤鸾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分明写着“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心下微微唏嘘。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做了他的女人,他都一直是挡在自己前面的,该像男人的时候绝对像男人,从来没有退缩过。 “好。”她微笑道:“我等着王爷回来。” 萧铎背影高大修长,步伐稳重,脚步匆匆的往梧竹幽居去了。 凤鸾笑容微敛,心下飞快思量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捣鬼?当时萧宁纵火的事情并没有被公开,知情者无非是自己这边的人,和萧宁那边的人。皇帝褫夺她宁国公主的封号时,用得罪名是,“忤逆长辈,言语不敬。” 所以说,旁人就算对几件事有联系和猜测,也是不敢确定的。 越想越是心惊,叫了王诩进来,把自己心中的怀疑说了,然后震惊道:“范皇后对女儿萧宁多有偏宠,应该还不会这么心狠,难不成……,是太子或者肃王下的手?那也太狠了。” 王诩摇头道:“不,还有一个人选。” 第183节 ☆、155 萧宁之死 “你说,……是安郡王?”凤鸾重复了一遍。 “嗯。”王诩分析道:“可能是安郡王,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嫔。你想想看,本来赵嫔就是依附皇后过日子的,她能封为惠妃,其中也少不了范皇后的帮衬。所以,她和安郡王一直都是太.子党的爪牙。” 凤鸾点头,“这个我知道。” 王诩又道:“范皇后行事一向不爱亲自动手,之前种种,都是假借赵嫔之手,让她去吩咐下面的人办,所以即便追到源头,倒霉的也只是赵嫔。赵嫔娘家不显,迫于皇后和太.子等人的权威,根本就不敢供出来。” “我明白了。”凤鸾原本就是聪慧的女子,很快想清楚了其中关窍,“范皇后设计了许多次阴谋,最后查不到她身上,皇上动怒发作起来,倒霉的都是赵嫔和安郡王母子俩,他们记恨也是情理之中。” 王诩嘴角微翘,“上次安郡王陪着萧宁去西林猎场,他什么都没做,却因为萧宁的诡计被陷害,以至于丢了王爵。而赵嫔被皇后指使,参与种种阴谋,先是丢了惠妃的位分,继而被皇上撵出皇宫。”他笑了,“你想,这两人能不恨吗?而且他们不仅恨皇后和萧宁,还会因为事情与你有关,继而迁怒到你的身上。” “所以他们就一箭双雕,让我和皇后、萧宁拼个你死我活。” “这只是最大的嫌疑和可能。”王诩平静道:“但也不排除别人的可能性,比如深恨萧宁的范五爷,但萧宁名节不保,他头上也是绿油油的一片,这个可能性小。又或者,是和凤侧妃有别的恩怨之人。他们虽然不知道萧宁纵火的事,但是纵火操作起来最简单,轻而易举就坏了她的名声,然后再借着皇后和太.子的手,除掉你。” 范五爷?秦太后?端王妃或者穆夫人? 凤鸾不由一阵苦笑,“照这么说,岂不是草木皆兵人人皆敌了。” 王诩道:“静观其变。” 凤鸾叹气,“刚开始,我甚至还想过是不是你做的手脚,替我除掉萧宁,还想劝你不要冒失惹祸上身呢。现在看来这么乱,这么麻烦,倒是不可能了。” 她这是……,在担心自己? 王诩静了静,忽然敏锐的听见庭院内传来脚步声,顿时欠身,“此事还得细细琢磨一番,奴才先下去了。”他后退几步,然后掀起帘子出去。 凤鸾觉得怪怪的,正在琢磨,就听见门口丫头道:“王爷来了。” 心下顿时有点了然,王诩这是怕单独和自己说话,让萧铎误会吧?思量了下,或许下次叫他进来的时候,把红缨也捎带上用作避嫌?不由皱了皱眉。 萧铎进门,见她皱眉还以为是担心萧宁的事,坐下道:“你别发愁,外面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心,没事的。” 他的手宽厚而温暖,结实有力。 凤鸾心中感到一片安定。 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好似浩瀚的大海一般深沉,里面透着关切和包容,以及对自己的丝丝眷恋。之前他总是闹别扭多少有点孩子气,现在沉静下来,反倒更有端凝稳重的男人味儿,让人觉得踏实可以依靠。 而自己在褪去以前的天真之后,更愿意,用理智的态度来和他相处。 “好。”凤鸾微笑道:“我不去担心了。” 然而……,最后结果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意外之外! ****** 皇宫里,范皇后脸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寒霜,凌厉无情道:“把昨天派去劝宁儿回范家的两个嬷嬷带下去,不必留了。” 下面的宫人低了头,战战兢兢。 虽然人人都知道萧宁不听劝,但是出事的是主子,办事的是奴才,眼下又找不到幕后黑手,自然只能让那两个嬷嬷倒霉了。 即便如此,范皇后仍旧怒气难平。 昨儿自己一听说女儿搬出范家的事,就当即派了两个嬷嬷去劝阻,让女儿赶紧回范家,哪有嫁做范家妇自己出去住的道理?不说被公公婆婆嫌弃,被丈夫嫌弃,就是单独一个妇人住在外面,名声也不好听。 断断没有想到,居然……,闹出这种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 女儿已经失去了公主的位分,要是再失去名节,那她还能有活路吗?她现在这个样子,范家能够容得她在回去吗?她回去了,范家的小姐们以后还要不要嫁人?!心下恨恨咬牙,到底是谁做了这个死局陷害女儿! 凤氏吗?!妖妇胆子不小! 没错,此事未必就是凤氏做的,但……,宁儿的一切倒霉都和她脱不了干系!是她害得宁儿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她间接毁了宁儿。自己饶不了背后设计宁儿的人,同样饶不了凤氏! 除掉她,为宁儿报仇,斩断端王和凤家的姻亲,----必须除掉她! 眼下还不是时候,范皇后先将对凤鸾的恨丢在一旁,考虑女儿萧宁的事。 女儿应该是回不去范家了。自己是皇后不假,还有太子,还有肃王,但是现在情况是,自己和太子依靠整个范家的扶持,不能和整个家族翻脸。而范家,容不得一个名节败坏的儿媳妇,那样毁让整个范家的名声败坏! 那么,女儿还能去哪儿? 范皇后细细想了一圈儿,范家不能容她,自己也不可能把她留在宫里,另外还要赶紧把外面的流言压下去,不然连带自己和太子都要受累!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只有把女儿送到皇家寺庙安置这一条路了。 罢了,毕竟太子的江山大业更要紧,女儿只能弃了。 范皇后心痛的闭上了眼睛,浮现出女儿刚出生的模样,小时候娇憨的模样,长大后任性的模样,----自己为了坐稳皇后的位置,处处克制,时时谨慎,一辈子都过得毫无乐趣。不免在女儿身上放纵了一些,或许……,是自己害了她。 如果自己把她教的更规矩听话一些,不去惹事。不不不,哪怕惹了事也没关系,只要不是骄狂到抱怨皇上,设计太后,女儿是不会丢掉公主封号的!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懊悔,女儿就这样彻底毁了。 范皇后早就没有了眼泪,哪怕心中已经是泪流满面,脸上却是干干的。 只有一双眸子中光线盈动,恍若泪花。 “皇后娘娘。”外面传来宫人惊骇发抖的声音,结巴道:“出、出事了。”甚至进了殿不敢走上前,隔得老远,伏在地上回道:“范五爷去找范五奶奶吵架……”因为萧宁没有封号,又不便叫名字,所以宫人在皇后面前都是如此称呼,“结果,范五奶奶她……” “宁儿怎么了?”范皇后收起伤心和愤恨,恼怒的站起身来,“范老五大胆,难道他还敢当场辱骂宁儿?”见宫人只是发抖,又加重了一分,“他打宁儿了?!” “范五爷推了范五奶奶,磕破了头……” 范皇后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睁到最大,露出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范老五如此胆大妄为?!”继而反应过来,不由大怒:“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传太医啊!” 宫人伏在地上大哭,“来……,来不及了。” “不,这不可能!”范皇后连连后退,站不稳,弄得桌上的茶碗碟盏一阵“叮当”乱响,接二连三的掉落坠地,摔得粉碎! 宫人惊呼,“皇后娘娘!!” 下一瞬,范皇后狠狠一栽倒在了地上。 ******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之前…… 范五爷因为听说了萧宁的风言风语,气得出去喝酒。但是却越喝越烦,越喝越是上火,心里像是有一股子火气压不住,要冲天而出!他发脾气道:“这都他.妈的是什么酒,这么烧心,赶紧换一壶好的来!” 小二赶忙上来换酒,“好叻,马上就来。” 等酒的功夫,楼下上来了几个衣着华丽的客人,像是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跑商,嘴里不三不四的说道:“听说范五奶奶的院子有贼造访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哈哈,依我说,别是一个采花贼吧?” 另一个道:“嘿嘿,就算不是采花贼,既然去了,难道还不顺手采一把?”又压低声音,“听说长得不错,再说了,好歹人家以前也是……,哈哈哈,平时可是遇不到这样的好货色啊。” 范五爷听得差点要呕出一口老血。 平心而论,萧宁长得还是挺不错的,而且她以前是公主,更是增加了外人的猎.艳心理。那些人说的话,并非没有可能,甚至就算萧宁是清清白白的,在世人眼里也说不清楚了啊。 旁边的人又道:“可怜那范五爷哟,好大一顶绿帽子戴的正正好。” “哈哈,简直就是一片绿云盖顶。” “妈的!”范五爷忍无可忍,今儿不知道怎么了,火气特别大,酒劲儿一股子一股子的往上冲,上前就把桌子和酒菜给掀翻了,捋了袖子,招呼小厮要打架。 结果对方拳脚厉害,反倒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让那些人跑了。 下了楼,街面一群人朝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范五爷鼻青脸肿的怒不可遏,翻身上马,直接去了萧宁的府邸,进门便道:“你这个不干不净的丧门星,爷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萧宁反口大骂,“少拿污水泼我!”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拼死也不能娶你。” “我瞎了眼才嫁给你!畜生!” “我是畜生?”范五爷揪住她的衣服,心中怒气翻腾不已,狠狠骂道:“小爷自从娶了你就没好事,都是被你连累的,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贱.妇!” “啪!”萧宁狠狠给他一耳光,“你敢骂我?” 范五爷被她打得愣了一下,他这辈子,也是养尊处优任性跋扈长大,挨耳光的事儿从来没有,就是被老子教训,也不过是屁股挨一顿板子。这一耳光,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再想起萧宁给他戴的绿帽子,抬手便是一耳光扇回去,“滚!” 萧宁身量娇小,他力气大,顿时整个人被扇到了地上。 想想看,范五爷都没有挨过别人的耳光,以前嚣张跋扈的宁国公主又怎么会被人打过耳光,就连被人弹一指甲的经历都没有。 萧宁懵了,怔了。 等到从疼痛之中回过神来,顿时怒血上头,爬起来指着他道:“你敢打我?”她气得跳脚撒泼,上前便用金簪去划丈夫的脸,“畜生!贱.人!我要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可她那点力气怎么能杀了范五爷?毕竟男子和女子力气天生悬殊,她刚在范五爷的脸上划了一道,人就被狠狠推开,一时没有站稳,“砰!”的一下,后脑勺重重磕在桌子角上,顿时鲜血汩汩流了下来,顺着衣领滑下。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丈夫,眼里含着无边无际的怨恨和憎恶,却再也没有出声。 范五爷还在气头上面,冷哼道:“想杀我?门儿都没有!”等了片刻,不见妻子出声,也不见她爬起来吵架,不由怪异,“萧宁?”因为从前面看不出伤痕,还以为她是气得怔住了,又怕她再扎自己,不肯过去,不免又僵持了一会儿。 ----萧宁还是没有说话。 范五爷张大了嘴,心下猜疑,上前试着在她面前晃了晃,“萧宁?你快起来,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见她还是不吭声儿,越发觉得不对劲,先试着夺了她手里的金钗,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外面宫人因他们俩吵架不敢进来,听得里面突然安静,纷纷探头来看。 “都滚出去!”范五爷一声断喝,然后心口乱跳的走上前去,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顿时像吓得往后一缩,连连后退!妈呀,死人了,出人命了! 完了,完了,杀人偿命,范皇后绝对不会饶了自己! 范五爷飞快的在心里衡量了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自己赶紧带点银子,远远的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对,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 萧宁死了。 范五爷也没有成功逃走。 因为从里面开始没有动静,宫人进去察看时,就已经发觉不太对劲,早就防着会出什么事,----萧宁出事,倒霉的可都是他们这些宫人啊。 整个小院都被戒严了。 范五爷从后面窗户溜出,被宫人拦住,见他赤眉白眼的急着要走,顿时上来一群宫人围住,仍凭他急得跳脚大人,也一样拦着不让他走。 片刻后,里面传来宫人的惊呼声,“主子,主子断气了!” 这下子更不可能让范五爷走了。 范五爷被人捆的严严实实的,那些宫人想到要陪葬萧宁的下场,对没对他客气,都朝看不到地方招呼,一个个下了死劲儿。 等到范五爷被送到皇宫闻讯时,已经去了半条命! 第184节 范皇后的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太子和肃王站在旁边,也是冷冰冰的,母子三人都是要撕人一样。皇帝闻讯赶来,亦是脸色阴沉如铁,女儿再不好,也没有被范家欺负至死的道理,----皇家体面尊严何存?! 范家的人很快闻讯赶来。 理国公范老太爷二话没说,就上前狠狠踹了一脚,“畜.生!”然后颤巍巍的跪下磕头,“杀人偿命,请皇上赐范家不肖孙一死!” 范夫人脸色惨白,泪水横流,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范老爷同样抿紧了嘴,不置一词。 只剩下范五爷拼命的磕头,拼命的辩解,“是她,是她先说要杀了我的,又扇我耳光,还用金簪扎我……”以前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做御前侍卫,混个体面,却没想到今生唯一一次面圣,会是如此场景,吓得涕泪横流,“我不故意的,不是……,只是失手推了她一把……” 皇帝抬了抬手,寒凉道:“鸩酒一杯。” 很快,庶人萧宁被范五爷杀害,范五爷被皇帝赐鸩酒一死的消息,像是雪花片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前几天还在讥诮萧宁,笑话范五爷被戴了绿帽子,眼下却都统统噤了声,不敢再说,以免不小心惹祸上身。 三天后,萧宁发丧,皇帝恩旨以公主之礼下葬之。 京城里一片雪白缟素颜色。 凤鸾坐在屋子里翻书,听得外面一阵阵的哀哀悲鸣声,动作顿住,抬眸看向红缨说道:“今儿是萧宁的下葬的日子?外面在发丧?” 红缨点头,“是。”小小声补了一句,“也是范五爷下葬的日子,只不过范家不敢大肆操办,听说只派了几个下人,一大早就送出城去下葬了。” 凤鸾感慨,这两个祸害终于都死了。 只不过心下隐隐不安,担心范皇后因女儿的死迁怒自己,正在暗地里谋划,让人心情放松不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引起萧宁之死的贼人依旧毫无线索,范皇后也未见有何动作。 一直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平静之下,总让人觉得有汹涌的激流在叫嚣不停。 ----不知道哪天就突然翻出巨浪来。 连着好些天,凤鸾都是心事重重的,除了中间甄氏过来说笑的了半天,脸上一直都没啥笑容,显得郁郁寡欢。 萧铎瞧在眼里,担心她一直这么坐卧不安的下去,先把自己熬坏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并不适合带她去街面上晃荡,就连去香洲别院,都觉得不安生,暂时还是呆在王府里安全一些。 至于叫戏班子、杂耍班子也不合适,毕竟自己才死了异母妹妹,还在丧事里。 因而还是在王府找点乐子算了,而且还不能是欢天喜地的事儿,又要有趣,琢磨了一圈儿,说道:“上次那些给你挑的侍卫,你光纸上谈兵,还没有见他们表演过真功夫,正好我下午没事,不如等下叫他们出来练练。” 凤鸾并没有看人表演功夫的兴致,可是看他目光灼灼,一副期待,分明是想找点事哄自己开心。做人不能不识趣,人对你好,就算不用感激涕零,也得给两分情面,因为微笑道:“好啊,吃了饭正好消消食。” 萧铎笑笑,然后叫了高进忠进来安排。 因为怕人多太乱,先叫二十个侍卫在外面两两捉队比试,赢了十个的胜出,然后再捉对比试,又淘汰五个,剩下的五个胜利者才叫进来。没敢在内院舞刀弄枪的,因而改成摔跤,谁先把谁撂翻就算赢。 凤鸾起先是看他的面子,出来坐坐,后来瞧着还算有趣。特别是龙凤胎在旁边看得特别起劲,一阵“咯咯”乱笑,还有丫头婆子们围观鼓掌,气氛十分热闹。笑声传出暖香坞的院子,惹得外面粗使的丫头也来看,一个个都跟着叫好。 众人齐声太过响亮,以至于葳蕤堂都远远听见动静,让人过来打听。 “是侍卫们在比武。”丫头打听了消息回来,说道:“刚才奴婢过去的时候,刚好王爷在下场。”要不是怕王妃等得急,还想多看会儿的,“……所以特别热闹。” “侍卫比武?”端王妃重复了一句,挥挥手。 心下讥讽一笑,王爷还真是把表妹当成掌中宝啊。萧宁的死,就算不是表妹一手促成,但起因也是和她脱不了干系,估计她自己也在担心范皇后会报复,所以这些天一直告了假,早上都没有过来请安。 表妹给端王妃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王爷不但不怪她,居然还忙着哄她开心?!真不知道表妹用了什么手段,叫王爷这么神魂与授! 心下恨恨,忍不住揉了揉胀痛的眉头。 然而叫端王妃郁闷的事还在后头,第二天,凤鸾让姜妈妈过来告了长假,“凤侧妃最近身子不适,等好些再过来给王妃娘娘请安。” 这也罢了,端王妃根本没多少兴趣看到她,不来无所谓。 可是月末过去,到了初一,萧铎就下午过来坐坐,居然说什么,“阿鸾最近精神恍惚不济,晚上睡不好,这段日子我都先不过来了。” 他说的不过来,竟然从十月初到年底腊月一直没来。 端王妃整整的郁闷了两个月,话都吃不下。 本来萧宁去世,气氛就一直比较压抑,今冬的初雪又来得比较早,早早的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以至于从萧宁死后的后面小半年,端王妃都觉得没有一天舒心日子,也没有一天看到丈夫,----是可以找借口去请他,但何苦呢?相对无言更难熬。 端王妃思来想去,自己最近并没有对表妹做什么,不就是给两个女儿请了新的教养嬷嬷吗?丈夫这就恼了,觉得自己泼了表妹的面子了?又或者,因为表妹整天担心范皇后魂不守舍,所以他就要寸步不离?! 真是……,叫自己恶心。 而当女儿们问起,“最近怎么没有见到父王”的时候,更是叫自己无边无际的难过伤心,----丈夫已经成了别人的,自己没有丈夫。 等到端王妃再次见到萧铎的时候,是在年三十的团圆宴席上。 她被冷了几个月,王妃的脸面都给抹干净了,看着丈夫也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不至于当众甩脸子,但亦是淡淡的,连从前的佯作举案齐眉都没有了。 而萧铎,眼下正担忧明儿凤鸾进宫的事,根本没功夫管别人。 凤鸾自己也是有点担心。 这段日子,萧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我在暖香坞里面没出去,日子倒是过得平静。但是明儿初一进宫朝贺避免不了。首先自己不进宫的话,显得心虚,好像对萧宁的死做过什么似的;其次若是告假,一般来说除了病到起不了床,初一朝贺是不让告假的,开年就生病不吉利。 可是进宫吧,又担心范皇后那边会做点什么手脚。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第二天,凤鸾还是跟着一起进宫朝贺了。 ☆、156 覆水 哪怕早就做了安排,但是谁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到了内宫和外宫分别的时候,萧铎还是不安,让她身处荆棘虎狼环饲之中,如何能够不担心?再三叮咛和嘱咐,“你就跟在王妃身边,少说话,也不要跟别人走,我尽量早点过来接你。” 接你?旁边的端王妃心中冷笑连连,很好……,丈夫现在眼里只有表妹,彻底没有自己这个妻子了。 萧铎一直在担心凤鸾,哪里还功夫管她是个什么表情?吃不吃醋?视线完全落在凤鸾身上,再次重复,郑重道:“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凤鸾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关切,再想起最近这几个月他的专宠陪伴,细心照顾,声音不由放柔了些,“知道了,进去以后我就跟在王妃身边,不多走一步,也不多说一句话。” 或许,是自己要求的太多罢。 其实按照规矩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侧妃,就算家世好一点,那也是一个“家世好点的侧妃”。正常情况下,他宠爱自己,肯维护自己,经常到暖香坞留宿,就已经达到世俗要求的标准了。 说起来,现在王妃得到的还不如自己多呢。 自己总想着斩断感情,可是却每每都是无法真的斩断。或许,是因为心底深处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总想着若不曾得到,将来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却没想想,其实过程也是一种得到。 他已经对自己很好了,为什么非要执著于他的不好,让自己不开心呢?想到此处,声调不由更柔和了一些,“王爷放心吧,去罢。” 萧铎还是放心不下她,但眼下人来人往的,一直站在不走引人注意,不便久留,只得凝重颔首,“好,你当心一些。” 端王妃在旁边勾了勾嘴角,心下嘲笑。 正在说话,有眼熟的宫人跑了过来,说道:“郦邑长公主已经到了,正在轿子里等凤侧妃过来,还请凤侧妃快些过去。” 萧铎笑道:“有大皇姑陪着你我就放心了。”一脸放松之色,故意掩盖内心对她的担忧,摆了摆手,目送她和端王妃先进了内宫。 凤鸾到了里面,上了郦邑长公主的软轿,请安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郦邑长公主看着她,“别怕,今晚我一直陪着你。” 凤鸾看着她那柔和慈爱的目光,目光微微一顿。就算自己和她有芥蒂,但终归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是护着自己的,不是来害自己的。眼下有她陪伴,的确安心,自己心里承她这一份人情。 因而道了谢,“多谢长公主殿下关怀。” “坐罢。”郦邑长公主所用的软轿比较宽大,但两个人坐还是稍显拥挤,不可避免的会挨在一起,“阿鸾。”替她掠了掠耳边碎发,继而微笑不语。 自己和凤渊一起算计了她的婚事,小姑娘心思直来直去受不了,这是难免的,外孙女还年轻,将来还要经历很多风雨。等她将来回头一看,这点磕绊其实不算什么。萧铎并非拿不出手,就算现在功不成、名不就,等到将来凤家把他推上了那个位置,不就是天下第一矜贵人了吗? 至于端王妃,皇后的位置她想都不要想! 就凭她和穆夫人捣的那些鬼,暗地里对阿鸾做的那些手脚,自己早就不能容她,不过是想着现在让阿鸾藏在后面,以免成为风口浪尖的靶子罢了。 软轿往前行了没多久,到了内苑,到此处换了肩舆。 郦邑长公主领头坐在最前面,后面是端王妃、凤鸾,三人一起到了永寿宫,分别给秦太后见了礼。然后郦邑长公主在旁边坐下,端王妃和凤鸾则是站着,周围还有太子妃、成王妃、安郡王妃,以及各府的侧妃。另外半屋子则是一些低等嫔妃,只有嫔位以上和公主才赐有座位。 范皇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扫了一眼。 凤鸾原本站在角落里面,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迹,被那道眼风一刮,顿时觉得浑身汗毛竖起。那目光怪怪的,像是硬羽毛挠过一般不舒服。皇后肯定是恨自己的,自己知道,但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可能是郦邑长公主的震慑很有用,大半天的仪式走下来,居然风平浪静。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范皇后就算恨自己,也不会明着来,直接抓人打杀是不可能的。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范皇后会为了太.子党的大局隐忍?又或者,她会选在别的时间地点动手?总之,仪式走完就早点回去好了。 但是早不成,得先去蒋恭嫔宫里呆一会儿,一则拜见,二则等萧铎过来。 不然自己单独一个人走更不妥。 郦邑长公主依旧全程陪护,在景合宫内拨着茶,像是嫌弃茶叶不好,始终拨来拨去都没有喝。蒋恭嫔和端王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并不搭理这边,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合不来,不撕破面皮就行了。 “母妃,大皇姑。”萧铎的声音终于在外面响起。 其实没有等多会儿,他就匆匆过来,凤鸾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听到他的声音,赶忙扭头看了过去,一直提着的心像是有了着落。 她不由一怔。 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期盼着他过来吗?有他在身边才觉得安心?毕竟……,他才是自己名正言顺一辈子依靠的人。想到此,不由喊了一声,“王爷来了。” 萧铎看着她那殷殷期盼的目光,一颗心都化了半边,可是当着别人,还得一本正经绷着脸,轻轻点头,“嗯,前面刚忙完。” “老六。”蒋恭嫔觉得总算有个可以说话的了,说了几句闲篇,便问:“你府上的苗氏二月里该生了吧?等生了,记得给往宫里送个信儿。” 若苗氏生的是儿子,就抱她的;若不然,就退而求其次抱魏氏的年哥儿。 不是自己着急等不得,而是眼瞅着凤氏已经是一人独宠,听说最近连王妃都摸不着儿子的边儿,更不用说其他人,等下次有姬妾怀孕,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去了?自己可没功夫慢慢等。 萧铎见母亲脸色焦急,心下明白,母亲这是惦记着抱养孙子的事儿。因为苗夫人那边还没有生,并没公开,连王妃都不知道,只之前跟阿鸾道了几句烦恼。眼下不是细说这个的时候,只应道:“是,苗氏生了就派人进宫送消息。” 端王妃也笑道:“只等苗夫人一生,就往宫里给娘娘报喜讯。” 萧铎又陪着蒋恭嫔说了几句,都是一些喜庆话,没说太久,便道:“今儿宫里人多忙乱,儿子和王妃她们先回去,母妃歇着,明儿儿子再来陪母妃说话。” 端王妃心下轻笑,和王妃她们?这会儿倒是记得拿自己当筏子了。 蒋恭嫔则是比儿媳更加不满,这凳子还没坐热,儿子就要走,不就是怕他那宝贝心肝有事儿吗?可见儿子大了都不由娘,全给狐媚子勾引走了。 也怪自己当初没有亲自带他,多托付于长孙嬷嬷,母子感情不够深厚,----不过这能怪得了自己吗?当时生他的时候还年轻,整天巴望着皇帝能多来几趟,好再生下一个男胎固宠,却不想是个女儿。 想到此,要抱养一个孙子亲自抚养的心更强烈了。 蒋恭嫔再次叮嘱,“记得,苗氏生了赶紧送消息进宫。” 端王妃心下微微怪异,婆婆怎地如此关心苗夫人怀孕了?不管生男生女,那都和嫡长不沾边儿,和爱宠也不沾边儿啊。 “好。”萧铎应了,打断了王妃的思绪,“走罢。” 第185节 端王妃和凤鸾都福了福,一起告退。 郦邑长公主跟着一起出门,一直到出了宫门,才分别,还叮嘱萧铎道:“最近妖魔鬼怪太多,你小心点儿,别让阿鸾被人给算计了。” 萧铎应道:“大皇姑放心,侄儿心里有数。” 凤鸾福了福,“长公主慢走。” 端王妃对这种局外人的处境感到厌烦,只等郦邑长公主一上车,她就钻到了马车里面,眼不见、心不烦,省得看他们的嘴脸。 丈夫不管自己,行啊,那就权当他已经死了。 反正自己有儿子,养大儿子就好了。甚至恶毒一点的往深远处想,丈夫死了,崇哥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端王,自己做了老封君,日子不知道比现在快活多少呢。 端王妃在马车里面闭上了眼睛,心中怨怼。 今儿是正月初一,哪怕王府的侍卫已经在前面开道,但还是挡不住人多啊。因而马车行进的颇为缓慢,而周围各种叫卖声、吆喝声,都是不绝于耳,隐隐还有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 端王妃听得心烦,只想早点回去歇着躲清静。 忽地听得外面有人喊道:“哎呀,我看见孔明灯了。”又有人道:“还没有到十五上元节,又是白天,放孔明灯做什么呢?看着也不好看啊。” 孔明灯?端王妃虽然好奇,但是不能掀开帘子伸出脑袋去看,也只有听听了。 “天哪!掉下来了!” “快跑……”隐约听到这么几句惊呼,马上便是人群大乱的动静,周围全是各种慌乱的脚步声,惊呼声,显然已经乱作一团。 端王妃吃惊不已,正要询问,“扑通”一声,一盏孔明灯正好掉在马车前面,火油泼洒,顿时把车帘子给燎了。外面驾车的婆子的衣服也给燎着,一面跳下车,慌不迭的掸自己身上的火,瞅着车帘子燃起,又赶紧不顾烫手扯了车帘子。 婆子惊慌道:“王妃,快下来吧!等下要烧着了。” 端王妃被吓得呆了一瞬,继而醒神,赶忙戴上帷帽出来。 刚下马车,就见丈夫在前面打算掉头骑马冲过来,偏生人多太乱,马儿根本就行不动。他目光焦急,拔出利剑喝斥道:“让开!”被刀剑一吓,加上周围的侍卫拼命帮忙,这才开辟出一条勉强通行的道路。 “王爷……”端王妃目光殷切的看了过去,喊道:“我在这儿!” 萧铎看了她一眼,匆匆道:“让侍卫护着你,找个僻静的地方躲着!”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直接上了凤鸾的马车,掀开帘子,声音隐隐传来,“阿鸾,你下来,站在我身边……”后面人群声音太吵太乱,听不清了。 端王妃的整个魂也被抽离了。 她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眼里尽是无边无尽的恨意,无边无尽,把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恨意浓浓。平时丈夫偏宠表妹自己都忍了,可眼下生死关头,丈夫居然不顾自己这个嫡妻的性命,一心一意只有表妹! 让自己找侍卫护着?找个僻静的地方躲着?他怎么不这样跟表妹说! 或者,丈夫早就存了等自己死,然后把表妹扶正的念头?这个萌芽一生出,就像毒草一样在端王妃心里疯狂生长,再也不能控制。 萧铎,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王妃,王妃别站在这儿了。”旁边的嬷嬷拉她,急道:“刚进到廊子上头躲一下火,不然烧着了。”又喝斥周围的侍卫,“快点护住王妃娘娘!” 就在此刻,萧铎那边的侍卫忽地惊呼,“有刺客!啊……”像是受了伤,一声痛呼之后又喊,“快,保护王爷!挡住刺客……” 端王妃被人护着连连后退,躲到台阶上,被王府的侍卫围在了圈中央,冷冷看着前面的刀光剑影,看着丈夫将表妹掩护在怀中,生怕她受了一丝伤害。 有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想……,让他们都这么被人行刺死了吧。 他死了,自己的儿子就可以做端王了。 表妹死了,自己就更畅快了。 眼下整个街面都乱作了一团,几十盏,不,上百盏孔明灯好似一片巨大星子,从高空不停坠落!里面事先准备了有灯油,溅在地上,火光四射,加上街面酒楼店铺都挂了灯笼,很快就烧成了火红一片。 凤鸾根本就无法思考,整个人被萧铎强行拽着,一面躲避刺客,一面躲避天空中落下的孔明灯,险象环生。有刺客杀了侍卫带着伤冲过来,被萧铎一剑砍下半条胳膊,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倒地不起前拣刀扔了过来! “不!”她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叮----!”王诩一剑挥了过去,砍掉那刀,“王爷、侧妃速速离开!” 凤鸾被萧铎半拉半抱,跌跌撞撞之中,忽然间……,一盏孔明灯从天而降,刚好要落在自己和萧铎的头上,不由惊呼,“天上有灯,当心!” 人群拥挤慌乱,情势危急,萧铎虽然看见也没法子带着她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细细想,只知道她若被孔明灯的热油泼中,整个人就毁了。一把将她摁进了自己怀中,然后俯身,用自己的后背挡在上面,然后用剑狠狠的一拍,想把孔明灯推到远处! “扑!”孔明灯顿时碎成两半,烂在地上。 萧铎的衣袍却沾了热油,迅速的烧了起来,火烧火燎的灼热疼痛不说,眼下必须赶紧灭掉身上的火,否则两个人一起烧成火人棍。旋即用剑挑了玉版腰带,用最快的速度脱了外袍,掸灭火焰摔开! “王爷!”凤鸾急了,见他里面的夹棉袍子也烧着了,赶紧爬了起来,摘下帷帽用力拍打,帷帽“呼哧”一下燎起,吓得她赶紧扔了。 萧铎喝斥她道:“走开!”然后迅速的在地上一滚,灭了火,但是胳膊、脖子和背上疼痛难忍,稍微一动作就是撕裂般的疼,更别说拿剑杀人了。 “王诩!”他一声断喝,将她推进了他的面前,“看好她,别让她受伤!” 王诩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但……,还是护住了她。 凤鸾面色惨白,此刻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周围不停有惨叫声响起,王府侍卫众多,加上还有二十个专门保护凤鸾的,对方刺客武功虽然厉害,但是不过四人,最后并没有得手!王府死了两个侍卫,轻伤重伤好几个,最终将四个刺客全部扑灭!原本想要留一个活口问话,但对方明显是死士,看着杀不了、逃不过,就都咬毒自尽了。 而孔明灯也渐渐停下,似乎放完了。 周围虽然东一处西一处火光映照,到底没有火焰从天空落下,至少可以寻个躲避的地方。一个王府侍卫的小头目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禀道:“启禀王爷,我们找到放孔明灯的人,对方要跑,刚被人抓就服毒自尽了。” ----又是服毒自尽! 萧铎眼里绽出火光四溅的光芒,用脚趾头想想都明白,能一口气派出五个死士的人不是等闲之辈!皇后?太子?或者是范家?肃王?别的人,根本就不能拿得出这么大的手笔!更不可能和阿鸾有这么大的仇恨! “王爷!”高进忠惊呼道:“你的后背被燎起泡了!” 火光浓烟中,萧铎高大颀长的身上穿着一件夹棉内袍,不,应该说是半件,因为已经被火烧了一个大洞,乌黑乌黑的洞里面,露出一溜燎出水泡的紫红色肌肤,从后背蔓延的脖子上,肩膀上,委实触目惊心! 凤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酸涩的疼,----他不顾一切来保护自己,他用身体为自己挡住了孔明灯,他受伤了,他为了自己,撇下猜忌将自己推到王诩的怀里! 那一刻,心里有坚冰一样的东西在融化,泪水湿了眼眶。 ****** “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萧铎将凤鸾等人送回了王府,连门都没进,便直接骑马进了宫,一副狼狈的样子跪在皇帝面前,禀告道:“五个人都是死士,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儿臣府上死了两个侍卫,伤了六个。” 并不特意提起对方凤鸾,皇帝心里自然有一把秤,用不着自己添油加醋的,只要把当时的情形说清楚就好。 自己没有指望,受一点伤就能够扳倒皇后和太子。 除了这副凄惨惨样,可以加深皇帝对太.子党的厌恶以外,另外还有一层担心,今儿的事不管是皇后动手,还是太.子,----是不是都过于急躁了?难道他们已经不管皇帝的猜忌,一点都不担心太.子的地位? 若只是皇后心中偏激为了萧宁报仇还罢,若是他们已经肆无忌惮,那就…… 皇帝一直静默着,静默着。 京城里能有如此本钱的人,没有几个,而太子估计他的储君之位,多半不会为了妹妹冲动,肃王就更不会了;范家要保家族平稳,不会为了一个小爷闹事,而跟凤家过不去,那不符合百年大族的作风。 只有皇后,为了女儿才会行事如此偏激! 皇后太猖狂了!她真的当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连枕边人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她一共养了八个死士,上次行刺凤氏用了一个,这次居然大手笔用了五个,----只消让人到她养爪牙的鹿苑瞧一瞧,便就有大致眉目了。 皇帝传了太医,吩咐道:“给老六把燎泡敷一敷,再把衣裳换了。” 萧铎忙道:“多谢父皇垂怜。” 这边药刚刚敷完,蔡良的小徒弟就从宫外匆匆回来,跪下回道:“启禀皇上,鹿苑只剩下几个宫女和看门人,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皇帝面无表情,挥手道:“下去罢。” 萧铎敷完药从里面出来,沉吟了下,避开人说出了刚才的顾虑,“人人都知道阿鸾和宁儿有过节,宁儿一死,外头总是有些不干不净的流言,甚至牵扯到了皇后……”他不便直接说自己的嫡母,只能迂回,“可是儿臣想,皇后岂会是那种不懂顾全大局的人?岂会随便迁怒?不论如何,皇后总还是要顾忌父皇这边的。” 皇帝眉头一挑,那皇后若是不顾及自己,岂不是……?顿时静默无声。 ☆、157 表白 等蒋恭嫔知道儿子进宫回话,匆匆赶过来时,萧铎已经回王府了。 皇帝轻描淡写道:“老六没事,就是刚才在宫门外受了惊吓,回来向朕禀告。”毕竟不脱外袍的话,看不到里面烧焦的衣服,燎破的皮肤,----儿子挑在这个时候进宫回话,用意很明显,但他的确是被人设计受伤了。 他的那番委婉之词,更是叫自己豁然惊心,难不成又要上演靖德太子的历史?哪怕是怀疑错了,也不得不防。 蒋恭嫔几番斟酌说词,“皇上……” 皇帝此刻心烦不已,没有耐心招呼后宫嫔妃,摆手道:“回罢。” 而萧铎,眼下已经到了梧竹幽居。 身上一片燎泡的确又痛又难受,但眼下不是娇气的时候,忍了痛,和幕僚们聚在一起细细分析。因为身上痛,除了亵.衣是勉强床上的以外,棉袍和外袍都是披着,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里,听着属下们七嘴八舌的商议。 “太大胆了。”一个幕僚分析道:“要么是下手的人太着急,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可这有恃无恐水就深了,只怕……”看了同僚们一圈儿,“只怕京城要乱,咱们得早做准备啊。” 石应崇插嘴道:“没错,得去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个招呼,还有京畿两营。”又有点小小郁闷,“可惜王爷在兵部任职才得六年,虽然收罗了一些人,但……,还是觉得不太够啊。” ----的确不够。 这个时候,离前世太子倒台还有四年呢。 张自珍为人比较郑重,思量了许久,才道:“依我看,这事儿还是妇人心思太过着急,那一位……”分别说的是皇后和太子,只不便宣诸于口,“只怕那一位知道,也会埋怨母亲太过急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妹妹,得罪父亲并不划算呐。” 更不用说,还是一个自作孽的妹妹。 萧铎陷入一阵沉思,不知道……,太.子对这么一个总是拖后腿的母亲和妹妹,有没有厌烦?只怕萧宁死了,太子还正好乐得开心呢。 偏生母亲又如此行事,呵呵,想来太.子的心情不会好了。 太子的心情何止不好?简直糟的不能再糟! 怒气冲冲进宫找到母亲,质问道:“母后为何这般沉不住气?非要跟一个小小凤氏过不去?等将来……” “将来?!”范皇后一声冷笑,“太子心里只有自己的江山大业,将来新朝建立,为了稳固朝廷社稷,只怕一样会去舔凤家人的脚丫子!可惜凤家没有适龄女,不然太子就可以再纳一房夫人了!” 太子皱眉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对儿子怨气这般重。” “你说呢!”范皇后目光铮铮,像是利剑一样盯着儿子的眼睛,“是谁派人去挑唆范老五的?是谁故意让人气他,让他去和宁儿吵架的?若非如此,本宫的宁儿有怎么会枉死?!”咬牙切齿问道:“太子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范五爷死后,他身边跟着小厮们也难逃一死。 有人痛哭流涕说了当日酒楼情形,急急辩解,“五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喝了两、三杯酒,就跟酒上头似的,仍凭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只怕……,不不不,肯定是那酒有问题!至少那几个跑商很有问题,不然的话,怎地那么巧,刚刚好坐在五爷旁边,而且还个个都会拳脚功夫。”咚咚磕头,“都是有人陷害五爷啊!” 这番话,并没有免去小厮们一死。 但却从范夫人的耳朵里,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别说本宫冤枉你!”范皇后猛地一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狠狠摔在太子的面前,“宫人说你送这把匕首去给宁儿防身,对不对?呵,好哥哥啊,是怕范老五气急了,没有凶器用吧!” 第186节 太子一阵静默之后,缓缓道:“宁儿拖累我和母后太多了。” “呸!”范皇后狠狠啐道:“说你就说你,别把本宫也给拉扯上!”一声冷笑,“你现在还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你还要靠着母后和范家扶植你,就已经先学会壮士断腕了?就已经学会大义灭亲了?!” 太子淡淡道:“宁儿从前的跋扈惹事且不说,后来她任性搬出去,被人陷害……”顿了顿,“儿子没有做过这种事。宁儿被人陷害名节有损,满京城风言风语,除了一死,让父皇心生怜悯以外,母后还有什么别的好法子?” 范皇后恨声道:“宁儿可以出家!” “出家?”太子语气嘲讽,“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就算宁儿出家,也一样掩盖不了她名节尽毁的事实,只会让人议论一辈子,还会让父皇厌恶一辈子。” 不如被人害死,引得父皇同情,还能争取一个公主规格下葬。 “所以你就亲手除掉她?!”范皇后怒不可遏。 “皇后娘娘。”宫外有人传话,“皇上传召,让皇后娘娘过去一趟。” 太子神色紧张道:“母后,你看你……” 范皇后早就知道皇帝会找自己问话,但无所谓,鹿苑的人都已经处理了。皇帝怀疑又能怎样?因而冷笑,“怕什么?就算皇上要处罚人,也要凭据!”见儿子一脸忿忿然之色,讥讽道:“你不肯为宁儿报仇,难道还不许我下手?可恨没能除掉那个惑乱人心的妖妇!” 据线报,端王府突然多了一群暗卫,混在人群里面。 ----可恨!凤氏等着,早晚要叫她死在自己手里! 太子瞧着母亲的凌厉之色,劝道:“母后还是消停一点罢。” “够了!”范皇后心下深恨皇帝无情,恨太子无义,盯着儿子的脸看,“你在阻拦本宫的话,信不信,本宫把那柄匕首送到皇上跟前去!让皇上好好睁眼看看,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虚伪储君!” 太子脸色一白,哪怕明知道母亲不会那样做,只是恐吓自己,但还是闭了嘴。 范皇后狠狠一甩袖子,“放心,本宫一人做事一人当,出了岔子,也不会牵连到你这个储君身上!”啐了一口,“枉费宁儿那么喜爱你这个哥哥。”头也不回,旋即匆匆的出去了。 太子萧瑛在母亲背后叹气。 母亲已经被妹妹的死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万一她洗不干净双手,哪能不牵连自己?皇后和太子,自古以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心下沉重无奈,更是说不出的烦躁之意。 ****** 暖香坞里,萧铎光了上身趴在床上。 “疼得厉害吗?”凤鸾涂一点药膏上去,他就抖一下,又不吭声儿,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有点下不去手,“要不……,歇歇再涂?” “没事。”萧铎扭头回来冲着她笑,“我要吭一声儿,就不是男人!” 你不吭,可你一抖一抖的,我看着也难受啊。 凤鸾心里腹诽,不过眼下是冬天,就算屋子里面有火盆也不能让他一直光着,因而硬起心肠道:“那你忍忍,我动作快一点儿。” 萧铎躺在下面想到,若不是自己背上烂得太厉害,又痛得很,眼下也不失为一种闺房乐趣。只不过,旖旎的心思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被政.治局势占据,不知道皇后这次的行为,会在父皇心中造成怎样的冲击?出于现在自己的位置,是不宜对太.子党打击报复的,只能做出全凭父皇做主的样子。 不行,这样还不够。 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还要再争取更多,但又要不让父皇起了猜忌之心,这事儿且得好好琢磨。不知怎地,眼下局势变化越来越快,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不能再慢慢的谋划,而是要做出各种局面的应对之策。 “涂好了。”凤鸾松了口气,亲自端了淡盐水过来喂他,“多喝点,别再熬得整个人虚脱了。”因他趴着不方面,只能拿勺子一口一口喂他,没喂好撒出来,又赶紧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萧铎看着她眼里的担心,和温柔的动作,忽地问道:“阿鸾,我待你好不好?” 凤鸾一怔,“……当然好了。” “那你肯不肯对我一样好?” “会啊。”凤鸾低垂下了眼帘,觉得不自然,转手将碗盏放在旁边,回头道:“你好好躺着,身上难受,别动来动去了。” “阿鸾,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萧铎坚持说了下去,“我当时想啊,要是你被那孔明灯给烫着,整个人都毁了,你爱惜容貌,肯定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甚至还会想不开……”语调轻缓,好似潺潺小溪水流淌,“所以我拼着自己烫伤,哪怕脖子和脸上留了疤,也要护着你。” 他笑了笑,“那么紧张,我脑子里还闪过一道念头,要是我脸上留疤变丑了,和你站在一起太不般配,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阿鸾……”深情和爱恋在他眼里化成了水,波光微动,“……你会嫌弃我吗?” ----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凤鸾摇摇头,眼泪像是水晶珠儿般滚落下来。 “那就好。”萧铎高兴起来,身子一动,顿时撕扯痛得“咝”了一声,又无奈苦笑老老实实趴下了,“真痛。”的确是痛,也有几分想让她怜悯的心思,抓了她的手,“阿鸾,我对你的好,你都不会忘记对不对?” 凤鸾泪盈于睫,哽咽道:“不会。” “遇到你,我就好像慢慢变了一个人。” 萧铎有时候细想想,自己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一开始,自己庆幸又得到了一个世家女,还是算计得来的,难免有几分得意,几分轻狂。对她的宠爱主要是因为美色和凤家,以及她本身有趣,国色天香、丽质天成,又娇俏可人,哪个男人会不爱呢? 直到自己为她偏心,为她牵挂,甚至为她吃醋着恼,才慢慢发觉,一颗心早就不知不觉被她抓住了。起初自己还想保持理智的,可后来渐渐保持不了,再后来干脆不要理智了,……只要她。 萧铎自己笑了一阵,“我可真够傻的。” “不。”凤鸾轻轻摇头,“每个人天生都是自私的,只有爱,只有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心里、眼里都是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忘了自己。” 爱?萧铎以前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爱不爱的,不管是王妃还是姬妾,她们都是要依附自己,讨好自己的啊。既然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又何必劳心劳力呢?所以即便之前对王妃敬重,让她先生嫡长子,也从没有对她牵肠挂肚过。 他想了想,皱眉道:“果然情爱最是误人。” 凤鸾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是,觉悟了?要准备解脱束缚了? “哈哈。”萧铎见状大笑,伸手在她的鼻子上面刮了刮,语气一转,“不过本王宁愿被你误,心甘情愿被你误,……一辈子。”他情动起来,认真问道:“阿鸾,你愿不愿意被我误一辈子?” ----前世我已经被你误过了。 凤鸾一阵唏嘘。 萧铎微微沉了脸,“你不愿意?” 凤鸾微笑,柔声道:“好了,你先歇会儿。” 萧铎笑道:“嘴上不说,你心里愿意就行了。” 他自动理解成女儿家脸皮薄,不好意思,否则她若真的不愿意,怎么会这样含情脉脉看着自己呢?她已经是自己的人,又为自己生儿育女,自己一片真情献上,她没有道理不喜欢的。 凤鸾微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侧妃。”外面丫头的声音,打断了里面甜蜜旖旎的气氛。 “我出去看看。”凤鸾脚步轻巧的走到门口,去了偏厅,问道:“何事?” 红缨回道:“葳蕤堂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王妃病了。” 病了?凤鸾心思微动,但是没有多说什么,“行了,你下去吧。”然后折回屋子,用委婉的语气说道:“听说王妃有些不舒服,许是今儿外面太乱,让她受了惊吓,所以歇着了。” 萧铎目光微凝,“受了惊吓?她这是不想过来看我。” 因为自己当时没有护着她,所以心生怨怼。 凤鸾心里也是明镜儿似的,当时刺客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离王妃有几丈远呢。不是说她就不能受惊吓,而是不至于吓得病倒,她这是……,心病吧。站在她的角度,萧铎的确是没有管她,只保护自己,心里难受有怨怼也是正常。 不管当时刺客冲着谁,在那一刻,萧铎都是放弃了她。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不愉快了。 凤鸾起身道:“王爷睡一会儿,歇歇,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轻轻的给他盖上了衣服,盖上了被子,然后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等到天黑,进来服侍他吃了点晚饭,重新上了一遍药。 因怕碰着他的伤口,让他睡了寝阁的大床,自己睡了外面,半夜还起来进来看了看,顺手掖了被子。萧铎身上痛,睡眠浅,醒了睁眼看着她,“你往后能够天天对我这般好,我就满足了。” “不就是掖个被子。”凤鸾淡淡道。 “不一样。”萧铎刚从睡梦之中醒来,褪去白天里的那种凌厉之气,看着她,“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我看的明白。” 凤鸾笑了笑,“又胡说了。” “阿鸾。”月华如水,照在萧铎线条利落的脸庞上面,好似染了一层糖霜,甜腻的融化开来,“我们已经走过三年的风风雨雨,眼下是第四年了。从今以后,不论要面对什么风雨,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一起?凤鸾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想起他几次三番舍身相救,想起平日他对自己的种种维护,再凝视那眼里的深情,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会说的。 她轻轻地道:“……好。” ****** 次日请安时,凤鸾特别提着心神,为免因为王妃的心病撞枪口,做好准备,等下就算她冷嘲热讽,也只当做没有听懂。 到了葳蕤堂,大丫头木樨出来说道:“王妃身子不适,在里面躺着。” 凤鸾跟了进去,见魏夫人已经先到了。 过了一会儿,苗夫人挺着大肚子过来。她下个月就要生产,肚子很大,圆圆的,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还是女儿,一般肚子尖尖才是儿子。 端王妃看了她道:“不是说了,年后你都先不用再过来吗?”她没有上妆,看着的确有几分憔悴病态,声调也懒懒的,“明儿回去罢,别动了胎气,养好肚子顺利生产就是给我省事儿,让我安心了。” 苗夫人有点讪讪,“妾身听说王妃娘娘身子不适,所以过来瞧瞧。” “还死不了。”端王妃语气不善,又不耐烦,朝苗夫人和魏夫人挥手,“你们没事先回去,我病着,精神不济,想和阿鸾说一点后宅的琐碎事儿。” 苗夫人和魏夫人都是吃惊不已,王妃这是……,要让凤侧妃主持中馈?但是都是不敢多问,赶忙领命告退。 凤鸾则是诧异,中馈之权明明已经在长孙嬷嬷手里,王妃这是从何说起?或者是单独留下自己,找事儿的?但眼下是王府里,王妃要打自己一顿不可能,再说就算她真疯了,丫头们会去暖香坞报信,王诩就在外面,自己喊一声就可以让他进来,自己也不会傻乎乎等着挨打啊。 或许是故意留自己下来,训斥一顿?心下猜疑不定。 端王妃叹了口气,“是贤姐儿的婚事。”指了指椅子,“贤姐儿今年十二了,婚事得早早的筹备,免得将来没有挑好人家,耽误了终生。” 贤姐儿的婚事?算算年纪,的确是应该早早筹备了。 凤鸾没做声,等她下文,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端王妃又道:“我给挑了几户人家,打算相看。” 凤鸾心思转得飞快,王妃并非真的病了,但听她那意思,难道是要让自己帮贤姐儿相看婚事?然后……,再趁机找自己的错处发作?不论如何,自己都不愿意插手贤姐儿的婚事。 好了,自己落不着好处,不好了,全都是自己的错。 端王妃又道:“我看中了……”语气一顿,丫头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到门外面站着去,等会儿再进来。” 贤姐儿的婚事未定,当然不能公开,丫头们都回避了。 等人走了,端王妃才道:“我觉得你们家的长房的瑜哥儿就不错。” “瑜哥儿?” “是啊。”端王妃微笑道:“你觉得如何?” 凤鸾沉思了一下。 瑜哥儿是大堂兄凤士朝的长子,如果不出错,一代一代传下去,他就是未来的奉国公,配一个王爷之女,的确是门当户对十分般配。可是再合适,凤家也不会和端王妃结这门亲的,不好拒绝,只能委婉道:“要说家世、身份的是可以,瑜哥儿是凤家长房长孙,又是嫡出,只不过……,他要比贤姐儿小一岁呢。” “那有何关系?”端王妃只顾拖延时间,有的没的扯了起来,“实话与你说了罢,依着我,当然是想让贤姐儿嫁回穆家,可你知道,我大嫂前头两个都是女儿,长子年纪还小,不合适,范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这才相中了瑜哥儿。” 凤鸾昨夜照顾萧铎,本来就没有睡好,再听王妃这般固执己见更是头疼,揉了揉额头道:“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得空,我去凤家递个音儿。”该怎么拒绝端王妃,让大伯父和大堂兄他们想去罢。 第187节 端王妃却没完没了的,问道:“你能帮着说说话吗?”笑了笑,目光深渊绵长的看着她,“若是能够结成这门亲事,阿鸾……,你和我的亲戚情分又多了一层。”看着她摇摇晃晃,笑意怨毒,“你说对不对呀?阿鸾。” 凤鸾开始觉得不太对劲,本能的想要离开,但却浑身失了力气,只喊了一声,“王诩,进来……”可惜声音太小,紧接着便一阵头晕目眩,栽了过去。 ☆、158 悬崖 红缨在外面等着主子说完话,好出来走人,可是等了很久却还不见人,不免觉得有点奇怪。心下估摸着,就算王妃要和凤侧妃说贤姐儿的婚事,也不是说几句罢了,哪能没完没了的一直说呢?更不用说,王妃一直和凤侧妃有隔阂了。 莫不成……,王妃故意避开人好训斥凤侧妃? 心下不安,但是不敢贸贸然进去询问,自己挨骂是其次,主要是不想给主子惹事,因而又等了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缨渐渐开始不安了。 不对劲!只觉告诉自己不对劲,可是……,里面并没有任何争执声传出来,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决定拼着挨骂,也要确认一下。 因而故作放松走上前,对立在门口两个丫头笑了笑,说道:“这么久,只怕凤侧妃该换手炉了。”见她们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上前掀了门帘,往里瞧了瞧,----只见端王妃仍旧躺在床上,主子背对这边,坐在床边,像是两个人在细细低语。 隔着绡纱屏风,看不真切,隐约听到王妃的声音传来,“阿鸾,你别不吭声儿,这件事好歹替我办了,我谢你一辈子……” 主子低着头,没有回答,大约是被王妃用为难的事给问住了。 门口一个丫头扯了她一把,不悦低声,“主子说话,你探头探脑的做什么?凤侧妃在王妃这儿,难道还能少得了手炉?瞎操心!” 红缨见主子人在,松了口气,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陪笑道:“是啊,看我心急的,倒是让姐姐们笑话了。” 另一个绿衣丫头劝道:“罢了,她也是小心谨慎罢了。” 红缨见她替自己打圆场,忙笑,“姐姐说得是。” 正说着,另外两个丫头上来,换班儿站门。 前头帮她说话的绿衣丫头笑道:“走罢,咱们去旁边喝口茶,等喝完,你再来接凤侧妃也不迟,就在旁边儿,里面一有动静就能听到的。” 刚才训斥她的丫头道:“人家什么好茶没有喝过?稀罕你的?”说着,一扭身走了。 红缨不便拒绝绿衣丫头的好意,更不想得罪葳蕤堂的人,只得忙道:“姐姐们有好茶赏面给我喝,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买二斤糖糕给姐姐们吃。”去了偏厅,挑了一个正对门口的位置,只要主子一出来,就能看到,一面打起精神说着笑话。 可是等啊等,茶喝了三盏,笑话儿说了几轮,主子还是没有出来。 红缨原本是在宫里混了多年的人,一时被人设计迷了,稍稍一转,就发觉今儿的情形不对劲!那丫头为何不早点喝斥自己?偏偏等自己看一眼,见了主子的背影才来喝斥自己?绿衣丫头平时也见过的,没见对自己有何偏爱,今儿为何突然关照自己? 红缨抬头看向那两个丫头,一个盈盈说笑,一个漫不经心的磕着瓜子,虽然表情都很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很闲,很有耐心陪着自己,根本没有一丝着急的意思,----既然换了班,为何不下去歇着,还一直闲坐在这儿陪自己喝茶? 忽地心里“咯噔”一下,眼下一大早,根本就不是丫头换班的时间啊! 不对,不对!每一个细节都透出蹊跷诡异,事情不对劲了。 特别是想到昨儿出事的时候,王爷只管凤侧妃,根本就不管王妃……,红缨心下惊骇惶恐不已!难不成,王妃丧心病狂不管不顾,直接把凤侧妃在里面谋害了?!毕竟侧妃死了,王爷就断了凤家的姻亲关系,为了王府着想,王爷也很可能压着不会发作王妃的。 这么一想,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 一跺脚,根本没有功夫去质问两个丫头,赶紧直接出了侧屋,心下飞快琢磨,打算随便编一个借口让主子出来,赶紧离开。 ----天晓得有什么阴谋要发生。 红缨直接冲到门口,喊道:“侧妃!早起你不是跟姜妈妈说,等下要早点回去,预备明天回门的事儿吗?眼下时辰不早了。” 门口的丫头诧异的看着她,说道:“侧妃刚才已经走了呀。” “走了?”红缨不可置信,自己明明坐在侧屋的门口,难道没看仔细?再说,侧妃走了为何不喊自己?顾不得许多,道了一句,“我没看见,进去瞧瞧。”不等丫头们阻拦,从中间钻了过去,一进门,果然不见绡纱屏风后的背影。 心下不安,鼓起勇气绕了过去,陪笑问道:“王妃娘娘,侧妃什么时候走的?奴婢不知道。” 端王妃原本闭着眼睛的,闻言像是被吵醒,不悦道:“怎么这般没有规矩?没喊就自己进来了!”她的目光陡然一厉,忽地发难,“来人!把这没有规矩的丫头押下去,好好教训一顿。” 外头两个丫头立即冲了进来,还跟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窝蜂涌上来,都一脸早有预谋的脸色,喝道:“抓住她!” 端王妃喝斥道:“赶紧押下去,关柴房里!” ----弄死在自己的屋子太脏! 此时此刻,红缨一句话都不用再问,情知出事了。 就算真的是自己没看到凤侧妃,她走了,自己不小心闯进来,也不是多大罪。而且王妃要发作自己,直接叫人进来打嘴巴子,打板子,自己都得挨着,根本就用不着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眼下的情况,分明是王妃早有预谋设了陷阱,不仅弄得凤侧妃生死未卜,还要打算结果了自己,以便阻止自己报信。心下飞快一转,自己死在王妃手里,是死;凤侧妃出了事,同样是死。 罢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一搏。 她转身冲到了床上,拔了金簪,直接将床上的端王妃捞了起来,比在她的脖子上,朝着冲进来的婆子丫头道:“过来一步,我就拼个鱼死网破!” 众人都是惊骇不已,慌道:“你……,你不要乱来。”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居然鱼死网破到如此程度! 端王妃更是惊吓住了,这丫头……,疯了吗?表妹身边居然有如此毒辣之人?顿时不复刚才的凌厉,颤声道:“你疯了?快点放开我。” “请王妃开路。”红缨心里咬牙,----凤侧妃啊,凤侧妃,你可一定还要活着,不说救了一命,至少也别让我白死了。心下愤愤又是悲痛,在宫里逃不过勾心斗角,在个小小王府也要赌上性命,为奴为婢真是可怜可悲! 因为生死未卜,又恨,见端王妃不肯挪步,手上便用了一份力道,“王妃娘娘,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你早不走,我就只好拉着你陪我一起死了。” 端王妃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再说,她自认是玉器,又哪肯和瓦片一切玉石俱焚?连连道:“你别乱来,我……,我跟你出去。” 反正早在红缨第一次进来查看的时候,表妹就叫人送走了,又过了这么久,早就出了王府,快点的说不定都已经出了城,表妹死定了!就算被他们发觉有异,又不知道表妹去了哪儿,还不是瞎找?哼,就连尸首他们也找不到的! 只要等表妹死在外面,王府里就再也没有人和自己争了。 从前是自己太傻,处处退让,处处隐忍,结果换来了什么?不过是换得丈夫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再也没有自己!仔细想想,还不如这样干干净净弄死表妹,就算王爷怀疑又如何?他根本就没有证据! 他失去了表妹,断了凤家的姻亲关系,还敢废了自己和穆家断了关系吗?要是表妹死了,他再废了自己,根本就不会再有世家女嫁进来,所以……,他肯定不敢! 纵使被他一辈子怨恨又如何?自己坐稳了王妃的位置,等着儿子长大,慢慢熬到他死,熬到儿子做下一任端王就是了。 端王妃被迫一点点往外挪步,一道道怨念飞射,一件件对未来的期盼欣喜,使得她的眼光变幻不定,面容颇为狰狞扭曲。 而丫头婆子们更是吓坏了,都是不敢上前,万一逼得红缨伤了王妃,红缨固然难逃一死,闯祸的人也没好下场啊。 于是两边的人僵持着,一面后退,一面前进,出了门。 “王诩!王诩……!”红缨拼命的尖叫,“你快进来!” 王诩毕竟不是丫头,一直都是站在外面连廊上的,正在觉得今儿时间太长了,准备进去催问一下红缨,结果听见她这种声音,顿时心叫不好!第一个反应,就是凤鸾在里面出事了。 冲进去,却发现是红缨拿金簪比着端王妃,她自己泪流满面哆嗦着,----这是什么情况?饶是他素来沉着冷静,一下子,也分析不出来。 红缨大哭道:“凤侧妃不见了。” 不见?王诩上前,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些婆子丫头,然后直接冲进去找了一遍,根本没人!出来抓住红缨,怒声问道:“你一直在里面跟着,人怎么不见的?!” 红缨浑身哆嗦不停,推开了端王妃,用仅剩下的一点理智说道:“先别问了,咱们赶紧回暖香坞!找到凤侧妃要紧!” ****** 王诩将红缨拎着送回了暖香坞,她腿软脚软,已经走不道了。 到了门口,丢下一句,“你去禀告王爷,我去门上打听!” 端王妃就算要谋害凤侧妃,也不会留下证据,不管是死是活,人多半不会留在王府里面,甚至很有可能,会在王府外面下手!至于王府里面,有萧铎寻找就足够了。 暖香坞门上的丫头吓了一跳,“红缨姐姐……?” “抬我进去。”红缨暗恨自己的腿不争气,手也乱抖,凭着谋杀端王妃的罪名出来报信,这最罪名……,实在是太吓人了。她被丫头架着进了暖香坞,死死掐着掌心让自己别哭,别哆嗦,用最快速度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 “什么?!”萧铎惊得猛地一起来,背后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的疼痛,让他眉目扭曲皱在一起,艰难重复道:“你说……,阿鸾不见了?” 红缨本来回来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是自己弄错了,其实凤侧妃人真的已经回来了。哪怕心里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存了一丝希望,直到进了暖香坞,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 她伏在地上,呜呜哭道:“凤侧妃她……,真的,不见了。” 萧铎的目光像是夜空中的青色闪电,“噼啪”闪着火花,仿佛随时都会劈下来一道,将人劈个粉碎!他强忍了疼痛,自己动手穿衣服,后背的燎泡被扯破了,有液体顺着腰线往下流,也顾不上了。 “王诩回来,叫他赶紧过来回话。”他的声音几欲杀人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然后咬牙忍痛,提着剑快步出门。 暖香坞的人见王爷不顾身上燎伤,忽然提了剑,披头散发的走了出来,吓得纷纷躲避不已,她们都还不知道凤鸾失踪的事,都是心惊胆颤,又一头雾水。 萧铎受伤的地方在后背和脖子、肩膀,很疼是真的,但是走路没有问题,他飞快到了葳蕤堂,将剑一拔,剑鞘往地上狠狠一扔!进门便喝斥道:“穆氏呢?!” 没有丫头敢回答他,都躲开了。 萧铎闯进寝阁,不见人,又跑到了后面缀锦阁,……见着了王妃。 端王妃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夹袄,挽了家常发髻,别了几枚玉钗和珠花,一副温温柔柔的家常装束,说不尽的娴静淡雅。而她的怀里,正抱着已经两岁多的崇哥儿,旁边围着贤姐儿和惠姐儿,抬头望了过来,惊讶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怎地披头散发就过来了?”将崇哥儿的脸别开,“乖乖,别看。” 一瞬间,萧铎便已看明白了她的意图。 因为自己当时没有管她,只护着阿鸾,她便疯了。 所以趁着自己受伤,躺在床上,然后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让阿鸾消失,----她用穆家和三个儿女来赌,赌自己不敢废了她,不敢让儿女们知道自己杀了她。因为如果她暴毙,贤姐儿和惠姐儿势必要恨自己一辈子,而自己,不可能杀了亲生女儿。 到时候谣言满天飞,不光穆家怨憎自己,儿女们也会和自己决裂,甚至皇上追问起来,再被别的皇子大臣攻击,自己和整个端王府都有可能被毁了。 呵呵,真聪明啊。 “父王。”贤姐儿怯怯道:“是……,是谁惹你生气了?” 惠姐儿嘀咕道:“是啊,父王你怎么不梳头发,还提着一把剑,怪吓人的。” 偏生那边崇哥儿正是好动的年纪,在端王妃的怀里扭来扭去,“父王,父王。”奶声奶气的喊道:“父王来了,我要下去,我要下去嘛。” 还别说,在儿女们面前,萧铎的冷硬心肠的确软了几分,但……,对凤鸾的牵挂却是千万分,----比起被儿女们怨恨,比起穆家的那点姻亲关系,甚至比起被别的皇子大臣攻击,保证凤鸾平安无事胜过了一切!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还是男人吗?! “高进忠。”萧铎不会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冷冷吩咐道:“叫人进来,把孩子们都带出去。”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任何解释。 很快来人,上前道:“郡主,得罪了。” 贤姐儿慌道:“父王,你这是要做什么?母妃,到底……”没等她多问,就和惠姐儿一起被架走了。 端王妃紧紧抱着崇哥儿不撒手,强撑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萧铎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直接对宫嬷嬷和乳母等人道:“赶紧把崇哥儿抱走,抱不走,就把你们的脑袋给摘下来。” 宫嬷嬷等人赶忙上前,劝道:“王妃,别叫奴才们为难。” 端王妃到底不敢强行搂着儿子,怕嬷嬷们拉扯,再把儿子给碰着了,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希望,被拉了几下就松开了手。她心里凉凉一片,丈夫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心狠,或者说,他为了表妹什么都可以做。 缀锦阁内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一片安静无声。 “阿鸾人呢?!”萧铎上前一把抓住她,“别跟我耍花样,别说不知道!” 第188节 试问哪个王府里面每个侧妃?那个大户人家没个妾室?自己想要宠个姬妾有何不可?自己是没给她嫡妻应有的尊重了,还是没给崇哥儿嫡长子的地位?她只是附属于自己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主子,自己凭什么要对她俯首听命? 她有什么资格谋害阿鸾? 想当初,阿鸾居然还救了她,怎么没有狠狠地推着毒妇一把?自己真是瞎了眼! “不说?”萧铎恨意无边,一剑割破她的手臂,“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硬骨头,看你还能撑多久!”又问:“还是不说?”又是利落一剑。 “啊!”端王妃痛得一哆嗦,“啊……”,姐儿脸上,痛得她喘不过气,“你,你竟敢……”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原本是愤恨和怨怼的,却被他眼里那种淬了毒的寒冷震慑,气焰压了下去,心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害怕。 他,真的有可能会杀了自己! 这个猜测一冒出,便将端王妃整个人给击倒崩溃了。 ****** 萧铎虽然从王妃嘴里问出了凤鸾的下落,但因为不能漫无头绪的去找人,过来逼问王妃,到底还是慢了王诩一步。王诩早已和小葫芦分头打听了几个门,得知了西侧门有人出去,当即便当即要了马提剑去追! 等萧铎忍着伤痛,快马飞奔出王府,王诩都已经顺着马车痕迹出城了。 而此刻,凤鸾被飞速行驶的马车剧烈颠簸所震动,加上熏香的药劲渐渐过去,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睁开眼,先是一怔,自己在端王妃的寝阁里晕倒,然后人事不知晕了过去,现在是……,在马车里面? 视线黑乎乎的,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装进了麻袋里面。 脑子还有一点糊,但大抵也明白了,王妃要把自己送到外面杀人灭口,然后让自己的尸体都找不到,----她疯了吗?萧铎会不会杀她或许两说,母亲和凤家,还有郦邑长公主,没有一个人会饶了她的! 或者,她觉得萧铎会为了跟穆家的姻亲关系,帮她遮掩消息? 毕竟在端王妃心里,并没有想过萧铎夺嫡的可能性,她觉得穆家和凤家在萧铎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所以死了自己,萧铎为了整个端王府的利益,就不会再次葬送和穆家的关系;为了端王府的名声,不敢闹出嫡妻谋杀侧妃的传闻,----然后被迫替她隐瞒自己的死讯?想法子这样过去? 比如王府突然失火,自己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之类。 萧铎会这么做吗?会吗?凤鸾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因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159 晴天霹雳 凤鸾心下绝望,正在万念俱灰之际,忽地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听说里面那位可是长得倾国倾城,天仙儿一般的人物啊。” 听这语气,至少应该还有一个同伙,但另一人没吭声。 前头那人又道:“等下子动手之前,不如……”一阵淫.笑,“不如让你我兄弟俩出个火,享受享受公侯家的千金小姐,看看是个什么滋味儿。” 那人……,竟然想侮辱自己?凤鸾一阵恶心反胃,想吐吐不出来。 “别没事儿找事儿!”换了一人的声音,教训同伴道:“赶紧到了地方,只接把人一扔就完事了!这种差事是好接的吗?咱们扔了人,赶紧就坐马车离开京城,这辈子都别再回来,否则只怕脑袋搬家!” 前头那人语气不满,“我知道要赶紧走,可那事儿才一会儿功夫,不耽误啊。” “行!你想死,你自己去。”同伴狠狠抽着马鞭子,像是着急,又有怒气,“到时候我先走了!你自己折腾去吧。” “别,别地啊。”那淫.笑的人急了,顿了顿,忽地一抚掌,“不如趁着现在还没有到地儿,我现在就进去享用一番,很快的,正好两不耽误。”笑得十分龌龊,“嘿嘿,马三哥要不你先来如何?” “滚!别烦人!” “哈哈,那我去了。” 凤鸾惊骇的无以复加,自己不想死,自己更不想被人侮辱了再死!可是……,现在脑子还是晕晕的,身上也没力气,就算想寻死都不能够!不,绝不可以!除了对被人侮辱的恐惧以外,更担心若是受辱而死,等人找到尸体,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自己不仅白死了,还死的羞辱,----若是萧铎找到了自己的尸体,他心里会不会一辈子都是疙瘩?继而厌恶孩子们?若是别人找到,宣扬出去……,那一双儿女们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这一瞬,对端王妃的恨意简直无边无尽! ----还不如一碗毒药毒死自己。 凤鸾浑身发抖,她试图想要咬舌自尽的,可惜就连这点子力气都没有,眼泪不自控的流了下来,……不,不可以!天哪,谁来把自己一刀杀了?!让自己死了吧。 “嘿嘿……”那淫.笑之人摸了进来,搓手道:“让老子看看,京城第一美人到底长得啥样儿?肯定水嫩水嫩的,一掐一把子水,哈哈……” 外面姓马的突然喝斥,“不好,有人追上来了!” “啊?!”里面这人赶紧退了出去,“我看看……”大概是扒在马车边往后看,旋即吓了一跳,“妈.的!是有一个人,不过……”还抱有一丝侥幸,“我看那人穿得绿油油的,挺像宫里的太监,或许只是官差呢?” “放屁!”姓马的狠狠骂道:“大清早的,官差有事也走官道,谁他.妈没事儿在这小路上跑?肯定是来追我们的!” “一个太监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姓马的喝斥道:“赶紧把里面那个一刀捅了!那人要找马车里的娘们儿,不知道她死了,肯定也会先追马车,而不是咱们,到时候咱们赶紧跳车走人!” 可那淫.笑之人有些舍不得,“我们两个都是练家子,还怕他一个太监不成?现在就捅了?我、我还没用……,太可惜了。” “你他.妈事儿真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娘们儿?”姓马的“呼哧”一声拔剑出来起,喝斥道:“你不来,我来!” 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银子已经到手,何必横生枝节?杀了对方又不会多得一份银子,万一杀不了,受了伤算谁的?赶紧走人了事。 就在此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后面骑马狂奔的人,居然站了起来,踏着马镫踏上马背,然后再次借力向前猛地一跃,落地、点水,向前飞跃,宛若离弦的剑一般飞射而来! “妈呀!快跑,那人简直就是妖怪。”起先淫.笑的人吓得不轻,飞快跳下马车,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不顾疼痛,赶紧往左边的小山坡上跑。 下一瞬,就见一柄飞刀从“妖怪”手中飞射而出! 不偏不倚,正正钉中那人后脑勺,“救命……”这两个字,成了那淫.笑之人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借着鲜血四溅,整个人扑倒滚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功夫?姓马的惊骇住了。 不仅如此,那太监一面飞速疾奔,一面抬手杀人,居然丝毫没能影响到他的速度!不过几个呼吸,他便已经欺身追近,然后猛地纵身,然后抓住马车框往前一跳,整整落在马车踏板上面! 他身量修长如竹,服色白皙,一双眸子之中寒芒四射。 姓马的赶忙举刀就砍,试图抢占先机。 对方抬剑一挡,格挡住,然后冷冷道:“暂且留你一条狗命,回去招供。”话音未落,便一剑朝下狠狠砍去! “啊!我的脚。”姓马的一声惨叫,在剧痛中倒在马车踏板上,鲜血如柱,脚筋断裂无法再站起来。心下明白,对方武功太高,自己横竖都是难逃一死,爆喝道:“要死,也拉你们一起垫背!” 因而强忍剧痛,挥刀朝马腿上狠狠砍了过去! “嘶……”马儿吃痛惊鸣,然后便是没命的胡乱往前跑,一阵横冲直撞。 王诩大惊失色,他自己可以跳下马车,可马车里面还有自己要救的人,不能弃了她不管。因而一剑砍断那人拿刀的手,将其兵刃踢飞摔落山崖,然后飞快掀起帘子,用剑斩断麻绳,将凤鸾捞了出来,打量道:“凤侧妃,你可还好?” 凤鸾泣不成声,“是我……” 下一瞬,意想不到的变故突地横生。 不等王诩把凤鸾从车里抱出来,姓马的那人试图忍痛逃走,结果断了一手一脚,加上马上剧烈颠簸,一滚,正好落在马车轱辘前面!马车猛地一撞,直接将那人碾了一个肚肠横流,但马车也被猛地弹起! 几下里颠簸拉扯中,受伤的马儿受惊乱跑一足踏空,马车急剧倾斜! “不好!”王诩抱着凤鸾还没站稳身形,刚想跳下,但由于马车已经半边落空,倾斜的太厉害,根本就没有地方受力弹飞。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一手抱着凤鸾,一手抓起马鞭朝最近的一棵歪脖树卷去,紧紧缠绕在树上。 下一瞬,整个马车坠落山崖,他们两个借着缰绳挂在歪脖树上。 凤鸾只觉周围景物四下里乱转,脑子根本就无法反应,唯有凭着本能紧紧抓住他求生,等到发觉自己和他是挂在树上时,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而更加糟糕的是,那颗歪脖树并不粗,根本无法承受两个人猛地拉扯的冲击,“咔嚓”一声脆响,便拦腰断裂开来,眼看马上就要整个断掉! 她吓得尖叫连连,“王诩,王诩……” 王诩心下苦笑,她以前都是客套的喊自己王公公,今儿倒是头一次喊名字,只不过这景况实在太糟糕了。树马上就要断掉,而下面,却是几十丈高的陡峭悬崖,以及波涛汹涌的湍急河流。 一手抱着她,一手挂着,这本身就已经很吃力,想要带着她一起飞身上去,根本不可能!扔下她,……那更不可能。 难道就这么一起死掉?那也太冤屈了。 “王诩……”凤鸾紧紧抓住他,泣不成声,“你、你……”想让他走,可是低头看一看,那陡峭的悬崖,湍急的河流,每一样都在告诉自己,落下去就肯定是个死!那句“你别管我,快走”,始终都无法说出口。 “咔嚓!”歪脖树又脆脆的响了一下,两人一起往下坠了坠,情况万分危急! “别哭,你听我说!”王诩飞快道:“等下树断,你只管紧紧的抱着我,然后我们会一起滚落下去,坠入河中。”尽量用平缓的口气安抚她,“没关系的,我会水,你只要紧紧抱着我就好了。” 看运气罢,但愿老天爷能给自己和她都留一条性命。 “王诩,对不起……”凤鸾泪光莹然,那张白皙的脸在面前变得模糊,拼命挤了挤泪水,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或许,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看到的画面了。 ----他是被自己牵连的。 “当心!!”王诩惊呼,随着歪脖树彻底断裂,两个人顿时失去平衡,紧紧的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起从陡峭的斜坡上滚了下去,弹起,飞出,在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之后,然后坠入河中生死未卜。 一个浪头打来,将两个小小黑点淹没在汹涌的江水里…… ****** 等到萧铎顺着王妃的供述和马车的痕迹追到此地,只看见两具已经毙命的尸体,一个被飞刀射中后脑勺,一个被像是被马车碾烂了肚肠,都是惨不忍睹。 但是除了这两具倒霉的尸体,和地上几点血迹,再无别的,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好像马车和人都凭空消失了。 萧铎脸色铁青,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惊惶恐惧。 不……,她肯定没死,刚才那柄小飞刀是王诩的手段。他既然来了,武功又好,肯定不会被杀人灭口的,不会的!顺着马车的痕迹和血迹往前走,一步一步,然后在车轮印终止的地方停住! 石应崇也跟了过来,看了看,“这是……?”看着下面野草被凌乱碾压过的痕迹,特别是那棵断裂的歪脖树,喃喃道:“马车……,掉下去了。” 妈呀,这还能活吗?不是摔死,也得被大冷天的河水给冻死啊。 可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 萧铎看着下面那浑浊奔流的河水,汹涌的浪头,想象中王诩和她一起在马车里滚落下去的情景,心一点点的坠如冰窖!他同样明白其中的凶险,但……,他不甘心,转头爆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找人!” 此处陡峭无比,根本就没有办法直接下去。 石应崇让人飞快找了几大捆麻绳过来,绑在侍卫身上,然后一个个的落下去沿着滚落的痕迹寻找,又让人赶紧去上游派船,然后沿着河床一直往下寻找。 可惜一番折腾直到夕阳落山,仍然一无所获。 萧铎后背剧烈疼痛,心里更痛,简直像是心被人挖走了一大块,撕裂的疼,痛苦和绝望无边无际的笼罩着他,让他红了眼睛,失去理智,不甘心道:“绳子拿来,本王自己下去找!” “王爷不可!”石应崇惊呼道。 被萧铎一把推开,自己找了几捆长绳连接起来,一头绑在上面大树,然后一点点的顺着马车滚落的痕迹往下走。路过歪脖树,看着上面吊挂着的马鞭,想象着当时她的害怕和绝望,想着她或许已经活不成了。 那一瞬间,想要把端王妃给彻底撕碎! “王爷,王爷……”石应崇在上面急得大喊,没法子,只好自己也结绳下来,不敢再劝,只怕着别把主子爷给掉下去了。 可惜即便萧铎亲自下来,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就连遗落的珠花金钗都没有。 再往下,野草郁郁葱葱保存完好。 第189节 石应崇硬着头皮插嘴,“王爷,看起来下面的野草没有被动过,痕迹到此,应该是就在此处就掉下去河了。”招呼下面强行抓住麻绳停留的船只,然后和主子一起上去,沿着河岸往前一路搜查找寻,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浪汹涌翻滚着,船行飞速,萧铎等人足足往前行走了十几里,再往前,马上都要离开京郊范围了。 这还是其次,重点是眼下是冰寒微消的正月啊。 石应崇被浪花溅起的河水拍一下,都觉得寒气逼人。这……,就算两人是活着落下河的,再着冰冷的河水里泡个十几里的距离,也早就冻僵了啊。 根本……,就活不成了。 理智是这样告诉石应崇的,可抬头看看主子爷那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那好似烧红了的双眼,哪里敢把真话说出口?自己要敢说凤侧妃已经死了,主子爷能立即把自己踹到河里去。 “阿鸾,是我对不起你。”萧铎看着江面白花花的浪头,心痛的道。 ----是自己的贪心害了她。 早就应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儿。 自己妄想同时得到凤家和穆家,妻贤妾美,和睦相处,这本身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美事儿。要么让她正常嫁给别人,要么留下她,就不能再留着穆氏,----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可惜最开始,自己并没有真心真意的替她打算过。 一步一步,等到今天才醒悟已经晚了。 ****** 一路回去,石应崇飞快说道:“王爷,今儿是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侧妃没有回去,还得赶紧想法子遮掩一下,不然的话……,凤家那边只怕不依。” “遮掩?”萧铎冷声嘲笑。 王妃大概也是如此作想,认定自己不敢让王府闹出妻杀妾的丑闻,不敢断了穆家的姻亲关系,所以哪怕再恨,都会替她把这件事给遮掩下去。 不,自己不会拼着得罪凤家去维护穆家。 更不会让阿鸾……,白白死去。 死?阿鸾死了?她……,离开了自己?萧铎摇晃不定,原本高大稳重的身形,像是寸寸支离破碎一般,轰然往后倒下! “王爷!”石应崇忽地一身惊呼,赶忙上前搀扶。 等到大夫过来一番查看,急道:“王爷身上本来就有了燎伤,宜静养,怎地还让王爷出门?不仅如此,身上的燎泡大都被扯得破裂,伤口愈发溃烂,这……,这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你们也太不精心了!” 萧铎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身体疼痛,心更绞痛,脑子里只存了一丝最后清明。 不,自己不能死!阿鸾死了,自己要是再这么不明不白死去,可不就称了穆氏那个毒妇的心吗?对啊,她专门挑在这个时候下手,一则是自己受伤行动不便,二则没准儿就像太医说的那样,盼着自己快死! 毒妇,自己不会饶了她的! 到了半夜,萧铎伤口感染突然发起高烧来。 长孙嬷嬷急得团团转,看着那个自己从小奶大的六皇子,那个人高马大的端王,此刻却是奄奄一息,眼泪忍不住簌簌的掉。 一整夜都守在旁边不敢合眼,老泪纵横。 次日天明,萧铎面色惨白醒转过来,一动身,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由“咝”了一声,紧紧握拳,强力忍着让自己不要再出声。 长孙嬷嬷守了一夜,正在打盹儿,闻声睁眼一看,忙道:“别动,大夫说了,眼下伤口感染动不得,好好躺着,我让人过来给王爷换药,再吃点东西。” “来人。”萧铎喊道:“给我穿衣!穿朝服!” 背后的伤口结了疤,又撕裂,反反复复折腾,痛得手抬起来都是抖的,自己是在是无法穿上衣裳,但……,今儿还有大事要办!必须穿戴整齐出门。 “王爷还要穿朝服,去哪儿。”长孙嬷嬷惊道。 萧铎默不作声,让丫头给自己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头冠,顾不得整个人还在受伤发烧晕乎乎,强行拿了佩剑和腰牌,径直走了出门。 高进忠在旁边小心跟着,不安又担心,但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你带人去葳蕤堂。”萧铎强行稳住身体,吸了口气,说道:“把穆氏和一干人等都给本王捆了,然后……,去皇宫面圣。” “去皇宫面圣?!”高进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琢磨了下,“王爷这是、这是打算状告端王妃?不不不,王爷不可,这样一来王爷的名声……” 萧铎拔出利剑,冷冷道:“要么你去,要么我砍了你的脑袋让别人去。” ****** 端王妃断然没有想到,丈夫居然要带着自己去皇宫告御状!她原本以为,丈夫看在穆家的份上,看在端王府名誉的份上,就算恨自己,也是要为自己的行为遮掩的!甚至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表妹死了,丈夫偷偷的害了自己报仇。 可即便那样,也改变不了崇哥儿嫡长子的事实。 ----穆家会护着他,为他请封世子之位。 “不!”端王妃拼命的抓住他的衣袖,惊恐万分道:“王爷你疯了吗?你真的不管穆家?不管儿女?连自己的名誉都不管了吗?若是传出……”传出嫡王妃谋害侧妃的丑闻,整个端王府都臭了啊。 甚至往后一辈子,这都是别人攻击萧铎治理内宅无方的把柄! “你打的一副如意算盘啊。”萧铎阴恻恻的笑了笑,捏住她的下巴,恨不得此刻就此捏碎,恨声道:“本王为何要杀了自己的嫡妻?为何要弄脏自己的双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几次三番谋害阿鸾,甚至算计病重的本王,心狠毒辣、德性败坏,已经不配忝居王妃之位,本王要皇上亲自下旨废了你,赐死你!要你的崇哥儿再也做不成嫡长子!” “你……”端王妃惊恐万分的看着他,连连后退。 “听清楚了吗?”萧铎恨意无边咬牙道:“你毁了阿鸾,本王就要毁掉你的一切!哪怕牺牲本王的名声,也在所不惜。”狠狠一脚踹了过去,“毒妇,本王要让你死都不能瞑目!” “不!王爷……”端王妃吓得泪水连连,魂不附体,让儿女们跟自己一起永世不得超生,这不可以!她“咚咚咚”的磕头,磕出了血,哭道:“一切都是妾身的错,你杀了我,杀了我给阿鸾偿命!” 她心中惊骇无比,“你想想穆家,想想穆家啊!没了阿鸾,你已经不是凤家的女婿了,你只有穆家,只有穆家啊……”语无伦次,连顾忌都忘了,哭道:“蒋家根本就扶不上墙,王爷,你不可以没有穆家……” 萧铎一声冷笑,“没了穆家又如何?本王就不是端王了吗?!”一把抓起她,朝高进忠喝斥道:“堵上这个毒妇的嘴,赶紧走!” 没了穆家,自己仍旧还是端王。 没了她,自己却再也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160 错 自己死了吗?凤鸾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一片漆黑。 可若是自己死了,又怎么会还有神智?痛!好痛啊!全身上下都在痛,自己像是整个人都被弄碎,一个呼吸,一个念头,都牵扯得从里到外的痛。 脑海里,画面不断的被回放…… 王诩微笑着说,“没关系的,我会水,你只要紧紧抱着我就好了。” 他表情从容平静,好像不是在面临生死险境,而是像平时和自己说话一样,好像他那次对自己说,“侧妃,你想看表演戏法吗?” 一样的温柔,一样宁静。 “王诩,对不起。”自己泪眼朦胧的紧紧抱住他,泪水倾斜而下,----对不起,是我牵连害了你,是我贪生怕死没有让你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当心!”他的脸色终于变了,惊呼道。 下一瞬,两个人一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滑! 他紧紧的搂住了自己,将自己裹在他的怀抱里面,即便这样,疼痛仍然马上就接二连三的撞击而来,后背、腰身、小腿,不停的被粗粝的野草枯枝刮破,被尖锐不平的石头撞到,手上痛得快要抱不住他! 自己都是如此惨痛,可想而知,他挡在外面只会更加惨烈、更加剧痛! 正在自己觉得简直无法忍受的时候,忽然听得“咔嚓”一声,什么声音?!然后自己和他的身形猛地一顿,他痛苦的咬牙皱眉,闷闷的哼了一声,原来是自己和他撞在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 那刚才的声音是……,他的骨头折断了?! 画面变幻快得不容自己思考,只一瞬,那块石头不仅没有让自己和停留下来,反而把彼此一起弹飞出去!自己感到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全身漂浮在空中,那种无以复加的惊惶,让自己连疼痛的暂时忘记了。 “要落水了!”他急促的道:“听我的话,赶紧深深的吸一口气,把嘴闭上!” 自己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刚刚吸气闭上了嘴,便是一阵水花浪头猛地撞击,顿时浑身冰凉,正月里的河水寒凉简直浸人心肺,透骨的寒,透骨的痛!是的,那河水冷得让自己浑身发痛,偏偏整个人还在河里,别说离开,就是连呼吸都不能够! 身体像是河里的浮萍一样乱飘,除了紧紧抱住他,什么都做不了。 王诩拼命的往上划,河流湍急不说,还带着自己这么大的一个累赘,即便他本身会水也很吃力,就在自己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听他喝斥道:“赶紧吸气!” “咳咳……”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冰冷浑浊的河水呛了进来,甚至还尝到了泥沙和水草,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生死体验。 自己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近在咫尺,那个恍若月华一般清雅的他,却变成了一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脸上的泥污被河水冲走,露出刚才下滑时的道道划伤,猩红交错,狰狞而凶险。 甚至有一道伤,凶险万分的划破了他的眼睑。 “抱紧我。”王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花中,用命令的语气,凌冽道:“我的左腿可能断了,基本使不上力气,所以……”一个浪花打进他的嘴里,呛咳起来,“所以游起来有点吃力,你要抓紧……” 自己哭道:“我、我抓紧了。” “别哭!”他喝斥道:“不要浪费身上一丝体力,听话!不然这水这么寒凉,你又不会内功,女子身体……,咳咳,身体虚弱……”一个浪头打过来,彼此又被河水淹没了一回,再次出来,他接着道:“保持体力,不然你坚持不了太久……” 自己紧紧的抿了嘴,咬住唇,努力地把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他在汹涌湍急的河水里看着自己,艰难微笑,“你要死了,我回去……,该怎么交差?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可别……,把我给害死了。” 王诩……,我欠你的,今生今世要怎么还给你?还不了了。 头又痛了起来,凤鸾的意识再次陷入一团模糊。 其实王诩就在她的旁边,比起她,虽然身受重伤却坚强得多,此刻披着破旧的棉袄半躺在一侧,闭着眼睛,正在一点一滴的调戏体内气流。 自己会水不假,可是当时已经浑身都是伤不说,还断了一条腿,然后还要努力的带着她,说不吃力,那肯定是假话了。再者当时的水实在是太过寒凉,哪怕自己凝气运功抵抗,都有些吃不消,就更别提她了。 不由侧首看了一眼。 她恬静的躺在自己身侧,脸色白得好似一张纸,嘴唇乌紫,哪怕让人给她强行灌了两碗姜汤,旁边又放了火盆烤着,但仍旧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大夫还没来,伸手切了切她的脉搏,还好,性命应该无碍。 当时刚落水的时候,河岸狭窄,江水湍急,等被大浪冲出一段距离后,两边河岸渐渐变宽,水流稍微缓了一些。但即便这样,自己也没有办法凭空抓住什么,还是只能带着她在河水里面拼命挣扎。 可是河水太冷,渐渐冻得自己快要麻木僵硬,手脚都不听使唤。 而她……,力气已经差不多消耗光。 “别松手!”自己喝斥她,原本应该声色俱厉,却因没有力气而被淹没在河流声音里面,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最后再坚持了几下,在呛咳中,终于无力的松开了手,眼看就要被水呛得窒息毙命! 情急之下,自己只能撕了袍子,然后将她紧紧的捆在身上,但这如何捆得稳?自己不得不一手搂住她,一手拼命的划水,渐渐地,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难道老天爷真的要亡了自己和她,将要命送于此?!当时真是一片绝望。 绝望中,自己看到前方一个小小的渡口。 像是村民们平时用来过河的,旁边还拴着一叶小小扁舟,----现在回想,如果没有那个小小渡口,没有那叶扁舟,只怕自己和她都已经葬身水底了。 将她放上扁舟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自己再也爬不上去。 ----差一点就要葬身水底。 第190节 “吱呀。”木门被人推开,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进来,领着一个看似卖狗皮膏药的大夫进来,“官爷,这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夫。” 王诩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下感慨,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命会被一个村野农夫所救,哎……,也算是自己有造化罢。不过看着那个大夫,只怕医术还不如半吊子的自己,因而直接道:“我说几样药材,你那里有什么赶紧配了,送来熬药。”又补道:“回头双倍药钱给你。” 不是舍不得银子,是担心许诺太多,像肥羊,引起别人图财害命的心思。身处外面不得不防,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她。 “是,是是。”狗皮膏药的大夫连连应下,听他说了药材,好在都是一些比较寻常的,除了有一味没有以外,别的都能替换其它同样药效的给凑齐了。 王诩催促道:“快去,多谢了。” 门外又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喜滋滋道:“官爷,我去跟人借了十个鸡蛋,还有红糖,等下都给你们炖了。”风风火火出去炖荷包蛋,一面烧火,一面摸了摸衣襟里面的金戒指,感觉好似喜从天降。 家里正穷得叮当响,揭不开锅,孩子他爹就救了一个官爷和小姐回来。不过是给他们换了一身破旧衣服,熬了几碗姜汤,人家就大大方方赏了一个金戒指。哎哟哟,自己从落娘胎到出嫁,到生孩子,这还是头一回见着金子呢。 等回头去城里换了钱,足够一家子嚼用两年吃饱饭了。 “娘,我也想吃荷包蛋。” “一边儿去!” 中年妇人手脚麻利的炖好了荷包蛋,都装了,看了看嘴馋的女儿,指了指锅里剩下的碎蛋白和蛋沫,低声道:“汤给你喝了,放了红糖,甜甜儿的。” 小姑娘欢天喜地的拿了勺子,喝锅里剩下的红糖水儿,咂咂嘴,可真好喝啊。 中年妇人端着两大海碗荷包蛋进去,放在炕头,笑道:“炖好了。”看了看自己家炕上的这两位贵客,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啧啧……,真是金童玉女一般的人物,再没见过比这两位更好看的人了。 王诩微笑道:“多谢。”又补了一句,“你们的救命之恩在下记得,只是值钱东西都被河水冲走了,容我回头再做道谢。” 老实汉子忙道:“够了,够了,官爷已经给了一个金戒指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中年妇人说了一句吉利话儿,然后问道:“我看床上的小娘子还没有醒,这……,要等她醒了再喂吗?” “不。”王诩摇头道:“胃里不进点有热乎气儿的东西,她更撑不住。”刚才躺在炕上已经调息过,恢复了不少,伸手按在她腰身的穴位上,缓缓运功催动,然后在她耳边喊道:“阿鸾,快醒过来。” 眼下这会儿不方便喊她为凤侧妃,免得吓坏村里人。 凤鸾原本是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一股暖流从腰身涌入,慢慢的在身体里舒缓开,耳畔更是传来柔和的声音,“阿鸾……” 阿鸾?是萧铎在喊自己吗?他找到自己了? 凤鸾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是王诩那张清瘦白皙的脸庞,他的眼睛,好似暖暖的三月春风一般,无声无息的温暖人心。是他……,是他保护自己,然后再救了自己吗?可惜记忆出现了一段空白。 “阿鸾,你醒了就好。”他微笑道。 ******* 金銮殿里,萧铎带着端王妃和一干人等,都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端坐在龙椅里面,不用他们说话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否则的话,儿子不会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进宫,而且是带着王妃和下人一起进宫。又是什么肮脏不能见人的内宅争斗?先平息了一下心中气流,才道:“说吧。” 萧铎沉声道:“王妃穆氏,心思毒辣、德行败坏,在儿臣伤病之际,以阴谋诡计谋害侧妃凤氏……”一想到她已经葬身水底,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谋害凤氏?!”皇帝脸色一变,“凤氏呢?”被旁边的蔡良咳了咳提醒,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继而缓了神色,问道:“……凤氏死了?” 萧铎哽咽难言,“凤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下落不明……” 皇帝的头疼病又发作了,头疼欲裂,----为何他逃不掉一死,他的后人也是难逃悲惨命运?上天待他和他的后人何其不公?片刻后,又忽地震惊回神过来,“凤氏出事是为王妃所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萧铎强忍悲痛,把事情起因细细从头说完,然后指着王妃道:“一切都是这个毒妇所为,请父皇下旨裁决!” “穆氏。”皇帝厉声问道:“你有何话说?!” 端王妃还能说什么呢?拼命抵赖?慎刑司自然有手段叫一众下人开口,与其那样惹得皇帝暴怒,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萧铎冷笑道:“自从儿臣把穆氏迎娶回王府,处处敬重于她,她十年无子,儿臣就十年不让姬妾生育。便是后来凤氏进府以后,儿臣纵有偏爱,也从未损过穆氏的王妃体面,从未打过,从未骂过,反倒是穆氏几次三番心术不正。” 说起早几年穆夫人妖言惑众,王妃的不作为,逼得凤鸾不得不回娘家待产;又说起姬妾内斗时,王妃暗中挑唆蒋氏心生误会,让她针对凤鸾,而王妃坐等尽收渔翁之利;其中种种,难以一一尽述,最不可饶恕的便是这一次,王妃居然下手害了凤鸾! 一桩桩,一件件,多少阴谋黑暗隐藏其中,杀人不见血。 萧铎朝上道:“穆氏趁着儿子病重之时,下此狠手,除了谋害凤氏以外,未必没有气死儿臣的心,待儿臣一死,穆氏所生长子便可请封下一任端王!其用心歹毒简直令人发指!”声音寒凉,“穆氏失德,不配再忝居王妃之位,请父皇下旨废黜!” 皇帝脸色难看,……竟然还不止谋害凤氏一件!额头上忍不住青筋乱跳,再次朝端王妃喝斥问道:“你有何话说?!” 端王妃仍旧紧紧抿了嘴,无言以对。 皇帝冷笑道:“这么说,老六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儿子对穆氏的深情厚义,在皇子里面是出了名的,即便这样,都没能捂化这个心思恶毒的妇人!居然妒忌内宠,不惜屡屡设计陷害,甚至不顾儿子伤重在床,只顾除掉对手而后快,说不好真有气死儿子的心在里面!如此毒妇岂能再做儿子的王妃?岂能再做自己孙子的母亲?穆氏不能再留了。 但又不免看向儿子,这样一来,固然是废黜了王妃穆氏的位分,然而公开以后,同样会影响端王府的声誉啊。他为了给凤氏报仇,竟然连自个儿的声誉都不顾,这也是个迷了心窍的,想到凤氏,----王氏血脉,总是一辈子和情字纠缠不休。 哎……,连他的这点子血脉后人都又没了。 “传朕的旨意。”皇帝根本就没有多做纠葛,便做了裁决,“端王妃穆氏,心术不正,德行有亏,不念夫妻之情,不顾王妃之尊,妒忌不能容忍妾室,下手迫害,失德之人不能容于皇室为媳……” “皇上!”端王妃忽然开口,恳求道:“请求皇上赐妾身一死,妾身罪孽,与儿女无关!求皇上赐妾身一死!” 大总管太监蔡良喝斥,“放肆,皇上下旨岂容打断?!” 皇帝根本就没有丝毫表情,继续道:“……废黜穆氏封号,赐鸩酒一壶!” 端王妃头晕目眩的听着,身影晃了晃,正在悲凉无限的绝望中,又听皇帝说道:“未免嫡庶混乱,以至兄弟残斗,穆氏所生子女一概移除嫡出身份!” 站在皇帝处理祸患问题的角度,自有思量。 穆氏已经废了,若是还留着她的儿女为嫡出,便要涉及将来王府的继位问题,等到崇哥儿继位成为端王,又岂能容得下凤氏所生一儿一女?就好比历朝历代废皇后,太子也是要跟着废的,不然太子登基,继位的太后和她的儿女就只有等死了。 所以,即便被牺牲的不是和王家有瓜葛的凤鸾,而是别人,皇帝同样会做如此决定,但因为凤鸾的死,让皇帝的心变得更冷、更硬、更为坚决!他虽然不至于和萧铎一样为了凤鸾气得癫狂,但震怒,却是隐藏在面色平静之下的。 废黜王妃和褫夺嫡系本来就是绑定在一起的,皇帝只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但对于端王妃来说,这却是当头棒击!皇帝居然完全顺着萧铎的意思,不仅废黜了自己,还剥夺了儿女们的嫡系身份,----不,绝不可以!端王妃反正都是一死,且儿女们也跟着一起遭殃,哪里还顾得上规矩?她拼命的“咚咚咚”磕头,哭道:“皇上,皇上……,所有的事都不与孩子们相干啊。”泪水下落,“皇上,崇哥儿是您的亲孙子,贤姐儿和惠姐儿是您的亲孙女……” “带下去。”皇帝另外还有要事,没有功夫和一个妇人多做纠缠,皱眉道:“老六你留下来,朕有话说。” “不,皇上……”端王妃还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太监上前抓住,强行往外拖,她的绝望达到顶点,凄厉叫道:“萧铎!我死了,我的儿女废了,她也一样!哈哈……”几近疯癫一般大笑,“你知道吗?你的心肝是被两个淫.棍带走的,她就算死,也不会死得清白,她的儿女一样不干净……” “贱.妇!”萧铎愤怒的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嘴角流血,“你够歹毒,行,你以为自己死了就完了?你忘了,你还有三个儿女,他们的母亲险恶毒辣,不配为人.妻,他们……,我萧铎也不认是儿女!” “你……”端王妃怔住了,自己只图一时口头畅快,却忘了,还有三个儿女啊。看着丈夫几近狰狞的表情,喃喃道:“不,你不敢……,你不敢害了他们。” 萧铎凉凉道:“我不会害了他们。” 端王妃身形一晃,是啊,他肯定不会残害了自己的骨肉,但是……,他只要不闻不问不管,儿女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啊。已经被夺储了嫡系的身份,再被父亲厌弃,女儿们能嫁着什么好亲事?儿子能娶着什么好媳妇?一辈子又会有什么前途?不,不可以这样!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回?此时再赔罪祈求原谅,已经不现实了。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毁了自己,和儿女们的一切啊。 端王妃再次想起那个午后春.光,自己和母亲抱怨,说生产之后,萧铎进经常偏宠表妹,越发少来自己的屋里。母亲告诉自己,表妹可能趁着自己身体病弱,等着自己一死,然后被萧铎扶正成为继妃。 错了,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错的。 ☆、161 大逆转 正在穆氏神魂俱失的时候,小太监传道: “郦邑长公主殿外求见!” 皇帝颔首,大总管蔡良高唱道:“宣!” 郦邑长公主一身华丽尊贵的朝服,气度雍容、眉目凌厉进来,先冷冷的看了端王妃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然后款款上前行礼,说道:“启禀皇上,阿鸾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皇帝惊讶道。 穆氏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心里还在期盼,或许……,找到的是一具尸体?自己已经毁了一切,儿女们也毁了,至少、至少要让表妹不清不白的死!要让她和她的儿女们也没有好下场! 可惜接下来,郦邑长公主的话却给她巨大打击,“初一那天,阿鸾和老六在街面上遇险,我就觉得有太多人要算计阿鸾,怕她再出事,因而一直有叫人在端王府周围悄悄留意。” 这……,是真的?穆氏无法相信的死死看着她,不……,这不是真的! 郦邑长公主说道:“昨儿早上,我的人在王府西侧门看见几个婆子出来,运了一个巨大水箱,猜测不妥,便赶紧跟了上去。然后在城外僻静处,瞧着那伙人有马车前来接应,当即上前阻拦,然后飞快回来禀告于我。”她叹了口气,“所幸及时,我这才将奄奄一息的阿鸾救了回来。” 萧铎掐了掐掌心,做出一脸惊讶之色看了过去,“大皇姑,阿鸾在你府上?!你为何不早点告诉侄儿,叫我……” “你闭嘴!”郦邑长公主虽然是演戏,但是对他的愤怒却是实打实的,根本就无须伪装,怒斥道:“我说了,叫你好好看着阿鸾,不要让她被奸邪小人算计,结果你是怎么看的?!”她的心痛不是假的,眼泪自然而然滚了出来,“你不知道,阿鸾被毒妇穆氏下了毒,几乎丧命,到现在都还是昏迷不醒。” 萧铎也是心痛如绞,颤声道:“阿鸾她……,不,我要去见她!” ----阿鸾,我要到哪里去见你? “你休想。”郦邑长公主恨声道:“除非你能让阿鸾苏醒过来,让她原谅你,否则我是不会让你接走她的!” 穆氏听得云山雾里,一思量,便了悟过来了。 不对,他们这是撒谎! 他们妄图编造一个表妹被郦邑长公主接走,在郦邑长公主府养伤,然后不幸暴卒的谎言,用以保全表妹的清白和名节!自己失去了一切,他们也休想…… 穆氏刚一张嘴,高进忠就把上前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皇帝端坐在龙椅里面静默不语。 穆氏都能猜到的,他当然也同样能够猜到,但是不会揭穿,反而把原本要说的事压了压,配合儿子,“既如此,老六你快去长公主府看看凤氏罢。” ****** 郦邑长公主府上当然不会有凤鸾,这一切,的确只是一个谎言,为了保全凤鸾的清白和名节,----同时一干人等也还抱着希望,万一她被找回来了呢?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从长公主府出门,被萧铎接回去了。 只是……,希望渺茫。 不论是萧铎、郦邑长公主,还是凤家,都没有放弃对凤鸾的寻找,可是又是上午过去,沿着江水两岸找了几十里,甚至想着尸身被冲到下游浅滩,一直找出京城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至于打捞,这又不是沉湖,几十里的江面要如何寻找? 而且因为郦邑长公主已经宣布凤鸾找到,几家人都要装出欣喜庆幸的样子,纷纷赶去郦邑长公主府探病,所以寻找,都是私下叫人偷偷摸摸进行。 “还是没有消息?”郦邑长公主焦急问道。 下人摇摇头,“没有。” 甄氏面色惨白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等下人走了,忽然轻声开口,“母亲,为了你的大业,你的仇恨,结果这样葬送了阿鸾。”她问:“你……,满意了吗?” “念卿!”郦邑长公主痛声道。 “念卿?”甄氏轻轻嘲笑,“起这个名字,是你心里还念着父亲对不对?可他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也不会想让你念着他。” 郦邑长公主一样保养极好,眼下像是老了十岁,露出疲惫和老态,她靠在椅子里的软枕上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你当初为何要生下我?”甄氏勾起嘴角,笑了笑,“可能阿鸾泉下有知,也会问我,当初为何要生下她?”她道:“你和我,都不配做人母亲。” 前尘往事,宛若幻影一般如梦如幻倒映出来。 第191节 自己从小养在甄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然是却是养尊处优、呼奴唤婢,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极尽奢华。小时候不懂,只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甚至包括母亲一直在嘉州养病,父亲对自己无条件的纵容,一切都没有怀疑过。 直到有一天,眼前的生母要来和自己相认。 ----天翻地覆。 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在谎言里,名义上的母亲是在回避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对自己溺爱是屈服权势,……假的,都是假的。自己不是什么甄家大小姐,而是……,而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母亲说,自己若是嫁到小门小户她不能忍受,而且她死了以后,怕自己被婆家的人欺负,所以一定要嫁到奉国公府去。 一开始也还好,直到那天…… 甄氏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她站起身,淡淡道:“母亲放心,阿鸾若是真的命理不济死了,也不会孤单的,我去陪她。” “念卿!”郦邑长公主闻言大惊, 甄氏却是毫无眷恋的出门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而端王府内,萧铎正在被人服侍喝药,后背一阵阵的剧痛传来,哪怕靠在最柔软的垫子上,仍然痛得做一个细微动作都是痛。可是这一切,也比不过心里的痛楚。但他仍然不肯死心,不……,一定会找到她的。 阿鸾,你没有死对不对?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短促困难起来。 ----面临失去,才知珍贵。 阿鸾,我们不是说好,以后要风风雨雨一起面对的吗?你怎么可以先我而去,丢下我,让我一个人走完后半辈子?不……,阿鸾,你一定还活着。 今生来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的心再也不会交给别的任何人,所以……,阿鸾你好好活着,好吗?等我,等我把你找回来。 ****** “谢谢你。”凤鸾面色苍白感激道。 王诩淡淡道:“原是我份内该做的事。” 他的精神看起来比她好得多,但是断了一条腿,也下不了床。这情景让他有点啼笑皆非,自己和她,居然……,躺在同一张床上。没办法,这户农家只有这么一个大炕,下面烧着柴火,暖融融的,别的地方都是冰冰凉的,只能暂时凑合。 和女子躺在一起,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了。 “官爷醒了没有?” “醒了。”王诩笑道:“大嫂进来吧。” 因为王诩和凤鸾占了人家的大炕,这对夫妇只好带着女儿去了亲戚家挤挤,一大早赶了回来做饭,----虽然不是那种图财害命的歹人,但是盼着伺候好贵人,回头多得点赏钱的心思还是有的,因而格外殷勤。 中年妇人笑道:“我去和面,给官爷和小娘子蒸白面馍馍吃,一会儿就好。” “这个不急。”王诩摆摆手,说道:“还请大嫂帮忙找点炭,再随便找一块布,我写一封信,然后麻烦大哥给送到京城里去,叫给我的一个朋友。” 昨天等自己醒来以后已经太晚了,来不及报信,今儿的趁早给王府里送信,不然肯定要乱套!但,这个信要怎么送也是大有讲究。 直接派个人去端王府报喜,说侧妃捞上来了,肯定不行。 那势必要牵扯到被人劫持出府,然后落水,名节上面说不清楚的。而且不知道端王妃那边怎样,万一派人送信,再被拦截就更麻烦了。 因而王诩说是写信,实际上只画了一个特殊的符号,让那中年妇女拿针线缝了,然后交给救了自己的老实汉子,“你只要把这个……”细细嘱咐了一番,让他拿着信物去找小葫芦,然后再和萧铎商量好,要怎么接人回去。 老实汉子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王诩又道:“事情紧急,你在村里找一辆牛车赶去,不然山路曲曲折折,走路赶到京城都天黑了。”自己和她顺着河流漂下来很快,但要从乡村小路一直走到京城,却是不近的一段距离了。 老实汉子依旧老实点头,“好,我去借牛车。” 王诩怕他舍不得花费,补道:“一应开销包括车费、路上吃食,都算我的,你只要找到我的那个朋友,他肯定会给你银子答谢的,放心吧。” “官爷放心。”中年妇人抢先笑道:“断不敢误了官爷的差事。”拉着丈夫出了门,千叮咛、万嘱咐,“赶紧去借车,赶紧进城把事儿办好。”小声道:“只要办好了这趟差事,救了贵人,没准儿咱们家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是,是是。” “你命里就这么一次造化,赶紧去,别耽误了。”中年妇人赶紧推了丈夫出门,然后开始炖荷包蛋,心下想着,不知道这两位是京城那个高门大户的,要是能把女儿送进去做个丫头就好了。 老大老二都在村东头跟着学做打铁匠,可打一年的铁,还不抵不上大户人家里丫头一个月的月银,更不用说,那些丫头还跟着吃尽山珍海味,穿尽绫罗绸缎,给人做奴才也比穷死在这山沟沟里要强,将来再配个体面婚事就更好了。 好歹孩子爹救了他们两个性命,不说赏个金山银山,一点小恩小惠还可以求求的吧?嗯,现在一定要把人伺候好了。 中年妇人在外面浮想联翩,而屋里,凤鸾和王诩却是一阵静默。 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哪怕彼此衣服完好,隔盖一床被子,也不可能不尴尬。毕竟王诩就算是太监,但论外形,也的确是翩翩佳公子一枚。不然的话,萧铎之前也不可能乱吃干醋了。 哪怕此刻他脸上到处是划伤,又穿着村夫的灰布衣裳,但那种有如清凉月华一般的湛湛光彩,仍旧遮掩不住。他的眼睛,好似暗夜里的璀璨的星子,能将一切灰暗都彻底照亮,不染一丝尘埃。 不论何时何地,何等狼狈,他都始终宛若雪地里的一杆清雅碧竹。 凤鸾的目光落在打着补丁的棉被上,轻声笑道:“当时我被吓坏了,其实一直想让你快点走的,可就是……”她有点愧疚,“就是贪生怕死说不出口。” 王诩原本清凉的目光忽地一暖,微笑道:“谁会不怕死呢?你能想着……”你能想着我,“想着让我离开就很好了。” 凤鸾抬眸看他,他总是……,总是这么毫无原则的就宽容了自己。并且每次都是用如沐春风的语气,宽解自己,让自己不要因此内疚。一瞬间,那个秘密涌到了自己的喉头间,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说,他不知道还好受一点儿。 说了,只会让他更加难过。 忽然有点明白母亲隐瞒自己的心情,应该也是这样,因为有些秘密说出来,只会让知情的那个人受伤害,不如不说,永远瞒着他一辈子。 王诩他……,比自己更加可怜。 自己好歹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长大,在生活上,养尊处优没有受过薄待,王诩他却零落成泥碾作尘,跌落到那个份儿上。 “咳咳……”王诩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有点脸红,“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饿了?”朝外喊了喊,“大嫂,馍馍蒸好了没有?” 凤鸾心下好笑,少年一般的单纯性子,又这么温柔体贴,忠诚可靠,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哥就好了。 唔,其实算是吧。 因为心情好,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你还会脸红?” 王诩的脸顿时更红了。 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尴尬之余,有点小小着恼,情绪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话就脱口而出,“那还不是都怪你,一直盯着我看。” 说完不由一怔,自己这是……,在对她抱怨撒娇么?真是窘得无地自容! 那一瞬间,王诩简直恨不得自己被风吹走。 “官爷,小娘子。”中年妇人端着粗糙的大碗,装了几个白白胖胖的馍进来,正好打断了他的尴尬,笑道:“白面馍馍蒸好了。” 凤鸾没觉得王诩的行为有何不妥,反倒觉得他脸皮薄,自己不该开他的玩笑,亲手用筷子给他扎了一个馍,递了过去,“趁热吃,等下喝点水别噎着了。” 王诩强行掩饰住刚才的失言,看着她温柔大方的样子,稍微松缓了点儿,说来也是奇怪,就是不知不觉会被她身上的亲近自然吸引,好像……,自己和她本来就应该是很近的关系。 那个秘密,没有告诉他,所以他无法明白其中的因由。 ****** 到了下午,穆氏陷害侧妃凤氏被废赐死一事传开,顿时哗然一片。 整个京城上至豪门贵族,下至百姓走卒,高门大户的后宅里,茶楼酒馆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谈论此事的。因为是皇帝下旨,穆氏的种种罪状罗列清楚,没有质疑,倒是惹得人人惊讶,----原来以前的端王妃,人品竟是这么不“端”,侧妃凤氏真是可怜啊,被王妃害了这么多次,还差一点点送了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福大命大,多亏郦邑长公主出手相救啊。” 人们纷纷这样议论,话传到坤宁宫,范皇后先是震惊了一阵,继而沉色,“事情居然这么凑巧?那凤氏被穆氏算计下毒,不但没有毒死,还刚好没郦邑长公主的人给救了?本宫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穆氏既然要做狠事,不论是掐死毒死勒死,总得看着人断了气儿吧?哪能喂一碗毒药不管死没死,就把人给送走的?况且凤氏又不是傻子,已经和王妃水火不容了,难道还没有防备心,敢吃穆氏屋里的东西?难道被人强灌都不吱声儿?外面的丫头婆子都是死人吗?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不对劲儿。 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范皇后细细想开,直接悄无声息的弄死不太现实,凤氏的人肯定会发觉,凤氏自己也肯定不会就范。那么最好的办法,悄无声息的下个迷药,没有动静的把人给送走,然后勒死,再把尸体偷偷运出去。 不,范皇后摇摇头,这还不够。 凤氏还有两个小崽子呢,其中一个还是儿子,凤家便是为了这个孩子,也不肯善罢甘休的,闹起来,穆氏的王妃之位一样有危险。就会像现在这样,一旦萧铎不肯选择替嫡妻掩饰,等待她便是粉身碎骨! 所以穆氏要做就得做狠一点,叫凤氏完全没有退路。 对了!毁她名节! 如果能让凤氏在外面受辱的话,活着也得再死也一回,死了,她和儿女们一样不清不白,这样才完全没有机会翻盘! 范皇后浸.淫后后宫多年,对于勾心斗角十分熟悉,反复琢磨,反复推敲,很快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凤氏应该是被活着弄出去的,而她盛名广传,人人都知道她是京城第一美人,难说下手的歹人不会再起一点子歹念。反正都要弄死,那些臭男人们还不先占个便宜?这可就称了穆氏的心愿了。 退一步说,即便凤氏没有被人侮辱,只要被人劫持出去的消息一传开,也说不清啊。 范皇后的目光渐渐凌厉,当初不就是有人这么陷害宁儿的吗?!女子的名节和声誉太过重要,毁了这个,简直比直接杀人害命还要惨! 那么照这么推论,郦邑长公主就是纯粹在扯谎了。 哦,自己明白了。 郦邑长公主和萧铎联合演戏,要为凤氏保清白,……但他们休想!宁儿当初是怎么被人一步步害死的,自己要凤氏血债血偿! ******* “启禀长公主殿下!理国公家的穆夫人上门求见,说是听闻凤侧妃中毒,要亲自过来给凤侧妃赔罪,请求凤侧妃原谅。” 郦邑长公主目光一冷,“赔罪?!” 穆夫人居然敢过来闹事?谁给她的胆子?!当即下令道:“赶紧派了侍卫过去拦着她,不准进来,就说凤侧妃病重不已惊扰,让她赶紧走。”其实是想说“让她赶紧滚”的,但此时此刻不宜闹事,暂且先忍了。 阿鸾,哎…… 郦邑长公主心情沉重,苦涩无比,心里更是说不尽的难过痛心。 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禀报,“穆夫人不肯走,还在门上大哭大闹,说是一定要亲眼见到凤侧妃,不然的话,谁知道长公主是不是在撒谎。甚至还说,说……”咽了咽口水,低头道:“说是长公主和端王、凤侧妃一起做了局,故意坑蒙了她的女儿,说必定凤侧妃早就跟人……” “放肆!”郦邑长公主勃然大怒,“赶紧撕了她的嘴!”想了想,下人们不敢撕了穆夫人的嘴,索性亲自冲了出去,指着穆夫人骂道:“你找死是不是?竟然如此胡说八道!” 穆夫人被下人们团团围住,正在跟长公主府的人对峙,她又恨又痛,得知女儿被赐死的消息,令她发狂,“你们做了亏心事,对不起我的女儿!我就是要说,就是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凤氏是个……” “给我拉开!”郦邑长公主心里的痛不比她轻,再听她乱泼污水,直接让侍卫们开路,冲上前就给对方一个嘴巴子,“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论身份,郦邑长公主比理国公世子夫人高出几阶;论辈分,穆夫人得喊郦邑长公主一声表姨,所以打了也是白打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有多,且不是寻常家丁,穆夫人带来的那点子人根本不够看,很快就被侍卫们抓住,塞了嘴,一柄利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让她不敢再动。 郦邑长公主冷声道:“之前你妖言惑众陷害阿鸾,我就想收拾你了。”不过是顾及着一下子弄不死穆夫人,反倒给阿鸾添麻烦,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穆夫人塞了嘴不能说话,却是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郦邑长公主斥道。 穆夫人露出一种“你们等下就要乖乖受死”的眼神,又是轻蔑一笑。 郦邑长公主讨厌这种目光,正在猜测,莫非是对方还有别的什么阴谋?就见一个下人飞快跑来,禀道:“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到了西门,要强行进去,说是去看望凤侧妃的……” “什么?!” 第192节 穆夫人便从鼻子里冷笑了两声,仿佛在说,马上就有你们好看的了。 郦邑长公主当即喝斥,“赶紧拦住皇后!”然后快速往寝阁奔去,可惜她毕竟上了年纪,走不快,又等不及让人抬肩舆过来,一急,顿时崴了一脚。 慌得一个太监赶忙道:“长公主殿下别慌,奴才背你。” 刚刚赶到内院,就见范皇后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她是皇后,范家也养了不少能用之人,竟然趁着混乱闯了进来。 两行人在内院门口对峙,撕破脸,竟然开始拔刀子动武! “皇后,你疯了!”郦邑长公主气喘吁吁,喝斥道。 “哼!”范皇后冷笑,“听说凤侧妃中了毒,病倒了,本宫特意过来探望,怎么长公主还不欢迎啊?”转头一喝,“赶紧给本宫开路!” “去叫西院……”郦邑长公主刚一开口,被人拉了一把,一个心腹嬷嬷忽地上前附耳低声了几句,她脸色猛地一变,继而佯作着急的模样大喊,“拦住他们!不准任何人往里进去!” 范皇后来这里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郦邑长公主又没有再增加侍卫,不到片刻,内院就被她攻陷冲了进去,一行人气势汹汹。 郦邑长公主太监背着自己往前追,在后面怒道:“皇后你这做什么?!你快给我站住!听见没有?”这种毫无意义的喝斥,根本不能阻止皇后的步伐。 范皇后领着人冲进了内院,用她这辈子都没有过的飞快速度,直奔寝阁内,----自己要让凤鸾身败名裂!为女儿报仇!还要让嚣张了一辈子的郦邑长公主,吃不了兜着走! 郦邑长公主一瘸一拐的冲了进来,又惊又怒,“你放肆!竟然未经我的允许,就闯进来,还不赶紧给我退出去!”拼命抓住皇后的衣服,“我再说一遍,你出去!” 范皇后眼见就差最后一步,岂肯罢休?奋力一摔,“让开!” 郦邑长公主趁势摔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嘴里怒道:“你居然敢推我?皇后你简直疯了?!” 疯了?马上要疯的人就是他们! 范皇后狠狠一把掀起床帏,“哗啦!”,床帏掀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的眼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目光凌厉回头,“凤氏根本就没有在你的府上,你和老六一起对皇上撒谎,蒙蔽了皇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声道:“本宫要告你们欺君罔上之罪!” “哦?”寝阁后面,一记年轻女子声音响起,宛若水珠沥沥一般,她问:“那么请问皇后娘娘,强行带人闯入长公主府,打伤公主府的下人,推倒长公主殿下受伤,这些又该是什么罪呢?” 范皇后听到这个声音,惊恐道:“你……,你是人是鬼?” 凤鸾一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烟粉色的袄儿,衬得她的面庞有点过分雪白,唇色也淡淡的,出来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她笑,“皇后娘娘既然疑惑,何不上来摸一摸,看看我有没有温度,再看看地上有没有影子。” ----揶揄之色表露无遗。 ☆、162 难题 郦邑长公主心下冷笑,也不想想,长公主府是能随便闯进来的吗?若是轻轻松松就能闯起来,岂不是阿猫阿狗都随便来得?自己的日子那都不要过了。 范皇后这是为女报仇心切,加上笃定阿鸾死了,所以才会如此张狂!按说她的计策倒是不错,如果阿鸾真的……,不说真的死了,就算是迟一点回来,也很难掩饰。 幸好,幸好,刚才真是心都要飞出嗓子眼儿了。 阿鸾真是聪明,刚刚从密道过来就能这么快想出计策,让皇后脱不了干系,等下见了皇帝自己再添个枝、加个叶,可得好生说道说道。 “长公主殿下。”凤鸾没有再跟范皇后拌嘴,而是过来,先搀扶郦邑长公主,哪怕知道她刚才是假摔的,到底上了年纪,谁知道有没有真的磕碰着?再说了,就算演戏也要演全套,当即喊人,“快,去抬藤椅来。” 郦邑长公主摸了摸她的手,愧疚道:“阿鸾……” 凤鸾别开视线,微笑道:“长公主殿下慢点儿起来,别再闪着了。” 范皇后还在震惊之中回不了神,为何……、为何凤氏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此?难道一开始长公主就在设局欺骗自己?凤氏居然真的刚巧被她救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凤家有一条密道连接长公主府,凤鸾是从密道里面快速过来的。所以在范皇后看来,凤鸾就好像是一早在里面,因而认定了是长公主故意设计她,心下反倒悔恨,真是不该主动闯进来的。 可谁知道,那种几近荒谬不实的话会是真的?凤氏居然真的被长公主所救! 范皇后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如果今天凤氏不在长公主府,那么可状告她们欺君罔上,这是大罪!并且还能揭破凤氏既不在长公主府,那么她的名节就全毁了。 到时候,就算皇帝会埋怨自己强闯了长公主府,也是利大于弊,不吃亏。 可眼下这个局面完全逆转,凤氏的确在长公主府,自己却和穆夫人联合做戏,然后强闯了长公主府,还打了府上的下人,“推倒”了长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依照郦邑长公主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范皇后既然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几十年,自然还是有几分能耐,比如能屈能伸,假如跪下认个错就能免去麻烦,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做。但可惜,心下十分清楚大姑子是什么性子,自己就算跪下磕头,也不会换得她半分心软,还会成为她嘴里一辈子的笑柄,让全天下都知道皇后给长公主磕过头。 所以只能硬挺挺的强撑站着,磕头和眼泪,还是留着等下在皇帝面前用吧。 郦邑长公主躺在藤椅上面,忿忿道:“走,我要进宫见皇上!” 凤鸾并没有真的中毒,但是在冰冷江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那也不是好受的,至今骨头缝里都觉得冒着寒气儿呢。原本想着回来就好好休息的,眼下说不得,只好跟着她一起,陪着皇后娘娘走一趟了。 而范皇后脸色一沉,情知躲不过。 她是皇后,本来无故出宫本来就是不妥,更没有一直在外面不回去的道理。哪怕明知道即将要迎接一场暴风雨,也得回去,看了看大姑子,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好好的保持着自己的体面吧。 她整了整衣襟,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率先走了。 郦邑长公主在后面冷笑,“装模作样!”皇后下手多次设计阿鸾,但是次次都让赵嫔当了替罪羊,今儿可算抓到她的把柄,不让她脱一层皮自己就不姓萧!因为没到皇帝跟前,懒得装疼痛,吩咐下人,“咱们也走。”走到院子门口,喝斥道:“把穆夫人给我一起押上。” 凤鸾“嗯”了一声,跟着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见端王府的马车急速驶来,和范皇后的凤驾插身而过,然后“嘚嘚”停住,一个穿紫色盘龙纹长袍的高大男子,快速下了车。他的动作牵动身上伤口,剑眉皱起,加上还在发烧病中,身形不如平时那么稳重,竟然晃了晃。 ----唯有目光灼灼清澈明亮。 他的目光好似能够穿透一切,径直朝这边投来,却只看得到一个人,目光像是蛛丝一样落在凤鸾身上,声音低哑,“阿鸾!你回来了……”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他在哽噎,以至于言语艰难。 郦邑长公主瞧着不妥,催促道:“阿鸾,你跟老六一起上马车进宫。” 凤鸾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温柔微笑,“王爷,我们先上车罢。”她语气平静,好似春风化雨,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之险。 到了马车里,萧铎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这一瞬间,珍宝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冲击着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感受她的温度,和熟悉的味道,更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泪花,----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这几天烧热,一直梦见她回来了,回来了。 可是每次醒来都是一场空。 “阿鸾。”他傻傻问道:“你真的回来了吗?我不是在做梦。” “嗯,我回来了。”凤鸾知道他身上有伤,不敢触碰,只轻轻的环住了腰身下面,在他耳畔细细低语,“六郎,我活着回来了。”她微笑,“你听,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会这样喊你。” “对……,是真的,你说得对。”萧铎有点语无伦次,静静抱着她,想起前几天的悲痛难受,对比眼下的惊喜万分,简直好像一个云端一个地狱!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把泪意给压了下去,然后松开了她,“让我仔细瞧瞧你。” 凤鸾便微笑着让他瞧,“看罢,是不是更好看了。” “好看。”萧铎用手指摩挲那娟美如画的眉目,再次哽噎,在她脸上亲了亲,喃喃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分开,就好像她会一辈子在自己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由苦笑,“我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慌乱过。” 从不知道,会为了一个女人寝食难安、魂不守舍,简直好像世界轰塌了半边,日子顿时陷入一片乱糟糟的局面,让自己举步维艰。忍不住再次紧紧搂住她,想把她放进自己的心里,这样才会感到内心安定踏实,而不是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你弄疼我了。”凤鸾抱怨道。 “啊。”萧铎赶紧松开她,笑了笑,“听你一说痛,其实我的后背也痛,这烧伤真是麻烦,好转的太慢了。”其实本来不会好转的如此慢,是他为了寻找凤鸾,反复折腾,让伤口溃烂不少,所以才痊愈的十分缓慢。 “要不……,你先回去躺着?” “胡说!”萧铎现在是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别说背后有伤,就是背后插了刀子,那也得跟她一起进宫,“没事的,痛就痛,不管就好了。” 不管怎么会好?凤鸾心下腹诽,不过想到他忍痛陪着自己,心里有一点甜,特别是想到他雷厉风行告了端王妃的御状,毫不犹豫的舍弃一切,站在自己这边,----若不是他真的这么做了,自己肯定不会相信。 至少在前世,一心只有利益的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六郎。”凤鸾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这便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细细道了一声谢,“皇上对穆氏的处置我都听母亲说了,多谢你。” 多谢你,这一次完完全全站在我这一边,甚至牺牲了你的利益。 萧铎想起穆氏在金銮殿最后说得那几句,心下一阵怨恨,又是担心,忍不住问道:“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忽地从久别重逢的惊喜中冷静,赶紧看了看她,“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凤鸾摇摇头,把当时的情景说了,心下一阵庆幸,一阵事后涌出来的委屈,“差一点,我……,当时想着还不如被毒药毒死呢。” “穆氏她竟然真的……”萧铎愤怒的握住了拳头,原本还抱着侥幸,期望只是穆氏一时激愤之语,没想到竟然真的找了两个无耻之徒,险些害得阿鸾于万劫不复之地!别说她了,就是自己听起来都是惊险无比,忍不住愧疚道:“阿鸾,对不起。” 穆氏几次三番陷害阿鸾,都是自己压着,为了端王府的体面没做处置,这样变相的也让穆氏更加大胆,无所顾忌,总认为自己为了王府脸面和利益,一定会为她的歹毒做出遮掩!说起来,也是自己纵容了穆氏的行为。 他愧疚的说起这些,后悔道:“我应该早一点就处置她的,而不是……” “好了,都过去了。”凤鸾抬头冲着他微笑,诚然,他之前是有做得不好的,可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他都已经改过了。自己若是还一味的揪着错处不放,那便是存心给彼此找不痛快,穆氏已废、已死,自己还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六郎。”她温柔的道:“过去不必再提,咱们以后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温柔与体贴,宽容与善良,以及这份知书达理的包容,都叫萧铎感动,自己从前辜负了她的,往后加倍的给她补偿回来。 他爱怜的笑,“阿鸾,……你真好。” 凤鸾娇嗔了一句,“你才知道呀。” “哈哈。”萧铎闻言大笑,是雨过天晴后的明媚晴朗,搂着她一顿乱亲,“知道,知道,早就知道了。” 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都是甜蜜旖旎。 “你知道吗?”萧铎低声笑道:“当时小葫芦过来报信,说你还活着,把我高兴的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那一瞬间,简直像把小葫芦放到香案上面供着。” 凤鸾“扑哧”一笑,“小葫芦才不愿意呢,他宁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都有数不完的银子花。” “这个好说,回头忙完我肯定重重赏他。”萧铎也笑了,又道:“我当时就要吩咐人备马车去接你,然后一想,不对,你这会儿‘是中毒在长公主府养病’,不管是端王府还是长公主府,派马车出城都不合适。未免引人注意,只好赶紧让人送消息到凤家,商议了下,还是凤家派郊外农庄上的马车接你。” “嗯。”凤鸾点点头,“我们家的田庄是不少的。” 萧铎又道:“当时说好了,凤家接了人,就让你母亲去拜见长公主,顺便把你给送过去,然后再让长公主府的人送你回来,就说伤势差不多了。我在屋里掐着时间,急得不行,左等右等,后来实在等不住就出来找你了。” 凤鸾笑笑,“要不是皇后那边耽搁了,我也该回去了。” 因为不想引人注意,当时自己和母亲乘坐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走到一个拐弯的大路口,忽地看见穆家的马车匆匆擦肩而过。母亲赶紧让人打听,竟然得知是穆夫人去了长公主府大闹,这个时候,自己要从长公主府进去很容易被发现,而再不进去,又怕闹出点什么事儿。 当时还没有想到范皇后会插一脚,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干脆折回去从密道过去。 哪知道自己刚到长公主府的寝阁后面,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抓了留守密室的赵女官去打听,竟然说是范皇后要闯起来。 自己很快明白了这一切,和赵女官飞快商议,然后上演了之前的那出戏。 呵呵,范皇后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的。 ****** “还请皇上为我做主……”郦邑长公主哭得伤心,哽咽难言。 范皇后跪在地上一脸恭顺,但却不肯认罪,狡辩道:“臣妾只是听说凤侧妃中毒养伤,所以想过去探望一下。” 郦邑长公主冷笑道:“你会有那么好心?!” 范皇后顿了顿,“其实,臣妾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中毒。”她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皇上,宁儿死了,她是臣妾这一生最最真爱的小女儿,心中难免悲痛,所以行为就有点偏激。当时想着……,不知道凤氏是真的中毒还是假的,所以就想去亲自确认一眼,看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你少偷梁换柱!”郦邑长公主一下子抓住要点,指责道:“说得好像只是你盼着阿鸾早点死,什么都没做似的。”指着皇后和旁边的穆夫人,“你们两个,不就是以为阿鸾早就死了,我们在撒谎,然后只要揭穿这一点,就可以说她死在外面,四下散播好败坏她的名节吗?” 范皇后淡淡道:“长公主想多了。” 第193节 穆夫人也顺着她的话,哽咽辩道:“是的,妾身也是想看看凤氏死了没有。”认了这层罪,总比真实的险恶用心好多了。 郦邑长公主冷笑,“你们以为皇上是三岁小儿,看不懂?”又指着穆夫人,“没准儿当初就是你和穆氏商量的毒计,想要把阿鸾偷偷运出去,坏她名节!却没想到,阿鸾是真的被我救了,你们不甘心,居然还想再来闹第二次,其心可诛!” 穆夫人想起女儿的死,就是心痛,再看着凤鸾活生生在这儿,更是恨得想要亲手撕了她!只是眼下不敢放肆,拼命哭道:“长公主,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郦邑长公主一声冷笑,“行啊,你们不认我也懒得饶舌,皇上心里自然有一把秤。但……”话锋一转,“你们两个强闯长公主府,皇后还推倒了我,这些你们又要作何狡辩?!” 这事儿,范皇后和穆夫人的确无可辩驳。 ----总不能说自己不小心走岔道儿了。 皇帝的确不是三岁小儿,皇后的那点子狡辩,不过是她给自己留一份脸面,但是谎言就好似纸一样薄,轻轻一戳就破了。倒是凤氏,居然还能够活着回来,真是……,大难不死啊。 既如此,便给她一个后福压压惊罢。 “传旨。”皇帝还有诸多要事,没有功夫跟几个妇人歪缠,直接做了决定,“奉国公府有女凤氏,系出高门、钟毓灵秀,为人贤淑贞静,脾性端方识礼,且为端王府育嗣有功,特旨册封端王妃,钦此。” 在下众人都是一愣,有点跟不上皇帝的这飞快的思路了。 诚然,穆氏被废赐死以后,萧铎不用纠结,肯定会为凤鸾上请封王妃折子的,但是这一套程序仪式走下来,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几月半年。而且眼下刚死了穆氏,估计还得等等,找个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再提,没想到今儿这么快就直接下旨了。 由于这份恩典来的太过突然意外,凤鸾先是一愕,回过神来赶紧磕头,“妾身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就算有郦邑长公主为自己遮掩,但是还是防不住有心人散播流言,比如范皇后和穆夫人,而皇帝此刻下旨,说自己“贞静贤淑、端方识礼”,那么就是在给自己正名声了。 哼,谁要是再喊胡说八道,抓住一个就可以打嘴,“居然敢质疑皇上?!” 皇上他,是因为外祖父才为自己撑腰的吧。 多年前还未登基的四皇子,和高僧王玄微是至交好友,在当年是一段皇子纡尊降贵、折节下交的佳话,并非什么秘密。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王玄微和郦邑长公主的秘密罢了。 穆夫人震惊无比的看着她,册王妃!皇上居然当场册封侄女为王妃!自己多年前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女儿折腾了一圈儿还是死了,而且是被废赐死!王妃的位置最终还是腾给了凤氏,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掐死她的!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凤鸾看了看,收回视线,对那冰刀子一样的眼神视而不见。 穆夫人正在痛苦的懊悔万分,便听皇帝又道:“理国公世子夫人凤氏,强闯郦邑长公主府,行为失礼、言语不敬,乃理国公世子教妻不严之过。今夺其爵,则令理国公府另择品行端方之子上表,另册世子。” 夺爵?穆夫人一声尖叫,“不!皇上……” 可是太监们哪里能容得了她一个外命妇放肆?又不是皇后,能在后宫里面随便拿捏人的,当即就上前塞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声儿。 其实皇帝这份处置,是给穆家留面子了,好歹理国公的爵位还是在穆家,对穆家本身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换个儿子继承爵位并无太大差别。 但是这对穆夫人来说,差别就太大了! 她一辈子顺风顺水,在娘家是千金万金的大小姐,在婆家是长房长媳,未来名头响亮的理国夫人。现如今皇帝褫夺了穆老爷的世子之位,等于变相的褫夺了她未来的理国夫人封号,----不仅让她后半辈子的美梦破碎,将来还要在穆家看新的世子夫人的脸色,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穆夫人浑身抖得好似筛糠一般,完了,完了,自己的王妃女儿没了,自己的未来的理国夫人封号也没了!一辈子都完了,而且丈夫也不会放过自己的,人生活着再也没有半分乐趣。 她摇摇晃晃,眼前一黑,就此软软的栽倒下去。 旁边的小太监都是机灵的,一见大殿内的情势,就不会扶着这位倒霉夫人,顺势一松手,随随便便让她歪在地上,再也不管。 郦邑长公主狠狠啐了一口,“呸!恶人恶报!” 前头这两件事都好办,皇帝没有任何犹豫,但是皇后……,不是妃子,可以贬个位分做警告的,一旦废后,牵扯的事情就太多太大了。而且单从皇后强闯长公主府,甚至再加上一条推倒长公主的罪名,这么两条,也是不能废后的。 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没打算废后。 不是舍不得范皇后,而且朝局不宜动,一动就要乱。 不能废后,但是又不能不给皇后一个警告,----既要让皇后老实了,又要让郦邑长公主满意了,还不能动摇皇后和太子的根基。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163 圣意 端王府内,众人都在为这两天的剧变回不了神。 苗夫人连连拍着胸口,“神天菩萨啊。”她压低声音,与丫头翠袖低声道:“昨儿早起请安的时候,我就说瞧着王妃不太对劲,天哪,哪知道她是要算计凤侧妃,居然给凤侧妃下毒!你说,她是下了毒药还是什么?我要是晚走一步,该不会……”继而连连摆手,“我这心里怕,说说好点,你别跟我搭话儿。” 翠袖的嘴动了动,小声抖道:“奴婢也怕啊。” “要说也是巧啊。”苗夫人感慨道:“凤侧妃大难不死且不说,居然刚巧送出去就被郦邑长公主的人发现,还给救了下来。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样了?这一次能不能活下来。” 就本心而论,其实并不希望凤侧妃能活下来的。 不然穆氏死了,凤侧妃活着的话,下一任王妃娘娘肯定就是她了。年轻、貌美、盛宠,还有强大的娘家作为后盾,谁都不会喜欢这样一位主母。 而眼下出自理国公家的穆氏已死,听说是被皇帝赐了鸩酒,进宫的时候还是活人,回来就是一具尸体了。穆氏死了,要是凤侧妃再一死,那么将来王爷势必会再另外续弦,而续弦的身份肯定会比这两位低,到时候姬妾们就能松一口气。 然而……,想起表哥说的外面的情势,要是王爷和两个世家都断了姻亲,只怕往后的路不好走。从源头上来说,端王府的日子不好过了,后宅的女人肯定也好不了。要是这么一琢磨,又觉得凤侧妃还是活着的好。 其实不论是她,还是穆氏,这两位世家女都并不难相处,并非刻薄之人。 她们两个拼得你死我活,无非是两人身份家世差不多,难以平衡,像是遇到自己和魏夫人这种不入流的,人家都根本懒得计较呢。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以前和凤侧妃没有什么交恶的地方。 ----除了自己的肚子让她有点不爽。 但是现在穆氏被废赐死,几个孩子也被移除了嫡系。等凤侧妃一旦成为继妃,她所生的昊哥儿就是嫡长子,自己这个不论是男是女,那都差了好几等,应该不会让她心里忌讳吧?若她死了,另说;若她没事,真的后福齐天做了继妃,成了这端王府后宅的正主儿,少不得,自己往后再小心行事一些。 说起来,讨好哪个主母不是一样讨好呢?反正王爷又不了能扶正自己。 苗夫人想通了其中关窍,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我去给佛主上柱香,还是让佛主保佑凤侧妃平平安安的,回来……,回来我给她请安罢。” 暗香斋里,魏夫人也在佛像面前上香,嘴里碎碎念。 她想的和苗夫人有些不同。 压在头上的穆氏死了,只等中毒的凤氏一死,头上的两座大山就都没有了。到时候王爷就算不为穆氏守孝,也肯定会因为难舍凤氏而暂时不娶,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最好王爷对凤氏再长情一点,一辈子都不续弦才好呢。 当然了,那种想法不太现实。 但是只要凤氏死了,王爷为她耽搁几年,自己的年哥儿就长大了啊!然后王爷再续弦一门夫人,不管是谁,都肯定容不下昊哥儿的!或许自己挑唆一下,或许根本不用自己出手,新王妃就会和暖香坞斗得你死我活。 最好是两败俱伤,一命呜呼。 那样的话,自己的年哥儿可就是庶长子了! 等到王爷第三次续弦,继室的身份一低再低,只怕比苗夫人都高不了多少。那时候自己已经侍奉王爷多年,又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还有庶长子傍身,王妃也不敢小瞧了自己!要是能让小王妃生不出身子,或者不孕,那将来的世子之位,不就得落在年哥儿身上吗? 自己是宫女固然不能扶正做王妃,但……,自己的年哥儿也是皇室血脉啊。 只要年哥儿做了王府世子,等王爷一走,自己有亲生儿子撑腰,王妃也得看着自己的脸色行事,那日子真是太美了。 魏氏越想越美好,越想越畅快,简直浮想联翩了半辈子的美好时光。 ----好梦从来都是容易醒的。 正在她上香诅咒凤鸾早点死的时候,一道晴天霹雳袭来!丫头沉香飞快进来,大口大口喘气道:“夫人,不好了!王爷、王爷……,领着凤侧妃……,回来了。” “回来了?”魏夫人怔了怔,然后愤恨的看了看佛像,把香摔在了地上,一脸好梦破碎不甘心的模样,问道:“是坐轿子回来的?还是抬回来的?” 沉香知道主子盼着凤侧妃死,巴不得她病重,可……,低头道:“已经有人见着了王爷和凤侧妃,都、都好好儿的。” “都好好儿的!”魏夫人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垂头丧气,一脸晦气之色。 然而还有叫她更郁闷到死的事儿。 另外一个丫头跑了进来,慌慌道:“夫人,王爷和凤侧妃刚刚落脚,后面宫里就来人了,宣旨……”咽了咽口水,“宣旨……,皇上亲赐凤氏为王妃。” “王妃?!”魏夫人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喃喃道:“这么快……”心下苦涩难言,凤氏不仅没死,还这么快就被皇帝下旨册封王妃了。她不甘心,又愤怒,“快去让人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小丫头打听了半天,回来道:“听说是皇后娘娘和穆夫人去了郦邑长公主府,好像是有争执,然后闹到金銮殿皇上跟前,然后皇上就下旨……”底下的话,看着主子难看的脸色没敢再重复了。 皇帝?皇后?郦邑长公主?这些人离魏夫人太远了。 她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根本无法使力的事儿。自己在椅子里愁眉苦脸坐了半晌,揉了揉胸口,又连着喝了两大碗茶,才总算把神色缓和过来。走到镜子前,努力的练习了几个合适的笑容,然后咬牙起身,“走,去给凤侧妃道喜。” 沉香提醒道:“夫人,暖香坞那位已经是王妃了。” 魏夫人怔了怔,“是啊。”她心中被堵得慌,噎得难受,还要强行挤出笑容,“咱们快点过去给新王妃道喜,别落在苗夫人后头了。” 结果到了暖香坞却吃了闭门羹,丫头道:“王妃身子虚弱,说了,若是两位夫人过来就请先回去,明儿早上再过来暖香坞说话。” 魏夫人忙笑道:“那好,先不打扰王妃娘娘了。” 苗夫人见她把凤侧妃换做王妃娘娘十分顺口,自己也不能落后啊,忙道:“王妃娘娘养好身子要紧,明儿早起我们再过来。”心下啧啧,这往后请安不仅换主母,还得换个地方,----倒是也新鲜。 想来穆氏住过的葳蕤堂,暖香坞这位是不肯直接搬过去住的。 只是没过多久,就传出王爷打算重新修葺正房正院的消息,之后花了一年时间,修葺好了。又因为新王妃喜欢荷花,还在后面开辟了一片小小荷塘,端王殿下亲自提了一块牌匾,叫做“荷风四面”。 以前诸如“缀锦阁”等等名字,也都全部换掉。 ----端王府内再无穆氏的影子。 当然了,那是后话了。 眼下凤鸾刚刚泡了个澡,之前在农家洗澡不便,那有许多热水?更不用说熬什么药草和香料,眼下回来好一番享受,愣是多泡了半个时辰,还是姜妈妈怕她被水汽熏到,进去劝了她出来。 萧铎背痛,趴在美人榻上说道:“你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我都怕你化了。” 凤鸾嗔道:“胡说八道。” 红缨正在给她揉头发,心下却是一片庆幸和激动。亏得自己当时拼命一搏,好歹让王诩追上了主子,若是晚点,简直不堪设想!到时候自己不仅主子难逃一死,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啊。 哪里还有现在主子升了王妃,自己给她揉头发的机会?真是老天保佑啊。 “好丫头。”凤鸾抬头朝她微笑,“不用揉了,你先下去,回头我再好生谢你。”然后自己拿了帕子搓头发,继而不管了,躺在美人榻,伸了一个懒腰,“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萧铎好笑道:“你这里还是狗窝?那别人的屋子都不能住了。”招了招手,“你躺那边做什么?快过来。” 凤鸾嘟噜,“我头发还湿着呢。” 萧铎眼睛明亮如星,笑道:“来吧,我不嫌弃你。” “你敢嫌弃我?!”凤鸾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然后翻身,到里面躺下了,“屋子里暖融融的,感觉好多了。”忍不住朝他诉苦,“你不知道,我在河水里面泡了半拉时辰,那寒气儿一直浸透到骨头里,我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冰人儿了。” “知道,知道,我的阿鸾受苦了。”萧铎就是喜欢她这副爱娇的模样,她一冲着自己撒娇,那种说不出的熨帖又回来了,亲了亲她的额头,深情道:“阿鸾,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再也不要那种生离死别的煎熬了。 “那得看你的表现。”凤鸾嫣然一笑,“我都跟陈三娘说好了,其实在乡下种种地、养养鸡鸭,日子也挺不错的。”哼哼道:“你要是待我不好,我去就乡下过,再也不回来了。” 她是开玩笑,萧铎却有些急了,紧紧抓住她的手,“你种地,我也跟你去种地。” 第194节 “行啊。”凤鸾笑道:“满脸泥巴浑身汗味儿的端王殿下。” 萧铎嘿嘿一笑,“你不嫌弃就行。” “我嫌弃。” “不管了,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两人经历一番死生阔别之后,再无聊的话,说起来都是有趣的。 正说着,外面来了丫头回话,“凤家二奶奶求见王妃娘娘。” “她来做什么?!”萧铎的好心情全给败坏,喝斥道:“叫她滚!”现在一想起穆家的女人就烦,上梁不正下梁歪,娘坏坏一窝,这个凤二奶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管她这会儿是哭诉赔罪的,还是来替姐姐骂人的,一概不想见。 “等下。”凤鸾却道:“让她进来罢。” 萧铎皱眉,“你不必勉强自己。” “没有。”凤鸾解释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娘家嫂嫂,无缘无故拒之门外不好,外面难免议论纷纷。最要紧的是,得把事情给她说清楚了。她信不信是一回事,让她凭空乱想,心生怨气,弄得凤家乌烟瘴气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己倒要看看,柔嘉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凤鸾挺直了腰身,淡声道:“我问心无愧,不惧怕见任何人。” ****** 穆柔嘉茫茫然的站在端王府门口,想着再也看不到长姐,不由悲从中来。 从之前听到长姐被废赐死的消息后,她就一直没有回过神来,----长姐居然对阿鸾下毒?不,这怎么可能呢?!长姐温柔大方、宽容体贴,怎么可能那样恶毒?可这又是皇帝下的旨意,叫人不能质疑。 她不能相信,更倾向是长姐被奴才们给耽误了。 正在她心里为长姐重重辩解和悲痛之中,又听说母亲大闹长公主府,然后父亲被夺了世子之位,母亲病倒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叫穆柔嘉简直快要撑不住,心慌意乱的赶去穆家,母亲躺在床上一直哭,“拿绳子勒死我吧,勒死我……” 父亲二话不说,找了绳子摔在床边骂道:“赶紧死了倒是干净!” 穆柔嘉看得清楚明白,父亲眼里的厌恶和憎恨,若非母亲出身奉国公府,膝下子女又多,只怕父亲都要亲自勒死母亲了。 父亲做了几十年的理国公府世子,又是嫡长,稳稳当当的下一任理国公,就这么被母亲给坏了事,爵位让给兄弟,以后要一辈子靠着兄弟过活。这口恶气,父亲如何咽得下去?这怕后半被子和母亲都是怨偶。 偏生二姐还不体谅的抱怨,“我早说了,叫母亲别去插手端王府的事儿,这下好了,弄得一家子跟着倒霉。” “你这个孽障!”母亲气得双眼倒插,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晕了过去。 一家子人仰马翻,忙乱不堪。 趁着这个机会,趁着自己在穆家熟悉方便,避开丈夫凤世玉,悄悄乘坐马车来了端王府,----可是真来了,又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本来若是阿鸾避而不见,自己还可以愤恨的骂几句,但现在…… 王府的丫头等得不耐烦了,“凤二奶奶,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若不走,奴婢这就赶着进去回禀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穆柔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王妃娘娘”不是说长姐,而是刚刚成为继妃的她,----她说不争,最后还是夺走了长姐的一切! 阿鸾,你这个骗子! 等凤鸾见到穆柔嘉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皱了皱眉,“去打盆水过来给凤二奶奶洗脸。”前世里,她曾经为落难的自己求过情,今生却一直远离自己,现在甚至恨上了自己,命数这个东西真是不好说。 不过柔嘉这种性子,天真、简单,叫自己也恨不起来。 让丫头给打了水,她却不洗脸,只是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越哭越是伤心,“长姐她人那么好,不会的……,肯定是有刁奴在挑唆她,是别人使坏。” 凤鸾既不管,也不急,静静看着她由得她哭。 等她哭了一段儿,停住了,才道:“柔嘉,你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哭一场吗?哭完又有什么用呢?”既不是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帮姐姐的,也不是过来投毒下刀子的,跑来自己面前哭一场,算什么?这种天真莽撞的性子,要不是出身穆家,又嫁去了有姻亲关系的凤家,换个地方,没准儿叫人给算计死了。 穆柔嘉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自己跑来哭一场有什么用呢?既不能让长姐活过来,又不能替她恢复封号,什么用处都没有,想恨,客姐姐又不是被阿鸾杀死的,也恨不起来。 自己……,真是一个废物。 凤鸾淡声道:“你回去罢。”自己和她早就不是前世的交情关系了,没有办法做朋友,但也不想和她做仇人,反倒劝了一句,“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凤家的二奶奶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一声清脆喝斥,“穆柔嘉!” “二哥?”凤鸾听出了来者声音,朝外道:“二哥进来罢。” 凤世玉一身江水海蓝的锦缎长袍,衬得他长身玉立、芝兰玉树,只是脸上怒气隐隐,上来便指着妻子骂道:“我好心好意陪你去看你母亲,你却偷偷溜了,然后跑到王府这儿……”朝堂妹问道:“她没说什么不当的吧?” 凤鸾摇摇头,“没有。” 萧铎从里面走了出来。 凤世玉赶忙见礼,“见过王爷。” 萧铎摆摆手,“不必客气。”厌恶的看了穆柔嘉一眼,然后对凤世玉说道:“你是来接人回去的吧?王府忙乱,就不留你们了。” 话音未落,就见高进忠匆匆忙忙过来,一脸喜气笑道:“给王爷道喜,给王妃娘娘道喜。”看了看凤世玉夫妇,也道:“给凤二爷、凤二奶奶道喜。”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有什么喜事能把这一圈儿人都给圈上? 凤鸾问道:“什么喜事。” 高进忠喜气洋洋,说道:“刚刚才得的消息,皇上下旨,擢升仪妃凤氏为正一品的淑妃,连册封吉日都已经挑好了。”再次鞠躬,“给主子们道喜了。” “啊!”凤鸾欢喜道:“真的!”然后看向堂兄,“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你赶紧回去,大伯父肯定有话要跟你说,快去,快去吧。” 凤世玉也是喜气盈腮,亲姑姑成了正一品的淑妃,的确值得欢喜啊。 穆柔嘉看着众人欢天喜地的脸色,哪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姐姐才刚死去?哪还有人关心自己的母亲已经病倒?哪还有人在意自己的父亲被夺爵?一瞬间,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嫡亲的姨母被擢升为淑妃,也高兴不起来,姨母心里只有凤家和她的地位,就算升了淑妃,也不会帮着母亲和自己的,有什么用?她心中悲痛,更是一番说出的黯然惨淡,被丈夫拉着,神魂皆散的茫茫走了。 凤鸾笑盈盈的,挽了萧铎的胳膊甜甜道:“走,咱们晚上庆贺一下。” 眼下已经夕阳落山,晚霞的最后一抹霞光正在绽放,映出一片金光,将整个端王府都笼罩其中,但是……,却照不亮萧铎的脸色。他的笑容变得凝重起来,眼神更是闪烁不定,显然在琢磨事情,敷衍问道:“晚上你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去弄。” 高进忠跟着进了门,细声道:“刚才外头奴才没有说完,皇上不仅擢升了淑妃娘娘的位分,而且责罚范皇后闭门诵经三个月,六宫事宜的处理,暂时由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负责。” “好,我知道了。”凤鸾微笑着,打发了人下去。 心里却忍不住一阵思量,刚才自己只顾着高兴,没有细想,现在把两件事加起来一起想,才隐隐觉得有点怪异。 要是皇帝单纯想要震慑处罚范皇后,只需罚她闭门诵经,然后德妃协理后宫即可,为何突然要擢升姑姑的位分呢?要说自己受了惊吓,被封为王妃,已经是安抚,用不着再加封姑姑啊?总觉得,有一丝说不出不安心。 ----皇帝捧凤家捧的有点过了。 要知道,皇帝本身是十分厌恶英亲王一派的,凤家就算不是英亲王的党羽,也是亲戚,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捧着是为什么?这不有点破坏平衡了吗?以自己看来,皇帝现在不想废太子,所以才会对皇后和太子多次忍让。 而凤家,凤渊正在跟长子和幕僚们讨论此事,讨论了半天,结论就是,“皇上要打算重用端王了!” 因为皇帝要重用端王萧铎,但是又担心再捧出一个麻烦出来,所以才擢升了凤淑妃的位分,----不是给萧铎添助力的,而是让凤淑妃居于高位,生出野心,开始为年幼的十二皇子谋划,甚至凤家也会从支持萧铎,转而变成支持年幼的十二皇子。 毕竟十二皇子的母亲姓凤,是凤家女。 凤渊撵退了幕僚们,揉着眉头,“看来是郦邑长公主和阿鸾走得太近,让皇上开始起忌讳了。”沉吟道:“往后……,咱们家要和端王府保持一定距离。” 凤世朝思量了一下里面的弯弯绕绕,水太深,不放心的问道:“也就是说,咱们家要做出疏远端王府,继而打算培养十二皇子的模样?可……,父亲,咱们家为何不真的支持十二皇子呢?毕竟十二皇子才流着一半凤家的血,萧铎只是外人,扶植他,还不如扶植十二皇子呢。” “哈哈。”凤渊大笑,“皇上既然还没有打算废太子,那就不能容许别人捧出一个未来太子。不管是萧铎还是十二皇子,都不行!你明白了吗?” “那咱们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凤渊淡淡道:“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看向长子,“现如今咱们家已经够显赫了,你的堂妹,才得了一个王妃之位,你的姑姑,新封了淑妃娘娘。”笑容变得悠远深刻,“你要记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以后咱们家少去掺和端王府的事儿,少揣度淑妃娘娘的办事儿,才能让皇上放心。” 凤世朝很快领悟过来,回道:“儿子明白了,皇族是皇族,臣子是臣子,各有各的荣华富贵,搅和在一起只会让皇上担心。” 凤渊笑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父亲就放心了。” 凤世朝谦虚道:“全靠父亲指点。”又补了几句,“这些弯弯绕绕,还得跟阿鸾和淑妃娘娘的个信儿,让她们好好的稳住自己的位置,就是最好的谋划了。” 凤渊颔首,“没错,正是如此。”看着窗外初升的皎洁明月,“不知道端王殿下想不想的明白其中道理?他若真是潜龙,就应该有这份悟性才对。” 要知道,不管是仪嫔、仪妃,还是淑妃娘娘,都不过是皇上一句话儿的事儿。 在没有走到那一步之前,一切以圣意为重。 ****** 次日清晨,凤鸾起来一番梳妆打扮。 按理说,她做为新晋王妃娘娘,今儿应该第一天接受苗夫人和魏夫人请安的,可眼下乱乱的,哪有功夫摆这个谱儿?因而昨儿就打了招呼,说萧铎身上有伤,加上苗夫人有孕不宜走动,所以暂时不用请安。 可是也偷懒不成。 凤鸾心里清楚,眼下有一大把的麻烦要解决,首当其冲的,就是葳蕤堂几个孩子的安置问题,这个十分棘手,一个弄不好,可就都是自己的错了。 正想着,玳瑁就掀了帘子进来,“王妃,宫里来人了,说是淑妃娘娘请王妃进宫一趟说话。” 哦?凤鸾心思一转,姑姑是要跟自己讨论葳蕤堂孩子的问题吗? ☆、164 人心各异 “淑妃娘娘让你进宫。”萧铎问道。 “嗯。”凤鸾换了一身宝石红的对襟大袄,掐白色风毛边儿,衬得她明艳照人、雍容大方,微笑道:“想来是有要紧事儿,我这就进宫去,很快回来。” “小傻子。”萧铎身体僵硬的爬起来,让人给自己穿了靴子,很快穿戴整齐,“我能自己安安心心躺在府里,让你一个人进宫?”拧了拧她的鼻子,“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良心?” 凤鸾原本没想着让他陪,但他主动要陪,心里自然甜滋滋的,却故意拧了说,“我哪知道王爷有多少良心?现在看看,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罢。” 她横了他一眼,顾盼生辉,有一种波光盈盈的明媚之美。 萧铎揽了她低笑,“你怎么能这么可人呢?”趁着丫头们不注意,搂了她的腰,低头飞快的亲了一口,“真香。” 凤鸾抱怨道:“别动,把我的发髻弄歪了。” 丫头们都在旁边抿了嘴儿偷笑。 两人都是羽纱鹤氅的早春装束,裹得严严实实,收拾完毕,一起出门去。 等上了马车,凤鸾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细细一想,哦……,是王诩养伤没有跟在旁边,----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怎么样了?当时他腿折断了,又泡了冷水,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毛病,不然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此时此刻,王诩在凤鸾送给他的小宅院里躺着,身上盖着棉被,旁边放了两个大大的火盆,他仰望蓝天白云,看着开始抽出黄绿色嫩芽的树梢,心情一片宁静。 不知怎地,心下有点莫名的烦躁起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难道要自己在这小院子里躺几个月?偏偏断了的是腿,不能走动,哪怕断条胳膊也好啊。 小葫芦问道:“师傅,你是不是觉得闷得慌?我给你说个段子吧。” “不想听。”王诩淡淡打断,旋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195节 那天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 因为都已经平安归来,放下了心,此刻细细回想,惊险不是那么记忆深刻,反倒是有关她的每一个细节,----她惊慌失措的明眸,眼中的绝望,柔软纤细的腰肢,那种淡淡的馨香气息,在眼前不停地浮现。 她惊慌失措的搂着自己喊,“王诩,王诩!” 她那嫣然一笑,“你还会脸红啊?” 王诩睁眼摇了摇头,觉得不应该去想起这些细节,但却又忘不掉,总是不能自控一般的,不时的翻出来回忆一下。 忽地觉得自己有点卑劣,明明是救人,怎么就生出那种不应该的淡淡眷恋?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她是端王妃,她可是有主儿的,惦记一个不该惦记的人,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更不用说,端王萧铎本来就对自己有点忌讳。 王诩想,如果能过抹去那一块记忆就好了。 可是……,又舍不得,这是人生记忆里唯一的一段明光,像是黑夜里的明珠,哪怕永远都是遥不可及,只要在前面映照着,就有了坚定走下去的理由和力量。 或许,自己可以把这些都埋在心底?永远不见阳光。 这一刻,王诩原本就冰凉寒素的目光更冷了,像是凝冰,折出晶莹剔透的寒芒,让人不能直视,无法窥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而与此同时,萧铎和凤鸾已经到了玉粹宫。 凤淑妃虽然升了位分,但没有太大变化,仍旧一身挺简单的日常装束,只是整个宫殿的摆设和宫人人数,明显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的笑容带着亲近,“别多礼,自家人都过来坐罢。” 虽如此,萧铎和凤鸾还是行了晚辈礼。 萧铎知道她们姑侄有话单独说,客套了几句,便道:“正巧进宫了,我先去给父皇请个安,有好些天没见着父皇了。”不论是做皇子,还是臣子,忠君和孝道是很重要的两条,得时时刻刻表现。 凤淑妃笑道:“去吧。” 萧铎进了宫不能不去跟皇帝打招呼,临走前,再三叮嘱凤鸾,“你等我,说完话哪儿都别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凤鸾温柔一笑,“知道了。” 凤淑妃看着他走了出去,叹了口气,“以前瞧着老六是个石头一样的心肠,怎地遇到你就变了性儿。”笑了笑,“你可真是她命里克星,一遇到你,他就算是冰疙瘩石头也得都给捂化了。” 凤鸾心里清楚的知道她传自己进宫,不可能是为说这个,只是微微一笑。 果不其然,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凤淑妃没说几句,就转到了葳蕤堂的几个孩子身上,问道:“穆氏的儿女们,你打算怎么办?”不等回答,语重心长的先说了起来,“这几个孩子,从前可是王爷的嫡出子女,现在母亲被废,被褫夺了嫡出的身份,很是尴尬不说,且麻烦。你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将来不晓得要惹多少麻烦。” 凤鸾还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微笑道:“姑姑说得对。” “所以,你一定好安置好他们。” “嗯。”凤鸾仍旧微笑,一副听话受教的模样。 凤淑妃又道:“姑姑比你年长,走的路比你多,吃的饭也比多,所以道理也知道的多一些。有几句真心为你着想的话,想要交待你,所以今儿特意叫了你进来,免得你年轻不懂事,把事儿办岔了。” 凤鸾忙站了起来,“姑姑请讲。” “看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凤淑妃笑着拉她坐下,说道:“依我的意思,崇哥儿你肯定是养不亲的,不论你怎么养,将来都会有小人挑唆他的,到时候出力不讨好不说,万一他有个头疼脑热、三灾两病,别人还会以为是你下的黑手。。” 到底要说什么?凤鸾打算先听完再说,点头道:“嗯,是啊。” 凤淑妃见她乖巧听话,露出满意,“所以,崇哥儿你就别养了。” “别养了?”凤鸾不解,迟疑道:“不管嫡出庶出,崇哥儿都是王爷的儿子,总不好送到外面去吧?那样岂不是更惹得流言蜚语?” 至于掐死无辜幼子这种事,更不可能,自己做不出来。 凤淑妃笑道:“我的意思,不如把崇哥儿送到景合宫去,让你婆婆养。这样名正言顺不说,你又不用沾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凤鸾缓缓抬眸,看向姑姑,目光闪烁不定却没言语。 凤淑妃往椅背里靠了靠,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你祖母的老来女,足足小了长姐二十岁。从我记事开始,姐姐就已经出嫁到穆家去了,不过逢年过节回来几次,和我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再后来,我进了宫,一次面都没有再见过,彼此间还真谈不上有何感情。”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阿鸾,我这可不是在崇哥儿说话,更不是在帮穆夫人,而是真心为你着想,怕你年轻不懂事,办了冲动事儿,到时候一辈子的名声都坏了。” 是吗?凤鸾昨天想不明白的谜团儿,终于清晰起来。 皇上擢升了姑姑的位分,正一品的淑妃,超然的地位给她带来的不只是荣耀,还有更多的念想。往深远一点想,要是太子倒台,范皇后被废,说不定会让凤家生出扶植继后的心思呢?那……,十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萧铎就是早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昨儿,才会心思恍惚的吧?可惜那时自己没想明白。 如果真的照姑姑所说,把崇哥儿交给蒋恭嫔抚养,看起来,自己的确是解决了很大一个麻烦,崇哥儿养好养坏都不与自己相干,同时还能得一个能容人的好名声。 可是十几年以后呢?崇哥儿长大了,又是蒋恭嫔一手抚养大的,加上他以前的嫡长子身份,地位肯定比一般庶子要高的多。 那时候,就算崇哥儿自己不争,蒋恭嫔和蒋家也会为他争的,----这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萧铎能对起了歹心的穆氏无情,但是能对争夺利益的母亲无情吗?自己和他的母亲对峙上,夫妻情分能经得住几次打磨消耗? 往小了说,十几年后端王府鸡犬不宁。 往大了说,自己和萧铎因此生分毁了夫妻之情。 甚至再高瞻远瞩一点儿,萧铎夺了帝位,到那时候,蒋家为了夺嫡而生出的野心能小吗?他们有一个太后压阵,再在崇哥儿嫡长子的身份上做做文章,势必会搅和出一番腥风血雨。 当然了,姑姑只怕已经不愿意看到萧铎登基了。 ----她有十二皇子啊。 “怎么不说话了?”凤淑妃问道。 凤鸾看着小姑姑,只觉得她既不算是凤家的人,也不是穆夫人的好妹妹。她的眼里神色平静,没有感情,她只关心凤家、穆家的各种利益关系,而不是真的关心贤姐儿姐弟几个,更不可能真的为自己着想。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她进宫已经十几年,娘家人基本再也不得见,哪里还真的能有多少感情?在加上宫中的勾心斗角,每日各种算计,所谓的亲情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各种利益的权衡罢了。 甚至想想,前世里她先为凤家求情,应该只是想保住强势的娘家好撑腰,后来见求情无用反被牵连,就再也不吭声儿了。 所以,她对支持萧铎夺嫡的心思,已经开始动摇了。甚至大伯父和堂兄他们,在小姑姑位分水涨船高之后,还能坚持初衷吗?只怕也难讲了。 自己那个“梦”,到底能让大伯父有多么坚定,其实并没有把握。 这么一想,心情便有些复杂沉重了。 “怎么了,……这是?”凤淑妃笑道:“怎么一直闷闷的不吭声儿。” “姑姑。”凤鸾压下了一腔心思,皱了皱眉,做出担忧模样,“让恭嫔娘娘抚养崇哥儿是不是不太好?崇哥儿若是被祖母养大,将来见了昊哥儿他们,难免会趾高气昂自大的吧?昊哥儿被欺负了怎么办?” “那怎么会呢?”凤淑妃答的很快,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答之词,“现如今,你的昊哥儿才是嫡长子啊,庶出的兄弟,怎么能压到嫡出的头上?不用担心这个。” 凤鸾心下轻笑,的确是不用担心这个。 自己不担心昊哥儿会被哥哥压住,但却要担心,他的哥哥被人挑唆,心思不宁,然后以后兄弟相争,自己和蒋恭嫔婆媳相争,----不论谁胜谁负,端王府都是一片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心下突然觉得想笑,可怜穆夫人,以前还满心期望有个做娘娘的妹妹,给自个儿撑腰。却不知道,这个妹妹已然被皇宫的水浸透,完完全全成为一个标准的后宫娘娘,早就谈不上多少亲情了。 凤淑妃见她没有反驳,以为她答应了,“记住,姑姑这些都是为你着想。”拍了拍她的手,“你将来就会明白其中好处了。” 凤鸾笑笑,只做乖巧听话的模样。 等萧铎来了,两人一起告辞,出了玉粹宫笑问了一句,“淑妃娘娘跟你说什么体己话了?我是不是来得早了点儿?” “不早。”凤鸾看着他,“咱们回去再说。” 萧铎觉得她有心事,可是看着眼里的温柔和关切,觉得满满体贴,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微笑道:“好,回去再说。” 既然进了宫,那就得去蒋恭嫔那边打个照面。 “给恭嫔娘娘请安。”凤鸾盈盈下拜。 “快起来。”蒋恭嫔笑得客套,让人拿了好茶好点心出来招待,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发愁,----得了,凤氏成了王妃,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媳!可是以前自己和侄女一起算计她,是结了仇的。 她做端王府的王妃,把持着端王府,一辈子都不会让蒋家的人出头的。 可是再看看儿子,一双眼珠子都挂在凤氏的身上,哪里移得开?更不用说,凤家的那位娘娘才晋封了淑妃,这还真是……,叫自己头疼啊。 凤鸾一直低眉顺眼的,萧铎在旁边,可不想去打量婆婆是什么脸色,一个应对不好,就要落不是,还不如装作老实柔顺的模样。哪怕人人都看得出自己是装的,好歹挑不出错处啊。 如此墨迹了一会儿功夫,总算告辞,然后回了王府。 进了暖香坞,萧铎道了一句,“往后你在母亲面前说话,不用那样拘束。” 不拘束能怎样?天真烂漫撒个娇儿?凤鸾心下不以为然,但是也能理解,这种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的为难,并不打算继续这个不合适的话题。因而微笑点头,“我先去换身清减一点的衣裳。” 萧铎是一个大男人,没啥换得,就把外面的鹤氅给脱了。 凤鸾换了一身天水碧的夹袄,鹅黄色的撒花裙子,然后捧了热茶,喝了几口,细细的把凤淑妃的话说了。 “让你把崇哥儿送给母妃抚养?” “是啊。”凤鸾低垂眼帘,拨着茶,“这事儿,我心里总觉得不是很妥当。”然后又问:“你觉得呢?” ☆、第165章 王府里 凤鸾心里清楚,毕竟自己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妇人,哪怕萧铎再宠爱自己,自己都不能昏了头脑!要看清楚他的打算,他的底线,在适当的范围内撒娇享受,才是自己应该要做的事,----不为自己,也得为儿女们细细打算。 所以,他的态度很重要。 若是他心中的砝码更偏向于母亲,以及对穆氏念着旧情,说不好就真的会像姑姑建议的那样,把崇哥儿送去给蒋恭嫔抚养。不是说萧铎现在就打算踏着凤家,将来登基以后,就踹掉凤家,然后扶植蒋家的人起来。 但……,只要他稍微没良心一点,就很容易只顾利益,不顾自己。 “崇哥儿留在王府,哪里都不去!”萧铎皱眉道:“以后你少跟淑妃娘娘来往,更别听了她的话就去做,不管说了什么,都记得回来告诉我,免得你年纪小,多听几句就没主意了。” 听了这话,凤鸾顿时松了一口气。 萧铎目光严厉,“记住没有?” 虽然是有点被喝斥和教训的味道,凤鸾却觉得心里甜甜的,“记住了。”他肯无时不刻的维护自己,怎么能不甜?因此底下的话,说起来就畅快多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贤姐儿她们的婚事,崇哥儿也会好好养着。”下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你为难的。” “真是一个好娇娇。”萧铎捏了捏她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温柔体贴,想着她一心为了自己打算,只觉得整个心都快要融化了。 凤鸾甜蜜过后,还是有一点心情沉沉,说道:“我总担心姑姑位分太高,就越容易想得更多,只怕……,心思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萧铎哪有听不明白的?凤淑妃做了正一品的嫔妃,且家世在四妃里面最好,膝下又有一个皇子,有点什么念头也不奇怪。甚至凤家……,从前打算扶植自己,现如今也难说有没有变化,还真不一定。 正这么想着,就听她道:“六郎,万一凤家也变了怎么办?” 萧铎有一瞬间的怔忪,她居然……,完全站在自己这边?担心娘家人会变心?明亮的笑容从他眼里深处绽放开来,好似一朵璀璨的光芒之花。 他乐呵呵的,“阿鸾,我要怎么爱你才好呢。” 凤鸾正在满心担忧,看着他,“你乐什么?” “小傻瓜,这些事哪用你来发愁?放心,我心里有数。”萧铎细细说道:“外头的事,千头万绪复杂的很,不是我们说几句就能解决的,回头我找幕僚们细细商议,然后再做各种周密细致的安排。”捏了捏她的脸,“你只要有这份向着我的心,就足够了。” 第196节 “也是,我是琢磨不出好法子来的。”凤鸾点了点头,又抱怨,“你这人,手脚怎么不老实?一会儿捏我一下。” 萧铎笑道:“爱你,才想捏你呢。” ----心下生出一丝说不出的感慨。 这世上,不偏心娘家的女人还真没几个。 像她这样一心一意向着丈夫,为丈夫打算,毫不犹豫说出对娘家人的担忧,只担心自己吃了亏的好王妃,竟然让自己得了。 “阿鸾,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凤鸾被他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啐道:“肉麻!” 萧铎瞧着她这副娇羞害臊的模样,真是爱不释手,觉得怎么爱都爱不够,忍不住调笑了一句,“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都朝外拐的。” 凤鸾啐道:“你的胳膊肘才朝外拐的呢!” 萧铎看着她笑,“我就喜欢你这外拐的胳膊肘儿。” 对比之下,母亲一心挂念着蒋家的利益,废王妃只想着她的地位,一个个的不为自己分忧,都给自己添乱,哪有阿鸾这样全心全意体贴的好处?这样的好宝贝,当然要捧在手里疼一辈子。 要不是背上的伤是在扭动不得,就要先好好的“疼爱”一番了。 “小傻瓜,过来。”萧铎朝她招招手,拉她在自己腿上坐了,搂着她,“你刚才紧张什么?怕我把崇哥儿送给蒋恭嫔养?你对我好,难道我还会狼心狗肺的负了你?我就那么不心疼你?” 凤鸾咬了咬唇,“我只是担心,怕你也变了。” 叫自己如何能够不担心?之前姑姑还一直支持萧铎的,不是也突然变了吗?自私是人的天性,权利是这世间最能蛊惑人的迷药,两样混在一起,稍微私心重一点的人就无法抗拒。 “胡说!我为什么要变?”萧铎做出恶声恶气的样子,威胁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怕她往后再胡思乱想的,展开她的手心,一下一下拍道:“打你几巴掌,叫你以后长长记性。” 凤鸾被他这番言语举动弄得心酸酸的,又甜甜的。 “以后再说这种没良心的话,我就……”萧铎咬在她的耳珠上,恶狠狠道:“把你这听风就是雨的软耳朵咬掉!” “哎哟!”凤鸾吃痛,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萧铎看着她这娇憨可人的模样,一阵情动,加上本来就搂在一起的,亲来咬去的不由血流加速,又轻轻的咬了一口,“阿鸾,相信我……”含进了嘴里,嘟哝道:“我也相信你,好不好?” “好……”凤鸾投降了,“我相信你,你别咬我的耳朵了。” “那咬别的。”萧铎暧昧笑道。 “不要。” “女人最爱说假话了。”萧铎笑嘻嘻的,伸手就在她身上捣乱,见她扭来扭去要躲开自己,故意扯谎道:“你别乱动,我背上痛的很呢。” 凤鸾闻言身体一僵,果然不动了。 萧铎背上的确还是痛的,但是已经开始结痂,对他这种大男人来说,并非真的痛到忍不住,而是故意逗她,见她还真的一动不动的,不由乐了。 如此大好机会,要是放过了都对不住自己。 萧铎心下笑得打跌,却做出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唉,咝……,好痛。”他缓缓俯身,埋首在她的胸前,“你别动,千万别动啊。” 凤鸾眼含春水、媚眼如丝,脸上带着几分害羞的潮红之色,扯得她宛若一朵绽放开来的芍药花,好似娇弱的等着被人采撷。“你……”她红着脸细细声,“要不还是等几天,你身上有伤,会痛……” “那我躺在软软的被子上,你来。” 凤鸾的脸更红了,“胡说,我不来。” “哈哈。”萧铎大笑,极尽缠绵的调戏了她一番,收了手,“等我伤好了吧。” 凤鸾人都被他弄得酥软了,迷蒙中睁开害羞的双眼,怔怔看着他,“等你伤好?” 有点不可置信,有点抱怨,“你说真的?那你刚才还逗我……” “不是。”萧铎见她要恼了,俯身过去在她耳畔细细解释,“我这后背有痂,若是动的太厉害就扯着疼,我怕等下弄得不尽兴,让你不舒服。” 凤鸾原本是有点小小抱怨,结果听了这话,脸上“蹭”的一下就红透了。 “快别说了!”她赶紧捂住他的嘴,娇嗔道:“什么都敢说!胡说八道,什么我不尽兴,我不舒服,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萧铎咬了咬她的手指,笑道:“没良心的,我可都是为了你着想。” 凤鸾微笑,只是抿嘴不语。 到了夜里,两人躺在雕花大床上。一个趴着,一个躺着,大手牵着小手,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透着说不尽的恩爱缠绵,……永不分离。 ****** 凤鸾一觉醒来,窗外天微明,外面还掌着灯,透着影影绰绰的光影景象。借着清晨淡薄的光线,朝萧铎脸上看去,他睡得香甜,不像刚回来那天满脸憔悴和胡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懒蛋。” 萧铎一把抓住她的手,睁眼笑道:“谁懒蛋?!” 凤鸾吓了一大跳,“你这人!”忍不住抽手拍他,“醒了就说话啊,忽然动起来吓我一跳。”又嫌他身体太结实拍痛了手,改为拧他,“叫你吓唬我!” 萧铎只是乐呵呵的笑,随便她拧。 凤鸾不可能真的下狠心拧他,闹了一阵,裹了被子不理他了。 萧铎在被窝里挪动身体,呲牙咧嘴的去搂她,哄道:“好了,不生气。”又说起她的身体来,“你原本就生得娇弱,又在江水里面受了寒气,得多拔几次火罐,给你拔个火罐什么的,可别把寒气给留身体里了。” 凤鸾嘀咕道:“拔火罐弄得后背一圈圈儿的,跟豹子似的。” 萧铎掌不住“哧”的一笑,“豹子?”伸手在她胸口摸了摸,“哎呀,原来本王的床上躺了一头小母豹子!” 凤鸾翻身起来,恶声道:“再胡说,我咬死你!” “小母豹。” 凤鸾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正在笑闹,外面姜妈妈喊道:“王爷、王妃,是不是已经醒了?预备早饭罢。” 萧铎喊道:“行,多准备点肉。” “一大早的你想吃肉?”凤鸾不解道。 萧铎笑道:“喂母豹子啊。” “你欠揍!”两人又在床榻上面闹了一阵,笑够了,方才下来梳洗收拾,然后吃了早饭,一起去看了龙凤胎,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 如今王府的内务事由长孙嬷嬷管着,加上免了苗夫人和魏夫人的早安礼,因而凤鸾一直闲着,并没有其他的事儿。这是萧铎的意思,不光他要养伤,也想让凤鸾好好的调养一段身体,当然是清净养着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 第三天上头,是已故的穆氏吊祭的日子。 穆氏是获罪被皇帝下旨废位之人,没有特旨,是不能大操大办她的丧事的。但是她育有三个孩子,直接找个草席卷出去也不合适,不管是为萧铎的名声考虑,还是为刚做王妃的凤鸾名声考虑,都不可能那么做。 端王府并没有为穆氏披挂缟素白色,但是专门弄了一个小小的灵堂,除了停放穆氏的棺樽,还要预备等下有人吊祭。至少穆家的人是会过来的,而且也要给贤姐儿和惠姐儿一个哭灵的地方。 这天一大早,凤鸾预备早点走个过场,然后离开,免得等下和穆家的人撞上,再乱口舌、生是非,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没有服丧,但还是穿了比较素雅的衣服,头上的珠钗也换做了银饰,算是对死者的一点尊敬。 萧铎穿了一袭黑色暗纹长袍,虽厌恶穆氏,也不至于在穆氏死后,故意打扮的光鲜亮丽大肆庆贺,----十年夫妻情分断了,还得给孩子一点体面呢。 凤鸾刻意的保持了一定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灵堂。 所谓母女连心,就算是穆氏几次三番先对自己下手,甚至要置自己于死地,但对于贤姐儿他们来说,自己永远都是占了她们母亲位置的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种时候,再和萧铎表现亲密只会火上浇油。 萧铎沉默不语,上前看着灵牌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了,才在桌上拿了一叠纸钱,扔进火盆烧了,然后端了酒往里面一浇。然后看了看两个女儿,和年纪太小被乳母扶着的儿子,也没说什么。 凤鸾也是上前拿纸钱,打算同样的程序走一遍。哪知道……,她刚刚弯腰摸到桌面上的纸钱,旁边一直跪着的惠姐儿忽然跳了起来,尖叫道:“我跟你拼了!” 萧铎一声断喝,“惠姐儿,你做什么?!” 红缨等人早就防着会出事,当即上前,两个婆子抱住了惠姐儿,往后拖,惠姐儿拼命挣扎,飞快的抓了一把,“都是你害了母亲,是你……” “哎哟。”凤鸾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头皮,想要发作,又不好对一个小孩子打骂,只抿了嘴,在旁边皱眉不语。 惠姐儿“哇哇”大哭,“是你,都是你坏了心眼……” “惠姐儿!”贤姐儿赶紧喝斥了一句,然后红着眼圈儿,赔罪道:“惠姐儿她年纪小不懂事,父王和……,和母妃不要怪罪。” 惠姐儿被旁边的乳母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伤心欲绝。 萧铎脸色铁青,怒道:“如此放肆是谁教你的?当着我的面都敢如此放肆,我要是不在王府,哪你还不翻了天去?”女儿是娇客,不能像儿子那样拿藤条教训,于是喝道:“把今儿在惠姐儿跟前的奴才都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往后你们要是再照看不好姐儿,本王就让你们去地下陪穆氏!” “王爷,王爷开恩。”屋子里顿时一片哭嚎哀求之声。 贤姐儿泪光莹然的看着父亲,心中悲愤万分。 穆氏?母亲在父亲的心里只是一个姓氏了。 母亲突然成了谋害凤氏的恶人,被废了位分,赐死,----这个晴天霹雳,叫自己和妹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和妹妹吓坏了,想见父亲,可是父亲根本就不过来,也不准许自己和妹妹出葳蕤堂,绝情的好似一个陌生人。 她的心里充满了恨,哪怕明知道父亲有伤,当时凤鸾生死不定,也不愿意去想,只是觉得满心都是化不开的仇恨。 “算了,等下穆家的人该来了。”凤鸾上前劝了一句,“再说这里是灵堂,打得到处血光也不合适,我没事,就是刚才头皮有点疼。” 她越温柔体贴,萧铎不免就越心疼她,“你没事吧?” “没事。” 萧铎琢磨了下,不想闹得王府人仰马翻的,转而阴沉沉道:“那就明儿再收拾这群无法无天的蠢奴才!” “不用。”凤鸾摇摇头,然后看向面露得意的惠姐儿,“不用打了,把今儿在惠姐儿跟前的奴才都卖了。” 惠姐儿原本是一面哭,一面得意的,闻言忽地停住了。 凤鸾继续道:“惠姐儿,你目无父母尊长、行为癫狂,是身边的人教坏了你,所以你闹一次,我就卖掉一批,直到一个不剩!你身边的人,都是你从小用惯的,是你们母亲精心挑选出来,都撵完了,那就只好安□□挑选的人了。” “不!我不让!”惠姐儿愤怒道。 凤鸾不觉得还能和她们姐妹友好相处,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坚持几年,就把两个姑娘赶紧嫁了人,算是功德圆满。眼下这几年,尽量能让她们安静下来就行,因而继续说道:“我刚才的话,说到做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四两拨千斤就把惠姐儿给压住了。 等到穆家的人过来吊祭的时候,贤姐儿和惠姐儿安安静静的,没有再闹事。 今儿来的是穆夫人和她的儿女们,以及几个被迫过来的儿媳妇,穆老爷称病没有过来,显得冷冷清清的。出殡的时候,王府并没有安排仪仗队伍,穆家长房也不敢逆着皇帝的意思来,只有几个抬棺材的跟着穆家的人,一起把棺材抬到城外坟地,草草安葬了事。 “贤姐儿……”穆夫人刚要拉着外孙女儿说话,就被穆家几兄弟给拦住。 穆大爷一脸怨怼的说道:“母亲,你真的要为去了的姐姐,毁了我们兄弟姐妹所有人吗?父亲的爵位都没有了,难道我们长房还不够惨?你到底要折腾到何种田地?让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好了!” 穆老爷的世子之位被夺,等于他也没有在继承理国公爵位的可能,心里如何能够不怨怼?不仅对母亲有抱怨,同时更是厌恶姐姐留下的几个孩子,都是一些麻烦精、丧门星!今儿过来,是因为迫于血缘伦理关系上头没办法,论真心还真不想来,眼下只盼早点离开! 贤姐儿到底年纪大一些,懂事得多,知道眼下不能再惹舅舅们厌烦了。赶紧拉了妹妹,说道:“今儿多谢外祖母和舅舅、姨母过来帮衬,我和妹妹、弟弟谢过了。”擦了擦泪,“大家辛苦,都早一点回去罢。” 广昌侯夫人第一个站了出来,“那我先告辞了。” 穆柔嘉还想送母亲回去,凤家的下人却急道:“二奶奶,穆夫人有你哥哥嫂嫂送回去的,别担心,咱们也早些回去罢。” 穆夫人看着犹豫不定的女儿,再看看怨气冲天的儿子和儿媳们,只觉心力憔悴,朝着小女儿挥手道:“去吧,别再管娘家的事儿了。” 风吹过,一片纸钱随着狂风漫天飞舞。 第197节 穆柔嘉只觉得满心凄凉无比,哽咽落泪中,被下人们拉着上了马车。从此以后,不仅葳蕤堂的人暂时消停了,穆家长房的人也消停了,当然那是后话了。 而眼下,凤鸾回了暖香坞一直有点迷惑。 等着萧铎去里面躺下了,叫了叫妈妈和红缨说话,问道:“你们觉不觉得,今儿贤姐儿表现有点怪怪的,那居然称呼我母妃?!当时光顾着惠姐儿没注意,后来仔细想一想,她好像的确是称呼我母妃的,对不对?” 红缨点点头,“是,奴婢也听见了。” 姜妈妈想了想,重复道:“好像是说,‘请父王和母妃不要怪罪’,的确是有一点奇怪。”按理说,这个时候贤姐儿和惠姐儿应该恨死了主子,就算崇哥儿不懂事,也不可能那么快改口的。 凤鸾托了腮,沉吟道:“真的只是惠姐儿突然闹起来,发发小孩子脾气?还是贤姐儿跟惠姐儿联合一起,有什么阴谋?可是她们两个半大姑娘,能想出什么?”一双流波妙目微眯,“就怕……,有人在背后挑唆她们。” 虽然疑惑,但暂时没有个眉目,风平浪静的过了好几天。 这天下午天气晴好,凤鸾便让人搬了椅子出来晒太阳,正晒得周身暖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不由抬手挡了挡光线,睁开眼,“有事?” 红缨低声道:“葳蕤堂的一个小丫头说有要事,需单独回禀王妃。” “嗯。”凤鸾坐起身来,整了整衣襟群摆。 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被领了进来,跪下了,磕磕巴巴道:“启禀王妃娘娘,奴婢瞅见贤姐儿和惠姐儿偷偷摸摸的,在树下埋了东西,隐约听到几个字,什么‘凤氏’,什么‘倒霉’,只怕不是好事。”她哭道:“奴婢害怕,不想被牵连……” ☆、第166章 真凶 “什么?”凤鸾豁然站了起来,脸色一沉,当即吩咐姜妈妈,“带上人,赶紧给我把葳蕤堂封了!所有人全都不许走动。”指了那小丫头,“带她一起过去,看看树底下到底埋了什么。” “是。”姜妈妈赶紧领命。 凤鸾又朝红缨招手,附耳低声交待了几句。 然后小丫头带路,一行人很快到了葳蕤堂后院的树下,姜妈妈让人开始挖,刚挖没几下,贤姐儿和惠姐儿就闻讯赶了过来。两姐妹站在连廊上,不敢过来,惠姐儿抱住了姐姐的胳膊,脸色煞白,很是紧张的样子。 凤鸾回头看了一眼,惠姐儿竟然哆嗦了一下。 “王妃娘娘!”姜妈妈拿这树枝上前拨了拨,吓了一跳,“这是……?!” 凤鸾往前走了一步。 “王妃别看!”姜妈妈赶忙拦住了她,脸色难看,“是不干净的东西,看了污秽王妃娘娘的眼睛,奴婢让人包起来!” “不用,我已经看到了。”凤鸾身量比较高挑,已经看到里面躺了个小布偶,上面扎着针,想必贴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转头看先贤姐儿和惠姐儿,她们盼着自己死。 呵呵,“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啊。 “你们不过来看看吗?”凤鸾回头问道。 贤姐儿和惠姐儿紧紧挨在一起,都不肯挪步。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回头见了萧铎,两个抱在一起痛哭,说年幼不懂事,便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吧?惠姐儿勉强还算是个孩子,贤姐儿今年十二岁,不小了,都是快开始说亲的年纪了。 凤鸾忍了忍心头火气,拨了拨姜妈妈,“我瞧瞧,上面应该有惠姐儿从我头上抓下来的头发。”不少巫.蛊之术里头,都喜欢弄点头发,弄点人血,呵……,难怪惠姐儿突然抓自己,原来是想要头发啊。 “王妃娘娘!”姜妈妈却不肯让步,坚持道:“别看了,上面的确是有头发。” “怎么了?”凤鸾觉得乳母举止有些怪异,心下疑惑,非要上前看个究竟,绕了一步就走了过去,蹲□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拿树枝上前一拨,红衣布.偶的下面,居然还有两个小的布.偶! 这是……,连昊哥儿和婥姐儿都不放过?顿时一口热血涌上心头,一阵晕眩! “王妃娘娘!” “阿鸾!”萧铎上前扶住她,不知道几时闻讯赶过来的,“出什么事儿了。” 凤鸾气得手上发抖,指道:“你自己看吧!” 萧铎刚刚回到暖香坞,不见凤鸾,听说是急匆匆去了葳蕤堂,就知道有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件叫自己震惊无比的事!忍不住一声爆喝,“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贤姐儿和惠姐儿不想过来,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在父亲的威严下磨蹭过来了。 萧铎喝道:“跪下!” 惠姐儿眼圈儿红红的,憋了一泡泪,抿嘴看向姐姐,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正在发抖,又听父亲喝道:“高进忠,去给我把家法拿来!”顿时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姐姐,姐姐救我……” 贤姐儿在旁边默默落泪,小声啜泣,纤细的胳膊搂住了妹妹。 所谓家法是分男女的,男孩儿一般都是打板子,女儿是娇客,就打手心,高进忠飞快的拿了家法过来,递了上去。 “父王。”贤姐儿哽咽哭道:“都是我做的,要打,就打我吧。”她咬了唇,把手伸了出去,“啪!”,才挨了一下就不自禁的缩手。 挨打,对于养尊处优的她来说,是头一次。 萧铎抓了女儿的手,打一下,问一声,“是谁挑唆你们的?说!”实在是被女儿气大发了,用了劲儿,“你今天不说,我就打烂你的手!” 贤姐儿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父王,父王……”惠姐儿大哭道:“别打姐姐了,是我,是我……,是我拉着姐姐做的,是我听人说,这样就可以把人害死的……” 听人说?还真的有人挑唆?凤鸾眉目一凌,怒道:“何人?!”拉住萧铎,“先别打了,听她们把话说清楚。” 惠姐儿却说不清楚,哭哭啼啼,“我听人说,母妃都是让人给咒了,才会犯错,所以、所以……,我就想让……”看了看凤鸾,放声大哭道:“是你害死了母妃,我要为母妃报仇!” “天哪!”贤姐儿忽地不哭了,一声惊呼,“怎么多了两个小人儿!” 惠姐儿也扭头去看,惊诧道:“哎呀,那两个小的是谁放的?不不,不是我们……” “多了?”凤鸾看向她们,那一瞬间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由脸色沉沉,“王爷,你听出来了吧?这水太深了。” 是谁告诉惠姐儿,自己害了她的母亲穆氏?又是谁教她诅咒的法子?花树下的布.偶是怎么来的?贤姐儿做的?还是别人偷偷给的?所谓多了两个,又是什么人给埋进去的?一连串不解的问题。 萧铎脸色黑成一片,沉声道:“回去再说。” ****** ----事情最后变得扑朔迷离。 据惠姐儿说,她是偶然听两个小丫头说悄悄话。一个说起废王妃穆氏行为失常,以前那么温婉大方的一个人,突然就下毒害人,说不准是被什么蛊术给迷惑了。另一个说,蛊有很多,有让人行为古怪的,有直接害人死的。 前头那个说,自己的继母天天毒打弟妹,要是知道法子弄死继母就好了。 后头的自然就把害人的法子说了。 惠姐儿哭着说,当时隔着花篱,并没有看清楚那两个小丫头的长相,更不知道是哪个屋里当差的,反正就是一无所知。至于人偶的来历倒是简单,两个小人.偶不知何人埋下,大的那个是贤姐儿自己缝制的,然后绑了惠姐儿从凤鸾头上拔下来的头发,写了生辰八字,然后还有一行所谓咒语的小字,一起埋在了树下面。 萧铎一阵怒不可遏,“学女红、学写字,都用到这上头了!” 后来叫了所有葳蕤堂的丫头过来说话,让惠姐儿辨人,她早吓怕了,轮番听了两圈儿,还是分辨不出来。最后没有法子,只能先把整个葳蕤堂封起来,除了几个孩子的乳母以外,其余的人一概禁在屋内。 乳母留下,还是凤鸾提醒的,“再没人陪她们,吓出个好歹来更不妥当。” 不是心疼她们,而是这事儿明显背后还有人插手,万一贤姐儿和惠姐儿有事,对自己一样是很大的麻烦,背后的人就该乐开花了。 “王爷,这人太恶毒了。”凤鸾坐在椅子里面,叹气道:“算计贤姐儿她们,让她们犯下大错,还算计我和孩子们。你想看看,贤姐儿她们弄个布.偶诅咒我,还能勉强控制情绪,加上那两个小的,就算真的不是贤姐儿和惠姐儿放的,我……,我这心里也是一辈子抹不去的疙瘩。” 萧铎安抚她道:“阿鸾,不要担心这些邪.术,都不灵的。” “不是。”凤鸾摇头,“闹成这样,我是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待贤姐儿她们,就算当着王爷的面,我也要说,我的心里厌恶她们……,她们诅咒我,还牵连的我的孩子被人诅咒。”苦涩一笑,“你看,那人的计谋就得逞了一步。” 她又道:“当时如果我气急了,难免会发作贤姐儿她们,如果动手打了她们,哪怕只是王爷那样打了掌心,贤姐儿和惠姐儿也会更恨我。于是,那人的计谋又得逞了第二步。” “我明白。”萧铎目光微凝,冷声道:“王府里有个隐藏在暗处的大祸害,一定要揪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还不止呢。”凤鸾轻笑,“那人不禁让我和贤姐儿、惠姐儿互相仇视,还因为没有抓到黑手,不得不把葳蕤堂的人都关起来。若是稍微我气狠一点,失去理智,哪里肯给她们留下乳母?回头两个孩子单独在一起,吓出个毛病,自然……,自然又是被我迫害的了。” “其心可诛!”萧铎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王爷,王妃娘娘。”红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凤鸾淡声道:“进来。” 红缨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微微俯身,“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萧铎问道。 凤鸾回道:“我想了一个法子,不知道有没有点用处。”心下恨恨咬牙,贤姐儿和惠姐儿固然坏了心肠,到底因为“杀母之仇”,加上年纪小,还有个做出这种举动的理由,而背后那人用心歹毒,无缘无故就设计了一圈儿人,简直就是阴毒之极! 那个人,才是一定要抓住来的! ☆、第167章 意外收获 葳蕤堂内,丫头们都被关了起来,只剩下两个小郡主的乳母在外面,都是一脸灰败之色。小郡主们闹出了巫.蛊之事,受罪的可不只是她们,更惨的是下人们,之前服侍的丫头们,就算不被灭口,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更不用说,这事儿已经让新王妃恨到了骨子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新王妃根本就不用动手杀人,只要耍耍手段,给两位郡主配一门外表过得去,内里苦到心的婚事,就足够折磨她们一辈子了。 两位乳母彼此对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到了同样的内容,----现如今,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不知道啥时候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而屋里,贤姐儿和惠姐儿一起对坐在床上哭泣,都是抽抽搭搭的。 贤姐儿又是害怕,又是不解,“我们两个分明是躲着人的,当时没人看见,周围还让咱们的丫头远远站着,怎么……”她哽咽起来,“怎么就被人发现了呢?不仅如此,还有人陷害咱们,又多放了两个进去……,凤氏她,不会饶了我们的。” 她低头,看着被父亲打的红肿的掌心,眼泪落在上头,生疼生疼的。 惠姐儿也是哭,“一定是凤氏!她、她派了人跟着我们,不不,她收买了我们的丫头,所以……,啊!”一声惊呼,不哭了,“说不定,那两个小人就是她让人放进去的,故意让父王看见更生气。”狠狠的啐了一口,“呸!她还做戏,假装很吃惊的样子。” 贤姐儿到底年纪大一些,摇摇头,“不会,哪有当娘的咒自己的孩子?” “那……”惠姐儿根本不明白眼下的局势,心里只是母亲“被人害死”的气愤,以及父亲偏心的怨怼,她并不清楚,以她和姐姐现在尴尬的身份,后半辈子都已经毁掉一大半了。再加上巫.蛊这件事,引得凤鸾心冷,更是毁掉了另外一半,将来的路注定会坎坷艰难,这是这些她都不懂。 此刻还孩子气的沉浸在刚揭破“凤鸾的歹毒用心”,然后又被姐姐泼了冷水的不痛快里,气鼓鼓道:“那也是她收买了我们的丫头,才会那么快发现!我,我要告诉父王,让他……” 贤姐儿摇摇头,垂泪道:“就算真是这样,告诉父王也没用的,我们错的更多。” 她们两个以前生活的太优渥平顺,加上年纪小,并不懂后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所以办事都是直来直去。却不想想,既然是有人有心要挑唆她们犯事,就算她们遮掩行踪也是没用,那花树下被动过的新土,稍微一留意就能发现了。 本来呢,如果废王妃穆氏一直好好儿的,她们作为端王府嫡出的郡主,将来自然能配一门好婚事,婆家和丈夫不说放到香案上面供着,也得尊着、敬着,时时事事谦让容忍她们,一辈子富贵荣华衣食无忧。 眼下的情形,她们再想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可就难咯。 其实穆氏泉下有知,应该庆幸崇哥儿年纪还小,而且还是一直被宫嬷嬷照顾着,没有掺和进来,否则崇哥儿的日子也不好过。 缀锦阁内,宫嬷嬷正在止不住的连声叹气。 自己真是阴沟里翻船,老了老了,接了这么一档子不该接的差事,这往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不敢再求荣华富贵,好歹让自己能够寿终正寝吧。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见凤鸾一趟。 第198节 “请王妃娘娘放心。”到了暖香坞,宫嬷嬷跪在凤鸾面前表态,斩钉截铁,“奴婢一定把崇哥儿给看好,让他知道王妃娘娘的宽容大度、慈和怜爱,绝对不让他给王妃娘娘惹半分事儿。”又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白,或者没有达到她的期望,赶紧补了一句,“总之,王妃娘娘想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凤鸾拨了拨茶,放下了,“你别想多了。”语调清凉如水,淡淡的,却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威仪,“你以前怎么照顾崇哥儿饮食起居的,今后还是一样。但是他一天天年纪大了,你要让他明白,她母亲是获罪被废而死,不是别人害的,错在他母亲,更要他明白,已经不是王府的嫡长子,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更不要跟他两个不着调的姐姐学,弄得王府一团乌烟瘴气!” “是,奴婢明白。”宫嬷嬷稍微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位主子钻牛角尖,非要直接弄死崇哥儿,自己要是对幼子做了那样的阴损事,将来死了,只怕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还好,还好,这位到底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心中自有沟壑。 说白了,崇哥儿养着也妨碍她什么,养“好”了,还能给她博一个贤惠名声呢。 凤鸾又道:“若是你能把崇哥儿教养好了,那么我也会不亏待的,将来自然给他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而你……”这才是宫嬷嬷关心的重点,是她帮自己照顾好崇哥儿的条件,“我也给你养老送终。” “王妃娘娘!”宫嬷嬷得了这句保障,顿时热泪盈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伏在地上哽咽道:“请王妃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会辜负的恩典。” 凤鸾轻轻一笑,“养好了,才有恩典。” 宫嬷嬷擦了眼泪,正色道:“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凤鸾便不再多说,端起茶,一脸送客的表情。 宫嬷嬷急于投靠暖香坞这边,还不肯走,小声问道:“葳蕤堂的事,王妃这边可有什么打算和眉目?要是奴婢能半上忙……” “不用。”凤鸾摆摆手,一派气定神闲之态,“有需要你的时候,再说罢。”然后又道:“现如今葳蕤堂都已经封起来了,丫头们也关了,就剩下缀锦阁的人还暂时没有动,这些人就交给你来管,别让缀锦阁的人乱走,出了岔子……”看着她笑,“你的恩典可就没了。” 宫嬷嬷顿时神色一凛,“奴婢明白。” 其实不用凤鸾吩咐,她就早已经把缀锦阁给整肃了一番,只不过当着凤鸾的面,不好随便显摆自己能干,----奴才嘛,忠心听话够用就行了。 然后再三拜谢,方才告退出了暖香坞的院子。 一路回去,心下忍不住暗叹,自己当初是跟错了主子啊!穆氏那种人,做贤惠大度的窝囊主母不够格,做有心计有手段的主母又差点本事,最最要紧的是,根本就不会抓住男人的心,失去了根基,如何还能够在后宅立得住? 凤氏牢牢的把王爷抓在手里,待下人宽和,平时谨言慎行从不犯错,手段心计样貌都不差,如何能够不胜出? 要是自己当初跟了这一位,才大有用场,也不至于落到今儿这步田地。 宫嬷嬷摇头叹气回去了,郁闷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庆幸的,总算是给自己求到了一条活路,心下狠狠咬牙,这件事绝对不能办岔了,否则就是粉身碎骨!进到里面看着小小的崇哥儿,才两岁多,要到年底才得三岁。 很好,这个年纪还太记事,就让穆氏和两位郡主从他的记忆里抹去罢。 ****** 葳蕤堂里一片死寂沉沉,气氛压抑。 丫头们被四个一组的关了起来。 之前给凤鸾报信的丫头唤做杜鹃,是个三等丫头。平时负责给两位小郡主打热水,从水房打了热水提回来,然后放在门口,自有身份更高的丫头,拿进去服侍小主子梳洗或者喝茶,她连内门的门槛都进不去。 论身份,只比扫地的粗使丫头高一篾片儿。 论月银,也只比粗使丫头多二百钱。 杜鹃蜷缩在床上坐着,想着那烫手的一百两银子,够了,够了,足够让两个哥哥都娶上嫂嫂了。而自己是去给新王妃报信的,帮了她的忙,等这个风头过去,应该还会再赏赐自己一点儿。到时候送回家让母亲存着,算是自己的嫁妆钱。听说新王妃一向手脚大方,不知道会赏赐自己多少,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至少……,至少也得二十两吧?再加上平日自己攒起来的月银,应该也差不多了。 嗯嗯,只要熬过这一阵风头就行。 杜鹃不停的安慰自己,尽量想一些以后的好事儿,但夜里还是睡不着,正在翻来覆去不定,忽地觉得窗户外有东西一闪而过。心下害怕,连声安慰自己,肯定是风吹的树枝乱晃,……是影子,是树影子。 下一瞬,又一个黑影在窗纸上猛地出现! “啊呀!”杜鹃吓得大叫,她惊呼道:“鬼!外面有鬼!” 一屋子的三个丫头都被她吵醒,都是睡眼惺忪,一个嘀咕道:“怎么了?半夜三更瞎叫唤什么?”一扭头,看见窗户上的影子,“妈呀!鬼啊!” “有鬼啊,有鬼!” “天哪。” 另外两个也吓得叫了起来。 一屋子的丫头包括杜鹃都拼命往后缩,个个害怕不已,毕竟穆氏才死了不久,说不准魂魄还没有散走,在王府里面飘荡呢。 一个胆大的说,“不行,没准儿是人装神弄鬼,我、我要出去看看!”走了两步又害怕,回头喝道:“你们跟我一起去啊!” “不不不,我不敢的。” “我也不敢。” 杜鹃做了亏心事更害怕,不想去,可是又想趁着有人出去瞧瞧,确认不是鬼,因而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互相对视壮了壮胆,牵着手,一起去开门。 只听“吱呀”一声,门一开,忽然就有一团蓝幽幽的火冒了出来,掉在了大胆丫头的脑袋上,吓得她失声尖叫,“啊!什么东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发就已经被燎掉了一小片! 屋里的两个丫头更是吓得搂在一起,哆嗦哭了起来,“有鬼,真的有鬼……” 杜鹃也给吓懵了。 看着对方那被燎掉的头发,想想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火,再探头往门外看看,什么都没有,退进屋瞧瞧,鬼影子也不知道几时消失了。 ----顿时被一种恐怖的气氛笼罩。 “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还让不让人睡觉?” 下人们的后罩房是连成一排的,丫头和婆子们纷纷涌了出来,一个个询问,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是惊骇无比。 片刻后,红缨带着人过来了。问清楚情况,朝身边的人递了眼色,“把这屋子给封上了!”不封上,鬼火的机密就会被人发现,然后喝斥杜鹃几个人道:“你们都给我搬出来,换一间屋子住,不许再绕嘴饶舌的说有鬼了。” 可是流言哪里禁得住?第二天,葳蕤堂内还是议论纷纷。 更蹊跷的是,那个被鬼火燎了头发的丫头,忽地毫无缘故就病倒了。起先是恶心反胃想吐,再后来是吃不下东西,熬了两、三天,眼看着人都变得蜡黄蜡黄的了,不定啥时候就要断气,最后只好被移了出去。 这下子,私底下的流言就更多了。 有说是穆氏怨气不散的,有说是穆氏要回来报仇的,也又说是小郡主受了委屈,穆氏要杀了真凶的,总之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然后蹊跷的事还没有停下来。 跟着杜鹃同住的一个胆小丫头,这几天吓得门都敢出,就躲在屋子里,反正现在也不用服侍主子,几乎整天都缩在被窝里不肯下来。结果这天晚上去上恭桶,尿了起来,回头一看吓的摔倒在地,妈呀,尿怎么变成蓝色的了! 她慌里慌张,哭着爬出去喊道:“鬼,鬼在恭桶里面……” 杜鹃和另外一个丫头听她说了蹊跷,壮着胆子过去看,尿还是黄黄的,哪有变成蓝色?杜鹃又吓又气,怒道:“你胡说八道!肯定是你自己看花了眼。” “我没有,呜呜,刚才真的是蓝色……” 第二天,胆小丫头也病倒了,跟之前那个丫头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下子,葳蕤堂里的流言更加汹涌不定了。 而遇到鬼的人也更多,今儿这个说自己看到了鬼,明儿那个也说自己撞倒不干净的东西,不断有人病倒,被抬出去。 不出几天功夫,整个葳蕤堂就被一片鬼混气氛笼罩。 杜鹃的屋里病倒了三个,就剩下她自己一人,吓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实。每天都在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有鬼,这些事情一定是凑巧,不会有鬼的!她心中忽地灵光一闪,或许是有人装神弄鬼呢?新王妃想要查出真相,所以故意吓唬人,然后好让自己不打自招! 对了,一定是这样的,自己不要相信就好了。 她连着折腾了几天没好生睡,这天夜里,终于支撑不住睡得比较沉,正在睡得香甜之际,忽地被一阵奇怪的响声惊醒。 什么……,什么声音?杜鹃眼皮沉沉的,听着声音,像是什么硬物摩擦,发出怪怪的“咯咯”声,十分刺耳。 忽地心头一惊,不对! 屋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哪儿来的声音?她猛地一睁眼,居然看见废王妃穆氏站在自己跟前,脸色惨白发青,眼圈儿和嘴唇乌紫发青,还挂着一抹乌黑的血迹。 天哪,穆氏可不就是被赐鸩酒而死的吗?!鬼,真的有鬼! “你害了我的女儿……”穆氏鬼魂的声音十分沙哑,粗噶难听,带着说不出的阴森森之气,她走了过来,一阵阵明显的寒气也逼了过来。 杜鹃不由瞪圆了眼睛,想要跑,可是全身却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完全动不了。 “你害了我的女儿,要你偿命。”穆氏鬼混伸出手来,也是惨白发青,指甲乌黑又尖锐,一点点伸向杜鹃的脖子,“我杀了你……” 杜鹃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逼紧,惊慌摇头,“不,不要……”可是力气软的,就连头都摇不动,在被那双鬼手触碰的一刹那,顿时感觉冰凉刺骨,“不!”她放声大哭道:“不是我,是蒹葭,是蒹葭让我做的……” “啪!”穆氏鬼魂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将怀中和袖子里的冰块扔掉,朝外喊道:“快点来人!带去暖香坞!” 立即涌进来一群丫头婆子,上前将杜鹃捆了个严实,勒住嘴,免得她咬舌自尽什么的,然后两个婆子抬着,一起去了暖香坞。 ****** “是蒹葭,蒹葭给我了我一百两银子。”杜鹃跪在地上哭诉,“她跟说,反正事情不是我做的,是小郡主做的,不与我相干。到时候,只要我去王妃娘娘跟前报信,王妃娘娘就不会怀疑了。” 凤鸾凉凉问道:“她什么时候给你的银子?可有人看见?” 杜鹃泪汪汪的摇头,“没人看见……” “可有信物?” “没有。” 凤鸾坐直了身体,看向萧铎,“王爷,这要怎么定罪?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就凭一个丫头之词,冤枉了蒹葭罢。” 自己倒不觉得蒹葭有多清白,做不出来,而是担心萧铎不相信。 毕竟蒹葭跟了萧铎有二十年时间,半仆半友的,而且站在萧铎的立场,蒹葭是绝对不会去害他的,----就好比要自己怀疑姜妈妈,一样很难。 萧铎眼里的目光闪烁不定,脸色阴沉。 “是她,真的是她!”杜鹃情知事情败露,只求赶紧定案自己速死,免得牵连家里的人被处置,跪着哭道:“就连当时在花篱后面说的那些话,也是蒹葭教我的,全部都是她指使的……” “这个也是你?倒也对。”凤鸾点了点头,问道:“你的同伙是谁?” “同伙?”杜鹃摇摇头,“没有同伙,是我一个人学了两个人说话。”怕不能取信于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静了静,然后学起了当天说话的样子。 “前头的王妃娘娘死得蹊跷啊。” “是啊。” 杜鹃一人分饰两角,说不看人,听声音还真的是两个人在说话,“平时多么温婉大方的一个人,又怜悯下人,又宽和大方,怎么会突然就下毒害人呢?说不准是被什么蛊术给迷惑了。” 她又变了声音,“蛊术有很多种……” “够了!”萧铎一声爆喝,“把她的嘴给我塞上!拉下去打死!” “王爷是打算杀人灭口吗?”一记怨愤的女声响起,清脆刺耳,珠帘后,洗去脸上妆容的穆柔嘉走了出来,恨恨道:“一个丫头,王爷也舍不得了?!” 她和废王妃穆氏长得很像,加上化成惨白凄厉的女鬼模样,当时那种情形,杜鹃根本就不可能分辨的出。然后还在衣服里、袖子里,到处绑了冰块,一双手也是才从冰水里泡过,所以触摸杜鹃那一瞬,就让对方绝对真的是鬼了。 “柔嘉。”凤鸾禾眉微蹙,“王府的家务事不用你来管了。”然后吩咐红缨,“带着凤二奶奶去后面歇着,明早儿安排马车送她回去。” 穆柔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在这种时候,仍然不忘维护端王的体面,难怪王爷处处都维护她、向着她,难怪姐姐斗不过她。心下悲伤哀凉之际,不禁想到,或许自己也该像阿鸾学一学,才会在凤家过得轻松一点儿。 “凤二奶奶,这边请。”红缨领着人下去了。 第199节 高进忠等人也都退下,给主子腾说话的空间,屋子里一阵静默。 “阿鸾。”萧铎握了握她的手,她的维护自己看在眼里,当然也记在心里,“我没有舍不得蒹葭,只是不明白,她让你和葳蕤堂斗来,能得到什么?她只是丫头,并非本王的姬妾,连通房都不是。” 凤鸾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武断,直接处置蒹葭,而是肯认真的思量,不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总算……,和以前不一样了。继而微微一笑,“王爷这是当局者迷,丈八灯台照亮别人,照不到自己。” “何意?”萧铎凝目看向她。 凤鸾解释道:“就好比姜妈妈之于我,她肯定是忠心的,不会害我,但是却不能保证她为了在我身边第一人的位置,而陷害红缨、玳瑁等人啊。”轻轻点出了最关键的那一句,“每次王爷在后宅感到心烦的时候,就会去梧竹幽居了。” 萧铎的目光猛地一亮。 凤鸾又道:“蒹葭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子女将来,甚至一直坚守底线不做王爷的女人,所以这让王爷产生了误解,以为她没有别的念想。”话锋猛地一转,“但恰恰相反,她有,而且比一般的人更执着,更简单,她只要能够呆在王爷身边,常常看到王爷就够了。” 轻轻勾起嘴角,“因为……,她爱慕王爷。” “她敢?!”萧铎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顿时怒道:“本王不需要一个丫头来爱慕!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凤鸾轻轻讥讽一笑,“正是因为高攀不上,情知无法和其他姬妾相争,所以才会把标准尽量降低,只求常伴身边,不求其他啊。” 萧铎喝斥,“来人!”叫了高进忠进来,却又一顿,----现在叫了蒹葭过来,她肯定也是不会承认的,但不处置更不可能!不论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冤枉她,但只要有搅乱王府后宅的嫌疑,有破坏自己和阿鸾感情的可能,就都不能留了。 爱慕?细想蒹葭平时的种种举动,体贴的举止,温柔的眼光,以前只觉得是一个丫头应有的规矩,现在却觉得一阵恶心。 高进忠在旁边低垂脑袋,不敢出声。 萧铎的手指在桌面上前敲了敲,沉吟了一阵,说道:“明儿一大早,把葳蕤堂的丫头婆子们都送到四平庄院,让蒹葭先过去帮忙看着,就说事关重大,找别人本王不放心,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安排一下。” 高进忠忙道:“奴才明白。” 不就是先稳住蒹葭再慢慢查她吗?依自己说,何必这么麻烦?王爷舍不得蒹葭,看起来好像也不是,舍不得就不会动了。 哦……,王爷这是要给王妃查一个清楚明白。 唉,这两人真是折腾。 萧铎转头,又对凤鸾说道:“不是我舍不得她,而是要把事情查清楚,让咱们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处置的干净利落!” 凤鸾心下一片了然,微笑道:“王爷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如果萧铎只是因为宠爱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没有证据就处置蒹葭,那不过是一时的宠爱和冲动,将来难保他不会后悔,觉得当初太娇宠自己。而只有查清楚了,证明蒹葭的确是个祸害,自己和他的感情才永远都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真的能查出来吗? ****** ----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在蒹葭去了四平庄院的第四天,王府暂时没查出新的线索,但是却有人来到王府找蒹葭,门上的人飞快来回,“有人找蒹葭,看着像是一幅赖汉模样,说是蒹葭的舅舅,找外甥女有点事情。” “蒹葭的舅舅?!”凤鸾猛地想起以前的一些旧事,叫来红缨,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然后挥手道:“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了!不能出岔子。” 红缨神色一肃,“是。” 蒹葭的舅舅胡三是一个赖汉,没本事,只知道混日子,以前就常找蒹葭打秋风要银子使。上次那笔大的银子不少,原本足够吃喝个五、六年,结果手痒赌了几把,很快就用完花光了。 没办法,只好又从外省摸了回来。 胡三搓手跺脚的等了半天,里面出来一个婆子,说道:“不巧的很,蒹葭姑娘现在不在府里了。” “啊?那她去了哪儿?” “过来说。”那婆子招了招手,领他到了旁边,低声附耳道:“蒹葭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怕王妃娘娘容不下她,所以先送到庄四平庄院去养胎,等生了,再把母子俩一块儿接回来。” “啊?!当真。”胡三听了大喜,搓手道:“这是好事儿啊。”等外甥女生了王爷的儿子,就能扶做夫人,就算没运气生个女儿也能做个姨娘,往后岂不是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完?真是太美了。 早就劝外甥女要多勾.引王爷,使劲儿爬床的,她一直不听,这会儿年纪大了总算是想开了,还好,还好,总算赶上趟儿了。 那婆子道:“我这可是看在新夫人的份上,才告诉你的,回头胡三爷有了好处,记得多打几回好酒给我吃就够了。” “没问题,没问题!”胡三连连打包票,拱了拱手,兴冲冲的飞快跑了。 到了庄子上,被人领着去了一个干净的农庄小院子。 胡三兴冲冲的等着外甥女出来,然后一看,果然是穿金戴银打扮整齐,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丫头婆子。啧啧……,好家伙,这不就是姨奶奶的派头吗?看来外甥女这是要发达了。 蒹葭领了这趟差事心下有点不安。 然而细想想,那件事的确虽然有点冒险,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被抓住,凤氏总不能对每个丫头都用刑逼供吧?她无凭无据自然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应该只是王爷对葳蕤堂的人不放心,叫自己过来帮着照看几天的,事情只是碰巧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点不安,但还算沉得住气。 倒是舅舅的出现,让她有点气急败坏,忍了气,撵了跟前的人才到:“我不是给够你安置的银子,让你去外省吗?你又回来做什么?” “没银子了。”胡三腆着脸,“蒹葭,你再接济接济舅舅。” “我没有!”蒹葭一则是生气,二则出来在外的确没有带银子,忍不住恼道:“你快走吧,别再来烦我了,没银子!” 胡三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再三央求,又是作揖,又是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但是嘴皮说干了,外甥女都不肯再给银子。不由恼了,“好哇,你现在体面了,有身份了,就牛气了是不是?也不想想,以前是谁给你跑腿儿办事的……” ☆、第168章 二月里 “舅舅!”蒹葭怕他嘴里乱嚷嚷惹出祸事,赶紧打断他,忍了气退让一步,“你先回去,等我在庄子上忙完了,再给你凑点银子。” 胡三都已经没饭吃了,哪里还能等?以为她这是搪塞之词,哼道:“等你忙完了?等你忙完都什么时候了?怀胎十月生孩子,等你忙完少说也得半年,那会儿你舅舅我都饿死了。” “我生孩子?”蒹葭不解问道。 “舅舅面前,你还要撒谎瞒着吗?”胡三只当她是紧张怕别人听见,压低声音,“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伸出手来,“不说多了,先接济舅舅几十两银子,好歹让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你知道什么?”蒹葭皱眉道:“你到底在满嘴乱说什么?” “行行,不说你的事儿。”胡三以为她是要保密,不多说,加上眼下只是急着要银子,连连伸手,“你给钱,我就走人。” 蒹葭烦躁道:“我说过了,现在手头没有银子。” 胡三不乐意了。 外甥女都搬出来养胎了,难道王爷还能不给她银子花?还能亏待了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分明就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儿,有些恼怒,但是想着外甥女马上就要高升,自己将来求她的机会多着,忍了忍,嬉笑道:“你就可怜可怜舅舅罢,多少给点儿。” “真没有。”蒹葭有点火大,自己已经给过他一大笔银子,就是让他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晃荡,眼下回来了不说,还讹上自己了。还有,他刚才说的十月怀胎又是怎么回事?皱眉问道:“你到底说什么生孩子,什么怀胎?” 胡三不耐烦了,“你还装?不就是仗着你怀了王爷的骨肉,就跟我牛气了吗?你都马上要做新夫人了,还差银子?舅舅也不白要你的,以后你找人办事儿,不还得舅舅才信得过吗?也不想想,上次……” “舅舅!”蒹葭一是要打断他,二是要问他,“谁跟你说我要生孩子了?!” “门上的一个婆子说的。” 蒹葭低头琢磨了一下,难道葳蕤堂出了事,撵了太多人,王爷怕别人非议,所以借口说是自己生孩子?那也不合适啊。 还是说,只是其他丫头婆子的胡乱猜测。 “好了。”胡三一路啃了好几天的干烧饼了,实在没有耐心,“你先随便给我点儿,我去吃点好东西,剩下的我改天再来找你。”又笑了笑,“我去给你买点好东西,补身子,你好好养胎。” 蒹葭冷冷道:“我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你带这么多人住在庄子上?” 蒹葭张了张嘴,不好说葳蕤堂的私密事儿,只道:“王府有事,我暂时过来看一看人的,过几天就回去了。”从手上拔了一对金镯子下来,递给他,“你拿着这个,赶紧走,再也不要回京城来。”厉声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哦,我明白了。”胡三一脸恍然大悟之色,眯着眼,“你马上要发达了,要做王府新夫人了,就不想和以前的破事儿有瓜葛,怕我给你惹麻烦是吧?所以巴不得我死在外头,一辈子都不找你,对不对?” “什么夫人!”蒹葭听他胡说八道就来气,更想快点撵人走,冷笑道:“当初咱们是说好的,银子我是给够了的,现在我又给了你一对金镯子,别不知足!” 原本胡三能要到一对金镯子,虽不十分满足,但也马马虎虎能凑合一段儿了。但眼下得知外甥女要做新夫人,加上她口气不善,哪里甘心就这么被一个晚辈骂了,再放着大把银子不要,灰溜溜的走?他冷哼道:“你厉害,行!你这么欺负舅舅,就别怪舅舅不认你这个外甥女!” “你到底想要怎样?!”蒹葭怒道。 “给银子!”胡三把金镯子收进了怀里,哼道:“有财大家发,别想这么点东西就打发我!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那些秘密都抖出来,要是叫王爷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 “怕了吧?”胡三哈哈大笑,“所以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不然舅舅我落不着好处,你也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你敢!”蒹葭快要被他气疯了,低声怒道:“你身上背着人命,你找死吗?!” 胡三先是一怔,然后跳脚,“与其等着饿死,不如拉着你一起死!小丫头片子,忘了小时候是谁给你饭吃,是谁……” “砰!”外面的门被人狠狠踹开了。 红缨带着几个粗壮婆子进来,指着喝斥道:“一起拿下!” ****** 蒹葭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任命过来看押葳蕤堂的丫头婆子,事实上,自己才是被看押的那一个!而之前几天的风平浪静,不是王妃没有怀疑,而是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最可恨的就是,舅舅突然出现自己被他气昏了头,说错了话。 现如今,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胡三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赖汉,加上已经失言,王府自有手段叫他招供,一样刑具还没用完,就倒竹筒豆儿似的全说了。 最大的一桩,便是当初凤鸾在娘家生产完,带着刚满月的龙凤胎回王府时,结果路上惊马的那一次。蒹葭知道马房小厮常给马儿喂糖,悄悄给了糖,说是提前喂喂马儿会老实一点儿,免得路上惊动,吓着凤侧妃和龙凤胎可就不好了。 马房小厮哪里会怀疑蒹葭?她可是王爷身边的第一红人,书房大丫头,嘴里连声道谢,就真的老老实实喂了马儿吃糖。没多久有人来送消息,说他娘病重,赶紧告了假回去看娘,结果半路就被胡三推进了井里,死无对证。 “好手段啊。”凤鸾坐在上面听得冷笑,“那次我从凤家回来的时候,原本王府也是备了接孩子们的马车,若非我母亲提前准备,让哥儿姐儿换了马车……”哪怕时隔两年想起旧事,仍然心惊肉跳,愤怒道:“到时候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也换不回我的孩子!” 蒹葭低头闭嘴不语。 凤鸾忍了忍心中怒火,厉声道:“而且当时是穆氏负责王府马车的安排,我的孩子出了事,岂有不恨她的?岂会不一辈子都和她斗个你死我活?” 蒹葭情知今日难逃一死,笑了笑,“有何关系?你的孩子没出事,你还不是一样把穆氏给斗死了。” 姜妈妈喝斥道:“你放肆!” 凤鸾摆摆手,“不必与她计较。”然后冷声道:“你还害得王爷也受了伤,用心险毒,行为疯狂,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那是意外。”蒹葭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再说了,那还不是因为你,勾.引的王爷忘了自个儿,王爷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凤鸾被她不可理喻的逻辑气笑,“你不做歹毒事,王爷又怎么会牵连受伤?就好比你这次挑唆贤姐儿她们行诅咒之事,同样是丧尽天良,只怕有你又要说,是贤姐儿她们自作孽,与你无关了。” 蒹葭神情偏执几近疯狂,阴恻恻道:“你除掉了蒋氏,你废掉了穆氏,苗氏和魏氏叫你压得喘不过气。你是王爷的专房独宠,王爷就连办事都宁愿窝在暖香坞,一个月也在梧竹幽居呆不了几天。我……,只是想平时多看看王爷,若是后宅不乱,他怎么肯来?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凤鸾第一次听说这种“逼不得已”,被她气笑,“逼不得已你就害人?谁逼你了?谁说王爷是你的,一定要去梧竹幽居了?你不觉得自己痴心妄想可笑吗?你手段毒辣、算计无数,居然还为自己找借口!” “看来王妃早就怀疑我了。”蒹葭阴冷一笑,带着临死之前的最后疯狂,“是在小厨房婆子服毒自尽的时候?还是魏夫人怀孕的消息传到凤家的时候?是不是,早就对我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凤鸾知道她这是要让自己生气,偏不让她得逞,淡笑道:“我为何要生气?等你死了,我会赏你一副棺材板儿的。” “是,我难逃一死。”蒹葭笑容诡异,“可是……,当年让穆氏怀孕摔倒的人,却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王府里的阴毒之人可不只我一个,我知道,但是……”她怨毒的一笑,“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要你日日夜夜寝食难安,被人盯着,一辈子都……” “贱.人!”萧铎从外面快速进来,上前便是狠狠一脚踹过去。 第200节 蒹葭在地上滚了几滚,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萧铎刚从书房过来,就听说蒹葭被人带回暖香坞了,情知必定有进展,没想到一赶来就听到这种种怨毒,竟然都是蒹葭做的!这个毒妇,平时在自己跟前装出一幅清雅温柔、与世无争的模样,原来如此心肠歹毒! 比起穆氏、蒋氏,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蒹葭伏在地上,慢慢仰头,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她在凤鸾面前逞强,见到萧铎却是含泪哽咽,“王爷,只有我对王爷是最真心的,为了王爷,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们有二十年的情分……” “放肆!”萧铎一声断喝,嘲讽道:“你见过主人和小猫小狗讲情分的吗?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和本王说情分!” 蒹葭脸色惨白,她不信,这二十多年的付出,竟然换不来他一丁点儿动容?自己这一辈子,在他心里连个影子都留不下?不,不会的! 他至少,忘不了自己的死吧。 蒹葭哽咽道:“王爷,只要能多陪伴你一刻,我是什么下场都不后悔!就算死在王爷面前,我也不后悔……” “别叫本王恶心了!”萧铎上前,一脚踩在她的脸上,“你死在王府,弄脏了王府的地!”转身喝斥高进忠,“把她拖下去,在外面找个地方处置了。”声音寒凉的补了一句,“……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这是要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吗?蒹葭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不甘心的含泪喊道:“王爷!你不可以……”话音未落,便被上前抓她的婆子们堵住了嘴,只能发出闷哼声儿,然后被拖了下去。 在端王府里隐藏了好几年的幕后黑手,终于被揪出来,一场大戏落下帷幕,按理说应该大家高兴的。可是萧铎的脸色黑沉沉的,带着一副“生人随便靠近就是死”的意思,撵了所有下人,独自静坐。 凤鸾瞅着他,心下大抵明白他在生气什么,就好比姜妈妈他们背叛了自己,肯定也是恼火,而不是兴高采烈除掉歹人了。 不过身边的人会背叛自己吗?一个个想过去,忽地想到了王诩,他在宅子里养伤好些天了,也不知道养得如何,改天让人过去问一声吧。 还有蒹葭说的另有其人?又是谁?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萧铎一直黑着脸,黑着脸吃饭,黑着脸洗漱,最后黑着脸上了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闷闷问了一句,“阿鸾,是我识人不清。” “这怎么能怨你?”凤鸾知道他心情不好,搂了他,“就好比我也不会怀疑姜妈妈一样,她从小奶大我,理所应当的对我好啊,所以就会觉得她是一个好人。自然不会想到她会去害红缨、玳瑁她们,也不会想到她会算计你,这些……”替他揉了揉紧皱的眉毛,“都是人之常情啊。” ----都是人之常情。 萧铎虽然知道她有安慰自己的成分,但是听她这么温温柔柔的劝解自己,而不是埋怨自己,原本沉闷的心豁然一下开朗起来。真好,自己的阿鸾真好,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娇娇,你还是一朵解语花呢。” 凤鸾搂着他,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亲,然后俏皮一笑,“这就是这次你第一时间相信我,……的奖励。” 萧铎翻身把她压下,“我来好好奖励你。” 共同经历了一个不小的风波,让两人感情更近一步,算是应祸得福吧。 ****** 蒹葭很快被按照萧铎的意思处死,挫骨扬灰。她不过是一个丫头,就算平时身份体面点,但也还是奴才,她的死,连一个小涟漪都没有荡起来。 端王府依旧和以前一样平静。 几天过后,萧铎决定把葳蕤堂重新修葺一番。毕竟葳蕤堂才是正房正院,凤鸾既然做了王妃,往后当然是要去正房住的。因为担心她不喜欢原来的布局,以及穆氏留下来的记忆,所以打算彻底翻修,门上的匾额,里面的摆设物件全部重新换一遍。 两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开辟一个小小荷塘挺不错,以后就改叫“荷风四面”。 萧铎最近的日子都在暖香坞住着,每天早朝,下朝回来陪陪凤鸾,看看儿女,然后商议一下修葺正院的事儿,过得平静而悠闲。 日子一晃,很快到了二月春光里。 苗夫人和前世的命运轨迹一样,生了女儿。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凤鸾刚刚做好了一个墨绿色的水纹荷包,用小银剪子绞掉线头,朝着红缨问道:“这个荷包好看不?” ☆、第169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好看。”红缨笑着打趣,“其实就算王妃就算缝一块布,王爷也会说好看的。” 凤鸾莞尔一笑,“行,下次给他缝块布。” 红缨笑道:“听说苗夫人生的小郡主挺漂亮的。” ----潜台词是她没有生儿子,是喜事。 凤鸾当然不会盼着苗夫人生儿子,哪怕是庶出,也是闺女更放心,不过这种事心里想想便是,表露出来太不合适。因而笑了笑,“那不错啊,昊哥儿以后又多一个漂亮妹妹了。” 眼下萧铎背上的烧伤已经好了,又开始了每天上早朝的生活,这会儿不是在朝堂上忙着,就是在兵部忙着。到了晌午才回来,一进门,就听说苗夫人生了个女儿,应了一声,“知道了。” 凤鸾微笑道:“正等你,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萧铎对一个夫人生的女儿兴趣不大,说道:“不急,等下吃了饭再去。”然后朝她笑着说起别的,“马上不是三月里了吗?三月踏青,正好带你出去玩玩儿。” 前面几个月先是自己受伤,再是她遇险,然后死了穆氏,死了蒹葭,一直都是气氛沉沉,正好现在趁春天出去散散心。 凤鸾是比较好动的性子,听他愿意陪自己出去,当然高兴,“行啊,等你挑个休沐日的时候,咱们出去乐呵一整天去。”想了想,“哎哟,不行。” “怎么了?”萧铎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喝着茶水。 “我们都走了,孩子谁管啊?” 萧铎闻言手上一顿,倒也是。以前好歹有个穆氏在王府看着,现在阿鸾是王妃,总不好丢给两个姬妾照看孩子,可是又不想扫了兴。因而思量了下,“不如这样,回头我们出去的时候,先去凤家,把孩子放在你母亲那边,晚上回来再接。” “这个主意不错。”凤鸾顿时眉开眼笑,竖起拇指夸道,“还是你有主意,等下中午多让你吃几块肉,奖励你。” 萧铎凑近了,低低道:“晚上呢?” “呸!”凤鸾啐了一口,起身道:“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跑到后面陪孩子玩了一会儿,才回来,然后一起吃了午饭。 两人又喝了一阵消食茶,萧铎才道:“走罢,去苗夫人那边瞧瞧姐儿。” 凤鸾其实是没有太大兴趣要看的,自己儿女都有了,别人的有啥稀罕啊?不过是走走情面罢了。到了浮翠阁,见了苗夫人的女儿,顺口夸了两句,“姐儿长得好,小脸儿饱饱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苗夫人扎了红绸带躺在床上,气色还不错,笑着接口,“王妃娘娘喜欢姐儿,不如赏姐儿一个名字罢。” “我起名?”凤鸾闻言一怔,旋即明白她是想替女儿讨个好儿。有主母起的名字压着,下人们看也会敬着几分。顺水人情做做也是无妨,因笑道:“叫珍姐儿怎么样?如珍似宝,将来好做王爷的掌上明珠。” 萧铎侧首看她,今儿这么贤惠大度想得开?不吃醋了?还是等着回去以后,再慢慢跟自己吃醋?不由看着她笑了,“名字起得不错。” 哪个男人不喜欢贤惠大度的女人呢?就算只是做做情面,也比绷着脸好啊。 苗夫人原本只是想讨个好儿,凑个趣儿,心下揣度王妃未必肯赐名的,就算赐也不见得是多好的字,没想到起了一个不错的名儿。 “多谢王妃娘娘。”她真心实意的欢喜道:“这名字真好。”她念了几遍,“珍姐儿,珍姐儿,哎哟,妾身觉得十二的分合心意呢。” 凤鸾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喜欢就好。”珍姐儿这个名字,前世是苗夫人自己给女儿起的,当然和她的心意了。 魏夫人在旁边也是恭喜不断,笑道:“珍姐儿这名字好啊,真好。” ----真好,苗氏生了一个女儿! 然后众人说了一会儿话,都陆续走了。 “夫人。”奶娘抱了珍姐儿过来,放在旁边,“看看,姐儿长得多讨喜啊。” 女儿讨喜有什么用?苗夫人挥了挥手,“我累了,你们好生照看着姐儿。”自己躺在床上失望的叹气,盼着生儿子,结果还是生了一个女儿啊。 不是自己讨厌女儿,而是…… 眼下的王妃可不是从前的王妃,专房独宠,王爷根本就不往别人屋里去,----就算有一天王爷对凤氏腻了,想换别的口味,那时候自己也老了啊,只怕是没有机会再怀孕了。 不免忧心忡忡的,又失望,自己在屋里长吁短叹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然而到了下午,苗夫人就庆幸自己生女儿生对了。 “夫人!”丫头快步跑了进来,慌张道:“才得的消息,恭嫔娘娘要把年哥儿给认在蒋侧妃名下,然后抱进宫里亲自抚养!王爷,王爷已经答应了。” “啊?!”苗夫人大惊失色,----自己刚刚生了女儿,恭嫔就过来抱年哥儿,只怕之前是想抱自己的这一个吧?天哪,亏得这次生的不是儿子,不然可就惨了。 “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念佛,庆幸道:“多谢菩萨保佑。” ****** 暗香斋里,魏夫人哭得昏天暗地的,“我的年哥儿,年哥儿……”可她再哭也拦不住过来抱孩子的人,高进忠过来没人敢拦,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抱走,不由淌眼抹泪的追了出去。 年哥儿“哇哇“大哭,小手乱舞,“姨娘,姨娘……” 儿是娘的心头肉,魏夫人顿时好像被割了肉一样,心痛道:“年哥儿!” 高进忠不悦道:“魏夫人,奴才劝擦一擦眼泪,别哭了。年哥儿能记在蒋侧妃的名下,又能被恭嫔娘娘抚养,那是他的福气,再说王爷都准了,你再哭,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惹得王爷和恭嫔娘娘生气罢了。” 言毕,招呼着人带着年哥儿和奶娘走了。 福气?魏夫人浑身发抖,哭泣不已。 如果年哥儿只是名义上记在蒋侧妃名下,还勉强算得福气。 毕竟蒋侧妃就算失宠,但是好歹位分比自己高,蒋家再不入流,也比自己没有娘家要强。可是恭嫔要抱进宫里养啊!自己再也看不到年哥儿,他又小,将来根本不会记得自己的,不会有半分母子情分!等于把一个儿子送给蒋家了,自己膝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不,绝不可以! 魏夫人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状况,上午还在庆幸苗夫人生了女儿,下午就要面临母子分离的痛苦,她把指甲紧紧嵌进了掌心里,----心下飞快琢磨,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化解这场危机!对了,王府里那么多孩子,恭嫔娘娘可以抱别人的啊!别人的,别人……,昊哥儿不行,还有一个崇哥儿。 对啊,崇哥儿可以! 凤氏肯定一早就想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送给恭嫔养,然后再在恭嫔哪里出点事儿,不就一干二净了吗?对,就是这样! 自己只要把这个道理说给凤氏听,她一定会明白过来的! 她擦了擦泪,飞快去了暖香坞,跪在凤鸾面前诉道:“王妃娘娘,年哥儿还小,不懂事,不如让崇哥儿得了这份福气罢。” 凤鸾知道她肯定舍不得儿子,瞧她哭得可怜,安抚道:“抱养年哥儿是恭嫔娘娘的意思,哪能说改就改?再说了,年哥儿记在蒋侧妃名下,又养在恭嫔娘娘身边,难道不比跟着你强些?你别这么哭哭啼啼的了。” 魏夫人哭道:“可是妾身看不到年哥儿了。” “不会的。”凤鸾既然做了主母,当然还是要负责安抚后宅,尽量柔和道:“逢年过节,年哥儿生辰,我跟王爷商议一下,接年哥儿回来在王府里过,一年里总有几次见面的机会。” 魏夫人听了面色稍微缓和,但继而又是摇头,“不,一年几次见面,年哥儿是不会记得妾身的,也不会和妾身亲近的。” 姜妈妈斥道:“你别得寸进尺!” 魏夫人铁了心要让儿子养得和她亲近,将来都听她的,凤鸾的那点甜头,根本就安抚不了她,抬起泪眼道:“王妃娘娘,年哥儿是奴婢这种卑微身份生养的,怎配送去给恭嫔娘娘抚养?还是崇哥儿身份更高贵一些……” “行了!”劝了她半天,凤鸾也不耐烦起来,冷笑道:“都是庶出,有什么高贵不高贵的?不要在这儿胡搅蛮缠!”又道:“还有‘卑微’这两个字,魏夫人不要用在年哥儿身上!你卑微,年哥儿可是王爷的骨血,皇室血脉,况且如今他的母亲是蒋侧妃,还有恭嫔娘娘抚养,哪里卑微了?你不必再啰嗦了,回去吧!” “王妃娘娘,你听我说。”魏夫人见她不为所动,要撵自己走,不由急了,“就算不管年哥儿的出身,但是崇哥儿的身份太过尴尬啊。王妃娘娘养在身边也是麻烦,甚至很有可能……,可能养成后患,何不送到宫里去呢?” 凤鸾眉头一蹙,目光凌厉的看了过去。 魏夫人怕再耽搁就来不及了,等年哥儿出了王府,哪里还能够要得回来?顾不得主母的脸色难看,一狠心、一咬牙,低声急道:“娘娘你想……,若是崇哥儿养在恭嫔娘娘身边,皇宫和王府隔得这么远,有个三灾两病的,也不与王妃娘娘相干,岂不省心了?将来……” “你放肆!”凤鸾当即喝斥道:“你不仅胡言乱语诅咒崇哥儿,还有攀诬恭嫔娘娘之嫌,回头王爷知道也不能饶你!”吩咐身边的人,“魏夫人神智不清、胡言乱语,赶紧帮她送回暗香斋去,好生静养!” “娘娘,王妃娘娘!”魏夫人拼命扭动挣扎,不甘心,哭喊道:“妾身都是为王妃娘娘您着想啊……”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了嘴,闷哼着说不出话来了。 红缨皱眉道:“赶紧的,把她押走!” 第201节 魏夫人不肯走,可是却敌不过两个粗壮婆子的力气,被强行拖出了门槛,扭头看向凤鸾,----那个年轻貌美的端王府继妃,目光冷静、清亮,隐隐含了一丝薄怒,有着废王妃穆氏不能比拟的凌厉气势! 忽地一瞬明白了。 凤氏不肯听自己的,肯定是她已经想好办法处置歪崇哥儿,再把年哥儿也送走,将来在恭嫔那里出事,正好不与她相干,王府里就只剩下她生的昊哥儿了!难怪自己说破嘴皮,她也不听,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和算计! 魏夫人越想越是怨恨,眼神淬毒一样。 凤氏一进府,就让整个端王府不得安宁,她先毁了蒋侧妃,然后又除掉了废王妃穆氏,并且自己爬上了继妃的位置!现在……,她是打算腾出手来,收拾剩下的姬妾们吗?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这个生了庶子的夫人,所以容不得年哥儿,容不得自己!等除了自己,再除掉苗夫人,她要把这王府都肃清! 休想!自己不会让她得逞的! ******* 屋里面,凤鸾正在一声冷笑,“为我着想?”扭头看向姜妈妈,问道:“我瞧着像是好糊弄的傻子吗?她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哄住我,替她出头了!” 自己疯了,才会为了魏夫人去得罪蒋恭嫔呢。 等晚上萧铎回来,说与他听了,然后笑道:“魏夫人可不是气疯了吧?竟然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像我存了什么黑心,要偷偷掐死崇哥儿似的。她还口口声声,是为了我着想,真是可笑!” 萧铎静默了一阵,叫了高进忠进来吩咐,冷声道:“你去告诉魏氏,她要是再敢口出狂言,就不用在暗香斋呆了,正好去北小院佛堂跟蒋侧妃做个伴儿!” 凤鸾瞅着气氛不好,换了话题,“年哥儿去宫里可还习惯?恭嫔娘娘可喜欢?” 萧铎喝了一口茶,“母妃挺喜欢的,至于年哥儿……”想起他被刚送去的时候呜呜咽咽的哭,等自己从兵部忙完,再去看他时,已经在搂着佛手乐呵呵玩了。不由摇头一笑,“小孩子,又不懂事,一会儿就玩开了。” 凤鸾听了不以为然,年哥儿是魏氏亲手带大的,乳母基本只负责喂奶,白天估计还能玩耍,夜里肯定是要哭闹找母亲的,蒋恭嫔肯定有的头疼。算了,反正这些也不与自己相干。其实依自己的意思,当然还是魏夫人养着年哥儿好,可蒋恭嫔是萧铎的母亲,他都得敬着、顺着,自己也只能跟着他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比起年哥儿被拔高身份的那点不痛快,以及蒋恭嫔和蒋家以后的麻烦,还是和萧铎的情分更要紧,自己不能本末倒置,因而暂时撇开了。 而苗夫人身份不显,生的又是女儿,不论洗三,还是满月酒,都是象征性的办了几桌而已。苗夫人的娘家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官儿,娘家嫂嫂过来,只觉得浑身手脚都没地方放,因而么次都是陪笑几句喜庆话,吃了饭,便早早的告辞了。 至于魏夫人,除了在年哥儿被抱走的那天有点失常,之后都很老实,----至于是萧铎的训斥起了作用,还是真的想开了,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日子悠悠静静一晃,到了三月。 萧铎上月里就说好陪凤鸾出去踏青,这天刚好休沐日在家,头天便让人准备好了马车,然后用了早饭,准备带着龙凤胎一起先去凤家。 哪知道刚要出门,还没走,宫里突然来人了,“皇上传端王殿下进宫一趟。” 萧铎应了,“好,马上进宫。”然后折回身来,为难的看着凤鸾,“不知道宫里是什么事,我尽量早点回来,咱们先去香洲别院吃早饭,然后再玩会儿也够了。” “正事要紧。”凤鸾上前给他整了整袍子,微笑道:“你忙你的,今儿去不成,过几天再却也是一样的。” “嗯,我快去快回。”萧铎拍了拍她的肩,不敢耽搁赶紧去了。 凤鸾有一点小小失望,看着昊哥儿和婥姐儿,上前蹲下,皱鼻子道:“怎么办?你们父王今天可能没空了。” 婥姐儿正在和哥哥抢枇杷玩儿,看了母亲一眼,又回去抢了,“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她口齿清晰,说话伶俐,气势更是十足,看起来不像妹妹倒像姐姐。 昊哥儿不干,拼命的往自己怀里扒拉,嘟着嘴道:“我的……” 婥姐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的!” 昊哥儿吓了一跳,没站稳,结果一个屁股蹲儿坐下去了。大约是摔的有点疼,顿时哇哇哭了起来,“母妃,妹妹坏,妹妹坏……” 婥姐儿笑着去拉他,“哥哥,起来。” 一个拉,一个不让拉,两个人参娃娃扭来扭去,逗得一屋子的人欢声笑语。 凤鸾原本小小的郁闷也叫打散了,跟着笑了起来,乐道:“你们两个的性子真是生反了。”忽地觉得门边好像有人,不由回头看去,瞧见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竟然是王诩,诧异道:“王……,公公,你几时来的?” 王诩听得她语气一顿,不再喊自己的名字,心下掠过一缕说不出的失落,但是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微笑道:“刚来一会儿。” 凤鸾下意识的去看他的腿,可惜被袍子挡住了,“这还不到三个月吧?可以走路了吗?你还是别逞强,多歇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 听她关切,王诩的眸子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解释道:“不能太用力,慢慢走路还是可以的,不要紧……” 正说着,昊哥儿和婥姐儿两个你追我赶,跑了过去。 凤鸾赶忙上前一挡,“别跑,去旁边玩儿。”一手搂了一个,“乖乖,咱们到后面去玩儿。”回头看了王诩一眼,“你先回自己屋子歇着,孩子们闹人,等下不小心就把你给撞了。”说完,领着孩子们到里屋去了。 “好。”王诩看着她,心里好似有温暖的泉水淌过一般。 果然……,自己还是应该早点回来的,哪怕什么都做不成,就这么干站着,也整个人都安宁下来,不似在外面宅子总是焦躁不安,一颗心始终漂浮在半空中,没个着落,叫自己坐卧不安。。 “王公公。”红缨上来问道:“是不是腿脚不方便,我去叫小葫芦进来扶你?” “不用。”王诩收回视线,出门前,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抹纤细袅娜的身影已经穿过珠帘,看不见了。 不过知道她在就安心了。 ****** 萧铎一直忙到下午才回来,见了凤鸾,歉意道:“实在走不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儿看来是没法出门了,等下次吧。” 凤鸾的那点小郁闷早散了,“没事。”说起儿女们的小趣事给他听,然后亲自服侍他换了衣裳,顺口问道:“事情要不要紧?麻烦吗?” 萧铎沉默了一阵子,才道:“老七不是在南边剿灭流寇吗?这一去大半年了,先头还算顺利,最近……”朝局政事不好细说,“遇到了点麻烦。父皇的意思,是要我帮着调度一下军备物资,以及处理一些别的琐碎事儿。” 凤鸾听这意思,每个十天半拉月肯定弄不完,甚至更长,情知最近是肯定没法出门了,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俏皮一笑,“王爷只管忙自己的,我……,吩咐厨房给王爷准备好吃的。” “阿鸾。”萧铎望着她明媚俏皮的笑容,感受着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满心都是熨帖,紧紧握了她的手,“我……”想说点柔情蜜意的话,又觉得说出来,感觉就被风吹散了,于是什么都不说。 只是将她怀里搂着,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等我忙完。” 这一次,萧铎整整忙了一个多月。 等他再次闲置下来有时间,已经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了。这个时候,踏青肯定是过去了,但是四月里桃花开得好,正巧香洲别院中了半院子的桃花,因而便和凤鸾商议道:“咱们在桃花树下吃烤鹿肉,也很不错。” “好呀。”凤鸾托腮望着他,嘟噜道:“皇上今儿可别再叫你进宫了。” “哈哈……”萧铎大笑,捏了捏她粉嫩莹白的脸颊,低声道:“大胆!居然敢说父皇的闲话,等晚上……,我再好好的收拾你。” 凤鸾睨了他一眼,“呸!什么事儿,你都能扯到那上头去。” 萧铎笑道:“小傻子,爱你,才喜欢和你做那事儿。” “你再说?”凤鸾扬起拳头,威胁道:“再说,等会儿就不让你吃鹿肉了。” “是。”萧铎乐呵呵道:“谨遵王妃娘娘之命。” 两人在屋里耍了一阵花枪,又腻歪了一阵,才被凤鸾推着分开整理衣服,然后带着孩子出了门。因为不放心把孩子放在家里,打算先拐到凤家一趟,把孩子留在凤家然后再出门,----毕竟龙凤胎才得一岁多,还不合适去郊外。 出门的时候,萧铎才发现王诩跟在马车旁边,不由目光一顿。 王诩搬回王府养伤已经一个多月,因为凤鸾这边没事,便让他多养养,平时并没有叫他在跟前当差。在她看来,除了出门或者进宫这种场合,其实平时都没王诩什么事儿,既如此,何不叫他多休息一段儿呢?人家的腿,可是为了救自己才断的。 而王诩知道萧铎有点忌讳自己,自然也不肯轻易凑到跟前去,没事惹人嫌了。 所以这一个多月,萧铎根本就没有撞见王诩,上了马车,不由问了一句,“王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腿伤好了吧?” “应该好了吧。”凤鸾没太留意这个,说了几句,“他前些日子回来,我想着反正没事儿,就让他在屋里多养一阵,年纪轻轻,落下毛病就不好了。”然后又笑,“等下我要亲自烤鹿肉,一准儿好吃。” 萧铎“嗯”了一声,见她对王诩没什么兴趣,自然安心,但其实心底一直都有几句话在盘旋,----当日的情形到底如何?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 阿鸾又不会水,不用问,也知道是王诩在水中救了她,要保住她的性命,两人自然少不了搂搂抱抱。别说王诩是个太监,便不是,自己也不应该再就纠结这种问题,所谓嫂溺叔援,事从权宜,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如果自己问了这个,难免让彼此生出芥蒂,那是存心不想好好过了。 萧铎把心思压了下去,想着等下她在旁边烤肉,自己看着,然后她亲自端到跟前来,再让她喂,一片旖旎缠绵的风光。越想越是愉悦,不由笑道:“行啊,今天的鹿肉好不好吃,就全看你的了。” 他并不知道,即将开始的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一天。 ☆、第170章 风云变 出嫁的姑娘里头,像凤鸾这样经常有丈夫陪着回娘家的,实在不多,----不过她上面没有婆婆管,中间有丈夫心疼体贴,别人只有偷偷艳羡,嫉妒不来的。 此刻她正在屋子里陪母亲说话,既然来了,总不好丢下孩子就走。 甄氏看着女儿,肤色莹润、气态神闲,眉眼间含着淡淡笑容,和生活舒服透出的恣意舒展,满意点头,“看来王爷待你不错,气色好。” 凤鸾笑道:“就那样罢。”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甄氏戳了女儿额头一下,继而叹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次好好的活着回来,王府里没人再压着你,做了继妃,王爷待你又是一心一意,这就是你的后福。”握着女儿的手摩挲,“你的婚事安定,我这悬了几年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 凤鸾歉意道:“是女儿让母亲担心了。” “怪不得你。”甄氏笑容微敛,“当初咱们是没有办法了,吃了亏,胳膊拧不过大腿,才让你去王府做侧妃的。这几年,你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风浪?我这心一直就悬在嗓子眼儿……” 她正说一些母女间的体己话,牢骚絮叨,外面忽然有了细碎动静,丫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二奶奶过来了,说是要跟王妃娘娘道谢。” 甄氏皱眉,“还让不让人清净?!” “母亲别恼。”凤鸾微笑劝了一句,“像是为了王府里之前那件事,的确是柔嘉出了不少力,再者,她只怕还担心贤姐儿她们的安置。既然来了,我跟她说几句,也好让她和穆家的人放心,免得她们乱想,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甄氏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况且女儿的话有理,不耐起身,“你与她说几句罢,我出去陪昊哥儿他们玩儿。”又笑,“我闲着,正好有两个小家伙过来玩,挺好的,往后你再出门,还把孩子带过来。” 凤鸾笑道:“只要母亲不嫌他们吵。” 甄氏嘴里犹笑,“吵?你小时候更烦人。”说罢,自己跨门出去,根本就不理站在门口的穆柔嘉,径直走了。 凤鸾道了一声,“二嫂,你进来罢。” 穆柔嘉跟着进门,然后看了站在内门前的王诩一眼,----听说这个太监功夫厉害的紧,阿鸾去哪儿都带着他,特别是……,被姐姐设计出事以后。想到这儿,心中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凤鸾等下还要出门去春游,没有时间慢慢说,而且更不想和她多聊,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必你是担心贤姐儿她们的安置,穆夫人也是担心。今儿我就说几句明白话,崇哥儿年纪还小,我让宫嬷嬷照看着,以前是怎样的衣食起居,以后还是怎样,只要他敬着我这个母亲,我就把他按儿子养。” 潜台词是,崇哥儿若是有了忤逆的行为,自然也不会手软了。 穆柔嘉眉头一皱,但是也没有话可以反驳。 凤鸾又道:“至于贤姐儿和惠姐儿,就更好办了。诚然,她们闹出那档子事儿,我这心里是不痛快的,但她们是王爷的女儿,是上了皇室玉牒的郡主,你们不必信,只要信我为了自己名声好了,不会刻薄她们的。” 当然也亲近不起来,而是厌恶。 “她们的婚事怎么办?”穆柔嘉问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想过了。”凤鸾只想快点把这些撕罗清楚,不再和穆家的人拉拉扯扯,勾起自己不愉快的回忆,说道:“她们的婚事,不论我怎么安排都不会落好的,所以……,你们来安排罢。” 让穆家的人来安排贤姐儿和惠姐儿的婚事,算是自己对她们最大的宽容,同时也是撂下了一个大包袱。除非自己存心想坑她们,否则以她们俩现在的处境,是挑不着什么好亲事的,到时候别人肯定要说自己刻薄,何苦出力不讨好呢?不如丢开手。 让穆家的人接手,一则显得自己贤惠大度,二则将来她们过得好不好,都怨不得自己,亲亲外祖母安排的婚事,能害了她们吗?过得好是她们有运气,过得不好,那是她们自己不会过日子,总之不与自己相干。 穆柔嘉闻言怔住了。 阿鸾她……,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贤姐儿和惠姐儿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凤鸾微微不悦,“说句难听的,我可不是你母亲,无理搅三分,得理更是不饶人,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踏在脚下。”轻轻笑了笑,“可是算计人也是要力气的,还弄得自己怨气丛生,何苦呢?我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那有空整天去算计别人?只要别人不招惹我就行了。” 第202节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尖锐刻薄。 穆柔嘉的嘴角动了动,却又无可辩驳,自己的母亲的确就是那样的人。 “好了,我今儿还要出门。”凤鸾开始撵人了,“二嫂请回罢。”看在儿时玩伴和前世的情分上,缓和了一句,“改天得空再叙。” 穆柔嘉静静站着,低垂眼帘,“阿鸾。”她的声音漂浮如云,“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姐姐虽然主动算计害你,但你活着,她却死了,父亲的爵位也没了,母亲更是伤心的病倒了。”她摇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我没有办法不恨你,这辈子都恨你,不过……,还是感谢你放过贤姐儿姐弟几个,多谢了。” 她忍不住捧住了脸,痛哭起来,“如果、如果当初我能劝住姐姐就好了。” 凤鸾勾了勾嘴角,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如果,况且即便有,王妃的心思也不是穆柔嘉能劝住的,不过是她天真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鸾!”凤世达的声音在外响起,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看了看堂妹,又看了看在旁边呜咽的嫂嫂,抬头问道:“二嫂有没有跟你说难听的话?哼,趁着二哥出门不在,又过来欺负人了。”扬了扬拳头,“当心我的拳头!” 凤鸾看着他,再看着在旁边痛哭的穆柔嘉,……忽地想起小的时候。 有一次穆柔嘉淘气,揪了自己头上的珠花不还,自己恼了,堂兄也是这般冲了过来威胁她,稚声稚气的,“你再不把珠花还给阿鸾,当心我的拳头啊,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打人很痛,一会儿叫你哭鼻子!” 穆柔嘉气得跺脚,“好了不起吗?我也有哥哥的,我有三个。” 可是吵嘴不久,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又凑在一起吃窝丝糖了,都是糊了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吵嘴再和好的日子,不会有了。 凤鸾觉得心里不舒服,朝堂兄道:“二嫂没说什么,正好你来了,陪着二嫂一起回去罢。”顿了顿,“我也该出门了,下午给你带桃花回来插瓶。” 凤世达这才放下拳头,咧嘴一笑,“行啊,顺便给我带两包黄婆家的脆皮豆,再要一份马记的葱花蹄筋,切薄薄的片儿,记得多放一点辣子。” 凤鸾笑着点头,道:“行,我给你带双份儿的。” 她还不知道,这一出去,暂时是没法给堂兄再带小吃回来了。 ****** 上了马车,萧铎发觉身边人有点兴致不高,方才去见凤渊了,并不知道穆柔嘉过来说话,因而问道:“怎么恹恹的?” “没事儿。”凤鸾歪在他的身上,不想说那点点陈年旧事的感慨,转而道:“马车里面闷得很,王爷说个笑话给我解闷儿吧。” 萧铎“哧”的一笑,“我成了给你解闷儿的了。” “哎哟哟。”凤鸾故意夸张道:“多少人想凑到王妃娘娘我跟前,给我解闷儿,都没看上眼,今儿把大好的机会给了你,别不知道珍惜啊。” “哈哈。”萧铎还没说笑话,先被她逗得笑个不停,“行,行,的确是好大的一个机会。”他笑得有点止不住,“哈哈,小的这就给王妃娘娘讲笑话。” 马车晃晃悠悠,隔音效果几乎等于没有。 王诩跟在旁边骑马,虽然听不太清她细细声说了什么,但是王爷爽朗的笑声,她的娇笑声,却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心中有点替她高兴,她开心,当然好了;可是又一点淡淡失落,她的这份开心,永远都不会和自己有关系。 继而又是失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之前在宫里一个人冷冷清清,跟个孤鬼似的,心里了无牵挂,不也每天行尸走肉般的过了吗?现在虽然不敢妄想太多,但是就这么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过得好,看着她的幸福美满人生,也差不多算是体会了一遭罢。 特别是,她对自己那份像亲人一样的淡淡关怀,有这一点温暖就够了。 眼下正是四月里,春光末尾,夏初至,放眼望去,便是蓝天白云万里晴空的,叫人的心情都跟着澄澈起来。到了香洲别院,这是端王府修葺布置的最好的一座别院,里面遍种桃花,灿若粉霞、灼灼明艳,东一簇西一簇的盛放开来,仿佛一个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 “这里好。”凤鸾一进院子就露出笑靥,语气真诚,“我喜欢这儿,回头夏天搬过来消暑多呆几天。”往里面深处走近,到处都是粉艳艳的明媚桃花,风吹过,铺天盖地的下了一场桃花雨。 将她笼罩其中,衬得她仿佛不是凡尘中人。 萧铎驻足凝望,赞道:“人比花娇。” 王诩看着那个身穿高大的紫袍男人走过去,搂住了娇小的她,两人站在桃花树下相得益彰,画面美得毫无瑕疵。他微微侧转身体,走到旁边,俯身拣了几瓣坠落在地的桃花瓣,----自己这种畸零之人,还是和手里的残碎花瓣更相衬一些。 那边完美无瑕的旖旎风光,不与自己相干。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丫头和婆子们去搬了烤肉用的工具、岔子和炭火,然后一些琐碎的酱料刷、铁丝网等等,还有腌好了切成片的鹿肉,以及悬挂在旁边的一整条大大的鹿腿,一切准备就绪。 凤鸾上次和萧铎烤鹿肉,运气不好,撞上捣乱的宁国公主吃了一肚子气。今儿在自家的地盘上,下人们都是奉承不已,就连端王殿下,也是乐呵呵的在旁边打下手,众星拱月一般的被捧着,可就自在快活多了。 “再要一点盐,一点点,我说一点点!”她声音拔高,有了几分不客气。 偏生萧铎完全平日的冷峻威严,只是好脾气的笑着,一面找了签子,想把多余的盐给剃掉,结果粘上去都烤化了,哪里剃的掉?扭脸看了看她,“别心疼,这块咸了我也吃。” “就让你吃!”凤鸾狠狠瞪他,“咸的你等下喝水,也得吃光。”带了几分一直被人呵护的娇纵,“我烤了好久,手抖酸了呢。” 王诩在旁边远远的看着,微微一笑。 只有彼此两情相悦,才会言行举止如此随意自然,好不拘束,不会担心说错一句就生分了,更不会因为对方做的不够好,就真的嫌弃,而是选择了宽容和迁就,互相包容在一起的情分真让人羡慕。 ----甚至有点小小的嫉妒。 “嗯,咸也咸的入味儿。” “我尝尝,唔……”凤鸾一口吐了,“太咸了。”把那块鹿肉给扔了,“算了,算了,等下吃完了,你去烤就好了。” 萧铎低声笑道:“多谢王妃娘娘体恤。” 王诩去了旁边看桃花,想折一支,但是又没有地方放,总不好等下拿着桃花招摇过市,配着一身官绿色的太监服饰,岂不成了街边一景?还是罢了,就这么看看就好。 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这边。 有人过来了!对方还是一个太监?王诩吃了一惊,心下正在猜测对方主子是谁,安王?肃王?还是……,皇上派来的?念头不过一瞬,对方已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哎哟,快让开。” “师兄?!”王诩认出了来人,也是和自己一样身份的御前内监,以前开自己和王妃凤氏的玩笑,还被自己骂过一顿。不过今儿,师兄看起来没有时间开玩笑,连脚步都不曾停下,就急匆匆过去了。 ----肯定是宫里出了急事。 王诩匆匆跟过去,心有不安。 “端王殿下。”那太监上前撵了下人们,然后低声道:“皇上急召进宫,奴才找到王府,不料殿下已经出来,又急匆匆的追到这儿,已然耽搁不少时间,还请殿下速速动身!” 这么急?萧铎脸色微变,不由问了一句,“可知详细?” 太监苦笑道:“端王殿下别难为奴才了,奴才只知道皇上在里面大发雷霆,然后就让奴才出来传召殿下,哪里知道是什么事?别耽搁,赶紧走罢。” “好。”萧铎刚要走,扭头看见旁边的凤鸾,“我急着进宫,侍卫们都要快马飞鞭带走,马车跟不上。你先在香洲别院呆着,我会让人去王府禀报一声,再增派侍卫过来接你,自己先别乱动。” 不怪他谨慎,实在是被几次惊吓给吓够了。 凤鸾忙道:“你去吧,我会在这儿等着侍卫们来接的,放心好了。”又道:“我自己还有二十个侍卫,香洲别院这里也有人,没事的,快去。” “别出去。”萧铎再飞快的交待了一句,看了一眼,脚步匆匆走了。 他走了,凤鸾也没了吃鹿肉的兴致,挥了挥手,“你们吃罢。”反正香洲别院这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好比小一号的端王府,干脆领着丫头进去找地儿歇息,等着王府增派侍卫过来就回去,不用再玩儿了。 王诩跟在后面,一起进了里面内院守着。 凤鸾进了屋,细细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这个时候没有出什么大事啊,又或者……,今生和前世变化不一样了?比如自己,以及萧宁、穆氏、穆柔嘉、贞娘等等,其实命运和前世都不一样了。 莫非是皇后又生事了?算算时间,之前禁足三个月的皇后,已经解禁,六宫之权虽然变成了和淑妃、德妃一起协理,也算还了一部分权给她。 不对,内宫的事,不至于让皇帝急召萧铎。 凤鸾揉了揉额头,真是越想越乱,一团乱麻。算了,等下王府侍卫一来,自己就赶紧早点回去罢。叫了王诩,“你让小葫芦去外面哨探着,见了王府增派的人,就赶紧过来禀告。” 王诩欠身,“王妃放心,奴才这就让小葫芦去看着,不会误了。” 凤鸾又吩咐红缨,“你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下早点走。” ****** 萧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单独见到皇帝,急问:“父皇,出了何事?” 皇帝脸色阴沉好似下雨,将一本奏折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 萧铎拣起奏折,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不由大惊失色,“太子殿下竟然和巢州王私下勾结?”顿了顿,“那现在父皇的意思是……?” 皇帝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坐在龙椅里,脸色僵硬,“朕处处顾念父子之情,哪怕他和皇后屡次犯错,仍旧以国本不可轻易动摇为信条,再三教导警训他,并没有动废储的念头,他却……”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朕再容忍下去,只怕连朕都要不得善终了。” 萧铎闻言心头一跳,继而……,隐隐生喜。 父皇既然把“废储”二字说了出来,自然就是动了念头,要废储了。 巢州王是当年跟着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所封的三个异姓王之一,其余两个都已经老死病死,儿子继承绝望降一等为郡王,加上诸子分辖属地,已经不成气候了。唯独巢州王跟开国皇帝时,年纪轻,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到现在才刚过花甲之年,据传精神硬朗、身体矍铄,大马金刀雄风依旧不减当年。 巢州王为人有些张狂不安分,一直为朝廷忌讳,但他手握西南重兵,加上属地所处地势险要,朝廷的意思,只要他不扯根旗杆造反都忍了。再忍个十来年,等巢州王寿终正寝,底下诸子将爵位一分,自然也就不足为患。 可他现在居然跟太子萧瑛勾引在一起,这就令人警醒了。 皇帝神色一肃,决断道:“等下朕就让人封锁坤宁宫,你和龙禁卫大将军分头领兵行事,一个去东宫捉拿太子,一个去肃王府防止动乱,然后将那个忤逆不忠之人给朕带来,朕要亲手处置他!” 萧铎沉吟道:“五城兵马司和左右京营也得布置,万一……”万一太子要拼个鱼死网破,少不得,是要有一番兵刃相见的血光了。 皇帝见他办事沉稳,点点头,“已经布置了。” 萧铎又问了一些琐碎细节,一一安置,都觉得没有问题了,方才放心,然后奉旨领命出去。他在兵部任职,对龙禁卫和左右京营的人都很熟悉,一切安排顺利。然后领兵围剿东宫之前,先问道:“五城兵马司那边准备妥当没有?!” “已经妥当。”有人回道:“早在端王殿下出宫之前,就有人传旨给五城兵马司的张栋、赵振平等人,领兵驻守四方城门,现如今应该已经戒严了。” 萧铎点了点头,赵振平算是自己养了多年的人了,有他在,心里感觉更加踏实。 一切都准备好了。 “王爷,赶紧出发吧。” “上马!”萧铎志得意满,满腔一举功成的坚定信心,刚要扬鞭策马,忽然脸色风云大变,“糟了!”阿鸾还在外头,城门一封,不知道王府去接应她的人,是出去了还是没出去,但……,算算时间,都是来不及回城的。 等下捉拿太子,不定会激起什么兵戎相见的反弹,……顿时一阵惊骇不定。 怎么办?现在要再出城去接她不可能,甚至连打开城门都不可能,可是就这么在大乱之前让她留在城外,又是难以抑制的心惊肉跳,……千万不能出事。 ☆、第171章 地狱同行 “怎么还没有来?”凤鸾呼了一口气,有点焦躁,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像是某种不吉利的预感,直觉告诉自己,很可能要出大事了。 这种时候,当然还是躲在王府里面安全一些。 稍微庆幸的是,亏得今儿把孩子给送到了娘家,有母亲看着,总算能够稍微安心一点。不然要是留他们在王府,萧铎进宫了,自己眼下又回不去,那还不得急死啊?不过王府的人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难不成萧铎急匆匆的,忘了? 王诩一贯从容淡定的神色,也有点不淡定了。 他道:“王妃,我到外面去看看。” 凤鸾坐不住,跟着他一起出去。然后才明白,他所谓的“到外面去看看”,竟然是顺着墙根一路飞檐走壁,最后飞上了房顶,站在香洲别院的最高处往远处眺望。看他单薄的身形站在房顶上,衣袂翻飞,不由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朝上喊道:“上前怪危险的,你赶紧下来!” 清风起,桃花浓,王诩一身碧色长衫随风飘舞不定。 “不好!”他在高高的屋顶上低语了一句,飞快闪身下来,“王妃快进屋!” 第203节 凤鸾不明所以,但是见他脸色大变知道不是好事,赶紧跟了进去。 王诩朝红缨快速道:“赶紧去找一身丫头的衣衫,给王妃换上,再给我找一身小厮的衣袍过来。”见红缨吃惊愣住,喝斥道:“赶紧去!” 红缨慌张张飞快去了。 凤鸾脸色大变,惊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诩眼里闪着惊动的光芒,但说话还是有条不紊,又吩咐玳瑁,“你给王妃散了头发重新一遍,梳最简单的丫头发髻。”像是太过焦急,竟然直接动手把凤鸾拉到镜子前面坐下,帮着把头上的珠宝首饰都给拔了下来。 “王诩……”凤鸾的声音透着惊惶不定,看着镜子中的他,“你别吓我。” “王妃娘娘。”王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简略说道:“奴才在房顶眺望,发现山下已经被人包围,那种包抄的架势,绝对不会是王府派来的人。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乱子,但是早做准备,以备等下方便逃脱出去。” “包抄?”凤鸾看着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脸色都白了,惊骇道:“什么意思?谁会无缘无故包抄香洲别院?”脑子里乱作一团,完全没有头绪。 王诩沉声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玳瑁梳头的手都是抖的,一脸害怕,小声道:“王公公,等下……,等下我们都要逃命吗?啊,要怎么逃啊。” “你们留下。”王诩已经琢磨过了,说道:“不管山下的人是为何故包抄,肯定都是听说了王爷和王妃在山上,是找他们的,现在王爷走了,就是生王妃有抢劫的价值了。”正好红缨拿了衣服回来,一起说道:“等下你们换上普通丫头的装束,混在院子里面,万一被抓了出来,就说王爷走了,王妃去后面桃花园赏花了。” ----尽量转移视线拖延时间。 小葫芦一路飞奔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师傅,不好了,山下好像来人了。”然后看着屋里的动静一怔,“你们这是……?” 王诩根本没空管他,催促凤鸾,“王妃赶紧进去换衣裳,快点!”然后自己拽了小葫芦去旁边,一面换衣裳,一面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你自己去找套衣服换,等下机灵点儿,别怪师傅不管你,王妃出事,你和我一样活不成。” 这是借口,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可能让她出事。 “师傅……”小葫芦觉得腿都软了。 “你过来。”王诩招手,然后附耳低声,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几句,“等下看准时机,记住没有?” “记、记住了。”小葫芦咬紧牙关,拼命点头。 王诩催道:“快去!”然后想了想,又飞身出去扯了几把桃叶,然后放在碗里揉搓出青涩的汁液,用水调了,自己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剩下端给凤鸾,“王妃把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涂抹一遍。” 她肤色太过白皙,等下容易引人注意,面色弄成淡淡的黄就寻常多了。 一切准备就绪,箭在危弦之上顷刻即发! 王诩遣散了屋里的人,外面的侍卫却依然没有去做通知,有他们阻挡,又能再拖延一会儿时间。然后悄悄带着凤鸾,简装轻便,偷偷从后山曲折的小路溜了下去,不敢直接离开,暂时停在山下的临时客房,假作下人和丫头模样。 他低声道:“等下那些人肯定会山上,山下只留少部分人留守,到那时候我再想法子带你冲出去。”微微皱眉,但愿等下能够抢到一匹马,不然自己跑的快,她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可是跑不动的。 凤鸾早就已经没主意了。 她的心思和聪慧,只能用在后宅人心争斗和与人相处上面,对这种直接拔刀喊杀的阵势根本无用,只能他说一句,就跟着点头一句,“好,我听你的。” 片刻后,外面就是一阵气势喧天的大动静。 “赶紧,赶紧给我把门守住!” “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走!” 一阵嘈杂动静之后,稍微安静了下,又有人道:“你们这一小队,把屋子里的人都统统撵出来,弄到一处看押。”那人大喝一声,“剩下的人,赶紧跟我一起上山,等下记住要抓活的!” 有兵丁涌了进来撵人,“都出来,出来!” 凤鸾和王诩都是低头脑袋,跟着其他下人一起,七、八个人被撵到了一起,不一会儿又有新的下人加入,大家挤挤攘攘的,单个的目标倒是不那么明显了。 正如王诩预料的那样,大部分人都上山去了,山脚院子门口的人不多。不过再不多也是一个门口十几个,要怎么冲的出去?但是不赶紧走的话,等下上面发现没人,就会挨个找人了。 凤鸾紧张不已,只觉得掌心都快要冒汗了。 “哎呀!”身后忽然有人惊呼,“着火了!快……,快跑!”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院的一所屋子突然起了火,众人正在惊疑,另外一处房子也突然着火了,明显是有人故意捣乱。但这种时候,大家都被兵丁给吓得没魂,哪里还顾得上去救火?人群顿时大乱,各种惊呼声、推攘声此起彼伏,就连负责看守的兵丁也乱了,纷纷朝院子外面涌去。 外面的兵丁喝斥道:“都乱跑什么?赶紧退回去!” 求生是人的本能,谁会老老实实的等着受死啊?山脚下的下人、粗使婆子,以及马房小厮等等,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多人,再加上几个在里面看守的兵丁,众人都是慌慌张张涌了出来。 原本在外面喝斥的兵丁见状,再看看里面的浓烟,也不敢逗留,但是怕跟前这群人跑散了,慌忙喝斥道:“别乱!别乱!都到旁边大树下面站着,老实儿点!” 就在此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忽地从人群中弹起,宛若离弦之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子里抽出利剑,飞快的斩杀了最近的几个兵丁,然后夺了马,抓起旁边的一个女子,旋即冲了出去! 众人正在烟雾里呛咳不停,涕泪横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旁边几声惨叫响起,“啊!”,“刺客,拿住他!”,然后倒下去了好几个兵丁,另外有两个下人骑马逃了。 这是……,众人不由看得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 不过怔了一瞬功夫,那二人已经策马跑出去了有一箭之遥,兵丁中有反应机敏的跳了起来,赶紧翻身上马,“快追!那两个下人肯定有问题!” ****** 风驰电掣,景物飞速掠过,凤鸾心惊肉跳一直停不下来。特别是刚才那一瞬间,血光飞溅、惊险万分,简直觉得整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而此刻,王诩一手紧紧搂了自己,一手飞抽马儿,低促道:“快点!” 凤鸾不仅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脖颈,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在自己后背一下一下跳动,似乎……,也挺快的。 然后很快顾不得这些细节了。 后面追兵大喊道:“赶紧停下,不然就是一死!” 凤鸾心跳更快,既然能够听得清后面的声音,那就说明身后的人并不太远,而且自己和王诩两人骑一匹马,速度上肯定要慢,只怕用不到多会儿就被追上! “没事。”王诩急促安抚她,“七、八个人,我应付得过来。”然后交待道:“等下要是被他们追上了,我就下马,你不是跟着王爷学过骑马吗?官道笔直,只管抓紧了缰绳,稳住身形,一路往前跑就行了。” “那你呢?”凤鸾慌张道。 王诩虽然自负功夫不错,但对付七、八个人,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只是这话不敢跟她说,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我处理了他们,就赶紧上来追你,你只管往前跑不要回头,往前跑就对了。” “不,我害怕。”凤鸾慌张道:“再说你一个人,没了马,还要应付那么多人,肯定、肯定不行的……”她的声音带出哭腔,“我、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坐稳了。”王诩微笑,然后飞身从马镫上往后弹起,深深看了她一眼,提着缰绳就直奔后面的追兵而去! “王诩!”凤鸾想要回头看他,可是马儿实在跑得太快了,不敢乱扭头,只能朝着前面大喊,“你快回来!快回来啊……”风声掠过,将她的声音吞噬不见了。 “啊!”后面很快响起惊呼声,尖叫连连,“快,杀了他!” 王诩一记马鞭横扫过去,卷倒一个,被抽得跌倒三个,顾不上这四人,飞身追了一匹马翻上去,提剑朝另一人刺去!几下里“霹雳乓啷”,兵刃相接,刀光剑影,他被剩下三人围攻,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 不过几个回合,便是二死一伤,正要解决剩下这个,后面跌倒的几人又追了上来,除了没马的那个,其余三个皆是提剑飞驰而来! 而前面,凤鸾已经跑出足有一里地,她除了在心里拼命默念,“王诩,王诩,你快回来!”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正在惊惶的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忽地听见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响起,像是有人追了上来,……是王诩?还是他死了,追兵追了上来?! 凤鸾死死咬牙,紧紧的抓住了缰绳,感觉好像一柄利刃悬在自己头顶,不定下一瞬就要落下来,忽地听见一声呼喝,“不要回头,是我!” 紧接着,王诩飞快的追了上来。 是他……,凤鸾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完全控制不住。 “你受伤了吗?”疾风中,她不敢扭头大声喊道。 王诩看了看腿上和胳膊上的伤,忍痛道:“没事,一点小伤。” “你不要骗我。”凤鸾眼泪直掉,没准儿他受了重伤,只是不肯告诉自己,可是又不能扭头去看,万一掉下马就更添乱了。 王诩微笑,“不骗你。” 那一刻,他提剑鲜血淋漓,剑在阳光下折出闪闪金芒,衬得他眼如墨、眉似剑,一袭灰色长衣仍旧掩不住湛湛光华,和璀璨明亮的笑容。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骄阳明亮,好似湛蓝天空中的一轮红色圆盘。 凤鸾在马背上颠簸不已,焦虑问道:“王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感觉离京城越来越远了,心中是说不出一种的惶惶然,和身处野外的不安。 “先找个地方避一下,然后……”王诩忽地语音顿住,眉头一皱,侧耳仔细聆听周围动静,似乎……,有点不对劲。他赶忙喊道:“先停下,好像前面来人了。” “啊?”凤鸾又是吃惊,又是慌张,“我……,我不会停。” 王诩只得赶紧策马靠近,然后一手勒住自己的缰绳,一手缓缓勒住她的,两匹马碰碰撞撞的,差点没把凤鸾给摔下去。不得已,他只好先勒住自己的马儿,然后快速踏步上了她的马,令其停下! “怎么了?”凤鸾感觉更是莫名不安起来。 王诩翻身下马,“别说话!”他将手握成空心状,然后全身伏在地面上,细细的听了一会儿,旋即勃然变色起身,“不好!前面官道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大队人马?”凤鸾吃惊道:“多少人?”继而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既然是大队,至少就得是几十人以上啊。 然后王诩的答案更让她震惊,“你想想看,能让整条官道都为之震动,还要从我们看不见的遥远地方传过来,至少……,也得是几千人才行。” “几千人?!”凤鸾觉得自己脑子不会思考了,怔了怔,旋即悟了过来,“几千人突然逼近京城,是要造反?还是……?还是左右京营拱卫皇城?”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代表京城发生了大乱子。 而自己和王诩,更不能跟是敌是友都分不清的几千人打赌,也就意味着,不能再沿着官道向前逃命了。 “那要怎么办?”凤鸾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完全是个累赘,不由急道:“你走吧,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一咬牙,”我……,我自己找个地方了断。” “不要胡说!”王诩刚刚喝斥了一句,一回头,发现官道后面又有黑点在蠕动,像是有人朝着这边策马狂奔。不用多想,肯定是上山搜查的人没找到人,加上听说了山脚的事,所以起疑心追过来了。 当即顾不得细细思量,将两匹马儿狠狠一抽,让它们继续飞速往前狂奔! 然后叫上凤鸾,“走,我们先往树林那边躲一下。” 两个人下了官道,一个在前引导,一个跌跌撞撞,横穿田埂往村落的小树林跑去,身后的追兵渐渐逼近。有人眼尖看到了他们,喊道:“在那边!他们逃了,赶紧下马追过去!快,快点跟上!” 凤鸾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但还是不够快,接二连三的绊倒了几下,几乎都快要哭着放弃了。可是看着他胳膊上和腿上的鲜血沥沥,又觉得放弃对不起他,加上出于本能不愿意死,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跑。 可她一个娇花软玉般的闺阁女子,养得娇,哪里跑的快?不一会儿,就见远处的小黑点渐渐清晰,越来越近,心下害怕不由哽咽,“都是我牵连了你。” “别哭了!”王诩斥道:“看路,赶紧往前跑!” 那些从官道上跳下马的兵卒,穿过田埂,正朝这边追上来! 凤鸾觉得自己不仅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很快就会被抓住,----他已经救过自己一次了,难道还要他再为自己死一次?他可是……,外祖父膝下最后一点血脉了。 “王诩!”她一面跑,一面哽咽喊道:“等下要是他们追了上来,你就……,你就一剑杀了我,给我一个了断。”泪水下坠,“然后……,自己快离开。” “抓紧我。”王诩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大声道:“什么都不要管,往前跑!只要有一口气都往前跑,听见没有?!” 凤鸾哭道:“好……” 他的手修长纤细,很柔软,传来温暖而安定的力量。 “抓住他们!”身后追兵的呐喊声音,已经清晰可闻,渐行渐近。 王诩飞快看了一眼,估算了下,后面的追兵至少有二、三十号人,别说自己身上受了伤,就是没受伤,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若是自己一个人逃命或许可以,但是免得这么多人,护得她周全肯定不行!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葬身此地?! 至于对方是什么人,抓她,又有什么目的,虽然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好事。单说她一个闺阁女子,被人抓了,这名节上面就不清不白了。 第204节 “扑!”凤鸾再次摔倒,忍了痛,艰难喊道:“不行……,我实在跑不动了。”这辈子都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距离,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你往前走,逃了命,回头叫王爷给我报仇……” 她哭了起来,努力爬起来,又腿软脚软加上疼痛再次摔倒。 下一瞬,王诩蹲□,“上来!我背你!”见她满面泪痕愣住,一把抓了她,扯到自己背上背稳,然后运足了内功飞快往前跑,一路有如疾风。 ----绝不,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凤鸾双手用力的抱住他,扭头会看,一路血迹斑斑点点,想哭……,却紧紧咬了嘴唇,眼泪直掉,不敢哭出声儿来乱他心绪。 王诩背着她努力往前跑,后面不远处追兵大声呐喊,惊吓的田地的农夫农妇简直不知所措,纷纷四下逃窜不已。“等等!”他赶紧追上一个年迈的农妇,飞快询问,“最近的河在哪边?哪里有船?” 只要用脚趾头想想都会知道,这么跑下去,肯定是被抓死路一条。 凤鸾别的使不上劲,脑子还算够快,飞快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金簪子出来,递给农妇急道:“大娘,帮帮忙,这个金簪给你了!” 农妇根本反应不过来,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个渡口……” 王诩顾不上多说一个字就继续跑,凤鸾扔了金簪,想要让他停下来自己跑,可是觉得还不如他快,只能焦急的往前看着,期望能够快点看到小河和船只!这一次,自己和他能够幸运的逃脱吗?后面那些追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眼下已经顾不得去细想了。 “快!抓住他们!”身后的喊声此起彼伏,渐行渐近,“千万别让他们跑了!分散一点追,包抄他们!抓住回去重重有赏!” 又有人喊,“弓箭手,放箭!” 箭支起先隔得远,射不到,但是王诩背着凤鸾跑不快,渐渐体力透支,箭支越来越近了,“咻咻”之声,不时的在生身边接二连三响起!“唔!”他忽地一身闷哼,脚下一软,凤鸾顿时摔了下来! 危急时刻,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拔掉脚上的箭,只一顿,便拉起凤鸾继续跑!急声喝斥道:“快跑,不要回头!” 凤鸾歇了一阵,力气稍缓,跟着他咬牙往前奔! 如此不停伤亡,加上凤鸾的体力又要透支,身后的追兵又越来越近,两人快被逼到绝境,----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希望出现了。 大约距离有十几丈的前方,出现一条小河。 凤鸾觉得快要撑不住了,浑身大汗,脚下全是泥土污秽,前面的小河顿时给了她巨大的希望,忍不住喜极而泣,“河、河!”可是船呢?没有船要怎么逃?正在四下慌张眺望,忽地听得一声惊呼,“低头,当心!” 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他一扑,滚在地上。 后面追兵里面有人骂道:“抓活的!只准射腿!” 王诩顾不上说话,直接打横将凤鸾抱了起来,努力的朝着那半遮半掩,在芦苇里面飘荡的小舟跑去,忍着身上伤痛,带着跳上船,用最快的速度拿起竹竿往前一撑! “坐稳了。”他喝道:“把头低下,尽量靠近岸边的船一侧,防止岸上冷箭!” 凤鸾吓得浑身发抖,紧紧的贴了过去,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儿。 王诩根本没有片刻时间包扎伤口,用尽最大的力气,拼命划船,后面的追兵已经抵达岸边,有人喊道:“不好!他们要顺着河跑了!放箭,赶紧放箭!” 岸边的人一边沿岸追,一边拼命放箭! 村落的小河并不宽,哪怕王诩已经尽量靠着另一头河边,但距离这边河岸还是不足一箭之遥,箭雨犹如蝗虫一般纷纷射来!他一手摇浆,一手拔剑挥舞阻挡箭雨,但是哪能全部挡住?“扑!”一箭射中他的腿,他双腿中箭,加上力竭,很快支撑不住跪了下去,情势更加危险了。 “扑!”又是一箭,射中了他的肩头,殷红的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原本灰扑扑的一身衣服,已经染做暗红,好似暗夜之花。 在如此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要用力划船,无异于加快了他的流血速度,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渐渐透出冰雪消融的景象。虽然岸边的人渐渐追不上了,但还是有流矢不停飞来,他的剑舞得再快,也不可能是密不透风的,况且还要平衡另外一只手摇船桨,总有缝隙, “扑!”再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胳膊! “王诩!”凤鸾惊叫,挣扎想要起身。 “躺下,不许起来!”王诩断然喝斥,骂她,“你不要给我添乱,老实躺着!我还死不了!你起来,我就白救你了。” 凤鸾泪流满面,咬了咬唇,复又缩成一团。 “杀了那个男人,杀了他,就可以留下船上的女人了!”岸上的人急了,大喊道:“赶紧放箭,不然要追不上了!” “咻……!”,最后一波箭支宛若蝗虫一般飞射而来。 一下、两下、三下,王诩的右手顿时中了三支箭,鲜血淋漓,加上之前的伤势,简直快要变成刺猬,他的手已经握不住剑了。 ----眼前就要被飞箭射个透心凉! “不!”凤鸾失声尖叫,再也无法贪生怕死的躲在下面,她纵身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泪如雨下,“要死……,一起死。” 射程最远的两支飞箭,正正射在她的身上,痛得她身体随着箭支猛地一震,从未有过的疼痛,从两个地方瞬间爆炸开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感受正背心后头的那一支利箭,然后整个人便不由自控的往下一滑,捧着心口软了下去。 “你疯了!”王诩气极打骂,可是他的声音,早就因为气力用尽而微弱,泼天愤怒喊出来,也不过是低低一声,“你怎么不听话?叫你躲着!”他不敢停,努力的摇着船桨,要不是靠着这点支撑,自己也快要倒下去了。 凤鸾浑身鲜血躺在他的身边,感觉到神智正在离自己而去,意识开始模糊,艰难的看着他微笑,“你尽力了,如果……”眼中璀璨光芒在一分分暗淡,“王诩,如果我死了,请你……,不要自责。” 王诩燃烧着红了双眼,怒声大作,“你不会死的!”他想要伸手去抱她,给她止血,可是却不敢停下手中船桨,只能心急如焚喊道:“你不会死的,一直跟我说话,不许睡着!你听见没有?说话!” 凤鸾觉得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周围一片金芒,有点分不清这个世界了。 她艰难喘息道:“王诩……,你已经救了我一命,若我死了,就当是……,当时偿还你的救命之恩。”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在那沾满血污的脸上,划出一道细细痕迹,轻轻的笑,“你要……,好好活着。” “不!”王诩心痛如绞的拒绝了她,声音凄惶。 ----若有地狱,与你同行。 ☆、第172章 意外相逢 夜色沉沉,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一处小镇,屋舍幽静清雅。 一个将领了奔进来,跪下禀道:“当时属下等人带着人过去包抄的时候,端王殿下就已经先走了,迟了一步。然后香洲别院里没有找到王妃,正要挨个搜查,山下有人突然逃跑,虽然穿着下人的服色,但是其中一人功夫很高,看起来很是可疑。那人弄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最后……,还带着人逃跑掉了。” “逃走了?”太子萧瑛脸色不悦,沉声道。 “是,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沉吟了一阵,双目微眯,“行了,逃了就逃了,你下去吧。”自己逃亡在外,眼下不宜随便处置身边心腹,不然身边就没有可用之人了。倒是听他这么一说,逃走的……,应该是王诩和凤鸾啊。 罢了,不必管了。 本来听得线报,说是端王府的马车今天出门,就顺便让人去香洲别院拿人,拿住了是自己赚到,没拿住也不损失什么。眼下大事要紧,老六两口子可以先放一边,首先要考虑的,还是等下怎么应付巢州王。 父皇已经年迈容不下自己,不仅查了自己在各省的账目,还查到了自己在永州囤积的粮草,以及一些其他烂帐。他打算一点点架空自己,让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同时在犹豫要不要废了自己。 或许对于父皇来说,还给自己留了一线做下任皇帝的念想。 但是别的皇子一旦看到机会,是不会甘心的,他们不断攻击自己,母后和妹妹又在没完没了拖后腿,父皇的废储之心日渐浓厚。原本慢则几年,快则几个月,而巢州王故意泄露自己和他联系,逼自己出城,将这一切提到了眼前! 之前也曾想过宫变,但左右军营、龙禁卫、京畿十方军,还有几处要地重军,这些全部都牢牢的握在父皇手里,自己不仅连边儿都摸不着,东宫的势力还在被父皇一点点削弱,根本就不肯能宫变成事! 那么……,被迫偏安一隅,和父皇分庭抗争也是不错。 ----成者王,败者寇! 太子萧瑛笑了笑,自己可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啊。 虽然提前逃了出来,让父皇扑了个空,但是和巢州王这种老狐狸共商大业,无疑是与虎谋皮!自己手上的兵力不够,他有兵力,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幌子,眼下固然是彼此一拍即合,往后却是难缠的很。 唉,太子幽幽叹气,真是哪一条路都不好走啊。 继而想到皇帝,父皇……,您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在因为找不到儿子,而雷霆震怒吗?听说您封闭城门,派人大队人马去了东宫拿人啊。 父子之情,您是一点儿都不念了。 ----儿子也学会了。 ******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派人去东宫捉拿太子,结果扑了个空,太子萧瑛早已离开东宫,人都跑出几百里之远了。不仅如此,还有几千人埋伏在外阻拦,和左右军营的人对仗交火,给太子的逃离拖延时间。最后那几千人死伤惨重,但却成功的让太子逃到巢州王的势力范围内,再追就要打仗了。 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当即下旨,以种种罪状,废除了萧瑛的太子储君之位,这样一来,原太子萧瑛就不被朝廷承认了。 朝堂上面风云诡谲,不仅让皇帝和大臣们掉出眼珠子,就连凤渊等人也是惊疑不定,事情竟然出现了偏差!和凤鸾的那个“预言”梦有出入了。 更糟糕的是,凤鸾现在生死下落不明。 当时萧铎无法违抗圣旨,不去捉拿太子,更不可能强行让五城兵马司开门,自己去香洲别院找人。而且那会儿,城外几千人阻拦出城的人,城内城外已经交战,后来左右军营的人赶到,里外配合,才剿灭了萧瑛培养的那批逆反军士,一片血流成河。 等到萧铎带着人赶到香洲别院,距离他早上离开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白天。晚霞灿烂若锦,在万丈高空中五彩斑斓的渲染开来,美艳迷离,桃花盛开依旧,花树下的佳人却不知所踪。 萧铎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今儿不该带她出门的,不出门,就不会有后面这场意想不到的祸事了。太子……,太子居然突然逃窜,甚至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不忘派人去包抄香洲别院,----他想捉拿自己和阿鸾! “砰!”不由重重一拳砸了桌子上,声音响亮。 高进忠最是知道主子的心思,见他忙了一整天,水米未进,劝道:“王爷千万爱惜身体,不然王妃娘娘知道了,又该埋怨王爷不珍重了。” 萧铎一阵脸色阴沉。 高进忠又道:“今儿的事谁都想不到啊。” 谁想得到,萧瑛会突然离奇的逃跑,并且突然让几千人在外阻拦呢?更想不到,萧瑛会在这种时候,还下令让人包抄香洲别院,以至于弄得王妃娘娘生死不明。 “王爷。”高进忠小声劝道:“王诩功夫很高,应该……” “滚!”萧铎一个茶碗砸了过去。 等人走了,他努力的呼吸平定情绪,继续愁眉不展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现在不是伤风悲秋的时候,他端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吃饭,直接对着茶壶大口喝水,把心中对萧瑛等人的愤恨,对她的担心和自责,全都深深埋在心底。 是个男人,就该在越是低谷的时候打起精神来,而不是自怨自艾!眼下时局混乱不已,不仅要努力稳住朝局,更要稳住自己,然后再倾尽一切力量寻找阿鸾。 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萧铎将手里的饭碗一扔,然后走了出去。看着天空中高高悬挂的明月,想象着在同样月光映照下,却不知身处何地的她,不由一阵揪心。 阿鸾,等我。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 “她的伤势怎样?”王诩脸色苍白的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箭支射的太正,就算没有伤及心脏,也伤到了肺腑。小娘子身体又是娇弱,脉搏不显,只怕……”叹了口气,“得看她熬不熬的过了。” 王诩的心猛地坠入深渊,不自禁道:“她不会有事的!” 大夫低了头,“这位爷,小的医术实在有限的很,平时就看个伤风感冒之类,请恕小的实在无能无力。”眼见对方似要杀人的眼色,急于推卸责任,建议道:“不如带着小娘子去沧州瞧瞧,那地方大,好大夫多,医术高超,灵丹妙药也……” “不必多说。”王诩淡声打断,吩咐道:“你把我们要用的金疮药开够,再给她开几幅血护心脾的温润药物,另外还要两支老参切片,以备平时所用。” 不知道追兵还会不会再来?哪怕自己和她改头换面,但仍旧行踪不够严密,一个地方的确不宜久留,而得换地儿。 王诩到了客栈里间,走到床边,看着仍旧昏昏沉沉的她,心绪一片翻涌。 那一瞬间,她上前抱住了自己,用身体替自己挡了最凶狠的两支箭,是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自己不过是奴才,就算救了她,也不值得她这么做。 第205节 可她却真的这么做了。 如果这世上感情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一切都是值得的。 “别担心。”王诩心里一阵难过,看着她,轻声道:“这个地方小,寻不着好大夫和好药材,等我带你去沧州,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得先保证她性命无碍,才能找机会往王府送信回去。 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几千人军士同时奔赴京城之外,肯定是一场大乱子,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想来过几天就会有消息传出,但愿已经平息。 几天后,皇帝废黜萧瑛太子之位的消息,传到了沧州,人人震惊议论纷纷。 王诩知道以后,同样吃惊,----当天竟然是太子逃窜和朝廷对抗?!难怪当时有几千人涌了过来,但……,追杀她的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太子派的?这里面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暂且丢到一旁。 比起朝堂政事,他更关心床上躺着的那个纤柔女子。 凤鸾已经苏醒过来,但是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元气大伤,只能睁眼一会儿,就虚弱的又昏睡过去。王诩为她求遍了沧州的好大夫,但是这种伤势,并没有任何特效药物可用,能够活着就算不错。只能每天运内力先替她养护心脉,再加上药物,然后期望慢慢调养,早点好起来。 然而很快,发生了一件让天下人都震惊的事! 在皇帝废黜太子后,没过几天,巢州王和萧瑛便说皇帝年事已高,以至被身边奸佞小人蒙蔽,扯了一张 “清君侧、诛小人”的大旗。然后以巢州为中心,将永州、长信、高坪等几个州县,圈在一起,俨然已经是一个小朝廷。 估计要不是巢州王本身别有心思,都扶植萧瑛登基了。 到底是皇帝真的被人蒙蔽了?还是太子谋逆呢?正在天下人猜疑不定之际,巢州王和萧瑛忽然举兵北上,并且首战告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一座城池! 皇帝得知消息以后,勃然大怒,将范皇后和肃王严密监视起来,然后任命六皇子萧铎为平乱大将军,领二十万大军南下。同时下旨,让在南面沿海征剿流寇的七皇子萧湛,令其火速北上,和萧铎形成两面夹攻之势,一起剿灭谋逆的废太子萧瑛和逆反的巢州王,以平定天下动荡之局。 ----天下大乱。 沧州也陷在动荡不安的波及之中,打仗的事可没个准儿,不说真的战火焚天,就算是抓壮丁,夺粮草,满城鸡犬不宁就够受的了。王诩不得不带着凤鸾离开,既不敢这个时候往北上京城跑,也不敢南下,只能尽量往西边波及小的地方去。 南面多水,西边多山,王诩费尽心思走水路的计划,在去溪坪尾的时候,不得不改弦易张了。溪坪尾名字里面带水,可是附近就一条涓涓细流的溪水,没法坐船,只能该用马车或者轿子。 因为凤鸾伤势未好,怕马车颠簸,王诩便请了两个轿夫抬轿子。 ----不料半路遇到劫匪。 说是劫匪略有点夸张,其实就是五个因为战乱失去生机,然后四处流窜乱抢东西的村夫。对于一般人而言,难以抵抗,对于王诩而言,哪怕他此刻伤未痊愈,也并不畏惧这五个蠢货!倒是两个轿夫吓得不轻,偷偷摸摸放下轿子,然后互相一对视,就两脚抹油开溜,连轿子和脚力钱都顾不上要,性命要紧呐。 他们如果多留一会儿,就得后悔。 因为王诩下马以后,不过出手之间,就先将一人踩在脚下,用剑指着道:“要么快滚,要么我切了你的脑袋滚!” “啊!快来救我。”那人惊慌的呼喊同伴。 剩下四人一涌而上,结果“噼里啪啦”之间,根本就不是王诩的对手,很快就全部都被撂翻了。别看那几个人平时凶神恶煞的,遇到练家子,加上对方是在太厉害,顿时把胆子都吓破了。 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打滚,爬起来,哭喊着求饶,“大侠饶命,我们实在是没有饭吃……” 而在道路的另外一头,一辆马车正朝这边行驶过来,旁边骑马的护卫道:“主子等等,前面好像有点事儿。”一人跑上前去看了看,问清楚情况,然后飞快策马回来禀道:“是几个村夫想打劫,结果遇上了一个练家子,不是对手,正在跪地求饶。” “以一敌五,那是身手不错了。”马车里的人轻声赞道。 “是。”护卫想了想,眼下战乱不休,多招募几个有用之人也好,因问道:“主子是想招募那人吗?” 马车里的人没有应答,而是道:“先过去瞧瞧。” 等他过去时,那五个村夫在就逃窜的没影了。 只剩下一个面容清雅的年轻人,手中提着剑,正在看着轿子,微微皱眉,像是在为没有轿夫的轿子而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马车里的人撩了帘子,往外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而刚刚制服了五个村夫的王诩一抬眼,同样露出了惊讶之色,……是他?怎么会是他?萧湛怎么会在这儿?飞快思量了下,如果往回走越过溪坪尾,便是定州,难道说萧湛是要偷偷去往定州?心思微凝,遇到他,只怕等下局面不好控制了。 “你的轿夫没有了。”萧湛收回了惊讶的视线,平声道:“轿子里的人不方便行走吧?不知轿中人是男是女,若是方便,不妨和我共乘一辆马车。” 他这话问得很有技巧。 王诩不得不回道:“不用了,轿子里人是我妹妹,不太方便。” 妹妹?萧湛心下一声冷笑,太监哪里来的妹妹?他以为自己这半年在外省,就对京城的事毫不知情?而前不久,萧瑛叛乱的时候曾派人围剿过香洲别院,自己当时就担心过,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而眼下看来,只怕轿子里的人很有一番蹊跷。 “这样吧。”萧湛下了马车,“你的马儿给我,我把这辆马车让给你们。” “主子,不可!”旁边护卫赶紧阻拦。 “都退下。”萧湛眉宇间浮起一丝厉色,挥了挥手,将护卫都撵到了旁边,然后看着王诩道:“如何?难道你们打算就此在这山中过夜?” 王诩可以说我们有马共乘,但是对方已经起了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胡扯八道反而会惹怒对方,那就不美了。细细斟酌了一下,萧湛……,好像和端王府没有深仇大恨,但天下大乱,谁又知道有没有乱了人心?万一他用王妃要挟端王府,到时候要怎么办?但是萧湛的护卫不比村夫,且人多,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他正在犹豫不定,轿子里的凤鸾轻声道了一句,“哥哥,就用他们的马车罢。” 萧湛顿时身体一僵,是她! 王诩也是一震,她……,还真的喊自己哥哥。 ****** 因为途中除了那点小岔子,加上遇到萧湛,王诩和凤鸾不得不跟着重返定州,眼下定州还没有乱,不过附近的州县都已经乱了。 王诩的本意,是带着凤鸾找个偏远僻静的小镇养一养伤,不料变成这样。 “没事。”凤鸾安抚他道:“遇到萧湛也好,咱们跟着他,总比你单枪匹马保护我省心,放心……,他应该不会害了我。” 王诩目光缓缓的看向她,对萧湛……,她就这么笃定?不由想起以前的传闻,说是萧湛有意迎娶她做成王妃,或许是真的?继而在心里摇摇头,把那些纷杂的念头给驱逐出去,不该那样去想她的。 凤鸾端起驿站里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微笑道:“一路上,你为了我辛苦了,每天都是日夜不安的守着,你自己还有伤,今晚正好可以让你睡个安稳觉了。” 王诩淡淡道:“嗯,也好。” “笃笃。”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是萧湛安排好了军务回来,在门外问道:“里面有没有睡下?” “没有,请进。”凤鸾淡声道。 原本这些天,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相处熟悉,加上都有伤,平时已经不在守着主仆的规矩,只像朋友一般相处。眼下因为萧湛的突然到访,王诩不得不赶紧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又恢复了做奴才时的卑微姿态。 王诩低垂眼帘,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湛推门走了进来,他年岁渐长,加上领兵打仗的缘故,已经不复几年前的少年单薄之态,而是举手投足都有了几分端凝。一袭深蓝色的暗纹长袍,衬得他目光凝定好似明玉,长身玉立之间,有了手握强权的雍容威严气势。 凤鸾之前上马车的时候,并没有细细看他,此刻打量,倒有几分陌生的不认识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因为被成王妃和蒋侧妃一起陷害,让萧铎误会,不得不叫了他出来当面对质,算起来,也有三年时光了罢。 “请坐。”她微笑道:“身上有伤,恕不起来见礼了。” “不用客套。”萧湛摆了摆手,觉得旁边的王诩有点碍眼,但是自己是小叔子,她是嫂子,并不合适单独相处一室,只得忍了。凝了凝起伏不定的情绪,问道:“你们怎么会在定州附近?” 凤鸾沉吟了下,把当天发生的事简略说了,然后道:“最近各地战乱动荡,我身上有伤,怕乱,所以想往西边找个僻静之处养伤。” 萧湛看了一眼,想着她身上中了两处箭伤,不由皱眉,“那你好生歇着。”怕她不放心又补道:“定州不会乱的,放心。” “那就好。”凤鸾笑着道了谢,然后又道:“既然遇到七叔,就想烦请帮忙给京城里送封平安信,不然王爷和凤家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七叔?萧湛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别扭,可她现在是王妃,自己的嫂嫂,没道理再喊自己为成王殿下,这么喊……,也对。 凤鸾见他没有立即答应,忙道:“我知道这事儿给七叔添乱了,眼下战乱,送信肯定不方便,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欠萧湛太多人情的好,“是我唐突了,信先不用送了。” “好了,你休息罢。”萧湛不想再听他七叔来,七叔去,还客套个没完,“平安信我会让人送的,不过战乱期间,信什么时候到就不好说了。眼下即便是我和朝廷联络消息,也得颇费周章,所以你且安心养病便是,别的先不要操心了。” 他告辞出了门,然后到了小院外面迎着徐徐清风,凉快了一阵。 急着送信?让领兵二十万萧铎知道她眼下人在定州,然后方寸大乱过来找她?眼下正是和巢州王、萧瑛对战之际,岂能因私情而耽误军情?!还是等仗打完再说罢。 特别是她现在伤重,不宜挪动,就算萧铎赶过来也不能带她长途跋涉。 ----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 ☆、第173章 千里遥 凤鸾并不知道萧湛的一番思量,见他应了,当然觉得好,不然另外要人送信太难。若是不战乱还勉强使得,眼下乱作一团,信要交给谁才放心?谁知道半路人会不会跑了,或者被人抓走了?至于王诩,暂时是无法离开自己身边的。 不说自己需要一个保护和避嫌,只说他身上的伤,只说眼下战火纷飞,就不能让他冒这个险。因而等萧湛走了,与他说道:“还是驿站有人护送信件更好,你这身体也不方便跑来跑去,找点纸笔墨砚,我给王爷写一封平安信罢。” 王诩目光微闪,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刚才萧湛答应的太干脆了,且说完了信,就当即离开,多少让人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有点心虚的味道。难道他存了什么别的私心,不打算送信不成?难道真的想传言中的那样,萧湛对她有心思,所以……?不由皱了皱眉。 凤鸾微微抬头,“有什么难办的事?” “没有。”王诩将心中的思量压下,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可却不得不防,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因怕她担心并不提,只微笑道:“我出去让人找笔墨。” 等到笔墨纸砚找来,凤鸾说是写信,却不能真的长篇大论的写封家书,提笔良久,最后下笔只有寥寥几个字,“平安,勿念,望君安心如故。”然后晾干了,装好了,递给王诩微笑道:“你去交给成王。” 自己虽然是他的嫂嫂,但是从前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还是避嫌的好,免得给自己和萧铎之间添麻烦,----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好不容易彼此开始信任,当然要努力维护这份信任,好好经营彼此的感情。 至于萧湛,回头再让萧铎感谢他的收留保护之情。 王诩拿了信出去,却先回了他的屋子,写了一封同样的信,然后一起揣好了。先去找了一个驿长,要了他的女儿做为临时丫头,陪着凤鸾,跟她说道:“我去外面买点药材和琐碎东西,你在屋里歇着,等我回来。” 凤鸾不疑有他,倒是担心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不要紧的东西,让别人去帮忙买买也行,不如你歇着。” 王诩微笑道:“没事的。”然后找到了萧湛,把将凤鸾的那封信交给他,同样说自己出去买东西,旋即出门了。 他乔庄易容一番,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等着,看着驿站的驿夫背着包裹出了门,便悄悄跟了上去。心下冷笑,萧湛若是真想送信的话,就不会让这种普通驿夫递信,不然万一路上有个闪失,信要怎么办?不过是装模作样派个人,让凤鸾知道,好安她的心罢了。 一路紧紧跟随出了城,然后跟出十几里,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方才动手。 只做劫财村夫的模样,上前跟那驿夫纠缠打了一架,打散了包裹,偷梁换柱调换了里面的信,然后夺了那驿夫身上的碎银子跑了。 驿夫打不过,一顿郁闷吃瘪,爬起来数了数信笺还好不少,只能自认倒霉,又继续翻身上马送信去了。这种寻常信件每个州县一次次递送,速度十分缓慢,加上眼下战乱,等这封信辗转送到萧铎手里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而王诩拆了拿走的那封信,同样表明送往京城端王府,打开了,里面却是萧湛自己的字迹,上面写了一些有关定州的事宜,不痛不痒的。到时候即便凤鸾让人打听,驿夫也会说的确往端王府送信了。 但是萧铎,却根本不知道她在定州的消息。 ----萧湛果然别有心思! 王诩心下一沉,将信装入怀中,然后飞身快速回了城,买了几包药材和点心,方才进了驿站大门,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 京城里,萧铎即将领兵南下出征。 他和萧湛不一样,不是手里就有带熟了的将士兵卒,说走就走,二十万人的大军光是调运粮草,准备辎重物资,就不是三两天能办完的事儿,足足调遣准备了有小半个月时间,每天都是忙到天黑时分才回来。 他一则是真忙,二则是宁愿在军营里面四处奔波忙碌,不然一回来,看着空荡荡的暖香坞,心里就是空落落无处安放。 眼下大战在即,就连借酒浇愁都不可以。 萧铎日日夜夜脑子清醒,清醒的忍受着对她的担心和折磨,哪怕知道王诩跟她一起逃走了,但也不能保证他们是绝对安全的啊。特别是眼下四处战火纷飞,更叫人担心不已,甚至不敢深思,一想就是各种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第206节 如此日日夜夜的煎熬折磨,等到大军出发的那天,萧铎先去跟母亲辞行,蒋恭嫔见状吃惊道:“怎地筹备粮草把人都弄瘦了?是不是十分为难?” 那天宫门事变之后,萧铎就赶紧去香洲别院寻找凤鸾,自然是找不到,但是却不能说没找到。因而把瑟瑟发抖的红缨、小葫芦等人带回来,连同一辆空马车,一起送到凤家,----只说凤鸾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而他征战在即,不放心,所以让王妃在娘家休养,连带龙凤胎都留在凤家。 如此一番遮掩,除了萧铎和凤家有限的几个人以外,外界并不知道她已经走失,并且故意传言,说是“端王妃凤氏藏于地窖之中,躲过一劫”。 因此蒋恭嫔并不知道儿子日思夜想,心中痛苦,见他如此憔悴吓了一跳。 “是有些忙,不要紧。”萧铎知道母亲跟妻子有芥蒂,没打算跟母亲坦言,敷衍了几句,便告辞,“时辰到了,儿子去见过父皇就要早些走。” 蒋恭嫔一脸牵挂之色,“在外面自己当心一些。”除此之外,也帮不上别的了。 升平公主送了一个平安符给哥哥,说道:“庙里求的平安符,哥哥出去征战时带上报个平安,我和母亲等哥哥平安归来。” “好。”萧铎颔首,然后心思重重的出了殿门。 升平公主回头,蹙眉道:“我总觉得,哥哥像是有什么心事?” 蒋恭嫔不以为意,“打仗是个大事儿,哪能不担心的?别说你哥,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总是心神不宁呢。” 升平公主笑道:“又不要哥哥亲自上阵去重逢,中军打仗坐着,还有二十万大军保护着,母妃就等着哥哥的好消息吧。” 人都是喜欢听顺耳话的,蒋恭嫔点点头,又皱眉,“今儿这么要紧的日子,凤氏居然不跟着一起进宫来,她倒好,做了王妃占了位置,儿媳妇的礼一点都不尽。” 升平公主劝道:“不是说受了惊吓病了吗?许是身子不适。” 蒋恭嫔一声冷笑,“她不是身子不适,而是看我不适。”阴差阳错,想为侄女和蒋家争点荣耀,结果没争成不说,反倒弄得侄女人不人、鬼不鬼的,偏生儿子又被凤氏迷住了心窍,皇帝也偏向凤氏,居然让她做了继妃! 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媳妇,将来够受的了。 升平公主在旁边默不作声,母亲和嫂嫂的恩怨大致是知道的,但是不想掺和,更不想夹在中间讨人嫌。哥哥大有作为,现如今已经享了亲王双俸,这一打仗再凯旋归来,还能少得了一个亲王爵位吗?眼看着父皇一天天老迈了,父皇一死,母妃就得和其他太妃一起住进慈宁宫,每天只能青灯古佛度日子了。 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不在母妃,在哥哥嫂嫂,哥哥就不说了,嫂嫂是奉国公府的千金,如今又是王妃,自己能得罪她吗?母亲是婆婆折腾没事,自己这个小姑子使劲折腾可就讨人厌了。 因而对于母亲的牢骚不满,只是笑笑,并不插嘴多言。 ****** 三军整肃,锦旗飘扬,京城外好似排列了一条巨大的长龙。 皇帝领着皇子萧铎和几员大将,先是祭拜天地,然后祭祀神灵祖宗,一系列的仪式进行完毕,然后朗声道:“剿灭逆贼,三军将士凯旋而归!” “剿灭逆贼,凯旋而归!” “剿灭逆贼,凯旋而归……”三军将士起身震喝,惊得鸟儿从树上飞出,哗啦啦的振翅飞入云霄,在湛蓝的天空中化作几个浓黑的小黑点儿。 萧铎身穿一套黑铁精甲将军装束,原本就高大颀长的身量,越发挺拔威武,手中握着利剑,笔直向前一指,“出发!” 城内的亲卫军跟随主帅所指前行,整齐有序的前进,脚步声一记记的踏在地上面震动着,震出一浪一浪的黄土烟尘。单薄的黄色烟雾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冒死飞快跑来,因无法冲入队伍中,只能在旁边喊着,“高公公,高公公……” 高进忠扭头一看,想要骂人,当着三军将士又不好骂,免得落了王爷的面子,赶忙冲过去揪住小厮耳朵,低声啐道:“你找死是不是?!呸呸呸,大吉大利!” 小厮忙道:“是从定州送过来的密信。” 定州?高进忠没有去过,但是知道大概是什么位置,心中一跳,哎哟哟,莫不是王妃娘娘有了消息?但是也太远了吧?谁知道呢,宁可错了,也不敢漏了啊,赶紧拿了信,一溜烟的跑了回去,悄悄递给萧铎,“王爷,定州密信。” 萧铎面上虽然端凝,心内却是重重心思烦不胜烦,刚想喝斥几句,转瞬便和高进忠想到一块儿去了。在马上飞快的拆了信,顿时感觉喜从天降,----她活着,没事,平平安安的!哪怕知道有可能报喜不忧,或许受伤之类,但是只要她还平安活着,这就足够了啊。 高进忠一瞅王爷的脸色,老天爷……,果然不出所料是王妃娘娘。 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可算这位矜贵主子没事儿,她要有事儿,王爷这边都要乱套了,不由跟着松了一口气。 而萧铎,在最初的巨大喜悦冲击过去以后,忽地回神,将信又看了一遍。 不是阿鸾的字,好像……,是王诩的?这太奇怪了。 他飞快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她受伤了,病重,已经没有办法亲自写信,只能假以他人之手!那得病重到什么程度?一颗才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等等,好像信纸是两页? 萧铎揉搓了一下,后面果然还有一页信,依然是王诩的字迹,上面写道:“偶遇七叔相救,一切平安。”没头没脑,又瞧着古怪的一句话。 七叔是谁?七……,对于这个数字,萧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萧湛,继而心惊,如果站在阿鸾的角度上来说,不正是应该从孩子起称呼,喊他一声七叔吗?也就说是,王诩和阿鸾现在萧湛身边! 不对,不对。 如果阿鸾是病重的无法起身,让王诩写信,他不会分开两次来写。很明显,前面是阿鸾的口气,后面是王诩的口气,----为何要分两次?王诩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一时琢磨不出来,但是这个问题又不能去询问幕僚。 于是,一路离开京城,萧铎都在思索王诩的深意,到底是什么叫他不能直言,要用这个古怪的方式暗示?阿鸾为什么不提萧湛,她想瞒着自己?先不说自己不信,单说这种事也没办法瞒,而她不提,很可能是觉得……,萧湛会让自己回到详细,然而萧湛却没有说。 萧铎在心里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合理的可能便是,----阿鸾写了信,让萧湛给自己保平安,她根本没有怀疑萧湛,所以信中语气平和淡然,看起来真的不像是有事。假设她没事,就应该是自己写信才对。 她的字换成了王诩的字,她自己的信去哪儿了? 电光火石之间,萧铎想起萧湛以前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凭着直觉,忽地敏锐的判断出来了!她没病,给自己写了信,萧湛没有送,所以王诩才会模仿她的口气写了一封,又补了一封,点出遇到了“七叔”萧湛,对了,这样合情合理了! 萧湛你放肆!居然敢扣押我的女人,隐瞒消息! ☆、第174章 一触即发 萧湛刚和定州刺史商量完正事,然后带着侍卫出门。原本以他的地位,应该是定州刺史去拜见他,不过此行不宜声张,因而并没有对外公开身份。出了刺史府,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忽地心念一动,便去点心铺子里买了点东西。 然后回了驿站,找到凤鸾,“给你带了点吃的。” 凤鸾身上的伤还痛着,平时不是躺,就是坐,加上不方便从不出门,见了点心微笑着道谢,“辛苦七叔了。” 萧湛皱了皱眉,想说一句,“你不用提醒我们是叔嫂关系”,又觉得自己的火气好没来由,不然让她喊什么呢?要怪,就怪自己心里的执念不能解,不能怪她。 “外面遇到什么难为的事吗?”凤鸾问道。 “没有。”萧湛摇摇头,然后道:“王诩,你先到门口候着。” 王诩闻言目光一闪,看向凤鸾,见她点头方才无声退了出去。 “有事?”凤鸾问道。 “没事就不能说说话?”萧湛话一出口,觉得太冲,旋即改口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我问了大夫,大夫只会是慢慢静养调理。” “也还好。”凤鸾微笑道:“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不想多说自己,转而道: “倒是你出来历练一番,瞧着你以前更加英武了。等你这次打了胜仗,皇上赏你,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必定十分高兴。” 萧湛淡淡道:“就那样吧。”太后和德妃自然是高兴的,可自己不觉得欣慰,只觉得被人利用更深,----比起从前,手握军权的自己更像一枚有用的棋子。 凤鸾本来就受伤气力不济,又不想和他单独多待,这么没完没了的说下去,“七叔辛苦战事,想必十分繁忙,多谢七叔百忙之中替我买了糕点。” ----这便是委婉送客之意了。 萧湛的确有事,就算她不说,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儿聊家常,但是有几句话一直压在心里难受,此刻不问,等她见到哥哥萧铎,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静默了一瞬,才开口,“阿鸾,六哥待你好吗?” 凤鸾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话题的开端,再说下去,不免要说到自己和他的前情,越说越尴尬,因而笑道:“很好啊,七叔不用担心。” “很好,嗯,很好。”萧湛呢喃了几声,静了一会儿,又问:“你这次离开京城这么久,等到见了六哥,要怎么跟他解释呢?一点都不担心吗?” 凤鸾反问道:“如果夫妻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还是夫妻吗?我自是信他,他也应该相信我,若非如此,那也不必做夫妻了。” “是吗?”萧湛别开脸,阳光从他的侧面打过去,勾勒出好看的线条,透出淡淡的怅然,“我真羡慕六哥,有你……,这么护着他。” “也没什么,夫妻间本来应该互相信任,互相体谅。”凤鸾想快点结束话题,让他出去,不然这么没完没了的说下去,----既无意义,又让自己浑身不自在。因而顺口便道:“你和成王妃……” 想要客套一句,“你和成王妃也可以互相信任”,但一想到成王妃之前和蒋侧妃一起算计自己,这客套便说不出来。 萧湛抬眼看向她,旋即明白她想说什么,勾起嘴角,“你放心,以前秦氏害你,我暂时不能处置她,但终有一日会替你出了这口气。”自己要得到更多权力,让秦家依附于自己,而不是拿捏自己,秦氏别想再仗着娘家为所欲为! “你别乱来。”凤鸾皱眉道:“她终归是秦家女,有太后和德妃给她撑腰,皇上都没有因为那件事发作她,你别违逆圣意。”顿了顿,“她虽算计我,到底没成,我以后多防着点便是了。” 萧湛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你在担心我?” 凤鸾闻言一愕,继而道:“自然,我可不想你得罪秦家,再让我惹火烧身,我还想清清静静过日子了。” 萧湛的嘴角绽出笑意,她在撒谎,刚才分明就是在担心自己,只是也不揭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惹乱子的。” “好了。”凤鸾不得不直接终止话题,“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萧湛爽快笑道:“好,你先歇着。” 凤鸾松了一口气。 等他走了,叫了王诩进来问话,“从定州送信到京城要多久?我的信,送出去也有十来天了吧?等王爷收到,再过来,哎呀……,不对,王爷现在领兵出征在外,肯定没有时间过来。”蹙了蹙眉,“但是可以派王府的人,似乎也不行,外面太乱,有王府的侍卫只怕也不安全。” 难道自己要在萧湛身边逗留到战事结束?那得多久,一年半载的?! 凤鸾脸色有点郁郁了。 王诩因怕她伤病中担心,一直没跟她说信的蹊跷,此刻见她愁眉不展,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妃以前……,和成王殿下很熟吗?”刚才在门外听不太清,但是隐隐约约飘出来几个字,什么“夫妻”,什么“信任”,话题显得十分熟稔,而且自己听到成王殿下喊她“阿鸾”,太过亲近了。 凤鸾垂下眼帘,“算是吧。”一则萧湛的举止瞒不过他,二则自己的确心烦,需要王诩帮着想想办法,早点离开,“想必以前外间的那些传言,你也有所耳闻。” “是真的?”王诩惊诧道。 凤鸾微笑着,没有反驳,便是变相的承认了。 王诩一阵沉默不语。 “所以我想早点离开。”她道。 王诩有些犯难,“若是没有战事,倒也可以。如今成王殿下人在定州,自然这附近很快都是他的范围,不出所料,他的大军应该正在往这边压近,他是先行过来的。咱们又要找个清静地方,又要躲开他,怕是不容易。”看了看她,“特别是你身上有伤,经不起各种颠簸折腾。” 凤鸾皱眉道:“可是……,真不想在成王身边呆太久。” 就算自己和萧铎比以前更加信任,但成王终究是个芥蒂,他能信自己,也不代表他不会不痛快啊。况且瓜田李下的,要避嫌,偏生自己现在无处可去, 王诩想了想,劝道:“王妃不用过分担心,想来战事一开,成王殿下自然白忙抽不出身,不会像这几天如此悠闲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湛果然忙起来没有时间闲聊了。 凤鸾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有因为城内各种有关战事的流言,什么蓟县攻克,又什么死伤数千,尽是各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让人心神不宁。 连着一个月,凤鸾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消息。 “算下来,到底是咱们胜的多一些?还是逆军?”她问。 王诩极有耐心,细细道:“打仗本来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次巢州王和萧瑛起事有点仓促,端王殿下和成王殿下两边夹击,胜券在握,王妃不用担心。” “是吗?”凤鸾点点头,“那就好,早点剿灭逆贼才好。” 早点平息了这场乱子,自己早点回去。而且萧瑛谋逆,比起前世里的宫变,死伤更多,罪名更大,皇帝肯定恨不得撕了这个儿子,自然不会对范皇后和肃王有好脸色。就算按照前世的轨迹,皇帝为了朝局,暂时没有动范皇后和肃王,也会严密监视,那么范皇后就没空整天盯着自己了。 第207节 就在一切顺利,众人等着平乱大军大胜消息之际,忽然有了一个坏消息! ----萧湛受伤了。 眼下凤鸾身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听说他受伤,吓了一跳,赶忙领着王诩过去探望,结果在门口台阶下,只见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不由回头低声,“天哪,瞧着很是凶险的样子。” 王诩眉宇凝重,萧湛要是出点事就麻烦大了。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里面的大夫才一脸疲惫衣沾血迹的出来。 凤鸾上前询问大夫,“成王殿下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到底……”还没说完,里面出来一个小太监,“成王殿下请二位进去。” 对外,凤鸾和王诩是一对兄妹。 萧湛当然不能只叫凤鸾一人进去,单独见人家妹妹算怎么回事?因而叫了两人,但是等他们进来,又朝王诩挥手,“你出去。” 凤鸾朝身后递了一个眼色,然后上前,在旁边椅子里坐下,打量着他,腰上过了几圈儿厚厚的纱布,皱眉问道:“是什么伤?” “枪伤。”萧湛回道。 凤鸾吓了一跳,若是箭伤还勉强说得过去,枪伤……,不由吓道:“逆军有人冲到你面前了?那……”那得多可怕啊。 “不是。”萧湛脸上血色淡淡,声音也淡,“是我想斩杀对方将领首级,打着打着,就没忍住冲杀了过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自己一枪洞穿对方心脏的时候,对方也给了自己一枪。 凤鸾听他说了,只觉凶险异常十分可怖,忍不住劝道:“虽说军功要紧,你也不必这么贪功冒进。”怕说重了,让他这个病人不高兴,又改口,“听说人上了战场,见多了血,杀红了眼就没理智了,也不怪你。” 萧湛原本痛得要死,听她这么安慰自己,顿时觉得似乎不那么痛了。 可惜凤鸾下一句便是,“进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我先出去,你好生歇着,等你好点了再说话。”当即起身,“你睡,好好养着伤。” 其实还想问问他战局会不会影响,不过问了也帮不上忙,只好忍了。 想来底下的将领和幕僚自有一番安排。 “阿鸾。”萧湛叫住了她,“你别急着走。”原本还历练出来几分大将军王的沉稳端凝气度,这一受伤,再见了她,不免带出几分皇子的娇贵,“我都受伤了,你就不能坐下来陪陪我?要是我死了……” 凤鸾当即斥道:“你胡说什么?!” “你害怕我死?” “当然怕了。”凤鸾皱眉回道:“你死了,丢下这几州的将士和百姓怎么办?我还想活着回京城呢。” “你其实是担心我。”萧湛武断道。 凤鸾觉得他受伤的不是腹部,是脑子,说起来话来没头没脑,抿了嘴不言。 萧湛并不是没有脑子,而是清楚着,也就是现在自己受了伤的情况下,她才肯听自己说几句,“阿鸾,我……,就是不甘心。” 凤鸾决定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一个字都不说。 萧湛将手放在腹部的伤口上,自己的伤势,其实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一枪洞穿,除了大局上的布置以外,更想借着这个跟她把话说了。 大概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怅然道:“你最开始被六哥给坑了,那时候他待你平平,更不用说端王府里的那些乱子,只怕没有一日让你安睡。可是如今你们有了一儿一女,彼此信任,日子过得很好。” 不甘心道:“如果当初你选择了我,不是一样过得好,甚至还会过得更好吗?” 随之手上的权力一天天增大,站得越来越高,想起曾经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她,不免越发感到惋惜,----如果是这个时候的自己,遇到她,可能她就不会拒绝了吧?凤家也会欣然应允?而不像当初那个手中空空的皇子,什么都没有。 凤鸾转头看向他,是不是病重的人就特别喜欢胡思乱想,然后借着伤病,便孩子气的任性起来?还是他真以为要死了,所以说话跟临终告别似的? “阿鸾,我是不是太固执了?” 凤鸾静了静,回道:“你不是太固执,只是求而不得,心有不甘罢了。”目光平静看着他,“人生里总会有一些遗憾的,没有谁能够样样如意,便是皇上,也是满意的时候少失意的时候多,何况你我?况且没得到的看着好,得到了,也不过尔尔。” 萧湛抬眼看了过去,阳光下,她的眉目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远山眉、长而漂亮的丹凤眼,皮肤好似上等的羊脂白玉。只不过那双翦水秋瞳里面,褪去了娇俏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如水,让自己瞧着十分陌生。 轻轻勾了勾嘴角,没言语。 ----或许吧,等到了不过尔尔,但是自己没有得到啊。 “成王殿下!”外面传来急促的声音。 “怕是军情,我先出去了。”凤鸾借机告辞,到门口领了王诩一起离开。 里面隐约飘来几句说话声音。 “何事?” “据前方探子报,逆军有动静,将北上的一部分兵力抽调出来,似乎打算和附近的残兵剩将一起,一举压境定州……” 在底下,萧湛说了什么听不清楚。 凤鸾心下一惊,回了屋,与王诩说道:“这是定州有大麻烦了?” 王诩沉色,“看起来……,是的。” 凤鸾不由心悬悬,“那要怎么办?萧湛身上有伤,看样子起不来,况且便是能起来也不能上阵,他这样……”会不会让定州大乱?难道马上有险?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想到了萧铎,----你在哪儿? ☆、第175章 患难见真情 月华倾泻,星子低垂,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成王萧湛受伤,卧床不起,大军集结在定州休养生息,而逆军大将赵莽领兵十万扑杀过来,和原本在定州附近攻打的逆军汇合,一举包围了定州城。 是夜,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定州的天空。 不是火把,也不是灯光,而是裹着油布的巨大投石,一块一块的从城外投了进去,城外逆军的呼喝声,城内百姓的哭号声,各种喊啥声,还有巨大木柱撞击城门的“咚咚”闷声,热热闹闹的交织成了一片。 赵莽志得意满,骄矜道:“都说成王萧湛年少有为,人中龙凤,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贪功冒进的蠢货!身娇肉贵不说好好躲在中军大帐,居然自己上阵,结果杀了我们一员大将又如何?他还不是一样身受重伤,爬不起来,弄得军心大乱,以至于节节败退,被我们围攻。”一声冷笑,“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是啊,赵将军神威无敌!” “将军英勇,成王那等黄口小儿不值一提。” 众人附和一片,纷纷称赞自己的主子如何如何厉害,溢美之词不吝于耳。 有个姓郭的副将却是忧心忡忡,低头不语,----将军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真正贪功冒进的人是他才对。居然坚持要趁着萧湛受伤之际,执意要过来一举扑灭,肃清南面战线,甚至不顾才刚刚攻打下来的城池,只留少部分兵卒驻守。 自己和另外几员将领劝过,将军不听,只听那些阿谀奉承之辈的好话。偏生这一路打过来十分顺利,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将军更是得意非凡,阿谀之辈亦是更加努力的拍马屁。 但……,自己却觉得太过顺利了。 忧心重重的郭副将在心中叹气,但愿是自个儿白担心,但愿萧湛真的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蠢货,否则大军要是在定州遇挫,又和巢州王的大部队远离,可就麻烦了。 “冲啊!”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突然传来。 有人欢喜高呼道:“将军,将军,城门攻破了!” 赵莽顿时大喜,当即提枪纵马带领将卒进去,一路扫荡定州军的残兵剩将,真是好不威风。一进城门,就吩咐人定州府和驿站等处搜寻,看看有没有萧湛的踪迹,要是抓个活的就好了。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启禀将军,成王已经弃城跑了。” “嗯,知道了。”赵莽心中有点小小失望,但是早有预料,萧湛那小儿敌不过不肯受死,自然提前跑了。 然而今夜不仅有攻破城门之喜,还有意外惊喜。 “将军!”正在赵莽失望之余,门外又有人飞快来报,“成王跑得匆忙,在驿站内留下一名美艳妇人,疑似王府姬妾,还请将军示下处置。” “成王爱妾?”赵莽先是吃惊意外,后是欢喜,成王居然丢下了一个爱妾?好哇,就算不能一个妇人威胁成王萧湛,但是回头宣扬天下皆知,羞辱成王,扬巢州军士之威风也不错,“好好把那妇人看住,不能死了!” “是。”下属领命而去。 ****** 城外,几十里的一处军营里面。 凤鸾穿了王诩之前的衣服,打扮成小厮模样,坐在中军大帐旁边的小帐篷里,心下悬挂不安,----那个计策太过凶险了。 萧湛一进来,便见她愁眉不展的连声叹气。 为了王诩一个太监,值得这般焦心?特别是想到几个时辰以前,她给王诩亲自修剪眉毛,再化妆,动作温柔似水一般,举止亲近。还语气抱怨道:“让你去做那凶险之事不说,居然还要扮成女子,真是委屈你了。” 王诩本来长得就清雅绝伦,和她站一起,竟是说不出的相得益彰。他的目光柔和看着她,一副赴死也是心甘情愿的表情,“不委屈。” 自己心里憋气,不过说了一句,“有什么委屈的?本来就不是男人。” 她当即就恼怒起来,眼波一横,不客气回道:“萧湛,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本来就不想让他去犯险,你既然嫌弃,那就别让他去了。” ----口口声声维护王诩。 若不是王诩坚持要去,“王妃,你和我的行踪不可能完全不走漏,须得在天下人面前演个把戏,转移视线,此乃一举两得之计,不可半途而废。”他飞快换了女装,强行走了。 若非如此,王诩肯定会被她留下来的。 什么时候?她和一个太监彼此关怀信任到如此程度?自己比不过六哥就罢了,现如今连一个太监也比不过,真是荒唐可笑! 凤鸾抬头见他来了,也不理,依旧愁眉不展。 “你就那么担心王诩?”萧湛冷声问道。 凤鸾眉头一拧,“与你何干?” 是啊,与自己何干?萧湛心下苦涩一笑,反倒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说王诩了。”此刻在郊外驻扎没有打仗,清清静静的,凤鸾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朝他问道:“我让你给你六哥送的信呢?!这都一个多月了,就算他不能过来接我,也总该有个回信吧?” 萧湛面色一凝,“许是战乱,路上叫人耽搁了。” “耽搁?”起初凤鸾还没怀疑,但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萧铎来不及赶到定州可以理解,但是知道自己的消息,总得有个回音吧?这都多久了,一个半月,快两个月,居然什么消息都没有。 ----由不得她不怀疑。 其实这事儿,王诩心里肯定是门儿清的,但是他没法说,一说凤鸾必定会去找萧湛对质,到时候谁知道萧湛会怎么做?激怒他惹出麻烦怎么办?因而一直瞒着她。 但是即便瞒着,凤鸾也不是没脑子啊。 前些日子一直筹备大战,不好打扰,忍了又忍,今儿本来就对他指使王诩有气,再听他的搪塞之词更是恼火。难不成……,他根本就没有把信送出去?心下一惊,忍不住道:“你敢发誓?!说你把信送出去了。” 萧湛沉默了一阵,“没有。” 早晚都是瞒不住的,特别是等到赵莽一死,逆军大乱,自己和六哥要在定州两边夹攻逆军,最终交汇在一起,到时候如何隐瞒?他们一见面一问话就知道了。 其实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不想让六哥乱了心,不想让六哥耽误军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六哥明显对她用了情,知道她活着,心才安,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如何能安?自己只是想暂时留住她,因为……,这一生自己和她,大概只有这短暂的几个月相处时光了。 “你说……,没有?”凤鸾一字一顿,不能置信的死死盯着他, 萧湛再次重复道:“没有。” 第208节 “你是不是疯了?!”凤鸾怒声质问道:“你不送信,王爷以为我生死未卜,你知不知道他会有多担心?” “他很快就会知道了。”萧湛意有所指,勾起嘴角,“你不是信任六哥吗?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你信任,真的不计你走失之嫌。” “什么意思?”凤鸾猛地抬眸,他让王诩去……,说是既可以刺杀赵莽,又可以证明成王身边没有女人,而是只有一个假扮女人的刺客,所以王诩才固执答应的,但他现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明白了。”萧湛淡淡道。 “你少卖弄玄虚!”凤鸾心下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但见他紧紧抿了嘴,情知问是问不出来的,但是心中莫名不安。 ****** 次日天明,湛蓝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将军!”门外有人禀告,“城外有了动静,还请将军赶紧过去处置。” 赵莽正在志得意满的喝着小酒,闻言赶忙提枪出门,上了城楼,往下一看,远处似有黑色大军涌动过来,顿时心道不好。赶紧吩咐副将们,“让哨探去前面几里地详尽打探,是什么人的兵马来了?” 片刻后,哨探带回来两个不好的消息。 一是原本已经弃城逃跑的成王萧湛,居然又带着大队人马杀了回来;二是端王萧铎领着一支突袭奇军,越过赵莽留守人数较少的景阳、松平两座城池,直接从北面压到定州,和萧湛形成一前一后夹击之势。 而此刻,巢州王和萧瑛正在东面被朝廷军纠缠,分不开身。 也就是说,赵莽要独自应对着夹心饼的战局。 “什么?!萧铎和萧湛都到了。” 主将大惊失色,下面副将们则是议论纷纷。 之前忧心忡忡的郭副将更是捶胸顿足,连声抱怨,“将军,末将早就说了应该固守景阳和松平,咱们大军这么一走,反倒被萧铎钻了空子,如今他还联合萧湛一起设计咱们……,哎,大难临头,大难临头啊!” “放肆!”赵莽生平最好面子,哪里肯承认自己指挥有误?当即道:“再有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者,拖下去打二十军棍!”但是心里也急,赶忙吩咐,“众将听令,赶紧出城迎战!” 可惜的是,昨夜被他打的七零八落的定州城,本来就损毁不少,加上大胜之下欣喜过度,以为萧湛已经跑了,并没有来得及巩固修筑。结果萧铎和萧湛的大军一到,城外的兵卒大乱逃窜,城门也很快就守不住了。 赵莽激怒焦躁之下,忽地想起“成王爱妾”,当即道:“快把那个妇人带到城楼上来!赶紧的!” 有人飞快下去,然后又火速折了回来,“骑兵将军,那女子拿了金钗比着喉咙,不让人近身……” “蠢货!”赵莽怒道:“妇人把戏!一个妇道人家,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直接把人抱过来就是,管她作甚?!” 不多时,一个穿着红衣长衫的女子被抱了过来。 还怪沉的,抱人副将气喘吁吁将人放下。 众人一看,那个红衣女子眉目如画,远山眉、丹凤眼,皮肤白皙如玉,此刻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好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成王好生艳福啊。”赵莽一声冷笑,继而朝着城楼下面大喊,“萧湛!你的爱妾在我手里,你若不退,我就把她直接扔下城楼去!听见没有?!” “嘶……!”底下马儿一阵嘶鸣。 但奇怪的是,萧湛身着银白色战盔一动不动的。动的人,却是端王萧铎,他身穿一袭黑色精铁盔甲,身量高大威武,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手提长枪,更是气势非凡震慑人心!仰面便是一声爆喝,“逆贼放肆!” 萧湛扭头看向他,目光复杂,“六哥要去救人吗?” 萧铎怒道。“废话!”他掷地有声,“先救了人,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萧湛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鸾,你赢了。 但还是说不尽的不甘心,又道:“六哥,眼下还不是攻城的好时机,等投石车都到位再说,还请六哥不要以身犯险,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萧铎勃然大怒,----自己赶到定州才知道,萧湛仓促离开定州城的时候,居然忘了把阿鸾带上!以至于,让她被当做成王爱妾而被赵莽俘虏!抬头仰面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不由心急如焚! 旁边的副将石应崇拦道:“王爷,成王殿下说得有道理,何必急于一时?等下投石车到了,再攻破城门进去也不迟,现在进去无异于以身犯险!况且……,不过是一个妾室,成王殿下都不在意,王爷何必生气?” “滚开!”萧铎的眼睛都已经烧红了,喝斥道:“再多嘴!本王先撕了你!” 石应崇心下不明白,萧湛的爱妾他都不着急,自家王爷急什么?苦苦劝道:“王爷就算撕了属下,属下也不能让王爷以身犯险!” 城楼上面赵莽又喊,“萧湛,你再不退兵,我就剥光了你爱妾的衣服,把她赤.身裸.体的扔下来!”声音恶毒,“让你一辈子都难以洗刷这个耻辱!” 逆军将士在城楼一起喊道,“扔下去,扔下去!” 萧铎顿时一阵气血上涌,烧红了眼睛,哪里还有半分理智控制自己?哪里还能等到投石车过来!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提枪冲杀进去,将那千刀万剐的赵莽撕个稀烂,然后救出阿鸾!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揪出来。 他提枪振臂朝着天空高呼,“有血性的,跟本王一起杀进去!” “王爷不可!”石应崇快要急疯了,拦道:“王爷再次等候,要去,请让末将领着将士去,王爷断断不可以身犯险!断断不可!” ----为了她,没有什么不可以! 萧铎当然知道自己是不理智的,但是无法控制理智,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即将受辱赴死,然后平静的等候原地。若是那样,就算将来自己下了黄泉,见了她,一样是没有脸面对她的,……不可以。 自己一定要救下她。 不是说好了,以后一辈子风风雨雨一起走过吗? ----阿鸾,我不能丢下你。 “杀啊!”萧铎看着城楼上面的那个红色身影,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有一股热血冲到了心头,狠狠一抽马鞭,人便有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王爷!”石应崇没有办法,一咬牙,跟着冲了上去,而他们身后的三军将士,也跟着主将和副将压上,一起黑压压的压了过去。 萧湛在后面静静看着,没有动。 心下苦涩一笑,阿鸾……,其实我也可以做到的。 但是我却没有资格那样做,只能用这个办法证明你没有在我身边,让你看清楚六哥心里有你,不嫌弃你,让自己不得不死心。 眼下这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机会,就让六哥去做吧。 萧铎率领的将卒们已经冲到了城楼前不远处,楼上飞箭乱射,很快就要将他们笼罩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他却没有丝毫停留,而是狠狠一抽马鞭,只想用更快的速度飞奔过去。 ----就在此刻,变故陡然平底生起! 城楼上,一柄寒冷的剑从殷红的衣服下透出,光芒四射,瞬间割破了旁边赵莽的喉咙,顿时鲜血横飞四溅!那“美人”的眉目清冽明亮,宛若手中利剑一般锋芒割人,飞快道了一句,“赵将军,你到黄泉之下慢慢后悔罢。” 只见他从怀里飞快掏出一个四爪铁钩,往城楼上一钩,然后整个人便像一朵红云似的滑了下去!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人便已经下了城楼。 赵莽瞪大了眼睛,他的衣服被自己的鲜血染透,捧着喉咙惊呼,“男人……”不甘心的说完了这辈子的最后两个字,然后轰然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不过转瞬之间。 ----瞬间生变。 赵莽一死,城楼上的将领们顿时群龙无首。再加上萧铎和萧湛在下面围攻,城楼破败,很快就再次破城,里面的逆军死得死、逃的逃,残兵神勇只留下不足三成,此一战朝廷军大获全胜! 成王萧湛身穿白银盔甲,目光烁烁,神采飞扬的站在高台上,好似一轮初初升起的明亮骄阳!而跑出一段距离,被城楼的变故惊住的萧铎正勒住马,看着那个红衣女子来到自己身边,惊诧道:“王……”他把话咽进了肚子里,“是你。” 王诩早就用鲜血抹花了脸,面目不清,回道:“端王殿下放心,一切安好。” ****** 十几天后,皇帝收到萧铎和萧湛在定州大捷的消息。 而此刻,萧铎正带着大悲大喜的心情,赶到定州城外的一个帐篷里,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掀起帘子,“阿鸾……,是我!阿鸾!” 凤鸾转身回眸,微笑道:“六郎,你来了。” “阿鸾!”萧铎紧紧的将她搂紧怀里,红着眼睛,湿了眼眶,一时哽噎的简直难以说话,只能不停的摩挲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 凤鸾看着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看着他的满面憔悴和一脸胡渣,抬起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弃了我。” ☆、第176章 佳人 生死离别,久别重逢,那一番欣喜缠绵不用累叙。 等到平静下来,萧铎的目光渐渐变得清冷,“若非王诩当时就送了消息回来,你我几个月不见面,你又生死不明,将会是何等煎熬?!” 当时不知道消息之前,日日夜夜,想的都是阿鸾怎么样了?她还平安吗?王诩有没有照顾好她?战乱了,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简直日夜坐卧不宁,五内俱焚,心中的愧疚就像针扎似的,细细密密,一点点戳得自己生疼。 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眼中怒火燃烧,“这事儿,我他.妈跟萧湛没完!” 对于萧湛隐瞒消息这事儿,凤鸾自然也是恼火的,但是不能火上浇油,跟着萧铎一起去愤怒,当然也不能替萧湛说话。本来正在琢磨要怎么说话,忽地一愣神,“你刚才说王诩早就送消息回去了?”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萧铎惊讶了。 “不知道。”凤鸾摇头,继而眼珠微微一转,便明白过来,----王诩是不想让自己去找萧湛吵架,倒是……,考虑的十分细致。 “哼!”萧铎还是怒气未平,眉宇之间闪过一丝阴郁戾气,“老七这两年手中有了兵权,厉害了啊。”阴沉沉道:“居然还敢跟哥哥玩花样,胆子不小!” 凤鸾想起萧湛之前的那些话,此刻倒是悟了过来。 他可真有意思,竟然用这种法子来证实萧铎对自己真心,同时让天下人都看到,城楼上飞下来的,肯定是个功夫高强的刺客,而不会是什么美妾之流。就算以后有传言说自己走失,说萧湛身边有过妇人,也怀疑不上了。 ----算是混淆视听罢。 因而把后面半截说给萧铎听,前面不能说,然后解释道:“我看七叔的意思,多半是不想让你分心,急着过来找我,你就消消气。”见他瞪眼,又道:“我不是替萧湛说话,只是劝你,别在大战之际跟他吵架打架的,乱了大局。” “不会的。”萧铎见她关心自己,眉宇顿时舒展开来,“我不会不顾大局,冲动到耽误战机,老七的帐,等回了京城再跟他算!” 凤鸾心想,到时候气都消一大半了,加上回了京,大家都有顾忌,真的去打架基本不可能了。至多是他气不平,找机会给萧湛下绊子,那是他们皇子之间难免的,便是没有这茬儿,也避不开,因而也就不劝了。 因为城外帐篷的诸多不便,眼下定州城又夺了回来,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在将卒们的护卫下回了城。既然是两位皇子殿下亲至,定州刺史自个儿带着家小女眷,住了别院,把府邸让出,以供两位龙子们住的舒适。 萧铎和凤鸾住了正院厢房,虽然刺史不介意,但是凤鸾不愿意住人家的主屋,而是在让把厢房收拾了一番。有过之前那一个月生死惊险,以及吃苦的经历,便是住在驿站就已很好,到了刺史府邸更是浑身都舒展了。 “你的伤呢?让我看看。” “哎。”凤鸾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好了,都不疼了。” 萧铎直接将娇小的抱起,放到床上,然后解了她的腰带、衣衫,一层层剥落,撩起衣服一看,光滑的肌肤上,两个龙眼大的粉色伤疤豁然在目!只觉心痛不已,又看了看她的后背,----想象着两支利箭一起洞穿她的身体,简直怒不可遏! “当时究竟是怎样?吓坏你了吧。” “是吓着了。”凤鸾说起当日的凶险情况,王诩背自己那一段也说了,但是怕他忌讳,自己替王诩挡箭就略了过去,“那会儿我想着自己怕是要死了,再也见不到,还有昊哥儿和婥姐儿。” 此刻回想,不免生出一阵后怕和委屈。 萧铎听得眉头直跳,低声怒道:“萧瑛,你不得好死!” 说到这个,凤鸾不由拣了话头,“萧瑛已经被废了储君之位,只要你们这一次大胜而归,他也的确不会好死了。”因为前世的缘故,有些担心,“但是皇上为了朝局考虑,只怕暂时不会动范皇后和肃王,你要有心理准备。” 萧铎目光一亮,不免为她在政事上面的远见感到惊讶,“阿鸾,你懂的还挺多。” “哎,我就是担心你。”凤鸾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自己懂的,是提前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知道罢了。其实也是白担心,前世没有自己提醒萧铎,他也一样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不由好笑,“罢了,王爷英明,不消我多嘴多舌的。” 萧铎望着她深深的笑,“可我喜欢。” 第209节 失而复得,忍不住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她来。 凤鸾躺在床上,面容恬静,因为才受过重伤的缘故,少了几分红润,多了一抹细如白瓷般的莹白。那双满含春水的瞳仁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又装在她的眼睛里,感觉是说不尽的温馨甜蜜。 他伸手抚摸上去,“阿鸾,让你受苦了。” 若不是她嫁了自己,又岂会牵扯到夺嫡的凶险中去?如果当时王诩除了差错,如果刚好有一直利箭正中她的心脏,自己又找谁去追悔莫及?光是想想,都觉得周身有点发凉。 凤鸾感觉到他的情绪低沉,握住他的手,“六郎,怎么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原来你是在为这个自责。”凤鸾轻轻一笑,“这怎么能怪你?你又不知道萧瑛会突然谋反,那天你带我出去,原是好意,不过是一场意外之祸罢了。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应该高兴,而不是这么沮丧自责。” “我当然高兴。”萧铎俯身下去,将脸贴在她的身上,嗅着那一阵阵熟悉的淡淡幽香气息,心情平复不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 “所以你今天就冒死去攻破城门?”凤鸾故意这样说道,宽慰他,“傻王爷,你为了我连性命都不顾了,怎么会对不住我?太对对得住我了。” 萧铎的确是很内疚的,结果听她不停的安慰自己,不由失笑,抬起头来,“好了,你不用想法子安慰我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内疚也应该内疚在心里,要补偿也不用说出来,叫她担心多不好。因而缓和了神色,“你说得对,你还活着,咱们又重逢相守在一起,没有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了。” 他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然后深入吮吸里面的芳香甜蜜。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感受对方的存在。 凤鸾被他亲吻抚摸,弄得周身绵软,脸上红扑扑的泛出粉色霞光,眼里的春水好似被风吹动,带着波光粼粼的微光。“不行。”她红着脸娇羞推他,“我身上有伤,虽然不疼,可是……,你别折腾我了。” “不会的。”萧铎抬起了身子,“娇娇,我能那么没良心吗?就是想你,想亲一亲你,想把你含进嘴里才放心。”不说是情话,是真话,“我想过了,后来我想了至少又千百遍,再有危急情况,不论如何也要带你骑马一起走的。” 凤鸾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在自责里,说道:“你奉旨办事没有错,违逆了圣旨,办坏了差事,只会让整个端王府都陷入麻烦,你和我都逃不掉的。”男人有责任心就行,不用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揽,他又不是神,微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 见他还要张嘴,“再说,我就生气了。” 萧铎的心被她熨烫的服服帖帖的,十分高兴,“行,不说,咱们睡觉。” 其实眼下气氛特别的好,很适合“小别胜新婚”,但是想到她身上的伤,又强行忍住了。倒是伺候了她一回,洗脸脱衣服,然后紧紧搂着她,睡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一觉踏实安生直到天明。 眼下虽然重逢,但还不是细细恩爱缠绵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萧铎就忙着和萧湛商量战事部署去了。 凤鸾悠闲的用了早饭,吃着点心,因为无聊到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便叫了王诩陪着一起下棋,然后笑道:“但愿他们两个别打起来。” 王诩不由一笑,“王妃变得促狭了。” 可是她这样亲近不避忌的跟自己说话,又让自己感到愉悦。就连原本不爱下棋,甚至是陪手臭的人下棋,也变得有意思起来。只要能够一辈子这么陪着她,看着她笑靥常在,没有烦恼,便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凤鸾唏嘘,继而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忙,就是在京城里的时候,老是有人找我麻烦。”语气带出一点抱怨,然后落下一枚黑子,“不过现在局势发生了变化,往后应该没那么多麻烦了。” 原来的太子萧瑛废了,而且只要萧铎他们打仗顺利,也活不长,不足为虑。范皇后暂时不会被废,因为她没有参与长子的忤逆之举。萧瑛不是傻子,肯定明白把母亲拉下水没有好处,所以是不会让范皇后掉进来的。 而肃王更是会因为查抄太子有功,而暂时保住了爵位。 说白了,皇帝这会儿不能动范皇后和肃王,以及理国公范家,不然内忧外患,皇帝真的该头疼睡不着觉了。按照前世轨迹,范皇后和肃王最后都是会倒的,但是……,萧瑛出事提前了好几年,且和前世不同,自己无法再预料后面的事了。 “王妃娘娘?”王诩喊道。 “嗯?”凤鸾收回心思,匆匆落了一子,“哎呀,我下错了。”她耍赖,又把落下的棋子拿起来,换了位置,“应该下在这儿才对。” 王诩低头微笑,这已经是她今儿反悔的第五次了。 凤鸾又下了一会儿,心绪不宁,“算了,今儿先不下了。” 比起对范皇后和肃王的担心,自己更担心凤家,小姑姑现如今已经是淑妃娘娘,要是范皇后一倒台,就算皇帝不会立姑姑为后,但是后宫里也没人能超越她的地位,只怕想法更多,----就像上次劝自己安置崇哥儿一样,明着为自己好,暗地里却似乎有了别的心思,哎……,人心难测啊。 姑姑这边开始不好说,大伯父和大堂兄呢?是不是也变了? 这么一想,自己只解决了王府内部的麻烦,外面的麻烦却变得更多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凤家早就已经覆灭,小姑姑也被冷落不能翻身,今生他们却都在参与政局变化,那么到底会怎样的变化呢?萧铎的前路开始变得晦暗不明,而自己做了他的王妃,命运与共,不能不替他担心啊。 不是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大伯父和小姑姑疑心只有利益,要是立场一变,说不定还会成为劲敌,更不用说大伯父之前出卖自己的种种。再想想寒凉的父亲,一心一意只顾着龚姨娘母子几个,也没啥眷恋的。 认真想起来,凤家只有母亲一人需要自己顾念。 现如今,更多的还是替萧铎和儿女们打算,他们才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而不是那些只有利益的亲戚们,他们是靠不住的。 “王妃似乎不高兴了。”王诩问道。 “胡思乱想罢了。”凤鸾笑笑,自己的这些心事没法对他说,转而问起别的,“你身上的伤好全了没有?听说你昨儿从城门上跳下去,说是挂了绳子,我听得却是心惊肉跳的,没伤着你吧?” 哪怕明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但被关心,王诩还是觉得心中温暖,“没事。”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体,“王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 因为赵莽的死,加上朝廷军大胜士气高涨,一路杀回去,很快夺下了景阳、松平两座城池,逆军顿时出于劣势。凤鸾跟在军营里不方便,扮作小太监模样,反正太监多是有点阴柔之气,和王诩两人站在一起,还挺搭配。 萧铎和她的意思,不想让传出军营里面有女人的消息,免得后患无穷。 于是,军营里的副将们都知道朝廷派了两个内差,放在端王殿□边服侍,这原本是挺平常的事儿。打仗嘛,皇帝远在京城不放心,派两个人盯着战况,合情合理,但偶尔有人看见,不由惊诧,那两个内侍长得也太好看了。 一个好似皓月清辉,一个好似珠玉琳琅,都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人物。 不免有胆大且嘴碎的猜测,“咳咳,莫不是端王殿下好龙阳?” 这话没几天,就在军营里面私下传开。毕竟打仗很苦,又是拿命去赌博的事儿,气氛紧张中,难免都想找点事儿来调剂一下。这也是军营里喜欢讲荤段子,说话每个顾忌的原因,即便将领知道,也不会去约束兵卒们的这点乐趣。 但……,这话传到萧铎和萧湛的耳朵里。 萧湛乐得前仰后合,大笑道:“六哥,原来你好龙阳。”他伸手竖起大拇指,“了不得,好生风流雅致的癖好,兄弟佩服。” 萧铎目光凌厉一扫,“你别高乐,回了京城就跟你算总账!” 萧湛还算识趣,没有继续再捋他的逆鳞,自己端了茶,一面喝一面含笑不已。 等到晚上萧铎回去,见了凤鸾,气得脱了盔甲狠狠一摔,“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个的都去粪坑里吃粪了!这么龌龊!” 凤鸾早就听说了他的“龙阳之好”,笑了笑,“说说而已,又不掉你一块肉。再说人人都以为你好龙阳,更不会往女人上头想了。” “倒也是。”萧铎闻言一愕。 凤鸾原本是哄劝他的话语,见他一脸认真,呆呼呼的,忍不住上前亲了亲,“呆头鹅。”又起了促狭的心思,扬起下巴,故作轻佻模样,“萧公子,你看小弟我长得美不美啊?” 萧铎一乐,伸手在她胸前捏了捏,“贤弟,你胸前好像肿了啊。” “呸!”凤鸾觉得自己就不该开下.流玩笑,哪里说得过他?脸皮厚度差远了,微微红了脸,“不许乱说,再说……,我不会饶了你的。” 萧铎知道她性子有些害羞,不敢再说,只是手上嘴上也没老实,狠狠的占了一回“贤弟”的大便宜,弄得她脸红红的,才放了手。 “下流胚子!”她啐道。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这样旖旎风光和战事紧张中度过。 逆军本来就起事仓促,加上赵莽大败身亡以后,又连着丢了两座城池,接下来的仗也是胜少败多,再加上萧瑛和巢州王本身就有分歧,败象渐渐流露出来。而朝廷军这边两位皇子压阵,一路杀过去虽不至于势如破竹,但却士气高涨,众人都抱着即将剿灭逆军的心,凯旋而归等着皇上封赏了。 一路战火纷飞,有一种如火如荼的热闹气氛。 特别是马上就要逼近巢州,而巢州王在北面飞奔回来救援,眼看就要攻破,朝廷军更是欢欣鼓舞,一片沸反盈天的景象。 只要巢州一破,逆军失去了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因为大战胜利在望,战事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反而变成了争抢功劳的大好机会,能立军功的争着上阵杀敌,不能立军功的,比如各州县的地方官员,则只好另辟蹊径为自己谋官位了。 这天下午,凤鸾听得帐篷外面有了嘈杂说话声。平时这个时候萧铎不在,外面都是很安静的,突然喧哗,不免以为是他回来了。当即起身,掀了帐篷往外看,却和王诩一起怔住了。 外面领头的好像是一个什么官儿,穿着官服,但是看其点头哈腰的样子,就知道官职肯定不会太高,估摸是眼下驻地的县令之类。他身后跟了几个随从,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中间围着两个女子,都是头戴绡纱帷帽,一个身姿娇软婀娜,一个身量纤细淡雅,引得周围侍卫瞩目,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官员陪笑道:“高公公,这两位是本县最有名的横波姑娘和碧玉儿姑娘,她们都是卖艺不卖身,清清白白的。下官想着两位王爷打仗辛苦,特送了她们来,闲暇之余可以弹个曲儿,跳支舞,让王爷们放松一下。” 凤鸾“哧”的一笑,看向王诩,“可真有趣。” 那边高进忠是个眼神激灵的,且心里有数,平时就一直盯着这边,拿眼看过来,嘴里当即道:“王爷不在,咱家做不了这个主。” “没事,没事。”县令笑容满面,“咱们去旁边等着,不着急。” 高进忠心道,你急,我急啊。 让人领着去了不起眼的小帐篷里,然后飞快过来,进了凤鸾的帐篷,陪笑道:“王妃娘娘,那种不入流的货色,王爷定然不会看在眼里的,一准儿回来就打发了。” 凤鸾轻笑,“你这是嫌货色不好?打算回头给王爷弄几个姿色好的?” “哎呦喂!”高进忠扇了自己两巴掌,“瞧我这嘴,不会说话。”又赔罪,“奴才哪敢有那种心思?王妃娘娘,你饶了奴才吧。” 凤鸾不想跟一个奴才拌嘴,挥手道:“你去罢。” ----这事儿全在萧铎。 ☆、第177章 对手 天黑时分,萧铎一身黑色的精铁盔甲,搂着头盔回来。 一进门就见凤鸾瞅着他发笑,将头盔扔到一旁,“你笑什么?”用冷水胡乱洗了一把脸,擦了擦,然后搂着她香了一个,乐呵呵道:“只等巢州大战一胜,咱们就可以凯旋回京了。算算日子,没准儿能赶上昊哥儿和婥姐儿的两岁生辰,到时候咱们一家团聚,欢欢喜喜的。” 凤鸾仍旧抿嘴儿笑,不言语。 “到底笑什么?”萧铎纳罕了,正在疑惑,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高进忠在外面道:“王爷,户县县令求见。” 凤鸾便起身立到一旁当小太监,王诩依旧立在外面,高进忠领着县令进来。县令赶着上前行礼,然后把下午的话说了一遍,陪笑道:“成王殿下还没有回来,两个姑娘都是极好的,端王殿下瞧瞧,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萧铎可算知道她笑什么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道:“本王不用了,两个姑娘都给老七送过去罢,再给他备点小酒,上点小菜,等他一回来就弹个曲子。”纯心要跟萧湛过不去,吩咐高进忠,“你快去办。” 户县县令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见他吩咐了,又不敢违抗。心下琢磨,只要能把人送出去就行,不管留在哪个王爷身边都差不多,赶紧应了,“是,下官遵命。” 等他们都出去了,凤鸾笑道:“王爷,你看都不看一眼?别错过了美人儿啊。” “你就装吧。”萧铎一脸恨恨笑意,“我要真留了,往后不得泡在醋缸里?”伸手搂了她,“反正本王好龙阳,那两个佳丽就留给老七享用罢。” “呸!”凤鸾啐道:“越说越没个谱儿。” 不一会儿,听得外面一阵动静,隐约有人道:“成王殿下回来了。” 毕竟是驻扎军营,相距不远,凤鸾不由好奇的跑到门口,探了半个脑袋,然后扭脸在前面的王诩问道:“是成王殿下回来了吗?” 王诩点头,“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对面帐篷里面“砰”的一声巨响,里面萧湛骂道:“滚!什么脏的臭的往本王这里拉?赶紧滚出去!” 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吓得哭哭啼啼提裙跑了出来,在外面瑟瑟发抖。 “哎哟!”凤鸾赶紧缩了脑袋回来,幸灾乐祸笑道:“你麻烦来了,老七过来找你算账了。”主帅的帐篷挺大的,她便一闪身,躲到简易屏风后面去了。 第210节 萧湛怒气冲冲进来,指着萧铎,“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萧铎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怎么是整你了?当初你怕我担心,替我周旋,种种谋划都是为了哥哥。”语气里带出讥讽,“哥哥当然要好生谢谢你了。” 这话说的萧湛怒容一顿,因为做过理亏的事,腰杆挺不起来,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行!这次算我还你的,咱们扯平了。”一甩袖,自己匆匆出去。 萧铎在他身后冷笑,“这样就想扯平?做梦!” 凤鸾在屏风后面没有出来,叹了口气。 萧湛隐瞒自己的消息的确过分了点,萧铎当时不知道怎么担惊受怕,可自己的确受了萧湛的庇护,要不是他,自己和王诩未必真的能找到安宁之处。想想看,到处都是战火纷飞的,没有强权保护,哪里会有真的世外桃源?再者后来他让王诩做事,成功的杀了赵莽,又变相的证明了军营里面没有女子,为自己名声做掩护,----甚至还让自己看到萧铎的真心,很危险,但是萧铎没有犹豫。 所以觉得萧湛做的有点过分,可仔细想想,也没有坏心,大抵是为这个恨不起来。 只不过站在萧铎的角度,又不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生死,自然牵挂,然后得知被人蒙蔽,肯定难免上火,特别是他本来就机会萧湛,----要不是萧湛是皇子,只怕早就把他打成烂羊头了。 “想什么了?”萧铎从外面进来,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散完的怒气,“老七还好意思找我发火?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一声冷哼,“只等回了京城再说!” 凤鸾柔声劝道:“好了,别气坏了自己。” 一场小小的香艳风波就此过去。 那两个女子最终没有留下,萧铎不要,萧湛也不要,户县县令见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生怕乌纱帽不保,哪里还敢再送女子过来讨人嫌?倒是大军开拔之际,拼了老命多筹备了不少粮草,战战兢兢的献上去了,方才松了口气。 一路战火纷飞,最大的一场仗便是巢州之役。 凤鸾这次可是真的提起了心弦,每天提心吊胆的,每次萧铎出门都再三叮咛,“王爷千万不可以身犯险,为将者,领兵指挥即可,断不能再像那次在定州一样,自己单枪匹马冲出去了。” 萧铎被她关心的浑身舒坦,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傻瓜,除了你,我才不会傻得冲锋陷阵的,你好好留在军营里,等我的好消息。” 凤鸾从早上等到晚上,再煎熬到天明,然后又是天黑,又再天明,整整三天都没有看到他,倒是有消息让高进忠回来,“前方战事激烈,王爷不得空回来休息,交待王妃就在后方好生休养,断不可去前线找人。” 这般如坐针毡的煎熬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上头,高进忠一阵脚步飞快,进来便是欢天喜地的报道:“巢州城破了!巢州城被朝廷军攻破了!” “真的!”凤鸾豁然起身,一双眸子瞬间明亮起来。 王诩静静的看着她,----战事即将结束,她要回去了,继续做她的王妃娘娘,而自己依旧是那个奴才。这一段终生难忘的在外颠簸的经历,只能永存记忆里面,供自己余生慢慢回味儿。 凤鸾欢喜的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连声道:“太好了,终于打胜了。” 很快消息陆续传回来。 巢州城破,巢州王在赶回来救援的路上,大败与另外一只朝廷军,最后孤军无援饮恨自杀,逆军就此轰然作鸟兽散溃败。倒是废太子萧瑛,居然提前拔脚开溜,并没有被朝廷军抓获,下落不明。 不过总归来说朝廷军还是大胜了,众人欢欣鼓舞。 萧铎和萧湛一脸疲惫憔悴回来,但是眼里都透着欢喜,甚至暂时撇去前嫌,一起跟着将士们畅饮喝酒,热闹了半晚上。等到回来帐篷睡觉的时候,都已半夜,浑身醉醺醺的,酒气冲天,一头就栽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凤鸾抱怨道:“臭死了。”叫人给他熬了醒酒汤,服侍他洗漱,让他安安静静的睡下。然后自己躺在旁边,戳了戳已然沉睡过去的他,“臭臭臭!看你这样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胡茬,目光柔和起来。 月光下,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他的眉毛又浓又黑,好似两把利剑,鼻梁高高的,嘴唇薄薄的抿成一线,哪怕睡着了,仍旧带着子掩不住的浓浓煞气。随着年纪的增长,权力的增多,他渐渐越发像前世那个皇帝了。 凤鸾想起他今生带自己的种种好处,凌厉的外表下,对待自己却是一颗温柔的心,不由甜蜜蜜的,嗔道:“吓唬人,我才不怕你呢。” 次日天明,到下午大军便已整肃完毕准备回朝。 一路耀武扬威、赫赫攘攘,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行军路程,终于抵达京城。皇帝亲自领了文武百官出来迎接,红毯数里,锦旗飘扬,大总管蔡良当着天下人的面,宣读了皇上的圣旨,“……擢升六皇子萧铎为端亲王,七皇子萧湛为成亲王,钦此。” 皇帝含笑看着两个英武的儿子,文武百官跪拜两位亲王,周围的百姓们跟着一起欢呼雷动,成为这几十年来,京城里最最喧哗热闹的一天。 因为之前萧铎找不到凤鸾,对外宣布的消息是她在娘家养病,所以凤鸾先悄悄去了凤家,见到母亲,母女两个自是一番生离死别后的欣喜。说起那些种种惊险,两个人又是笑,又是哭,闹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萧铎真的自己冲上前去救你?” “是啊。”凤鸾不免有点小小得意。 甄氏笑道:“看把你美得。” 凤鸾笑嘻嘻的,又说起户县县令献美女的事儿,乐道:“王爷看都没看,老七更是气得把那两个姑娘撵了出来,还跑来找王爷吵架,可有意思了。” 甄氏点点头,“那是王爷爱你,这就好。” “是好。”凤鸾也老实不客气的夸起来,“王爷现在,待我是极好极好的。” 甄氏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感慨道:“这下好了,你平平安安的回来,王爷那边又擢升了亲王,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我的儿,往后你就只等着享福,安心过日子了。” 凤鸾心里也是甜甜蜜蜜的,笑道:“我有福气,母亲也一样有福气。” 一番阔叙之后,甄氏亲自送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出门。 “母亲回去罢。”凤鸾挥手道:“过几天空了,我再回来看望母亲,这几天母亲要是得闲,去王府说话也是使得。” “好。”甄氏含笑挥手,心满意足,----女儿平平安安回来,女婿做了亲王,小两口又是恩爱两不疑,还有一双儿女,简直就是十全十美无可挑剔了。 她心里替女儿欢喜着,却不知道,荣耀的背后同时也是麻烦的开始。 ****** “王爷封了亲王!王妃娘娘和小郡王、小郡主也回来了。” 这个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端王府传开,准确的说,是在端亲王府传开。门上的人正忙着换匾额,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这可是皇上御笔亲题的匾额,磕不得、碰不得,比金子都要矜贵呢。 “王妃娘娘回来了?”魏夫人得了这个消息,心情复杂。 原本几个月前,王爷带着凤氏去了香洲别院,刚巧赶上废太子叛乱,----虽然王爷说是她病了,在娘家养病,谁知道是真是假?不定是走失了吧?再不济,也是缺了胳膊断了腿,或者毁了容,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不然的话,有病为什么不在王府里面养着? 没想到,现在又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魏夫人心下一片失望。 看来凤氏不仅好好儿的,而且王爷也没有嫌弃她,仍旧让她风风光光回来,还升了一等,往后她要沾王爷的光做端亲王妃了。 想到此处,魏夫人的心好像噎了一块石头。 而浮翠阁里面,苗夫人也得了消息。 丫头翠袖低声道:“原先夫人不是说王妃娘娘病得蹊跷吗?现在看来,倒像是之前的确病了,再不就是王爷不放心她,所以留在凤家的。”同样有点小小失望,“夫人你瞧,现如今人家不是平安回来了。” 苗夫人一阵静默,没出声儿。 片刻后,方才浮起笑容,“王爷封了亲王,快点给我收拾打扮一番,赶着去给王爷和王妃娘娘道喜。”又嘱咐了一句,“别太花枝招展,素雅一点儿才讨人喜欢。” 翠袖点头,“奴婢明白的。” 苗夫人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是自己猜错了?往后啊,还得看着那位主子娘娘过日子,算了,按着以前的日子一样过便是了。 结果等她和魏夫人一起赶过去,却被拒了,“王爷还在宫里没回来,王妃娘娘身子不是太好,明儿再过来罢。” 苗夫人忙道:“请王妃娘娘早点歇息。” 两人一起领着丫头离开。 魏夫人笑了笑,“如今的王妃娘娘倒是省事儿,一直也让我们去请安。”从凤氏做了继妃开始,就根本没有早起请安这一说,的确是轻省,可是也少了见到王爷的机会啊,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苗夫人淡淡一笑,“王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好,也是体恤我们,你想请安,平时多得是时间,只管去便是。” 魏夫人憨厚的笑着,“是啊。” 苗夫人自己领着丫头走了。 魏夫人回了屋子,却是气得摔了东西,“平时的时间是多,可是午饭晚饭总不好过去吧?蹭饭吗?王爷午睡的时候也不好过去,晚上也不能过去,剩下上午和下午的白天倒是能去,可王爷不在,去了有什么用?!” 眼看凤氏独宠专房,原本想拉拢一下苗夫人同仇敌忾,偏生不识抬举! 魏夫人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疼,没了年哥儿,日子陡然变得漫长起来,心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总想着……,让那些踩着她的人都摔一跤就好了。 而暖香坞里,凤鸾正在打赏红缨和小葫芦他们,“那天难为你们了,只怕也是都吃了不少惊吓,明儿好好庆贺一番。” 红缨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王妃娘娘平安回来就好。” 别人不知情,她和小葫芦却是知情的啊。 什么凤鸾身体不好在娘家养病,根本就是一个谎言。萧铎收到消息又走了,不至于再派人跟奴才报信,害得他们几个月都是死气沉沉,三天两头的做噩梦,偏生还不敢流露出来,这段时日里面没有少受煎熬,今儿才算放下心来。 凤鸾并不是真的从娘家回来,而是千里跋涉,累得很,跟他们说了会儿话,便自己泡澡去了。然后回来,在大床上面舒舒服服躺了一个下午,浑身放松无比,只觉得都快要融化掉了。 一醒来,姜妈妈就亲自端来了浓浓鸡汤,哽咽道:“王妃受苦了,多补补。” 凤鸾笑道:“好啦,妈妈别难过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了让乳母放心,一口气把鸡汤都喝了,还吃肉,“看,我好着呢。” 姜妈妈被她逗笑了,“嗯,好的很呢。” 凤鸾舒展身体躺在床上,就等晚上萧铎回来,两个人围在一起吃顿家里饭,然后躺在床上说体己话,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暖香坞里一片温情脉脉,让人心暖。 ****** 京城里,理国公府穆家则是一片气氛紧张。 穆二老爷,也就是现如今的理国公世子,正在和理国公说话,“父亲,如今六皇子已经是端亲王了,咱们……”有些焦急,“咱们就这么和萧铎端了姻亲,实在是太可惜了。” 理国公也是后悔不已,“没想到啊,原本看他母族不显出身平平,不料这么快就当上了亲王,这也罢了。要是令嘉还活着,萧铎做了亲王也是理国公府的女婿,可是现在弄得……,岂不是白给人作嫁衣裳了吗?” “儿子有个主意。” “哦。”理国公问道:“什么主意?你说。” 穆二老爷捻着胡须,含蓄道:“既然姻亲断了,咱们再续上不就行了吗?” “你说再送一个穆家女儿过去?”理国公微微皱眉,“不合适罢。现如今凤家的丫头已经做了王妃,再送过去,至多只能是做侧妃了。” 穆二老爷却道:“不过是舍弃一个庶女罢了,有何关系?” “倒也是。”理国公点了点头,又皱眉,“但是听闻凤家丫头独宠专房,咱们家又没有特别出挑的闺女,送过去,位分上头又低,只怕争不了什么。别的不说,哪一年才能生下儿子?没儿子,什么都是空的啊。” “父亲,你忘了。”穆二老爷不像哥哥之前天生注定是世子,为了搏出头,自小就学会了一身本事,笑道:“令嘉不是还留着一个儿子吗?咱们只管再和端亲王府联姻一次,若是庶女能生儿子当然好,不能生,还可以替令嘉照顾孩子,姨母抚育,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有道理。”理国公点了点头,“只不过,总感觉有点亏了。” “不亏。”穆二老爷比父亲想得还要深远,凑近了,低声说道:“父亲想想,现如今太子废了,肃王只怕也撑不了多久,所以……,儿子总觉得端亲王的前途可能不止于此,若是那样的话就不亏了。” 理国公闻言大惊,“你是说?”他指了指天空,继而半晌都是静默无声。 ☆、第178章 局势 穆二老爷和父亲理国公商议完毕,回了二房院子。 第211节 按理说,之前穆老爷被皇帝褫夺了爵位,不再是理国公世子,应该把环境更好的长房院子给让出来的,让如今的理国公世子一系二房居住。但是穆老爷没提,穆夫人更是不肯挪窝。反倒是穆二老爷跑到父母跟前,再三央求,“长房才被夺了爵位,大哥大嫂正是伤心难过之际,为免更让哥哥嫂嫂伤心,院子就先不要动了。” 穆二夫人也是附和,“是啊,儿媳一样这么想的。” 理国夫人姓沈,本来就对高傲的大儿媳穆夫人不满,更喜欢娘家侄女穆二夫人,一看二房两口子如此懂事,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还是你们懂事、贴心,你大哥大嫂是有福气的。” 其实如今理国公还活着,住着最好的上房正院,长房和二房院子的差别并不大。但是长房因为那么一懒,二房这么一勤快,不仅在父母面前买尽了乖,更是在人前人后占尽了好名声。 人人都夸,穆二老爷和穆二夫人仁善,理国公的爵位就该让二房得了。 这话传到长房穆老爷和穆夫人的耳朵里,两人都气得要呕血,偏生还没理挑,更是得罪不起二房的人,----爵位在人家那儿,得罪的起么?长房几位小爷的前程,几位姑奶奶的腰子,都得靠世子二老爷给撑着呢。 因而唯有夫妻俩在屋里大吵了一架,各自怄气罢了。 此刻穆二老爷回了屋,找到妻子,把之前商议的事儿说了,只是掠去对萧铎的深远猜测,“这事儿跟你说了,你心里有个数儿,先别给之微说亲事了。” “老爷打算把之微送去端王府做侧妃?!” “是端亲王府了。”穆二老爷纠正她,又道:“之微虽然不算绝色,但是胜在温婉柔顺,性子好,再者她是庶出,送去王府做妾室正合适。” 穆二夫人在心里撇了撇嘴,一个庶女,什么温婉柔顺?什么性子好?她倒是敢性子不好一个试试!只是不好当着丈夫的面揭破,心下又有点不平,“她三个姐姐出嫁的时候,老爷还不是世子,都嫁得平平,没想到她倒是个有福气的,赶上趟儿了。” “你别顾着这点小心思。”穆二老爷不悦,“之微要是在端亲王府挣了体面,难道沾光不是你这个嫡母?况且她的姨娘早死了,之微是你亲手养大的,又孝顺,还不是跟你的亲生女儿一样,有何分别?吃这个醋,没来由!” 穆二夫人顿时一噎。 把庶女养在自己膝下,那是因为她生母死了,她又是个女儿,所以才容得下。再说从小到大自有奶娘丫头照顾,算什么亲手养大,又有几分真正的母女感情?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贤惠名声罢了。 想起自己三个亲生女儿嫁得一般,没赶上好时候,如今便宜庶女,心中难免觉得有点不平。偏还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道:“我当然是拿之微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也盼着她嫁得好,只不过是替她欢喜罢了。” 穆二老爷知道妻子是在扯谎,并不揭穿,只道:“你能这么想就很好,回头你先跟之微透个信儿,让她最近都老老实实在家做针线,听话一点,千万不能出篓子。” “是。”穆二夫人眼看事情已成定局,不好再抱怨,况且庶女是自己养大的,她又没有亲娘亲哥哥帮衬,将来还不是捏在自己手里,只当是卖女儿赚个体面罢。因而很快浮起笑容来,又问:“只是老爷要怎么送之微过去呢?我看端亲王并没有这个意思吧?总不好让咱们女方主动去提,那也太掉价了。” 穆二老爷心下冷笑,“自己去提,端亲王也未必肯答应的,这事儿还得筹谋,你就先别管了。”嘱咐道:“你只管好之微就行。” “是。”穆二夫人等着丈夫走了,吩咐丫头,“把之微叫过来。” ****** 穆之微在家中姐妹里面行七,前头六个姐姐,后头一个小妹妹,都是嫡出,只有她一个人是庶出,就算养在嫡母跟前,也是姐妹中地位最低的人。 她心里清楚这一点,因而对婚事一直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长房现在是没落了不假,可是之前三个堂姐都嫁得不错,端王妃、广昌侯夫人、凤二奶奶,每一个都拿得出手。至于三个同父姐姐,虽说没赶上父亲承爵就嫁了,比不上长房的堂姐们,但都嫁了官宦之家,配了门当户对的亲事。而小妹妹是玉真公主的女儿,即便一家子被皇帝嫌弃去了外省,但有亲爹亲娘疼爱着,小妹妹的婚事也不会太差的。 只有自己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没个着落。 穆之微想着这两年嫡母挑的那些婚事,大都是面子好看,内里缺陷,就这样嫡母还嫌卖自己卖得不够,挑挑拣拣的,拖到自己今年都十六岁了,还没有定下来。 “七小姐,二夫人叫你过去说话。” “好。”穆之微赶忙收起心思,打起精神,整理好乖巧又柔顺的笑容,紧着步子来到嫡母的屋子,一进门,就笑道:“母亲又有好东西要赏我了?” “是好事。”穆二夫人一摆手,撵了丫头,然后把丈夫的那番话说了,只不过又更加和缓一些,“你父亲一心替你打算,想着前头你三个姐姐没赶上好时候,嫁得都是平平,如今你父亲做了世子,怎么着也要把你给嫁好了。”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所以啊,你就等着做端亲王的侧妃罢。” 穆之微顿时觉得脑子里一片“嗡嗡”,看着嫡母的嘴一张一合,愣是听不清,只明白了一件事,----父亲和嫡母打算送去端亲王府,……做侧妃。 “怎么,你不愿意?”穆二夫人带出一丝不快。 穆之微哪敢说自己不愿意?赶忙低头,做出一副羞赧的模样,“不是,女儿就是猛地听了这个消息,太突然……”扭了扭手里的帕子,“女儿都听父亲和母亲的,你们安排的亲事,自然都是为了女儿好。” 穆二夫人见她柔顺,这才作罢,“你明白就好。” 穆之微又打起精神陪着说了几句,方才回屋,然后当即叫丫头关了门,心口一阵压抑过后的“扑通”乱跳,压都压不住。继而又是说不出的难过,嫡母要卖自己,父亲居然卖得更狠,----端亲王侧妃是好做的吗? 想想看,长姐是长房嫡出的千金,且还是端亲王少年结发之妻,又为端亲王生了一儿二女,就这样都被凤氏给逼死了。自己一个小小庶女,过了门,只怕还不够她捏两回的,就捏成水了。 凤氏是奉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如今又占了王妃之位,还有儿子仪仗,同时又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美人,自己拿什么跟她争啊?现在就想象的出,自己嫁过去以后是什么日子,----不得宠,无子,一辈子孤苦伶仃的给糟蹋了。 等等,……儿子?父亲是打算让自己进了端亲王府,然后照顾崇哥儿的?那自己算什么?只是一个让穆家博富贵的工具?就算无子无宠,父亲肯定也是无所谓吧。 穆之微心底一片冰凉。 ***** “哎呀。”凤鸾娇嗔道:“你把灯都吹灭了做什么?黑乎乎的。” 黑暗里,萧铎脱了衣服笑道:“你不是害臊吗?等下让你换个样子,你又不肯,吹了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萧铎哼哼道:“我怎么没脸皮?没羞臊了?你自己算算,咱们有多少日子没有在一起?”语气里带出一丝表功之意,“天地良心,你不在我身边,我可是连别的女人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碰过。” 他说的实话,那时候整天担心着她,又焦心战事,哪里有功夫去想别的女人?现在她回来了,就更不用想别人了。 “算你老实。”凤鸾在黑暗里抚摸他光滑的脊背,修长的腰身,然后把双腿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去,柔柔道:“六郎你为我守身如玉,辛苦了。” “不辛苦。”萧铎俯身下去,暧昧笑道:“今晚我才要好生辛苦一番。” 一夜恩爱缠绵、鱼水之欢,委实难描难画。 凤鸾本来就是个娇娇女,在娘家娇,在王府里也娇,早就不是前世宫中吃苦的那些日子了,事后,还是萧铎抱着她去清洗了一番,又再亲自抱着回来。如此娇滴滴的睡了一夜,次日起来,还嘀咕着喊腰酸背痛,让人揉捏呢。 她心情好,昨夜又被滋润的太多,看起来好似一朵挂满露珠的芍药花。 姜妈妈笑道:“王妃娘娘,现在可是事事都顺心了。” ----这话说得太早了。 只不过,此刻凤鸾和她都不知道罢了。 回京以后,凤鸾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天,很快就是中秋节,又是龙凤胎两岁的生辰,如今她是王府主母了,自然比去年要更加忙碌。连着几天,安排中秋夜宴和儿女们的生辰宴,从早到晚的,除了吃饭睡觉的时候,基本都在和管事妈妈们打交道,弄得她连连抱怨,“累累累,等过完了节我要好生歇一歇。” 抽了空,自己一面喝茶,一面吃点心。 回想去年中秋节时,萧铎从外面匆匆回来,为了王诩和自己吃醋闹别扭,宝珠急着要爬床,然后自己发现了郦邑长公主和母亲的关系,再后来姑姑宫里出事,最后惠姐儿的耳朵还被婥姐儿抓了。 数一数,去年中秋节前前后后就没有消停过。 但愿今年能清净一点儿罢。 不过到了中秋节那天,一大早就开始不清净了。 先是苗夫人和魏夫人过来请安,苗夫人带了珍姐儿,魏夫人带了年哥儿,----昨儿特意从宫里抱回来的,等下凤鸾进宫,再给带进宫里交给蒋恭嫔,算是一年里给人家母子团圆几天。 这是恩典,魏夫人先道了中秋节的喜庆话,然后便拉着年哥儿,“快给王妃娘娘问好,等下跟着王妃娘娘进宫,好好听话,别淘气。” 年哥儿进宫有半年了,半年前,他还不到一岁半,现在根本就不记得生母,一个劲儿的往乳母怀里钻,怯生生的样子。 魏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光复杂,闪过悲伤、无奈、失望,以及一抹隐隐的怨怼,但她迅速浮起了笑容,“看你这孩子,这么害羞。”握了握手中帕子,朝着乳母笑道:“快让年哥儿给王妃娘娘请安。” 乳母忙道:“年哥儿,快喊母妃好。” 年哥儿既然连生母都不亲了,自然不会和嫡母亲,老大不情愿的,“母妃……”不足两岁,话还说不太囫囵,拖着长长的尾音,“……好。” 魏夫人眼巴巴的看着儿子,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凤鸾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母子生分的感觉不好受,想着年哥儿等下就走,便让人拿了小荷包赏他,“你去旁边玩儿,和你姨娘多说说话。”挥手让他们母子去了,然后看向苗夫人,笑道:“珍姐儿长得喜人,眼睛水灵灵跟黑葡萄似的。” 苗夫人笑道:“一定是王妃的名字起得好,姐儿才长得好。” “知道你会说话,将来珍姐儿一定也是嘴巧的。”凤鸾笑了笑,拿了装着金锞子的荷包塞给珍姐儿,“让你姨娘给你存着,以后当嫁妆。” 珍姐儿才得半岁,窝在母亲怀里啃手指头,口水滴滴答答的,挂在手上,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把荷包都淌湿了。 婥姐儿一脸嫌弃,“脏兮兮的。” 苗夫人赶忙笑道:“哎哟,婥姐儿都会说脏兮兮了。”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好似全身上下都在为她欢喜,看着凤鸾,“王妃娘娘,我看婥姐儿才是嘴嘴巧的,这才两岁,说话就跟小大人儿似的。” “别惯她。”凤鸾淡笑,然后拉着女儿说道:“珍姐儿还小,不懂事,你小时候也是口水滴答的,她是你妹妹,你要多夸她才对。” 昊哥儿的小脑袋冒了过来,“妹妹,我不脏。” 婥姐儿一脸认真,“你脏了,我就不喜欢你啦。”正巧宫嬷嬷带了崇哥儿来,便上前笑道:“大哥哥,你不脏,我喜欢和你玩儿。” 崇哥儿性子要腼腆一些,没做声儿。 宫嬷嬷却是一怔,看了看凤鸾,有点犹犹豫豫的意思。 小孩子都是没轻没重的,万一等下玩儿,崇哥儿不小心推了一把,或者抓了一把,王妃娘娘恼了怎么办?现在自己可是如履薄冰,一点错都不能出的。 因而想了想,陪笑道:“崇哥儿腼腆害羞,婥姐儿你和昊哥儿玩罢。” 凤鸾大致猜的到她在担心什么,倒是觉得没那么夸张,崇哥儿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又不能起什么歹心,难道还拦着不让他玩儿?再说了,两边都有人看着呢。 于是笑道:“他们兄妹三个年纪差不多,能玩到一块儿,去玩儿吧。” 宫嬷嬷这才让乳娘松开崇哥儿,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你是哥哥,等下千万要让着弟弟妹妹,记住没有?” 崇哥儿被她教的老老实实的,点头道:“记住了。” “大哥哥。”昊哥儿上前乐道,“我也是哥哥。” 婥姐儿特别早慧一点,指着他,“你是我哥哥。”又指着崇哥儿,“你是他弟弟。”然后一脸得意回看,“母妃,我说的很对。” 她用了肯定句,而不是问句,逗得凤鸾和屋里的人都笑了。 凤鸾笑了一阵,等几个孩子都走了,才对苗夫人道:“你也先回去,等下我还要去宫里,不得空,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再一起说话。” “是,先不打扰王妃娘娘了。”苗夫人笑笑,带着珍姐儿告辞了。 凤鸾揉了揉腰,扶正了头上的九树花枝步摇,“这一身朝服真够累的,偏生等下要走,没时间换,还要陪他们聒噪一番。”扭头看向姜妈妈,“去跟魏夫人说一声,准备要带年哥儿进宫了。” “嗯。”姜妈妈挥手让红缨去了,然后低声,“王妃,贤姐儿和惠姐儿还没过来。” 凤鸾闻言一愕。 因为平时一直没让人请安,隔了几个月不见,倒是把她们两个给忘了。 “怎么回事?”她皱眉道。 不是自己要跟贤姐儿和惠姐儿过不去,但今儿节庆,她们理应过来请安,不来是不尊敬自己不说,也让别人多想,好似自己有多可怕,平时怎么刻薄她们了。 ----真是不懂事! 贤姐儿也不小了,便是为了面上情也该带着妹妹过来,好不好,她们的婚姻大事还捏在自己手里,就不怕自己从中作梗?更不用说,之前她们姐妹捣鼓出的那摊烂事儿,自己还没跟她们理论呢。 凤鸾脸色不虞,吩咐道:“去,把她们的教养嬷嬷叫过来。” 姜妈妈劝道:“这会儿怕是来不及了,再说今儿中秋节,教训人也不合适,王妃还是等明儿再说罢。” 正说着,就见惠姐儿领着丫头匆匆来了。 第212节 ☆、第179章 争执 “姐姐病了。”惠姐儿一进门,就伤心道:“昨天夜里,姐姐流了好多血,我让人请大夫,嬷嬷们不让……” 凤鸾吃惊道:“磕着了?” “不是。”跟来的人里面,有一个贤姐儿的教养嬷嬷,上前尴尬道:“昨儿贤姐儿来了初潮,她没经历过,刚巧惠姐儿也在,两姐妹都吓着了,夜里没有睡好,今儿早起就迟了些。”又道:“贤姐儿这会儿还肚子疼,所以没有过来。” 凤鸾想想贤姐儿的年纪,十二岁来初潮,倒也对,再说这事儿没啥好作假的,遂把刚才的火气散了。“既如此……”她道:“你们是知道该怎么安排的,跟贤姐儿好生说清楚,该歇着歇着,该休息休息,在屋里好好养着罢。” 教养嬷嬷应了,惠姐儿却大声恼道:“不给姐姐请大夫么?!” 凤鸾脸色一沉,“好好说话!” 惠姐儿这样,明显是对她现在的身份没有认知。一是没有意识到已经不是嫡出,二则没有拿自己当嫡母;三则对之前的错误根本没有反省,以为被打一顿手心,过去就过去了。 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否则将来嫁了人,被婆家嫌弃不说,别人还以为是自己故意教歪了她,不定传出些什么污糟流言。 屋子里顿时一阵无声静默。 惠姐儿看了看周围,座上那人脸色沉沉,身边没有一个人替自己出头说话,再想起母亲去世,姐姐病倒,一阵委屈顿时冒了出来。 “你欺负我。”她哭道:“你从前做侧妃的时候,对我和颜悦色的,总是拿好东西哄我,母亲说我傻,我还不信……”呜呜咽咽的哭,“我真傻,怎么会和你好?你现在做了王妃,就甩脸色给我看,你太坏了。” “惠姐儿!”教养嬷嬷急了,天神,这都是在说些什么?要害死身边下人吗?慌忙去拉她,急急劝道:“不要胡说,快给王妃娘娘赔罪。” “我不!”惠姐儿愤怒的哭道:“是你!”指着凤鸾,“是你害死了我母亲,你抢了她的王妃位置,你是个坏女人……” “你们就是这样教养姐儿的?!”一声怒喝,却不是凤鸾说的,而是从门外进来的萧铎,指着惠姐儿和教养嬷嬷,“全都给本王跪下!” 教养嬷嬷等人刷就跪下了,连带贤姐儿的教养嬷嬷也不例外。 惠姐儿怔了怔,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色,雷霆震怒的眼神,缓缓跪了下去,----她不由悲从中来,想起母亲,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滴。 凤鸾道了一声,“王爷来了。”没再多说,今儿的事有他做主就行了。 萧铎在正中椅子坐下,看着惠姐儿,“你要记住,你母亲是因为阴谋设计王妃,所以才被废、赐死,是皇上下的旨意!你无凭无据就说王妃害了你母亲,不仅血口喷人,而且还是指责圣旨下的不对,你要整个王府都跟着你一起获罪吗?!” 惠姐儿年纪不算大,今年九岁,但也开始懂些事了。刚才的话,的确是愤怒和迁怒居多,并没有凭据,占不住理,更何况父亲的心早就偏了。 因而只是低了头,不言语。 萧铎看着底下的几个教养嬷嬷,眼中寒芒四射,“之前贤姐儿和惠姐儿不懂事,闹出那样的祸事,王妃没有计较,想着你们是姐儿用熟惯的人,所以还让你们留下。今儿看来,不仅没有尽到教养姐儿的职责,还把姐儿教歪了。”看向高进忠,“你去让人收拾一个庄子,过了今儿,就把这些人都送过去。” 教养嬷嬷和乳母等人都是低头,心中叫冤不迭。 不是她们不肯严厉,而是两个小郡主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哪里肯听她们半分劝解?说是说不停的,但是做为奴婢,总不好打主子的板子吧?罢哟,跟着这两位小祖宗也没好日子,还不定惹出祸事,就这么到庄子上了却残生好了。 因而一个个面面相觑之后,都是磕头谢恩。 惠姐儿顿时慌了,“父王,你把她们都送走了,我和姐姐怎么办?” 萧铎看着女儿,“你们两个年纪大了,不是奶娃娃,乳母和教养嬷嬷不懂事,就都换一批,回头父王亲自挑,给你们选一批好的人服侍。” 惠姐儿委委屈屈道:“可我不想换,……父王。” 一点认错的觉悟都没有!萧铎觉得女儿简直是冥顽不灵,这种时候,不知道认错悔改,还是一味的撒娇委屈,----穆氏到底怎么教养女儿的?!心中尽是穆氏没有教好女儿的怨怼,声音也冷沉起来,“你今日行为无礼莽撞,口出狂言,先给你母妃赔个不是,然后在这儿跪足一个时辰,再回去朝三百遍《女训》《女诫》!” ----不长长记性,不悔改,将来一辈子都毁了! “父王,我不要……”惠姐儿哭了起来。 身边的教养嬷嬷赶紧上前拉扯,低声道:“姐儿,求你别再胡说了,不为奴婢们着想,好歹也为你自己着想,不要再惹王爷生气了。” “好好跪着!”萧铎怒容不减起身,看向凤鸾,“时辰不早,走罢。” 他一身上玄下赤的龙子朝服,因加封亲王,上面纹饰更加华丽尊贵,四爪龙盘身冲破云霄,怒目睁睁,让其周身都笼罩在一层寒气之中。而那冷厉清俊的面容上,映射寒光,黑色瞳仁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让人不自禁生出畏惧之心。 教养嬷嬷们的头伏的更低,战战兢兢。 而惠姐儿只看了一眼,便顿时咬了嘴唇,止住哭声。 凤鸾轻叹,他渐渐和前世的帝王影子重叠了。 不过等到出了门,萧铎看向她的眼神又变得温和起来,反倒劝慰她,“两个姐儿不懂事,你又不好严厉约束她们,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本王亲自教导她们便是。” 凤鸾微笑,“没事,孩子年纪大些就懂事了。”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出发前行。 凤鸾为了缓和刚才的气氛,说起贤姐儿的事来,“听说来初潮了,小姑娘家家的没有经历过,有点吓着,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王爷记得关心她几句。” “初潮?”萧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颔首道:“好。”不免又道:“贤姐儿的年纪不小了,该婚配了。” “嗯。”凤鸾说到这个,不由叹气,“本来之前我想图个偷懒,便跟柔嘉说,婚事让他们穆家做主。现在想想还是不妥当,穆家长房已经败落,要是回头贤姐儿的婚事不好了,旁人一样要以为是我做了手脚,所以……”她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广昌侯夫人之子如何?他和贤姐儿可是表姐弟。” 之前是自己想得太简单,就算是穆家配的婚事,也难保婆家不嫌弃贤姐儿,或者就算是她本身不会过日子,一样难免有个磕磕绊绊。所以,不如配一门叫别人都挑不出错处的,----婆婆是亲姨母,丈夫是亲表弟,还能有什么不好呢?婆婆骂几句,那是关心侄女;丈夫吵几句,那是小两口拌嘴,旁人再不能挑错了。 就连惠姐儿,自己也想好了合适的人选,回头一样照着配便是了。 ----做了王妃,就不得不为贤良名声考虑。 “挺好的。”萧铎颔首,“这事儿我去跟广昌侯说,一准儿妥当,你就不用再烦恼忧心了。”这样联姻,不仅对阿鸾的名声好,对女儿也是好的,可见阿鸾是用了心要好好过日子的,办事稳妥叫自己放心。 凤鸾抿嘴儿笑道:“王爷又说笑话了,哪有父亲去给女儿说亲的?”心里另有一番打算,“我的意思,王爷不如去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向皇上求个恩典?”萧铎有点意外。 “是啊。”凤鸾接着道:“穆氏犯了错,但是儿女们没有错。之前贤姐儿和惠姐儿的那兜子烂事儿,就别提了,闹开对整个王府都不好。所以呢,纵使穆氏已然对不起王爷,但是王爷疼爱儿女们的心思却不减,想为女儿求个恩典。到时候,只要皇上跟广昌侯一开口,他能不答应吗?” 她微微一笑,“皇上年迈了,自然是喜欢宽厚慈和的皇子多一些。” 前世里,废太子萧瑛被废以后,肃王不仅刻意疏远范家,还对肃王妃范氏留下的嫡子很不好,另外因为郭侧妃娘家和废太子走得近,居然亲手斩下郭侧妃的人头,献上给皇帝表忠心、洗清白,但是却适得其反。 皇帝雷霆震怒,认为他刻薄寡恩、毫无人情,加上几桩弹劾折子凑在一起,最后废了肃王,并且下旨用不加爵! 所以今生,萧铎千万不能走了肃王的老路。 自己的确不喜欢贤姐儿和惠姐儿,但是巫.蛊之事毕竟没成,和她们谈不上深仇大恨,所以为了自己的贤惠大度的好名儿,为了萧铎,以及为了整个端亲王府,都只能放她们一马了。 萧铎缓缓转目,看向她,----果然她才是和自己并肩前行的人!再说什么话都已是多余,只握了她的手,“阿鸾……”然后缓缓放在了心口上,搂住了她。 两下里神情凝望,千言万语,尽在彼此明白对方的眼神之中。 ****** 以前进宫朝贺赴佳节的时候,凤鸾只用躲在角落里,今儿却得到前面,上前对着秦太后福了福,“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范皇后自从废太子萧瑛出事以后,就一直“病”了。 因而皇后的位置是空的,在太后的旁边,坐着身份地位超然的郦邑长公主,两侧左边是梅贵妃、冯贤妃,右边是秦德妃、凤淑妃,末尾分别坐了蒋恭嫔和郭芳嫔,其余嫔位以下的都只能站着。再下面坐着几位公主,加上服侍的女官宫女,赫赫攘攘已是半殿的人了。 “起来罢。”秦太后冷眼看着面前女子,双十年华的模样,身姿长成,一袭胭脂红的双绫广袖蹙鸾鸟长袍,衬得她容颜璀璨照人。看起来举止落落大方、温婉端庄,可眉眼里的清澈明亮,又带着隐隐风姿。 ----呸!狐媚子! 想起成亲王妃在自己面前哭诉,“自从上次妾身和蒋侧妃算计了凤氏,王爷就再不进侄女的屋子,妾身……,到底要怎样才能怀上孩子啊?” 秦太后心里恨得咬牙,叫了萧湛过来说话,说了一番不可冷落正妻的言语。 萧湛应得好好儿,倒是去了。 结果没过多久,成亲王妃又进宫跑来哭诉,“王爷来了,可是……,可是却是各睡各的。”眼泪扑扑的掉,一副对丈夫毫无办法的模样,“这些话难以启齿,妾身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不顾脸面说出来的,求姑祖母做主。” 秦太后心里那个气啊,一气萧湛大了不听话,二气侄女没本事,男人都到你屋子里来了,你还不会引得他上.床?这事儿没法再做主了。 怎么做主?就算叫萧湛过来骂一顿,也没有逼着他上床的道理,难道还能叫人摁住做夫妻事不成?况且也实在没法宣诸于口,弄得人尽皆知,秦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秦太后心里又恨又气,再看看成亲王妃,除了在旁边扭帕子什么都不会,心下不由一声冷笑,暗暗骂了一句蠢货!当然了,再转头看向凤鸾的时候,更加恼火,面上却强忍了。 凤鸾行了礼,便在旁边的位置站立好了。 总觉得太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又不知端倪,只能强作平静,心下琢磨不会又要出事吧?秦太后到底有完没完?不过自己现如今是端亲王妃,上面还有外祖母郦邑长公主,并非从前随便拿捏的凤侧妃,稍稍安心一点。 “老六媳妇。”秦太后突然点名了。 凤鸾赶紧出列,一副垂首聆听话语的模样。 如今前太子妃被废,肃王妃已死,剩下便是凤鸾这个端亲王妃领头,旁边是成亲王妃,再后面是一直位分没拔上来,委委屈屈的安郡王妃。 她往前站了,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都是各自勾了勾嘴角,前者等着姑祖母发难,后者虽然不知道内情,也知道太后不会说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秦太后接着便问道:“老六府上,穆氏如今是不在了,但是她还留下了几个儿女,平时都是谁在照顾?” 凤鸾心下猜疑不定,回答却没迟疑,“是妾身和教养嬷嬷、乳母们在照顾。” “那怎么行?”秦太后已然和穆家二房串通好了,她想让凤鸾为难不痛快,穆家二房想攀龙附凤,双方一拍即合,“你年轻,照顾自己一双儿女就够忙的,还要主持王府中馈,照看姬妾,肯定忙不过来。” 凤鸾缓缓抬眸,----什么意思?太后要塞人过来?心下豁然一惊,自己做了王妃以后,倒是空出一个侧妃的位置!太后要从秦家挑一个人过来?还是随便指一个,专门用以恶心自己?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因而赶忙微笑,“不辛苦,这都是妾身应尽的职责。” 秦太后哪里要听她辩解了?心下冷笑,直接道:“叫穆家七姑娘出来。” 殿内众人都是惊讶,顺着看过去,只见宫女领了一个姿容清丽的少女出来,杏眼桃腮、眉目娇美,举止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凤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努力强作镇定。 秦太后看在眼里得意一笑,朝她说道:“这是理国公府的穆七姑娘,闺名之微,今年十六岁,模样儿你是看见了。再说身份,那是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一直养在嫡母跟前的,不算差了。”语气一顿,“她还是前头穆氏的堂妹,是崇哥儿几个孩子的亲姨母,所以哀家的意思,就让穆七姑娘进了端亲王府,替她堂姐照顾孩子们。”最后还不忘恶心一句,“也好给你分担一点辛苦,帮着服侍王爷。” “不可!”开口的,是旁边的郦邑长公主,她皱眉道:“太后娘娘要是喜欢给人做媒,多得是等着赐婚的,何苦操这个闲心?端亲王府里面又不是没人,有王妃,还有一位侧妃,两位夫人。” 秦太后却打断道:“哀家这是为了孙子孙女们着想。” 郦邑长公主一声冷笑,“崇哥儿他们有父亲、有嫡母,身边有乳母和教养嬷嬷,以及丫头们,不缺人照顾。” 秦太后不想跟这个跋扈的长公主多说,转头看向凤鸾,“你呢?怎么说?”拿出以前的事来讥讽她,“当年穆氏做王妃的时候,不也让你这个表妹进了王府,帮着伺候老六吗?怎么了,现在轮到你就不愿意了?” 凤鸾心下大怒,----哪能一样吗?当时自己不进王府还能去哪儿?自裁?青灯古佛一辈子?这个穆七小姐又不是嫁不出去,好端端的为何要做妾? 秦太后的话都是早就和穆家斟酌好的,不等她辩驳,又道:“更不用说,如今穆氏还留下几个孩子,为了孩子,你也应该多宽容大度一点。”直接把大帽子压下,“难道你不希望崇哥儿他们过得好,有人好好照看?!” 再说下去,简直就是凤鸾存心要谋害崇哥儿姐弟几个了。 凤鸾便是再好的忍耐里,也忍不住,当即道:“太后娘娘想茬了。妾身当然是盼着崇哥儿他们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和穆氏在的时候并没有分别。妾身既然做了他们的嫡母,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们,无须在添个妾室来指手画脚,还请太后娘娘放心好了。” 秦太后又开始胡搅蛮缠,“你但凡为老六着想,为崇哥儿几个真心体贴,就该让他们身边有个可靠的人,而不是仅仅几个奴才! 成亲王妃深恨凤鸾,接话帮腔道:“是啊,端亲王府前头的几个孩子,年纪小,又不比肃王的嫡长子已经成家立业,的确是需要妥当的人照顾的。” 凤鸾知道她们无理也要变成有理,分辩是没有意义的,只能退了一步,“这事儿妾身做不了主,还得看王爷的意思。”微微一笑,“请太后娘娘叫了王爷过来,再行商议此事罢。” 第213节 ☆、第180章 博弈 秦太后不依不饶,“你怎么做不得主了?哀家看你分明是推脱,就不想让王府再进新人!”又道:“你如今可不是侧妃,而是王妃,哦……,还是亲王妃,是妯娌里面身份最尊贵最年长的,理应给大家做出一个表率。” 凤鸾低头不语。 郦邑长公主一声冷笑,“没听说纳小妾做表率的!照这么说,肃王府也得再添两个侧妃。”看向幸灾乐祸的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你们府里不是也有侧妃空缺吗?要添大家一起添了。” 成亲王妃勾起嘴角,“我们府里又没有孩子要照顾,添那么多人做什么?不劳长公主殿下费心了。” 安郡王妃道:“我这边也是,就我膝下有两个孩子,没别人儿。” 秦太后顿时得了意,说道:“是啊,端亲王府情形不一样,前头三个孩子没了娘亲管教,如何使得?”转头看向蒋恭嫔,“你是婆婆,你也明白这个道理的罢。” 穆家二房的意思,蒋恭嫔和凤鸾不和,这种时候断然不会拼着得罪自己,而帮着凤鸾说话的,----蒋恭嫔一默认,事情就更水到渠成了。 蒋恭嫔见太后问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怔。 私心里的确不愿意得罪太后,也不想帮凤鸾说话,甚至觉得一个身份高的侧妃挺好的,一则跟凤鸾分宠,让她别那么张狂,二则还能让儿子多一个助力。只是当着郦邑长公主的面,不敢说,只打太极道:“只要儿子儿媳愿意,我没什么不愿意的,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秦太后不免更加得意了,“看看,哀家就说恭嫔是个知书达理的。”然后转头看向凤淑妃,“你是老六媳妇的姑姑,你说呢?” 凤淑妃淡淡一笑,“哪有姑姑掺和侄女屋里事的道理?不论是太后做主,还是恭嫔做主,或者是老六自己决定,都轮不到嫔妾多嘴的。” ----的确是轮不到她来说话。 但……,她这番态度却不是在帮侄女。 别说凤鸾和郦邑长公主意外,就连秦太后,本来想拿捏一下凤淑妃,都为她这番明哲保身而意外,顿了顿,“是啊,哀家知道你也懂事。” 凤鸾低垂眼帘,姑姑她……,果然另外有些想法了。 可别说再次跟穆家联姻,萧铎会多添个助力,现如今有崇哥儿他们几个,穆家不可能不支持萧铎的,根本就不需要再添个侧妃进来!添穆七小姐,不过是穆家二房想要分利益的意思,不然崇哥儿是长房穆令嘉所生,将来端亲王府就算荣耀了,崇哥儿也只会顾念穆家长房,而不是二房,----二房不肯出力却不落好处。 穆家二房的这点心思很正常,自己能理解。 谁不为自己考虑呢?呵呵,也对,姑姑也是在为她自己考虑。她做了淑妃,十二皇子一天天大了,----支持侄女婿,哪有支持儿子来得更放心呢。 “老六媳妇。”秦太后锲而不舍的问道:“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吗?你看,这么多长辈都同意了。”要不是碍着皇帝之前的话,不让自己插手,加之宗人府被皇帝特别叮嘱了,没法直接下懿旨赐侧妃,哪里用得着这么费事?因为说得嘴巴都干了,不耐烦道:“你若是柔顺听话的,就赶紧把穆七姑娘领回去。” 凤鸾微笑道:“天底下失去亲娘的孩子多了,没听说都要找个姨母来照顾的,这原本就不是道理。再说了,这事儿妾身真的做不了主,侧妃不是说领就领的,还得王爷喜欢了,得皇上同意了,宗人府那边还要报备才行。”绵里藏针的顶锋,“若是妾身就这么把穆七姑娘领走,让她没名没分的,岂不是害了她?还请太后娘娘怜悯体恤,别耽误穆七姑娘了。” ----把球又踢了回去。 秦太后气得发抖,就没见过这么难缠又不听话的小辈!就算废太子妃范氏从前在自己跟前,也没有这样顶牛的!扭头看了看郦邑长公主,都怪先帝留下的这个好女儿,跋扈张狂,连小辈都跟着她没规矩起来! 郦邑长公主含笑看她,“太后娘娘,依我说,咱们还是早点吃月饼罢。” 可是秦太后哪里肯就此罢休?想了想,孙媳妇凤氏明显是个滑头,又有人撑腰,自己便是罚跪也不顶事,她皮厚着呢!不如把孙子萧铎叫来,听话便好,不听话,直接用忤逆之罪打一顿,----就不信,他肯硬着骨头一心只为凤氏! 再说了,到时候蒋恭嫔肯定要心疼儿子,自然就要帮腔了。 因而沉色吩咐,“去把老六叫过来。” 不多时,萧铎过来了。 让人意外的是,走在前面的人居然是身穿龙袍的皇帝,上前道:“母后安好。”等太后点了点头,然后在秦德妃的位置坐下。 他一来,妃子们都不敢大摇大摆坐着,跟着秦德妃一起站了起来。 郦邑长公主起来欠了欠身,又坐下,看向皇帝,“皇上来得正好,这儿正有一桩为难的事要分解呢。” 秦太后一直不理解儿子护着凤鸾,觉得好没道理,怕皇帝今儿又护着她,不等皇帝说话便先开口道:“哀家想着老六前头的那位穆氏走了,丢下几个孩子孤零零的,所以打算把穆七姑娘送去端亲王府做侧妃,她是崇哥儿的姨母,正好照顾孩子们,皇上来赐了这个恩典正好。” 话说在前头,皇帝若是当着众人驳回这件事,就是驳回母亲的面子。 ----也可算是不孝。 皇帝听了,没应答,而是转头看向萧铎,“老六,你的意思呢?” 萧铎不敢当着祖母和父亲的面,太过护着凤鸾,否则给她扣一个狐媚之名,那可是不好受的,因而有一瞬沉默。 凤鸾抬眸看他,他心里也想纳穆七小姐为侧妃吗?毕竟这事儿让自己难受,但对于他来说,白得一个佳人,并不算是一种折磨啊。 正在心思起伏不定之际,便听他道:“回父皇,儿臣府里的姬妾够多的了,暂时并无纳妾之意。” 凤鸾一直拽着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 ----他终归还是护着自己的。 当着众人的面,没敢言语,心中却有一阵柔和的暖流掠过。 “哦。”皇帝却道:“现在说的不是你,而是崇哥儿他们几个孩子,你的姬妾虽然不少,可都不能照顾崇哥儿几个,凤氏也是有自己的儿女的。” 萧铎回道:“启禀父皇,凤氏为人贤良淑德、脾性柔和,穆氏走后,她一直待崇哥儿几个有如亲生,并没有任何怠慢过。”委婉的说出了拒绝之意,“儿臣觉得,有凤氏这样的嫡母在,又有教养嬷嬷和乳母、丫头们,足够照顾崇哥儿她们了。” “凤氏为人不错,这很好。”皇帝打量着下面的小两口,另有一番思量,只是不便宣诸于口,话锋一转,“但是她自己就有两个孩子,穆氏又留下三个,让她年纪轻轻照顾五个孩子,怕是力不从心。”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惊讶无比。 听皇帝的口气,这次不像是要帮着凤氏,反而是要帮着太后了?众人想想觉得也对,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当众顶撞太后的。毕竟太后是皇帝的母亲,为了一个儿媳,而不孝的驳了母亲的面子,太不合适。 秦太后心下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手段厉害,抢先捏住了皇帝的七寸,叫他不再帮着凤氏说话了。 郦邑长公主则是心下惊疑,皇帝要做什么?不说赶紧制止这场闹剧,反而要顺着太后的意思作天作地?非得给儿子儿媳塞个小妾才满意?这宴席还没开,就先不知道在哪里喝醉了吗? 皇帝仍旧盯着萧铎看,“你就不怕凤氏精力不济的时候,疏忽了穆氏的孩子?作为父亲,你就不替孩子们担心吗?”他并不是真的拿太后没办法,而是另有想法,所以才会如此行事,只不过众人皆是不明罢了。 ----但是凤鸾陡然间明白过来。 站在皇帝的角度,不论女人再好,那都是生育孩子的工具,孩子肯定是优先于同床共枕女人的,所以皇帝也用这样的标准,去要求萧铎。 如果萧铎优先考虑自己,而把孩子放在后面,那么……,只能说明他儿女情长,父爱欠缺,这样的品行是不够拿得出手的。皇帝根本不在乎端王府添不添侧妃,他只在乎皇子的品行,因为……,皇帝已经开始琢磨下一任太子人选了。 前世里肃王不就是吃了这个亏,而一败涂地的吗? 毕竟皇帝已经年迈苍老,又有病症,不得不为身后的事情细细做打算。 皇子们互相争斗,嫔妃们互相算计,但是对于老皇帝来说,还是希望他死后,这些人都能有一个好结果,而不是只剩一支,其余的全都死光光去追随他。 所以,之前废太子萧瑛才会一直扮演仁厚。 假如萧铎眼里只有女人,连从前嫡妻留下来的孩子都不看重,任其自生自灭,又如何能够善待其他嫔妃和皇子公主?假如自己一心只有自身利益,不能厚待穆氏的孩子,又何以能够包容各色人等,何以母仪天下? ----如果想要做到那个最高的位置,就势必牺牲更多。 皇帝或许还没有打算离萧铎为太子,但是剩下的成年皇子,就那么几个,肃王、萧铎、萧湛,皇帝现在已经在兄弟三人中考虑了。 肃王除了前世的那些吃亏原因,还有一则,萧铎和萧湛不仅逼得废太子萧瑛四处流窜,还明里暗里削弱了范家的利益,一旦肃王登基,肯定会对这两位兄弟进行报复,这样一来势必又是一番手足相残,所以并不是最佳人选。 更不用说,皇帝对废太子萧瑛心里有气。 而成王吃亏在年轻,膝下没有儿子。前世里这个时候他已有一儿一女,今生却是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子嗣,这可是做储君的大忌。 所以,现如今竟然是萧铎最占优势。 除了母亲蒋恭嫔身份低一点,别的没什么可挑了。 这些念头,在凤鸾的脑海里不过一瞬闪过,而决定也是做得飞快,----既然明白皇帝是在抉择储君,哪里还有得选择?况且自己又拿什么去顶撞太后,顶撞皇帝,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吗?不如现在就乖乖做个柔顺,还能讨个好儿。 因而不等萧铎说话,便抢先跪下,“皇上,妾身想求一个恩典。” 皇帝早就练就了七情不上脸的本事,心中思绪复杂,面上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并不应承她的话,只淡淡道:“说来听听。” 凤鸾开口道:“妾身求皇上下一个恩旨,册穆七小姐为端亲王府的侧妃。”既然吃了亏,不如索性贤惠做大一点,反正要插人也无所谓是何位分了。 “阿鸾?!”萧铎和郦邑长公主同时喊了她的名字,都是一脸惊诧,更不用说秦太后、凤淑妃和成亲王妃等人,脸上的表情丰富了。 “哦。”就连皇帝都有些意外,凤氏要是早想得通,就不会和太后僵持那么久一直挺着,怎地忽然就改口了,“你想明白了?” “算是罢。”凤鸾咬了咬嘴唇,带出几分应有的小委屈,“其实妾身没有王爷说的那么好,那么贤惠大度,所以刚才一直没有答应太后娘娘的话。可是,妾身一想到王爷那么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他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为难的,所以心里虽然有一点小小委屈,但还是愿意为王爷分忧的。” 皇帝听得笑了,“哈哈,倒是一个老实又体贴的好姑娘。” 这是一句大大的赞语,王妃里面没人得过,嫔妃和公主里面也是没有。 众人的表情就更加五彩斑斓了。 凤鸾手心里面都是汗,情知自己赌对了,强行压住心里的那根刺,带了一抹年轻姑娘的羞赧和欣喜,“多谢皇上谬赞。”然后又看向萧铎,“王爷,你也觉得给崇哥儿他们找个姨母照看,这是好事吧?” 她这么问,萧铎当然只能回道:“是不错,本王更加放心了。” 皇帝在座上轻轻点头,目光里透出一抹满意之色。 凤鸾又道:“穆七小姐进了王府,不仅让崇哥儿他们有人照顾,也算是我替王爷讨了一个佳人,王爷回头可得好生谢我。” 萧铎看着她,“阿鸾……” 凤鸾不等他回答,就看向皇帝,“皇上,儿媳今天还算贤惠大度吧?王爷他竟然不领情,还请皇上为我做主,好生说说王爷,真是太不知道体贴人了。” 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都是看得直瞪眼珠子,做儿媳的,还能跟皇帝公公撒娇?这凤氏简直是……,不知所谓!不可理喻!不不不,太不像话了。 可皇帝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啊。 一则觉得自个儿没看错人,凤氏是个好的,尽管年轻娇气了点儿,但是本心的确良善又宽仁柔和;二则皇帝年纪大了,难免有些老人家的心态,喜欢“心思简单、性子纯良、脾气讨喜”的晚辈。三则凤鸾生得极好,年纪也不大,小小的醋意和委屈以及娇气拿捏很好,不免生出几分疼爱之心。 因而目光慈和的点了点头,“你是好孩子,回头朕一定替你说说老六。” ----颇有对待女儿一样的宠爱味道。 皇帝又与太后说了几句,便起身,“儿子还要去前面和臣工说话,母后让女眷们陪着好生乐乐,先过去了。” 萧铎有千言万语要跟凤鸾说,但眼下却不敢停,只能低声道了一句,“等下你先回母妃宫里等着,我忙完就早点过来。”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匆匆跟着皇帝离去。 凤鸾强撑着一抹天真娇憨的笑容,等他们都走了,方才稍微淡了。 反正皇帝不在,秦太后她们就算有不满,也不能去皇帝跟前说自己笑容没有刚才那么热烈,----不用装,就不必再装了。 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惜秦太后还不肯放过她,瞧着她表情有变,再想着她刚才在皇帝面前撒娇卖痴,愣是把不情愿,变成了贤良淑德、老实体贴,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狐媚子的女人?哄得丈夫团团转,连公公都敢蒙蔽! 因而笑得深刻,朝着穆之微说道:“你是端亲王府的侧妃了,快过去,跟你们王妃站在一起,姐妹两个好生说说话儿。” 穆之微完全处于一片震惊之中。 凤氏美貌、年轻、工于心计,演技又好,她不仅敢顶撞太后,还能迷得端亲王为她出头,甚至就连皇帝都被她哄骗了。今儿她主动让自己做侧妃,博尽贤良名声,等自己进门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慢慢对付?软刀子杀人才不见血呢。 还有秦太后、郦邑长公主、成秦王妃,以及端亲王和皇帝,这些人个个都有一本戏要唱,----自己不过是颗不起眼的小棋子,根本不够这些人捏一捏的,将来只怕一个不好,就得粉身碎骨!可明知道前面是一条死路,却无法拒绝。 刚刚做了端亲王府侧妃的穆之微,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秦太后不悦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呆住了?” “穆侧妃一定是太欢喜了。”凤鸾笑盈盈的,上前拉人,“快过来,有什么不懂的跟着我就是了。” 第214节 别看秦太后之前好像处处替穆之微考虑,不过是她私心有算计罢了。 眼下穆之微已经是端亲王府的人,再不识趣,惹恼了秦太后,肯定是半分颜面都不会留的!自己已经吃了一个大亏,被戳了刀子,难道还要让刀子再碎一遍,跟着穆之微被牵连一遍?只能上前拉人了。 穆之微在最初的震惊心跳过去以后,很快清醒起来,当即柔顺的福了福,“妾身不懂宫里规矩,一切有劳王妃娘娘提点。” 安郡王妃一向是个嘴欠的,当即笑道:“果然是太后娘娘挑的姑娘好,瞧瞧,这才一会儿功夫,老六媳妇和穆侧妃就亲如姐妹了。” 凤鸾看着她笑,“听三嫂的意思,也想让太后娘娘给你赐个好姐妹呢。” 安郡王妃顿时被她噎住,笑容僵硬,“我没那么好的福气。” 秦太后觉得今儿这一拳打得不痛快,凤氏那边棉花似的接招了,闷闷的,还让她在皇帝勉强讨了好儿。心里正在不痛快,见安郡王妃又吃了瘪,不好朝凤鸾发作,便喝斥安郡王妃,“就数你嘴最多,哪哪儿说话都听见你的声音!” 安郡王妃莫名其妙吃了一顿排头,心下郁闷,又不敢顶嘴,只得含恨低头忍了。 凤鸾心里有火,再转眸看了成亲王妃一眼,笑道:“七弟妹,你想不想要一个好妹妹呢?你是太后的侄孙女,不消说,只要你肯,太后娘娘肯定给你挑个更好的。” 成亲王妃不敢轻易接她的话头,笑容微僵,“恭喜六嫂了。” “好了。”秦太后一脸不太痛快的样子,----贤惠和乖巧都让凤氏给赚了,小穆氏看着不够厉害,不像是凤氏的对手,折腾这么一大圈儿,替穆家送个废物过去有什么用?挥了挥手,“哀家累了,你们都各自回去过中秋节罢。” 凤鸾嘴角微翘,秦氏这个老货折腾完了还不满意?心下一声冷笑。 ****** 众人散了,郦邑长公主去了凤淑妃的玉粹宫。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到不急着问凤鸾,而是先撵了人问凤淑妃,“你今儿的话什么意思?阿鸾的事你不掺和了?不多嘴了?” 凤淑妃笑道:“长公主怎么还上火了?当时太后娘娘那么厉害,咄咄逼人的,我哪里敢随便帮腔?况且也帮不上……” “够了!”郦邑长公主一声断喝,冷笑道:“不过是一个淑妃的位置,就让你轻狂起来!就你的那点子小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天底下只有你是聪明人,别人都是蠢货?真是可笑!” 凤淑妃的笑容僵在脸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撒谎不得,只能认了,“是,我的确是没帮阿鸾说话。”忍不住满腔不解,“你们就真的相信阿鸾的梦?真的觉得蒋恭嫔生的萧铎,比我生的十二皇子更好?” 她更不甘心,“长公主,十二皇子可是流着凤家人的血啊。” +++++++++++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一下,穆之微这个角色是一早就设定的,端王府会有这么一个女配,人物性格都是早就有的,但是之前没敲定好什么时候用,可能是在萧铎登基前,可能是在登基后~~~ 前段时间因为卡文,把端王妃的结局写的过于简单,现在必须补一个穆之微进来,才能把贤姐儿几个和穆家的剧情讲完,同时也是女主和太后、王妃等人对战的开端,所以就让她现在上场了~~ 穆之微不会影响到男女主的感情,只是走剧情,总之要给整篇文一个合理圆满的结局~ ☆、第181章 热闹 “我劝你省省罢!”郦邑长公主一声嗤笑,“成王败寇的事,从来不是你觉得有把握就行的,更不是有一个淑妃位分和皇子就行的!” “还有凤家啊。” “可笑!”郦邑长公主质问,“难道当年就没有凤家?”又道:“我的母亲不仅是先帝的凤淑妃,还是宠妃,而你这个淑妃算什么?不过皇上为了遏制范皇后,才册封的你!以我母亲当年宠冠后宫之势,尚且不能掌控朝局,你何以认定自己可以?所以你脑子清楚一点儿,不要为了一个淑妃之位,就生出不该想的的念头!” 凤淑妃咬了咬唇,不言语,显然不会因为长公主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郦邑长公主又道:“再者你想想,当年英亲王和襄亲王下场如何?你要知道,那时候他们可都是成家立业了。”顿了顿,“而十二皇子才是个半大小子,无官无职,无兵无权,手上什么都没有!” 凤淑妃低头喃喃,“过几年……,过几年他就会长大的。” “等过几年十二皇子长大了,想夺嫡,萧铎和萧湛能容得下他?他拿什么跟两个手握兵权的哥哥争斗?”郦邑长公主叹了口气,“咱们和萧铎一条心,那是联手,若是彼此生分,那就是对手!” ----强强联手才有胜利一搏的希望,两下分裂,只会一起粉身碎骨! 这个道理凤淑妃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甘心,“或许皇上会多活几年呢?或许那时候十二皇子也建功立业了呢?”侄女的那个梦,把自己说的那么惨,谁知道有没有编造的成分?忍不住带出一丝渴求,“长公主,你就不能再等几年看看?” 郦邑长公主断然道:“等一百年也是不行!” “为何?!”凤淑妃除了不解,还有怨怼,“我知道萧铎现在年纪长,又得皇上欢心,手中还有兵权,可是十二皇子将来也可以有啊。”她问:“为何长公主连一个等待的机会都不给?就如此武断做了决定。” 郦邑长公主淡淡道:“因为比起阿鸾来,你就是个蠢货!” 若不蠢,若不急躁,哪怕心中有了别的想法,也该在人前掩饰才对,而不是当着外人不护着侄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侄女生分了。 皇帝的深意,当时自己并没有敏锐的反应过来,但是后来想想,既然萧铎有做潜龙的资质,自然是要接受一番考验的。 等皇帝将来百年之后,还有一大堆嫔妃和皇子、公主,以及大臣们,这些人都少不了拉帮结派的。若是下一任天子不能容人,势必一场腥风血雨的清算,这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他想要一位更加仁厚宽厚的储君,善待效忠过他的人,善待他曾经宠爱过的人,善待他辛辛苦苦守了几十年的江山基业。 而在那短暂的时间里,阿鸾不仅反应过来了,还做出了几乎堪称完美的表现,将不利的局面逆转过来,成功的在皇帝心里为她加了分,同时也是为萧铎加了分。 皇帝既然已经有属意萧铎的意思,凤家就更不能拆台,至于凤淑妃脑子发热,没人支持,根本就蹦跶不出什么大花样!等等……,不会凤渊他们也跟着发热了吧? 郦邑长公主决定明儿就去一趟凤家,见见凤渊,眼下不想再跟凤淑妃多说,一句话都没有,便领着人径直走了。 出了门,她淡声吩咐道:“起驾,去景合宫。” ****** 景合宫内,升平公主正在陪着凤鸾说笑,讲起月饼,“今年我府里做了一些新鲜月饼,给母妃送了几盒子,回头嫂嫂带一些回去,让哥哥和侄儿们一起尝尝。” “多谢公主。”凤鸾微微含笑,“今儿有口福,可是沾了公主的光了。” 升平公主笑道:“嫂嫂这么说就见外了,不值什么。” 一副姑嫂和睦的景象。 蒋恭嫔微微不悦,----要送月饼,直接让公主府的人送到端亲王府便是,女儿这番作态,无非是要找个话题跟凤氏说话,好生巴结嫂嫂罢了。 可惜蒋恭嫔娘家不显,年轻时的圣眷也不算多,只是运气比较好,少有的几次被皇帝宠幸都怀了孕,生下一儿一女。当年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费尽心机,儿女们都是扔给嬷嬷们照看,感情上不是很亲近。加之失宠多年,典型的是靠着儿子和女儿撑住位分,所以对待儿女不敢太严厉,母亲的架子就不足了。 因而即便不悦,也并没有开口说女儿和儿媳。 况且怎么说啊?难道姑嫂和睦不对吗?总不能埋怨女儿和嫂嫂亲近,不帮着自己踩凤氏吧?说开了,脸面都要丢到爪洼国去了。 蒋恭嫔脸色一阵晴,一阵雨,阴晴不定。 穆之微低眉敛目坐在旁边,心里思量,自己一个小小庶女,在这些身份贵人眼里连根葱都不是。更不用说,眼下还没有正式册封,身份尴尬,魏氏不宜多说话,因而连呼吸都是细细的,恨不得化作无形不存在。 “小穆氏。”蒋恭嫔忽地开口,笑道:“今儿是你第一次来景合宫,往后又要去王府服侍老六,来,本宫有东西赏你。”说着,从手上掠下一对金镯子来。 穆之微闻言一愕。 自己本来就是被强行塞进端亲王府的,凤氏正满心不痛快,蒋恭嫔还要拉着自己出来惹眼,----她们婆媳斗法,何苦拉上自己做踏脚石?可是念头一瞬闪过,明白不能拒绝,更不能迟疑,当即浮起受之有愧的表情,“多谢恭嫔娘娘赏赐。” 蒋恭嫔笑道:“戴上罢。”说着,转头看向了凤鸾。 凤鸾心下琢磨着,这是什么个意思?让自己也再赏赐穆之微一份东西?合着自己不痛快了,她蒋恭嫔就痛快了?心下嗤笑,蒋恭嫔虽然贵为嫔妃,心思还是和那些小门小户里爱刁难媳妇的婆婆一样,上不得大台面。 “母妃。”升平公主不等嫂嫂说话,就朝母亲撒娇,“你可不能偏心,只赏给小穆氏好东西,不赏赐给女儿和嫂嫂啊。” ----愣是把蒋恭嫔的意思给扭曲了。 蒋恭嫔眼睛一瞪,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女儿?! 凤鸾觉得小姑子真是个妙人儿,原本也想上前撒个娇,让蒋恭嫔大出血兼气闷到肝疼的,想想算了,到底萧铎那边还要留点情面。因而只是含笑劝道:“升平,娘娘平时给你的好东西还能少了吗?今儿娘娘是第一次见着小穆氏,才打赏的,你就别拉着当陪衬,替你自己讨好东西了。” 升平公主听她把“公主”换做了“升平”,亲近之意不言而喻,心下一松,自己的媚眼儿总算没有抛给瞎子看。且这个嫂嫂有分寸,并没有真的就跟着来讨要东西,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因而搂着母亲笑了笑,“罢了,回头女儿再找母妃要东西。” 穆之微心里有了数,看来蒋恭嫔地位委实一般,连亲生女儿都不太敬重,----升平公主居然不帮着母亲说话,一心只想讨好嫂嫂,为将来打算。心下不免沉沉,这有从侧面说明了凤氏的地位,自己进了王府以后,得谨慎又谨慎才行。 蒋恭嫔心里窝了一腔火气,推开女儿,“别揉了,衣服都给你弄皱了。” 升平公主笑笑,亲手拿起茶壶续水道:“我给母妃倒茶。” 正说着话,郦邑长公主从外面来了。她一来,蒋恭嫔更加不能发作,少不得和女儿说起家常里短,问起驸马和孩子来。郦邑长公主则和凤鸾说着闲篇,丢下穆之微一个人好似不存在,----但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直含着微笑,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尴尬处境,一直保持恭顺之色。 等萧铎一来,就见母亲在和妹妹说话,姑姑在和妻子说话,旁边低眉敛目坐了一个穆之微。走上前来,看也不看她,先跟母亲和姑姑行礼,再和妹妹、妻子打招呼,说了几句中秋节庆话,便起身告辞,“上午是昊哥儿和婥姐儿的生辰,先回去了。” 蒋恭嫔让人拿了一对虎头帽出来,“给哥儿和姐儿的。”不说好东西,竟然连一点金银俗物都没有,看起来委实寒碜了点儿。 凤鸾微笑道:“多谢娘娘赏赐,娘娘的针线必定福泽哥儿和姐儿。” ----好歹给婆婆把面子圆了。 萧铎心下松了口气,等告辞出去,赶紧补偿她道:“我给孩子们准备了好东西,回去拿给你看,你一准儿会喜欢的。” 凤鸾笑道:“王爷准备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郦邑长公主瞧不起蒋恭嫔的寒碜和刻薄,可是当着凤鸾的面,又不好说,免得让她夹在中间为难,忍了忍,转头朝穆之微发作道:“不知道穆姑娘自个儿是怎么进宫来的?若是没有马车,我让人去给你备一辆,送你回去。” 穆之微是被穆家的人送到宫门口,秦太后让人抬轿来接的,可是这话怎么说的出口?说出来,岂不是把穆家人想塞女儿的念头表白了?因而只是低垂着头,细细声道:“多谢长公主殿下的恩典。” 郦邑长公主脚步一顿,朝着萧铎和凤鸾道:“我去找人给穆七姑娘安排马车,你们先走罢。”等他们小两口再三道谢后告辞,然后看向穆之微,冷冷道:“回去以后告诉你老子,惜福养身,当心吃太饱回头撑坏了。” 穆之微顿时面色一凛,“是。”继而咬唇,不敢多置一词。 ****** “郦邑长公主真是这么说的?”穆二老爷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想要骂,掂量了下分量,又骂不起,只得恨恨咬牙,“管的宽!端亲王府的事与她何干?便是那王妃凤氏,和郦邑长公主也隔了几代亲,又不是她的亲孙女儿!” 穆之微不敢多言。 其实原本想过隐瞒这句话,免得父亲生气,牵连到看着自己不顺眼,可是又担心事后走漏出来,到时候更要被怪罪,只得说了。 “是啊。”穆二夫人接话道:“听说郦邑长公主一直都很护着凤氏,许是因为她自己的儿女都在霍连,找不到人疼,就随便抓个亲戚晚辈来护犊子。” “谁知道!”穆二老爷略烦躁,“罢了,反正之微的事情敲定下来,已经板上钉钉的端亲王府侧妃,别人说几句就说吧。”继而挥了挥手,“你们回去,今儿先好好过一个中秋晚宴。” 穆二夫人领着穆之微出去,小声交待道:“眼下宗人府的册封礼书还没有到,先不要声张,免得长房那边知道出事端,你嘴巴紧点儿。”又叮咛,“长公主的话更是谁也不要乱说!” 穆之微忙道:“女儿省得。” 哪知道到了中午,外面就传来了消息,有关端亲王府的,“皇上刚刚下了旨,说端亲王妃凤氏温婉大度、贤良淑德,故册封其子萧允昊为端亲王府世子,用以嘉奖凤氏做出的表率。” “当真?!”穆二老爷大吃一惊。 一般来说,嫡长子虽然是妥妥的世子没错,但也难保会出差池,比如先前令嘉所生的崇哥儿,就被牵连失去了世子之位和嫡出身份。更不用说孩子还小,谁知道长大会不会“品行不端、言行有失”,难保不会出个错儿,甚至病了、夭折了,养不大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一般册封世子,差不多都是成年以后的事了。 皇帝的这道圣旨,不仅直接确认了萧允昊的世子之位,还无疑给凤氏母子都镀了一层金,一层保护,----万一萧铎真有潜龙之相,登上帝位,萧允昊凭着先帝的找到册封赞语,便是以后做太子的最佳保障,轻易攻击不得。 细想想,穆家虽然算计送了一个女儿进端亲王府,但是赚到的却没凤氏多啊。 穆二老爷在震惊中慢慢回神,继而又想起另外一层,既然夸凤氏贤良淑德,怎么不把女儿的侧妃册封也给一起办了?凤氏得皇帝的赞语,她的儿子得了世子之位,难道侄女还就这么悬空着,没个着落不成? 三天后,宗人府来人到穆家递上册封侧妃礼书。 既不是皇帝亲自下旨,也没有皇太后的懿旨,就是冷冷清清塞了一道礼书,上面挑选好了吉日,让穆家第七女按照吉日吉时进端亲王府,然后就没别的了。 第215节 穆二老爷捧了礼书千恩万谢,回了屋,则是气得捶胸顿足。 感情白搭一个女儿,就是为了成全凤氏的贤良名儿?成全萧允昊的世子之位?然后他不知道的是,郁闷吃亏的事还在后头呢。 到了下午,穆之微打扮一新吹吹打打出门,然后送去了端亲王府。 侧妃虽然是上了玉牒,却是纳,不是娶,萧铎当然不会亲自过来接人,只等穆之微进了门,好和凤鸾一起看着她敬茶便是礼成。 “王爷、王妃娘娘,穆侧妃进门了。” 片刻后,便有人扶着挽了妇人头的穆之微进来。 屋子里一片空旷安静。 穆之微低着头,脸上多少有点新娘子的娇羞,一步步进门,不敢抬头乱看,方才一路连王府的格局都没敢看。听得耳畔一位妈妈喊道:“新人敬茶。”,然后便有丫头捧了托盘上来,中间放着两盏清茶。 她在家已经练习过多次,上前先跪下,然后稳稳当当端了茶,第一盏先敬萧铎,声音温柔又不甜腻,清雅道:“王爷请喝茶。” 萧铎面无表情的接了,抿了一小口,然后便放在了一旁。 穆之微趁着他接茶的功夫,飞快的瞄了一眼。 当时在宫里根本没看乱看,今日一见,才发现王爷长了一张清俊冷毅的脸庞,又不似少年轻浮,而是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端凝,便是不言不语坐在那里,也叫自己心生畏惧,以及……,一点点小小的欢喜。 谁不希望丈夫是一个人中龙凤呢?就端亲王本人来说,无可挑剔。 丫头又把剩下的茶递了过来。 穆之微再次端了茶,然后比给萧铎敬茶时还要恭恭敬敬,双手举过头顶,声音清亮行礼道:“王妃娘娘请喝茶。” 凤鸾看着她,想起自己刚进王府的时候,跪在下面,和蒋侧妃一起给废王妃穆氏敬茶的情景,不由一笑,如今居然掉了个儿。 接了茶,也抿了一口,然后吩咐道:“赏穆侧妃。” ----赏了一支嵌红宝石的双尾凤钗。 穆之微有一瞬的惊讶之色,没有掩饰住,……这个太贵重了!金钗款式倒是并不复杂,但关键是,上面那颗红宝石太大了啊。 萧铎微微皱眉,想问一句,她该不是把自己以前买的红宝石给送了吧?这是还在怄气?可是当着人前又不好说,况且有些话说起来是空洞无力的,还得看自己后面怎么做,只得暂且不语。 凤鸾又道:“请苗夫人和魏夫人进来。” 门外进来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妇,前者打扮素雅,后者笑容温柔敦厚,一起先给萧铎和凤鸾行了礼,然后才道:“见过穆侧妃。” 穆之微忙道:“不敢当,两位姐姐比我先来……” “什么不敢当?”萧铎声音寒凉,没有半分得了新人的喜悦,训斥道:“你是上了玉牒的侧妃,她们就应该给你行礼,岂能不论规矩论先后?” 穆之微顿时涨得面色通红,不知所措。 自己只是客套一句,怎么就错了?心下委屈却不敢言。 “好了。”凤鸾开口解围,说道:“外面客人都到了,王爷先出去喝酒罢。” “嗯。”萧铎训斥穆之微,就是为了给凤鸾立权威和脸面的,她一劝,自然就要表现夫妻恩爱和睦,当即起身道:“我先出去,你也别累着了。” 苗夫人听得心下一笑,纳侧妃,主母能累着什么?王爷啊,还真是肯护着她。 凤鸾看着穆之微,说道:“王府里还有一位蒋侧妃,不过她身子不好,平时又虔心向佛,今儿没有让人去打扰她的清修,你不要介意。” 穆之微哪敢介意?赶忙道:“不要紧,改天妾身去拜访蒋侧妃便是。” 话音一落,顿时觉得空气里的气氛不对了。 自己又说错话了?刚才被王爷训得心惊肉跳,再被一吓,忍不住想去看看王妃娘娘是何脸色,却瞧见了一抹光华璀璨的人间丽色。 都说凤氏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只见她温柔似水的笑着,哪怕明知道那笑容不是真心的,但愣是感觉不出身影,而好似三月春风一般拂过宁静水面,叫人心情柔和。 “蒋侧妃身子不太好。”凤鸾微笑道:“你又是刚进府,人生地不熟的,先不用急着去拜访她,你的心意,我会让人转告蒋侧妃的。” 穆之微顿时明白了,蒋侧妃是个禁忌,没事儿不要去招惹就对了。 ----然而今天事有凑巧。 正在说着话,就见一个小丫头飞快跑了过来,在姜妈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姜妈妈挥手让她去了,然后过来回道:“王妃娘娘,北小院的佛堂出了一点事儿。” 凤鸾有点不悦,什么意思?蒋侧妃听说外面的热闹事儿,也要来插一脚?当着众人没有流露表情,淡淡道:“她能有什么大事儿?等会儿再说。” 姜妈妈却直接道:“宝珠死了。”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是一脸惊色。 苗夫人和魏夫人暂且不提,穆之微先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宝珠是谁,但是和北小院的蒋侧妃有关,只怕脱不了阴谋嫌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更不用说,自己今儿头一天进王府,就死了人,那得多晦气啊! 可是她是新人,便有再多的担心也插不上嘴。 凤鸾闻言也是一愕,“怎么回事?” 姜妈妈回道:“宝珠是被蒋侧妃用木刺扎死的,已经断气了。” 凤鸾不由凝目看向她。 按理说,眼下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这些晦气的事,乳母这是……,故意要给穆之微一个下马威!正在思量,就见几个婆子押着一身缁衣的蒋侧妃过来,嘴里喝斥道:“放老实一点儿!别没规没距的惹得王妃娘娘生气!” 穆之微不由在心里蹙眉,这话……,怕是王妃专门让人说给自己听的罢。 甚至忍不住想,什么宝珠死了,没准儿都是凤氏故意安排的,叫自己背上一个进门便出晦气事的名声,王爷还能欢喜吗?可是这份小小猜疑和烦恼,不敢说,脸上更是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凤鸾已经确认乳母借机震慑穆之微的心思,只是不好当众拆台,因而道:“让蒋侧妃进来回话罢。” 蒋侧妃穿了一身素淡的紫衣,带着女尼帽,一进门便是愣住了。 而穆之微看清楚她的样子,简直是惊吓!这就是蒋侧妃?!自己以为所谓在佛堂清修,最多是被王爷冷落而已,怎么能……,真的弄出一副尼姑的模样来。 ☆、第182章 影影绰绰 穆之微万万没有想到,一进门,就遇到如此叫人惊心的场面! 姜妈妈看着她,表情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穆之微心里明白,不管今天这场戏有没有凤氏参与,不管是人为,还是巧合,这一切都是在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若是一步踏错,将来就是蒋侧妃的下场!不由再次看向凤鸾,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似乎变得隐隐狰狞起来。 凤鸾现在的表情的确不太好。 宝珠这个丫头,前世有攀诬算计三堂兄的不忠之事,今生又勾引萧铎,自己留她一条性命,只是不想造太多杀孽。但是现在莫名其妙在北小院死了,而且好巧不巧赶在今天,怎地还留出麻烦了?不由看向一身女尼装束的蒋侧妃,沉色道:“好端端的,宝珠怎么会死了?” 说起这个,蒋侧妃心里面尽是说不完的委屈。 事情要追溯到前些日子…… 那一天,自己听得门外的婆子说话,“王妃娘娘和王爷恩恩爱爱的,有子有女,地位稳固,以后咱们只要巴结好王妃娘娘就行了。” 听着有点不太对劲儿,王妃啥时候和王爷恩恩爱爱了?这群婆子不是一直巴结侧妃凤氏的吗?因而叫了婆子来问,被冷言冷语嘲笑了一番,才知道以前的王妃穆氏陷害凤氏,已经被废赐死! 如今的王妃娘娘居然是凤氏! 北小院一直与世隔绝,得知这个天大的消息迟了大半年。 凤氏摇身一变,先是成了新的端王妃,等王爷打了胜仗回来,封了亲王,她再次跟着升为端亲王妃,----怎么可以这么好命?!天底下的好处都被她拣去了。 自己心有不忿,说了一句,“这才是会叫的狗不咬人。” 宝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她被毒哑了嗓子不能说话,便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汪汪”的口型,意思是自己才是一条狗! 自己骂她,“你才是狗,为主子尽忠,一样没有好下场!” 原本这一年里来,宝珠和自己一直相处不和睦,平时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飘几个眼刀子还是小事,但那天……,她居然动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一个丫头居然敢动手?自己如何能忍?当即还了回去。 从此以后,自己和她经常都会动起手来。可她是丫头,生得高大丰壮,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打的浑身是伤,日复一日,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回想至此,蒋侧妃不由泪盈于睫,“是她,都是她……”捋起袖子,露出斑斑点点的青紫痕迹,哭道:“她整天打我,欺负我,今天狠狠的推了我一把,害得我撞在花架子上,把花架子都给撞碎了。” 当时自己被宝珠打得太狠了,连着好些天,除了脸上被护着都没有一块好肉。因而当她磕在木刺上的时候,自己不知道怎么心一横,就扑了上去,狠狠的压住了她,最后……,她死了。 自己竟然觉得不是害怕,而是解脱,和畅快。 蒋侧妃一边淌眼抹泪,一边呜呜咽咽,“是她自己磕在断裂的木刺上,命里不济归了西,不与我相干的。” 穆之微脸色一阵苍白。 凤鸾看了一眼,“来人,先送穆侧妃回去。” 穆之微早被吓得心口乱跳,巴不得有这么一句,赶紧抽身,“是,妾身告退。” “等等!”蒋侧妃拉住了她,刚才就看到了这个打扮成新人的女子,只是急着哭诉宝珠的事,没来得及说。眼下实在忍不住,红肿着眼睛问道:“她是谁?” 姜妈妈回道:“这是今儿刚刚进王府的穆侧妃,穆家二房的七小姐,崇哥儿他们的嫡亲姨母,往后专门负责照看崇哥儿姐弟几个,为王妃娘娘分忧。” 蒋侧妃有点懵了,泪水挂在她消瘦的脸上,“穆侧妃?” 穆之微还被她拉着胳膊,不敢挣脱,赶忙道了一声,“蒋侧妃好。” “好?”蒋侧妃看着那张年轻娇嫩的脸,想到又有新人要伺候王爷,而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便是愤恨,含泪嘲讽一笑,“你觉得我这样子好吗?你要是觉得好,不如来北小院陪我一起诵经。” 穆之微脸色微微一白,有点惊惶,不知所措的看向上面,“王妃娘娘……” 凤鸾不想让她们当众争执起来,毕竟今天是穆之微第一天进门,让她难堪,倒像是自己故意和她过不去,因而道:“穆侧妃你先回去。” 穆之微当即福了福,“妾身告退。” 蒋侧妃还要抓人,却被身边的管事妈妈拉住了。 凤鸾已经大概明白了宝珠的死因,虽然蒋侧妃的话未必属实,但是宝珠死了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再者今儿不宜闹得沸沸扬扬。因而看了看蒋侧妃,没有多话,只淡淡吩咐道:“你也回去。” “王妃娘娘!”蒋侧妃被关了几年,加上和宝珠过了一年凄惨日子,早就不是当年的娇娇女了,反应极快,----今儿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错过今天,可能就一辈子都不见天日了。 她“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妾身愿意给王妃娘娘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凤鸾一声冷笑,“别让她再嚷嚷,拉她下去。” 蒋侧妃不甘心的大喊,“王妃……”眼见妈妈们要强行带自己走,不由急了,“凤氏!你都已经做了王妃了,还这么不依不饶,我只是想要一条活路……”接着,就被人捂了嘴,声音含混不清。 凤鸾抬眼看着她,冷冷道:“北小院就是你的活路,安生呆着。” 她起身回了暖香坞的寝阁内室,姜妈妈跟了进去,朝她低声笑道:“这下子穆侧妃肯定会老实了。”根本就不关心蒋侧妃的事儿,宝珠死了也是白死,“免得跟蒋侧妃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轻狂不懂规矩。” “罢了。”凤鸾觉得乳母的做法过于激进,只是她一片好心,不忍多说,只淡淡道:“到底今儿是喜庆的日子,不宜闹大,北小院那边妈妈去安排一下,让人把宝珠悄悄收葬,不要声张。至于蒋侧妃,一切暂时还是和从前一样。” 第216节 自己受够了秦太后的折腾,要是蒋侧妃再死了,岂不是还要再塞一个人进来?真是莫名其妙,她怎么就和自己一个晚辈过不去呢?到底哪里招惹她了?! 而此刻,成亲王府的正屋里一片气氛紧张。 萧湛眼里闪着冷光寒芒,看着成亲王妃,“今儿穆家女进了端亲王府的门,你满意了?真是胆子越来越大!!” 成亲王妃心中有怨怼,冷笑道:“妾身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萧湛可没有打算跟她拌嘴,只冷冷扫了一眼,便朝贴身小太监吩咐道:“去告诉范侧妃,晌午本王去她那儿用饭。”顿了顿,“晚饭也是,今晚就在她那儿歇了。” ----明摆着要怄成亲王妃秦氏生气。 “你……” “王妃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本王说话。”萧湛抬脚便出门去了。 成亲王妃气得够呛,恨恨的摔碎了一个茶盅。 “王妃娘娘。”乳母劝道:“听妈妈几句劝,这男人的毛要顺着捋,不能总是逆着来。你把王爷给惹恼了,他可以走,可以去范侧妃那边,也可以去两个姨娘那里,最后吃亏的还是王妃啊。” 成亲王妃满心委屈,“不是我不识好歹,我也体贴过,我也温柔过,可是他萧湛是怎么对我的?就因为我错了一次,算计了凤氏一次,他就一辈子都不肯原谅我!”自己和蒋侧妃的事曝光后,曾做过千百种努力,萧湛都不领情,实在是气极了才会和他顶着来,结果让彼此越来越生分疏远了。 乳母道:“依我说,王妃去找太后告状本来就不妥。太后娘娘固然是王妃亲亲姑祖母,可是再亲,都比不过王爷要和王妃过一辈子啊。他一个大男人,外头千军万马都统领的住,如何能够受得了气?王妃处处用太后来压着王爷,王爷自然不愿意了。” 成亲王妃冷笑道:“他不过是对凤氏念念不忘罢了。” “哎哟。”乳母急了,“王妃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非得去和凤氏过不去,非得往王爷心口上戳刀子。再说了,凤氏现如今是端亲王妃,王妃说不得她,说她不仅咱们王爷不乐意,端亲王和凤家也不会乐意的,况且凤氏本人也不是好惹的啊。” “狐媚子!”成亲王妃咬牙恨恨道。 正在上火,外头就有丫头的脚步声传来,站在门外小声道:“王妃娘娘,刚刚传出来的喜讯……”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范侧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成亲王妃豁然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 “七小姐,先把衣裳换了,去沐浴吧。” 穆之微摇了摇头,“万一我刚走,王爷人来了怎么办?再等等。”好歹跟萧铎打了招呼,再去沐浴不迟,甚至……,听说男女之间是可以一起沐浴的。 想到此处,不免脸上瞬间飞烫起来。 然而她等了又等,再等……,结果却是失望。 天黑时分,丫头在一片灯火通明中穿梭进来,怯怯道:“穆侧妃,王爷他……,刚才去暖香坞了。” “去暖香坞了?”穆之微的目光里尽是不能置信,心里“咯噔”一下,咬了咬唇,“你没看错?” 丫头低声,“没有看错。” 穆之微的一颗心如坠冰窖!自己想过进府以后会不受宠,但是却没有想过连圆房都成问题。明天去给王妃娘娘请安,被苗夫人和魏夫人嘲笑还是轻的,重的是……,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再也不碰自己了吗?让自己守一辈子的活寡?不不不,应该不会的。 她摇摇头,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口,拼命给自己打气解释。 一定是王妃娘娘在吃醋,在闹别扭,所以王爷为了安抚王妃娘娘,才故意暂时冷落自己!对了,是暂时的……,不是一辈子。 ----否则想想都是绝望啊。 而暖香坞里,凤鸾已经早早洗漱躺下了。 姜妈妈给她掖了掖被子,劝道:“王妃早点睡罢,明儿还要早起呢。”怕她不肯好好睡觉,又多嘴了几句,“之前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有事,王妃娘娘一直没把规矩立起来。现如今,穆侧妃人已经进了府,是时候把姬妾的规矩立起来了。” 凤鸾揉了揉眉头,“我知道,妈妈不必多说了。” 之前的确一直有事,光是自己陷入生死险境折腾的就够呛,期间还有苗夫人坐月子等等琐碎事儿,所以没让苗夫人和魏夫人过来请安。不过如今添了一个穆侧妃,还有穆家的人眼巴巴盯着,的确是时候立规矩了。 不然好像自己这个王妃做的不好,让王府后宅没规矩似的。 ----但自己心烦的不是这个。 自己让穆之微做了端亲王府的侧妃,那是为了萧铎着想,要是他……,没良心的开始宠爱穆之微,那自己可就像咽了一只苍蝇了。 因为心烦,所以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忽地感觉身后有个人,吓了一跳,“谁?”扭头看见一张清俊的脸庞,正眼对眼望着自己笑。 萧铎乐道:“傻东西,还能有谁?” “呸!你才傻东西。”凤鸾嗔道:“谁让你鬼鬼祟祟的不通报,吓我一跳。”见他这个时候来了,自然是不会再走了,心里熨帖,但却酸溜溜说了一句,“王爷还不去双香仙馆?可别误了吉时啊。”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萧铎指了指她,然后脱了外袍爬上.床,“你处处都为我着想,我能那么没良心?”一声冷笑,“小穆氏算是个什么东西,既然她想来照顾孩子们,那往后就让她照顾好了。” 凤鸾的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抿嘴含笑,“算你有点良心。” 萧铎又问:“早起给小穆氏的那枚红宝石金钗,上头的红宝石,不会是以前我给你买的那一批吧?” “是又怎样?” “是。”萧铎哼哼,“明儿我就去拿回来,抠下来。” 凤鸾“哧”的一笑,“好抠门的王爷。”翻了个身,指着胳膊看他,“我才不要把你的东西送人呢。”自己的确是耍了一个小心眼儿,吃了醋,故意找了一枚红宝石金钗给穆之微,----反正人都来了,面上情还是要做的挑不出错的,再者扎一扎他的眼睛,“还不是怕你被人给迷住了。” “我被小穆氏给迷住?”萧铎笑了,捏了捏她的粉脸,“你吃醋的样子真是可人得紧,酸溜溜的,让人瞧着就胃口大开。”拉她躺下,“过来。” 凤鸾躺在他的怀里,乖乖的,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咪窝了起来。 萧铎轻声道:“阿鸾,我心里清清楚楚的。” 当时太后为难她那么久,她都不肯答应,愣着撑着要让自己过去说话,结果父皇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一说,----自己当时都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迅速的做出了应对!心思敏捷是一个,从前的穆氏不能比;而且还处处为自己着想,而不是将为了私心将自己置于后面,她做出牺牲,受了委屈也在心里忍着,这一点穆氏更是不能比! 所以不说小穆氏本身没有让自己动心的地方,便是真的有,自己也不能没有良心的负了阿鸾,辜负她这一片深情厚义。 今儿上午小穆氏进门了,她一直坐立不安,眼神不定,那种小小忐忑心酸的模样,叫自己看了都心疼。可是当时人那么多,又不好开口安慰她,只能等到现在,不自禁的生出一阵怜爱,低头吻了吻她,“你放心,我答应你……” 凤鸾扭头看他,目光晶莹好似流转不定的水银,“答应我什么?” “答应你。”萧铎抓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面,“有生之年,本王都绝不踏进小穆氏的房门,如有负此言……” “别!”凤鸾听他要发誓许诺,伸手捂了他的嘴,“你说,我就信。” ----你说,我就信。 萧铎心里听得一柔,眼里好似有璀璨明亮的繁星纷乱落入,映成一片星湖,照得他的笑容都明亮起来,“你信,我便永不更改。” ****** 次日早起,凤鸾才把昨儿北小院的事简略说了。 萧铎听了根本不以为意,“宝珠不过是一个背主的丫头,辜负了你,早就不该留着了,死便死了。”又道:“蒋氏一个人还老实点儿。” 凤鸾说道:“我和王爷是一个意思。眼下皇上正在悄悄观察王爷,宜静不宜动,王府还是尽量消停一点儿的好,宝珠的后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萧铎和她一起用了早点,然后等着姬妾和儿女们过来请安,----小穆氏才刚过门,头三天是吉日,兵部那边已经告过假了。 不一会儿,人来了。 穆之微居然是第一个到的,她面容恬静,完全没有半点昨夜被冷落的委屈,上前微微一笑,福了福,“给王爷请安,给王妃娘娘请安。” 凤鸾看着她,----这位瞧着不像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是没有赶上好时候,若是跟蒋侧妃进府的时间换一换,有娘家撑腰,长得不差,又能忍,指不定能在萧铎心里分走一块,而不是现如今的独守空房。 萧铎“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接着又是苗夫人过来了,她一贯都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表现比穆之微更加自然,仿佛也不知道对方被冷落的事儿。一进门,就笑着朝上先行礼,然后又对穆之微福了福,笑道:“穆侧妃早。” 碍于凤鸾,并不敢表现的太过亲近。 穆之微含笑点了头,“苗夫人早。” 两人相处很是和睦的样子,等温柔敦厚的魏夫人过来,也没有任何风浪,----少了蒋侧妃那种不着调的,一切波涛汹涌都掩盖平静下面。 凤鸾说道:“昨儿我想了想,规矩要立,但是也不用太让大家折腾,往后就缝三六九的日子,你们过来请安便是。” 逢十是萧铎的休沐日,自己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姬妾请安上头。 她的这点小心思,底下姬妾眼里都闪过一丝明了,萧铎自然不会不明白,看着她今儿气色红润、神色镇定,应该昨儿自己的承诺起了效果,总算放下心来。不然为了一个小穆氏,弄得她心神不宁的算什么?不值得。 门外丫头喊道:“贤姐儿、惠姐儿和崇哥儿过来请安。” 苗夫人扭头往外看了看,有点不安,问道:“王妃娘娘,明儿我要不要把珍姐儿也一并抱过来?” “不用。”凤鸾摆摆手,“珍姐儿太小了,让她多睡会儿觉更好。”然后看向宫嬷嬷道:“往后崇哥儿也不用早上过来请安,下午得空,偶尔过来玩一会儿便是。” 宫嬷嬷听得清楚,是“偶尔”,不能一直窝着崇哥儿,不让来暖香坞这边,但是也不用天天过来麻烦,当即应道:“是,奴婢明白。” 萧铎开口道:“穆侧妃,往后贤姐儿他们几个就交给你照顾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静得连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别人不敢开口说话,惠姐儿却忍不住了,“父王,我们为何要她来照顾?”知道有个姨母进了府,做了父亲的小妾,可是素未谋面谈不上亲近和感情啊,并不喜欢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 “这是你外祖母和外祖父他们的意思。”萧铎烦透了穆家的人,直接把责任往穆夫人和穆老爷身上推,也懒得说穆家二房了,“想着你们几个母亲走了,特意让你们姨母过来照顾你们,从今儿起,你们就都搬去双香仙馆住。” 贤姐儿顿时面色一惊,“搬去双香仙馆?!” 惠姐儿更是咋呼道:“我不去,我要留在葳蕤堂里面!” ☆、第183章 真真假假 穆之微的眸光闪了闪,旋即低垂眼帘,一副听命王爷安排的柔顺表情。 萧铎看了她一眼,真的听话就好,若是装的,那她往后就别想有日子过了。 自己让孩子们搬过去跟她一起住,一是应“穆家要求”,他们不是塞个庶女过来帮忙照看孩子吗?行啊,那就照看着好了。二来,这样也好,免得阿鸾再和贤姐儿姐弟几个有瓜葛,两下子清爽,各过各的大家都省心。 当然了,并不是丢下儿女们不管,说道:“你们之前的教养嬷嬷不尽心,父王已经给你们重新挑了几个,丫头也添置了。” 自己挑人,免得让阿鸾沾手惹上麻烦。她已经为自己牺牲良多,当然要补偿,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 惠姐儿撅嘴道:“父王,我不想去。” “别任性!”萧铎脸色一沉,“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该懂事了。”没说心里的那些考虑,只说明面上的,“有个姨母照顾你们,父王放心一些。再说了,葳蕤堂正在修葺,马上就要修到你们现在住的院子,你们不搬出去怎么修?听话点儿。” 贤姐儿忙道:“是,我们都听父亲的。” 萧铎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贤姐儿他们不再是嫡出,就不该住在正院,让他们跟着穆之微住一起,免得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乱了规矩。 做人,当然是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才能过得更好。 ----可惜惠姐儿不能接受。 到了双香仙馆,她就在屋里大发脾气,“我讨厌穆侧妃,她一来,父王就把我们撵到这边来了。”气哼哼道:“谁要她照顾了,讨人嫌!” 第217节 贤姐儿身上还来着月事,精力不济,软绵绵坐在椅子里面,一颗心微微低沉。 母亲走了以后,自己和妹妹弟弟又被褫夺了嫡出的身份,已经处境艰难,原本就应该谨慎小心过日子的。当时真不该一时激愤,听了妹妹的话,做了那件根本毫无用处的蠢事,----惹得父王生气,让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 若非自己和妹妹闹了那件错事出来,让父王恼了,他又怎么会如此狠心冷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母亲当年一错再错,自己和妹妹不能重蹈覆辙。 往后行事谨慎,做父王眼里听话的好女儿,然后再好好照顾好弟弟崇哥儿,他才是自己和妹妹一辈子的依仗。至于穆侧妃,她是为了穆家二房瓜分利益来的,面上交好拉拢就行,不用真的当做姨母亲近,但是也不能纵容妹妹和穆侧妃闹别扭。 否则的话,只会让父王更加厌烦双香仙馆的人。 贤姐儿拿定了主意,便喊住惠姐儿,“妹妹,你别再发脾气了。你再吵闹,除了让穆侧妃和我们生分,父王对我们厌烦,其余的一点作用都没有。” 惠姐儿怒气一顿,迟疑道:“那咱们要怎么办?” 贤姐儿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眼下除了乳母被留下,教养嬷嬷和从前贴身服侍的丫头都没有了。两个乳母唯唯诺诺,早就吓怕了,只会一味的劝自己和妹妹要听话,要懂事,不要和暖香坞那边起争执,半点商量都谈不上。 但反复思量过后,觉得自己的大方向是没错的,----凤氏会讨好父王,自己和妹妹也讨好父王便是,因而道:“你乖乖的,往后听我的就好了。” ****** “侧妃。”丫头推门进来,低声道:“刚才明月馆那边砸了东西,还有几句吵闹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奴婢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 穆之微听了,半晌都没有出声儿。 父亲打着让自己“照顾崇哥儿姐弟几个”的旗号,总算把自己塞进端亲王府,但是这也是弊端,----凤氏居然唆使王爷做主,真的就将几个孩子给塞了过来。这和自己想象中,平时嘘寒问暖的照顾不同,贤姐儿她们住在双香仙馆,有个风吹草动,头疼脑热,就全都是自己的责任了。 责任重,胆子沉,这其实也还可以认了。 但是……,王爷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 穆之微一面在心里打气,一面又是心悬不安,不知道还要要努力多久,做多少小伏低,才能让王爷的心柔软一角,肯看自己一眼。 前路不好走,满是荆棘,但是没有关系。 自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十几年都熬过来了。王府里同样是熬,自己拿出讨好嫡母和父亲的心态,讨好主母和王爷,一样可以熬出头的。自己今年十六岁,哪怕辛苦努力三、四年,也才二十岁,……一定有机会的。 只要不让王爷讨厌自己,便是没有机会,……也可以努力制造机会啊。 眼下打起精神来,和贤姐儿、惠姐儿搞好关系,让她们变得听话乖巧,讨王爷的欢喜。王爷看在自己照顾孩子有功的份上,总会怜悯自己几分,再等王妃娘娘醋劲儿过去,就是自己的出头之日。 穆之微想清楚了未来要走的路,沉下心,然后吩咐丫头道:“去打听打听贤姐儿和惠姐儿的喜好,我想给她们做两个荷包。”至于崇哥儿,小孩子就更好哄了,回头再琢磨几样小点心送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然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而暗香斋内,魏夫人的心情可不太平静。 有一个凤氏压在上头就够烦的,如今又来一个年轻鲜嫩的小穆氏,穆家姑娘,身后又理国公府撑腰,王爷还把崇哥儿几个交给她照看抚养。可笑!小穆氏自己还是一个半大孩子,能照看的了?王爷不过是替凤氏分忧罢了。 可是小穆氏到底年轻,且看起来又沉稳,不是蒋侧妃那种颠三不着四的,只要她一直隐忍乖巧,王爷自然会慢慢觉出她的好处。 凤氏现在是独宠不假,可是谁能抱着一辈子呢?王爷看她看久了,难免会腻,不定哪天就被小穆氏给勾引了。 到时候,小穆氏再剩下一个儿子的话,岂不是又压在了年哥儿上头?想起儿子,想起一年只得几次见面的恩典,想起他对自己的生疏,魏夫人心中又苦又涩,----凤氏当时不肯让抱走崇哥儿吗?现在可好,又来了一个小穆氏争宠,真是自作孽! 不仅如此,还牵连的自己也无法抚养年哥儿。 魏夫人没有能力去责怪蒋恭嫔,况且手也够不着,便一心一意的迁怒凤鸾,认定是她打算在宫里害了年哥儿,在王府里养废崇哥儿,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她打开抽屉拿了几两银子出来,塞给丫头沉香,细细嘱咐了一番。 沉香有点为难,“这……,不太好罢。” “有什么不好?!”魏夫人沉了脸色,不悦道:“既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多难办的事儿,你拉成一张脸做什么?听我的话,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是。”沉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应了。 ****** 接下来的两天,萧铎除了去书房和幕僚商议事情,就一直陪在凤鸾身边,像是完全忘了有穆之微这么一个人。三天吉日一过,穆之微连萧铎的衣角边边都没有摸到,乳母有些担心和苦闷,“小姐,只怕等下去请安,满王府的人都要说笑话了。” 穆之微淡淡道:“议论就议论罢,无非是我不得宠,不讨王爷的欢心,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又不能一个个都捂住。再说了,他们说他们的,我也不掉一块肉。”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没关系,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越是无宠,就越是不能出错。 不过事实证明她们有关流言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到了暖香坞,萧铎早就已经去上朝了。苗夫人和魏夫人今儿到得早,前者精明且为人玲珑,后者面相敦厚心计在肚子里,根本就不会对穆之微露出嘲笑眼神,至于凤鸾更加不会了。 穆之微虽然做了被嘲笑的准备,但是大家客气,还是感觉自在多了。 她上前行了礼,笑道:“马上快该秋冬了,我想着,整日闲着也是无事,所以想给王妃娘娘做件夹袄,不知道王妃娘娘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 凤鸾淡笑道:“不用,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看我从来不让苗夫人她们做针线,这个太累,自有针线上面的人去做,何必劳苦你们?” 穆之微的马屁没有拍好,脸上带出一丝尴尬。 凤鸾看在眼里,姬妾讨好自己是好意,不能太过拂面子,让人心中生怨就不好了。况且深宅的女人最是悠闲,人一闲,难免会整天胡思乱想,得找点事给她们做,让她们都别闲着。 因而又道:“正好我想让人多抄点佛经。”看向穆之微和苗夫人,“你们两个都是识字能写的,回去替我多抄点《心经》。”再朝魏夫人笑笑,“你不会写字,那就回去拣佛米,拣多少是多少。等到初冬的第一场雪下来,我就让人供上,祈祷瑞雪兆丰年,来年大家都一个好兆头。” “是。”三个姬妾一起应了。 魏夫人低眉敛目的,心下却是冷笑。 做裙子、做香囊,凤氏得了东西总不能从来不用,那也太糟蹋人的手艺了。可是她拿出来用,又难免给王爷瞧见,惹得询问,所以还是抄佛经拣佛米好,再辛苦,王爷也是不知道。 凤氏的绵里藏针,可比以前废王妃穆氏厉害多了。 “时辰不早,你们各自回去歇着。”凤鸾给姬妾定得规矩是三日请安,这样既不至于放养看不见吃草,也不用天天心烦,平时都是比较轻省的日子。在这一点上,她和母亲甄氏有着同样的习惯。 等打发了姬妾,才对贤姐儿道:“惠姐儿我没让她太早过来,长身体,多睡一会儿比较好。但你年纪大了,过两年就要嫁人出阁,该学的规矩,得学,得守。就算你是郡主,将来嫁了人,一样是要服侍婆婆和丈夫的。” 贤姐儿一脸听话,“是,女儿聆听教诲。” 凤鸾瞅着她,其实姐妹俩都长得挺想穆氏的,贤姐儿年纪大,眉眼更像,甚至就连性子都类似。原本她还有几分稚气的,在经过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似的,从女童长成少女,隐隐开始有了小城府了。 罢了,只要她不惹事就行。 自己和她们姐妹缠磨几年时间,挨个打发出嫁,便算大功告成。 ----然而事情却不顺利。 中午的时候,萧铎一脸阴郁之色匆匆进门。 “怎么了?”凤鸾朝下人们递了个眼色,上前替他宽衣,换了家常袍子,“是外头又出什么事了?” “广昌侯府太过放肆!”萧铎一拳砸在桌子上面,目光凌厉,“原本贤姐儿的婚事我和广昌侯打了招呼,他答应的好好儿,结果今儿急匆匆的来找我,说是他夫人突然给自己订了亲事,措手不及,所以和贤姐儿的婚事不成了。” “还有这种事?”凤鸾吃惊道。 萧铎眼中寒芒一闪,“贤姐儿是亲王府的郡主,就算没了嫡出的身份,配他广昌侯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不过是想着广昌侯夫人是贤姐儿嫡亲姨母,亲上加亲,一则对贤姐儿将来有好处,二则也免得别人非议你待贤姐儿不好。”眉宇间怒气大作,“他们居然还敢不愿意?!这也罢了,不愿意就早说,牛不吃水强摁头也没意思,先答应了再反复是何意思?端亲王府的脸面就这么随便泼!” 凤鸾很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情知是气狠了。 先不劝,而是给他倒了一杯茶放着,然后过去给他捏捏肩,才慢慢道:“依我看,这事儿估计还真是广昌侯夫人闹的,不敢广场后的事儿。”细细劝解,“王爷你想,如你所说那样,还是广昌侯一开始就不愿意,就不会答应才对。先答应,再反悔,不是明摆着得罪王爷你吗?他有不傻,何苦办蠢事呢。” “广昌侯夫人不应?”萧铎有点不信,“她是穆氏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让儿子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亲上加亲,有何不好?端亲王府也不能辱没他们啊。” 凤鸾笑笑,在旁边坐下了,“这里头可是有段公案,你不知道。” “什么公案?” “广昌侯夫人在家的时候,就不如姐姐得宠,后来……”凤鸾笑了笑,“当初穆家的意思,是把长女穆令嘉许配给英亲王府世子的,后来出了岔子,亲事没有说成。只好临时替换,把原本想送到端王府的二女儿,换做了大女儿,所以两姐妹之间新仇旧怨的加在一起,早就不和睦了。” 萧铎顿时像是吃汤圆噎住了,“你是说,穆家原本想把广昌侯夫人嫁给我,是临时替换的穆氏?”当然见过广昌侯夫人,相貌平平,还带着几分尖酸刻薄气息,不由冷笑连连,“穆家还真是看得起本王啊。” 凤鸾道:“王爷你不信?你只想想,穆令嘉可要比你大两岁,嫁你的时候,又都已经十六岁了,为何还没有订亲?而广昌侯夫人和王爷你同年,正是匹配的年华。”撇了撇嘴,“我琢磨着,若不是穆家急着嫁掉长女,王爷成亲估计还得等两年呢。” “行了。”萧铎皱眉,“没得叫本王恶心。”抬头看她,“我不是冲你发脾气,实在是穆家的这些破事儿,叫本王恶心!” 想塞一个姿色平平的庶女给自己不说,还临时换人,感情当年那个无权无势的六皇子,在他们眼里就那么不值钱,----嫁女儿想换就换! “你别生气。”凤鸾劝道:“我说这个,不是让你生气的,是想跟你说,这事儿估计广昌侯真的不知情,的确是广昌侯夫人私下的主意。”劝他道:“也罢,要是婆婆不喜欢儿媳,贤姐儿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再另外给她挑一门罢。” 贤姐儿若是嫁得不好,只会成天怨念不休,埋怨自己,决定是自己毁了她,不定生出什么歪七八糟的心思。所以,还是嫁个顺当的人家比较好,好好过日子,别再惦记着长辈的那些恩怨情仇了。 反正自己没有害过她,没有落井下石,她若还不识趣自己也不会手软的。 当然了,终归还是要找一门自己能拿捏的婚事。 “不管是谁的主意。”萧铎冷冷道:“广昌侯府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凤鸾每天都得花点时间琢磨贤姐儿的婚事。又要说得过去,不至于辱没了端亲王府的名声,免得显得自己刻薄,又要对方听话没有问题,不至于成为贤姐儿胡作非为的仪仗,两全其美的婚事不好找。 加上贤姐儿身份尴尬,过了好些天,婚事还是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这天下午,升平公主突然过来了。 进门寒暄客套一番,说明来意,“我瞧见贤姐儿年纪不小了,该说亲,不知道嫂嫂有没有给她挑好亲事?”笑吟吟的,“若是挑好了,便罢;若是还没挑好,我想给贤姐儿做个媒人。” 凤鸾和她打了一段交道,觉得挺好相处的。 既然她有和自己交好亲近的意思,为什么不接受呢?不能因为蒋恭嫔为难自己,就暗暗记恨上小姑子,只要她对自己没有恶意就行,因而笑道:“不瞒你说,我和你哥哥正在为这事儿烦恼着,若是要好亲事说来,回头好生谢你。” 升平公主见有说头,笑容更盛,压低声音,“嫂嫂对贤姐儿的婚事不好安置,好不好,都难免有人说嘴,所以啊……”她道:“别家我是不会来说的,说的就是我婆家的大侄儿卫嵘,今年十五岁,什么一表人才、人中龙凤的客套话,我就不多说,回头把孩子领过来,让嫂嫂你亲自过目。” 凤鸾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卫嵘比贤姐儿大三岁,不算多,男的大几岁正好。虽说卫家不够显赫,但是有升平公主在,嫡亲的姑姑做的媒,----只这一条,就比自己给贤姐儿绞尽脑汁挑婚事好多了。 将来就算贤姐儿和卫嵘拌个嘴,闹个别扭,别人也不敢多嘴,总不能说是亲姑姑升平公主害了她吧?况且站在贤姐儿的角度考虑,卫嵘年纪合适,又是官宦之子,跟她一起过日子也够了。 升平公主笑道:“嫂嫂你放心,孩子肯定是齐齐全全的,断不能让人说了嫂嫂的坏话。”见她猜疑不定,心道,莫非自己看错她了?还真打算不让贤姐儿好好过?不由迟疑问了一句,“嫂嫂觉得怎么样?” 凤鸾颔首道:“听着不错。”亲手替她续了茶,“我也盼着贤姐儿好好出嫁,好好过日子,她有她的好日子过了,就不会整天惦记着王府了。” “是啊。”升平公主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位新嫂子不是目光短浅的蠢货,不然自己可就白效力了。 凤鸾又道:“难为你一心替我和你哥哥着想,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我这心里都急着你的好。”不能让人家白跑腿,打趣道:“不成,我送一份小的礼;成了,我送你一份大大的。” 升平公主听她说话诙谐有趣,也笑,“那好,回头我让侄儿打扮光鲜一点,无论如何也要成了这门亲事,得了嫂嫂的大礼。” 姑嫂两个正在说得和睦,外头来了丫头,“王妃……”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 “升平,你先喝茶。”凤鸾微笑,作为主人自己起了身,“我出去看看。” 升平公主笑着点头,“嫂嫂只管去忙。” 凤鸾领着丫头去了旁边侧屋,让人守了门,然后道:“说罢。” 丫头低声道:“最近北小院时常总是有流言,已经听了好几起,说是……”咽了咽口水,低了头,“说是宝珠死得蹊跷,有冤情,所以就闹鬼了。” 第218节 ☆、第184章 推波助澜 屋里面,升平公主独自静坐,忍不住环顾了一圈儿。 这还真是……,低调的奢华,墙头那一副看似不起眼的古画,窗台上前朝留下来的鎏金博山炉,格子上摆的通身翠绿的翡翠摆件,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偏偏还布置出古朴淡雅的样子。 早就听说凤氏的陪嫁十分丰厚,手头阔绰,这么仔细一看,比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公主都强多了。心下的酸涩一闪而过,公主什么的,也得看母亲在宫里面是何地位,有没有手握权势的兄弟,丈夫出身如何,自己在父皇面前得不得宠,不然只是名头好听罢了。 说起来,自己还不如凤氏养得娇贵无忧呢。 继而不免对比起两位嫂子,前头那位穆氏不能说不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并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但就是感觉不冷不热,捂不化,一直有股劲儿端着。许是世家女和王妃的身份让她清高?或许在她看来,只要守礼,王妃的位置就失踪跑不掉,没必要多做别的努力吧?呵呵,自己和她亲近不来就算了。 眼下这位凤氏倒是更有趣一些,长得好就不说了,别说哥哥看着喜欢,自己也觉得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儿。母亲是为了蒋家那一撮人和她杠上了,实际上,凤氏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反而十分容易捂热。 自己对她的亲近和好处,她看得清,每一样都数给自己听,记得回报,比那些捂不热的石头强多了。 升平公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凤鸾很快回来了,并不提北小院闹鬼的事儿,脸上的笑容也没变,进门道:“一些琐碎小事。”然后说起卫家的公子,“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见面,升平你可有好的日子挑选?”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辰。”升平公主笑道:“到时候哥哥和嫂嫂过来道贺,卫家那边肯定也会来人的,我再安排一下,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人相看了。” 凤鸾想了想,“行,不错。”端茶喝了一口,又客套的推了点心过去,“不然专门叫人过来,让孩子们知道脸上尴尬。” 升平公主便绽出一丝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然后说了几句闲话,顺道叫了昊哥儿和婥姐儿出来,给了小小见面礼,便告辞回去了。 凤鸾等丫头们收拾完东西,叫了王诩进来,“过几天升平公主生辰,预备出去,先跟你说一声。”又问:“昨儿听丫头说,小葫芦讲你腿上有些阴雨痛,本来想着给你叫个大夫的,后来一打岔又忘了。” “不要紧,是小葫芦大惊小怪的。”王诩微笑,“我是习武的人,自己的身体清楚的很,不用叫太医折腾了。”她能想着关心自己就很好了。 比起自己的那点小伤小痛,反而更担心她。 可是有关小穆氏的话,没法问出口,在规矩不合适,情理上也不适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看起来还好,眉目算是舒展平和的,……这就好。 凤鸾沉吟了下,“想来你是觉得叫太医麻烦,没事的,明儿就说给我请平安脉,完事儿后,再顺便给你看看便是了。” “好。”王诩笑着点头,再拒绝就有点过分且不识好歹了,然后问道:“王妃身上的伤如何呢?”大概是她伤口的位置太隐秘,在王府里又有一种无形的约束,话问出口便觉得不妥,果断结束话题,“记得叫太医开点调理的方子。” 凤鸾心中没有杂念,倒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她还没答,红缨在珠帘外传道:“王妃娘娘,凤二奶奶过来了。” 柔嘉?凤鸾眉头微蹙,看了王诩一眼,让他退到了门口候着,然后起身去门口笑着迎接,“二嫂今儿得空过来说话。” 穆柔嘉只比她小一岁,但是杏眼桃腮的、圆圆脸,加上在凤家的日还算顺遂,并没有受过搓磨,所以举手投足看起来比较孩子气。但今儿却是眉目凝重,“阿鸾,我是为贤姐儿的婚事来的。” 凤鸾其实早就猜到了。 萧铎在广昌侯那里受了气之后,广昌侯曾经两次登门想要赔不是的,结果都被门上的人给拦住了。他当然可以来三次、四次表示诚意,但萧铎明显恼了,再继续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估计去找穆家的人了吧。 说起来,这都是广昌侯夫人惹出来的麻烦,当然要推到穆家了。 “贤姐儿的婚事,是我二姐不对。”穆柔嘉眼里带出几分埋怨,原本还担心凤鸾这边难为贤姐儿,结果她没难为,二姐反倒难为起贤姐儿来,“广昌侯跟我爹说了,我爹又跟我娘说了,叫了二姐回来问话。” 凤鸾微微一笑。 想来是穆老爷和穆夫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又把二女儿叫回来,骂了一顿吧?只是没有去揭穿,淡淡道:“事情都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呢?”穆柔嘉急了,“我知道,这事儿让王爷和你生气,回头就让广昌侯和我二姐过来赔罪。我爹和我娘已经骂了二姐,广昌侯也骂了她,现如今她已经知道错了,悔改了。” 当时二姐被骂哭了,“你们都逼我,行,我只当是白生养了一个儿子!” 穆柔嘉在心里摇摇头,接着道:“总之,我二姐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广昌侯和我父母也都是愿意的。” 不然耽误贤姐儿一生不说,也少了跟端亲王府结亲的机会啊。 长姐不在了,恩怨情仇先撇一边暂不说。若是能让广昌侯府娶了贤姐儿,不就是再和端亲王府结亲了吗?等于穆家又和端亲王府多了一层转折亲,所以这桩婚事便是不为贤姐儿,父亲和广昌侯都是要一力促成的。 “阿鸾。”穆柔嘉见她一直抿着嘴,追问道:“你说话啊。” 她俩在里面说话,刚巧萧铎从外面回来,一听门上的人说凤二奶奶来了,便风风火火的赶到暖香坞,人就站在珠帘外的花架子后面。正好听到这句,想听听凤鸾是怎么应付的,----要是穆柔嘉敢欺负她,自己就把人给撵出去! 片刻后,凤鸾直接拒绝,“不必了。” “为何?!” 凤鸾淡淡道:“既然广昌侯夫人不愿意,便是勉强愿意了,那也是强扭的瓜不甜,何苦让广昌侯夫人和贤姐儿都不痛快呢?不结亲,还能做姨母和外甥女,勉强结了,成了冤家婆媳岂不得不偿失?所以,贤姐儿的婚事还是另外择,不用穆家操心了。” “阿鸾,你生气了?”穆柔嘉声音拔高,“我说了,回头就让广昌侯和我二姐过来赔罪。”又道:“阿鸾,你别拿贤姐儿的婚事赌气啊。” “我赌气?”凤鸾一声轻笑,“柔嘉,你还是这么一根直肠子,听不明白,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后面语气转为尖锐直白,“端亲王府的亲不是想结就结,想不结就不结,贤姐儿可由不得广昌侯和穆家来挑!” “说得好!”萧铎在外面鼓掌,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挡住了门口半片阳光,逆光中,让他的眉目看起来更加深邃冷峻,“回去告诉穆家和广昌侯府……”那种慑人的气势,看得穆柔嘉不自禁垂下眼帘,“端亲王府的郡主不愁嫁,断然没有让人挑挑拣拣的道理!” 穆柔嘉感受着屋子里的低气压,咬了咬牙,强行再做最后的努力,“就算是广昌侯府一时损了端亲王府的面子,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贤姐儿的幸福不比面子来的要紧?怎么能为了面子,就废弃了贤姐儿的大好婚事。” “你放肆!”萧铎眼中寒芒一闪,“广昌侯府有哪里大好了?原本贤姐儿过去就是下嫁,不过是看在她有个姨母的份上,但广昌侯夫人又不喜欢贤姐儿,岂能再嫁过去受气?”一声冷笑,“贤姐儿不嫁广昌侯府,多的是好亲事,你怎知不好了?难道本王和阿鸾还会坑了贤姐儿?赶紧走,以后少登我端亲王府的大门!” 穆柔嘉在娘家是娇娇女,在婆家是体面的二奶奶,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而以前废王妃穆氏在的时候,萧铎对穆家人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忽地变了脸,根本就不给她留半分脸面,不由羞窘的满面通红,“走就走!” 她跺脚出门,“我……,我不管了。” 凤鸾道了一声,“红缨,送二凤奶奶出去。” 萧铎看着那抹晃动的珠帘,“真是不知所谓!” 凤鸾劝道:“柔嘉不是太会说话的人,你别跟她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又转移话题,安抚他道:“别担心,今儿升平过来了一趟,打算给她婆家的侄儿卫嵘做媒。” 萧铎诧异道:“你和升平倒是挺合得来。” 凤鸾心道,只要不是专门刁难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合不来?只是这话不好说,淡淡一笑,“我们年纪差不多。”然后道:“升平说,等过几天她生辰时候,让王爷和我一起过去,王爷正好相看一下卫嵘好不好,若好,便给贤姐儿定下来。” “阿鸾。”萧铎凝目细细看她,面容恬静、气度淡雅,好似新月绽放的月光一样温柔。贤姐儿和惠姐儿曾经行诅.咒之事,那样对她,她却宽容大度没有落井下石,更是处处不忘维护王府的体面,……难为她了。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凤鸾嗔了一句。 “你长得好看啊。”萧铎笑道。 凤鸾故意咳了咳,星眸闪动,“你才知道啊?你占老大便宜了。” 逗得萧铎大笑,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这脸皮真厚。”搂着她亲香了一口,“回头饿了就咬你的脸,又厚汁又多,一定好吃的不得了。” “呸!”凤鸾啐道:“给你咬烂了,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陪着他说说笑笑,气氛很好,一直没有说北小院闹鬼的事儿。 既然自己做了王府主母,那么后宅就是自己的事儿,不能一有事就找他,否则还要自己这个主母做什么?况且男人便是爱你,也经不起三天两头给你擦屁.股,烦心事儿多了,人家自然就远着你了。 现如今,几位姬妾可都是擦拳磨掌的呢。 还有一则,自己虽然年初就开始册封了王妃,但是一直没让人请安,没让她们立规矩不说,也没有处理任何风浪。北小院的闹鬼一事,便是自己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得点亮,----要她们都知道自己的手段,而不是以为自己只会娇滴滴的哄男人,打心眼儿里看不起,然后就整天鬼鬼祟祟的想闹事儿。 若是不震慑一下那些“闹鬼”的,何以立威?所以还是自己来吧。 ****** 双香仙馆里,穆之微刚刚听说了暖香坞的动静。 陪嫁丫头小声道:“听说六姑奶奶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的,估摸是和王妃娘娘拌嘴了。”又问:“怎地六姑奶奶来王府,都不看看侧妃?” “她看我做什么?”穆之微嘴角微翘,淡声道:“多半是为贤姐儿的婚事来的,贤姐儿年纪不小了,该婚配了。” 虽然自己和穆柔嘉都姓穆,是堂姐妹,可是二房得了长房的爵位,暗地里已经势如水火,更不用说,自己还进端亲王府做了侧妃。长房的人,怎么可能喜欢自己?于他们而言,自己就是过来摘长房果子的人。 陪嫁丫头嘀咕,“听说贤姐儿她们和王妃相处的不太好,又有前头穆氏的事儿,别是穆家想给贤姐儿说亲,王妃不答应吧?” “别多嘴!”穆之微喝斥了一句,“王妃是怎么个心思咱们不知道,但是看王妃平时的行事,断不是蠢人,用不着你我来担心!好了,快去研墨。”她叹了口气,“我是新来的,无子无女又无宠,给王妃抄的佛经得比别人更多更好,更有诚心。” 最好……,能找个王爷在的时候送过去,给王爷看见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挺平静的。 凤鸾安排了人各种布置,北小院却暂时没有任何动静,处于守株待兔的情势,暂时没有收获她也不急,只是吩咐道:“别放松,按我交待的去做便是。” 很快,到了升平公主的生辰之日。 凤鸾以前来过升平公主府,不过之前做为侧妃,基本就是进门、见面、说贺喜的话,然后吃完宴席就回去了。不像这次,得直接和成亲王妃、安郡王妃,以及几位公主直接打照面,还有卫家的人。 心下想着,如果贤姐儿的婚事成了,那么卫夫人就是她的婆婆了,也就是自己的亲家,不由多看了一眼。 卫夫人长得颇为清秀素雅,出身书香门第,没有豪门望族的那种贵气,而是透着隐隐的清高凛冽,大抵是家中风气使然罢。 升平公主笑着介绍,“这位是端亲王妃。” 卫夫人欠身行礼,淡淡道:“见过端亲王妃。”并没有多余的话。 升平公主怕凤鸾心里不舒服,笑着打圆场道:“我大嫂性子有些孤僻的,话也少,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 凤鸾微笑,“是挺好的,话少的人有话少的好处。” 清高的人虽然不好说话,不好接触,但是有骨气、脊梁直,就多半不屑阴险歹毒的小人伎俩。贤姐儿若是有这样的婆婆约束着,不说化解对自己的怨气,至少也不会有个婆婆跟着起哄。再者,卫嵘应该和母亲的性子差不离,相对性子孤洁,总比心思不正的人好多了。 卫夫人则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 外头都说,端亲王妃长得漂亮狐媚,惯会心计,甚至还敢跟太后和皇后顶撞,连婆婆蒋恭嫔都压不住她。加上前头穆氏是被废而死,虽说皇上治了罪,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凤氏自然难脱算计和阴谋,因而心里先存了一些陈见。 此刻一见,的确是长得很美,但并不狐媚,反倒有一种落落大方的端庄之气。哪怕自己对她表现冷淡,也是温柔可亲的,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有雅量,还是装的了。 “升平,今儿都有什么好玩的啊。”说话的是舞阳公主,她和旁边的寿阳公主是同母姐妹,两人皆是自冯贤妃所生。但是冯贤妃膝下没有养住儿子,加上年纪大了,失宠于皇帝已经很久,所以两位公主地位都是一般。 “两位姐姐放心,今儿一准让你们吃好玩好。”升平公主过去笑着招呼,说起中午的菜式,下午的戏台班子,“……不能白让姐姐们跑一趟啊。” 凤鸾知道她忙,况且大庭广众之下不是讨论婚事的好地方,便由得她去。转头看了看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这两个人都不想理会。心下琢磨着,既然来了,少不得多观察一下卫家的人,心里好有个数儿。 因而朝卫夫人一笑,“听说夫人娘家是江南人。” 卫夫人回道:“妾身出自江南宜兴卫家。” 凤鸾当即笑道:“我知道,先帝的帝师卫恒就是你们家的。” “是。”卫夫人顿时有种与荣戚焉之色,“那是妾身的曾祖父。”嘴上却谦逊,“可惜后世儿孙不及祖父太多,哎,都是一些资质顽劣之辈。” 凤鸾对卫嵘的基本情况还是打听过的,笑道:“听说卫家的公子个个都是勤奋好读书的,岂会资质顽劣?想来是夫人要求太高了。” 卫夫人其实是很满意儿子的,听话、肯读书,所以升平公主说要和端亲王府结亲的时候,并不是太情愿,----攀龙附凤固然于仕途有所裨益,可却有损气节。再说那大郡主贤姐儿身份尴尬,有个厉害的后母,谁知道娶了回来是福是祸?更不用说,万一是个任性跋扈的娇娇女,那自己可有得气受了。 因而刚才的冷淡,嘴里的谦虚,都有想婉拒这门亲事的意思。 现在瞧着,这端亲王妃倒是挺会说话的一个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狐媚恶毒的,似乎……,真的是想给贤姐儿找门妥当亲事。 这么想着,心里的不情愿便少了一、二分。 ----就怕端亲王府以势压人。 凤鸾说道:“听说哥儿十二岁上头就中了秀才,今年秋闱准备下场,不知道准备的如何了?”有笑了笑,“我这是瞎担心,你们卫家肯定有人督促着哥儿学业的,想来已经胸有成竹,就等着蟾宫折桂了。” 第219节 一番话,不仅夸了卫嵘,又有祝福他考得好的意思。 没有哪个母亲不爱听这样的话,卫夫人脸上的冷冰冰开始消融,声音和缓,“胸有成竹不敢说,不过嵘哥儿是一个老实孩子,夫子和老爷教导他的都是照做,他自己也是早起晚睡,一点都不敢懈怠。” 凤鸾笑着点点头,“天道酬勤,只是孩子年轻也别太累着了。” 卫夫人抬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说句冒犯的话,王妃娘娘年纪也不大,倒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又道:“多谢王妃娘娘关心。” 不到片刻,两人就俨然已经言谈投契起来。 升平公主扭头看了一眼。 果然,这位新嫂嫂根本不用自己担心的。 舞阳公主小声嘀咕,“你大嫂怎么和六嫂聊上了?” 升平公主笑道:“许是脾气相投罢。” “不觉得。”舞阳公主撇了撇嘴,声音更小,“你那大嫂我又不是第一次见,每年你过生辰都见的,冷得像块冰疙瘩,再说了,以前六嫂是侧妃的时候,也没见她们俩个投契啊。” “舞阳!”寿阳公主推了妹妹一把,低声斥道:“什么以前?什么侧妃?大喜的日子你会不会说话?”转头看向升平公主,“快点开席,多上点好吃的菜,把舞阳的嘴给堵住就老实了。” 舞阳公主“哎哟”了一声,“大皇姐,你捏的我好痛啊。” 升平公主抿嘴儿一笑,“行,这就开席。” 本来事情到这儿就算结束,马上开席大家吃饭,然后看戏,一整套的流程走下来便算完事儿。哪知道看戏的时候,中间换场,正在一瞬的安安静静之际,安郡王妃突然开口问道:“六弟妹,你刚才和卫夫人说什么那么热闹?还说到卫家小爷,别是有什么好事将近吧?” 凤鸾闻言顿时大怒,----亲事还没定,哪有就嚷嚷的满世界知道的?要是回头说不成,叫贤姐儿和卫嵘脸上怎么挂?叫端亲王府和卫家的脸往哪儿放? 卫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只是碍于身份,强忍怒气,不好对安郡王妃发作罢了。 “是啊。”凤鸾悠悠一笑,看向安郡王妃道:“正说着,卫家公子是个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不知道哪家姑娘配得上。哦……,对了,安郡王府上……” 这下轮到安郡王妃变脸色了,“六弟妹!没事儿别东拉西扯的!” 凤鸾讥诮一笑,“是,三嫂就从来都不东拉西扯,我得好生学学。” 不仅把她讥讽了一顿,还堵了嘴。 ☆、第185章 蛛丝马迹 安郡王妃气得脸上涨红,想要回嘴,又怕她真的不管不顾说自己女儿,和卫家拉上关系,----反正她的女儿还是奶娃娃,不怕说,只得把这口气给忍了。 成亲王妃睨了一眼,“六嫂可真是伶牙利嘴,看把三嫂给气得,脸都红了。” “哦。”凤鸾朝安郡王妃问道:“刚才我和三嫂说话,有哪句得罪三嫂了吗?三嫂你快说说,到底是哪一句,我知道了,也好改过。” 安郡王妃这会儿才不想跟她拉扯,忍气道:“没有。” “那可就是七弟妹的不对了。”凤鸾一转眸,目光凌厉看着成亲王妃,“我和三嫂好好的聊着家常,你非说我把三嫂给气着了,分明就是没有的事儿。”问道:“七弟妹这样挑拨离间的,是何居心?” 成亲王妃被她一噎,“你……”看了看安郡王妃,更是恼火的不行,想分辨吧,还没地方分辨,“我也是关心三嫂。” “哦,用挑拨离间来关心三嫂?”凤鸾不等她多说,又叹道:“罢了,今儿是升平大喜的日子,便是我受了委屈,也要替升平考虑给忍了。”一脸宽宏大度,“唉,谁让我是做嫂嫂的呢?今儿就不跟七弟妹你计较,你不用再说了。” 成亲王妃气得要呕一口血,想要反驳,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可是再坐下去就是自己找气受了。她咬了咬唇,连带愤怒起了身,朝升平公主说道:“我身上有些不舒服,今儿先告辞了。” 安郡王妃跟着起身,“府里还有事,先回去,改天再来和妹妹说话。” 升平公主是萧铎的妹妹,和她们俩都不亲,加上被凤鸾给气到了,更加不愿意多留下来不痛快,因而都是去意坚决。 “行,我送你们出去。”升平公主自然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当即笑着送客。 留下舞阳公主在旁边咂舌,和姐姐咬耳朵,朝着凤鸾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好厉害的一张嘴。” 寿阳公主瞪了妹妹一眼,没言语。 卫夫人心中则是感慨不尽,这凤氏……,如此绵里藏针、言辞犀利,想来得罪了不少的人,难怪外面多是她厉害的传言。不过心下一笑,对付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那样的人,还得厉害才行,要是换做自己就只能吃闷亏了。 升平公主送了人回来,大伙儿又看了会儿戏,然后陆陆续续散了。 凤鸾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留下来说话。 升平公主劝道:“安郡王妃还罢了,皇后现在‘病’了,她母妃更不中用,人都养在安郡王府,得罪她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成亲王妃……”有点迟疑,“到底是秦家人,上头还有太后和德妃,万一她又去告你的状,岂不吃亏?” 凤鸾听了一笑,“升平你说,就算我现在忍气吞声,巴结她们,难道她们就能对我改观?不讨厌我?甚至喜欢我了?” 升平公主怔了怔,“当然不能。” “既如此,何不让自己痛快一点儿?”凤鸾反问,然后冷笑,“反正道理上面我站得住脚,规矩不出错,她们便是闹出来也是自个儿丢脸罢了。” “倒也是。”升平公主不由笑了,“还别说,你今儿可真是解气。我就看不惯她们两个的行事,没事找事儿,可见在娘家的时候规矩就没学好,小门小户,委实上不得高台面的。” 话一说完,便觉得失言,自己的母亲娘家也不怎么地。 凤鸾当然不会让小姑子感到尴尬,岔开话题道:“不知道王爷在前面喝多了没有?可千万别耽误了正事儿,忘了想看卫嵘。” 升平公主当即笑道:“我派人去前面催催。” ******* “卫嵘怎么样?”回了暖香坞,凤鸾问道。 “还行。” 凤鸾抿嘴一笑,“岳父看女婿都是挑剔的,你说还行,自然是卫嵘不错了。” “胡说!”萧铎眉毛一竖,“难道我还要跟个毛头小子故意过不去?”不过私心来说,的确是比较挑剔,毕竟是嫁女儿。虽说女儿有不懂事的地方,仍旧是女儿,人心都是偏的,只盼贤姐儿往后彻底悔过好好的过日子。 凤鸾又道:“既然王爷觉得合适,就早点定下来,免得穆家的人上蹿下跳的,再平生波折,反而不美了。” “嗯。”萧铎抚了抚她的头发,“阿鸾,难为你了。” 凤鸾知道他是在感慨什么,偏了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贤惠大度,贤姐儿和惠姐儿想咒我死,自然对她们爱不起来。”这是实话,否则就太过虚伪了,“可她们毕竟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所以不想跟她们计较。”这话有些违心了,底下才是真正想要说的话,“所以呢,我想着早点给她们定了好亲事,免得成天觉得我要害她们,让她们安心之余,也少生一点风浪。” 萧铎静默了一瞬。 她的心情自己能理解,假若甄氏背地里诅咒自己不得好死,自己即便看在阿鸾的面子上不去计较,也肯定不会有好感了。阿鸾能公平的给贤姐儿择了不错的婚事,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和让步,挺难为她的,----说起来,她都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因而搂了她,亲了亲,笑道:“你辛苦了,晚上我好好的谢你。” “下.流!”凤鸾推他,嫌弃道:“一身酒味儿。” 萧铎哈哈大笑,“只给你一个人闻。” 到了夜里面,少不得又好好的“疼爱”了她几次,折腾的她连连娇嗔不已,红绡帐里、浓情蜜语,脉脉温情无声的流淌不息。 没过几天,端亲王府和卫家联姻的消息传播开来。 京城茶楼里面都是纷纷议论,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夸凤鸾贤惠大度有雅量,没有刻意去为难穆氏留下的儿女,倒是给她挣了一个贤名儿。也有机敏通透的人看出关窍,私下笑道:“端亲王妃好手段,这婚事是小郡主的姑姑保媒,嫁的是姑姑的婆家,以后有个拌嘴吵架的,也怨不到王妃头上了。” 有人反驳道:“难道这门亲事还不够好?别忘了,小郡主已经不是嫡出,生母又是犯了大错的人,还能挑着更好的不成?不然你说说还有哪家更好?平心而论,端亲王妃做得不错了。” 这话倒是不能否认,前头的人哑了嘴巴,继而又不服气,“也不是没有,我看把小郡主嫁回穆家就很好,那可是理国公府,难道不比卫家强?还有嫡亲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照看着呢。” “可笑。”反驳的人讥笑道:“理国公府的这一辈的大爷才八岁,你让小郡主怎么嫁?哎哟,你是前几年从外省来的,不知情也不奇怪。” 前头那人刚才是气急了,说岔了嘴,被噎得满面通红,分辨道:“再不然,还有广昌侯府呢?广昌侯世子不算差吧?今年也是十二岁,和小郡主年纪相匹配,不是正正好的一门亲上加亲?” 是啊?穆家没有适龄的公子哥儿?怎么端亲王府没有和广昌侯联姻呢? 茶楼里,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龙蛇混杂之所。 一个陌生的面孔插话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端亲王府最开始就是要和广昌侯结亲的,结果广昌侯应了,广昌侯夫人却悄悄的给儿子订了亲,所以才闹黄了。” 有一知半解的人过来,凑热闹道:“广昌侯夫人给世子订亲的事儿我知道,亲事订的就是杨阁老杨家三房的小姐,就在前不久呢。哎哟哟……,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出转折戏啊。” “这嫡亲的姨母不愿意娶外甥女做儿媳,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谁知道呢。”那个陌生的面孔笑容幽深,“许是穆家的人天性凉薄,再不就是家中姐妹不和,前头的穆氏不是下毒害人吗?这一家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倒也是,啧啧……” 没多久,有关穆家长房姐妹不和、性子凉薄,以至于对外甥女不闻不问的流言,就在京城茶楼里面传开。等传到穆家长房的耳朵里时,穆老爷气得暴跳如雷,“现在好了,整个穆家长房的脸都丢尽了!还把端亲王府再得罪了一次。” 穆夫人身体上的病早好了,但是心病越来越重,眉头都是烦恼,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都多了几条皱纹。听得丈夫发脾气,不由恼道:“还不都是凤氏作祟?柔嘉都说了让广昌侯府去赔罪,她不让,非要把贤姐儿配给卫家那种破落户。” 穆老爷看着自己妻子,别的本事没有,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本事一流!分明是二女儿得罪了端亲王府,难道还要人家端亲王府等着广昌侯府挑拣,哦,你想娶就娶,不娶就不娶,萧铎岂是那么好气性的软蛋? 心下越想越气,眼下又抓不到二女儿过来训斥,便朝妻子冷笑道:“照你的逻辑,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依我说,追根索源就怪你当初不该换了亲事,要是二丫头嫁给了萧铎,又怎么会对姐姐心里生怨?又怎么会拒绝让外甥女进门?要错,也是从你开始错的!” 穆夫人被丈夫噎得愣住,一时没有反驳,继而忍不住回想起当年,……那时候萧铎还是不起眼的六皇子,封号都是因为成亲才加封的,没有任何官职在手,蒋恭嫔又是一个不得宠的。 所以最开始,只想把不太起眼的二女儿配给他。 而大女儿是自己最最心爱的,在她身上花了最多的心血,原是要配英亲王府的,没配成,自然舍不得让她委屈了,所以……,就换了两个女儿的亲事。 为了这事,让二女儿恨了大女儿一辈子,难不成真是自己的错?不不,不是的,二女儿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给她找了广昌侯府的亲事,并没有坑她啊。 穆夫人不想埋怨自己的女儿,咬牙道:“要是当初阿鸾那丫头没有进王府,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令嘉都是给她逼死的,她夺走了令嘉的一切。” 穆老爷嫌恶的看了看妻子,“若非你一味的指手画脚,心思不正,我的爵位又怎么会被丢掉?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只会埋怨别人,真是……,凤家怎么养出你这样的蠢货?!”忍不住一声讥讽,“别是外头拣来的吧。” “拣来的?!”穆夫人气堵声噎,连连捶着自己的胸口,快喘不过气,“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穆老爷一声冷哼,“你死了,倒是清净一点儿!” 穆夫人怒道:“那你就勒死我啊!” 穆老爷当然不会勒死嫡妻,况且眼下爵位没了,更不能断了和凤家的姻亲,只是也没有好话,声音寒凉,“从今往后,你在家老实一点儿,也不许指使柔嘉再去端亲王府上蹿下跳的!惠姐儿的婚事,你别管了。” “不管?”穆夫人反问道:“就让外孙女被凤氏搓扁揉圆?” “人家怎么搓扁揉圆了?”穆老爷火气上头,“贤姐儿不是好好的配了卫家的亲事吗?卫家虽然不是豪门望族,也是书香门第,孩子也是好好的,配不是嫡出的贤姐儿够了,至少不算是个火坑!” 穆夫人冷声道:“我可不像老爷一样狠心狠意,毫无人情!” “凤氏!”穆老爷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别说跟你有多疼爱外孙女似的,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觉得输给了自家侄女,不服气吗?你为了自己争一口气,要强,就把丈夫的爵位丢了,儿子的前程葬送了,女儿也被你毁掉害死了。”指着她道:“你为了意气之争拉着全家陪葬,根本不配为□□,更不配为人母!” “我、我没有……” 穆老爷实在不想再和她浪费口舌,下了最后通牒,“我不勒死你,也不会休妻,但是你若再闹,我就和儿子们商量商量,送你去庄子上养病好了。” ****** 端亲王府内,则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气氛。 凤鸾吩咐人道:“都小心点儿,别磕着碰着了。”看着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等贤姐儿几个过来,领了她去里屋,说道:“你们母亲当年的陪嫁,以及后来为你们攒下来的嫁妆等物,我都让人搬到双香仙馆去。” 第220节 崇哥儿还太小,听不懂嫁妆是什么意思,拣了一个香柚搂在怀里玩儿。 贤姐儿和惠姐儿则是面色一惊。 凤鸾继续说道:“东西都是有清单的,一件都不会少。凡是你们母亲留下的东西,全部平分三份,你们姐弟三人一人一份。到时候你们两个出嫁,王府还会添置嫁妆,不用担心。至于崇哥儿成亲还太早,但他是郡王,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总不会亏待他就是了。” 宫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新王妃能容忍就好,哪怕她是为了贤良名儿呢?总比面甜心苦要好,比暗地投刀子的更是强多了。见几个孩子都不说话,忙道:“王妃娘娘宽仁大度,体恤人,是姐儿们和哥儿的福气。” 凤鸾对这些赞美的话没有兴趣,又看向两姐妹,“贤姐儿的亲事定下来,将来惠姐儿的亲事也不会比姐姐差,所以你们要都安心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听信小人的挑拨之语,明白了吗?” 毕竟她们都不大,说话就不要弯弯绕绕的了。 贤姐儿低头道:“明白了。” 惠姐儿“嗯”了一声,看了看弟弟,稚气道:“弟弟也明白了。” “好了。”凤鸾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培养感情就算了,摆了摆手,“今儿叫你们来把话说清楚了,你们也要记清楚,先回去罢。” 宫嬷嬷抱着崇哥儿告退而去,暂且不说。 惠姐儿回去以后,却是在窗边托腮思量了一阵,“姐姐。”她有点迷惑不解,很是苦恼的样子,“其实……,王妃对我们也算不坏吧?”虽然对嫁妆没有概念,但是知道把母亲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还是很高兴的,“母亲的东西都留给我们了。” 那算什么?本来就是我们的!贤姐儿想要反驳一句,想起妹妹口无遮拦的性子,也忍住了,淡淡道:“她这是为了她的贤良名儿罢了。” 惠姐儿嘟嘴道:“但总归没有刻薄虐待我们啊。”小小嘀咕,“之前我是听了别人的那些话,很生气,现在想想,王妃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啊。” 贤姐儿看着天正懵懂的妹妹,心酸又无奈,凤氏的确看起来没有恶举,可是母亲还是永远的离开了。母亲下毒害人固然不对,但若是没有凤氏,父亲又怎么会偏心?母亲又怎么会走岔了路?因果因果,凤氏就是那因,母亲的死就是那恶果。 特别是,外头都在传言是广昌侯府拒绝亲事,自己才配了卫家。 可是谁知道真假?姨母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呢?况且即便真是姨母拒绝,给表弟定了杨家的亲事,焉知不是凤氏在起重工挑拨了什么?自己连姨母的面都没有见到,事情就已经这样了。 贤姐儿觉得无力和茫然,像是浮萍,命运被人拨来拨去漂浮不定。 ****** 晚上萧铎回来,听说了白天双香仙馆的事儿,有片刻沉默,----阿鸾还真是想尽一切办法,安抚贤姐儿她们。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只道:“挺好的,你看着办就行。” 凤鸾笑道:“我还怕王爷觉得我莽撞呢。”其实本来想跟他先商议的,又担心他会阻拦,觉得事情没到那个地步,----站在他的角度,妻子和儿女就好像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都是好的。 但自己这块手心,却不想做努力和手背贴在一起了。 红缨上来奉了茶水,然后退下。 出门的时候,扭头看见王爷含情脉脉的看着王妃,眼神温柔,好似要把她融化在里面一样。不由抿嘴一笑,王妃这事儿办得好,就是要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挑唆都没处挑唆去! 贤姐儿的婚事不错,还有升平公主保媒,----公主都配得卫家,难道一个郡主还配不得?王妃又把嫁妆都搬去双香仙馆,旁人再没嘴说了。 “我算是真服气了。”浮翠阁里,苗夫人幽幽一叹,“王妃这一番举动,把贤姐儿安置的妥妥当当的,她自己又得了贤名儿。而且王爷知道了,以后只会更加珍重她、专宠她的,真是……” ----真是一点可趁之机都没有。 而魏夫人自己在屋子里静默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又开抽屉拿了银子,交给沉香,“嘱咐她们都小心点儿,屁.股擦干净,千万别留下马脚。” “还去?”沉香看着主子的阴沉脸色,咬了咬牙,无可奈何的去了。 至于今天最最热闹的双香仙馆,此刻已经安宁下来。 穆之微用了晚饭,还在点灯认真的抄写佛经,因为抄太多,手一抖,不小心溅上了一个墨点儿。眼看这张就差最后几个字,她有点心疼,但还是放下笔,把那张弄脏的给拣了出来,“扔掉。” 乳母道:“就溅了一点点墨迹,不要紧的。”摇了摇头,“其实送上去,王妃也肯定不会一张一张的看,侧妃何苦……” “我说扔掉!”穆之微横斜了一眼,继续抄佛经。 “好。”乳母看着上面秀气的簪花小楷,惋惜的扔了,再看向烛光下目光认真抄佛经的主子,只觉得无比凄凉,----这根本就不是年轻姑娘该过得日子啊。 穆之微抄完了额定的每天一百张,又多写了十张,方才收笔。 心思一片茫茫然,怎么办?王妃实在是手段太厉害了,看似温温柔柔,却把王爷的心霸占的严严实实的,一条缝儿都不留。 别说王爷了,就算自己是个男人,遇到这样年轻貌美又一心体贴的女人,只怕也是感动和喜爱吧?那份宜嗔宜喜,恼怒时凌厉宛若一块寒冰,笑起来又是宛若春风,眉眼里透着清灵剔透的劲儿,男人怎么放得下? 唉,自己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主母啊。 穆之微觉得真是生不逢时,没有遇对人,未来的路一片阴暗晦涩。 “侧妃,不早了。”乳母催道:“早点歇息罢,明儿还要去给王妃娘娘请安。” 而此刻,凤鸾已经窝在了萧铎宽厚的胸膛里,笑语盈盈,“不许胡闹,今儿我的小日子来了。”推他道:“哎呀,你去外面床上睡。” 萧铎故意逗她,“要不……,我去别人屋里睡?” 凤鸾甜蜜蜜的看着他笑,“行啊。” 萧铎就是想逗她,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脸口是心非的表情。”伸手替她揉了揉腰肢,“听说腰会酸?”又替她揉了揉肚子,“肚子还会坠胀疼痛?” “哎哟。”凤鸾哼哼道:“王爷别磨蹭了,要去别人屋里就快去,等下耽误了。” “你舍得?” 凤鸾撇嘴,“舍得。” “真舍得就有鬼了。”萧铎大笑,谁知道还没有笑完,外面就传来的红缨焦急的声音,“王爷、王妃娘娘,北小院那边闹起来了。” ☆、第186章 风雨来袭 萧铎本来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真舍得就有鬼了。”,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北小院居然真的闹鬼了。听完了红缨的一番回话,不由沉脸,“告诉蒋氏,她再闹,就和宝珠是一样的下场!” 红缨心头一跳,是毒哑嗓子的下场?还是直接咔嚓的下场?继而在心里摇摇头,不对,蒋侧妃还得替王妃占一个侧妃位置,暂时不能死,当即领悟点头,“奴婢明白该怎么说了。” 凤鸾披了衣服坐起来,也是皱眉。 本来从前几天北小院闹鬼起,自己就让人盯着了,但是看红缨的脸色,明显就是没有收获,反而又让北小院闹鬼了。 是蒋侧妃自编自演唱大戏,所以抓不着?还是背后的人手段太高明,深藏不露? 萧铎却不以为意,安抚她,“睡罢,想是蒋氏之前被放出来一次,见了外头的阳光雨露,又不安生了。”温柔如水的说道:“乖乖的,闭上眼睛。” 凤鸾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明眸,抱怨道:“睡不着,心烦。” 萧铎翻身压了上去,“要不咱们再来一次?” “放……”凤鸾把那个不雅的字咽了回去,狠狠瞪他,“你怎么能说什么,都扯到那种事上头去?”说实话,他了解自己身体,那种事儿做起来还是挺舒服的,可是总得惜福养身啊。 不对,自己刚才想的不是这个。 “娇娇。”萧铎俯身,吮吸她嘴里的香甜,不让她说话,把她浑身弄得软绵绵好似云朵一般,然后在她耳边呼气,“再不闭上眼睛,我就真的……” “别!”凤鸾当即闭上了眼睛。 萧铎看着她颤动不已的睫毛,好笑不已,本来就是逗她转移注意力的,见她老实听话下来,也就不捉弄她了。 “睡吧。”他搂了她纤细的腰肢,感受那抹滑腻,“随便蒋氏闹好了,别管她,你养足精神才更要紧。”替她把碎发挂在了耳朵后面,自己也闭上了眼,明儿还要上早朝,蒋氏随便折腾好了。 凤鸾原本是想让他先睡,然后自己琢磨事儿的,偏生被窝里暖烘烘的,弄得脑子晕乎乎的发困,再感受他那结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心就莫名的安静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精神抖擞新的一天。 想起他昨天故意用那种事吓唬自己,打茬儿,却没有继续折腾自己,明显只是为了哄自己睡觉,----坏家伙!小声唾骂着他,心里却是甜甜蜜蜜的。 红缨笑道:“王妃这是有高兴的事?一大早就这么欢喜。” 凤鸾红了脸,“你这丫头,越发放肆了。” 红缨知道她是不会生气的,不过是点破她的甜蜜,让她羞涩一番,自己再回味一番罢了。拿了衣服过来,喊道:“玳瑁,王妃要起来了。” 自从宝珠出事以后,玳瑁就有点躲,生怕被误会和宝珠有一样的心思。特别是前段宝珠死了,玳瑁更是躲得老远,没萧铎在的时候还好,萧铎一回来,她基本就没个影儿了。 凤鸾知道她老实胆小,也没怪她,总比整天想着爬床的丫头强多了。 不过想到宝珠,不免又想起北小院的闹鬼之事,朝红缨说道:“还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吗?”见她摇头,不由蹙眉,“若是蒋侧妃自个儿闹事,咱们自然抓不住人,这个还好说,无非是教训一顿让她老实罢了。可若是背后有人捣鬼,故意吓唬蒋侧妃却抓不住把柄,就有点棘手了。” 红缨颔首道:“是啊。” 凤鸾又问:“几个地方都没有动静吗?” “没有。”红缨摇头,“穆侧妃和两位夫人,除了三天一次的早上请安,都没有出过门,丫头们也没有接触过外人。”她皱眉,“奴婢也觉得有点玄乎。或许,真的只是蒋侧妃自己闹鬼罢。” “但愿如此。”凤鸾轻声叹道。 然而这世上的事,总是顺心的少烦心的多。 几天后,北小院那边没有抓到任何不妥的人,几位姬妾也老老实实的,住在双香仙馆的惠姐儿却突然病了。 红缨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撵了丫头们出去,急道:“王妃……,有点不好!惠姐儿口口声声说她看见了废王妃穆氏,这、这……,闹鬼的事本来就有流言,回头更该越传越凶了。” “你说什么!”凤鸾猛地站起身来,不待细说,先匆匆忙忙赶去双香仙馆。 院子里,已经热热闹闹一片喧哗。 穆之微听得消息迎了出来,福了福,“王妃,惠姐儿的情形有些不好。” 凤鸾当即吩咐道:“去请太医。”然后提着裙子上了台阶。 一进门,就听见贤姐儿大声哭道:“妹妹,妹妹,你别这样吓我……” “母妃,我看到母妃了。”惠姐儿声音清脆,带着某种受了刺激的尖锐,“你们放开我!不要拦着我,我要和母妃说话,母妃就在那边呢。”声音很是愤怒,“你们这群狗奴才,放开我!” ----她的话说得越是清楚,越渗人。 穆之微微微往后缩了缩。 凤鸾回头看她,心下猜疑,她这是真的害怕?还是因为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故意装出这副样子?但是瞧着她之前冷静的性子,不像是莽撞的人啊。 假如北小院和双香仙馆的闹鬼之事,都是她做的手脚,……图个什么呢?就算闹得王府风风雨雨,她也赚不到什么。 再说了,她刚进府才几天功夫,应该手伸不了那么长才对。 只是眼下没有功夫细细琢磨,先穿过珠帘进去,瞧见贤姐儿眼圈儿红红的,哭成泪人儿坐在床边,惠姐儿披头散发半坐在床上,被乳母和丫头摁住了。 “母妃,母妃!”惠姐儿指着凤鸾,大喊道:“凤侧妃,母妃在你后面!” “妈呀!”众人吓得尖叫起来。 就连凤鸾,都不自禁的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眉头一皱,当即恼火回视惠姐儿,----到底还要自己怎样对她们姐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三天两头闹事! “王妃。”王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上前附耳低声,“惠姐儿情形不对,看起来像是有点问题,咱们到旁边屋子细说。”一起到了侧屋,然后道:“王妃你等下仔细看看惠姐儿的眼神,光线涣散,身体动作也是一惊一乍的,她今年才九岁,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装的出来的。” 凤鸾领着他去了侧屋,然后问道:“什么意思?你觉得真的有鬼?” 第221节 呸呸,这当然不可能! 再说是穆氏阴险歹毒谋害自己在先,然后被皇上废黜封号赐死的,她的死,与自己何干?她罪有应得,自己问心无愧。 即便真有穆氏的鬼魂在这儿,自己也不怕她。 “不是。”王诩回道: “有可能,是吃了、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人精神涣散恍惚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凤鸾心下一沉,“你是说,有人做了手脚?”继而沉吟,“那等下太医来一看,不就清楚了。” “奴才正是担心这个。”王诩目光清亮,“若是太医没诊断出有问题还好,若是诊断出来,做手脚的人听到了消息,肯定打草惊蛇的。所以,咱们得赶在太医诊断的结果出来之前,做点安排才行。” “我明白了。”凤鸾很快有了主张,“等下太医一来,你就先过去交待一番,不管诊断出什么,都不要说,只说是惠姐儿精神不济好了。”又叫来了红缨,“你去安排人把厨房的人都看住,不能走丢一个,不能自尽一个。”最后叫了姜妈妈,“整个双香仙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王诩见她遇事不慌乱,沉静有条理,不由嘴角微微一翘。 凤鸾回头瞧见了,“你笑什么?” 不是笑,是因为你的蕙质兰心而赞许,……这话王诩可说不出口,咳了咳,“就是觉得背后的人有点蠢,王妃安排的好,一定叫那人无所遁形。” 凤鸾没有在意,出去了,对贤姐儿说道:“别哭了,等下太医就来了。” 贤姐儿猛地抬眸,目光里闪过一丝冷冷寒芒。 凤鸾不由蹙眉,什么意思?难道她觉得,惠姐儿不好是自己害得?还是觉得,是自己没有管理好王府?真是莫名其妙的怒气。 眼下没空计较,喊了惠姐儿的乳母去侧屋,问道:“惠姐儿几时发病的?” 乳母战战兢兢的,“昨儿夜里就闹起来了,只是半夜三更的,没敢惊动王爷和王妃娘娘。当时想着她可能做了噩梦,哄了哄,又睡着了。”声音发抖,“原本想着天明就好了,哪知道……,早起反而越发厉害了。” 凤鸾又问:“昨儿吃了什么东西?” 乳母闻言一愕,王妃娘娘的意思,不是闹鬼,而是惠姐儿吃错了东西?那……,责任不都在服侍的人身上了吗?赶忙道:“没有,没有,我们断不敢不仔细,让姐儿随便吃东西的。” 凤鸾本来就心情不好,听她回避,不由阴沉脸,“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你瞒着不说就行了吗?回头查出什么不妥的来,第一个收拾你!” “是。”乳母赶紧跪了下去,“惠姐儿早上吃了两个鹅瓤卷儿,松香的,还喝了一碗粳米粥,还有……,一个豆沙包子。” “行了!”凤鸾听她这杂乱无章的回话,就忍不住皱眉,“不用一样一样的数,你只说说,除了厨房送过来的东西,还有没有吃其他的东西?或者碰过什么,当时惠姐儿反应异常的。” 乳母仔细的回想了下,“没有啊。”眼珠子左右飞快的转,眉头皱成一团,忽地面露惊诧之色,“对了!昨儿不是搬……”差点说成搬王妃的嫁妆,赶紧咬舌,“搬东西,因为忙乱,贤姐儿和惠姐儿去了穆侧妃那边,惠姐儿她……” 凤鸾一愕,“穆侧妃?” 乳母瑟瑟道:“是,惠姐儿在穆侧妃的屋子里说话,吃了几粒胭脂梅子。” 凤鸾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是真的。”乳母急于撇清自己,急急道:“不是奴婢瞎编,当时穆侧妃和贤姐儿都在,还有一屋子的丫头看着呢。” 凤鸾揉了揉额头,怎么……,还真的和穆之微扯上了关系?可是她敢明目张胆的陷害惠姐儿吗?不想活了?她一个庶女,无宠,无子,本来的责任就是照顾惠姐儿他们,怎么可能当众下药?这完全不合逻辑。 或许,是别人在穆之微的东西做了手脚? 凤鸾决定亲自过去看一看,出门找到穆侧妃,说道:“乱乱的,我先到你的屋子坐一会儿。”有了上次被穆氏谋害的经历,到哪儿都带着王诩,哪怕是在王府,也是时时刻刻提防着的。 王诩静默无声的跟在后头,仿若一个影子。 穆之微对这个看似风流公子哥儿的太监,感觉怪怪的,----亏得王爷不计较,竟然让王妃整天带在身边。继而摇摇头,撇开杂念,进门先给凤鸾倒了茶,“王妃娘娘请用茶。” 凤鸾端起茶拨了拨,当然不会喝,片刻后放下茶盏,说道:“嘴里没味儿。”顺手拿起桌上小碟里的梅子,然后凝目看向穆之微,“是什么味儿的。” “是胭脂梅子。”穆之微诧异,这个好像不难分辨罢。 凤鸾见她眼里没有任何不安和紧张,显见得是对梅子十分放心的,照这么看,要么是梅子没有问题,要么是有问题她不知道。不过还是笑着递了一颗给她,“别这么干坐着,太拘束了,你也尝一颗。” 穆之微一头雾水的样子,拿起梅子,就要往嘴巴里面放。 “等等!”凤鸾喝斥了一句,然后肃然吩咐红缨,“把这盘梅子给收起来!”心下琢磨,其实也有可能昨天的梅子有问题,今儿的已经被穆之微换掉了。 但……,自己还是倾向于穆之微没这么蠢,不是她做的手脚。 因为不管她换不换,有没有物证,一旦查出惠姐儿的饮食有问题,又在她这里吃过梅子,都是一样难逃责罚的。往大了且不说,至少会让萧铎震怒,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获得宠爱,这肯定不是穆之微想看到的。 于是问道:“这是昨儿惠姐儿吃过的梅子吗?” “是。”穆之微点了点头,继而想了想,忽地脸色大变站了起来,“王妃,你的意思是……”她指着那盘梅子,连连摆手,“不不,这不可能!” “只是防范于未然。”凤鸾淡淡道:“不过我要留个丫头在这儿,你和你的丫头都管好嘴巴,别胡言乱语就行了。” 穆之微的脸色已经白了,喃喃道:“是。”她想要分辩,可惜不等开口,王妃娘娘就已经领着人出去,留下一个叫墨竹小丫头,立在门边。 外面太医来了。 一番切脉诊断过后,说是,“姐儿应该是做了噩梦,神思恍惚,待我开几副安神宁气的方子,好生调养一番。”开完了方子,单独的见了凤鸾,一脸紧张,“姐儿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神智不清。” “当真?”凤鸾低声惊呼。 “很有这种可能。”太医不敢百分之百断言,“不过……,也可能是做了噩梦,受了过度的惊吓之类,还得多观察几天才能确诊。” “那你看看这个。”凤鸾把胭脂梅子推了过去。 太医仔细的检查一番,又拿银针等物检验,甚至还咬了一小口,“没有问题,至少在下检查不出有何不妥。” 凤鸾听了,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梅子没有问题的话,要么代表穆之微和惠姐儿的事完全不相干,要么就是她昨儿的梅子做了手脚,今儿又替换掉了。 但她应该没那么蠢吧?如同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 只不过,眼下时间比较紧迫,嘱咐完大夫之后,先去了一趟北小院,“开门。” 婆子迟疑道:“蒋侧妃现在疯疯癫癫的,有点神志不清。” 真的被“鬼”吓住了?也和惠姐儿一样,神智不清?凤鸾起初一直以为她是装疯卖傻,故弄玄虚,可是现在却怀疑蒋侧妃也吃错了东西,再次道:“把门打开。” 婆子只得领命,然后两个人进去押了蒋侧妃出来。 凤鸾见状吓了一跳。 不过才“闹鬼”几天功夫,蒋侧妃的模样就不能看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衣衫被她揉得皱巴巴的,手上还有斑斑血迹,像是自己把指甲给抠坏了。特别是眼睛,原本水灵灵的一双杏核黑眼,失去了水分,目光涣散好似笼罩了一层迷雾。 “有鬼,有鬼……”她像是折腾很多天,已经精疲力竭,不想惠姐儿那样精神亢奋的大喊,就是一直喃喃,“王妃来找我了,凤侧妃来找我了。”连连摇头,“不,我没有害她们,我没有……” ----这是疯了? 凤鸾眉头深锁,看来蒋侧妃的情形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多了。可是据红缨回报,最近并没有抓到任何可以人士。看来真的像王诩推测的那样,是有人在饮食里做手脚,而要同时给蒋侧妃和惠姐儿的饮食做手脚,那就只有大厨房了。 心下琢磨了一阵,若是现在自己派人去搜查大厨房,应该不会有什么收获。谁会蠢到做了手脚,还继续把证据留在大厨房呢?反而打草惊蛇。 不如只做没有收获,陷入闹鬼的僵局里面,再守株待兔,或许会发现蛛丝马迹。 但想想,又觉得不安。 若想再次抓住背后捣乱的人,就必须等到下一个受害者出现,暖香坞的是小厨房自己做饭,保证没问题。但是不管倒霉的是哪个姬妾,哪个孩子,这都不是好事啊。不行,不行,太乱了。 罢了,打草惊蛇就打草惊蛇,不能再让失态蔓延下去了。 “封锁大厨房,彻查!”凤鸾下令道。 红缨当即领着丫头和婆子们去安排,不仅搜查了大厨房,还连在厨房做事的人的住处也一并搜查。但很可惜,和凤鸾预料的一样一无所获。 凤鸾听了以后虽然失望,但没多说,“应该不会有人蠢到做了手脚,还留下把柄给抓到的,搜查只是表明态度,告诉背后的人我们已经发现阴谋,让她不敢再随随便便的下手。”然后吩咐,“大厨房派几个人去盯着,不能再出事了。” 红缨领命,“是,奴婢去安排。” 凤鸾又对姜妈妈道:“对外,说清楚蒋侧妃和惠姐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身体不适病了,不许再议论什么有鬼!有多言乱语者,一律先打二十板子。” “好。”姜妈妈应道:“这就去让人交待大伙儿。” ****** 魏夫人在屋子里给菩萨上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 沉香紧张道:“夫人,王妃那边已经发觉是饮食有问题了。” “哪又怎样?你慌什么?!”魏夫人当即喝斥,继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拿着佛珠坐下,慢慢转动着,“她没证据的。”勾了勾嘴角,“等到消息传开,到时候她想捂都捂不住。” 反正自己早有准备,这会儿才不会撞枪口去私下找人呢。 魏夫人心中闪过一丝得意。 到时候,闹鬼的流言传到王府之外,自然有外面和凤氏不对盘的人蠢蠢欲动,根本就不用自己出手,就会叫凤氏狼狈不堪。她惹麻烦不说,还会因为管理后宅无方,以致生乱,让王爷心中对她生出不满。 一次固然扳不倒她,但两次、三次,更多次呢?王爷迟早会厌烦她的。 谁让她一直霸占着王爷,连个缝儿都不给其他人留?自己的年哥儿被蒋恭嫔抱走,又认在了蒋侧妃名下,已然是白生了。 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再生一个儿子才行。 但是要王爷想起其他姬妾,就不能专宠凤氏,得厌烦了她,才会想起其他姬妾的好出来,----自己是从来都不惹王爷烦心的,努努力,一定会再得到王爷的宠幸,然后再生一个儿子!不,甚至更多。 魏夫人如此浮想联翩了一番,方才顺气。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根本就不是她一个小小夫人可以控制的。 因为魏夫人早就串通好了人,这会儿不用去安排,也有人去把消息往外面散播,很快端亲王府闹鬼的事就传开了。然后如魏夫人心愿一般,传到了凤鸾的对手耳朵里,居心叵测的人不止一个,不能一一胜记。 但是成亲王妃却是最厉害,最关键的那个,……她把消息传到永寿宫里。 秦太后听了,惊诧道:“端亲王府闹鬼了?” 成亲王妃冷冷一笑,“凤氏说是蒋侧妃和惠姐儿病了,谁知道呢?”管得是真病还是假病,逮着机会就得咬她一口,“依我看,只怕还是闹鬼罢。”勾起嘴角,“谁让前头废王妃穆氏死得惨呢。” ☆、第187章 前世今生 凤鸾没有想到,短短几天,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甄氏闻讯赶了过来,蹙眉道:“怎么回事?我才不信有什么鬼,什么穆氏的魂回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她不仅想害你身败名裂,还有你死,难道有脸回来晃荡不成?便是来了,我也照样大耳刮子扇她,恶毒的东西!” “没有鬼。”凤鸾淡淡道:“有的,只是有鬼的人心。” 明显是有人故意对蒋侧妃和惠姐儿做手脚,虽说现在已经请了太医,重新安排了她们的饮食,人没事儿了,但是流言却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漫天纷飞、四处飘扬,满京城都知道端亲王府闹鬼了。 很好,看来一早就是有准备的啊。 甄氏抱怨道:“人的嘴是最最管不住的,这种事越闹越大,越渲染越真。依我的意思,不如请个道士回来做场法事,到时候就说邪气已除,清清爽爽没事儿了。” “嗯。”凤鸾应了一声,“是的想法子把流言压一压,不然人心惶惶的,府里容易出事儿,再被有心人利用就更乱了。”继而道:“清虚观的道士不能用,不然又有人编排从前的旧事,把穆氏拉出来,说些颠三不着四的混账话。” “随便找个道士,走个过场,堵一堵小人的嘴便是了。” 第222节 “是啊。”凤鸾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是流言,稍微破除一下便好,过几天京城里又有别的新鲜事,人们自然把这一桩给忘了。因而笑了笑,“没事的,现如今蒋侧妃和惠姐儿都不闹了,安生了,往后饮食上注意一点,调理调理就好了。” 甄氏一声冷笑,“净是一些祸害!”继而又问,“查出是什么下手的没有?” “暂时没有。”凤鸾摇头,“那人很狡猾,就连散播谣言都是提早准备的。先是在蒋侧妃和惠姐儿的饮食里下东西,肯定是做了手脚就不留证据的,等我们察觉,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然后事先联系好的人,这个时候再往王府外散播流言,王府每天有几十号人进进出出,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一个。” 甄氏恼怒道:“无非就是那几个姨娘!” 凤鸾勾起嘴角,“是啊,无非就是那几个,但到底是哪一个呢?”这种事情,不能凭推测定罪,得有真凭实据啊。 因为年哥儿被蒋恭嫔抱走进宫,魏夫人一直耿耿于怀,总认为是自己没有换成崇哥儿的缘故,才让他们母子分离。加上身边没了孩子照顾,她更闲了,更没顾忌了,所以这事儿多半就是她闹出来的。 最近一直让人紧盯着暗香斋,但是没有收获。 至于穆侧妃和苗夫人,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穆初之固然没道理在梅子里面做手脚,但是不保证她不会在厨房里做手脚,只是她进府的时间比较短,人不熟,要办成这件事的可能性比较小。 而苗夫人,平时看起来是爽朗利落的,加之还有个女儿,按说不至于这么狗急跳墙的疯咬人,但是人心叵测,谁又能保证她的双手是干净的?这个还真不好说。 “王爷怎么说?”甄氏问道。 凤鸾叹了口气,“王爷挺恼火的。”抬手掠了掠头发,“若只是蒋侧妃被人陷害也罢了,毕竟她当初想毁我名节,王爷就不打算留她了。可惠姐儿不论怎么说,都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况且小小孩子,被人算计,王爷又怎么会不心疼?不上火?这几天后槽牙都肿了。” 甄氏担心的不是这个,低声问道:“王爷没怪你罢?” “那倒没有。”凤鸾摇摇头,“他自己肿着牙,还劝我,别上火,让我多吃点清热败火的,别跟他一样牙龈肿了。”颇有感慨,“他安抚我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完全信任我,根本没有猜疑是我做手脚之类,这才是让我感到最熨帖的。可是他越信任、越体贴,对女儿越好,就越应该打理出一个安宁的内宅。” 甄氏听了点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你们能做到这点就很好。”又赞许,“王爷待你的确不错,这磨合磨合的,他还真是无可挑剔了。” 凤鸾微微一笑,“是呢。” “不管有什么麻烦,只要你们两个是一条心的就好。”甄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两个人互相信任,不被人挑唆猜疑,旁的妖魔鬼怪都不要紧。” 凤鸾心里甜甜的,“是,王爷很好。” 晚上萧铎回来,与他说了白天和母亲商议的事儿。 “请人做法事?” “是啊。”凤鸾服侍他宽衣,手停在他修长的腰身上,“虽然咱们知道姐儿她们是被人算计,但这话不能宣诸于口,闹出王府姬妾互相残害的消息,于王府的名声不好听。”说着一顿,对方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吧?不由皱眉,“再说外头流言四起,赶紧辟一下谣就好了。” “嗯。”萧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别太烦心。” 凤鸾抬眸看着他,微笑道:“有六郎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不管经历什么风浪,什么麻烦,只要彼此互相信任一条心,合力对外,心里面总是踏实安定的。 萧铎身形颀长,俯身弯腰捧了她的脸,亲了亲,“小娇娇,又胡思乱想了不是?难道我还信不过你的为人?”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早就不是最初刚在一起那会儿,她依赖自己,自己信任她,这才是两人之间最甜蜜的。 凤鸾双手挂着他的脖子,看着那墨玉一般的瞳仁,里面清晰的倒影出自己的小小影子,----自己这是装在他的心里了罢。那种完全被人关爱和信任,可是毫无防备的身心交汇的感觉,像是三月里最温柔的清风,拂的自己全身放松。 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回馈,主动亲了上去。 “你又惹火。”萧铎笑着把她抱了起来,压倒在美人榻上,两人用身体上的亲密旖旎,来诉说彼此的交心,又是一番恩爱缠绵的旖旎光景。 窗外虫鸣唧唧,屋内春光无限。 大白天的,红缨等人进来收拾屋子,都不免脸红起来。 凤鸾自个儿也觉得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奖励他一下,就一个吻,----算了,男人都是经不起挑逗的,自己就不该招他的。好在吃了午饭,下午萧铎去书房有事,总算清净一点儿了。 第二天,让人请了道士来王府里做法事。 无非是神神叨叨、热热闹闹的办一场,然后到处洒点符水,贴点符纸,然后再由道士宣布邪气已除,王府后宅已经干净了。 打发了道士一个大大的红包,便是完事儿。 凤鸾是这样想的,萧铎也是这样想的,暖香坞的人和王府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大家都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啊。甚至就连魏夫人,都觉得让凤鸾丢了一个大脸,吃了闷亏,在王爷心里落了厌烦,暂时就这样了。 毕竟期望外面有人收拾凤氏,和真有人动作,是两回事。像成王妃等人,或许会有所行动,或许只是在皇室贵戚圈子里嘲讽她几句,这个全看人家的心情,不是可以控制的,看天意吧。 ----天意最终让魏夫人满意,也让她绝望。 ****** 萧铎和凤鸾正在双香仙馆看望惠姐儿,贤姐儿乖巧柔顺坐在一旁,完全没有那天的凌厉刺人目光。惠姐儿已经好了下地,坐在椅子里,“可能是我眼花了吧?”她托腮道:“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 凤鸾知道贤姐儿不喜欢自己,尽量不说话,过来只是走走情面。 萧铎摸了摸惠姐儿的头,“没事就好。”又看向贤姐儿,“你是姐姐,平时要好好的照顾妹妹,有事儿跟……”怕她们生出逆反心理,话到嘴边又改口,“……跟父王说,父王给你们做主。” 惠姐儿笑得甜甜的,“好。” 贤姐儿则是温温柔柔应道:“父王放心,女儿一定会照顾好妹妹。”她的语气有了坚定,忽然“扑通”跪在父亲面前,“父王,女儿有一个请求。” “你这是做什么?”萧铎皱眉,“快起来说话。” “不,父王听我说完。”贤姐儿坚持跪着,抓住父亲的手,抬头说道:“惠姐儿和崇哥儿年纪还小,需要人陪伴,所以……,女儿想晚几年再出嫁,免得惠姐儿一个住胆小害怕,也好多照看崇哥儿几年。” 萧铎一阵沉吟,“你今年十二岁,十六岁出嫁的话还有四年,到时候惠姐儿也是十二岁,亲事差不多也可以早点定了。” “可那时候崇哥儿才七岁。”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萧铎皱眉,“总不能等到崇哥儿娶妻生子,到时候你岂不是成了老姑娘?卫家也不会同意的。” 贤姐儿还是拼命争取,“卫家公子可以先收通房丫头伺候,女儿晚几年,等到二十岁再出嫁也不迟。”怕父亲拒绝,急急举例,“公主里头就有晚嫁的,二十岁不算是头一次先例啊。” “胡闹!”萧铎断然拒绝。 贤姐儿眼泪下坠,哽咽道:“父王,可是惠姐儿才出了事。”虽然对凤鸾有满腔怨恨,却不敢当着父亲的面指责,只是呜呜咽咽的哭,“母亲不在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弟弟妹妹……” “你给我闭嘴!”萧铎是真的上火了,怒斥道:“你嫁了,难道我就不管惠姐儿和崇哥儿了?难道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我要有不顾儿女的心思,就算你在王府,也是没用!”脸上已然带出薄怒,“自己好好抄一百遍《女训》,反省反省。” 贤姐儿伏低大哭不已。 惠姐儿连忙上前拉扯她,“姐姐,姐姐你别惹父王生气了。” 凤鸾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只好保持缄默,让萧铎自己做决定了。贤姐儿年纪一天天大了,心思重,而且隐隐好像猜疑恨上了自己,还是早点嫁了省心,惠姐儿一个人还消停点儿。 回了暖香坞,萧铎摒退下人,和凤鸾单独说话,“贤姐儿他们几个我来管教,你不用烦恼。”又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唯一的烦心是前段闹鬼的事儿,眼下还没个眉目,“背地里搅和风雨不说,还敢算计惠姐儿!” ----惠姐儿再淘气,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别急,王爷再等等。”凤鸾道。 萧铎收敛气息,不解问道:“等什么?” “等有用的消息。”凤鸾嘴角微翘,那是一条釜底抽薪和守株待兔之计,行起来大费周章,需要一点时间耐心等待才有结果。 然而好消息没有等来,却先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原本闹鬼的事都已经告一段落,蒋侧妃和惠姐儿看病慢慢好了,道士请过,府里的流言也少了,但……,杨阁老家传出闹鬼的消息。 杨阁老的孙女和广昌侯府订了亲,七拐八拐的,和端亲王府的废王妃穆氏,扯得上关系。第二天上午,穆家长房有人撞见不干净的东西,这个不用拐,都和穆氏关系妥妥的。到了下午,又是广昌侯骑马摔了腿。 这下子,又掀起了一阵流言狂潮。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流言越演越烈,渐渐变成,“皇上可能被人蒙蔽了,穆氏估计死得蹊跷,其中另有曲折,所以不甘心,不肯投胎要回来报复闹事儿。” 流言传到萧铎的耳朵里,不由一阵恼火。 这不是王府姬妾能办到的事儿,而是端亲王府闹鬼的消息传开以后,外面的那些人开始不安分了。----看来得找个机会在父皇面前说说,不然传来传去,听起来实在太过烦人,也叫父皇不喜。 正在琢磨说词,王诩从外面回来了,“王爷、王妃娘娘,奴才有事回禀。” 凤鸾道:“快进来。” 萧铎看了她一眼,“你让王诩出去办事儿了?” “嗯。”凤鸾点点头,然后朝进门的王诩问道:“可有收获?” 王诩回道:“有。” 当着萧铎的面,把这些天如何领着人在外守株待兔,如何观察,最终成功的发现厨房一个管事妈妈有问题,都一一说了。 “黄妈妈家里忙着添置儿子娶媳妇的东西,所费银钱数目不小,大手大脚的,完全超出了他们家的收入。且前段他们家还在为儿子的聘礼发愁,最近却是喜气盈腮,一点都不会银子担心,添置的东西都是选好的办,可见其中有猫腻。” “而黄妈妈是在大厨房负责蒸饭的,还有个女儿帮着送饭,所以不管是府里哪个主子,平时都是接触的到,在厨房做手脚也十分方便。” “奴才已经让人看住了黄家的人,只等进去搜查。” 王诩当然可以自己去搜,可是那样难免有凤鸾栽赃陷害的嫌疑,因而要搜,也得萧铎派人跟着去,“请王爷示下。” 萧铎没有二话,当即道:“让高进忠跟你一起去。” 凤鸾等他们都走了,松了口气,又道:“王爷放心,厨房的人都安排看好了,断不会像几年前那样,让人掏颗毒药自尽了。” 摇了摇头,一场风波总算要落下帷幕了。 ----她并不知道,其实真正的风波才刚刚拉开序幕。 没多会儿,外面忽地来了一个小厮,隔门道:“王爷,宫里来了人,说皇上传王爷进宫一趟。” 萧铎当即起身,“好。”看向凤鸾,“中午先不回来吃了。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跟父皇说,免得称了外面小人的心意。” 凤鸾微笑,替他整了整衣襟,“嗯,等高进忠他们回来就水落石出了。” 两人都是和平常一样淡淡分别,互相对视。都不知道,这次分别之后将会划出一条鸿沟,像是银河般横亘在彼此中间,亲不得、近不得,远离了又疼痛忍不得,----前世今生,犹如镜花水月一般倒影出来。 ****** “你府里到底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萧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刚巧侧妃蒋氏病了,后来又是惠姐儿染了风寒,原本就是碰巧的事,不知道怎地传出闹鬼的流言。太医来过以后,蒋氏和惠姐儿都已经用药好转,平安无事,但是最近外头又开始传言了。” 他欠身,“是儿子没有约束好府里的人,请父皇恕罪。” 皇帝一阵静默无声。 如今废太子萧瑛下落不明,国无储君,臣子和皇子们都是蠢蠢欲动,再加上一些后宅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时局越来越不太平。 ----得压一压。 “流言是最不好堵塞的。”皇帝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对这些勾心斗角早就司空见惯,表情淡淡,“朕叫你进宫来,就是为了你府里的琐碎事。等下朕下旨,让皇觉寺的三清大师跟你走一趟,驱邪辟魔,镇镇那些不消停的人。” “父皇。”萧铎抬起眼睛,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感激,“多谢父皇的体恤。” 三清大师是先帝御封的高僧,基本已经出世不问凡俗之事,平时少见走动,父皇肯下旨请动三清大师,替自己抚平外面的纷扰流言,……足见父爱拳拳,更是说明对自己的看重和肯定。 皇帝淡笑道:“虽然是朕下旨,但三清大师毕竟是先帝御封的人,你亲自过去请一下才显得尊重,所以传你进宫来。”挥了挥手,“去罢。” 萧铎长身玉立的弯腰行礼,“是,儿臣告退,” 皇帝静静看着儿子走了出去,心思微沉。若非有消息报,说是最近的流言有秦家人的影子,自己也不用多管闲事替端王府摆平流言。 第223节 倒是母后那边,看来又是闲着无事了。她老人家想找事儿打发时间没关系,但是不能拿着皇子皇媳开刀,更不用说,老六两口子还在自己考虑之中。不过消息是谁传进来的?听说老七媳妇最近常往永寿宫跑,真是不消停! 皇帝揉了揉发胀的眉头,又道:“来人,传成亲王进宫说话。” 原本还有几分属意老七的,可是秦家和成亲王妃都上不太台面,只会拖后腿,光是这点就叫人头疼了。可是老六……,他和凤家关系太紧密,一旦选了他,凤家就会立马翻盘跳起来。剩下还有老二肃王,不好,不好,前头有个忤逆不孝的哥哥,还有一个睚眦必报的母亲,更是不好! 皇帝在江山社稷的大局和私人感情中挣扎,眉头间更加胀痛了。 再说萧铎,请了三清大师回到端亲王府,客客气气道:“劳烦大师,把府里的风水再看看,邪气破除一下。”虽然是做给别人看的,但是只要有皇帝下旨的三清大师拍板定论,那么外头的歪门邪道,就和端亲王府不想干了。 以后他们想闹鬼闹鬼,别扯端亲王府,更别扯什么穆氏怨气未消的混账话! 三清大师站在端亲王府的庭院里,缓缓转头,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儿,然后目光落在了暖香坞方向,指着问道:“敢问那边是哪位贵人的住所?” 萧铎眉头一皱,所以除怨气、辟妖邪一说,不过是为了抚平流言,当然不希望真的找出什么妖孽来,不过走走过场罢了。要不是父皇亲自下旨指派的,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和阿鸾过去不了。 不然的话,怎地一来就指向了暖香坞? 但佛都请来了,不能不答,神色凝重回道:“是王妃的住所。”一眼不错的看着这位先帝御封的大师,要是敢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便是拼着让父皇不喜,也得让人把他给叉出去! “王爷。”三清大师欠了欠身,“府上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并无妖邪,王爷若是不放心,贫僧回头赠送几道平安符便足矣。” 萧铎紧张的神色一缓,“那就好,多谢大师了。” “但……”三清大师话锋一转,说道:“贫僧心中另有疑惑,想亲自见一见王妃娘娘,和在她身边服侍的丫头下人们。” 萧铎挑眉看向他,“哦,大师有何缘故?不是说王府里没有妖邪吗?既如此,就不用打扰后宅女眷了。” 三清大师回道:“虽无妖邪,但那里却有轮回往生之人。” “什么叫轮回往生之人?”萧铎听得迷糊不解。 三清大师斟酌了一下说词,“如果一个人死得冤屈悲惨,不甘心轮回,便会生出化解不开的执念,继而重新入世,这就是轮回往生之人。” 萧铎沉吟了下,“还是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三清大师尽量简单一点,“就是一个人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却还不肯轮回,游离不散,继而重新踏入红尘重活一世。” 萧铎心下觉得荒诞不经,但忍了没发作,只道:“既然大师觉得府上没有妖邪,那就不用再看了,辛苦大师走一趟。”反正人来过就行,回头就说王府已经被三清大师加持符诵过,根本就没有任何鬼魂一说。 ☆、第188章 贪嗔痴 凤鸾在屋里翘首以盼,等着王诩和高进忠回来,这次一定要背后真凶抓出来,那条鱼让自己等得太久了。 “王妃。”红缨进来回话,“刚才王爷回来了,不过又去了梧竹幽居。” “想是有事?”凤鸾没有放在心上,反正现在蒹葭已经不在了,书房就是单纯的书房,倒是更关心王诩他们,“让人哨探着,王诩回来了赶紧告诉我。” “王妃放心,丫头在前面哨探着呢。”红缨又道:“听门上的人说,王爷请了先帝御封的三清大师回来。” 三清大师?这位凤鸾前世就有所耳闻,是尊大佛,轻易没人请得动的,想来萧铎费了不少心思,不由笑了笑,“嗯,他倒是有心。估摸是为了最近闹鬼的事辟谣,所以去书房商议罢。” 不由想到外面的风言,----先是杨阁老家闹鬼,后来穆家长房也不安生,广昌侯又摔断了腿。很好,那些恨上自己的人连成一线,一起来造谣了。就是不知道,王府里的内鬼有没有和外面的人勾结?还是因为他们盯自己紧,不用谋和,一有风吹草动就都跳起来了。 心下冷笑,这一次自己绝不手软! 王诩和高进忠很快回来,两人一起进了门,前者回道:“在黄妈妈家里搜出白银三百两,说不清来历,言辞闪烁、十分可疑,一干人等已经被看押起来。” “好。”凤鸾笑道:“辛苦你们了,等王爷回来一起审讯。”看向红缨,“去拿两个大大的红封,给两位公公打酒吃。” 两位公公?王诩微微一笑,上前恭谨接了红封。 高进忠笑道:“多谢王妃娘娘。” 凤鸾嘴角微翘,“我知道高总管是做大事儿的人,未必看得起这点子,不过另外还有好东西给你。”让人去搬了藏在桂花树的醉流霞,“这是我刚进府让人埋的,有三、四年时间了,你拿回去尝尝。” 高进忠没别的嗜好,就爱个喝酒,打开坛子,顿时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当即笑得心花怒放,“多谢王妃娘娘,往后王妃娘娘有什么差遣,只管指使奴才,为了酒,奴才一定跑得飞快。” 凤鸾乐道:“你都喝醉了,还跑得快呢?” 高进忠“嘿嘿”的笑,“当然是先办完了正事儿,再喝酒。” 萧铎掀了珠帘进来,“有高兴的事?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得乐呵。” 他才去了宫中,一身宝蓝色的四爪盘龙锦缎朝服,面容清俊,眉若利剑,眼里却带着天生冷峻威严,让人敬畏低头。高进忠就不知不觉敛了笑容,腰更弯,站得好似一只炸熟的虾子,规规矩矩的。 凤鸾却是不怕萧铎的,见他一来,气氛就紧绷绷的,半是嗔怪,半是开玩笑,“我们在说王爷长得好看。”往他的脸上瞅了瞅,嫣然笑道:“哎呀,真好看,怎么能这么招人欢喜呢。” 高进忠“扑哧”一笑,低了头,赶紧退了出去。 王诩同样明白留下有点多余了。 屋子里很快一静,只剩下萧铎和凤鸾,她嗔道:“在府里你还这么严肃,是不是外头有事?”上前替他宽衣,朝服厚重偏硬,穿起来并不舒服,拿了家常的柔软缎袍出来,自然娴熟的给他换上。 萧铎比她要高出大半个头,肩宽身长的,展开双臂,由得她服侍自己换衣服,低头看着那温柔纤细的身影,嗅着那淡淡的熟悉芳香,心中一片柔软。 刚才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三清大师闭上眼睛了一阵,继而睁眼,忽然道:“不必了。” 不必了?自己见他识趣,便没有再追究他的胡言乱语,“那好,辛苦大师了。”总不好人刚来,就撵走,“请大师移步本王的书房,喝杯清茶再走。” 然而到了梧竹幽居,三清大师却道:“方才贫僧是说,不必看暖香坞的下人了。” “何意?” 三清大师指向暖香坞的方向,眉头紧皱,“那里有紫气升腾的景象,凝聚于正院正中,必属贵人,而与下人们无关。紫气微微成形,恍若凤凰,贵人前世重生而来,历经红尘俗世种种磨难,命格已变,有母仪天下之象。” “大师不可妄言!” 三清大师回头看了看自己,目露疑惑,“奇怪,倘使王妃娘娘有凤格,必定是依附王爷而生,怎地王爷周身的紫气却并不重?哦……”他顿一下,“想必是王妃娘娘影响了王爷,今生命数已变相辅相成之势,倒是令人惊奇。” 此人胡言乱语,但是说到阿鸾有母仪天下之象,又和自己相辅相成,那自己岂不是有潜龙之相?哼,多半只是一个招摇撞骗之徒,见着皇子,都这般胡言乱语一番,然后趁机谋取私利! 凤鸾见他发呆良久,戳戳他的心口,仰面笑道:“呆子,被我迷住了?” 萧铎伸手在那细如白瓷的脸上抚了抚,看着那双水盈盈的眼眸,心生怜惜,----不会的,自己的阿鸾是如此完好,怎么可能是从前世携带怨恨而来?如果是,那么她恨的人是谁?罢了,那些都是荒诞不经之语,不能相信。 可是那些话却像一根羽毛似的,拂得自己心里痒痒的,欲要预窥真相。 凤鸾满心都是即将揭露幕后真凶的欢喜,推了推他,笑道:“别发呆了,王诩他们抓了黄妈妈等人回来,就等王爷过来好一起审讯呢。” “好。”萧铎心思微凝,颔首道:“走,咱们出去。” 说是审讯,并不是想公堂上那样你问一句,我答一句,而是直接用王府里的法子审问,类似于宫里的慎刑司。黄妈妈先被高进忠一顿恐吓,把银子狠狠摔在她跟前,铁证如山,然后刑法没走完一遍,就倒竹筒豆似的全都说了。 沉香是如何跟她女儿在送饭时接头,如何悄悄地给银票,又如何在饭食里面先后两次下药,最后哭道:“奴婢是急着给儿子娶媳妇,缺银子,鬼迷心窍了,这全都是魏夫人指使的啊。” 高进忠冷冷一笑,“堵上嘴,等候王爷发落。” ----管你为了什么原因,都是个死! 黄妈妈急于为自己开脱恕罪,慌道:“还有,还有!以前小厨房死了的田妈妈,也和魏夫人走得近,只怕当年废王妃怀孕被摔的事,和她们脱不了干系。”忍不住哭了起来,“奴婢知道的,都说了。” 高进忠回了内屋,一字不漏的全部回禀。 萧铎听了,紧紧抿了嘴,静默的低气压在空气里发酵,让人感到压抑和紧张,时间一瞬,就好像过了一年那么漫长。 因为事情涉及到了魏夫人,凤鸾不便轻易开口,等他做决定。 萧铎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下敲击,想起魏夫人。 那时候,因为穆氏一直没有生儿子,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母亲就把身边一个宫女赏赐到王府来。印象中,魏氏笨笨的又老实,谈不上多么好看,只是一张圆圆脸看着挺有福气的。她的确挺有福气的,很快就有了身孕,----说是避子汤失效。 母亲说,“是本宫的意思。” 即便如此,偷偷替换避子汤的人却是魏氏。她直接当着下人们告诉穆氏,说她怀孕了,这样穆氏为了贤良名声,就不好再动她。可穆氏一直被自己捧着,也并非真的贤惠能容人的,转头就告诉了自己。 当时自己想着,那么多年都等了,就再给穆氏一点点时间罢。 ----让魏氏堕了胎。 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那种滋味儿不好受,特别是每每想到那个成形的男胎,如果生下来,就会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他会喊自己父王,会淘气,会跟着自己学习骑马射箭,长大了,应该也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哪个女人不想早点怀上子嗣呢?为了这个,也就没有再责怪哭得眼睛红肿的魏氏。 这么多年来,魏氏一直都表现的很温顺、很老实,胆小如鼠,----却没想到,先是对穆氏下手,继而又对阿鸾下手!谁给她的胆子?! “王爷。”凤鸾见他沉默太久,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不住开口道:“这只是黄妈妈的一面之词,还得审了沉香,才算是证据。”不是要为魏氏开脱,而是要她死得完全没有冤枉的可能,才能彻底在王府里抹去痕迹。 萧铎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本王去去就来。” ****** 黄妈妈的女儿小雀儿神魂皆失,完了,全完了。 当初就劝母亲不要接那几百两烫手银子,她不听,非要自己去做,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结果呢,王妃娘娘的人直接查到家里去,抄了个底儿朝天,母亲受刑不过全都招了。 “好生办,办得好了赏你一个痛快,办不好,叫你生不如死!” 小雀儿想起高进忠阴恻恻的叮嘱,身上抖了抖,然后来到暗香斋,递了一把铜钱给门上小丫头,“我有急事找沉香姐姐。” 不多会儿,沉香脸色不悦的走了出来,“不是让你没事儿别过来吗?有什么话等送饭的时候说不行?” “姐姐。”小雀儿一脸焦急,“咱们到僻静的地方说话。”把她引到一个偏僻的花窗旁边,急道:“不好了!今儿我哥哥来送信,有人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别是王妃娘娘发现什么了吧。” “胡说!”沉香一声呵斥,“你们别自乱阵脚!好端端的,无凭无据王妃怎么会怀疑你们?别听风就是雨的,都稳重点儿。” “好吧,回去我跟家里说说。”小雀儿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过,沉香姐姐你也跟魏夫人说说,回头多上几柱香,去去冤孽,免得大家惹祸上身。”压低声音,“另外还有一件事,还有我哥娶亲差点银子,夫人……” “你想狮子大开口?”沉香怒道。 小雀儿撇了撇嘴,“外头风言风语闹得厉害,现如今可是都在隐隐指责王妃,魏夫人已经如愿以偿,我们家里的人却还在担惊受怕,赌着命,难道不该多得几个担风险的银子?不然的话,万一胆子小吓坏了,说漏了嘴就不好了。” “大胆!你……”沉香咬了咬牙,却不敢和她对吵,万一真的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就不好了,强忍了气,“我进去问问夫人。” 魏夫人听了小雀儿的要挟,不由皱眉,“怎地这般难缠?”冷笑道:“告诉他们,若是走漏一星半点儿,我这儿固然不落好,他们也一样是个死!我就不信,他们敢不要命了。” 不过想到凤鸾已经被外面的人给惦记上,麻烦不断,又觉得之前的银子花得值,为了安抚黄家的人,免得他们狗急跳墙,从抽屉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拿去!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把人给我哄住了。” “是。”沉香赶紧揣了银子出门,想着等下先吓唬一下小雀儿,再给她甜头,赶紧把事情给抹过去。她没想到的是,这五十两安抚银子一给,就把魏夫人谋害凤鸾的罪名证实了,等着主仆二人的唯有一死。 ☆、第189章 窥天机 小雀儿收了银子,绕过花窗,手上发抖捧到萧铎面前,跪了下去,她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沉香的对话,魏夫人的大方爽快,都只证明了小雀儿的话是真的,证明闹鬼的事的确是魏夫人所主使! 第224节 萧铎缓缓的闭了一下眼睛,继而睁开,眼中寒芒四射! 魏氏不仅算计阿鸾,还让人给蒋氏和惠姐儿下药!更不用说,黄妈妈还供出,她和和当初废王妃怀孕摔倒有关,----先是为了复仇算计王府子嗣,今儿又在王府兴风作浪,谋害自己的女儿,让阿鸾身陷漫天流言之中。 别说处死,就算挫骨扬灰都不够! 高进忠低垂脑袋,知道暗香斋那位夫人肯定是活不成了。朝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把小雀儿给带走处置,然后跟着主子一起回了暖香坞,不敢吭声儿,生怕撞在枪口上没好果子吃。 萧铎抿着薄薄的嘴唇,静默无声。 凤鸾瞧着情形,就知道魏夫人的阴谋已经被查证,----他都亲自出马了,魏夫人哪里够捏一捏?魏夫人在王府里伪装了那么多年,无非是靠着一张老实敦厚的面皮,平日的小心翼翼,让萧铎没有怀疑她罢了。 如今面具被撕开,面具下面的肮脏污垢一览无遗。 正在感慨,就听萧铎开口道:“最近外面闹得实在不像话,人言可畏,这会儿在王府里处死魏氏,不免更叫流言停不下来。” 他这是……,念及旧情暂不处置?不能够吧。 凤鸾吃惊的看了过去,就算魏氏生了一个儿子,就算萧铎不顾及自己,但魏氏先是差点害了崇哥儿,继而又差点害了惠姐儿,他们可都是萧铎的儿女啊。 萧铎目光微眯,里面好似有冰针正在凝聚,寒凉道:“既然是个不能留的祸害,那就让她死得有价值一点儿。” 有价值一点儿?凤鸾听不明白了。 到了下午,魏夫人得到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真的?!” “夫人,这事儿还能骗你吗?”传话的妈妈道:“年哥儿昨儿嘴馋,多吃了几块松子鹅瓤卷儿,积了食,夜里闹了好几次肚子止不住。恭嫔娘娘着急,想着夫人是年哥儿的生母,更了解哥儿,所以想让夫人进宫一趟瞧瞧。” “马上、马上!”魏夫人心急如焚,赶紧去换衣服,心下埋怨恭嫔没有把儿子照顾好,脸上还不敢流露出怨怼。不过她做为母亲肯定不会咒儿子,虽焦急,但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能够进宫见儿子一面,当然还是好的。 出了门,瞧见一辆舒适宽大的华丽马车。 马上的婆子跳了下来,解释道:“王妃娘娘说了,最近外头风言风语的是非多,务必要保证魏夫人的周全,所以特意把马车赏给夫人用一次。” 魏夫人有点意外,继而又是得意,这是凤氏被外头的流言逼得没法了。嘴里再三告谢,又道:“等我回来,再向王妃娘娘道谢。” 陪行的妈妈催促道:“夫人,快点动身罢。” 魏夫人上了王妃娘娘的备用马车,心下更加得意,甚至在马车里假象了一下,自己是王妃的样子。不过这不可能,摇摇头,继而又想到将来年哥儿长大了,自己争荣及耀的风光场景,满心得意畅快。 哪知道马车走到半路,“噼啪”一串响动,马儿顿时惊叫嘶鸣起来。 魏夫人一声惊呼,“救命!” 混乱之中,魏夫人受了“惊吓”,不得不无奈折回王府,之后就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消息很快传开来,据说是有人想要除掉端亲王妃,但是刚巧魏夫人进宫看望儿子,替王妃娘娘挡了一灾。 王妃娘娘凤氏很是感慨,又是气愤,发誓要把幕后黑手给找出来!据凤氏说,王府里面根本就没有闹鬼,只是有人病了,不知道怎地流言越传越凶,想来都是一些居心叵测的故意为之。 她在皇亲贵戚的女眷圈子里,愤怒道:“太可恨了!先是编造流言,见皇上让三清大师给王府辟了流言,居然又想再次谋害我的性命!” 如此一来,前段时间端亲王府的闹鬼流言,就全成了虚构,是幕后有人刻意为之意图谋害端亲王妃了。 暖香坞里,姜妈妈感慨道:“王爷这个法子真是一箭多雕。” 其一,辟了闹鬼流言;其二,避免了魏夫人暴卒,再传出妻妾不和的流言;其三,给魏夫人“病死”,做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还拉开了时间段儿。 “嗯。”凤鸾点点头,“王爷想得很是细致。” 既然他说了要处死魏氏,由得他,自己不沾染双手还更干净点。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萧铎最近另有心事,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的凝视自己,但又不是情意绵绵的那种痴缠,让自己觉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忍不住问了一句,“妈妈,你有没有觉得王爷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姜妈妈摇头,“没觉得啊。”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凤鸾也是摇头,自己笑了笑,罢了,许是他心里为魏氏的事不痛快,情绪起伏不定,等过几天平复就好了。 而暗香斋里,魏夫人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 起初的几天她还没觉得不妥,以为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但是用了安抚惊吓的药后情况不但不好转,反而一天天更加严重,拉了几天肚子以后,脚软虚浮的下不了床。特别是昨天,沉香也累得“病”倒了。 这才发觉事态不对劲儿,----沉香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照顾自己几天就病倒?身边换了人,都是一个冷冰冰的陌生脸孔。 “我、我要见王爷。”魏夫人脸色煞白挣扎道。 “夫人。”婆子放下饭菜,冷淡道:“你在病中,好好养病不要想东想西的。” “你们敢禁锢我?”魏夫人又是惊吓,又是愤怒,“我要见王爷!”她重复了一遍,再重复二三四遍,婆子干脆理都不理,不由急怒,“我没病!放我出去,我要见王爷说话,我、我……,我还要见年哥儿。” 婆子知道她是爬不起来的,并不怕她,讥笑道:“年哥儿好好的,魏夫人就放心不要管了,好好养病就是。” “年哥儿是我的儿子,我生的!”魏夫人觉得胸闷气短,越上火,那口气就越发喘不上来,气得捶床,“你们这样对我,将来年哥儿长大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婆子不由一怔。 “呸!”另一个婆子接话道:“好笑了,年哥儿长大又如何?他的母亲是蒋侧妃,又是恭嫔娘娘养大的,与你魏氏何干?”反正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不用顾及身份,与同伴笑道:“年哥儿现在两岁都不到,既不是她养的,又不是她名下的,不过借了个肚皮托生,长大了,一准儿不记得魏氏是谁!” 那婆子笑道:“你说得对,我刚才还差点被她唬住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这话,肆无忌惮,放下饭菜和汤碗就出去了,“吱呀”一声,门被关上,然而没有了动静。 魏夫人心下彻底明白了。 ----自己这是在等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魏氏想不明白,不,不不,自己没有露出马脚啊。 等等,上午小雀儿来要银子有点古怪,难道那时候就是陷阱?魏夫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想要细细思量,可是脑子却昏沉沉的没法思量。她扭头看向桌上的饭菜,伸手打翻在地,里面肯定有问题,不然自己不会越吃越没力气。 可是她不吃,也根本没有人给她重新补东西进来。 一顿不吃,两顿不吃,本来就已经拉得虚脱的魏夫人,身体越发虚弱,最终连抬手打翻碗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婆子们奉命过来喂她吃饭,吊着一口气儿。 不然成了尸体发臭就不好了。 魏夫人的“病”,一直拖延了近半个多月,最后亏了身体,一命呜呼。 这个时候,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刚刚飘飞。 她只是夫人,萧铎肯定不会为她服丧,只在暗香斋挂上了缟素之色,白茫茫的大雪趁着白色麻布,勾勒出悲凉凄惨的气氛。而年哥儿现在算是蒋侧妃的儿子,与魏夫人无关,加上还不到两岁,蒋恭嫔以“年哥儿岁数太小,冬日寒气重,不宜出宫以免染上风寒”为由,并没有让年哥儿来见生母最后一面。 双香仙馆里,穆之微的一阵恍惚出神。 她的乳母感慨道:“前些日子,王妃娘娘还让侧妃和苗夫人抄佛经,让魏夫人拣佛米,说是等到今冬第一场雪的时候,好供奉给菩萨。”摇摇头,“没想到,魏夫人却是一个短命没有福气的。” “妈妈不要再说了!”穆之微喝斥道。 心下猜疑不定,从前段王府里面闹鬼开始,就隐隐开始古怪。那天王妃娘娘还收走了胭脂梅子,也就是说,----蒋侧妃和惠姐儿的不妥当,很可能是人为的,而这个人多半就是魏夫人。 虽然王妃娘娘什么都没有说,王爷也没有发作,甚至魏夫人的死都是合情合理,但自己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天呐!王妃这处置姬妾的手段太渗人了。 看似风平浪静、和风细雨,甚至听说还去皇室贵戚圈子哭诉了一圈儿,说起被人陷害多么多么悲惨,转头就让姬妾顺理成章的病死,连个狠毒都落不着,她的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 往后……,更得小心谨慎行事了。 而浮翠阁里,苗夫人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魏夫人一直都和阴谋脱不了干系,却又狡猾的很,抓不住把柄,她这次肯定是露出马脚栽了跟头!死了也好,她不死,王府里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自己不打算跟王妃对着干,小穆氏看着也是谨慎的,蒋氏又被关了起来,看来往后都是王妃的好日子了。 苗夫人叹了口气,命啊,人家命好,真是羡慕不来。 ******* 中午萧铎回来,听闻了魏夫人的死讯,没有表情变化,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算着也拖不了几天了。 凤鸾说道:“暗香斋那边已经挂了白色缟素,停几天,下葬就行。” “嗯。”萧铎随手把披风扔到一旁,自己端了热茶,暖了暖胃,顿时感觉僵硬的身体舒展开来,伸了伸手脚,“今儿这茶味道出的不错。” 凤鸾上前替他掸着细碎雪花,拿干帕子替他沾头发,“王爷喝完了,我再倒。”心想还知道品味茶水,就表明心情不是很糟,看来魏夫人的死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因而跟着放下下来。 “蓟州出了一点小乱子,有个河堤决口,淹了不少农田,沿岸百姓有不少人都是流离失所。”萧铎放下茶,说道:“父皇想派人过去看看,顺便抚恤灾情,但一时还没有决定让谁去,我想着要不要争取一下。”抬头看向她,“不过要是去了,就有好几个月不在王府。” 凤鸾手上的动作一顿,荆州河岸决堤?前世里也有这桩事的,乱子的确算大,朝廷拨了粮食下去,安抚了流民就基本平复了。 前世里,废太子萧瑛这个时候还没有倒,记得是他去的,其实皇子去了起不了多大作用,不过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挣点表现分,顺便笼络一下民心罢了。 不过当年出了这事儿没几天,皇帝就病了。 比起去蓟州表现一圈儿,还不如在皇帝跟前伺候尽孝来得实惠,而且不用车马劳顿的辛苦,因而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六郎,我不想离开你那么久。” “哦?”萧铎搂着她的腰肢,心思微动,阿鸾她……,的确是很喜欢撒娇的,但从来都不会耽误自己的正事,今儿这是怎么了?抚了抚她的头发,“是不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你不安心了。” “有点吧。”凤鸾在他脸上亲了亲,因为撒谎,怕眼神被她看穿了,和他面贴面交错抱着,在肚子里飞快找理由,“想让你陪着我,而且下个月就要过年,再说天寒地冻的,不想让你出去受罪。” 萧铎不由笑了,摆正她的身体看着说道:“你娇滴滴的,好像本王也跟你一样娇滴滴的,真是一个小娇气包。”又道:“没事的,蓟州是比较富庶的地方,条件不差,就是一来一回路途上辛苦点儿。” 还是要去?凤鸾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想要劝,又拿不出别的理由来。 “就那么舍不得我?”萧铎打趣道。 “嗯。”凤鸾点点头,说道:“奉天雪地的,王爷非要去挣那个名儿吗?万一冻着了,风寒了可怎么好?呸呸,大吉大利,刚才的话不算数了。” 萧铎的眼里绽出笑容,“知道你关心我。” 不只是关心,还有……,凤鸾心下有点焦急,因为没有多的理由了,只好搂着他缠绵,撒娇道:“我就是舍不得你。”贴面过去,用舌尖在他唇上描画,和他平时闯入自己唇齿那样,试图也让他软化,“……在家陪我和孩子们罢。” “你今儿可真是撵人。”萧铎笑着回身去追逐她唇齿见的香甜,那双犹如柳条一样的双腿,已经缠了上来,“娇娇,你可真是会惹火……”一番*恩爱的旖旎,被她的主动哄得身心舒畅,不知不觉答应了她,“好,我不出去了。” 次日早朝,肃王现在战战兢兢的,安郡王又不够台面加上不肯吃苦,萧铎只是象征性的争了几句,最后去蓟州的机会被萧湛抢走了。 他声音坚定朝上道:“儿臣一定不负父皇之命。” 安郡王啧啧道:“老七,行啊,有一股子拼劲儿。” 萧铎在心里叹气,本来也不是非去不可,加上答应了她,不去就不去罢,只当是在家陪老婆孩子享受热炕头了。 皇帝笑道:“你们几个做哥哥的,反而不如做兄弟的勤谨,一个个偷懒。” 萧铎则朝皇帝回道:“只要能为父皇分忧,那位兄弟去都是一样。儿臣看老七十分想去,总不好和兄弟争,父皇还有什么苦差事交给儿臣,也是一样的。” “嗯。”皇帝颔首赞许,“你们能够兄友弟恭就很好。” 肃王应了,“是。” 安郡王则是一脸意外的看了过来,“老六,你的嘴皮子也溜了。” 皇帝不悦的皱了皱眉。 在龙椅上俯视,方才几个儿子的表情自己看得清楚,肃王怕惹事儿,安郡王是眼神躲闪真不想去,老六眼里其实是渴望去的,后来老七开口了,他才没有几句争取,做哥哥的让着弟弟,这是悌睦。 第225节 倒是瞅着安郡王这几年越发发福,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不学无术,更不用本来还是一个半瞎,看着就不甚欢喜。因而没事也找了点事出来,说道:“正好过年要去皇陵那边祭祀,老六你……,和老二一起负责这个罢。” 大殿内,皇子们和臣子们都是有点吃惊。 皇陵的修葺琐碎,并不复杂,更多是一种表功挣荣耀的机会,以往都是废太子萧瑛负责的,而皇帝明显是要把差事交给端亲王,肃王不过是附带罢了。不然的话,为何把弟弟放在前头,哥哥放在后头?为何语气上还顿了一顿?这就耐人寻味了。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萧铎,都是一阵意外的惊喜。 自己推脱了去外省的苦差事,先是得了一个兄友弟恭的赞许,继而又得了去皇陵负责修葺的好差事,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是,儿臣领命。”萧铎和肃王一起回道。 皇帝挥手道:“退朝。” 最近这些日子,皇帝越来越不爱在朝会上逗留了。 肃王领头,皇子们和大臣们依次推出大殿。萧铎看了看萧湛,他眉头微微皱起,嘴唇抿着,显然有点不痛快。也对,刚才那种情形,换做是谁都不太舒服的。自己再要说话,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回了暖香坞,萧铎眼里还带着愉悦的表情。 “阿鸾,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他搂着凤鸾亲了一口,把朝堂上的事说了,“果然疼你是对的,不然的话,今儿怎么会落着这份好差事。” 凤鸾满目惊讶之色,继而一笑,“我也替王爷高兴,中午多添两个菜庆贺一下。” “还要酒。”萧铎追了一句,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就在他领命去皇陵监督的第三天上头,就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帝晕倒了。 对于凤鸾来说,早就知道前世的轨迹,知道这是皇帝的第一次发病,并没有生命大碍,所以反应很是平平。可是这个消息,对其他人来说就是震惊了。 特别是萧铎,当他马不停蹄的从皇陵赶回皇宫,在皇帝床前端汤药表现孝心时,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己去了蓟州,这个时候要怎么赶回来?虽说父皇的情形看着不算坏,没有大碍,但是这一次,萧湛注定无法在父皇面前表现。 心头忽地一跳,不由想起她之前撒娇挽留自己的情景。 三清大师的那些荒诞不经之言,再次浮出心头,……她是不是,真的是前世重生而来的人,所以提前知道了大事发生的轨迹?因为知道父皇病倒,所以阻拦自己,想要留自己在京城里表现?做皇子的孝道特别要紧,甚至超过了本身的才能,和立下的汗马功劳,正所谓“简在帝心”。 那么,阿鸾真的提前知道吗? 萧铎强力平复自己的猜疑情绪,表现的孝顺至极,端汤药,拿帕子,把在一旁略显木讷的肃王比下去了,把离开京城的萧湛比下去了,更把去京郊赏雪的安郡王比成了渣渣,忤逆谋反叛逃的废太子萧瑛就更不用提。 皇帝眼中露出满意之色,连声道:“老六你歇歇,别一直忙。” “是,不过父皇放心,端茶倒水的儿臣不累。”萧铎当然不会真歇,但也不会没事找事儿假忙活,而是坐在旁边,择了些新鲜有趣的事儿跟皇帝闲聊,逗父亲发笑。直到天色近黄昏,宫门即将落匙,这才起身。 再三叮嘱大总管蔡良,“外面天气寒凉,不便开窗,但是管着窗户炭盆又烤的人难受,记得不要拿太近。晚上的饮食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让父皇吃上火的东西,尽量清淡一点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方才告退。 蔡良心里骂了一句,呸,难道这些人都不会服侍皇帝?他走了,就丢下他老人家不管了?他要表现孝道,就拿着下人们做台阶踩!可是天天服侍在皇帝身边,自然知道皇帝心意,这位很可能就是下一任潜龙,如何得罪的起? 因而连连点头,笑道:“端王殿下放心,咱家会仔细照顾皇上的。” 萧铎领走前,还给皇帝掖了掖被子,“父皇,儿臣明儿早点进宫,你先歇着。” 皇帝早就生出华发,这几年越发的多,他又不肯染发,加上病痛,不免看起来更加苍老体弱,笑起来满是深深皱纹,“路上雪滑,你当心一点儿。” ****** 萧铎进到暖香坞,在门口站立,在宫里压下的猜疑再次浮了起来。不由朝丫头们摆了摆手,解了披风,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立在珠帘旁边,瞅着她正在窗台边上坐着针线,粉色的素面缎面夹袄,碧绿裙子,简简单单的装束,衬得她好似三月里的明媚碧桃花。 “王爷?”凤鸾抬起头来,手上一恍惚,“哎哟!”,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血珠子顿时滚了出来。 “别动!”萧铎飞快走了上去,掏出怀里雪白的帕子,替她握住,“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再说冬天冷了,你又不爱做针线,就别做……”看了一眼,是一件给自己做的亵.衣,心中顿时滋味儿复杂。 三清大师说,“取一滴血,贫僧可助殿下一观王妃娘娘的前世记忆。” ☆、第190章 旧姻缘 “没事。”凤鸾笑着打趣,“就是针被扎破一下,我不会哭鼻子的。”将针线都放到了箩筐里,说道:“外套做起来太费事,没给你做,只给你做一套亵.衣里面穿,就这……,墨迹了十来天还没做完。” 她扑哧一笑,“再没有比我更磨洋工的了。” “你有这份心意就好。”萧铎捏着那带血的帕子,不着痕迹揣回了怀里,因为不想惹她询问,遂道:“去看看昊哥儿他们,听说婥姐儿最近越发懂事了。” 这是属于凤鸾每天的温馨时光,“好呀。”她拉着他的手,往后面暖阁而去,眉目间隐约还有少女的俏皮,见了儿女们也不安分,“你们想我没有?想我多一些,还是想父王多一些?” 昊哥儿男孩子一根筋,平时见父亲时间比较少,上前抱住母亲,乐呵呵道:“想母妃多,昊哥儿想母妃了。” 婥姐儿的回答更为保守,甜甜笑道:“父皇和母妃我都想。” 萧铎心思重重,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哪有你这样问孩子的?不是叫孩子为难吗?”跟着她蹲身下去,一手拉了儿子,一手拉了女儿,“你们两个,今天在家有没有听话?” 昊哥儿歪着小脑袋,“听话了。” 婥姐皱了皱鼻子,“我最听话,我比哥哥听话。”她伸手比了比,小小胳膊比划了一个圆圈儿,“我有这么多听话。” 凤鸾看着两个粉团儿似的小宝贝,听他们天天说话,心跟着融化了一角,配合女儿夸张道:“哇呀,真的好多呢。” 萧铎侧首看她,那双又长又大的漂亮丹凤眼,笑得弯弯的,里面好像一片盛满繁星的月色星湖。眉目间的完全放松,身体的不知不觉朝自己依偎,这些都说明她是全心全意信赖自己,一切是如此美好。 或许,自己不应该再做那样的猜疑了。 且不说三清大师足不足信,便是他真有本事让自己窥探阿鸾的前生,也还是不要去窥探的好。否则若阿鸾真是携带前世记忆而来,并且怨恨还和自己有关,那么自己该当如何?要如何面对她,和这一双冰雪可爱的儿女。 不不,他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就算她真的有蹊跷,有仇人,也未必就是自己啊!可是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是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会破坏现在的温馨吗?既如此,那就更改放弃那份好奇心了。 “你有心事?”凤鸾看向他,担心是外头朝堂的事让他烦忧,再不就是皇帝病倒的事儿,安慰道:“皇上他是真龙天子,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如果轨迹和前世一样的话,离皇帝去世,足足还有四、五年呢。 “嗯。”萧铎轻轻点头,“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两人陪着儿女们玩了一会儿,孩子们要睡午觉,便又出来了。 凤鸾原想找点笑话来说,但是看着萧铎目光漂浮不定的,想着他外头有烦心事,反倒没去打扰他。给他倒了杯茶,自己笑道:“我先进去躺会儿,王爷想躺就来,不躺就在外面喝喝茶。” 萧铎微笑道:“好,你先去。” 凤鸾之前的疑惑又浮了上来,他好像的确心事重重?特别是当自己凝目看过去的时候,他不是移开视线,就是一股子强行镇定,心下觉得有点不对味儿。想找姜妈妈牢骚几句,但乳母反应迟钝,这种男女感情的微妙变化,跟她说了也是白搭。 因而抽空回了一趟娘家,与母亲细细说了。 “王爷经常心不在焉?” “嗯,但是除了这点以外,别的又没什么,对我和孩子一样很好。”凤鸾皱了皱眉,出于女人的第一本能反应,问道:“母亲你说,他该不是外面有新人了吧?” 甄氏先是被女儿问得一怔,继而大笑,十指纤纤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净会胡死乱想。”笑了一阵,“男人要是外头有了新欢,只会千方百计找借口出去,哪有心思在你面前走神?更不会在你面前回避目光,而是打起精神,对你比平常更好,将你瞒得死死的。” 凤鸾听得笑了,“倒也是,可见是我多心了。” 甄氏抬手扶了扶碧玉簪,一双保养得宜的素手,仍旧水葱似的,“听你的意思,王爷应该不是有了新欢,而是有了心事,没准儿这事儿多半还和你有关。”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凤鸾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最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 甄氏蹙眉问道:“是不是魏夫人的死,你下了狠手?所以让王爷忌讳了。” “没有。”凤鸾摇摇头,心里也是迷惑不解,----按说萧铎那样护着自己,连鲜血都不让自己沾手,能有什么事儿和自己相关,他又不肯说呢?回道:“魏夫人的事,从头到尾我都没多说过一句不该的,最后也是王爷拍板的,不然魏夫人不会死得那么巧了。” 甄氏点了点头,“王爷既然肯为了你亲手除掉魏夫人,就证明心里有你。” ----事情分析又绕回了原点。 “好了。”甄氏安慰女儿,“别没事自寻烦恼,只要王爷待你好就行。便是他有心事,你也可以试着问问他。多半是你们之间有什么小误会,没解开,只要两个人把话说开就好了。” 然而凤鸾回去以后,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主要是不好问。 问萧铎,你最近好像眼神有点飘忽?要么没事儿,他笑自己胡思乱想;要么真有事儿,他不肯说,岂是自己问一句能问的出来的?况且不知道是他最近心平下来,还是自己看习惯了,慢慢的又一切如常了。 日子晃晃悠悠一过,很快压近年根儿。 萧铎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找三清大师问什么前世,那点小猜疑隐藏在心底,面上还和从前一样。凤鸾以为他前段是因为魏夫人的事不快,后来自个儿想开了,加上眼下忙着过年的事,于是就没有再去多琢磨。 如今王府里面消停的很,苗夫人是有女万事足,穆之微卯足了劲讨好凤鸾,根本就不多看萧铎一眼,----就算她是装的,也装的很好很乖巧了。 凤鸾便吩咐给她们和孩子们多做了两套冬衣,就连北小院的蒋侧妃,也给她多做了一套……,厚厚的青布缁衣。不是舍不得绫罗绸缎给她,是怕她生出误会,万一她以为有机会要放出来,岂不麻烦? 如此零零碎碎的忙了好些天,总算安排的差不多了,松了口气。 今儿得闲,在院子里看王诩他们做花灯玩儿。 年下大家都比较放松,想找点乐子,劈了竹条,找了牛皮纸,然后做好各式各样的花灯,再写上灯谜,大伙儿猜猜得个彩头热闹一下。 “王妃娘娘想要个什么花灯?”小葫芦问道。 凤鸾想了想,“荷花的罢。”朝他笑道:“你给我扎一个最大最好看的,回头我打赏双份儿的给你。” “好叻!”小葫芦手上的竹条飞快,灵活的好似两只蝴蝶在翩翩飞舞,让周围的丫头们看的眼花缭乱,纷纷惊叹不已。 不过等到王诩开始写字的时候,他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长身玉立,即便穿了厚重的冬装,也仍显清瘦,还是那份淡淡的文雅脱俗气质。 丫头和婆子们一拥而上,都纷纷围了过去。 小葫芦这边冷清下来,嘀咕道:“师傅就会抢人风头。” 凤鸾“哧”的一笑,“别生气,我坐在这边看你扎灯笼。” “行!”小葫芦复又欢喜起来,手上动作更快,“我给王妃娘娘多扎几个,荷花、梅花、桃花,什么都行。我还可以扎小兔子、狮子,回头都做几个,这都是我爹我祖父传下来的手艺……” “我要!”昊哥儿突然往前跑,要去拿没有糊纸的灯笼架子,那上面谁知道有没有竹刺儿,慌得乳母大朱氏赶紧喊道:“昊哥儿别拿!” 王诩闻言眉头一挑,当即扔下笔,一把抄过那灯笼架子,然后朝小葫芦斥道:“怎么编好了不放远一点?扎着人了怎么办?” 小葫芦赶紧上前,“师傅我错了,这就收拾。” 大朱氏也连声认错,“怪我没看好哥儿,让王妃娘娘受惊吓了。” “没事。”凤鸾搂了昊哥儿,哄他道:“别淘气,等下花灯做好了,母妃让人给你点亮玩儿,才好看呢。乖乖,现在是不能摸的……”忽地看见王诩手上划破了,顺手拿起桌上预备插手的赶紧帕子,“快把你手捂捂,先止了血。” 王诩笑着接了,“不要紧,就是竹片划拉了一下。” “王爷来了。”有丫头喊道。 凤鸾回头盈盈一笑,“王爷,我们在扎花灯玩儿。” 婥姐儿已经甜甜的扑了过去,“父王。” “好热闹。”萧铎笑笑,看了看小葫芦的手艺,再看看王诩写字,然后才道:“外头冷,当心冻着你和孩子们了。” 他语气平常,心里的情绪却有点不平常。 第226节 她和王诩,那种说话的气氛根本就不像是主仆,但要说旖旎情意,也不是,倒更像是很亲近、很熟悉,带着互相信任的淡淡自然。 说起来,王诩来到她身边挺蹊跷的。 当初她被太后为难的时候,王诩被父皇派过去救场。只是奉旨传话便罢了,为何王诩要为了救她而受伤。而后又总是在她危难之际,相救于她,动机扑朔迷离,----这些都只是巧合?还是他们本身就有什么瓜葛? 对了,还有红缨。 当初阿鸾突然就要红缨到身边,她说什么,“王妃娘娘都能要个宫嬷嬷,我为何不能要个宫女?”,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细想想,实在并没有什么逻辑。 便是因为穆氏要了一个嬷嬷,她想要个宫女,也应该让凤仪妃精挑细选,找个有用的人才对。怎么突发奇想就要了红缨呢?而且阿鸾对红缨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像是早就熟识的人一样,很快就把各种大事都交给她。 种种疑惑,以及之前对她的一些不解猜测,像是有千万片羽毛,在萧铎的心里挠来挠去,以至于在夜里欢好的时候,都忍不住有点走神。 “你为什么停下?”她脸上飞霞,抱怨道。 萧铎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与其如此猜来猜去,一点点消耗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不如探个水落石出,至少让自己有个分辨。再说了,三清大师能不能帮自己窥看还有待商榷,为了一个还不确定的可能,搅得自己心神不宁,不值得。 要知道,男女感情之间最是忌讳猜疑。 萧铎决定快刀斩乱麻,第二天早朝散了以后,就去找到了三清大师,掏出了那块带血的帕子。心下对自己说,就这一次,不管三清大师有没有本事,不管这血迹有没有失效,----能看则看,不能看,以后就再也不要去琢磨了。 见了面,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三清大师在一个紫金钵里化了一些符水,念念有词,颂了半天以后,说道:“窥天机,损阳寿,贫僧只能做法加持引导一番。王爷把自己的血和王妃娘娘的血,融于其中便可,今夜入梦自然就能一观。” 萧铎拔了佩剑,扎破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掉了进去,化作一小团红雾,然后淡淡稀释不见。接着,将那块染了她的血的帕子,也扔了进去。 三清大师又道:“所谓窥探前世,只能窥探游魂所附带的一些记忆。若是记忆越深刻,画面就越清晰,反之则是模模糊糊的。” 萧铎没有多话回了王府,心下冷笑,要是今晚什么都没有梦到,明儿就去撕烂三清大师的高僧脸皮!只怕他又要说,诸如“机缘不到”之类的话了。 ****** 每个人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那一瞬间,现实和梦境切换,总是好像记忆被中断了一样。 萧铎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的布置像是皇宫的某个地方,像是内宫的风格,但却不是母亲的景合宫。心下惊讶,那这儿是什么地方?成年皇子擅闯内宫可是大罪,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正要走,就见对面似乎有人过来了。 对面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宫女,似乎……,有点熟悉,等等,阿鸾怎么会穿着一身宫女服饰?!她梳着双环髻,簪着帘子珍珠米细细长簪,身上一袭缕金挑线的百蝶撒花裙,在阳光下烁烁闪耀。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往前走去。 不对,现在不是已经冬天了吗?她居然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再说了,她打扮成宫女模样又是怎么回事?萧铎满心的迷惑不解。 一扭头,居然发现另一边也来了人,那人……,竟然是自己! ----这是在做梦?是……,神智渐渐跳出来,这是三清大师所说的入梦? 萧铎顿时屏住了呼吸,心下紧张。 下一瞬,就看见凤鸾撞进了另一个“自己”的怀里,自己拖着她,将她拉到了假山后面,她惊呼,“殿下,放开我……” 那个自己没有放手,而是醉醺醺的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掀起她的裙子。 萧铎震惊的不能说话!不可以,这样做岂不是毁了阿鸾的名节?甚至都没有想清楚是在做梦,就想要上前阻止,“停下!”他喝斥,但是却无法行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继续。 那个自己动作粗鲁,眼里毫无怜惜和冷酷,她的央求、挣扎,----混帐!这都是什么破梦!自己怎么可能对她做那样的事! 正在愤怒,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宫人,惊呼道:“啊!端王殿下。” 萧铎只觉气血上涌,怒火中烧。 自己那样子不是喝醉了酒,就是被人下了药,这个宫人突然冒出来,只怕多半是早就在算计自己!是谁?害了自己,还要毁了阿鸾! 画面一转,又见父皇站在龙椅前面高高俯视,淡声道:“朕富有天下,区区一个宫女又值什么?既然老六喜欢这个宫女,朕就赏你了。” 什么,这些都是什么?萧铎心里满是惊骇不定。 很快他又发觉身处一片混乱当中。 大队的禁卫军冲了进来,人来人往,哭声撼天,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自己,仿佛自己是虚无不存在的。这里……,好像是凤家?而眼前的画面是凤家获罪被抄?画面有些凌乱不堪,混乱中,只见她哭得满面泪痕跑了过来,“娘,娘……” 她跑到了甄氏的跟前,甄氏打扮的光华璀璨,躺在床上,周围的丫头仆妇都是止不住的哭泣。她似乎吓坏了,被乳母搂在怀里呆呆的看着,不会流泪,姜妈妈哭道:“小姐别看了,别看……,夫人只是睡着了。” 阿鸾……,可怜的阿鸾。 萧铎想要上前抱一抱可怜的她,却做不到。 画面不停的变幻,却有些模糊,不如之前的那些清晰了。 她坐在葡萄架下面,剥了一个葡萄塞进自己嘴里,“好吃吗?” 她披散头发躺在床上婉转承欢,自己动作粗鲁,她却没有抱怨,而是默默的绯红着脸颊承受,----虽然长相一样,但是眼里却完全没有明亮的骄傲,只有小心翼翼,和极尽谦卑的神气。 她在穆氏面前请安,穆氏微笑道:“凤夫人今儿这身打扮挺清雅的。”但并不喊她表妹,或者阿鸾,神色也是说不尽的疏离。就连苗夫人和魏夫人看她,都是淡淡的,眼里面没有丝毫尊敬。 特别是蒋侧妃,居然趾高气昂的讥笑道:“我看只怕清雅过了头,就是寡淡了。” 她在屋子里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忧伤,与红缨说道:“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又叹气,“我希望是个男孩儿,可是又怕别人更加讨厌我,或许……,还是生个女儿更好。” 萧铎看着她如此小心翼翼,只觉满心的心疼,甚至顾不得去想,为何红缨为出现在她的梦中?是不是真的代表,她前世就是认识红缨的?他只想伸手去拥抱她,给她温暖和慰藉,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迷雾堆叠,又散开,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她要生产了。 但奇怪的是,阿鸾不是在端王府里面生产,居然是在皇宫里!宫人们忙忙碌碌的进出着,她满头大汗的痛苦□□着,稳婆围绕床边,“贵人,千万别大声喊叫,省点力气,把力气都攒下来等会儿用。” 很快,萧铎所有的匪夷所思和种种震惊,都无法比拟的那一刻到了。 太医的声音在门外面响起,颤巍巍的,“皇上,贵人的情形怕是不好,保大人?还是胎儿?” 放肆!这还用问吗?萧铎心里怒道,当然是保大人了! 可是门外却响起自己的声音,“胎儿……” 什么?自己竟然会冷心冷情到如此地步?!先是侮辱了她,然后占有了她,再享受完她的温存体贴以后,竟然还要再次抛弃她?不,那个人……,不是自己。 萧铎惊慌的朝床上看去,阿鸾她,一定恨透自己了。 凤鸾原本躺在床上挣扎□□,忽地停了动作,像是强忍了剧烈阵痛,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边,“六郎,不要……”她细小的声音,淹没在了周围吵杂的大环境里,像是阵痛袭来,只见她浑身痛苦的颤抖着,□见了红。 “阿鸾!阿鸾……”萧铎在心里大声呼喊着,心里哽咽得发痛,拼命想要过去,却根本无法做到,“你不要死!” 这一刻,他分不清楚梦境和真实,只觉得无比惊惶。 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床上挣扎,浑圆的肚子晃来晃去,身下的血色越来越多,她的脸色却越来越惨白。最后只剩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睁得老大,那里面含着愤怒、怨怼、不甘心,最终死不瞑目的一直睁着…… “不!”萧铎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红色景象。 他的心口“扑通”乱跳,赶紧扭头,看见一张沉睡的恬静安详的脸,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贴在自己身边,好似一只慵懒的小猫儿。 “阿鸾……”萧铎心里满是惊涛骇浪,轻轻的搂了她,好似最最珍贵的珍宝一般,在心里低语,“不会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梦里的自己太无情了。 假如那真的阿鸾的前世,别说她,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始乱终弃,无可原谅!不,不会的!一定是三清那个老秃驴使了妖术,编造谎言,故意要挑拨自己和阿鸾的关系,一定是这样的! 等等,好像在梦里她生产的地方是皇宫,周围的人喊她“贵人”,这些代表了什么意思?萧铎很快想到一种惊骇的可能,顿时僵住了。 ☆、第191第 镜花水月 “你怎么了?”凤鸾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在幽暗的灯光里,看着他,有点不可置信,他下颌的那晶莹一滴水珠是什么?伸手去摸,“六郎,你做噩梦了?” 萧铎不言语,将她再次紧紧搂进怀里,彼此交错,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原来自己还有眼泪。 除却童年的记忆以外,自己流过汗,流过血,却从来都没有流过眼泪,不是因为梦境害怕,而是是在为梦中的她愤怒,为她伤心,为她难过。 可是…… 萧铎轻轻摩挲着她,感受那柔软的身体和幽香气味,心中百味陈杂,----不知道是应该相信那个梦,还是不信。 那个梦并不复杂,凤家因为某种缘故被满门抄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看到甄氏已经死了。她以犯官之后零落入宫为奴,做了宫女,然后遇到了自己,出了那种事以后,父皇把她赏赐给了自己。 她怀孕,难产,自己无情的弃她而去。 假如那一切是真的,自己对她未免太过残忍冷血,而她理所应当恨自己,所谓携带前世怨愤重生而来。那么今生的她面对自己,又是何样心情?她的温柔,她的好,真的是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吗?还是……,别有用心。 特别是,假如她知道自己能够登基的话。 萧铎闭上了眼睛,觉得再想下去,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要破灭了。 “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凤鸾抱怨道。 “刚才做了个噩梦。”萧铎松开了她,脸上的泪水早就消失不见,神色也恢复了如常平静,“没事,抱抱你就感觉好多了。” 端王殿下做噩梦吓到哭?凤鸾觉得有点好笑,怕他恼,没敢笑。 “睡吧。”萧铎拍了拍她,习惯性的给她掖了被子,平躺不动,闭上眼睛却是一直睡不着。眼前是挥之不去的血红颜色,和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以及那双死不瞑目的乌黑眼眸,----自己遗弃了她和孩子。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和孩子一起被丈夫狠心遗弃,该有多绝望啊。 阿鸾……,你恨我吗? 那种感同身受,那种真实,都让自己觉得那些不是虚构的,……而是真的。 按照梦中的情景,自己和她第一次相遇是在宫里,意外相遇,意外出事,没有任何的相处之情,自己怎么可能因为她的脸蛋好一点儿,就对她心生怜惜?比如现在自己在宫里被人陷害,和别的宫女有染,肯定第一个念头想着的除掉麻烦,而不是好好疼爱那个宫女。 细想想,梦里的事自己的确做得出来。 ----只要把阿鸾换成别人就行了。 自己在梦里的愤怒、痛苦,不过是因为她是阿鸾,是和自己相知相许的人罢了。 阿鸾,那真的是你和我的前世吗?在那种不应该的时间和地点相遇,给你的悲惨生活雪上加霜,以至于最后毁掉了你。 萧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痛苦在于,梦境的前因后果并不荒诞,而是一代入进去就是同样的轨迹。他完全想象的出,如果真的是在那种情况下遇到凤鸾,会和梦境里做同样的事,----完全符合自己的性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罢了。 前世对不起她,那么今生自己可以对她更好,好一千倍,一万倍,用尽一切办法去弥补她。但……,难以接受的是,她如果拥有前世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不恨自己?那么,她今生对自己的好岂不是成了别有用心?甚至,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报仇。 假设阿鸾知道自己最终会登基,她会怎样做?等自己登基以后,然后毒死自己,报了前世的仇恨,然后做执掌权力的太后娘娘吗?而且一路想下去,凤家支持这个从前不起眼的皇子,一样是别有用心。 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的甜蜜和温柔景象,竟然是个阴谋! 第227节 萧铎转头,看向已经恬静入睡的她,回想起这几年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一片酸涩难挡。 简直无法想象,在把一颗心完完全全交付给她以后,遭遇背叛和阴谋,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想来是……,毁了自己,毁了她,毁了暖香坞的一切甜蜜恩爱,让彼此都痛苦不堪吧。 阿鸾,不要……,千万不要骗我。 他眉宇之间浮起戾气,像是一缕缕乌云萦绕不定,如果失去情意束缚,宛若黑色恶龙一样即将破空而去,吞噬周遭一切! ****** 次日,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天气不好,朝堂上的气氛也颇为沉重压抑。皇帝上次晕倒以后,虽说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好了不少,但是却好像亏了元气。在朝堂上坐不了一会儿,就眉头紧皱,脾气也是越来越大,动不动就龙颜大怒,弄得下面的臣子们一阵心惊胆颤。 蔡良看了看情势,上前唱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静默中,肃王出列奏道:“儿臣听闻废人萧瑛在延河一带出现过,为了平定朝中局势,儿臣愿意领命,捉拿萧瑛回朝交给父皇处置。” 此言一出,朝臣中不免一阵议论纷纷。 有人低声道:“同胞兄弟,真的下得了那个手吗?” “是啊,就不怕皇后埋怨?谁知道呢。” “别说,没准儿有别的……”有人咳咳几句,没敢说完。 这些人不是蠢货,没事儿就胡说八道无所顾忌,而是各有各的主子,生怕这些非议皇上听不见,都是假装说悄悄话,实则能够隐约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肃王眉头紧皱,抱拳道:“废人萧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对父皇他是不孝忤逆子,对江山社稷他是谋逆篡位之人,儿臣早就不认其为兄长,只愿为父皇分忧!”撩了袍子,跪了下去,“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皇帝静默着,一直揉眉头不出声儿。 萧铎虽有满腔心事,这会儿也得先压下,考虑朝堂上的大事要紧,况且假使她的梦是真的,那好……,说明自己注定是要走上那个位置的。心中飞快的思量,如果自己坐在父皇的那个位置,对几个儿子,会希望他们是什么样的态度。 不能错,自己一丝儿都不能错。 “传朕的旨意。”皇帝的开口,打断了下面臣子皇子们的一众议论,“特封肃王为剿逆大将军,奉旨捉拿忤逆之子萧瑛归案。” 萧铎目光一惊,父皇答应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皇宫,传遍京城,人人都知道皇帝派了肃王捉拿废太子。 凤鸾惊讶道:“皇上派了肃王?这么放心。” “是。”萧铎颔首,又道:“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又不是拨大军给肃王,还有帮着办差的人跟着,肃王不会自找死路的。这一次,他能够捉回萧瑛是他的功劳,若是捉不回来,就是半岔了差事。” 父皇是在给肃王立功的机会吗?心下微微一沉。 “阿鸾。”萧铎忽地看向她,带了某种深意问道:“你觉得肃王能抓到废太子萧瑛吗?我总担心,肃王要是这次立功的话,会被父皇册封为新的太子。” 凤鸾以为他是担忧,劝道:“别担心,应该……,不会吧。” 前世太子的宫变要晚几年,宫变失败,就被皇帝的人抓住,然后被废、处死,根本就没有肃王抓人这一节,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不过前世肃王没有被立为太子,他因为怒斩郭侧妃的人头,加上对待郭侧妃的几个儿子很不好,适得其反,惹得皇帝恼怒不已。 继而又传出消息,说是肃王为了撇清和范家的关系,虐待范氏留下的嫡子,这个更是让皇帝龙颜大怒,加上其他皇子和臣子们的攻击,几项罪名并发,肃王不仅没有被立为太子,就连王爵都给丢了。 其后他一直战战兢兢的锁在府内,像是混吃等死,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自己前世死的时候,萧铎才登基不久,还没有到清算大臣和兄弟们的好时机,那时候废肃王萧玳没了爵位,但是人还是活着的。至于自己死了以后,萧铎会不会容下这个哥哥,那就更不知道了。 萧铎看着她的眼睛,清澈似水,有着温柔、体贴、关心,却没有任何担心。 她何以笃定肃王不能成事?是因为知道前世真实的轨迹吗?不由自嘲笑笑,也好,那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 看来自己根本就不用去争取什么,每天醉生梦死,等着皇位掉下来就行。反正若是需要自己做什么,凤家和她肯定会提醒的,多好,多省事儿了。 只是那之后呢?阿鸾,你打算怎么办? 年根儿很快到了,一切照旧。 只不过,端亲王府的年三十团圆宴席上,已经少了两个人,废王妃穆氏死了,魏夫人也“病”死了。蒋侧妃倒是一直还活着,占着位置,不过谁不会想把她放出来,看着尼姑在年夜饭上搅和,算什么事儿呢? 年夜饭宴席上,萧铎和凤鸾坐了正中间,一左一右是苗夫人和穆之微,珍姐儿太小没有抱出来。左边一溜是贤姐儿、惠姐儿和崇哥儿,右边是昊哥儿和婥姐儿,以及赶回来过年的年哥儿。 原本穆氏在的时候,都让女儿们单独坐一桌的。凤鸾有意抹去穆氏的痕迹,加上不想让贤姐儿等人觉得孤立,因而孩子们都叫了出来,大家一桌子凑个热闹,算是缓和这一年风雨飘摇的气氛。 苗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笑语盈盈,不时的说点笑话儿。 穆之微一味的扮演柔顺老实,站在旁边,不时的帮忙斟酒布菜,但是却从不多看萧铎一眼,好似她是凤鸾的丫头,简直就是小妾的标准典范。 至于孩子们,贤姐儿年纪大了,又订亲了,渐渐有了穆氏一样的沉稳影子。惠姐儿虽然还算活泼,但也不想以前咋咋呼呼了。崇哥儿被宫嬷嬷一手养大,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是完全不会惹事的那种孩子。 昊哥儿和婥姐儿两个坐在一起,有商有量的吃菜。 总之,今年端亲王府的年夜宴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倒是年哥儿不合规矩嘀咕了一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他在宫里生活惯了,对王府的父亲嫡母以及兄弟姐妹,全都不熟悉。 萧铎看了一眼,“好好吃饭,明早就送你回皇宫去。” 年哥儿在蒋恭嫔身边日子还算好过,蒋恭嫔虽然对儿媳们十分刻薄,但毕竟年纪大了,对孙子还是不错的。加上皇帝又不去景合宫,漫漫白天,全靠年哥儿这个小东西解闷儿了。 ----不免有所娇惯。 年哥儿很久不见父亲,那种子畏父的概念十分淡薄,见父亲沉色,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呜呜呜……” 萧铎看得一阵火起,母亲把孩子保进宫去养,到底怎么养的?一味娇惯,这对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他脸色一沉,喝斥乳母,“抱到旁边屋子里去,一炷香功夫哄不好,就去领板子。” 乳母吓得不轻,赶紧抱着年哥儿去了侧屋哄劝。哪知道年哥儿却越哭越大声,等到萧铎忍无可忍进去看的时候,正在地上打滚儿,“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儿。”手脚并用,拼命的捶打乳母,“……狗奴才。” “你给我站起来!”萧铎一声断喝。 年哥儿吓得有哆嗦,看了看乳母,再看了看雷霆震怒的父亲,想哭,又害怕的止住了哭声,扁着嘴,不停的抽抽搭搭。 萧铎看着儿子,还不到三岁,要教训也不是时候。 年哥儿的乳母虽然让人生气,但也是母亲纵容的原因,若是母亲让管,岂会惯出年哥儿这种脾气?肯定是母亲不让管,乳母一个下人,又怎么敢管?因而压了一肚子的火气,打算等这几天进宫的时候找个空,和母亲细细说一下,不然儿子就养废了。 因为这点小插曲,年夜饭便吃得不是太愉快了。 回了暖香坞,凤鸾只能劝了一句,“孩子小,等大一点儿就好了。” 萧铎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等到洗漱完毕上了床,他扯了被子,裹上了,“早点睡觉,明儿还要进宫。” “好。”凤鸾躺下了,心里却是微微疑惑。 似乎……,和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敦伦了。自己倒不是想得慌,而是觉得他最近有点古怪,莫非是年底事情多太心烦了,所以没兴致?侧首看了看,那个宽厚的背影一动不动的,试着上前搂住他的腰身,“六郎,你是不是有烦心的事?” “没事。”他没有回头,“就是累,今儿早点睡罢。” 凤鸾几近无声的叹了口气。 ******* 次日正月初一,进宫朝贺。 老黄历,老篇章,凤鸾在秦太后跟前受了点冷眼,看了成亲王妃的冷脸,陪着蒋恭嫔坐了一回冷板凳,然后和郦邑长公主说了几句家常话,便算完成过场。至于姑姑凤仪妃那边,想来不是多么欢迎,不请,也就没有过去了。 而萧铎,眼下暂时顾不上年哥儿的教育问题。 新年伊始,各种宴请人情忙碌还是其次,在正月初八这天,突然爆出一个震惊满京城的大消息,----肃王回来了,成功的抓到了废太子萧瑛! 这是第一波震惊的,更让人震惊的是,肃王亲自斩下了萧瑛的人头献给皇帝!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肃王此举彻底斩断了和废太子萧瑛的瓜葛,斩断了和范家的丝丝缕缕,甚至连范皇后都撇开之际。等来的消息,却不是皇帝龙颜大悦嘉奖肃王,而是一顿怒斥,“萧瑛虽然忤逆有过,让他死便是,为何要弄得满是鲜血身首异处?他总归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从小到大对你关心和照拂,你做为弟弟怎能如此毒辣?”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刻薄寡恩、狠心绝情!” 皇帝一旦不喜欢哪个人了,臣子们当然要顺应形势,肃王的对手们更是不会放过机会,上元节一过,弹劾肃王的折子便有如雪花片一样飞了起来。 什么虐待嫡子,什么让郭侧妃的几个儿子分府出去,总之都是按照皇帝的八字评语来的,越揭露罪行越多。又有圈占良田、买卖官爵,甚至还有强抢民女的罪行,简直就是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废太子萧瑛已经倒了,肃王眼看也要支持不住了,他们两个一倒,那么范皇后也就没有必要留着,----京城里人人都在传,范家一派要完蛋了。 萧铎的心踏实了一部分之余,又是震惊莫名! ----肃王要倒了! 阿鸾,你是因为早就知道肃王的结果,所以才不担心的吗?前世今生,你到底为何留在我的身边?一点一点证实,一点一点心凉,往后彼此到底要如何面对?心情好似飘零飞舞的风雪一般,无处安放着落。 ☆、第192章 意外相逢 因为肃王的事,满京城的权贵和朝臣都在忙碌,范家一派的忙着帮他洗脱罪名,政敌们则忙着落井下石,一片热火朝天。 萧铎也忙,忙着在皇帝面前替哥哥求情,“二哥一向都是老实规矩的人,不敢逾越半步。此次行为过激,一定是因为大哥的忤逆,所以二哥替父皇感到恼怒,没准儿还和大哥吵了嘴,气头之上,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失常之举。”言辞恳切道:“还望父皇多多宽宏,好生教导二哥,让他知错就改悬崖勒马。” 肃王怎么处置,全看皇帝的心意,而不是靠臣子们威逼或者自己求情。 自己得摆出一个顾念兄弟之情的态度。 皇帝此刻身体还不算很糟,不像前世肃王倒台,是在几年后,那时候皇帝已经病重的下不了床,急于安定朝局,为储君打算,因而此刻虽然对肃王上火恼怒,但还并不想处死肃王。 偏偏朝臣们都跟饺子下了油锅,一个个炸了,都不肯为肃王说话,----叫发了脾气的皇帝下不来台,总不好朝令夕改,又替肃王说好话吧? 因而见萧铎主动为兄长求情,不论他是真心替哥哥着想,还是假意为了搏一个兄友弟恭的名儿,都比那些一味歹毒的臣子们要强。 皇帝年迈了,年轻时喜欢果断狠辣的皇子,现在却喜欢柔和宽厚的。 接着,萧铎又道:“况且二哥终归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好比大哥犯了那样的大错,死了,父皇会心痛一样。若是二哥因此而葬送了性命,父皇也同样会心痛。”他道:“儿臣也是做父亲的人,能够体会这些道理。” 皇帝连连点头,觉得这个儿子真是太懂事体贴了。 前头三个皇子萧瑛、肃王、安郡王,他们出生的时候,皇帝还比较年轻,有一腔刚做父亲的慈爱闲心。加上当时被范太后和朝臣压制,在朝政上难有作为,所以便将重心更多的放在嫔妃和皇子身上,这三位皇子的半数学业,都是皇帝亲自教导,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养成的。 而后来四皇子和五皇子相继夭折,皇帝伤心了一阵子,少往后宫去,加上范太后也跟着去世,朝政上顿时忙的抽不开身。所以轮到萧铎以后的皇子们,皇帝的关注就要少的多,相应的,父爱也是少了一份。 皇帝想起二儿子肃王,个子长得高大,但从小就是废太子身后的小跟班,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在诸多皇子里属于最放心的一个。这次上火,主要是恼怒他为了洗脱嫌疑,竟然不惜杀了兄长,----若只是逼死还算了,竟然还亲手斩下兄长的人头,这得多么狠冷的心肠啊!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要杀子的意思。 废太子萧瑛谋.反,皇帝尚且不忍心让他尸身分离,更何况没有大错的肃王,就更不可能想处死他了。可惜最近除了范家在为肃王分辨以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都是一面倒的要处置肃王。 那些人要么是肃王的政敌,要么以为深谙圣意,都想趁机分一杯羹罢了。 皇帝暗暗骂了几句朝堂上的混帐,对萧铎的表现很是满意,颔首道:“你很好,懂得孝敬尊长,有爱兄弟,明儿上朝的时候,好好的给那些没人.伦的东西讲讲,让他们脑子都清醒一点!” 萧铎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自己猜对了。 ----父亲还不想处置肃王。 虽然失望,但是简在帝心更为要紧。因而回去以后,就跟幕僚们一起细细商议,要如何写这份求情的折子,务必让皇帝满意了。 第228节 在梧竹幽居忙碌了大半天,才让幕僚们散了。 朝堂上大事的纷乱繁忙,多少让萧铎暂时忘却了暖香坞的那份烦恼,而当他走到暖香坞的院子前面时,那份猜疑又浮上了心头。仔细回想,她自从进府以后,对自己都是很好很体贴,平时的各种甜蜜恩爱先不说,单是九省十八铺,便造就了自己如今遍布全国的耳目线网。还有她和凤渊举荐的张自珍等人,以及零零种种,是自己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的。 可这一切是真是假?她若是真的记得前世,有什么理由不恨自己?或许应该找她当年问个清楚,可是……,没准儿所谓的前世幻境,只是三清大师制造的迷局,----自己因为一个虚无的梦境,怀疑她,叫她情何以堪?更担心的是,万一问出叫彼此难看的答案呢?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办法问,问了,也很难相信。 萧铎更相信亲自证实的东西。 穆之微从暖香坞里面出来,上来福了福,“见过王爷。”心下灵机一动,既然机缘巧合遇到了王爷,总不算自己逾越规矩吧?因而小心翼翼试探问道:“不知道王爷这会儿得不得空?” 萧铎抬眼看向她,小穆氏进门有小半年了,自己还一直没有正眼瞧过。这会儿打量了几眼,虽然不比阿鸾那样倾国倾城,但也算是一个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的美人,加上出自理国公府,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把蒋侧妃和苗夫人都给比下去了。 “王爷?” “嗯。”萧铎挑眉看她,“有事?” 穆之微有点脸红,想要害羞的低下头去,又怕错过这个机会,因而微微偏了头,露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侧脸,小声道:“要是王爷得空,不如去看看贤姐儿她们,姐弟几个都很想着王爷,……妾身也是。” 她找了借口,又坦诚了自己邀宠的心意,显得真实不虚伪。 萧铎有些想躲着凤鸾,恍惚之间,颔首道:“好,去看看他们。”跟着她,去了双香仙馆,问了贤姐儿几个一些日常近况,顺便吃了午饭,并没有打算跟挪窝的意思。 穆之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失望,只不敢流露出来。面上做出欢欢喜喜的样子,嘴里的话题,都是贤姐儿、惠姐儿和崇哥儿,完全不见一丝一毫不满,“两位姐儿的懂事就不用说了,崇哥儿也长大听话不少。” 贤姐儿看在眼里,心下冷笑,这位姨母终于耐不住了,打着让父王过来看望自己和弟妹们的旗号,趁机接近父王。 不过也好,省得让暖香坞那位一人独宠。 有心推波助澜,遂接话笑道:“父王,女儿想给你做双靴子,练一练女红,免得将来去了婆家被人说嘴。”她问:“不知道父王穿多大的尺码?” 萧铎颔首,“停两年你就要出嫁,是应该练练了。”不求女儿的针线多么出众,总要像个样子说得过去,才不会给端亲王府丢脸,因而道:“十三寸两分。” 贤姐儿笑道:“好,女儿会认真做的。” 她这么许诺着,然而等送了父亲离开,却对穆之微道:“我没有纳过鞋底,也没有绞过鞋面,做出来只怕不像个鞋样子,给父王做的鞋子还得你帮忙,等你弄好了鞋底和鞋面,回头我来上线便好。” “好,没问题的。”穆之微强忍了欢喜,回了屋,刚关上门便露出了明媚笑容。 她的乳母激动道:“这就好了,侧妃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了开头,往后一来一往的,王爷还能不知道侧妃的心意吗?侧妃的这双鞋子可得用心做,一定要叫王爷满意才行。” “是。”穆之微的眼睛亮亮的,继而忙道:“妈妈快去开箱拿料子。” ******* “王爷去双香仙馆了?”凤鸾重复问道。 “是。”红缨小心道:“王爷吃了午饭,坐了会儿,然后又回梧竹幽居了。”尽力做出一派自然,笑道:“听说是去看贤姐儿她们的。” 凤鸾心思十分纤细敏锐,微有猜疑。 萧铎并没有跟自己提起要去看贤姐儿几个,况且便是要去,也不应该是从梧竹幽居过去,----才从书房忙碌完,不是应该歇一歇吗?他什么时候去都行,为何非得火急火燎的赶着过去?没听说贤姐儿她们有事啊。 况且他若只是看儿女们的,不算什么,早在中午去的时候,红缨就该来回话,而不是等到吃了午饭以后再说。也就是说,红缨因为缘故拖延了时间,这其中……,只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下午找了空儿,问王诩,“王爷中午过去看望贤姐儿他们,可有什么特别?” 王诩看了她一眼,“没有。” 凤鸾蹙眉道:“你们不许合起伙来骗我。” 王诩有点犹豫,自己倒是不想让她生气的,可若是……,回头萧铎突然临幸了小穆氏呢?她事后再知道消息,岂不是更加恼火?红缨是一片好意,但感觉还是不如现在就说了,让她知情,没准儿还能想个对策。 见他沉默良久,凤鸾便是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味儿了。 “你不说?!”她有些着恼。 “王爷是先遇到穆侧妃,然后才过去的。”王诩回道。 凤鸾闻言一愕,“这样……” 王诩见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皱了皱眉,“王妃,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奴才可以……” “你可以什么?”凤鸾讥讽一笑,却不是讥讽他,“王爷要宠幸自己的姬妾,那还不是天经地义?你别犯傻,做了傻事,吃亏的是你自己!”心下怒火升腾,好啊,难怪他最近总是躲着自己,原来有了这份心思! 自己还担心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女人,原来不是外面,就在府里。 不是自己吃醋拈酸小心眼儿,他若是去找苗夫人,自己也不会这么上火!那穆之微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是自己为了他的名声,为了让他讨皇帝欢心,主动给他求来的!他也答应的好好的,不碰她,有生之年都不踏进她的房门! 感情都是在放屁不成?当时他要发誓,自己还怕咒了他,不让他发。 更不用说,自己这段日子一直都在为他担心,怕他烦恼,尽量事事都亲力亲为,做到最好,让他过得更舒心一点儿!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的那种羞辱,凤鸾微笑,“看来我是太高估王爷了。” 男人嘛,哪里能够对如花美眷不动心呢?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王诩对萧铎的做法亦是感到不满,但不便多置评论,况且还得往好了劝她,“王妃别着急,王爷应该只是偶尔碰到了穆侧妃,顺路过去的。” 凤鸾扯了扯嘴角,“但愿罢。” 到了天黑时分,红缨怯生生进来回报,“王爷说有事,今晚在书房歇下了。” “知道了。”凤鸾一声嘲笑,“让王爷忙去吧。” 最近萧铎经常在书房歇下,便是偶尔回来,也是纯睡觉。自己还以为他真的是忙得不行,生怕打扰了他,却不知道,人家说不定早就有了别的心思!用指甲掐了掐掌心,但愿如王诩所说,愿他是真的忙,真的只是偶然碰见了穆之微。 不然的话,可真是叫自己恶心了。 几天后,萧铎休沐日在王府的时候,王府女眷早起过来请安,贤姐儿献上了一双黑面白底的靴子,“父王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萧铎还是第一次收到女儿做的鞋子,给她面子,便当场试穿新靴子,----竟然是刚刚好一脚,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为了鼓励女儿,夸道:“不错,第一次做靴子就有这么好的手艺,挺难得的。” 贤姐儿抿嘴一笑,眼里露出小小的骄傲之色。 惠姐儿得了姐姐的嘱咐,赶忙“天真不懂事”的插嘴,“父王别被姐姐哄了,这靴子是穆侧妃纳的鞋底,做的鞋面,姐姐只是缝了几针罢了。” 贤姐儿顿时瞪了妹妹一眼,“你话真多。” 穆之微则是低垂眼帘,有小心谨慎,也有一抹掩不住的娇羞之色。 凤鸾顿时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反胃想吐!大概想象的出来,当天穆之微请了萧铎过去以后,她就一直陪在旁边说话。甚至……,和贤姐儿一起有商有量,要给萧铎做鞋子,而他居然答应了。 好,很好!他们这是一起联手恶心自己。 凤鸾的手在袖子里握紧了,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微微发疼,面上依旧保持着淡淡微笑,丝毫不动声色。和平常一样,说了一些开春裁新衣服的闲话,然后让姬妾和孩子们都散了。 “都下去。”萧铎挥手,然后把那双新靴子脱了,解释道:“我是让贤姐儿做靴子的,并不知道……”一抬头,那抹窈窕身影已经翩然出去。 高进忠战战兢兢立在旁边,低垂脑袋,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扔了。”萧铎皱眉道。 高进忠闻言一怔,抬头见主子的视线嫌恶的落在靴子上,赶忙上前拿了,为免自己领会错误,重复问了一句,“扔了?” 萧铎一声厉喝,“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 凤鸾出了暖香坞的院子,才发现,自己还困在端亲王府里,----难道就这么在王府里面绕一圈儿,再回去?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红缨跟在后面,朝王诩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诩明白她的意思,别撞枪口了。可是却仍然上前,说道:“王妃有何安排?不然出去逛逛也行,买点首饰吃食,现在京城里还热闹着呢。”只当是散散心,至于回娘家这种赌气的建议,当然不提了。 “行啊。”凤鸾觉得挺好的,----男人没良心,没必要为了他哭哭啼啼的,自己找乐子便是。反正自己已经是王妃了,儿女双全,没必要为了点破事儿气坏自己,“让人备车,把我的侍卫们都带上。” 只是第一次用自己的二十侍卫,竟然是在今天这种恶心的情况下,真是够讽刺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在大街上,正好遇着几个人起了争执,吵吵闹闹,似乎……,还动气手来了。街头上每天都有小争执,不稀罕,稀罕的是其中一方似乎不是中原人,那一男一女,好像都是霍连人的装束。 “简直混帐!”霍连小姑娘跳脚道:“你们中原人太坏了,居然父子俩合起伙来骗人!还我的银子,不然我让哥哥揍的你们满地找牙!” 旁边的霍连男子背影高大宽阔,伸手揪着一个老汉,沉声道:“银子拿出来,否则我就把你给扔出去!” “就是,就是,我哥哥可厉害了。”小姑娘哼哼道:“就算你是只老虎都不怕,别说你这瘦猫似的病秧子了。” 因为街面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被堵塞了。 王诩不得不上前打探情况,片刻后回来,说道:“不是大事儿,就是游手好闲的父子俩装样骗人,老的装作病重不起,小的哭哭啼啼,好骗路人丢掉银子铜板。街面上的人都知道这对父女,没人给,骗的都是外地来的人。”指了指前面,“那对父女骗了小姑娘的钱,后来去买东西吃,又被小姑娘给撞上了,所以闹了起来。” 凤鸾轻嘲,“无耻之徒,处处皆是。” 王诩听得出她是在讥讽谁,不好答话。 正在此际,外面那老汉哭喊起来,“反正我是病得要死的人了,你打死我,我家里人就去告官,叫你偿命!”他的小儿子更是“哎哟、哎哟”的大叫,“打人啦,要出人命啦!各位父老乡亲,快救救我爹……” 人都是有排他心理的,附近的人虽然都知道这对父子是骗子,可是眼见被外地人欺负,不免看不过去,有人劝道:“罢了,不就是一点碎银子嘛,只当行善了。” 又有人道:“是啊,人家买了东西下了肚,叫人怎么还?” “就是,就是。”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起哄笑道:“要不等明儿赶早,他们要了银子再还吧,哈哈……” 把那霍连小姑娘气得跺脚,“难怪都说你们中原人奸诈,一个个的……,简直和乌头樟脑的老鼠一样,呸!都不是好东西。” “哎哎,小姑娘你怎么骂人呢?” “骂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中原人!” “托娅。”霍连男子拉了拉她,“不要拉扯一片吵嘴。”皱了皱眉,松手扔了那赖皮的老汉,“罢了,那点碎银子不值什么,咱们不要了。” “我不!一定要他们还银子。” “哎哟,我的腿啊。”那老汉见大家向着他,霍连小姑娘又得罪了在场所有的中原人,有恃无恐趁机要挟,“我的腿被摔断了,你们赔钱!” 霍连小姑娘顿时炸毛了,“你这是讹诈!” 凤鸾在马车里看着直皱眉,那对赖汉父子也太恶心人了,况且他们再这么让人围观堵着路,自己还逛不逛了?因而朝王诩道:“去问问小姑娘,给了多少银子,补给她。然后告诉那对赖汉父子,再不滚,就送他去官府里走一趟。” 王诩当即上前处理,那边赖汉父子和围观的人一听,乖乖,端亲王府的人,顿时都吓得老实规矩了。该散的散,该认错的认错,不到片刻就各自退了个干净。 路开了,王府的马车继续向前行走。 “多谢解围。”那霍连男子上来行礼道谢。 托娅小姑娘穿了一身霍连装束,头上扎着辫子,束着五彩丝带,要上挂着一串金铃铛,晃出清脆铃音,“中原还是有好人的呀。”她说话直来直往,“哎,你为什么躲在里面?你出来,我好好给你道谢。” “不用了,举手之劳。”凤鸾隔着帘子淡淡道。 两下里就这么交错擦身而过,哪知道逛到下午,却又在珠宝店里意外遇到。托娅“蹬蹬蹬”跑上二楼,看了看凤鸾,“又见到你了!啊呀,你可真是个大美人儿。” 凤鸾微笑道:“你们也来挑珠宝。” “是啊。”托娅道:“虽然你们中原的珠宝很不一样,但是也有不少好看的,我要多买点回去,分给兄弟姐妹们。” 第229节 凤鸾听她口气大,说得买珠宝跟买白菜似的,不由多打量了一眼,似乎……,不是平常霍连人的装束。不仅仅是穿戴华贵,而且身上的腰刀还有一种特殊花纹,应该是霍连王室所用,再一回想,倒是想起一点东西来。 对了,好像霍连在今年有过一次朝觐。 托娅?不正是舅舅塔司图的小女儿吗?这么想着,心里觉得有点别扭,但塔司图和母亲的确是兄妹,只是不同父亲罢了。 “今天多谢你了。”托娅带着霍连人的热情,有点自来熟,拿了一直红宝石的金钗比了比,问道:“你瞧瞧,我戴这个好不好看?” 凤鸾问道:“你们去过郦邑长公主府吗?” “你怎么知道?”托娅乌溜溜的眼珠直转,但是从侧面证实他们已经去过了。 凤鸾不由笑了,“我知道可不少。”看她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问道:“你哥哥是不是叫阿日斯兰?你们一起来中原朝觐的罢。” 托娅瞪圆了眼睛,“你和我们的大巫师一样,会占卜吗?” ☆、第193章 表哥表妹 凤鸾本来心情不好的,被她逗笑,也逗她,“对呀,我可厉害了,要不要我给你占卜一个如意郎君?” 托娅没有中原女子的忸怩,反而点头,“行啊。”然后有一五一十要求起来,“我的丈夫要有高高的个子,会骑马、会射箭,还要长得好看,唔……,至少不能比我哥哥差得太远。” 言下之意,对自己哥哥很是自信满意。 “托娅。”阿日斯兰在下面喊道:“快下来,我们走了。” “哥哥你上来。”托娅道:“这位姐姐会占卜呢。” 王诩不由问道:“王妃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凤鸾不能说出真正的血亲关系,又不想他担心,解释道:“他们是郦邑长公主的孙子和孙女,自家人,见见无妨。” 托娅的眼睛瞪得更远了,“你是谁?” 楼下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听得出脚步的主人体量高大,果然上来了一位英伟挺拔的男人。标准的霍连人的游牧装束,浑圆的金色头盔,五彩斑斓的松石蜜蜡长珠项链,褐色暗纹长袍,外罩黑黄相间皮裘坎肩,衬得他更加肩宽体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特别是浓眉大眼的深邃长相,犹如刀斧削出,好似一尊杀气升腾的盔甲战神。 凤鸾看了看,长得一点都不像外祖母。 托娅还在追问,“你是谁呀?怎么和我们是自家人了?” 凤鸾含笑看着她道:“我娘家姓凤,出自奉国公府。郦邑长公主的母亲,和我曾祖父的妹妹,所以……,算下来你得喊我一声表姐。”论了亲戚,免得等下相处尴尬,然后看向阿日斯兰,“左谷蠡王若不介意,请容我喊一声表哥。” 阿日斯兰看起来很是豪放粗犷,实则心思敏锐,沉默不语的瞬间,便弄清楚眼前这位美貌女子的身份。她是奉国公府的千金,方才她的仆人说是端亲王府的人,那她就是那位先做侧妃,再做端亲王妃,和皇室联姻的凤家女了。 因而当即爽朗一笑,“承蒙表妹不嫌弃。” “啊呀!”托娅高兴起来,“漂亮姐姐你是我的表姐,太好了。”她鼓了鼓掌,一脸开心说道:“我正发愁来中原没人陪我玩儿,往后我就跟着表姐你,要把中原的京城都逛一遍,好吃的,好玩儿的,一样都不错过。” 凤鸾嫣然一笑,“既然你喊我一声表姐,当然是要陪你玩儿的了。” 阿日斯兰被她的璀璨容色晃花了眼,这女子……,与霍连部落的美人不一样,带着中原女子特有的明媚精致,好似一件最最珍贵的重宝,令人间春光都黯然失色。 哦,传闻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而且还不似寻常中原女子那样忸怩,虽然矜持,但却带出一丝爽朗之气,挺有趣的一个……,表妹。他在心里摇了摇头,继而觉得也好,正在发愁带着淘气的妹妹行动不便,有人陪着玩儿,自己行动就方便多了。 “今儿时辰不早了。”凤鸾说道:“我做东,请你们去第一楼吃好菜,喝好酒,然后送你们回郦邑长公主府。” 托娅忙问:“明儿呢?” 凤鸾一面随意挑着首饰,一面说道:“看你想怎么玩儿,逛街买东西也行,出去骑马打猎也行,只要是你想玩儿的我都陪你。”正好自己想散散心,现成理由一个,还可以带郦邑长公主府的护卫队出去,再合适不过了。 托娅搓了搓手,“都好,等我想一想。” 几人说说笑笑,买完珠宝,然后去了京城最最有名的第一楼。 ****** 萧铎在梧竹幽居忙完正事,去了暖香坞,“王妃呢?” 丫头回道:“还没回来。” 萧铎原本想着,靴子的事儿让凤鸾生气了,她出去散散心、消消气也好,总比在气头上拌嘴要强,等自己忙完再解释一下,两人自然就和好了。 结果外面已经是晚霞满天、落日西坠,人还是不见。 萧铎皱眉,怎么还不回来?心里忽地一惊,不会是除了什么事吧?当即顾不得心里的那些猜疑,她的安全要紧,拔脚就先去了门上问话,“知道王妃去了哪儿吗?” 门上的人都是摇头,“王妃没说。” 萧铎想了想,这个时候不可能还在逛街,当即策马去了凤家,结果甄氏不在,倒是打听出了凤鸾的去向,“王妃去了郦邑长公主府,让人来传话,夫人也过去了。” 萧铎调转马头,再往郦邑长公主府上赶。 去的路上,心里不免有点疑惑,----说起来,阿鸾、甄氏和郦邑长公主,还有一团迷没有解呢。那次自己和阿鸾在郦邑长公主府做客,阿鸾突然就要回凤家,然后见了母亲就病了一场,古古怪怪的,她一直都没有跟自己说原因。 不只如此,父皇对阿鸾似乎也特别照拂。 ----她身上有太多迷一样的东西。 到了郦邑长公主府,走进内院,里面传来一阵热热闹闹的笑声。 “老六来了。”郦邑长公主笑着喊了一声,让人去搬椅子,“快过来坐,我们正在烤东西吃呢。” 凤鸾并没有跟长公主说王府里的事,只说路上偶遇托娅等人,想着玩儿,顺便把母亲也叫了过来,说话散心,吃烤肉,哪哪儿不是乐子?才不要在王府里面憋屈呢。 此刻见萧铎来了,笑着起身,“王爷。”又解释道:“是我的疏忽,在长公主这里玩得高兴,回去晚了。” 阿日斯兰站了起来,拉了妹妹,“端亲王殿下好。” 萧铎看起穿着打扮,以及坐在长公主旁边的位置,便猜出对方身份,应该就是最近霍连过来朝觐的那位,“左谷蠡王无须多礼。” 托娅刚刚烤好了一串肉,伸手拿了,递给凤鸾,“表姐,你尝尝我的手艺。” 凤鸾笑着接了,就那么站着咬了一口,“不错。”她竖起了大拇指,“烤得外焦里嫩,汁水饱满,明儿我好好的带你逛逛。” 明儿?逛逛?萧铎打量着她,神色愉悦舒缓,嘴角笑意盈盈,感情自己这是白担心了?人家在这儿表哥表妹的吃着烤肉,愉快的很,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老六,你不尝点儿?”郦邑长公主问道。 “不了。”萧铎笑道:“时辰不早,我就是专门出来接阿鸾回去的。”又朝丫头吩咐道:“去把王妃的披风拿出来,外头冷,开始起风了。” 郦邑长公主和甄氏都是人精,本来就觉得凤鸾自己出来有点古怪,以前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时候,要出门,哪次不是绑在一起的?再见萧铎来接她,一见面,就急着要回王府去,都是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就连阿日斯兰都看出一点端倪,只有年轻单纯的托娅还不知情,上前挽住凤鸾的胳膊,“表姐,你明儿记得早点过来啊。” 凤鸾盈盈笑道:“行,一早就来。”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没有开口和萧铎说话。 回了暖香坞,就先吩咐人备热水洗澡,自己舒舒服服的泡了半天。出来还是不想和他说话,当然也没打算拌嘴。让红缨给自己揉干头发,然后叫了玳瑁,吩咐道:“等下去花房掐点凤仙花过来,我要染指甲。” “是,奴婢这就去。”玳瑁领着小丫头出去了。 凤鸾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看着身后的红缨,“等下你去把我的胡服找出来,嗯……,要宝石红配五彩蓝裙子的那一套。”想了想,“首饰不要复杂,免得跑马弄掉了,选几朵轻巧服帖的珠花罢。” 红缨手脚利落揉干了头发,说道:“这会儿不敢梳,怕头发断,王妃在火盆边上烤一会儿,散散水汽,奴婢先去给王妃找明天的衣服。” “去吧。”凤鸾掠了掠头发,随手拿了窗台上的书闲闲翻着,好像椅子上面的萧铎是空气,还悠闲的抓了松子剥着吃,神色恬静舒缓。 “你明儿出去?”萧铎沉声问道。 “嗯。”凤鸾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长公主想出去打猎,我闲着,也跟着去凑一份热闹,只当是出去散心了。” 她是懒得说阿日斯兰和托娅等人,但是落在萧铎耳朵里,便是回避了。 萧铎忍了气,吃了晚饭,然后道:“我有事去书房一趟,今晚先不过来了。” 凤鸾不冷不热道:“王爷慢走。”心下冷笑,不想和自己呆着,就去书房,过几天就该去双香仙馆了吧?成啊,书房都成他的避难所了。 两人南辕北撤的,都是各有各的不满和火气,便拧上了。 凤鸾下午出去散心的效果还不错,想得挺开的,----自己有儿有女有娘家有名分,怕什么?只要守着规矩不出错就行。 男人不好?自己找乐子便是。 比如像父亲那样不成器,又窝囊,又没良心,母亲一辈子也没见多难过,还不一样乐呵呵的?因而等萧铎走了以后,便兴致盎然的挑选衣服和首饰,预备明天出门,然后安置好了儿女们,自己也早早的上了床,打算养足精神,明天好生的乐一乐。 而萧铎,可就有点睡不着了。 表姐表妹?那左谷蠡王岂不是成了她的便宜表哥?行啊,不缺人哄着她。 “砰!”萧铎一拳捶在桌子上,脸色沉沉。 他来书房根本就没事,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更是好像一团烈火在燃烧,灼热中带着不舒服的疼痛。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自己为何要为她翻来覆去的煎熬不休? 前世因果的那件事,若是假的,那自不必说;便是真的,又如何?她若是真心对自己好,那么自己也真心对她好。若不是……,她都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了,儿女都生下了一双,难道还怕她翻了天?根本不需要这样拿不起放不下! ****** 郦邑长公主在不涉及政治的范围内,有很多特权,比如让开皇家猎场,加上阿日斯兰代表了霍连王室,这件事更是顺理成章。 现在还是早春时节,草刚刚发芽,嫩绿嫩绿中带了一点儿芽黄。 西林猎场山连着山,云牵着云,一泓湛蓝的好似水洗明玉般的万里晴空,再加上周围清风悠悠,野花点缀,更是入眼满是春回大地的景象,生机勃勃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凤鸾穿了胡服,上升宝石红蹙金线箭袖窄腰衣,下配宽大的五彩蓝裙子,方便等下骑马,比之平时更有一种英气逼人的美。托娅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你这衣服不错,虽然改了一些,但还是挺像我们霍连那边的样式。”她笑嘻嘻的,摘了脖子上的一串蜜蜡挂住,“诺,再配上这个就更像了。” 阿日斯兰目光一亮,“没想到,你穿胡服也挺好看的。” 心下好笑,这个表妹还在跟表妹夫赌气,居然自己单独跑出来玩儿。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她一个娇滴滴的中原女子,居然也会骑马,越发有趣了。 郦邑长公主笑道:“阿鸾穿什么都好看。”她上了年纪,今儿是出来陪孙子孙女和外孙女的,坐在椅子里,“你们去玩儿,我看着,只是不许跑得太远了。” “是。”凤鸾笑笑, “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喊了王诩,“你跟着我一起,我的骑术不太好,身边没人心里没底儿。” 王诩笑着,“行。” 托娅已经上了马,喊道:“表姐,你快点儿。” “来了。”凤鸾骑马是个半吊子,姿势倒是没错,以前萧铎手把手教的,双手抓住马鞍,一脚踩着马镫,打算顺着力气就翻身上去。可惜虽然比托娅身量高,技术却不太娴熟,居然没踩上去往后闪了一下,“啊呀。” 不远处,萧铎站在树荫后面往这边静静看着,沉着脸没说话。 见她身体一晃,不由吃惊,当即摔了马鞭就要冲过去,----以他的距离,其实肯定是来不及的,只是出于本能的动作罢了。 但下一瞬,旁边身量高大的阿日斯兰便扶住了她,又嘀咕几句,似乎在教她该怎么上马,怎么用力。清晨明亮灿烂的光芒中,她的侧脸线条优美,笑容愉悦,好似初升的朝阳一样璀璨明媚,低头俯视着,一脸听话受教的样子点头。 第230节 然后阿日斯兰也上了马,王诩跟着上了马,四个人一起策马出去了。 萧铎止住脚步,眉宇间闪过一丝隐隐怒气。 自己全心全意对她好,保护她,呵护她,----为了她处置废王妃穆氏的时候,搭上整个王府的名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为了让她心里舒服,当场拒绝太后不让小穆氏进门,同样没有迟疑过。 更不用说,平时只留在暖香坞陪她一人,便是昨儿,也是自己独自生气,而不是去找别人。但她是怎样做的?因为贤姐儿的一双靴子,惠姐儿的几句话,恼了,就和别人有说有笑、亲亲热热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阿鸾,这就是你的态度! 萧铎恨得咬牙,但还是放不下策马追了上去。 ☆、第194章 男人的决斗 郦邑长公主坐在看台上面嗑瓜子,忽地瞅见下面一个身影追了出去,先是吃惊,“那是谁?”仔细看了一眼,勾起嘴角,“老六还是来了啊。” 昨儿自己一看,就知道是小两口私下闹别扭。现在一个赌气出了门,一个放心不下追来找人,啧啧,今儿瞧着别扭还没闹完呢。往前面猎场瞅了瞅,那个四个身影已经成了小黑点儿。 呵呵,老六这次追上去,非得让阿日斯兰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郦邑长公主是看戏不怕太高,乐呵呵的,“等下去多搬几坛子好酒过来。”等会小家伙们回来,消消气,散散火,喝点烈酒痛快一下,再睡一觉起来就舒坦了。 而萧铎一口气策马往前追,看着凤鸾等人没入树林,继续往前,等他进了树林却不见了人,----去哪儿了?他抬手障目,往前看,右边前方有一阵鸟儿惊飞的动静,赶紧追了上去。 然而一直追,一直追,追到了的却只是几个侍卫。 “左谷蠡王和王妃呢?”他问。 几个侍卫纷纷摇头,“不知道,我们是负责围清场和赶猎物的,没有看到左谷蠡王和王妃经过。”又问:“端王殿下,要我们去帮忙找人吗?” “不用。”萧铎心下一沉,不好,他们这是故意甩开自己!赶紧调转马头,四下打圈儿寻找,但哪里还有凤鸾等人的踪影?气得他狠狠一甩马鞭子,咬牙道:“阿鸾,你够狠!” ****** 密林里,另外一处茂密的树荫下面,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阿日斯兰他拔出腰刀削了削树枝,看看锋利与否,笑道:“表妹,你这是还在生妹夫的气?不然为何躲起来?”又拿起挽弓试了试臂力,回头道:“吵架了?有什么不痛快的,说说。” 凤鸾和他不过见过两面,觉得交浅言深,微笑道:“没有。” 阿日斯兰想起祖母的原话,“老六娶了阿鸾,是他占了老大便宜,他还敢总是惹阿鸾不高兴,真是皮痒痒了!你问问清楚,回头替我好好教训老六一顿。”又道:“不用担心,打坏了,都算我的。” 这些话不好说出来,只道:“是祖母让我问你的,说你一定有心事不肯说出来,让我找个机会,问问清楚,帮你排解排解。” 凤鸾诧异道:“长公主让你问我为何生气?”细想想,却又是郦邑长公主做得出来的事儿,只好道:“不要紧,就是有了几句口角罢了。” 见她再三含糊其辞,托娅不乐意了,“祖母和哥哥这是关心你。” 凤鸾当然知道外祖母是在关心自己,但就算有心事,哪有跟一个外男说的道理?好吧,就算阿日斯兰是自己的表哥,但也没有到交心说体己话的份儿上啊。 托娅嘀咕道:“有麻烦说出来,咱们帮你,你不说我们怎么帮啊。” 阿日斯兰拍拍妹妹的肩膀,“阿鸾是中原女子,和咱们霍连的姑娘不一样。”然后看向凤鸾,“你择能说的说说,回头我好去给祖母交差。” 说到这个份上,凤鸾再遮遮掩掩就有点太疏离了。 便将当初穆之微是怎么得来的,萧铎又是怎么保证的,以及他最近无缘无故开始疏远自己,隐隐对穆之微有意,择能说的部分说了。然后苦涩一笑,“说起来,都是我给自己找的麻烦,所以有点心烦。” 托娅皱鼻子,“凤家有权有势的,表姐你又长得好,肯定多得是男人喜欢你。像我们草原那些厉害女人一样,有牛羊,有土地,不知道多少男人等着她们守寡,或者是和丈夫过不下去了,然后自个儿娶了。”她不解道:“既然端王不好了,你怎么不另外找个好男人过?” “扑……!”凤鸾正在拿了牛皮水壶喝水,差点呛到,倒是被她逗笑了,“我们中原女子没有这种事,和离的话,女子的下场是会很凄凉的。”勾了勾嘴角,“再说我还有两个孩子,还是上了皇室玉牒的王妃,所以不可能的。” 再说,也还没有坏到要和离的份儿上。 阿日斯兰看向妹妹,斥道:“劝和不劝分,你少乱说。” “既然不想分。”托娅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那就把惹你生气的……”咽水的时候,声音顿了顿,“把惹你生气的那个小妾给杀了,就完事儿了。” 凤鸾不由抚了抚额,“这不行。” “所以说。”托娅豁然起身,鄙视道:“你们中原女子就是别扭,自己给自己找烦恼。”起身拍了拍屁股,“没劲!我要去打点猎物回来。” 凤鸾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走吧。”阿日斯兰翻身上了马,招呼妹妹,“等下你别跑太远了。” 凤鸾也上马,经过刚才阿日斯兰的指点,这次虽然费劲了点,到底自己顺顺利利爬上去了。但是……,很快就根本托娅,她不敢跑,只敢慢悠悠的催着马儿走。 托娅抱怨道:“表姐,你走得太慢了。” 凤鸾脸上浮起赧然,不好意思道:“我学骑马没几次,不敢跑太快,倒是耽误了你们,要不……,你们先走吧。” 托娅却道:“我们跑了,丢下你?那怎么行?”指了指王诩,“我看他的骑术好像不错,你让他带着你好了。咱们得跑起来,等下才能打猎啊,不然这么慢吞吞的,看到猎物都跑光了。” 王诩洁白如玉的面庞闪过一丝迟疑。 凤鸾侧首看去,自己和萧铎怎么闹都没关系,把王诩牵扯进来却不行,他的身份是奴才,万一萧铎疑心病发作起来,岂不是害了他吗?因而想了想,说道:“算了,万一他带着我摔了、碰了,王爷会打断他的腿。”朝托娅歉意一笑,“要不你和你哥哥一起打猎吧?我们先回去等你们。” “那多没意思啊。”托娅嘟嘴,“再说了,我跟哥哥有什么好玩儿的?要走,就得一起走。”她一心想要炫耀自己的骑术和箭术,“哎呀,你别扭扭捏捏的了,快点一起上马跑起来吧。” 正说着,王诩忽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人过来了。” 阿日斯兰皱起眉头,竖起耳朵听了听,“有人快马往这边跑,一个人。”看向凤鸾笑了,“估计是妹夫来找你的。”又道:“你想不想被他找到?” 凤鸾不答,但是催马就走。 阿日斯兰笑道:“你这个速度肯定跑不掉的。”忽地策马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抓了她的腰,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表妹,我带着你跑一段儿。” 凤鸾“啊呀”惊呼,身子一轻,就不自控的落在了他的马上。 “走!”阿日斯兰大声一喊,“咱们看看谁跑得快,谁先被端亲王给找到了,就算输,等下罚三大碗烈酒。”扬鞭一催,宛若离弦的箭跑了出去。 王诩紧跟其后,托娅也不甘示弱追了上去。 风驰电掣、景物变幻,凤鸾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上一次这么快的跑马,是和王诩一起被穆氏的人追杀,那时候满心害怕和惊惶,今儿倒不一样,只觉得刺激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猎物出现,抬手、挽弓、射箭,阿日斯兰的动作一气呵成,双腿夹着马腹,前面带着凤鸾,竟然丝毫都不影响他的动作。猎物却不急着去拣,而是继续向前,在密林里面如履平地的飞驰,还拍了拍凤鸾的头,“护着脸,皮娇肉嫩的,当心等下被树枝把脸给划花了。” 凤鸾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挡着脸,心口“咚咚”跳的犹如春雷一般。 “嗖……!”又是一只狍子倒地,阿日斯兰大声喊道:“两个了!托娅,今儿哥哥带着人,也肯定稳稳赢你!” 托娅不服气道:“你等着!”快马催鞭,急着四下里寻找猎物。 阿日斯兰朝着王诩喊道:“喂!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子,也露两手来看看,别丢了你主子的脸!”骑术精湛的掉头一转,七拐八拐,好似游鱼在水草里面穿梭,倒是吓得凤鸾尖叫连连,惊呼不断。 王诩不敢怠慢,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凤鸾紧紧抓住了缰绳,感觉自己好像在狂风暴雨的船只上摇晃,身体不自控的颠簸起伏,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般,不自禁道:“慢点,慢点儿。” 阿日斯兰看着身前娇滴滴的佳人,觉得这个美貌表妹甚是有趣,故意激她,“表妹你怕不怕?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子?我们霍连的姑娘可没有这么胆小的,不像你们中原女子……” 被他的嘲笑语气弄得有点恼了,“少扯什么霍连中原的!我不怕,你只管跑好了!” “大点声,我听不清楚。” “我不怕!” “再大点声!”阿日斯兰声音嘹亮,一声喊,吓得林子见的鸟儿四处逃窜,纷纷振翅飞向天空,阳光从树叶的风中洒落下来,一片金芒闪耀。 “我说不怕!”凤鸾大声怒道:“叫你快跑!” 阿日斯兰哈哈大笑,“表妹你心里有气,大声喊几嗓子放出来就好啦!”然后继续挽弓射箭,扑捉猎物,“多打一点,等下回去多喝几碗烈酒!” 凤鸾心跳如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感受着生平从未有过的刺激畅快。阿日斯兰快马催动,景物模糊的从自己眼前掠过,不时地猛地一只猎物跑了出来,身后一支利箭飞了过去,猎物中箭,倒地在鲜红的血泊之中! 而更刺激的是……,萧铎从后面追了上来,“阿鸾!你给我停下!” 其实阿日斯兰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又一路掉了猎物,根本就不是在掩藏踪迹,而是故意让萧铎顺路找过来。此刻听得声音慢慢减速,猛地一勒缰绳,他低头,在凤鸾的耳边低声说道:“表妹,妹夫不是惹你生气吗?表哥替你揍他一顿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凤鸾不由惊诧的扭头,彼此靠得很近,这个动作差一点碰到他的脸,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不由尴尬的退了退,“你别乱来,惹了事,叫你回不去霍连。” 阿日斯兰“嘿嘿”一笑,“没事,你放心吧。” 而这番情景落在萧铎眼里,便是两人一起共乘马匹打猎,见了自己,还卿卿我我的交头接耳,----简直、简直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肆无忌惮!他气得血液全都往脑子上面涌,自己的女人,用不着别的男人来照顾! 特别是凤鸾并没有任何拒绝躲闪,在他看来更是亲昵,不由气血翻涌。 “阿鸾,你给我下来!”他怒道。 凤鸾还没有答话,阿日斯兰就先跳下了马,笑嘻嘻道:“端王殿下怎么上火了?刚才我带表妹一起打猎,问她怕不怕,她说不怕,我还想多带她玩一会儿呢。”他身量高大犹如高山巍峨,步伐沉稳,一步步走了过去。 还想多带她玩一会儿?萧铎怒火中烧,这人到底有没有点廉耻?!当着自己,居然还敢垂涎阿鸾!只是眼下没空跟他多说,当即催马前行,要过去把那个可恶的女人抓回来,两个人“好好的”说说话! 就在此时,阿日斯兰突然加快速度冲了上去,趁他不备,抓住他的胳膊反方向用力一扯,----他的力气很大,萧铎往前策马的力气更大,两下里交错,顿时让萧铎整个人滑了下来。 阿日斯兰也没客气,当即就是一拳招呼过去,“在我们草原上,美丽的女人都是归强者所有。听说你对我表妹不怎么好,既如此,我们打一架吧。”故意挑衅激他,“要是你打不过我,就让表妹跟我回霍连去!” 妈的!这人真是恬不知耻!居然还敢口出狂言要带阿鸾去霍连?找死不是?萧铎翻身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推倒,但是对方身高肉厚的,遇上了劲敌,再想到他的那番狂言,不由愈发火气上头,今儿非打赢这一架不可!打得这小子满地找牙!照着他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拳!口中怒道:“你放肆!” 阿日斯兰哼都没哼一声,又回了他一拳,咧嘴笑道:“嘿嘿……,妹夫,你可千万别输了哦。” ☆、第195章 情缠 凤鸾骑在马上,瞪大了眼睛,这两人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托娅却是满心兴奋,大喊道:“哥哥,加油!不要输了我们霍连人的气势!你要是赢了,等下我敬你三碗酒。” 凤鸾不由好笑,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王诩催马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问道:“王妃,要不要奴才上去分开他们?” “不用。”凤鸾蹙了蹙眉,“你去做什么?伤了你怎么办?”一声冷笑,“让他们打好了。”没说完的是,自己还真想找个人揍萧铎一顿,阿日斯兰可不要输了。 王诩微微一笑,“好。” 两人就在旁边骑马观战,托娅已经兴奋的下了马,手足并用的大声呐喊,“哥哥你一定要赢,听见没有?”她回头看了看凤鸾,然后又喊,“哥哥你赢了,就可以把表姐带回霍连了。” 凤鸾“哧”的一笑,忍俊不禁。 她越笑越是畅快,水波潋滟的明眸似有繁星盈光,横波流盼、顾盼生辉,声声清笑好似雨珠散在树林之中,容光璀璨无比。 那边打架的两人顾不上看,王诩却不由凝目,今儿出来跑跑闹闹也好,能让她散开郁结之气,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好多了。 第231节 只是那笑容太过明亮迷人,有点不敢多看。 转头正视前方,阿日斯兰和萧铎正在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若说阿日斯兰是一头草原雄狮,萧铎就是一匹山林中的野狼,雄狮力气巨大,野狼动作灵巧,两人除了没有打脸,没有拔刀子,其余可都是没有客气。 萧铎摔倒在地上,阿日斯兰正要上前抓他,却被他伸脚一绊也摔倒了。 接着又在杂草枝叶丛生的地上打滚,你招呼我一拳,我给你一个手肘,弄得周围不时发出“咔嚓”声,和两人的闷哼声。 萧铎沉着空隙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窈窕的身影,正坐在马上,怡然自得面含微笑的看着这边,----阿鸾,你好样儿的!他一个走神,又被阿日斯兰招呼了一拳,正要奋起还手,周围忽然传来一阵人马响动。 “侍卫们过来了。”王诩说道。 “你们别打了。”凤鸾今天被霍连表哥带着跑了半天,又打了诸多猎物,再到看他们两个大家,心里的那口恶气早散的差不多了。怕等下侍卫们看到,私下非议,连声喊道:“叫你们别打了,听见没有?” 可是这打架开始容易,结束难,两人都是舒展筋骨停不下来。 “都耳朵聋了。”凤鸾扬鞭催马,一个猛冲跑了过去。 萧铎和阿日斯兰都不敢跟马直接对撞,被迫分散开,正好让凤鸾骑马在中间,然后一边站了一个,彼此盯着对方,都是连声大喘气儿。 阿日斯兰隔着马儿,大笑道:“妹夫,我可没有输哦。” 萧铎一身绛紫色的袍子滚的脏兮兮,正在掸灰尘,听得他这句话,当即目光一凌就要绕过去再打,却被凤鸾催马拦住,她道:“你疯够了没有?” “你护着他?” 凤鸾眉头一蹙,“你别胡扯八道行不行?等下侍卫来了,看见你们两个打架,一个是霍连的左谷蠡王,一个是中原的端亲王,岂不流言纷纷?你且消停会儿吧。” 萧铎心里本来就有气,她一个人出来玩还是次要的,居然和阿日斯兰共乘一骑,表哥表妹好不亲热!气头上,不由冷笑,“看来你是真的要去霍连了。” 这话说的凤鸾也恼了,讥讽道:“对!你这么无缘无故的疑神疑鬼的,又有新欢陪着你,我还真想走掉算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 偏生托娅是个怕不热闹的,哈哈大笑,“表姐,我哥哥可不是三心二意的男人,你就跟我哥哥走了吧。” 阿日斯兰也笑,只是没像妹妹那样淘气去接嘴。 “你真的要当着外人,让我难堪?”萧铎眼里寒芒四射,冷声道。 “那你真的要无缘无故疏远我?” “我没有。” “没有?”凤鸾好笑了,“起初我以为你忙,你心烦,你在外面有事,小心翼翼的忍了几个月,结果呢?你什么都不说就冷落我,疏远我,然后一声儿不吭……”愤怒之中,忍不住带出一丝委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便是要人死,也得有个缘故不是。” “阿鸾……” “别喊我!”凤鸾怒道:“你从前说过的话都是在放屁!” 萧铎尽量压抑不发作脾气,声音低沉,“别在外面吵,有话我们回去说。”见她扯了扯缰绳,要走,想要上前拉她,“别在外面闹!” 凤鸾冷冷道:“跟你的小穆氏说去吧!”她扬鞭策马,自己往前走了。 萧铎赶紧追了上去。 阿日斯兰在后面笑笑,然后摇了摇头,可惜这个清丽绝伦的表妹是中原女子,还是端亲王妃,要是霍连草原的姑娘,还真想抢了算了。 另外一头,萧铎已经追上了凤鸾,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要吵架回府怎么吵都行,你当着外人让我难堪……”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莫非你还真的要跟阿日斯兰走了不成?一个五大三粗的蛮族莽夫,你也看得上!”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腾的一下,凤鸾脸都气得涨红起来,“对!我的眼光就是这么差劲!要不然当初怎么会看上你,相信你呢!”抓起他的手腕就狠狠的咬,“你这个无耻下.流之徒,当初若不是你起了歪心,我又岂会嫁给你做侧妃?!如今无缘无故就要和我生分,另寻新欢,那你只管就是了,又管我做什么?放开我!” 说到这个,也正是萧铎最为解不开的疙瘩。 没错,当初是自己收到消息,说有人要劫持凤太夫人的灵柩,所以就想趁机过去帮个忙,然后交好凤家。没想到的是,刚巧她的马车被人冲散了,当然心思一动,就把给抱进了怀中,所以才有她做侧妃的事。 说到彼此姻缘,最开始是自己算计了她,才得到她的。 ----可焉知不是凤家算计了自己?! 他们固然对一个皇子侧妃没兴趣,但若阿鸾真的是携带前世记忆而来,知道自己将来会登基的话,凤家肯定对未来的皇后有兴趣。就好比现在,她已经阴差阳错做了端亲王妃,一旦自己登基,不就是妥妥的中宫皇后了。 后来细想想,当时有劫匪赶去劫持凤太夫人的灵柩,本来就很奇怪。 而这个消息又是如何传出来的?劫匪要做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让消息轻易走漏,又刚好让五城兵马司知道,再辗转传入自己的耳朵里,太蹊跷了。 可惜以前自己一心以为占了便宜,得了好处,并么有去多想过。 真假对错,只有一线之隔。 萧铎看着她,看着那双一泓碧水般的明眸,那一句,“阿鸾,你恨我吗?”在喉咙盘旋了良久,还是问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用回答,只要稍微有个眼神迟疑,就足以证明她的确是重生而来了。 自己当然不会因为一个梦,就如此多疑。 而是此刻回想,以前有太多可疑的事情发生。比如那次,她突然就从母亲的宫里离去,然后去了玉粹宫,结果那天就救了白美人一命。又比如上次,她执意要自己留在京城里,不让自己离京,很快父皇就晕倒了,正好自己赶去床前尽孝。 一桩桩,一件件,回忆起来实在有太多蹊跷。 不问,或许还可以勉强装作风平浪静。 问了,只怕没法收场。 按照理智来说,自己应该把事情打探的水落石出,然后是恩报恩,有仇说仇,彼此划个干干净净、一清二楚的。可是自己做不到,一想到她有可能是恨自己的,要和自己彻底决裂,那句话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不如不问了。 萧铎憎恨自己害怕失去她的退缩,但还是退缩了。 “阿鸾。”他放平和了声音,尽量温柔,“我没有对小穆氏怎样,也没打算今后要对她如何,你不用多心。至于你说的疏远你,没有的……,我就是前段时间心烦,冷落你了。”咬了咬牙,“往后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吗?” 凤鸾看着他的眼睛,凉凉道:“你撒谎。”冷笑道:“你没有疏远我?行啊,有本事你就发个誓。” 萧铎沉默了。 托娅等人骑马过来,马背上挂着满满的猎物,大声喊道:“表姐,你走不走?咱们去烤肉啦。” 凤鸾掉转马头,“来了。” 萧铎想要伸手拉她,“阿鸾……” “离我远点儿!”凤鸾狠狠一甩马鞭子,逼得他后退,然后道:“你什么时候想清楚要跟我说了,再好好谈吧。” ****** 阿日斯兰今天的收获不错,飞禽走兽各种猎物都有,十分丰富。托娅兴致勃勃的用尖刀去剥貉子皮,笑嘻嘻道:“晒干了,回头我要做顶帽子。” 旁边的小太监在分割鹿肉,鹿腿拿来烤着吃,其余拿下去做菜,另外还有各色琳琅美味搭配,当然更少不了醇香好酒。很快,桌面上就不布置的琳琅满目,而小太监们还在不停上菜,瓜果、点心,都快要放不下了。 凤鸾微笑着,但是并没有什么胃口。 郦邑长公主让人倒酒,并不问萧铎去了以后的事儿,只招呼道:“来来来,难得大家团聚一次,今儿多喝点儿。”自己只抿了一口,“我上了年纪,就不陪你们喝了。” 阿日斯兰一连痛饮了三杯,赞道:“好酒。” 托娅笑嘻嘻问道:“哥哥,你今儿算是打赢了吗?” 阿日斯兰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免得妹妹说出什么带表妹回霍连的话,----那不过是专门怄萧铎的,不得当真,主要是中原这边不能当真。自己若是真的带走她,估计就回不成霍连了。 郦邑长公主问起一些霍连的事,“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阿爹身体好着呢。”托娅回道:“要不是被另外几个部落绊住了,今年朝觐就亲自过来了。再三嘱咐,要我们好好陪着祖母,不要惹祖母生气。”笑嘻嘻道:“祖母,我听话吧。” 郦邑长公主乐道:“太听话了。” 阿日斯兰放下酒杯,又说起草原部落的事,“年初胡和部出了点乱子……” 凤鸾对霍连的事没有兴趣,心不在焉,由得他们聊天,自己低头随便吃菜,菜到嘴里却是寡淡无味。正在走神之际,王诩从外头悄悄过来,附耳道:“王妃,王爷还一直站在马场上没走。” 不仅没走,简直要化成一尊望妻石了。 凤鸾闻言一愕,继而低头,“知道了。”心下有些埋怨,这人怎么傻乎乎的不知道回去?难道他在哪儿站着,自己就不生气了?有话不好好说,就会生闷气,让他自己慢慢生好了。 王诩迟疑道:“王妃不过去?” “阿鸾。”郦邑长公主朝这边看了过来,“说什么呢?有事?” “没有。”凤鸾摇摇头,端起酒杯笑道:“我敬长公主一杯。”自己饮了,又说了点别的话岔开话题,加上有阿日斯兰和托娅凑趣,很快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王诩便站在旁边不做声。 哪知道过了一会儿,天公不作美,居然响起了闷雷,还噼啪闪电,众人都不由看了出去。郦邑长公主皱了皱眉,“怎么下雨了。”为了不扫兴,又笑道:“还好已经打猎完了,咱们躲在屋子里吃肉喝酒,也不错。” 凤鸾却有些沉不住气,不时往外看看。 王诩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下叹了口气,又折身跑了出去。 外面渐渐响起了哗啦啦的雨声,切切嘈嘈,雨水密密麻麻的打在窗户纸上,似乎越下越大了。等到王诩再次跑回来,已经成了一个落汤鸡,狼狈道:“王妃娘娘,王爷还在外面没走。” 他故意大声说出来,让人听见。 郦邑长公主不由诧异道:“老六一直都没有走?”当即叫人拿伞出来,然后朝凤鸾道:“拌嘴归拌嘴,让人淋雨生病了可不行,你快去,明儿他还要上早朝呢。” “是。”凤鸾拿着伞,提裙快步出去了。 王诩跟着她出去,走到院子门口,能够隐隐看到远处山坡下的萧铎时,便停住了脚步。二人世界,当然不适合外人掺和进去,等着便好。 凤鸾一路提裙,一路走,一手还撑着碧绿的竹柄油伞。 萧铎站在大雨里面,没有表情,原本绛紫色的袍子全部被淋湿,成了深紫色,衬着他背后的层层乌云,迷雾蒙蒙的水汽,透出一种难以言语的萧瑟凄凉。 凤鸾走不快,好一段赶路才到他的面前。 她将伞高高举起,撑过他的头顶,不免嗔怪道:“下雨了,你都不知道躲一躲?淋湿了,回头染了风寒怎么办?” 萧铎冷冷道:“你不是要去霍连了吗?还管我做什么?有表哥陪着。” “你有完没完?!”凤鸾恼了,伸手拉他,“别发疯,快点跟我回去换衣服,洗个热水澡,再把头发擦了。”雨水有密又急,弄得她的衣服、袖子、鞋子都湿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催促道:“快点走啊。” 萧铎冷眼看着她,心里狠狠的唾骂自己,好歹也是大男人一个,居然为了一个小女子要死要活的!人家跟着表哥走了,就在这儿憋着一口气站着,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回来。 ----没骨气的东西! “你走啊。”凤鸾急了,浑身湿哒哒的真不好受,“你不走,我走了啊。” 萧铎还是一动不动的,抿了薄薄的嘴唇,眼睛里是止不住的青色电光闪烁。 凤鸾只是赌气的话,哪能这种时候真的撇下他走?偏偏力气小,又拉扯不动他,气急了,只能跺脚道:“行,大家在这儿淋个透心凉好了。” 萧铎在心里对自己说,够了,不要在这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下去了。 ----是生是死,是死是活,问清楚也好有个了断。 “阿鸾。”萧铎沉沉问道:“你恨我吗?” 凤鸾正在没好气跺脚,抬头皱眉,“恨你,恨你,恨死你了。”看着自己滴滴答答直流水的衣袖,“回头我要是得了风寒,都是你害得!” “今生我对你不错,你可能不恨我。”萧铎这一刻,他的眼眸比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浓黑,和雨水雾气一样迷蒙,闪着闪电一般的霹雳光芒,“但……,前世呢?” 第232节 前世呢?前世……! 一道青色电光忽地劈开闪出,好似要把天空分裂成两半,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巨雷响声,简直足以震天撼地! 而凤鸾,好似被那道惊雷给劈中了。 她全身僵硬,目光却是出奇的清亮刺人,死死看着萧铎,那一瞬间……,根本没有办法掩饰情绪,后面再掩饰也是无用了。 “你记得前世,对吗?”萧铎身上的紫色袍子,在灰蒙蒙青色的天光下映照下,仿佛成了黑色,衬得他眉目凌厉,而眼底深处却是一抹摇摇欲坠,“阿鸾,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恨我吗?” 凤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仿若石化。 ******* 几天后,肃王的事终于尘埃落定。 在萧铎的引导下,不少臣子也看出了皇帝真意,有人开始为肃王辩解,----但不论如何,他都逃不脱亲手斩杀兄长的恶名。 皇帝夺了肃王的王爵,降一等,成了肃郡王。 如此一来,废太子萧瑛已经死了,肃郡王和安郡王爵位被降,且明显已经失了皇帝的欢心,而后面的皇子要么年纪小,要么刚刚长成手无实权。于是端亲王萧铎和成亲王萧湛,在诸位皇子之中变得最为出挑。 ----成为下一任储君的风云人选。 京城里各种流言都有,特别是在萧湛处理完外面水患回来以后,皇帝又颁旨嘉奖了他,让他一时间光芒万丈、风头无二。萧铎和萧湛比起来,出身差了点儿,身后没有高位的嫔妃支撑,而萧湛身后有秦德妃和秦太后、秦家,加在一起挺有分量的。 因而流言传啊传,渐渐变成了萧湛要成为下一任太子。 这种说法,固然有众说纷纭的成分在里面,更多的则是秦家推波助澜,----在太子和肃王倒台以后,秦家人隐藏多年的心思开始活动了。 秦德妃为何要从小抱养一个萧湛?当然是为了下一任潜龙。 这些风言风语啊,凤鸾这个端亲王妃当然也听说了。 不过她却没有心思讥讽秦家的痴心妄想,也没功夫去提醒萧湛,不要和萧铎作对,除了不方便插手以外,还有一则,----她还欠萧铎一个答案。 恨吗?前世毋庸置疑,肯定是恨的,而且是难以抑制的滔天怨恨。 ----但是今生呢? 凤鸾无法回答萧铎,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有点弄不清,今生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心情,将来又有何打算?似乎……,太复杂了。 自己的情绪掩盖在那些娇嗔软语之下,已经难辨真假。 ☆、第196章 面对 三月里,以前葳蕤堂已经全部修葺完毕,除了屋子的格局不能变,各种装饰和摆设都换了样儿,花花草草也是重新移植。反正一进去,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特别是后面开辟的小河塘,已经铺满亭亭绿盖,可以展望夏天的接天莲叶无穷碧。 凤鸾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搬了进去。 王妃是正妻,就应该住在正院,哪怕她不舍得暖香坞也得搬,不然一直住着暖香坞好像名不正、言不顺。再说反正搬到荷风四面,暖香坞还是她的,萧铎不可能再让别的姬妾住了。 “啊,都是崭新的。” “是呢,啧啧……,全都是上好的木料,雕功也是精湛。你快过来看这个垫子,天呐,竟然是叠了一二三四……,叠了十八层,每一层颜色都不一样,真有意思。” 丫头们议论纷纷,一个个对搬进正院颇为兴奋雀跃。 凤鸾淡淡扫了一圈儿。 搬了新家,什么都是焕然一新,和萧铎的感情也是……,离了暖香坞,就连那点子拧着的劲儿都没有了。这些天,彼此见面倒是客客气气的,但却少有交流,言语、眼神都是,所谓相敬如冰罢。 他的那个问题,自己没想好,便是想好也没法回答。 自己说不恨?他就相信不恨了吗? 凤鸾不由轻轻嘲笑,----后来仔细回想,他的不对劲是从三清大师来了以后,那么三清大师跟他说什么了?自己要如何应对,才不会出错?这些问题,最近几天一直在心头纠结萦绕,暂时解决不了。 “王妃娘娘,穆侧妃过来给您道乔迁之喜。” 凤鸾驻足转身,看着穆之微提裙款款进门,杏黄色的春天薄袄儿,配一袭绣梅兰竹襴边儒裙。头上发髻简单,珠花也简单,就连妆容都是清清静静的,大抵是她不想惹自己瞩目,所以往老实恭顺里打扮。 “知道王妃娘娘今儿乔迁。”穆之微笑盈盈的,拿了垫子,“我做了几个椅子垫,本来想多做几个颜色,又怕太花哨,所以一律选了绛红色暗花纹的。” 凤鸾看着她,想起她给萧铎做的靴子,淡淡道:“辛苦你了。”然后不等寒暄,便送客道:“今儿忙乱,屋里都没有地方下脚,侧妃先回去歇着罢。” 穆之微笑容一僵。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好歹是过来道贺的,凤氏居然这么直白干脆的送客,完全不给自己一点脸面,就连从前的面上情都没有了。 凤鸾早就转身,去招呼丫头们说话,根本不再理她。 穆之微咬了咬唇,脸色尴尬的行礼告退。 回了屋,当即关上门,与乳母咬牙道:“那天传言高进忠扔了一双靴子,看来是真的!凤氏真的让王爷把靴子给扔了!怎么办?”她看向乳母,焦急道:“没想到凤氏跋扈到如此地步,就连姬妾给王爷做双鞋,她都容不下,现在更是理都不理我。” 当天贤姐儿回来就说了,“父王亲自试穿了鞋子,夸我说做得好,惠姐儿跟父王说了是你做的。”她笑,“放心吧,七姨,父王早晚会知道你的好处的。” 结果呢?连一双鞋都不能在王爷跟前留下。 穆之微便是再柔顺,也忍不住动气,更何况她又不是真的老实柔顺,气得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不,我不能急。”嘴里念念有词,“再忍忍,再忍一忍,过几年王爷就会知道我的好处,一定会的。” 乳母却道:“不用等。” “不用?” “是啊。”乳母回道:“刚才侧妃出去那会儿,才得的消息,说是王妃和王爷拌嘴了。” “拌嘴?为了什么?” 乳母道:“之前有一段,王爷不是总忙忙碌碌的吗?听说不是忙,其实是和王妃闹了别扭。再者前几天王妃不是扔了靴子,赌气出去吗?两人越闹越僵,最近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 穆之微先是一喜,继而有点郁闷,“闹别扭了,也没见王爷找其他人啊。” 说到这个,乳母也是叹气。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闹别扭。”穆之微嘀咕道。 “不过没有关系。”乳母又道:“要说侧妃帮着贤姐儿做了靴子,是帮帮忙,没什么不对的,再说就算是侧妃给王爷做靴子,也是合规矩的。王妃却为这个生了气,还让高进忠把靴子给扔了,实属善妒。王爷虽然当时没发作,给她脸面,心里头肯定也是不痛快的,加上之前不知何故闹别扭,两人肯定已经拌嘴了。” 穆之微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样……” “侧妃,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乳母拍了拍手,“王爷不仅在跟王妃生气,还是因为靴子的事儿生气,那王爷肯定会对侧妃怜惜愧疚的。再说了,王爷天天对着王妃一张冷脸,一准儿不痛快,正需要有人知疼着热的安慰啊。” 穆之微的心活动起来,忸怩道:“可是,王爷根本不过来。” “哎哎呀,我的侧妃。”乳母跺脚道:“王爷不来,你可以主动去找啊。”压低声音,“侧妃你想想,王爷正当盛年,那种事上哪里忍得住?只要一来二往的熟了,总会有侧妃的好机会的。” 所谓忍耐几年再做打算,不过是穆之微安慰自己的话,哪里真的愿意等?有机会,当然是马上就扑上去了。 她花了好几天功夫,做了比上次更加漂亮的一双靴子。 然后领着丫头去了梧竹幽居,这样的话,就免得撞上王妃的枪口,再把靴子给扔出来了。这是她头一次来书房,有点紧张,在门外等了半晌,进去通报的丫头才出来,“王爷让侧妃进去。” “多谢姑娘。”穆之微捧着靴子进去,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妾身给王爷做了一双新靴子。”仿佛不知道靴子被扔的事,还找了借口,“这双轻薄,正适合天气暖和了穿,王爷……,要不要试试合不合脚。” 萧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是来送靴子的?” “是。”穆之微不得不答,陪笑道:“妾身想着天气暖和了,王爷该换春天单薄的靴子,所以就……”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屋子里面太静了,静得好似王爷的呼吸声都没了,不由抬起头来。 看到一双好似淬了冰的眼睛,不由一颤。 “本王缺靴子穿吗?”萧铎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就算你有心意,要做靴子,做好了也是应该交给王妃,而不是越过王妃,单独来书房找本王!” 怎么回事?穆之微有一瞬的惊慌,不是说他们拌嘴了吗?怎么王爷还处处维护着凤氏?难道是乳母把消息给弄错了?不能够吧。 萧铎突然站了起来,他身量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穆之微,“当初穆家二房为何送你过来?你自己说说。” 穆之微被问得面红耳赤,还不能不答,“是来照顾贤姐儿他们的。” “哦?”萧铎讥讽道:“那为何整天忙着给本王做靴子,做了一双又一双,还亲自跑到书房来添乱!”他声色俱厉,“穆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听好了,这种歪门邪道的心思不要再有一次,否则别怪本王不讲情面。”把这些天的火气都撒了出来,“给本王滚出去!” “妾身告退。”穆之微涨红了脸,羞愤难当离去。 ****** “穆侧妃去梧竹幽居,不过好像被王爷骂了,又跑出来了。” “是吗?”凤鸾淡淡道。 姜妈妈见她漫不经心,急了,“王妃不能总是这么和王爷闹别扭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呢?你拧着,他也拧着,这不是越来越生分了吗?我看王爷不错,和王妃娘娘闹着别扭,依旧没有找别人,就连送上门的穆侧妃都撵了。”语重心长劝道:“王妃,你也退一步罢。” 凤鸾幽幽一叹。 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三清大师说了什么,如何退一步?但是乳母的话没错,既然萧铎对穆之微没有心思,而是因为自己在烦恼,那么总是这么拧着不行,----是对是错,两人得摊开了来说。 “晚上炖个山药乳鸽汤罢,他爱喝。。” “这就对啦。”姜妈妈笑道:“要紧的不是汤,而是王妃惦记着王爷的这份心意,等王爷来了,千万记得要说几句和缓话儿。” “嗯。”凤鸾坐在窗台跟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连绵小雨,自从那天在猎场下雨开始,这雨就一直断断续续的。阴雨连绵了好些日子,阴沉沉、湿漉漉,连带人的心情都跟着不好,空气都是沉闷的。 窗外新抽芽的嫩叶本该朝气蓬勃,似乎也没精打采,垂着脑袋。 雨水滴滴答答,一滴一滴的坠落发出响声。 “轰”的一声,乌沉沉的天空里又闪过一道闪电,一声闷雷,窗外的雨稀里哗啦下得更大了。凤鸾拿了旁边的鹅黄色外套,披在身上,琢磨着,等下萧铎来了,自己到底要跟他说点什么,翻来覆去还是没想好。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萧铎都没有来。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冷风贯入,高进忠掀了帘子进来道:“王妃娘娘,王爷说今晚在书房歇下,不过来了。” 凤鸾心里有点小小失望,但又松了口气。 然而第二天,高进忠一大早又火急火燎的赶来,“王妃,王爷发烧了!”在屋子里看着她起身,加衣服,嘴里絮叨道:“昨儿半夜发烧的,哎呀,我就说……,前几天不该去军营的,先头淋雨的湿气还没有散,又淋了一回雨,怎么能够不发烧呢。” 凤鸾已经穿好了衣服,蹙眉道:“走罢。” 打着绿竹伞过去,进了门,萧铎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凤鸾眉头一皱,依他的性格,若不是病得很重,不会在这儿扮演虚弱的,上前摸了一把,果然额头滚烫滚烫的,转头问道:“去请太医了吧?” 高进忠回道:“去请了,不过一来一回得等会儿。”又叹气,“偏巧府里的大夫昨儿告了假,抓不到人。” “没那么严重,慌什么?”萧铎脾气不好,“滚出去。” 然而太医来了,诊过脉,脸色却不是太轻松,“听说王爷之前就淋了雨,想来积了寒气在体内,加上这一次淋雨,两下里夹攻病势汹汹,只怕需要好生调理一阵子。” 萧铎不悦,“发个烧热而已,你开两幅药吃了便是。” “是。”太医似乎欲言又止。 第233节 凤鸾见了,便道:“王爷你好生歇着,我去问问太医药方的事儿。”出了门,领着太医去了偏厅,神色凝重道:“怎么……,王爷病得很重?” “不好说。”太医摇摇头,继而道:“大概王妃还不知道,最近在京郊沛县出了一桩大事,不知何故,有数个村庄的鸡鸭畜生纷纷病死,偏生那些乡民又不舍得掩埋,只把病死的鸡鸭煮了吃,结果人也病倒不少。加上最近阴雨连绵,时疫传播很快,听说王爷去了京郊军营,所以下官担心……” “还有这样的事?”凤鸾说完,自己倒也怔住了。 前世有这样的事吗?可能有,可能没有,但至少没有流行到皇宫里面,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有印象,----前世自己作为一个茶水上的小宫女,对宫外的消息知之甚少,除非是特别大的事,人人传颂才有可能知道。 不由揉了揉眉头,想不起来。 “不过下官只是担心,还不确诊。”太医劝解道:“就是提前跟王妃说一声,不要轻视了这场烧热,多防备,让王爷早点好起来。”一面提笔写方子,一面道:“屋里屋外多洒洒热醋,现在天气暖和,常通风,然后就是随时观察王爷,只要身上不起小红点儿,应该就不是时疫。” “好。”凤鸾一一应了。 起身回去,见到萧铎却是脸色平平,“王爷歇着,风寒养几天就好了。” 萧铎没有表情,“嗯”了一声。 凤鸾张了张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然突然冒出一句,“其实前世的事儿,我一点都不恨你。”这话别说他不信,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虚伪。因而只是劝道:“不管王爷心里想着什么,总以养好身体为主。” 萧铎头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凤鸾皱眉道:“王爷一直不开口,我也只能猜,并不知道三清大师跟王爷说了什么,我……”叹了口气,“反正我想过了,便是三清大师厉害,能够窥探我的前世,那也没什么要遮掩的。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 萧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她的话没有错。 凤鸾见他又要开口的意思,问道:“王爷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你不说,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叫我猜来猜去吗?”语气里带出一丝怨怼,“以前不是说好的,什么话都要摊开了来说。” “没什么可说的。”萧铎经历了这些天,气也消了,情绪也平复了许多,把当日的梦平缓说了一遍,“前世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恨我是应该的。” 居然有这样的事?!凤鸾震惊无比。 萧铎又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既然你应该恨我,为何从进王府起……,还一直对我很好。”他闭上眼睛,不忍心说出欺骗二字。 为何?凤鸾自己也回答不出来,轻笑道:“或许是因为我傻吧。”嘴角勾起的弧度更甚,“当然了,想来王爷是不会相信的。”想起太医说起的那些担心,“那么王爷还是相信我心怀不轨好了,盼着你登基,然后再害死你,自己做太后独揽朝政。” 她道:“所以,心肠歹毒的我,这会儿是不希望王爷死的。” 萧铎看着她,不知道要在怎么回答。 不一会儿,汤药熬好端了上来。 凤鸾将药放在他的床头,“王爷好好喝,病好了,才有力气掐死我。”反正解释不清,越描越黑,好歹让他先把药喝了。神色复杂一声冷笑,“王爷,若是担心的话,就千万别死在我的前头,便宜了我。” ☆、第197章 时疫 凤鸾说的一半是气话,一半是想让萧铎赶紧喝药好起来,但是现实却和她的真正的期望相反,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始料未及! 到了下午,乌云又开始密布,没多会便又下了一阵不小的雨。 凤鸾坐在窗台前面,半倚靠着,闲闲看着外面千丝万线的青白水线,看着花木葱茏被洗刷一新,庭院中间,已经是一片烟雾蒙蒙的水汽升腾。心下叹气,只盼萧铎的病快点好起来,不然外面时疫蔓延,实在太让人揪心了。 至于自己和他的那些瓜葛都可以先放放,哪有比得上性命要紧呢? “王妃娘娘!”红缨脚步匆匆进来,脸色惊慌,“刚才梧竹幽居的人过来,说是王爷的情形有点不好,让王妃赶紧过去一趟。” 不好?怎么不好?凤鸾的心不由提了起来,赶忙下榻,冒雨去了梧竹幽居。 在侧屋见了高进忠,他一脸惊骇之色,团团转道:“王爷身上起小红点儿了!王妃娘娘,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听说得了时疫的人,就是先烧热,再起疹子,然后……”他哭丧着一张脸,跺了跺脚,“这不是要命吗?!” “什么?”凤鸾心头一跳,“不,不可能。” 之前听太医说什么时疫,只觉得是有备无患而已。毕竟大夫都是那样的行事风格,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有个什么,免得被患者家属埋怨事先没有提点罢了。自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还想着,萧铎早点好了,免得被传言得了时疫,让人猜疑。 却没想到真的…… “不。”凤鸾觉得嗓子发干冒烟儿,“这怎么可能呢?太医不是说,时疫如今还在京郊的吗?京城都没听说有病例,王爷怎么会得呢?”急匆匆的,“我去看看,别是你们眼花看错了。” 她急匆匆的推门进去,走到床头。 萧铎抬头问道:“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凤鸾还没有回答,高进忠就抢先上前给他拿垫子靠上,然后回头挤了挤眼,然后才回道:“王妃听说王爷烧热的厉害,有些担心。” “是啊。”凤鸾喃喃,对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时疫的事,不能说漏嘴了。因而强力缓和了下神色,微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王爷,有点着急。” 萧铎病中,脸色虚浮很是不好,“怎么觉得你们鬼鬼祟祟的?”他眼里闪过疑惑,但是很快就烧热的精神不济,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出去让我睡会儿。” 高进忠低头不语,在自己的脖子上随意摸了摸。 “好,王爷歇着。”凤鸾上前给萧铎掖被子,然后不摘痕迹朝他脖子上看去,耳朵下面,果然隐隐了五、六个小红点儿,只是压着不敢说,“我们先出去了。” 等到出了门,强撑的笑容这才散开。 “怎么办?”她浑身无力的软坐在椅子里,心里慌张不定,----这是怎么回事?前世萧铎活得好好的啊,他怎么会出事呢?抬头说道:“不不,可能是弄错了,起小红点儿不一定就是时疫啊。” 高进忠哭丧着一张脸,“是啊,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 虽然凤鸾不停的安慰自己,萧铎还要做皇帝,他不会有事,但是担心开了头就止不住。不停的想,万一他真的感染时疫一命呜呼,自己要怎么办?一双儿女要怎么办?这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 听说萧铎身上起了红点儿,特别谨慎,先喝了药水,又喷了一身药粉,才进去做了短暂观看,甚至没有叫醒萧铎问话,就出来了。 “如何?”凤鸾提着心,觉得自己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情形不好。”太医脸色沉重,摇摇头,“看起来,十有□□就是时疫。”长长叹了一口气,“王妃让人观察着,若是王爷到了夜里觉得忽冷忽热,又喊口渴,明天身上的红点更多的话,就是时疫了。” 凤鸾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强撑道:“那要是真的被太医说中,然后呢?王爷要怎么治疗?”脸上带着希翼和紧张,生怕太医说不能治疗了。 然而太医仍旧摇头,“如果是真的,目前并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法子,只能先把王爷隔离出来,避免再次传染别人。”然后看了看她和高进忠,“你们俩接触过王爷,回去以后用醋洗手净面,然后也要尽量少接触人。” ----情势已经坏到了如此地步! 凤鸾的身体晃了晃,她让自己冷静,可是心却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医,辞别高进忠,然后精神恍惚回了荷风四面。婥姐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叽叽喳喳道:“等我,哥哥等等我。” 昊哥儿哈哈笑道:“偏不等。” 凤鸾神经质猛地一颤,当即喝斥,“不要让他们到前面来!” 姜妈妈吓了一跳,赶紧到后面门口拦人,隐约还听得婥姐儿抱怨,“我不回去,我要和哥哥……”声音渐渐变小,像是被乳母给抱走了。 凤鸾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清楚,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过?一想到萧铎要死,眼泪就不自控的冒了出来。 恨呢?前世的恨呢?他那样薄情,哪怕自己和他欢好过,还怀了他的孩子,仍旧没有丝毫打动他,自己应恨他才对啊。 他死了,自己为何会心里难过?舍不得他吗? 不,不……,不知道。 凤鸾想不清楚这个问题,夜里翻来覆去的纠结,又是担心萧铎的病情,昏昏沉沉的没有睡好。次日一大早,高进忠急匆匆过来回禀消息,脸色惨淡,“不好了,王爷昨夜的症状和太医说的一样,而且……,身上的小红点也变多了。” “当真?!”凤鸾顿时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开始变得困难。那一刻,顾不得再想太多,便急匆匆去了梧竹幽居,却被人拦在门外,“王爷说了,他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感染时疫,不准任何人进去,王妃娘娘也是一样。” “王爷!”凤鸾急得跺脚,在外面喊道:“你怎么样了?!” ----里面没有动静。 凤鸾朝里面喊道:“王爷,我只是看看你,没有那么严重的。”又朝门口的人怒道:“走开!你们让我进去,不看一眼,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王妃娘娘,你别让奴婢为难。” 凤鸾坚持道:“不行,我一定要看一眼才走。” “王妃娘娘。”高进忠劝她道:“王爷不让你进去,也是怕你被传染……” “滚开!”凤鸾一脚踹开了门。 她正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动静,接着是萧铎说话的声音,“别进来。”听起来颇为虚浮无力,“我病着,精力不济,正需要你主持王府的事,你若是跟着病倒了,丢下王府交给谁来管?更不用说让我好好养病了。” 高进忠赶紧把门给关上了,“王妃,先回去罢。等下太医回再过来,给王爷换上治疗时疫的汤药,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有被感染的风险。” 凤鸾木呆呆的站在门口,为什么……,为什么和前世不一样了?是自己大乱了今生众人的轨迹吗?比如凤家的人,前世大多数都是已经死了,而现在她们却活着,所以以前活得好好的萧铎,也可能会死去?不,不是这样的! 前世今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哪一个才是假?自己的重生到底改变了什么?她在心里拼命的摇头,脚软虚浮,心绪乱得简直没法正常思考,混乱的有点分不清了。 ----噩耗接着传开。 三清大师因为服用金丹过量导致腹裂,升仙去了。 凤鸾被这个噩耗打击的不轻,这是……,因为他泄露了天机,所以遭了天谴?那么自己呢?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她不由苦笑,原来重活一世比别人了解的多,并不代表就能一帆风顺啊。 凤鸾那天在猎场淋了雨,受了寒气,这几天本来就有点小风寒,加上还要主持王府的日常中馈,照顾孩子,以及担心萧铎那边,----几下里夹攻,自己的身体也觉得不舒服了。 临水前,她喝了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汤。 却没有睡安生,做了噩梦,她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火炉子里面,全身着火。正在惊慌失措,又看见萧铎也在火炉子里面,他身上衣衫残破不全,满脸血污狼狈,再仔细定睛看看,居然被烧掉了一只胳膊! 他的表情凄凉惨淡,“阿鸾,都是你害了我。” “啊!”凤鸾一声尖叫,醒了过来,转头看向周围,屋子里点着昏昏暗暗的光芒,并没有丫头惊动进来。看来那身尖叫是在梦里,她松了口气,却觉得浑身燥热,好似梦中的火炉子感觉还在,不由掀开被子透透气。 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为何床沿摸着那么冰凉?再摸摸,好像什么东西都是不正常的凉,抬手摸了摸额头,却对比出一片烫热来。 自己这是发烧了?凤鸾心头一跳,难道自己也感染时疫不成?她强打精神下了床,披了衣服,然后在水盆里试了试温度。 ----的确是发烧了。 凤鸾强大精神镇定自己,不,不要慌,可是头重脚轻的状态却在提醒她,这次发烧很可能是从萧铎身边感染时疫。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梦境,莫非……,是什么不吉祥的预兆。 难道自己和萧铎要像梦境一样,死于非命。 “王妃。”红缨披了衣服进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渴了找水喝?我给你倒。” “不用。”凤鸾断然拒绝,“出去,我要睡觉。”她转身回了床,既不想让红缨过多的接触自己,免得传染,也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在发烧。半夜三更的,叫不来太医,只会弄整个王府惊动,谣言满天飞。 可是剩下的后半夜她也睡不着了。 ****** “王妃娘娘不舒服?”穆之微问道。 “是啊。”苗夫人也问:“是不是累着了?让我们进去请个安罢。”倒不是特别关心凤鸾,而是关心王爷。听说前几天就叫太医过去,想来是身子不适,但是才有穆之微去梧竹幽居被撵的例子,不敢冒冒失失的去啊。 这两天过来询问,凤氏都是一句,“王爷感染了一点小风寒,不太舒服。” 但这会儿凤氏怎么也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偏生今儿过来请安,王妃还不让人见面,这两人是都病了?还是又在小儿女一般的赌气闹性子。 说起来也是好笑,王爷是多么冷清冷面的一个人,到了王妃这儿,就时常做出些孩子气的举动,但是好笑之余,……又是对凤氏的满满嫉妒。 第234节 “回罢。”姜妈妈亲自出来撵人,“王妃不舒服,今儿先不见人了。” 苗夫人和穆之微都是满心失望,但却无可奈何,只得告辞。 凤鸾并没有让太医到荷风四面,而是起身去了梧竹幽居,打算等下太医到了,顺便给自己诊脉,尽量让消息隐瞒,免得闹得王府里风云不定。等到太医来,依旧是之前的那套流程,先喝药喷药粉,然后再进去给萧铎诊脉。 人出来,脸色却是凝重,“王爷的病症虽然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转,唯今之计,只能仔细调养着了。” 凤鸾心底一沉,勉强笑道:“没有恶化就好。”然后叫了太医去侧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说。”关了门,避开了人,才道:“烦请太医为我诊脉。” 太医抬眼,“王妃的意思……”继而让她搭了帕子,切了一会儿脉,问道:“王妃可是夜里发烧了?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就是发烧。”凤鸾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和,“王爷病了,王府里面乱乱的,所以暂时不想声张,烦请太医先给我开点药,我就在这边喝了。”又解释,“放心,我会尽量回避人的。” 太医摇了摇头,脸色沉重,但还是开了药方子交给了她。 凤鸾气定神闲的坐着,等人熬了药,喝完了才回荷风四面,静静等着母亲过来。因为……,预防时疫,自己要把一双儿女托付给母亲。 先叫了王诩,隔了屏风,说道:“等下我母亲会过来一趟,接孩子们,路上交给你负责照看着,我就不过去了。” 王诩诧异道:“王妃不去凤家?” “嗯。”凤鸾不便说出真实的原因,只道:“王爷不太舒服,我走不开,辛苦你走一趟,照看好孩子们。”自己很可能就是时疫,要尽量避免和孩子们接触,甚至要少和身边的人接触,将病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王诩略有沉默,“是。” 心下中觉得有点古怪,王妃竟然舍得让凤二夫人带着孩子们走,虽说是去外祖家,但她不跟着一起护送就不太对劲儿了。还有以前她都是大大方方叫自己说话,今儿为什么要隔着屏风? 正在琢磨,凤二夫人甄氏赶了过来。 “母亲别过来。”凤鸾依旧隔着绡纱屏风说话,阻止道。 “怎么了,……这是?”甄氏声音不解,从屏风下面打量着女儿的裙子,“巴巴的叫了我过来说话,又不见面。” “脸上长了癣,难看的很,母亲就在屏风后面说话罢。”凤鸾撒了谎,她不想让母亲惊慌起来,更不想让她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只做忸怩撒娇道:“母亲,你千万别过来了。” 甄氏本身是个极度爱美的人,听得这个理由,倒也没有怀疑,而是笑道:“行,你说吧,什么事儿?” 凤鸾便道:“最近王爷感染了风寒,有点重,加上前段时间和我拌嘴了,总之他脾气不是很好,我要照顾他,还要受气,不免觉得累得慌。所以想让母亲把昊哥儿和婥姐儿接走,帮我照看几天。” 甄氏不由好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儿,专门叫我走一趟。”说了几句闲话,便去后面接了外孙和外孙女,要让他们跟母亲辞别的,却不见人。 “刚才梧竹幽居有人来找,王妃急着过去了。” “那我们先走了。”甄氏笑了笑,搂着一对龙凤胎外孙笑问:“你们想吃什么?都只管跟外祖母说,一准儿比你们弄的还好。” 两个孩子年纪小,又不知情,都是欢天喜地的。 “我要吃小荷叶卷儿。” “我要吃肉汤圆儿,还有,还有,上次外祖母家的那个泡螺,很好吃的。” 甄氏笑语盈盈,一脸欢喜领着龙凤胎去了。 只有王诩,还疑惑的回了回头,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呢?眼下没有功夫细琢磨,得先把孩子们送走,平平安安的送到凤家。 ****** 那天苗夫人和穆之微请安被拒以后,两人心里都是不快,但是没有太过在意,然而后面一连串的消息,却是古怪。先是凤家二夫人接走了龙凤胎,没过几天,京郊有人感染时疫的消息又传开了。 这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儿,大伙儿一琢磨,都是有了惊人的猜疑! 天哪,该不会是王爷和王妃都感染时疫了吧! 甄氏更是勃然大怒,当即再次来到端王府的荷风四面馆,直接往里面冲,大声骂女儿道:“你这个傻子!当着母亲的面还敢撒谎?!说什么脸上长癣,让我看看……” “夫人……”姜妈妈等人上前阻拦,哭道:“王妃已经发烧好几天了,一会儿退下去,一会儿又烧上来,真真切切是感染了时疫,夫人不能进去啊。” 甄氏身子晃了晃,扶着门框,眼泪不自禁的滚了下来,“阿鸾,我的阿鸾。” “母亲。”凤鸾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还算不小,但是却轻飘飘的,“我没事,就是不想见人免得传染,现在吃着太医的药,过些时日就好了。”又道:“还请母亲快些回去,然后多洒点醋,替我好好照顾昊哥儿和婥姐儿,我就安心了。” 甄氏哭了一场,骂了一场,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离去。 凤鸾已经将身边的丫头尽量撵开,屋内只有姜妈妈和红缨最贴身,但也只是放了药碗和吃食,便被她给赶出去。她的原话是,“要是一窝蜂的都病倒了,谁来照顾?”尽量自己动手,少接触人。 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不用避忌。 凤鸾睡了半个下午,感觉好点,又去了梧竹幽居看望萧铎,反正都是病号,就凑一块儿吧。她避开人进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往里进去,萧铎躺在床上,----大约是亲身接触了病源,他的情形要严重的多,脸色真是糟透了。 “来了。”萧铎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是我传染了你。” “别说这些了。”凤鸾在床边坐下,替他到了一碗茶喂他喝,尽量轻松,“我怕王爷一个人躺着难受,就过来看看你。” 萧铎心里像是被利剑戳了一下,狠狠的一下! 不是怀疑她吗?不是担心她吗?可是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而是一如从前照顾自己,神色平静,哪怕她……,因为自己而身染时疫。 “六郎。”凤鸾低垂眼帘,轻声道:“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想着万一不说,将来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说了。”语气里面尽是唏嘘,“你的那个梦是真的,的确是我前世带来的记忆,那时候我恨你,有什么理由不恨你呢?” “就连今生的最初我也恨。” “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要报复你,或者别的。凤家前世的惨剧不是因为王爷,我恨前世的你,不过是因为情感上放不下,觉得背叛罢了。” “可是……,你并没有义务要待我如何,一切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她轻声道:“我只想远离你。” ☆、第198章 抉择 萧铎目光清明似水,看着她,静静的听着她说。 “既然你知道前世今生的事,自然会有所猜疑,当初遇到我很巧,对不对?”凤鸾苦涩一笑,“可是我并不知情,真的,我是后来才想通其中的关窍。”看向他,毫无躲闪凝视他的眼睛,“我怕家里的人重蹈覆辙,陷入前世悲剧,就想改变,可惜父亲不中用,所以找到了大伯父……” 底下的话,不用说也是清楚的了。 萧铎眉头一挑,“……是凤渊?” 凤鸾接着道:“是的。”千言万语涌在心头,“或许你不信,但你想想,我当时既然那么恨你,岂会还想嫁给你?而且还是做妾。”嘴巧微翘,自嘲道:“虽说我现在阴差阳错做了王妃,但我进王府之前,又怎么知道你会对我如何?又怎么保证,穆氏一定会被废处死,轮到我来做王妃?” “难道我用一辈子做妾来报复你吗?做了你的侍妾,再谋害你吗?” “哦,我知道你会登基对不对?可是我又怎么保证自己会做皇后,而不是被别人摘了桃子?如何保证不会在姬妾斗争中落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的不说,我这几年遇到的险境还算少吗?” “与其前途未卜委身给你做妾,还不如……”她轻轻嘲笑,“还不如嫁给萧湛,好歹能混一个成王妃,到时候在提前把你算计死了,不就成了。” 她条理清晰、逻辑严谨,一五一十分析梳理。 “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凤鸾越说越是难受,强压了许多的天的委屈翻滚而出,泪水掉落,“孩子都为你生了两个,我得有多狠的心,才能害了他们的亲生父亲……”她哽咽道:“萧铎,你没良心!” 她的哭泣和伤心,那种悲伤委屈完全不是能够伪装的,令人为之动容。 萧铎伸手拉她,想要和往常那样拥她入怀,“阿鸾。” 凤鸾躲开他,哽咽恨声道:“你没良心,没良心……”她哽咽不已,“你就算、就算不清楚前世细节,就算怀疑我,但也一样明白,我根本就不可能伤害你啊。可是你疏远我、冷落我,什么都不说……”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是当年所写。 “你答应过我的,不论何人、何时、何地,因何事,让你对我怀疑,你都必须先来问问,且要把事情告诉于我。”一声声质问:“你忘了吗?你全都不记得了吗?萧铎你这个大骗子!” 凤鸾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我真恨自己,为什么知道你可能感染时疫,还傻乎乎的冲进来,害得一双儿女面临父母双亡的危险!更恨自己,你这般疑心又薄情,为何狠不下心来,趁你病弱,一碗毒药结果了你!” 她对别人都可以冷静,都可以沉稳,偏偏对这个薄情的男人,下不了狠心。 ----真是可笑啊。 凤鸾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不过没有关系,没准儿这场时疫,就可以把我们的一切都结束,往后我再也不用为难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该说的,我都说了。” 她收起眼泪,一步步后退,“如果你命大还能活着,请好好照顾昊哥儿和婥姐儿。但你要记得,虽然凤家算计了你,却是赔了一个小姐,赔了一双儿女,赔了助你登基大业的各种帮助,都是倒贴,一分一毫都没有从你这里捞到什么,不欠你的。” 没说这些话之前,还有满腔的愤怒和委屈支撑自己,说完就没了力气。 情情爱爱是什么?想不明白,那就再也别去想好了。 萧铎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离去,静默无声。 自己的计划不便告诉她,需要她在众人面前演一出大戏,但是瞒着她,就让她够辛苦的了,更不应该,还临时因为一时私念把她牵扯进来。 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疑心又薄情。 ----对不起她。 ****** 凤鸾不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是不是阴雨连绵,但是印象中却没有这样一场持久不退的时疫,并且开始慢慢扩散。京城里,陆陆续续有人感染、烧热,那些穷苦百姓哪得许多医药?看不起病的,便只能在家慢慢等死。 陆续有人死去,每天都有噩耗一个个传来,气氛凝重压抑。 凤鸾身上的红斑虽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是依然不见消退。好些天没有见到一双儿女,心中无比挂念,可是别说现在这样不能见他们,便是好了,也不敢冒冒失失把孩子接回来,好歹凤家没有听说谁染了时疫,总比端王府这种环境强多了。 再说自己精力不济,更怕照顾不好孩子疏忽他们,哎……,她幽幽叹气。 她走到门边,想出去透透气,又有一点犹豫。 门外有两个小丫头再说话,“真惨啊,听说今儿东大街又死了两个。” 另一个道:“哎呀呀,是啊,每天死人都没有断过。” 姜妈妈的声音传来,斥道:“王妃娘娘在休息,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走远点,再敢胡说八道揭了你们的皮!” 丫头们唯唯诺诺的跑远了。 接着又有声音传来,“夫人好点没有?”说话的人是穆之微,“听说外头的时疫越闹越凶,好些人都……,总之最近叫人担心啊。” “是啊。”苗夫人也道:“好好儿的,谁料到会有这么一场乱子。” “王妃好着呢,回去罢。”姜妈妈不耐烦道。 穆之微没有多客气,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苗夫人道:“穆侧妃,等等一起走罢。” 姜妈妈打发了人,进了前厅,与人抱怨道:“呸!装模作样的过来跑一趟,隔得远远儿,就怕被过了病气。”像是担心声音传进来,底下没再说了。 凤鸾微微一笑,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啊。 苗夫人和穆之微又去了一趟梧竹幽居,反正进不去,也不想进去,就在院子门口点了个卯,朝小厮问道:“王爷今儿精神可好一点儿。” 第235节 苗夫人也是同样的问了几句,然后一起走了。 高进忠得了消息,到里面回话,“穆侧妃和苗夫人在院子门口问了问,走了。” 萧铎闻言勾了勾嘴角,讥讽一笑,“她们不急着过来看本王了?” 高进忠低头不好回答。 萧铎冷笑道:“挺好的,一场时疫就让人心悉数尽显。” 苗氏和小穆氏,平时都是一副谦卑柔顺的姬妾模样。前者千伶百俐、八面玲珑,后者温顺恭良、贞静贤淑,但都是体贴自己,却又从来不跟阿鸾争宠,啧啧……,装的多好啊。 到了关键时候,她们就各自缩了回去装乌龟了。 哦,只怕还在盼着自己活下来,然后阿鸾一命呜呼。到时候,就可以到自己面前狠狠哭诉,“妾身等人日夜担心王爷,想来看望王爷,王妃娘娘说怕传染了时疫病气,不让随便看望,幸亏王爷福大命大没有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是阿鸾一死,只管把过错都往她身上一推就是了。 对了,穆之微应该比苗夫人更盼着阿鸾死,阿鸾死了,她这个侧妃,不就有望被扶正做继妃吗?呵呵,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啊。 萧铎本来是一时激愤之怒,却不料,所想成了真。 ****** 在端亲王府里一片乌云笼罩的时候,成亲王府却是兴高采烈。 之前成亲王萧湛才抚平了江南水患回来,被皇帝夸奖赏赐,眼下又在时疫中大显身手,帮着调度,各处设立粥棚和医疗点等等,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对比被废断头的废太子萧瑛,郁郁不得志的肃郡王和安郡王,还有如今卧病不起感染时疫的萧铎,----萧湛就好像众人陨落失色时,冉冉升起的一颗明亮新星,别人越是暗淡,他就越发璀璨光芒万丈。 于是那片赞誉之声,赞着,赞着,就开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朝堂里,渐渐有了用力萧湛为太子的流言。 什么“成亲王礼贤下士、平和近人,是难得一见的贤王”,又什么“成亲王少年英才非凡,能力出众,堪为皇子们的表率”,还有诸如“朝局动荡不稳,正宜立储以安定民心”,甚至还有“皇上病痛烦恼,不防立储君监国用以分忧”。 这里面,有秦家太后一党的推波助澜,更有人浑水摸鱼,把流言给故意推偏了。 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闭上眼睛,足足有半晌都没有说话,但是心口却是剧烈的起伏不定,明显已经震怒非常!可是上朝以后,却仍然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下面的臣子和皇子们,一个个都是居心叵测之徒! 而萧铎,正在安安静静的躺在梧竹幽居养病。 “王爷还是不见好吗?”穆之微问道。 乳母回道:“是啊,愁人呢。” 穆之微的确有点犯愁,不过却也不是天塌下来的那种。 假如王爷活着,凤氏倒霉不济死了,那么自己就有可能被扶正做继妃;假如王爷和凤氏一起死了,那么自己再也不用跟人争宠,没孩子有何关系,凤氏和堂姐穆氏留下的孩子,都得自己这个侧妃来照顾抚养,那还不是想养成什么样儿,就养成什么样儿! 昊哥儿做为世子,将来继承王位也得敬着尊着自己这个养母,否则就是不孝。 唯一担心的可能是,王爷死了,凤氏却没有死。 不过那也能过,反正王爷根本就不打算给自己宠爱,就算再过几年,他和凤氏都宽容自己,自己也人老珠黄了。要是王爷死了,凤氏活着,至少不用再被凤氏忌讳,只要好好敬着主母,总会让自己平平安安活到老的。 穆之微想起那日过去送靴子,被羞辱、被嘲讽,不由一声嗤笑。 ----自己争不过,就让这场时疫替自己去争罢。 不过这三种可能都有益处,但她很快又想到另外一种,万一……,时疫过去,王爷和凤氏都平安无事呢?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和从前一样么。 穆之微想清楚了里面关窍,浑身轻松,怡然自得修剪起花花草草来。 “侧妃,正院那边有人来了。” 穆之微放下剪刀,“什么人?” 丫头回道:“说是左谷蠡王特意让人回了一趟霍连,快马加急,带了两份治疗时疫的特效药回来,等下煎给王爷和王妃喝,就可望痊愈了。” “还有这样的……”穆之微语气有点急促,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继而缓了缓语速,“……好事。”她恢复了平静,“这是好事啊。” 这个消息对于王爷和凤氏来说,的确是好消息,对自己却是一个沉闷的消息。 若是王爷和凤氏都好转了,自己既扶正不了成为继妃,也没有可能抚养凤氏的孩子,还是无子无宠,一切如前没有任何改变。 电光火石之间,福至心灵,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策。 穆之微没有犹豫,当即朝乳母低声吩咐了几句,出门往荷风四面赶去。 院子里,传来托娅清脆的声音,“我们草原上隔几年就会有瘟疫,见多了,死得人也多了,慢慢就找出一些有用的药来。”她的声音很有信心,“表姐,等下你和表姐夫喝了药,一定会好转的。” 凤鸾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屋子里面隔着窗传出来的,“多谢你们费心。” 姜妈妈在忙着招呼丫头们,“分两碗倒好,一碗端进去给王妃,一碗送去梧竹幽居给王爷,赶紧的,都别磨蹭!” 很快,两碗乌黑的药汁给熬好了。 “别急。”托娅从哥哥手里,小心翼翼取过一个密封竹筒,打开道:“别的药材还好说,月精石却是十分难得,好不容易才找来这点子够两人份呢。”她将那莹白色的药粉,左右分分,很小心,生怕分得不均匀了。 众人都在忙着看小茶几上面的药碗,谁都没有注意,穆之微什么走过来的。 “好了。”托娅捧着药碗,想要递给提着盒子的小丫头,“给你。”结果一起身,手肘就碰到了人,“啪嗒”一声,失手将药碗打碎在地! “天哪!”姜妈妈一声惊呼。 托娅也愣住了,转头一看,“你是谁?”继而恼怒起来,“好好的,你干嘛站在我的身后?你、你……”她气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药没有了。” 穆之微一脸惊慌之色,“我只是想看看,看看要……,不妨你突然站起来。”咬了咬嘴唇,当即跪了下去,做些无用功去拣那些碎片,“怎么办?这药要怎么办?”除了抹了一手药汁,什么用都没有。 在场众人都被这个意外给惊呆了,半晌了,才纷纷回过神。 阿日斯兰皱眉道:“少了月精石,便是把剩下的药材再熬一遍,再弄一碗,药效也不太好了。” 姜妈妈急急问道:“那多吃一些呢?” “不是太好。”阿日斯兰一脸愠怒之色。看了看穆之微,不知道这个女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眼下顾不上训斥她,朝姜妈妈解释道:“这些药草全靠月精石发挥药效,本身很难散开,便是吃了也是见效甚微。只能先吃着,我再让人回霍连去找,尽量多找一点来。” 姜妈妈急得跺脚,“现在不是多少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这一来一回得多长时间啊。”晦气的话她不敢说,等那么长时间,谁知道得了时疫的人熬不熬?下一瞬,她很快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现在就剩下一碗药了。” ----是给王爷喝?还是给王妃喝? 凤鸾一直在里面窗台边,看着外面。毕竟得知有特效药,怎么可能不激动?当时看着穆之微走过来,本能的就觉得不舒服,刚去门外吩咐了红缨,结果红缨刚刚走到台阶上,那边药碗就打碎了。 听托娅的话,穆之微应该没有推她,但是却靠得很近,所以穆之微只是“不小心靠近了一些”,让托娅失手打了药碗。 呵呵,果然难缠啊。 她要自己做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选择自己喝了药,就是背弃萧铎于不顾,不论情感还是道义上都站不住脚;选择让萧铎喝药,自己又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一个月时间,就有可能面临死亡。 穆之微让死亡之神来威胁自己,她……,等着自己出错。 ----然后永世不得翻身。 ☆、第199章 生死 “姜妈妈。”凤鸾在里面喊道:“快把另外一碗药给王爷送过去,小心点,别再出岔子了。” 一串脚步声响起,门外似乎来了不少的人。 姜妈妈急道:“王妃娘娘,药可只有一碗了啊。”底下的话不敢说,让王爷喝了,那她呢?就这么干坐着等死吗?那可是自己从奶娃娃一直抱大的小姐啊,难道要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想一想,都是揪心的痛。 “妈妈糊涂!”凤鸾当即喝斥道:“只有一碗药就更应该端给王爷喝!难道妈妈要我做那不忠不义之人,罔顾王爷和我的夫妻情分吗?难道妈妈要让昊哥儿和婥姐儿没有父亲吗?难道要让王府没有主人吗?快去!” 穆之微真是毒辣,因为……,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喝那碗药。 作为妻子,不管丈夫的死活,用丈夫的死换了自己的活命,这还站得住脚吗?皇室又岂能容忍谋害皇子的王妃?自己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侥幸不被处死,也是名声尽毁,而且还会连累昊哥儿和婥姐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论自己与萧铎的感情如何,便是不为他,为了自己和儿女,也不能喝那碗药。 而自己……,到底舍不舍得他死都不重要了。 穆之微布置了一个左右全是死门的路,自己只能抉择,哪一种死法更体面一些,而没有逃生的可能!因而长长的叹了口气,便道:“你们还不去给王爷送药吗?迟一刻,我就立即碰死在墙上!” 再拖下去,整个荷风四面的人都有了罪过。 “我去。”王诩比谁都要更加冷静,当即端了药,装进食盒里,用最快的速度飞奔梧竹幽居而去,却不肯就这么交给高进忠,“求王爷出来见一面。” 高进忠为难道:“王爷染了时疫,不便出来。” “那我进去说。”王诩道。 高进忠目光惊讶,劝阻道:“时疫是会传染人的。”看不明白,这王诩到底在想些什么,送药就送药,自找“死路”做什么?犹豫了下,对里面大声喊道:“王爷,王公公有急事求见。” 门后一阵动静,片刻后,萧铎的声音响起,“何事?” 王诩回道:“左谷蠡王让人快马加鞭,从霍连带了两份特效药回来,然后被穆侧妃的丫头打翻了一碗,剩下一碗,王妃让给王爷送过来。” ----穆之微不是要算计她吗?一样休想脱身! “奴才告退。”王诩说完,放下食盒转身就走。 屋子内外都静默了片刻,气氛凝重。 高进忠把食盒提了进去,小心翼翼放下,打开了,从里面捧出一碗热腾腾的乌黑药汁,抬头迟疑道:“王爷,这……,王妃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铎一下子坐在椅子里,目光复杂,轻声自语喃喃,“我真是……”看着那微微荡起涟漪的药碗,乌黑的汤药倒映出她愤怒的面容,泪光莹然的面容,照出自己心里的猜疑和冷情,……对不起她! 而此时,王诩已经赶回了荷风四面。 姜妈妈等人还在急得团团转,又重新让人熬了药,但是却没有让药草发挥特效的月精石粉末了。姜妈妈迟疑不定的看着药碗,“这……”连声叹气,“有总比没有好,还是给王妃送去罢。” “我去。”王诩还是平静的语调,他端了碗,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把东西都放在门口等凤鸾拿,而是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凤鸾目光惊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进来了?”下一瞬,又着急道:“放下药碗快出去,别过了时疫的病气。” 王诩关上门,将药碗平平在她的面前,淡淡道:“王妃喝药罢。” “我让你出去。”凤鸾本能的往后缩,想避开他,“比离我太近,会传染……” “要过病气,就过罢。”王诩上前一步,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你看,这样多半已经传染了,我出去不出去都一样。” 凤鸾目光清亮的看着他,要挣脱,却挣不脱那双看着修长的手,不由失色道:“你疯了?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记得吗?那一次……”王诩静静凝视着她,细细说道:“那一次我们两个仓皇逃命,在船上,你用身体替我挡了一箭。那时候我以为你会死去,便发过誓,如果你活着就好好送你回去,让你和丈夫孩子团聚,如果你死去……” 他微笑,“我愿和你一起死去。” 凤鸾看着他缓缓蹲身下去,在自己面前,仰面看向自己,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的,……是情意。在这一刻,他把心意毫无遮拦的捧了出来,宛若水晶一般透明干净,要献给自己,和自己一起从容赴死。 第236节 他的手又温暖,又柔软,和萧铎的沉稳有力很不一样。 “不。”凤鸾泪盈于睫,轻轻摇头,“王诩,你别傻了。”她感到深深的难过,无比心痛,此刻的王诩和前世的自己多么相像?因为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寒冷,哪怕只要遇到生命里的一点光亮,都舍不得放弃,飞蛾扑火一般扑了过去。 “不值得。”她的眼泪一颗颗掉落,跌在他握着她的手上,“我对你的那点关怀,对你的那一点点好处,真的不算什么。”她哭了起来,“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感情都把握不好,一团糟……,不值得你这样做,不值得你搭上性命。” 王诩的声音像是在天边云际响起,飘飘忽忽,和云朵一样温暖轻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只有情愿不情愿。”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凤鸾的眼泪无法停下来,哽咽难言。 王诩淡淡微笑,“你活着,我希望你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一生平平安安。如果你要死去,希望黄泉路上有我陪伴,让你……,不孤单。” ----如有地狱,与你同行。 ******* 到了下午,就传出穆之微不幸感染“时疫”的消息。 而且不仅穆之微得了时疫,她的乳母,身边的丫头也都纷纷不幸中招,全部都被封锁了起来。双香仙馆里,穆之微正在惊慌的拼命拍门,“开门!开门!我没有病!”她用力的拉扯门拴,但是却被锁住了,“你们听见没有,开门!” 哪里有人应她?外面一片静悄悄的。 穆之微颓然的软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好,凤氏要杀了我!”原本想着,是托娅不小心碰到小丫头打翻了药碗,就算牵连到自己身上,也不过挺一挺就过去了。 却没想到凤氏如此胆大猖狂!非要说自己得了时疫! 乳母在旁边哭道:“侧妃,这个凤氏根本就不按规矩来,铁了心,要害了你啊。” “没事,没事的。”穆之微强力镇定自己,安慰乳母,“不是已经提前让人给穆家送信了吗?到时候只要一闹起来,王妃也不得不放人,只要让母亲带我回穆家治疗,就能躲过这一劫了。” “要是王妃不放人怎么办?” “她不敢!”穆之微咬牙道:“凤氏凭什么扣押我?她敢扣留我,就让穆家告她借故谋害王府姬妾,一样叫她名声尽毁。”笃定的语气里面,也有安慰自己的成分,“她有儿女,不敢的!” 乳母擦了擦泪,“那咱们就等着穆家来接人了。” “嗯。”穆之微点了点头,“很快的。” 只要自己扳倒了凤氏,凭着自己的侧妃身份,穆家肯定会为自己争取王妃之位,到时候自己在贤良大度一点,对几个孩子好点,名分上也就稳当了。而且男人能有多长情呢?凤氏一死,王爷至多不过牵挂两、三年,天长日久,自己总会慢慢熬出头的。 不然的话,要是王爷和凤氏都平安活下来,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她低声喃喃,“别怕,等穆家的人过来就好了。” ----但是她却永远都等不到了。 如果是凤鸾在门上面拦人,穆家可以跳脚起来指责种种,不停泼污水,逼得凤鸾不得不让穆家接人走。可是……,拦着穆家人的却是高进忠,说道:“王爷说了,穆侧妃得了时疫病得重,很容易传染人,谁也不让见。” 穆二夫人急道:“我们是带侧妃回去治疗的。” 高进忠一声冷笑,“这话是怎么说?难道我们王府请不来太医,侧妃病了,反倒要送回娘家去治?还是说穆家有了什么了不得神医,了不得的良药,若有,烦请也分给王府一份,王爷和王妃都是不胜感激。” “不是。”穆二夫人急急要解释,可是先前准备好的说词都是针对凤鸾,却没有针对端王的,况且道理站不住脚啊。因而只得再三陪笑,“烦请高总管通融一下,让我把侧妃带回去,好歹也给王府分担一份担子。” 高进忠理都不理她,朝门上的人吩咐,“有人趁着王爷和王妃身体抱恙,在咱们端亲王府门口闹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管他是什么候府、伯府,还是公府,王爷吩咐一律都打出去!” 王府可是配置有持枪侍卫的,穆二夫人的那点家丁根本就不够看,连招架之力都没有,最终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不得不狼狈的逃走。 高进忠进去回复,“王爷,门上的事都交待妥当了。” 萧铎淡淡道:“穆家吃了这次亏,不会再来闹,你去把小穆氏的事儿办了。” 本来留着她也不是不可以,和穆家多一挂姻亲联系不是坏事,对贤姐儿他们也有一定好处,只要穆之微不闹事儿,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是她心思毒辣、胆子不小,居然敢布置阴谋设计阿鸾! 更不用说,假如自己和阿鸾真的得了时疫,岂非要因为她而丧命一人?若是阿鸾不把药送过来,彼此就算活着,再见面岂不是一辈子的芥蒂?小穆氏其心可诛! 对付一个王府姬妾,可比让三清大师服用金丹暴毙而亡简单多了。 高进忠领着人去双香仙馆,吩咐人先守着外面,然后进去,“开门!”看着穆之微和乳母惊慌的神色,不为所动,“把门关上。” 穆之微见不是凤鸾的人,是他,不由惊慌道:“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高进忠阴恻恻一笑,“自然是王爷派奴才过来的。” 穆之微一脸不可置信。 高进忠却没有心思跟她啰嗦,朝人递了递眼色,“穆侧妃她们感染了时疫,赶紧喂药,小心别洒出来了。” “什么药?”穆之微惊慌道:“我没病!”被人抓住了,动弹不得,看着那乌沉沉的药碗不由惊慌,“我是理国公府的千金,是上了玉牒的侧妃,是……” 高进忠听得笑了,“放心,王爷舍不得你死。” 一招手,便让人把两碗药给灌了下去。 穆之微捧着喉咙,只觉得火烧火燎的灼热疼痛,再张嘴,很快就发不成声音,一说话就痛得钻心,像是刀割一般,----这是哑药!她明白了,却晚了。 “把人放到床上去。”高进忠又道。 穆之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抬到床上,死死摁住,她满目惊慌不已,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拼命挣扎。下一瞬,她看见有人掏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叫人惊悚的寒芒。 高进忠走了过去,在她跟前,附耳低声道:“王爷说了,你不比蒋氏老实听话,就是让你不能说话,也不放心,所以只好让你往后都在床上养病。”然后起身一笑,“一辈子做个老实恭顺的好侧妃,省得穆家的女儿送不完。” 穆之微看着那柄带着寒芒的匕首,朝着自己手腕落下,刀尖刚刚触及皮肤,就是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但很快,又是几记剧痛的闷哼声接连响起,叫人不寒而栗。 ****** 外面的流言越来越凶,成亲王萧湛很快被推到风口浪尖,立储的声音,越来越热情高涨,局势已经不是萧湛和秦家能够控制的了。 肃郡王和安郡王在一处喝酒,两人都是心有戚戚焉。 安郡王道:“我是半瞎,这辈子就没往那个位置上想过。可叹啊,这风水轮转居然转成这样,大哥走错了路就不说了,二哥你也……,哎,真是不该冲动啊。眼下老六病着,倒是便宜了老七,啧啧,该不会以后咱们要像他俯首陈臣吧?我这心啊,真是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 肃郡王端起酒默默的喝了一口,又一口,并不说话,眼睛看着前方遥远的天空,心思飘飘浮浮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父王早就没有让自己登基的念头,不然的话,自己献上忤逆的哥哥头颅,父皇就应该夸奖自己忠君,大义灭亲,而不是雷霆震怒骂自己一顿。然后仍凭自己被众多不轨臣子弹劾,直到老六站出来表演兄友弟恭,父皇才扮演了一回慈父,宽容了自己。 ----只有体会圣意才有活路。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无兵无权的皇子,哥哥谋逆而死,母后被禁,范家又被皇上忌惮和厌恶,早就没有希望了。 至于老三说便宜了老七,只怕也未必。 老七现在犹如烈火油烹一般,看着辉煌灿烂,却不是什么好事。父皇还没死,老七就有了一代圣君的光辉,臣子和皇子们都嫌父皇老了,等着拥立新君了。呵呵,叫父皇的帝位做的如何有滋味?岂有不怒不恨的? 除非老六真的感染时疫病死了,不然的话,友爱兄弟的端亲王,孝顺父皇的端亲王,才是下一任储君的最好人选。 肃郡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酒。” 外面的时疫渐渐得到了控制,虽然还是一片乌云瘴气,但是新增病患渐渐减少,大家也对时疫麻木不少,局势看起来相对平静一些。而朝堂上,有关拥立成亲王为储君的势头,越演越烈,这一天终于有人破开坚冰上了折子! 萧湛眉头一皱,当即推辞,“之前立储,曾经引起废太子的忤逆之心,并无大的好处,反而容易让人心暴涨不安。父皇春秋正盛,对于储君的选择还要细细斟酌,此事断断不行!” 朝臣中,有人却道:“废太子是废太子,成亲王又不是那种忤逆之人,殿下你忠君爱国、精明睿智,若是能够册立为太子,必定能为皇上分忧。” “是啊,成亲王殿下就不要推辞了。” 臣子们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但是再热闹,都得要龙椅上面的皇帝决定,众人不由看了上去。 皇帝静静的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不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是在围绕这成亲王打转,无非是他够不够贤能,能不能执掌着大好江山罢了。没有人在乎自己这个老皇帝,没人关心自己的病痛,下意识的往萧铎的位置看了看,人却不在。 此时此刻,萧铎正在梧竹幽居的院子里练剑,然后收剑回鞘,与高进忠笑道:“左谷蠡王的药很不错,见效很快。” 高进忠讪讪一笑,没出声儿。 “王妃那边最近怎样?”他问。 “还是老样子。”高进忠回道:“左谷蠡王已经又让人去霍连取药,等药取回来,王妃自然就痊愈了。” 萧铎静默了一会儿,似在深思。 而荷风四面馆里,凤鸾也同样在静静思量着,有点奇怪……,自己没有吃到阿日斯兰带来的特效药,居然也平平安安的。最近身上的小红点少了不少,而且除了这点症状,别的好像也没特别不适。 甚至……,抬头看了过去,连王诩都没有被感染。 真的只是自己福大命大吗?但为何,自己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你说。”她抬眸问,“我的命是不是太好了点儿?每次都是大难不死。” 王诩将药碗放在跟前,回道:“这样不是挺好吗?”心情复杂而尴尬,自己原本以为她躲不过一劫,怕她一个人呆着害怕,临死都没有人陪着,加上穆之微设计害她,逼得她将药送给了萧铎。 所以……,一时冲动就说了那些话。 现在看起来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只要养着,再等阿日斯兰的药送来,想来就应该痊愈了。萧铎那边不是都说好了很多吗?她的病症又不重,肯定好的更快,----她能活下来当然很好,只是以后,自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因为尴尬,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听说穆侧妃一直病重不起。” 凤鸾是了解萧铎的性子的,淡淡道:“既然是王爷让高进忠过去安排,自然就不会让她再好转了。”自己把救命的药给了他,他处置了穆之微,算是给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也给昊哥儿他们解决了一个难题。 不然的话,万一自己真的命里不济撒手去了,再留着穆之微还活着,那也太叫自己恶心,----留下她好拣自己的便宜,欺负自己的孩子吗?萧铎这一手倒是体贴,废了穆之微,又免得再有人给王府塞姬妾来。 不不,自己不是烦恼的这个,而是这场时疫有着不少的蹊跷疑点。 外面成亲王萧湛的事,自己是知道的,起起伏伏,和萧铎的病似乎配合的很好,刚好让萧铎躲开了被立储的风浪。皇帝是不会立储的,萧湛前世就是被众人推着,闹得人人皆知要被立为太子,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生……,只怕逃不出同样的命运。 而现在的风平浪静,对比之前的豁然心惊以及害怕,好似……,好似自己过于紧张了一些,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虽然时疫会死人,但也不是得了就会死啊,弄得眼泪汪汪的倒是有点滑稽了。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吧?这场时疫。”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起初我还以为会是生离死别,就……,就跟王爷说了一些话,现在想收回来都来不及了。” 王诩的嘴动了动,静了一瞬,才道:“我也说了一些不应该的话,王妃忘了罢。” ☆、第200章 谅?不谅 凤鸾微笑道:“你并没有说什么,别多想了。” 这些天,是他一直不顾危险在陪着自己,不论自己能不能好转,都感激他的这份情谊,以及当时从容说出一起赴死的决心,----同甘容易,同苦却难,更不用说是陪着他人赴死了。 大概自己再也不会听到这样的话,收到这样的情意。 有些东西即便不能真的拥有,但是见识过,也足以满满一辈子感动。 “阿日斯兰说了去霍连那边是快马,想来应该快回来了。”凤鸾不想让他尴尬,转而说起别的,“听说王爷吃了很有效果,再调养几日,就可望痊愈,想来我吃了特效药也会很快好转的,放心吧。” 王诩本来就是心思敏透的人,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好,就当没说过,还和以前一样过罢。只盼霍连那边的药早点送过来,解了她的病,不用再一直悬心过日子。 第237节 几天后,外面有关立成亲王为储君的风波,告一段落。 -----皇帝驳回了折子。 “你说。”凤鸾的心思,又转回了之前的疑惑,“这时疫是不是有点巧的?刚好一前一后,让王爷的病压着外面的风波过去。” 王诩压下了那份尴尬,倒是沉静下来,回道:“嗯,是有点巧。”两人一起单独呆了好些天,更熟稔了,说话的时候也带着随意亲近,和无所避忌,“就像王妃刚才说的那样,刚刚好……,让王爷避开了外面的风波。” 凤鸾拖着腮,看着他道:“所以我觉得奇怪啊。”一时间想不出缘由,视线却停留在他清雅精致的眉眼上,有一瞬恍惚出神。如果他不是因为变故做了太监,配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赏雪煮茶、弹琴观鹤,不知道是多么风雅的事。 王诩却有些受不了她这目光,看得自己心中波纹荡漾,心气不平,忍不住避开视线抱怨道:“王妃,你别这么看着我。” “啊。”凤鸾回神笑了笑,“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十分好。哦,听红缨说,好像宫里还有不少宫女喜欢你。”觉得挺有趣的,“我跟你说一个小秘密,就连红缨,都偷偷的跟我夸过你,你别告诉她,会害臊的。” 王诩看着她眼里的狡黠淘气,不由双眼微眯,“王妃,平时看你端庄大方,今儿才知道你这人如此促狭。”这话说得不像奴才和主子,更像亲密的朋友。 “我本来就是这样。”凤鸾笑盈盈的,也不介意,“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家都说我太淘气不老实,常常捉弄人,现在么,只是不得不端起来罢了。”忍不住又看他,“其实你不用整天穿这绿袍子,一年四季都跟竹子似的,我让人给你做两身新衣服穿吧?如何?你喜欢什么颜色?” 王诩有点啼笑皆非,女人的心思怎地这般不好捉摸?才担心大事,一会儿就转到做衣服这种琐碎上头。可是她眉眼弯弯,眼神清澈,那样托着腮看着自己,说着漫无边际的琐碎闲话,叫自己心里柔软的不像话,好想……,她说什么都答应,但最终还是迟疑了。 他道:“不好罢,我一个太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做什么?”就算不怕别人非议,还担心萧铎那边会不会吃醋呢。 凤鸾的笑容淡了一些,转了头,“哎……”她叹气,“你还不知道我和王爷说了什么,等他好了,我也不清楚会是什么状况。”皱了皱眉,“不说他了,心烦。”比起萧铎那种反复折腾让自己的累,还是和王诩相处更加轻松简单,“做衣服怕是要给你惹麻烦,算了,你还喜欢别的什么?比如名剑,古画,我去给你找。” 王诩看着她忧心重重的表情,有些担心她,“你是不是和王爷闹翻了?” “差不多吧。”凤鸾的笑容全没了,怅然道:“他为人十分多疑,最近总是担心我骗了他,我要害他。虽然我跟他细细解释了,但是两人相处到这个份儿上,说实话,也挺没劲儿的。更不用说,谁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信我?”摇了摇头,“我觉得挺累的,不想管了。” 最后补了一句,“反正药我给他了,问心无愧。” 从前世折腾到今生,翻来覆去的,他不累自己也累了。 再说了,就算凤家算计了他,有目的把自己送到他的身边,可也没有害他啊。他就算知道又如何?而且他连皇位都没有爬上,还得靠着凤家呢。 这次时疫,目前看起来应该问题不大,他快好了,自己等着吃了阿日斯兰的药,再慢慢调养应该就会好转。而他萧铎,爱咋咋地,自己不想再为他伤心伤神了。 王诩一阵不便插嘴的沉默。 凤鸾心思飘飘忽忽的,回想起段日子,点点滴滴,先是他无缘无故疏远自己,后来又是时疫,自己担惊受怕,确实很累。然后想着想着,忽然间,脑海里蹦出一个闪电火花的念头。 那么巧……,萧铎会是在装病吗? 王诩见她眼里面有惊色,担心道:“怎么了?” 不对,不对,凤鸾摇摇头,要是他在装病的话,自己又怎么会被传染呢?可是认真说起来,自己除了最开始的发烧以外,这时疫……,好像就剩下长几个小红点儿,症状是不是太轻了?按理说,不是应该比如头疼、无力、食欲下降,等等不良反应吗?好像都没有。 “到底怎么了?”王诩又问。 凤鸾便将自己的一番猜疑说了,然后道:“你说,我的猜疑有没有可能?我觉得怪怪的,但是又推理推不通,难道是我病得脑子坏掉了?所以爱胡思乱想。”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一副认真模样,带出什么话都可以说的信任。 王诩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下个月初,就是她的二十岁生辰之喜。 正当双十年华的最美好女子年纪,无可挑剔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肌肤,退却少女的青涩,带出一种花朵正当盛放的绚烂多姿,淡妆浓抹总相宜。特别是一双眸子迷迷蒙蒙的,带着水汽,多看几眼就容易让人沉沦进去。 萧铎何其有福?却不惜福。 如果萧铎这次的病真的是有所图,别有用心,那也……,太对不起她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她担惊受怕这么久,都说不过去。 甚至穆之微还逼得她做了生死抉择,她放弃了代表求生希望的药,给了萧铎,那一刻她的心里未必不是难受的,只是无法诉说。所以她现在的态度,是有些回避,不想去面对萧铎,以此疗伤罢。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凤鸾哼哼道。 “你喜欢他吗?”王诩问道。 凤鸾闻言一愕,“你说王爷?” 喜欢吗?前世肯定是喜欢的,毋庸置疑,而今生……,自己一开始是恨他的罢。本来就想躲避着他,但是却被大伯父算计,被他拐到手,当然是满心的怨念和夹杂前世的残留爱恨。可是进了王府以后,他对自己不错,处处都护着自己,所以不甚明了的又以为那是爱了。 可是之后风波总是没有平息,他反反复复,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有多少情爱都被折腾光了吧?特别是这一次,他的那种怀疑和不信任,让自己只想赶快说清楚,再也不要纠葛其中。 那碗药给他,除了为了儿女们着想,更像是一个决断。 他不是担心自己别有用心,要害他吗?让他活着,看看他那多疑薄情的心,自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卑劣,卑劣的人是他。 哎,居然和这个男人纠葛了两辈子。 可是,自己喜欢他吗? 凤鸾思量了一阵,轻叹道:“大概以前喜欢过吧。”她和王诩几次经历生死,彼此信任,除了前世今生和身世之谜那种事,别的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可是和他谈感情好累好累,我现在只想能够好好的活着,照顾儿女,然后过一点简单的生活。” “嗯。”王诩点点头,“随你喜欢怎么都好。” 凤鸾笑了,“还是你好,省心。”然后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弄清楚的。”她的心情没有了刚才的轻快,而是微微沉重。 ****** “王爷已经痊愈了!”苗夫人听了这个消息,一脸惊喜。 和穆之微不同,她可不会盼着萧铎死,不然带着一个女儿能捞着什么啊?看着凤氏或者穆之微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如讨好王爷呢。至少有个盼头,兴许自己还有机会再生下一个儿子,人生就圆满了。 不对,她摇摇头,现在穆之微已经不用去管了。 哪有时疫突然爆发,瞬间传染穆之微身边所有人的道理?听说起因是穆之微的丫头打翻了药,还是治疗时疫的特效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是多么复杂,稍微想几遍就明白其中关窍。 据说穆二夫人还来过王府要见庶女,结果被叉了出去。 唉,苗夫人不由叹了口气。 穆之微这是太着急了,加上之前在王爷哪里受了羞辱,和入府以后一直没有圆房,让她乱了脚步。她的那条计策固然很毒,算计凤氏妥妥的,但是她低估了一点,----王爷心里有凤氏啊。 若是换做当初的废王妃穆氏,被姬妾这样算计,情况只怕又是不同。 穆氏会同样不得不选择把药给王爷,然后自己等死,而王爷的病好了以后,他也不会为了穆氏出头,而是多半从平衡王府姬妾和她们的娘家考虑,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王妃还活着,至多因此责备穆之微没有管教好丫头,厌恶她一阵,但只要她往后表现恭顺,考虑到她背后的娘家,总还是有机会让王爷化解怒气的。 姬妾么,在王爷眼里一向都是不着调的。 而王妃那边,既然得了嫡妻的尊荣,就理应相对的受一些小小委屈。 可是这一套放在凤氏身上不适用,王爷不管和凤氏怎么吵嘴,但都始终站在凤氏这一边的,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和安排,与她感同身受。穆之微一算计凤氏,王爷就觉得自己宠爱的人被冒犯了,管你小穆氏的丫头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有理没理都先打死了事! 偏偏小穆氏的身份又微妙,侧妃,身后有穆家,王爷自然会想到她要对凤氏取而代之的念头,----这下好了,不拍死她都对不起王爷的性子。 可惜啊,小穆氏还算挺聪明的一个人,之前也挺能忍的,输在进府的时间太短,对王爷和凤氏都不了解上头了。 翠袖看了半天,问道:“夫人一直摇头做什么?” “哎?看我走神的。”苗夫人一拍大腿,“赶紧的,去给我找衣服换上,现在就过去看望王爷,给王爷道喜。” 结果等到了荷风四面馆,却被拦住,“王爷说了,得空再见。” 苗夫人回想了下自己之前的表现,只是到梧竹幽居门外问询了几次,再对比王妃凤氏,居然把救命的药让给了王爷。不由叹气,只要凤氏不死,穆之微的算计反而是在大大的帮她了。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一个肯以命换命的女人如何能够不珍惜?今后王爷只会更把凤氏当个宝,当心尖尖,自己这种还是避得远远儿的吧。 要说千伶百俐,端亲王府的姬妾里就数苗夫人最在行,当即乖乖的识趣走了。 而此刻,萧铎正站在荷风四面的寝阁门前。 凤鸾一早听说他过来了,却不想见,只用时疫搪塞,“知道王爷好了就放心了,我这病还没有好全,还是等阿日斯兰的药送来,痊愈了再见罢。”又道:“王爷好生休息着,请恕我不能照顾,若有空,去凤家看看昊哥儿和婥姐儿。” 萧铎闻言眉头一皱。 她这语气,生疏的……,好像要把自己推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我先回去歇着了。”不等回话,门口面便响起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萧铎伸手推了推门,里面被人上了门栓,推不动,一道小小的门,将自己和她分隔开来,不……,应该是自己的疑心分开了彼此。 姜妈妈上来劝道:“王爷,王妃不见面也是担心王爷。” 萧铎挥手道:“下去。” 自己当初一时偏激执念生出,便让她也得了“时疫”,可是后面又不舍得真的让她难受,----以她的聪明,只怕已经开始猜疑了吧?更不用说,答应她再不怀疑她,有事就当面问清楚的承诺没有做到,更是让她受了伤。 见了面,要对她说点什么,还没有想好。 萧铎在门口静静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手走了。 而荷风四面的后院里,凤鸾正在花房里面和王诩一起忙活,她看着手中种子,有些不确定道:“你说,咱们真的能种出胭脂萝卜吗?好种吗?” 咱们?王诩微微一笑,“一定行的。”只要她喜欢,自己不会种萝卜,也可以为了她学会的,温柔道:“大不了多种几茬好了。” “嗯。”凤鸾笑着点头,但是视线明显没有聚焦在种子上面。 刚才隔着门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的那种并不惊慌,和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喜,让自己越发觉得……,这场时疫里面隐藏了一个骗局。 没多久,阿日斯兰带着二次去霍连拿回的药,赶了过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婆子。 这是凤鸾让人交待阿日斯兰,趁着送药的一起悄悄带来的医婆,进了里屋,先让医婆给自己把脉,微笑道:“我进来有些不太舒服,烦请看看,是不是得了时疫?” 医婆是从京郊找来的,被人抓上轿,晕乎乎,根本不知道来了哪儿,眼见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又是谁,只顾连连点头,“好,这就给贵人看看。” 凤鸾静静由着她把脉,然后又观看了自己身上的红斑,心中的猜疑,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强力镇静问道:“如何?可是感染了时疫?” “不是。”医婆摇摇头,“不是时疫。” 不是时疫,不是时疫…… 哪怕早就做了万分之一的准备,但是亲口听到答案,凤鸾还是脸色一白,身体不自禁的晃了晃,她转头看向王诩,没说话,只是无边苦涩的一笑。 王诩目光一跳,朝医婆问道:“既然不是时疫,为何会先发烧,然后身上又起了小红斑呢?症状明明和外头传言时疫一模一样。” 医婆还是摇头,“贵人一定是被吓怕了,才会那样想。”解释道:“当真不是时疫,只是好像吃错东西过敏而已,唔……,大概是” 凤鸾顿时觉得眼前一黑,闭了闭眼睛。有怒气冲心底一直往上蹿,要强压,才能忍住不变脸色,微笑道:“好,多谢你了。”然后又道:“你先到庄子上面住一阵子,别担心,另外去请你家人过来见面的。” 医婆一头雾水被送了出去。 王诩也是不解,担心道:“王妃怎么不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过敏?就算不是时疫,也不好一直这么过敏下去。” 凤鸾觉得自己应该很愤怒的,很委屈的,但是既不想发火,也不想哭,只是缓缓站了起来,拖曳的一地凤尾裙涟漪微漾。扶着桌子站了片刻,稳住身形,然后走到门边对外说道:“表哥,多谢你了。” 阿日斯兰还不知道内情,只道:“你赶紧把药喝了。” 托娅也道:“是啊,端王不是都已经好了吗?我就说了,这是我们霍连最好的治疗时疫之药,平常人不容易得的,表姐比赶紧喝了,早点好起来。” “好。”凤鸾在门后微笑,“回头再跟你们道谢,你们先回去,不送你们了。” 托娅笑嘻嘻的挽住了哥哥的胳膊,一脸轻松,“等表姐好了,咱们又可以一起玩了。”已然开始计划起来,“我要去划船……” 第238节 “嗯,出去说,别在这儿吵嚷。”阿日斯兰拖着妹妹出去,心下有了猜疑,为何她要让人悄悄请个医婆?难道有什么是太医不能看的?而且听她说话的声音,委实不像得了一个月时疫的人,真是……,古里古怪的。 而里面,凤鸾淡声道:“我想去看看胭脂萝卜种子发芽没有,走吧。” 王诩跟了上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王妃,你真的不问清楚?总不好一直这么过敏下去罢。” 凤鸾扶着门框站好,“不用问。”她回头,清澈的眸子里带出一丝嘲讽之色,“我早就该想到的,若是真的得了时疫,不会这么轻松,更不会没有传染身边一个人。你看,你陪着我呆了那么久,什么事都没有。” 王诩心思一动,“王妃知道什么了?” 凤鸾提着裙子一路前行,知道站在台阶上,才放下裙子,淡淡道:“如果想让我一个人过敏,而不传染你们,只有一个法子又简单又便捷。”眼里闪过嘲讽和怨怼,“把我每天吃的燕窝羹停了,就自然会痊愈了。” 只有这个,是自己每天单独吃而不赏给下人的。 王诩眼里闪过惊骇之色。 只要稍微用脑子一想,便知道,能让厨房的人冒着风险不禀报王妃,而添加过敏药物的人,还能有谁?只有萧铎。 凤鸾坚持没有先吃阿日斯兰的药,而是先倒掉燕窝,没过几天,身上的红斑果然慢慢退了下去,----完全被她猜中了! 王诩一向养气功夫很好,极少动怒,这一次却是真的忍不住大怒,“王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不管怎么怀疑你,担心你,也不能拿时疫来吓唬你啊!” “不这样……”凤鸾半躺在葡萄架下享受清风,轻声讥笑,“又如何能让我面临生死抉择呢?想来就算小穆氏不捣那么一会鬼,王爷也会同样让我做选择题的,看我到底会不会盼着他死。”她闭上了眼睛,“他就是这样多疑的性子,而且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只信他亲自证实的。” 王诩眼里好似寒星光芒闪烁,冷着脸,静静的一语不发。 凤鸾睁眼便看见他的冷脸,反倒笑了,“别生气,你看我都不生气了。”她下了椅子站起身来,“别管他,咱们去看看胭脂萝卜长得如何了?我还想着,回头亲自做一份酸辣胭脂萝卜。”嫣然一笑,“酸酸甜甜的,又脆爽,还带一点儿辣辣的劲儿。” 清风徐徐,凉意悠悠,在灿烂如金的阳光下轻轻浮动飘荡。 阳光好似金叶子一般洒在她的身上,斑斑点点的,点缀在那明紫色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上,好似有千百只金色蝴蝶在振翅,压过人间任何□□。 此情此景,美好而让人眷恋不已,王诩如何忍心再说起不愉快的话题?既然她不想提,那就不提,她想做什么自己陪着她好了。 “行。”他笑道:“多腌点,回头我也沾光尝尝。” ☆、第201章 此消彼长 因为阿日斯兰送来了良药,所以凤鸾的“病情”得到控制,慢慢好转起来。太医每天过来诊脉,都是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王妃娘娘的病情正在见好,平时多注意开窗通风,少吃辛辣食物,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痊愈。” 凤鸾让人送了太医出去,然后对王诩冷笑,“下回太医再这般装模作样,你千万把我摁住了,不然我怕控制不住,就要把他的脸撕烂!”就不信,太医会昏聩到连时疫和过敏都分不清,不知道收了端王殿下多少好处! 王诩劝她道:“何必跟个太医怄气?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忽地发觉,这么说像是故意针对萧铎,又改口,“去后面看看萝卜,最近长得很快。” 凤鸾当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人嘛,少想烦心的,多想开心的,既然自己不是真的得了时疫,活得好好儿的,何必要去找不痛快呢?“行。”她站起来,“不用养得很大,有二指宽就差不多的,水灵灵的,又鲜嫩……” 王诩笑道:“切成丝,挤了水凉拌吃最好。” “酸水腌制也不错。” 日子就在种萝卜的乡野情趣中度过,期间萧铎来过几次,凤鸾都没见,直到第一茬胭脂萝卜种出来时,这天上午,才让人对外宣布时疫已经过去了。 荷风四面忙着披灯挂彩、装扮打点,好似过节一样。 一大早,凤鸾去了凤家接孩子。 甄氏拉着女儿的手细细看,见她气色红润,笑容恬静,忍不住泪盈于睫,“要不是听说阿日斯兰的药有效,我都要急疯了。” 凤鸾不想让母亲生气,并不打算说起萧铎撒谎的事,只道:“可见我福大命大,命里就该躲过这一劫的。”正说着,两个孩子一起扑了过来。 “母妃,母妃。”婥姐儿拉着她的袖子,嚷嚷道:“外祖母说你和父王出去玩儿,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不由嘟起小嘴,“都不带我们,母妃讨厌。” 昊哥儿则是满眼盼望,“下次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凤鸾蹲身下去,一边搂了一个,两个软乎乎的小东西,“乖乖,等下跟母妃一起回家去,母妃给你们种了萝卜。”抬头朝母亲笑道:“我自己种的萝卜,给母亲也送了一小筐来。” 甄氏心里闪过一丝诧异,得了时疫,不说天天淌眼抹泪吧,怎么也不应该还有心情种萝卜啊。当着外孙,心里的疑惑压下不提,等两个小家伙走了,才问:“王府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穆二夫人去王府闹事又是怎么回事?” 凤鸾便将当日的事情简略说了。 甄氏不由怒道:“小穆氏居然如此歹毒?!” “罢了,不用替她。”凤鸾淡淡道:“反正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跟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斤斤计较,实在没必要,也没什么意思。 甄氏点了点头,“照这么说,王爷肯让人在门口拦着穆二夫人,又把小穆氏给关押起来,倒是肯为你着想的。”不由擦了擦泪痕,笑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俩都算平平安安熬过来了,王爷又待你好,我就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嗯。”凤鸾微笑应了,心下却是嘲笑。 他一边护着自己,不让别人伤害自己;又一边怀疑自己,甚至不惜用时疫来吓唬自己,主动给自己伤害,----这份好实在是五味陈杂,难以消受。 ****** 中午萧铎回来,一到门口就有小厮笑着上来讨赏,“王妃娘娘痊愈了,去凤家把小郡王和小郡主接了回来,听里面的婆子说,荷风四面正在忙着装点布置,中午要开宴好好的庆祝,可热闹了。” “嗯。”他摸了一角碎银子抛过去,然后往里进,曲曲折折走了一段儿,在荷风四面的院子门口停住。这些天,她为什么不想见自己?是因为自己的试探伤了她,还是因为发现时疫有假,或者两者都有? 当初自己听说京郊有时疫,就假意出去逛了一圈儿,回来说染了“时疫”,用以避开最近朝堂的风波。至于她,本来不该得“时疫”的,都是因为自己私心作祟,当时鬼使神差的,不知怎地就做了那样的事。 萧铎在院子门口站了许久,方才进去。 凤鸾正领着孩子们在腌制萝卜,让厨娘切好,然后摆了一桌子的调料,各种搭配开始腌制,她捋着袖子,很是认真的模样。穿得是七成新鹅黄色细绢外衫,杏黄色的百褶撒花裙,却配月白腰带,明媚鲜妍中又多了一份清雅。乌黑的青丝斜斜挽起,因为挽得松,有一缕碎发从鬓角滑了下来。 萧铎上前,想要替她把那抹头发给挂上去。 凤鸾猛地抬头见到他,“王爷。”然后看着他举到半空的手和动作,心下了然,用手背把头发挂好,淡淡道:“我腌萝卜吃,王爷去旁边歇着罢。” 婥姐儿拎了一个萝卜玩儿,递出去问道:“父王,好不好看?” 昊哥儿抢先道:“我的好看。” 两个孩子缠着萧铎,热闹起来,根本就不能清清静静说话,只得先陪他们,但是眼角却扫过凤鸾,----有意无意,她趁着拿调料的动作,绕到桌子另一头去了。 这说明,她不想让自己碰到。 而吃饭的时候,凤鸾视线只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更说明了这一点,有时候身体的动作比言语和表情更诚实,更能折射人的内心。 萧铎当然明白自己办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虽然消弭了疑心,但代价却是把她彻底推开了。特别是细细观察,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根本不谈时疫的事,心下明白,多半她已经求证过内情了。 两人的静默气场很快弥漫开来,屋子里,除了婥姐儿和昊哥儿还不懂事,丫头们都是战战兢兢的,一个个表情紧绷,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吃晚饭,大小朱氏赶紧把龙凤胎给抱走了。 ----终于到了彼此面对的时间。 “阿鸾……” “王爷。”凤鸾掐断话头,“我没有害你的心,已经给你解释过,证明过,也被你用所谓的时疫检验过了。”她禾眉微蹙,“这一茬糟心事实在不想多谈,但凡王爷心里还有一份为我着想,让我清静,往后就不要再提了。” 萧铎的话,全部都被她给堵了回去。 所谓“但凡王爷心里还有一份为我着想,让我清静,往后就不要再提了”,若是再拉拉扯扯的,便是故意给彼此找不痛快了。 比起发火,完全不想和谈则更棘手一些。 萧铎并没有太好的缓解办法,道歉、赔礼、许诺,都显得轻飘飘的,没有份量。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捂着,捂久了,那不就成了脓包了吗? “对不起。”他还是用了这个开头,“我知道,说这么一句是没有意义的。” “王爷。”凤鸾站起身冷笑,“王爷非要逼着我原谅你是吗?那我现在就原谅你,行吗?还是我给王爷写一张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生气?王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用再绕那么多圈子了。” “你别这样。”萧铎怕把她真的给气坏了,只得压下不提,转而道:“是因为外面的时局太乱,大家嚷嚷着要立储,人心是最难控制的,保不齐我的下属或者我的对手,就来一本折子上去,我不得不借着时疫躲避一下。” “呵。”凤鸾笑了,“那我呢?是附带被王爷检验一下了。” “是我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凤鸾讥讽道:“说的好轻巧啊。换做我,也假装病得要死了,哄骗王爷不说,还让人对王爷的饮食做手脚,说王爷你也要死了,然后再看看只剩下一碗药的时候,你会不会给我。”她问:“你觉得行吗?说得过去吗?” 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自己的担心,自己的惊慌,自己的痛苦抉择,想着孩子们有可能失去母亲,那种钻心的折磨,最后都变成了一场闹剧,一个大笑话。 “阿鸾。”萧铎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把她紧紧拥入怀,唯有如此,才能觉得她不会离开自己,还在自己身边。甚至做好了挨个耳光的准备,但是她却很平静,平静的有点不像话。 “王爷之所以敢那样对我。”凤鸾满目嘲讽的看着他,仍凭他抱着,“不过是因为我嫁了你,为了你生了孩子,逃不掉、躲不开,所以不管怎样作践我的心,到最后还是避不开你罢了。” 萧铎斥道:“你在说什么?” 凤鸾把身上衣服一扯,露出半抹香肩,“王爷还想再来点儿什么?只要你想,妾身都给你,都依你,谁让妾身不能反抗呢。” 这话……,比扇一耳光更加犀利毒辣。 萧铎不得不松开了手。 凤鸾扯了扯衣服,一转身,自己往外面后院去了。 萧铎缓缓坐在椅子里,用手指掐着眉头,里面胀痛不已。原本两个人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无数波折,好不容易走到彼此交心的地步,结果现在……,又一下子打回了从前,不,甚至比从前还更加糟糕。 前世伤害了她,今生又再次伤害了一回。 ****** 有关立储的折子被皇帝驳回以后,外面仍旧不平静。毕竟折子能驳回,但是人心能够驳回吗?那些拥戴成亲王为太子的人,或者出于自己利益考虑,或者出于陷害萧湛一把的考虑,都是停不下来。 这段时间,风言风语仍旧没有完全平息。 而端亲王府依旧保持僵持的局面,王爷和王妃做到了真正的相敬如冰,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更恰当的是剃头挑担一头热。王爷倒是想急于修复夫妻关系,王妃却是毫无兴趣,要是王爷要道歉,她就道:“我不生气了,王爷还要说多少便才肯罢休?”要是王爷略亲近一点儿,她便解了衣衫,“王爷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萧铎开不了口,下不了手,两人之间局面自然就僵持住了。 这样完全没有转机的日子过了几个月,阿日斯兰和托娅准备回霍连去,而皇帝也有差事交给萧铎,让他跟着一起去霍连,要重新订一下朝廷和霍连的约定。这是一件有分量的差事,更是皇帝想让萧铎暂时远离朝廷夺嫡之争,不论出于哪个原因,萧铎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就面临了一件事,此一去,就得和姬妾孩子们分别。 萧铎细细思量,彼此关系已经坏到如此地步,若是自己再出去几个月,只怕她的心都凉成冰疙瘩了。那天小穆氏的丫头打翻药碗之后,王诩可是冒死进去相陪,再对比自己做的事,她心里会是怎么一个偏向不难猜。 自己不是担心她会跟一个太监跑了,而是不安,怕她彻底移了性子,只要有儿有女有忠仆就够过日子。到时候,她的心里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 “你跟我一起去霍连。”萧铎用了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凤鸾稍微怔了怔,继而拒绝,“哪有王爷出使,让王妃一起跟着的道理?再说了,我还要照看孩子们,离不开,王爷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萧铎却道:“昊哥儿和婥姐儿送去凤家。” “呵,好笑了。”凤鸾冷眼看着他,“那是我的娘家,昊哥儿他们姓萧,不姓凤,之前得了‘时疫’没办法。”她刻意加重了时疫二字,讥讽之意显露无疑,“现在我人好好儿的,难道要丢下一双儿女,再去打乱王爷办正事不是?王爷别难为我,好吗?” 萧铎没有再说,再继续说下去她也不会听的,只会更加上火生气。 凤鸾继续翻书看,也不言语。 走吧,走了自己正好眼前清净一点儿。 第239节 免得每天还要和他虚与委蛇,不得不周旋,要不是自己豁出去了闹了几次,只怕他还以为和以前一样,陪个罪,说几句好话就能把自己哄住了。 萧铎出门,去了凤家找到凤二夫人甄氏,“我要去霍连公干一段日子,放心不下阿鸾在家,所以想带她一起去。可是她却舍不得孩子,两边为难,就想把孩子送过来让岳母照看一阵子,等我们回来再接。” 甄氏双眼微眯,“王爷,你在撒谎。” 萧铎脸色微微一变,“阿鸾跟你说什么了。” “阿鸾倒是没有说什么。”甄氏摇摇头,“可是你从前离京也没有带阿鸾,这次却来求我,想必是阿鸾已经拒绝了你。”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却犀利,“你们两个到底在闹什么?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我办了一件大大的错事。”良久,萧铎开口道。 既然凤渊都知阿鸾重生的事,甄氏想必也知道,只是……,要怎么说呢?说自己是装病躲避时局,还把阿鸾牵扯进来,吓得她以为真的得了时疫要死了?儿是娘的心头肉,甄氏只怕会兜头给自己泼一碗热茶过来。 萧铎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求的甄氏开口帮忙。 这一次,一定要带她一起走。 ☆、第202章 启程 “你说你没有感染时疫,阿鸾也没有,她一直都被你蒙在鼓里?”甄氏的目光越来越凌厉,清亮好似冰棱,“端王殿下,请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病,阿鸾也没有病。”萧铎重复道。 甄氏端起手中热茶便要泼,又生生忍住,不是怕他,而是女儿嫁了他,不想给女儿惹出不是,接着往回重重的一墩,“好,很好!端王殿下做得太好了。”气极反笑,“难道我跟阿鸾说你好,阿鸾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我知道,是我的错。”萧铎努力道:“但是劝和不劝分,但是还请夫人劝劝阿鸾,让她和我一同到霍连,日夜相处,总好过夫妻二人分离。” “王爷可真有意思。”甄氏柳眉一挑,看向他,“为了证实阿鸾心里有没有你,就装病吓唬她,这也罢了,年轻人弄点别扭实属平常。可你为什么要吓唬阿鸾,让她以为自己得了时疫,别说她了,当时就是我都吓得不轻!” 一声声质问:“若是阿鸾也不相信你,难道也可用这种办法来辨别真心?也能在你的吃食里面下东西?假如某天有人说阿鸾要害你,你是不是就直接下毒药啊!” “当然不会。” “不会?”甄氏言辞犀利,指着他道:“如果王爷是看到阿鸾的真心了。那么我请问王爷一句,若是真的面临生死险境,只有一个人能活命,王爷又能不能把那个机会让给阿鸾?!” 萧铎闻言一愕,会吗?自己会那样做吗? “哦,王爷可真有趣。”甄氏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说起狠话来,简直就跟刀子似的,一刀刀的狠狠戳在人心上面,“原来所谓真心,只是要阿鸾对你真心啊。” “不是。”萧铎笃定回道:“她待我有几分,我自然待她也有几分。” 甄氏冷笑,“王爷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端王殿下,看在你主动坦诚的份上,我就不说那些刻薄的话了。”手一抬,“请回罢。” “夫人!” “你不走?”甄氏点点头,“好,我走。” 萧铎第一次低了头,追上前,“夫人,就算是本王求你。” “呵。”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而勾出甄氏的怒气来,“王爷纡尊降贵,求人可是千载难逢,好生了不起呢。”当即福了福,“妾身无福消受,要是王爷还要继续这么‘求人’的话,妾身只好给王爷磕头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多说,就是在威逼对方了,萧铎如何还能够再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岳母满面怒容,转身拂袖而去。 他心情沉重的回了王府,脸色难看。 一路上,小厮丫头们都躲得远远儿的,没人敢靠近他。 到了荷风四面馆,进了正屋,不见凤鸾的人影儿,不由问道:“王妃人呢?” “在后面花房里面。”小丫头回道。 萧铎去了后面花房,这里种植的东西郁郁葱葱,道路狭窄,不得不猫着腰前行,走到最里面,才看见她在桌子面前挑种子。而王诩,正卷了袖子在低头松土。两人没有什么交流,这不奇怪,肯定有丫头先来通报消息了。 王诩等人听得脚步声,都上来行礼。 萧铎理都不理,走到桌子边,“这是又要种什么呢?” 凤鸾低头挑她的种子,“小黄瓜,还有扁豆夹,能种出什么就是什么。”小心翼翼把种子份了三堆,动作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停顿。 “王诩。”萧铎抬头道:“你出来一下,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凤鸾警惕的一抬头,“有什么不能在这儿说?” 萧铎心里被人戳了一记钝刀子,她终于肯抬头正眼看自己一眼,却是因为王诩,因为紧张他,不由嘴角微翘,“就是说几句话。”顿了顿,“你不用担心。”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两人在怄气,抿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是。”王诩整理了下衣服,从那边绕了过来,刻意的没有去看凤鸾,更没有跟她说话,然后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凤鸾到底不放心,也到了花房大棚的门口站着,目光流转不定。 萧铎领着王诩到了一棵树下,说道:“本王马上就要动身去霍连,你劝劝王妃,让她跟着本王一起去。” 王诩目光移动,继而低垂下了眼帘,“奴才的话,王妃娘娘不见的会听的。” 她现在不听你的,还听谁的?萧铎心里一声冷笑。 阿鸾或许对王诩没有情意,但是王诩几次三番冒生死之险救她,心中焉能无情?若是以前是怕担责任,怕主子出事,那么这一次根本不需要他进去犯险,不是也一样进去了吗?有胆色,有情义,只怕阿鸾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 抬眼往前面望去,那抹纤细窈窕的身影正站在花房大棚门口,紧盯着这边呢。 就算他是一个太监,惦记自己的女人也不行!只不过,眼下有阿鸾护着他,且阿鸾正在和自己闹到边缘上,不便处置此人罢了。 “如何?”萧铎又道:“你待王妃娘娘忠心耿耿,你的话,她自然是会听几分的。” 王诩只能打太极道:“奴才试试。” “试试?”萧铎看着他微微躬身,骨子却透着掩不住的清高凌冽,笑容深刻,“或许王公公根本不想让王妃跟着去,就盼着王妃留在京城,对吗?” ----几乎就是在说王诩图谋不轨。 王诩猛地一抬头,继而垂下眼帘,“没有。” “没有就好。”萧铎面无表情道:“那么劝解王妃和本王同行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王诩低头应道。 萧铎走了,凤鸾走了过来,“他和你说什么了?” 王诩看着她,阳光下一双乌黑明眸烁烁生辉,里面映出她的担心,像是春风一样抚平了自己的怒气,微笑道:“王爷让我劝劝你,跟他一起去霍连。” “我不想去。”凤鸾当即道。 王诩却是明白,当初和她一起共患难度过时疫,已经暴露了那份心意。萧铎现在不发作,不代表一辈子不发作,迟早的事,很难说将来自己会不会死于非命,又在何时与她告别,----纵有绝世武功也无用,以萧铎的心思,大可以想刚才那样,逼得自己不得不去做个选择,最终让他满意。 况且,若她真的撇的下萧铎还好,天涯海角自己都陪她去。 但是她能吗?她能撇下凤家女的身份,撇下两个孩子,跟自己走吗?别说她不能这样做,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便是有……,自己也不能让她走那样的荆棘之路。 所以,她终归还是要回到萧铎身边的。 既如此,又何必拐一个大弯儿,闹得彼此隔阂,再拐回去呢?不如现在就开始找个台阶下,趁着萧铎心里还有愧疚,多为她谋划一点也好。 只不过到他们俩和好之日,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飞蛾扑火。 “怎么了?”凤鸾觉得他那表情看着不妥,忙问:“是不是他吓唬你了?” “不是。”王诩微笑摇摇头,“你别多心。”也罢,只当是陪着她出去走一趟,见见外面的世界吧。只要能时刻伴在她身边便好,多一份记忆,多一份美好,将来分别之日才不会太惋惜。 只是这些都不能告诉她,免得吓着了她。 他想了想,说道:“王妃总和王爷闹别扭也不好,不为别的,只当是为了昊哥儿他们着想,毕竟……”叹了口气,“王爷可以选择来王妃这儿,也可以选择去别人那里,但是王妃却是没有选择。” 这个道理,凤鸾当然是明白的。 可是要她在被萧铎以性命威胁欺骗过后,就立即揭过,忍气吞声的温婉和好,情感上面实在做不到。或许,自己还是不够理智?理智的话,就应该一步步的假装退让,趁着萧铎愧疚,再多捞一票,把他在手里拽着捏得更紧。 她不由苦笑,“是我不冷静了吧。” “我不是要你委屈自己。”王诩见她眼里的为难挣扎神色,心疼不已,忍不住想要抓起她的手,手指动了动,却又理智的忍住了。换了个说法,“当年王家被抄之后,成年男子都被流放北方服苦役,我的父亲死在了路途上,所以……,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去北方看看,只是没有机会。” 他眼神温柔,语气柔和,轻声道:“王妃只当是满足我的一个心愿,好吗?” 凤鸾缓缓抬起明眸。 秋风起,周遭都是半青半黄的景色,衬得他更有一种孤单萧瑟。 他对自己有数次救命之恩,自己亏欠他太多,而他眼下用父亲为借口,实则是在劝解自己,为自己的着想。这种情况,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温柔体贴远比欺骗和威胁更有力量,心中掠过一丝难受,“……好。” ****** “真的?!”托娅高兴的蹦了起来,拉着凤鸾团团转,“表姐你去了,到时候就住我的帐篷,又大又宽敞,我每天都给你煮最好的酥油茶,给你吃最好的牛肉,给你打最好的皮裘,让你骑最好的骏马……” 凤鸾听得笑了起来,“记不住,就记得最好最好最好了。” “我说真的。”托娅皱了皱鼻子,在她身上捶了一拳,“还有,我再给你配一把最好的腰刀,不管是切肉还是打架,都不会输给别人的。” 阿日斯兰笑道:“阿鸾斯斯文文的一个人,你别带坏她。” 托娅嘟嘴,“怎么是带坏她啊?我这可都是为了她好,为她着想。”又热情洋溢的商量起行程,因为说到凤鸾的身份不方便,最终决定让她扮作丫头,忍不住乐道:“那我可有整个霍连最漂亮的丫头了。” 凤鸾笑盈盈的,福了福,“小鸾见过王女。” 那种恣意的笑容,衬得好似明珠一般光华璀璨。 王诩在一旁看着她微笑,心里面,更多的却是美好稍纵即逝的叹息。自己能够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大概就像手中抓了流沙一般,正在越来越少了。 临行前,凤鸾不得不把孩子再次托付给母亲。 甄氏吃惊道:“你还是要去霍连?”继而一怔,又是深深的无奈,“唉,女人嫁了人就是这点不好,特别是有了孩子,就被套牢了。” 凤鸾微笑道:“没那么严重的。”倒是十分开得看,“只当是出远门逛逛,看看外面的风景好了。” 甄氏便是对萧铎再多的怨气,也不好教唆女儿跟丈夫赌气,只能顺着她的话头,勉强笑了笑,“行,只要你自己想的开就行,出去当散心罢。” 凤鸾辞别了母亲,回了王府,把府中的事宜暂时交给姜妈妈看管,然后带了王诩和红缨一起去霍连,路途遥远,并不方便带太多的人在身边。不过侍卫们却是都要带,王府的侍卫配备更是不少,与之同行的,还有萧铎精挑细选出来的六万精兵。 一行人各种繁琐的准备完毕,在第三天上了路。 让凤鸾感到庆幸的是,因为托娅和阿日斯兰同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托娅共乘一车,不用一路上在狭窄的空间里面,尴尬不自在的面对萧铎。往北前行,路边的风景渐渐有了不同,天更蓝,人更稀,越走越是一片苍苍茫茫。 托娅满心都是回归故里的舒坦,和带着好姐妹回去做客的兴奋,一路叽叽喳喳,把霍连的情形大概说了个遍,连一些王室私密事儿,都没放过。 凤鸾一行听,一行笑,探头朝外面的苍茫景象看去。 原本说散心只是借口,但是真的出来,看着雄伟险峻的大山,万丈苍穹,一望无际的茫茫大地,心底那些烦恼都被衬托的十分渺小,不那么重要了。 风吹起,王诩的袍子在马车前轻轻飘舞。 第240节 ----顿时觉得一阵心安。 “表姐。”托娅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你的那个奴仆长得真好看,还会很厉害的武功,我很喜欢他。”她的语气,好似在说一件奇珍异宝,“到了草原,我用骏马和珠宝跟你换了他,行不行?” 马车本来就不隔音,加上托娅又不是中原女子,并不觉得用东西换个奴仆又什么不对,根本就没有避讳,全都传到了王诩的耳朵里。 他不自觉的回头,不是担心,而是想听她会说点什么。 凤鸾静默了一小会儿,像是在斟酌说词,片刻后才开口,“托娅,我们中原和你们草原不同,便是奴仆,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能当做物件一样的交换。”她道:“如果你想要他的话,须得先征求他的同意。” 王诩顿时无声笑了。 她好生狡猾,居然又把皮球踢给了自己。 托娅掀了马车帘子,探出脑袋,“喂!你愿不愿意换个主子跟我?”炫耀起自己的身份来,“我可是霍连王女,我父亲是霍连王,我哥哥是未来的霍连王,整个草原都没有人敢欺负我,自然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又示好,“你要是留在霍连,我给你配备最好的骏马和锋利的弯刀,天高地广随你驰骋,比在中原那一方小格子里好多啦。” 王诩目光清冽明亮,朝里面看去,她抿了嘴偷笑的样子有一抹狡黠之色。 不知怎地,心里忽地好似落了蜜糖一样甜。 “喂!”托娅直来直去的问道:“你愿不愿意?” 王诩微笑摇摇头,“多谢王女好意。”仍旧看着凤鸾,别说是骏马和宝刀的诱惑,就算是全天下的珍宝加起来,也不可能让自己离开她,“在下习惯了中原的生活,宁愿呆在那一方小格子,才觉得安心和踏实。” ----唯有在她身边,才是安身之处。 “不愿意算了!”托娅嘟了嘟嘴,放下帘子,坐回去抱怨道:“没想到,你这个奴仆还挺忠心的。”继而又是大方一笑,“算了,你们汉人的话,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跟表姐你争啦。” 凤鸾伸手搂了她,笑道:“我们的托娅真是一个好姑娘,最是爽朗了。” 自己岂能把王诩当个物件一样送人?绝无可能。 ****** 到了霍连,凤鸾就在托娅的帐篷里安置下来。 她并没有主动去见舅舅塔司图,在她看来,外祖母郦邑长公主的那些私密事儿,心里知道便行,让塔司图知道母亲另外和人有染,那多不好。 然而霍连这边的风气和郦邑长公主的态度,超出凤鸾的预料,她还没到,郦邑长公主的书信就早到了。塔司图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照看外甥女,不由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娇娇女?母亲回了中原以后,又是被什么人吸引,大概能从外甥女的长相上,看出一、二分端倪。 因而萧铎谈完了正事,便道:“听长公主说,此次端王来霍连有王妃随行,听说还和托娅是好姐妹,不如请来一叙。” 萧铎心下了解长公主的性子,霸道、护短,生怕凤家的人被欺负,所以想必早就跟霍连王通了气儿,让他照看一二。因而看向高进忠,“王妃应该在托娅王女那边,请她来见过霍连王。” ☆、第203章 草雄鹰 “父王!”托娅的声音在帐篷外面响起,她掀了帘子,笑嘻嘻探头道:“父王,你瞧瞧我给表姐打扮的好不好看?”然后伸手往后面一拉,“表姐,快进来。” 一个霍连装束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约摸双十年华的年纪,身姿窈窕,头上扎了许多小辫子,挽起来,鞭子下面坠着小小金铃,用色彩鲜艳的红蓝宝石为装饰。她眉目如画、五官精致,好似最最上等的薄脆□□一般,在浓烈的服饰下,有一种对比强烈的璀璨惊艳。 她一来,仿佛给秋天带来繁花盛开的春.色一般。 饶是塔司图这种从不为女色动心的男人,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外甥女,真是美得有点不像话,转头看向萧铎,难怪出门都要把她带在身边,想来是不放心吧。不由大笑起来,赞道:“到底是中原地广物灵,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才养得出如此明珠一般的姑娘。” 凤鸾上前大大方方行礼,口齿清晰,“见过霍连王。” 她是中原朝廷的端亲王妃,论起来,只需平礼即可,然而她却福了福,这边是在行晚辈的礼了。塔司图对这个外甥女多了几分亲近,笑道:“不用客气,坐吧。” 凤鸾也打量了舅舅一眼。 塔司图和母亲甄氏是同母异父的兄妹,约摸四十出头,带着中年男人的沉稳和久居上位的端凝,身穿宽厚雍容的皮裘,衬得他的气势更加威严慑人。既然此刻对自己面含笑容,却难掩王者霸主之气,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与之相比,来自中原的端王殿下反倒显得内敛许多。 托娅坐在父亲的王座旁边,叽叽喳喳说着去中原的一些新鲜见闻,父女俩不时的一起大笑,颇为融洽。看得出来,霍连王对这个女儿比较宠爱,所以才会相处亲近,而端亲王夫妇两人并排而坐,却有点貌合神离。 “累不累?”萧铎侧首问道。 “还好。”凤鸾轻声应答,手中转动着微微泛黄的酥油茶,并不看他,只想等托娅说完话,赶紧离开这儿。 萧铎抓住了她的手,柔柔的,软软的,却有一份挣扎的力气。 凤鸾抬眸,“你放开。” 萧铎就是要选在这个时候,吃准她不敢在外面闹,然后微笑着,状若十分亲密的样子靠近过去,轻声道:“阿鸾,等我忙完去陪你散心好不好?” “不用,王爷只管忙。”凤鸾挣不开他的手,只得由他握着,强忍烦躁,面含微笑朝托娅喊道:“不是说好去打猎的吗?我们几时走?” 托娅“啊呀”一声,站了起来,“马上,马上。”又对父亲道:“父王,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我先去陪表姐打猎了。” 塔司图颔首,“好好陪着你表姐玩儿,你外祖母来了信,说不许怠慢她。” 托娅脆生生笑道:“知道啦。”说着,就去拉凤鸾道:“走,我们这就出去,我知道哪里的狐狸多,给你打最好的火狐狸做帽子戴,可好看了。” “好。”凤鸾和她手挽着手含笑出去。 萧铎随之起身,说了两句客套话,便道:“合约的事,几天后人聚齐了再议,本王先行告辞了。” 这一路,她和托娅一直同行同宿,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说话,又不想在路上闹得人尽皆知,只得忍了。眼下距离跟霍连商议合约的日子,还有几天,正好空闲着,当然要抓住机会,和她多单独相处。 塔司图哈哈大笑,“美人是得看紧一点,端王先去吧。” 然而等萧铎追出去的时候,凤鸾已经和托娅上了马,身边跟着王诩和几个灰衣扑扑的奴仆,一行人在金色阳光下跑出去了。 萧铎当即转身去牵马,不过这一耽搁,就稍微错开了一些距离。 “这马怎么样?”托娅问道。 凤鸾摸了摸马鬃,笑道:“好像比中原的马更高更壮一些,剽悍多了。” “那当然。”托娅一脸骄傲,“这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预备自己用的,表姐你来了,我就送给你,回头让你带回中原去。” 凤鸾觉得这个表妹性子爽朗大方,不由笑容愉悦,“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低头目测了下距离,感觉自己离地更远,不由看向王诩,“这马不会突然撂蹄子吧?我心里怪怵得慌的。” 王诩微笑,“没事,我在旁边跟着的。” 凤鸾点点头,“你要不在,我是不敢骑这高头大马的。” 她是实话实说,但是却蕴含了对他的无尽信任。王诩听了,眼里绽出冰山初融一般的明亮光芒,给那原本略清冷孤傲的容颜,平添几分暖意。 风吹起,掠动他青色的袍子角舞舞而动,衬得他飘逸洒脱。 托娅觉得表姐长得好看,她的奴仆长得也好看,就好像汉人说的金童玉女一般,不由打量了一阵,然后睁大眼睛,“啊呀,表姐,我觉得你们俩长得有点像呢。” 凤鸾目光一跳,继而淡淡道:“许是他在我身边呆的久了,神气像罢。” “不是,不是。”托娅是在马背上面长大的,完全老实不下来,左右看了看,“你们两个面容不像,可是眼睛很像。唔……,就好像月初的夜晚,在山间洒落下来的雪色月光一样,那种幽幽凉凉的味道。” “你越发诗情画意了。”凤鸾笑了一句,心里却明白,自己和王诩长得有点气韵相似不奇怪,打岔道:“快点,说好今天给我抓狐狸的。” 托娅的心思顿时被求胜占据,哼道:“你等着,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一行人加快速度前行。 清风徐徐,青山密林在骏马的身后快速掠过。 王诩紧紧跟在凤鸾的身边,心思微动,刚才托娅说到自己和她长得像,她好似有点表情不对劲,后面更是状若随意的打岔,把话题给岔开了。 说起来,她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不像主子对下人,……似乎,另有隐情,但又不是那种男女之情。正在琢磨,就听见托娅一声欣喜欢呼,“火狐狸在前面,我看见它跑过去了!”众人欢呼雷动,把他的思绪给打断了。 毕竟眼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保护她,才是最要紧的,赶紧收回心神紧追不舍。 “嗖!”一直利箭射中了火狐狸的腿,痛得它直叫唤,在地上挣扎不已。对面忽地蹿出一行打猎的人,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拣了狐狸,讨好的碰到主子面前,“大王子箭法精准无双,射中了。” “哈哈,那是自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人,身量十分魁梧,头上戴着标志霍连王室的金色头盔,衣着华丽,得意一笑,“托娅,你的箭,还是没有哥哥的快啊。”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求哥哥几句,我就把狐狸让给你。” 哥哥?大王子?凤鸾蹙眉,看着面前的人,与王诩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这是霍连王的嫡长子伊勒莫,听说为人十分彪悍凶狠,不讲道理,咱们小心一点儿。”又道:“等下我劝劝托娅,另外找地方打猎就是了。” 王诩当然不希望她陷入乱局中,再者听到“咱们”二字,还有什么不肯答应的?不着痕迹靠近了一些,低声回道:“放心,我明白的。” 前面托娅气得怔了一会儿,继而怒道:“这本来就是我看中的猎物,被你抢了!”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还想让我求你?做梦!” 伊勒莫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持着长弓利箭,勾起嘴角,“不服气吗?不然咱们两个比试比试,看看谁赢得多。” 托娅啐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力气不一样怎么比?要比,也得等阿日斯兰过来再比。”转头吩咐奴仆,“去找我哥哥过来。” 伊勒莫大笑道:“原来贺兰妃生的崽子都是孬种啊。” “孬种,孬种。”周围的奴仆们跟着一起哄笑,嘲讽不停。 霍连王一共统治着草原五大部落,出了嫡妻大妃以外,还有四个侧妃,分别来自五大部落。这种安排完全出于统治者权力的考虑,和情情爱爱无关。托娅和阿日斯兰的母亲来自贺兰部,平时深受塔司图的宠爱,引起其他侧妃和姬妾的不满,特别是让大妃和伊勒莫颇为忌惮。 因为草原根本就没有嫡长继承这一说,以强者为尊,就算伊勒莫占了嫡长,将来也未必就能稳坐王位,很有可能被其他兄弟取代。而阿日斯兰长成以后,是草原有名的强者英雄,打猎、骑马,样样都胜过伊勒莫,加上又被霍连王喜爱,是下一任霍连王的有力竞争者。 伊勒莫平时打不过阿日斯兰,所以便想找托娅的晦气,竟然连男女之别和兄妹关系都不顾,仗着人高马大欺负妹妹不说,还打嘴仗,“呸!你就是一个小孬种。” 托娅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你胡说!你才是孬种,欺负一个姑娘家也好意思?等我哥哥来……” 凤鸾上前劝道:“我看他们人多势众的,咱们吵架吃亏,先走罢。” 托娅却在较劲儿,“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认输!” 两人说着话,伊勒莫的视线却被凤鸾给吸引住了,----好漂亮!这个美貌的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以前没有见过! 仔细瞧瞧,她虽然穿了一身霍连服饰,但是那光洁好似白玉一般的肌肤,精致的眉眼,绝对不是霍连姑娘,再看看旁边那个清雅男子,心下若有所思……,莫非这两人是托娅从中原带回来的仆人?看来中原的好东西真不少啊。 伊勒莫突然改了主意,手一挥,让身后的人都别吵了。 “托娅。”他举起编织金线的马鞭子,指着凤鸾,“你把这个侍女给我,我不仅把这只火狐狸给你,还给你再打三样别的猎物,怎么样?除了白老虎不一定打得到,别的由得你挑!” 托娅和凤鸾先是一怔,继而回神。 前者恼火,后者则是冷冷地别开视线,没有言语。 王诩眼中闪过意思寒芒,强忍了,催马上前挡住了凤鸾,“我们走罢。” “想走?没那么容易!”伊勒莫一挥手,就让侍卫们分散开来,形成半个圆圈,和托娅的侍卫们对峙起来。他笑嘻嘻的,眼里带出一丝不怀好意,“都说中原的女子水嫩鲜灵,上次我就想去看看,偏偏父王不让我去,让阿日斯兰去了。哼,既然托娅你带了人回来,就让给哥哥,只当是弥补我没去中原好了。” 托娅一声讥笑,“呸,你也配!” 伊勒莫却是不耐烦了。 草原上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强者为尊,不管是牛羊还是女人,看中了就抢,拳头硬的就是老大!眼下只要把那个美丽女人抢了,回去享用了,她不就成了自己的女人吗?哼,就算回头父王知道自己抢了妹妹的奴仆,不过是训斥几句。 他抬手一指,“把那女人给我拿下,要活的!” “你敢?!”一阵马蹄声,伴着雷霆震怒的声音传来。 伊勒莫勒住缰绳,朝前看去。 第241节 一名身量提拔的男子策马狂奔而来,长相颇为英伟,面容冷峻,特别是那黑色的暗金线长跑,手中的佩剑,更给他添了几分光华凛冽。他催马上前,二话不说,便将那个美貌女子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马上,“别怕,没事了。” “你是……”伊勒莫打量着对方身上的装束,似乎用的是四爪龙纹,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侍卫,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听说中原来了一个什么端亲王,要和霍连商议牛羊马匹的进献事宜,以及中原朝廷给霍连冬日补给的合约,想必就是此人了。 萧铎将身上夔龙纹披风一卷,把凤鸾裹了进去,冷冷道:“我们走!” 伊勒莫骑马追了上去,问道:“你是中原来的端亲王?” 萧铎语气不善,“正是本王。” “等等。”伊勒莫飞快琢磨了下,看来这个女子是端亲王的侍妾,所以才会跟着托娅出来玩儿,因而咧嘴一笑,“听说你们中原遍地都是美貌女子,端亲王在中原肯定不缺女人,不如把这个侍女让给我,不白要你的,我用牛羊和奴隶跟你换。” 萧铎的眉头跳了跳,双眼微眯,“用牛羊和奴隶跟本王换?” 这在草原上是常有的事儿,伊勒莫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痒,大方道:“我名下有的是牛羊和土地,奴隶上千,除了土地不能给你以外,别的条件你只管提,保证让你满意!” 凤鸾有心让这人死得更快一点,轻轻一笑,笑靥美丽迷人。 伊勒莫看着更加心动了,又对萧铎追加条件,“我还有几个长得也不错的侍妾,端亲王要是喜欢,也送你一个。”见他沉默不语,皱了皱眉,“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女人吗?你已经很占便宜了,还不行?到底要多少先说说看。” 萧铎眼中寒芒四射,“这种话,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伊勒莫是从小在草原上称王称霸长大的,从未被人威胁过,便是对方是朝廷派来的中原亲王,也不由动怒了,“说了又如何?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萧铎收回了剑,薄薄的唇勾起一个冰凉的笑容,“不妨一试。” 伊勒莫哪里受得了这份羞辱?当即招呼侍卫一拥而上,怒道:“给我打!” 霍连的人天生就喜欢打架,几句不和,顿时两边的侍卫都打了起来,偏偏萧铎的侍卫功夫很好,王诩更是以一敌十,伊勒莫的侍卫根本靠近不了萧铎和凤鸾,更别说抢人了。 他看得着急,怒道:“连一个小白脸你们都打不过?” 狠狠一马鞭子抽了过去!王诩勒住缰绳躲开,然后一把抓住缰绳,他功夫虽高,但是身份却低,并不好直接跟霍连的未来王储对打,因而只是处于防御的状态,但是伊勒莫却被激怒了。 草原上最崇拜力气和勇士,他的马鞭被人抓住,抽不出来,这个脸实在是丢的太大了,往后简直没法做人!不由怒道:“待我先杀了你这个小白脸,消我心头之恨!还有那个女人,今儿我是要定了!” “唰!”的一下,萧铎目光凝定看着对方,拔剑一削,编织金线的马鞭顿时断成两截!他冷冷道:“小心点儿,不要伤到了大王子。” 言下之意,对方的仆从们就不用留了。 草原的勇士更擅长骑马射箭,这种近距离的搏击,反而不如中原人灵巧,没几下工夫,伊勒莫的侍卫不是断了手,就是断了腿,一片哀嚎之声。 王诩的剑上面染满了鲜血,顺着剑身,一滴滴往下掉。 托娅乐得看哥哥吃瘪,嘲讽道:“哥哥,你的奴仆好想不怎么中用啊,哎哟哟,你可千万别做了孬种,躺在地上装死啊。” “你敢弄坏我的马鞭?这是父王赏赐给我的!”伊勒莫一声大喝,拔了弯刀,想着他怀里带了一个女人,行动不便,恶狠狠的砍了过去,“我要你好看。”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没敢直接杀萧铎,而是砍向马腿,想让他们从马上掉下来出个大丑,以便挽回一点掩面。 只听“叮咛”一声,弯刀被利剑格挡,王诩用足内劲狠狠一推,顿时让伊勒莫顺着起劲儿摔下马去,跌个狗啃屎,简直不能更狼狈了。 “你们胆子不小!”伊勒莫气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跳脚,高声道:“回头我就告诉父王,你们残杀了我的侍卫,还欲图害了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托娅当即怒道:“你胡说八道!” “妹妹别生气。”接话的,不是萧铎和凤鸾,而是匆匆赶过来的阿日斯兰,他骑着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催马过来,不屑的看着地上的伊勒莫,“大哥,你只剩下告状这一条路子可以走了吗?你这么没骨气,孬种样儿,只怕父王知道以后不会给你做主,还会当场打你一顿。” “你们等着!”伊勒莫情知弟弟说得实话,父王生平最讨厌软骨头,打架输了去找父王告状,纯属自讨没趣儿,刚才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第204章 蛇毒 “等着就等着。”托娅哼道:“有胆子你就去父王面前告状啊。” “我不告状,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伊勒莫一甩马鞭子,翻身爬起来,朝地上横七竖八□□的奴仆喝斥,“一群饭桶,还不快点起来走人!” 萧铎目光阴冷,此人觊觎阿鸾不说,嘴里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腌臜话,杀了他,都污染了自己的剑,但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更不可能!因为对方是霍连王的嫡长子,不能当众动手,然而心头那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等不下去! 他心念一动,旋即转头看向王诩,低语道:“宁国。” 王诩的目光像是寒星一闪,转瞬明白其意,顿时像利箭脱弦一般冲了出去,手中利剑直指伊勒莫,好似下一瞬就要杀了他! “你做什么?”阿日斯兰大惊失色道。 虽说自己不论是出于私怨,还是争王储的心,都想杀了伊勒莫,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却不行。到时候不仅端亲王和表妹脱不了干系,自己和妹妹也会受到牵连,当即高声喊道:“不可莽撞!” 只一瞬,王诩便冲进了侍卫堆里面,惊得一群残兵四处乱躲逃窜,伊勒莫更是惊吓的脸都白了,慌张道:“我是霍连大王子……”他长得人高马大,却只有一身蛮力,情知对方武功几近诡异,不由本能的抱头一躲,“救命!” 王诩等得就是这个机会,趁着混乱,趁着他没有看见,和当初对宁国公主做手脚一样,用内力催动石子,将马镫震出一道裂缝! 阿日斯兰快马加鞭追了上去,拉住王诩,喝斥道:“退下!” 王诩已然得手,只做一脸不情愿,不得不老实听话的模样收回了剑,然后眼睁睁看着伊勒莫仓惶逃走了。 阿日斯兰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大哥虽然跋扈了些,但……”原本还想说几句虚伪的兄弟情深,想想没必要,干脆直接道:“伊勒莫为人睚眦必报,十分记仇,所以你们在霍连的这段时间,记得当心一些,尽量别当面跟他起冲突了。” 萧铎客套道:“多谢提醒。”王公贵族们的马镫都比较精致,外面包了牛皮,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愿王诩这次没有失手,能够一举功成。不求摔死伊勒莫,只要摔伤了,就是一个要他命的切入口。 “托娅,你陪着表妹他们回去。”阿日斯兰看向妹妹,说道:“我先去父王跟前解释一下,免得伊勒莫添油加醋乱告状,或者挑唆大妃生事。” 托娅点头,“哥哥你去吧。” 萧铎笑了笑,“走,我们也回去。” 凤鸾扭头看他,眉宇间一抹隐隐压抑的怒色。 萧铎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却不便多说。一行人回了帐篷里,送走了托娅,撵了王诩去了外面,才凝目道:“生气了?你就那么担心他。” “啪!”凤鸾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却没打着他的脸,而被他抓住了手,她的眼里尽是掩不住的怒气,“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你让王诩以身犯险,万一事后败露,你大可推说我的奴才太冲动,交了王诩的人头,与你端王殿下一分一毫都不相干!” “你心疼了?”萧铎紧紧握住她的手,问道:“难道王诩他不是一个奴才?难道他不应该为主子尽忠?难道你要我亲自上去做手脚,然后闹出中原朝廷的皇子杀害霍连王子的传闻,让你、让孩子们,让整个端王府都担上风险?”他完全不能理解,“我又不是让王诩去死,你居然……,为了他和我发脾气?!” 凤鸾针锋相对的看着他,一句“那又如何?”,涌到喉头,旋了半晌,最终却没有说出来。自己和萧铎怎么闹都行,王诩却是掺和不起,何苦害了他?呵呵,端王殿下算计人心果然厉害,把王诩当枪使,还能叫自己乖乖的闭了嘴。 她的身体轻轻摇晃,转过头,不再看他。 “又不生气了?”萧铎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其中寒芒闪烁,嘴角却勾勒出一抹笑容,“你心疼他,怕惹我生气牵连了他,所以有再大的火都不敢发,对不对?”心里是难以言喻的苦涩,以及疼痛,“阿鸾,你可真会伤人。” 凤鸾闭上了眼睛,凉凉道:“反正我吵是不对,是为了他;不吵也是不对,还是为了他。”她轻轻一笑,“那端王殿下想让我怎么做?你说,我做。” 萧铎被她问得愣了一下。 没错,她为了王诩和自己吵架,自己心里不好受;但她为了王诩强忍怒气,自己心里更不好受。要怎么做?倒不是多么复杂,----让王诩死,她肯定不会答应;那么,“让他离开你。” “凭什么?!”凤鸾眼中泛出晶莹的泪花,她让自己不要哭,可是不知道是愤怒、委屈,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她努力的瞪大了眼睛,要看清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一声声质问,“凭什么我的心就可以被你怀疑,被你试探?你对我不好,还不许别人对我好吗?我为何非要一辈子守着你,为你伤心和难过?” 她愤怒的泪水冲出眼眶,“你凭哪一点值得我为你这样做?!你不配!” “我们可以重新来过。”萧铎恳求道。 “呵呵……”凤鸾笑得泪水飞溅,好似一枝雨后梨花带着露珠儿,“你自己摸着良心数一数,这话你说过几遍了?你想要就好,想怀疑就怀疑,然后一句重新来过就可以抹去一切,对吗?”她斩钉截铁,“告诉你,我不想重新来过了。” “阿鸾,你要这样怨恨我一辈子。” “恨人也是需要力气的。”此时此刻,凤鸾突然明白了母亲当年的心境,为何对父亲放任自流,对龚姨娘等人不管,----与其把精力花在一个薄情的男人身上,还不如自己找点乐子,总好过哭哭啼啼的一生。 她嘴角微翘,“你放心,我连恨都不想恨你。”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绝情的话语了。 萧铎不自禁的松了手,有点恍然,心里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就连之前因为她护着王诩而动气,都在一瞬间消散。心里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存不住一样,“阿鸾。”他艰难说道:“我只当你这是气话,不相信,你心里生气,我等你……,总有一天你会消了气的。” “那你等到天荒地老吧!”凤鸾擦了脸上泪水,拂袖出去。 秋高气爽,清风徐徐,此刻正是晚霞满天的五彩绚烂时光,往前眺望而去,奶白色的帐篷在下面星星点点,点缀其间,一片天苍苍草茫茫的景象。 王诩就站在帐篷外面的不远处,见她出来,不由扭头看了过去。 凤鸾却转身去了另外一头。 王诩的脚步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 “王!”霍连大妃跪在地上哭道:“伊勒莫出去打猎,却被端亲王的人欺负,护卫们都受了重伤,没有一个能看的。”一脸愤怒,“纵使端亲王是中原朝廷的皇子,伊勒莫也是你的长子啊,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欺负……”她擦着眼泪,哽咽道:“求王给伊勒莫做主,不然的话,我们草原的雄风都要被中原人灭了。” 阿日斯兰站在旁边,抿嘴不语。 塔司图则是眉头紧皱,两道浓黑的眉毛拧成了弯曲的剑,目光凌厉,“伊勒莫自己为什么不来?事情总有前因后果,叫他来,给我说清楚了!” 霍连大妃怨恨的看了阿日斯兰一眼,是他,一定是这个小崽子,提前在王的面前搬弄是非了。只是不敢当面发作,更不敢说儿子是胆怯不敢来,哭着解释道:“伊勒莫摔着了腿,行动不便,我、我这就叫人去传他过来。” “不必了!”塔司图怒道:“他闯了祸,连过来见父亲一面的勇气都没有,还指使母亲前来告状,算什么草原王子?!你回去告诉他,懦夫不配做我塔司图的儿子!” 霍连大妃心里一惊,不好,告状没告成,反倒惹得王上火动怒了。 塔司图心下十分清楚长子的性子,从小嚣张跋扈,又好强,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占理,早就跳脚过来告状了。想来情况正如阿日斯兰所说,是伊勒莫先羞辱了妹妹,然后又想强占妹妹的“侍女”,那可是端亲王妃,端亲王如何能够不动怒?然后伊勒莫被人收拾了,打不过,又不敢前来告状,只好把母亲指使过来了。 霍连大妃擦了擦眼泪,“王,我这就去伊勒莫过来。” 结果她去了没多久,又回来,跟发疯了似的冲进帐子,失声痛哭道:“王!伊勒莫摔下马了,他被马镫绊住没有挣脱,头先着地,摔着了脖,已经说不出话了。” 阿日斯兰闻言一惊,“父王,咱们过去看看。” 塔司图也是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旋即大步流星的快步走出了帐篷。 而另外一头,凤鸾在外面吹了一阵凉风,天色黑了下来,不得不回去。像小姑娘一样不顾身体的赌气,做不出来。弄得头疼发热的可不是闹着玩儿,这里又是草原,医疗条件不如中原方便,别再把小命给折腾掉了。 她回了托娅的帐篷,王诩跟着,一路不远不近的没有说话。 托娅一见凤鸾,不免露出诧异之色,“你怎么又回来了?”指了指萧铎那边,“晚上不用和端亲王在一起吗?” “不用。”凤鸾微笑道。 托娅还要再问,却见王诩在背后轻轻摇头,不由吐了吐舌,背着她,做了个口型问道:“吵架了?”见他点头,赶忙也点了点头,上前笑道:“表姐,今晚咱俩一起说悄悄话。” “好。”凤鸾不是很有精神,敷衍道。 托娅性子天真明朗,但并非完全不懂事,见她不想多说话,上了床,只嘀咕了几句便翻身睡去,没再打扰她了。 凤鸾多少有点择床,而且又是跟陌生人睡在一起,更不习惯,加上有心事几乎完全睡不着。因为怕翻来覆去的吵醒托娅,只能硬生生躺着不动,结果这么熬了一夜,不仅起了眼圈儿,还浑身腰酸背痛的难受。 早上一起来,王诩见她便是皱眉,“昨夜没有睡好。” “嗯。”凤鸾站在帐篷外捏着肩膀,瞅着萧铎朝这边过来,不想理他,可又不便扭扭捏捏的,再说还能躲一辈子吗?微微欠身,“王爷早。” “你来。”萧铎语气温和,拉着她的手回了自己的帐篷,顿时沉下脸来,“你和我赌气也罢了,就这么作践自己?宁可睡不好也要在外面煎熬?”指了床,“等下吃了早饭,自己去睡个回笼觉!” 凤鸾低头不语,吃完东西,实在架不住困意去躺下了。 萧铎在旁边静静坐着,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不一会儿,高进忠悄悄溜了进来,低声道:“外面传出消息,说是伊勒莫王子昨天摔着了脖子,现在躺着起不来呢。” “几时摔的?”萧铎只关心这个。 第242节 高进忠当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忙补道:“是回去以后。大妃叫伊勒莫去王的帐篷说话,结果马镫坏了,他人高马大的身体笨重,结果就折了脖子。” 萧铎轻轻一声冷笑,“这么说,还留着一口气了。” “是。”高进忠回道。 萧铎朝门外看去,王诩跟门神一样守在外面,面上没有表情,只有清风徐徐吹动着他的袍角,翩翩飞舞不休。心下不由一声冷笑,厉害啊,力道算计的如此精确,更厉害的是有这份手段,----亏得他只是一个太监,不然更难缠。 托娅从外面进来,一脸惊讶,“伊勒莫……” 萧铎朝她摆了摆手,然后出去,到了帐篷外面,才装模作样问道:“何事?” 托娅瞪大了眼睛,“伊勒莫摔断了脖子!”她连连咂舌,惊讶道:“天哪,这是天神在惩罚他吗?草原上的男儿,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还真是少有。”看了看里面,“表姐昨夜没有睡好吧?早上起来,我就觉得她精神不太好,那让她先睡,回头再告诉她……,这个消息。”强行把“好”字给压下去了。 萧铎微笑点头,“好,等她醒了,我就告诉她。” 托娅一阵风似的去了。 萧铎看了王诩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去。 王诩一动不动,好似没有感受到端王殿下那不善的目光,心下当然明白,他不想看到自己,但……,还是守她到最后一刻罢。 ****** 伊勒莫脖子上的伤势挺重的,几个大夫看了,都是摇头,最好的估计就是能够保下一条命,能不能站起来完全是两说。 霍连大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顿时慌了,成天以泪洗面不止。 而萧铎来霍连是商议今后的合约问题,这用不了多少时间,从前后准备加上中间讨论的时间,半个月便就敲定了。毕竟之前霍连送去朝廷的折子,皇帝批复的朱笔,已经商讨过大致内容,只用敲定细节便行。 眼看中原朝廷的人就要离开,伊勒莫的伤势却还是没有好转起来,他歪着脖子的躺在床上,恼恨无比,“一定是他们……,是他们诅咒了我。” 草原男儿从马上摔下来,最后摔断了脖子,一辈子瘫在床上,就算死了,也会被兄弟和草原人笑话,太窝囊了!偏偏自己是离开端亲王以后,才摔倒的,连迁怒都没有办法沾上边,但不知为何,就是隐隐觉得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当时那个小白脸冲了过来,虽然没有靠近自己,但中原人一向诡异,说不定他偷偷使了什么妖术!对了,肯定是的!不然的话,端亲王怎么会轻易放了自己。 霍连大妃哭道:“我的孩子,你快点好起来。” “别哭了。”伊勒莫心中的烦躁到了极点,对只会哭泣的母亲也没有好脸色,而是咬牙切齿道:“不能让端亲王他们就这么走了,等他们回了中原,我就算想报仇都没有机会了。” “那……,你要怎样?”霍连大妃擦了擦眼泪,问道。 而另外一头,凤鸾正在让王诩和红缨收拾包袱,准备离开霍连,说实话,这里虽然不是餐风露宿,但是饮食和住宿还是很不习惯,她从小娇惯,并不适应这种一望茫茫的地方。最主要的是,每天不得不和萧铎挤在一张床上,连分床睡都不行,总不好天天去打扰托娅,……她吁了一口气,还好这种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萧铎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 带她来霍连的本意,是想缓和一下彼此的僵硬的关系,但是因为王诩的事,反而让她更加远离自己。想来要不是因为夫妻关系的束缚,因为彼此孕育一双儿女,只怕她早就不会忍受,而是转身拂袖而去了。 帐篷里面一阵无声静默,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凤鸾不想干站着,就去叠衣服,却怎么都叠不好似的,随手推到一旁。 “这次出来让你受苦了。”良久,萧铎开口道。 凤鸾摇头,“还好。” 萧铎拿出几样颜色鲜艳的小东西,放在床上,“给昊哥儿和婥姐儿捎带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又道:“还有给你母亲带了些药材。” 说到孩子和母亲,凤鸾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点头道:“好,你有心了。” 可是说完这些也没别的话了,沉默让彼此都觉得难堪,萧铎起身道:“我先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事,已经忙完,只是不想让气氛变得古怪,找了借口出去透气罢了。 黄昏时分,外面一片彩霞绚烂漫天的景象。 萧铎回来了,凤鸾也只是默默的陪着他一起吃饭,从头到尾都没有交流。然后吃完了饭,萧铎又出去逛了一圈儿,总算到了可以睡觉的时间,不用再考虑说话的问题,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凤鸾散了头发,正要上.床,就听见萧铎一声厉喝,“站着别动!” 她吓了一跳,不由惊慌的往四处环顾。 ----顿时魂飞魄散! “蛇!”凤鸾一个闺阁女子,可没有萧铎的那种大男人冷静,特别是看见这种软绵绵的动物,本能的就要躲闪,惊呼道:“救命!” 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的扑向了萧铎怀里。 但是她一动,反而让蛇发现了移动的目标,“嗖”的一下,冲着她快速游了过来!萧铎毫不犹豫的拔剑一砍,没有中,然后便听见她一声惨叫,继而又是一剑,总算将蛇劈成了两截,但是蛇头还咬在她的小腿上! 与此同时,外面也响起了王诩的声音,“什么人?”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帐篷后面一阵动静,有人惨呼,但转瞬又是一声闷哼安静下来。 王诩将人制服抓了进来,“王爷,这人在帐篷后面鬼鬼祟祟!” 萧铎根本顾不上管他,当即用剑挑开蛇头,然后动作迅速褪了她的鞋袜,卷起裤腿一看,洁白的小腿已经被鲜血染红,周围泛出乌青的颜色,明显是中毒了! 王诩目光震惊一扫,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蛇身和蛇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把那人扔给高进忠,“看好!留活口!”然后冲上前,想要帮忙给她挤出蛇毒,却完全插不上手,只得喊了红缨,“快找大夫!解蛇毒的!” 凤鸾咬着嘴唇,泪光莹然,一声声沉闷的吃痛声,却渐渐低弱。 萧铎拼命替她挤出伤口污血,但是那青紫颜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顺着小腿一直往上蔓延,再这么下去只怕会出人命! 凤鸾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不行。”王诩急了,随手抓了一件衣服,上前将她的大腿紧紧捆住,试图让蛇毒蔓延的缓缓一些,然后跪下恳求道:“挤不干净的,让我替王妃吸掉一些蛇毒出来!” 萧铎怒道:“你滚!” 王诩却是顾不上自己,上前抓住她的小腿,“只要能救王妃一命,事后……”分别的时候这么快就到了吗?他心下一片黯然,但是没有犹豫,坚定道:“事后仍凭王爷处置!” “本王叫你滚!”萧铎狠狠一把推开了他,低下了头。 ☆、第205章 任性 “王爷不可!”高进忠一进门,便看见自家王爷正捧着王妃的腿,一口一口的吸出毒血,再吐掉,不由一阵头晕眼花,这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自己也不用活了!赶忙连滚带爬扑了上去,“王爷,让奴才来……” 萧铎连一个字都没跟他说,反手一巴掌,将人打翻在地。 随行的太医上前,忙道:“王爷,王妃腿上的血已变红,先不用吸,让我看看毒性发作到什么程度,才好开药。” 这番话,总算让萧铎的动作停了下来,叫她抱上了床。 王诩一直蹲在凤鸾旁边,一手放在她的心口,一手放在她的小腹,用内功替她护着心脉,脸色凝重无比。因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脉搏和心跳开始紊乱,这种持续的激烈跳动过后,很容易接下来就是慢慢微弱。 萧铎没有阻止,不管有多大的不满和愤怒,跟她的性命比较都是微不足道的。 太医赶紧上前诊脉,脸色凝重。 高进忠赶紧端了清水过来,看着主子嘴上乌黑的血迹就是焦急,催促道:“王爷,血中有毒,簌簌口。” 萧铎一直盯着凤鸾,心下烦躁想要喝斥,但下一瞬,又觉得有点头晕的迹象,----没有道理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万一自己死了,丢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如果自己不幸死去,江山大业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王爷,水。” 萧铎接过清水碗,喝了一口,旋即一阵翻涌恶心吐了出来。 “王爷……”高进忠赶忙搀扶他,急得跺脚,“太医,快来给王爷瞧瞧。” 太医不由犹豫扭头,迟疑住了。 萧铎冷冷道:“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要你陪葬!”喝斥住了太医,然后缓缓在椅子里面坐下,尽力慢慢调息内劲。他虽然和王诩不是一个路子,学武以大开大合的外功为主,但基本内功心法还是知道的,强忍了恶心,“再去打清水来。” 不料太医还没诊断完,清水还没打来,萧铎就在一阵呕吐中晕倒过去。 这下子顿时炸了锅! “太医,太医!”高进忠又急又怒,“快点过来给王爷诊脉!” 王诩冷冷道:“先给王妃开药!”反正萧铎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也不怕多得罪他这一茬,一手抓住太医,“不然的话,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上次就是此人受了萧铎指使,说她得了时疫,这笔账还没有跟他算呢! 太医给吓懵了,这是什么状况啊?左右为难,急得额头上直冒汗,“不用诊脉,都是蛇毒,我马上就开药方,一起熬制双份的。”这话让僵持的王诩和高进忠和缓,没有再继续难为,然后赶紧提笔书写,让人去抓药。 又从要箱子里拿出一些药粉,递给红缨,“这是外敷的,你给王妃细细洒上。” 红缨手都是哆嗦的,咬牙强忍了,赶紧先用清水给凤鸾冲洗小腿,然后洒药粉,心下不安看向王诩,“王妃的脉象怎么样?没事吧?” 王诩“嗯”了一声,脸色不好。 太医则是脑子里一片嗡嗡,天哪,不管是死了王妃,还是死了王爷,自己的小命肯定都是不保,更不用说两人一起呜呼了,只怕满门灭族都不够解恨的。情急之下,只要有多少法子,用多少法子,忙道:“药一下子送不来,还可以先用银针拔毒,应该能够减少一些毒性。” 高进忠当即道:“先给王爷拔毒!” 王诩刚要开口阻拦,红缨急道:“王妃怎么好让人针灸?”太医虽然不年轻,可也是正正经经的男人啊。 “我来。”王诩犹豫了一瞬,便道:“太医你说穴位,我来给王妃扎针。” ----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是太监,说起来不算是一个男人了。 可这个道理只适用于又老又丑的的太监,而不是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特别是萧铎对他忌讳颇深,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就连红缨,都有一瞬间的迟疑,“你……” “别耽搁!”王诩朝她道:“把帘子放下,太医出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帮王妃把衣服脱了,爬在床上。”他先出去,询问太医如何下针细节。因为修习内功,对穴位倒是十分了解,不用再说,只在自己手上尝试下针的力度。 红缨咬了咬牙,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先救命要紧,只得把凤鸾的衣服脱了,按照吩咐,让她俯身趴在床上,露出一抹光滑如玉的洁白后背,然后为难道:“王公公,开始扎针罢。” 王诩面色沉静的走进来,手里捏着银针,不动声色的在旁边静静坐下。 “肩井……”太医开始吟唱穴位,“用力三分。” 王诩跟着精确无比的落下一针。 他屏住呼吸,尽量忽略眼前的雪白一片是她的身体,心里不停的默念穴位,尽量以穴位的名字打断其他思路,----要紧关头,千万不能走神害了她。 “风门,用力二分。” “灵台……” “肝俞……” 太医一声声唱下去,王诩就一针针落下去,只到耳朵里听到一句,“环跳……”,他的目光不由一跳,手上动作也停顿了。 红缨忙问:“环跳穴是哪里?” 王诩指了指,“这儿。” 红缨有点下不去手,张了张嘴,又不敢出声儿,这这……,还要把裤子往下褪,那岂不是全看光了?可是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一步,万一因此送了命岂不冤枉?只得咬了咬牙,替凤鸾解了腰带,把裤子往下褪去。 第243节 王诩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只管扎针。 然后到了殷门和委中、委阳耳穴,则是让红缨把裤腿卷起来,再下去,都是小腿上的穴位,一路扎了下去。 太医隔着帘子又道:“王妃被蛇咬了的小腿,在承筋和承山两处再各扎一针,用力五分,若有黑血渗出,赶紧用清水冲洗干净。” 王诩落下了最后一针,当即站起,背转过身体,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 凤鸾中毒在腿上,萧铎染毒却是毒从口入,加上没有王诩在一旁给他护着心脉,毒蛇毒性又很强,因而两人都是昏迷不醒。 至于凶手,草原人倒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王诩当时就抓住了投蛇的人,顺藤摸瓜,就查到了霍连大妃的头上,中原朝廷来的官员顿时跳脚了。萧铎虽然昏迷着,但是这些官员和端亲王府的亲信没昏迷啊,闹到霍连王跟前,要以命偿命! 眼看新的合约已经谈成,中原朝廷答应秋冬补给的物资不少,霍连王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事,不然毁了合约,叫草原子民秋冬的日子煎熬,又要死伤无数。他膝下有十几个儿子,不缺伊勒莫一个,更不用说伊勒莫已经是半个废人,更加不愿意为了他们母子得罪中原朝廷。 当即下令,把霍连大妃和伊勒莫给看押起来,等萧铎醒了再处置。 塔司图更为觉得忧心忡忡的是,那个端亲王妃是母亲的外孙女,而且还是奉国公府的千金,中原朝廷上了玉牒的王妃。她若是出事,于公于私对自己都很不利,另外端亲王也不能出事,否则麻烦就更大了。 因而这些天,一直嘱咐阿日斯兰和托娅过去帮忙,希望能够维护关系。 不过凤鸾和萧铎都昏迷着,只能在外看看罢了。 到了夜里,王诩还一直守在凤鸾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一则是为了运气给她一些温暖,二则是担心一放手,她的脉搏就会停掉。因为昏迷中,药是强灌下去的,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痊愈,或者……,死去。 两天一夜,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红缨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王公公,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煎熬啊。” 王诩摇摇头,“我还好。” 红缨急了,“熬坏了你,王爷又昏迷着,谁来照看王妃娘娘?”上前拉他,“我替你给王妃娘娘把着脉,你去旁边打个盹儿,若有事,我就赶紧叫你。” 王诩强撑精神思量了下,最终点头,就爬在床边睡了。 天黑时分,凤鸾从一片迷迷糊糊中苏醒过来。 这是……,哪儿?帐篷?哦,自己还在霍连草原上,混乱的记忆片段涌来,蛇!对了有蛇,然后是自己被蛇咬了,萧铎砍断了蛇,似乎还记得王诩冲进来的情景,再之后就不大记得了。 她转眸,顺着被握手上的暖流看了过去。 王诩低着头,垂了眼帘,显然是已经困极了的样子,头微微往下点,旋即又片刻清醒抬头,顿时目光露出欣喜,“醒了?” 凤鸾想要开口说话,却没力气,苍白的嘴唇发不出声音。 王诩打起精神,往她手上的内劲增加了几分,细细道:“你别说话,好好休息,有我在旁边看着呢。”见她目光四处打量,心里一顿,她是在寻找萧铎?可是她的脉象十分微弱,并不是适合情绪起伏,若是知道萧铎也中毒昏迷,不定会激动起来。 因而略一犹豫,便道:“霍连王有事找王爷出去了,对了,投蛇的凶手已经抓住,想来是商议处置凶手的事情。” 凤鸾眼里的光芒舒缓了一分,不再乱看。 王诩安慰她道:“放心吧,王爷没事的。”心里却暗暗鄙夷自己,----这种说词,多多少少有几分私心,不想让她马上知道萧铎替她吸了蛇毒。可是自己逾越太多,等萧铎康复之际,想来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点私心,就当是为了弥补和她最后的相处时光罢。 心里一声叹息,不知道是该替她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凉,----从萧铎不顾性命为她吸毒的那一刻,自己就该“功成身退”了。 “我……”凤鸾艰难的开口,“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王诩断然道。 “有件事……,想告诉你。”凤鸾努力吸气积攒力气,喘息道:“不然,我怕没有机会再说。”她说一句,就得喘上几口气才能继续,“其实……,你不是、不是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王诩本来想要阻止她说话,听得这句,却有些怔住了。 ----什么意思? 那个不曾告诉萧铎的秘密,凤鸾看着他,在担心弥留之际说了出来,“你的祖父王玄微,是我……,是我的……” 王诩的目光豁然变得明亮起来,心中惊骇不定。 她到底要说什么?这是中了毒,已然病的糊涂了吗?自己的祖父,和她能有什么关系?可是看她眼神认真,又隐隐觉得,只怕她不是糊涂了,而是要说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凤鸾喘息良久,说完了剩下的后面半截,“……外祖父。” “不。”王诩低语惊呼,“这怎么可能?!你的外祖家不是甄家吗?”这完全是不搭界的两个人,怎么能重叠呢?心下一般是不信,一半是不想让她在费力气,“好了,回头再说这些。” 凤鸾轻轻摇头,努力说完了最要紧的一句,“郦邑长公主,……王玄微。” 王诩顿时如遭雷劈一般僵住了。 “所以……”凤鸾看着他微笑,“你是我的表哥啊。”她一半是为了安慰他,这世上还有与他相关的人,一半是为了孩子,“要是我活不下去,请记得替我照拂昊哥儿和婥姐儿,他们……,咳咳……,得喊你表舅。” 王诩还在震惊之中,回不了神。 ----表哥,原来如此。 凤鸾觉得神智又开始迷糊,怕没有机会再说话,咬了咬牙,说完了最后一句,“要是我死了,你告诉萧铎,他敢难为你的话……,我生生世世都不原谅他。” 生生世世?王诩走出震惊回味着这句话,无声笑了。 她的爱是他的,恨也是他的,……与自己无关。 王诩想起那宛若明月山岚一样的洁白身体,起伏的曲线,她的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依旧与自己无关。自己不过是穿插在他们爱恨情仇中的一个过客,误以为自己也在其中罢了。 然而即便如此,甚至还有性命之虞,却仍旧固执的不愿意离开她。 今生今世,这是自己做过的唯一一件任性的事。 ****** 其实萧铎醒来的时间,比凤鸾还要晚一点,加上两个病号并不在一个帐篷,自然是听不到她的那句话。他起初醒了,仗着平日身体强壮还喝了一碗粥,并无异样,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觉得外面还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什么时辰了?”他问。 高进忠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能说话,顿时高兴回道:“回王爷,午时三刻。”然后又罗里啰嗦道:“王爷放心,王妃娘娘那边也没事,正在调养。”没敢说王诩的那些事让主子生气,“王爷只管安心歇息……” “别说话。”萧铎闭上眼睛打断,声音虚浮,“……出去。” 高进忠赶忙闭了嘴,退出去。 萧铎闭目良久,方才缓缓睁开眼睛,甚至努力的眨了几下,----没有用,外面天色还是昏沉沉的,好似一个绵雨不定的阴雨天。 ☆、第206章 误会 怎么回事?高进忠清清楚楚的说,是午时三刻。 这个时候,为何自己却感觉是天快要黑了?莫非是自己还没有休息好,所以视线不清?他不是十几岁的青葱少年,本身性格沉稳,不打算一惊一乍的急着求证,而是不动声色。 先压下心中的惊慌,问道:“王妃那边如何?她有没有事?” “王妃没事,之前醒来过一次,不由后面又睡过去了。”高进忠回道:“太医说了,王妃的毒血处理的很是及时,而且……”把后面“多亏王公公用内力护着王妃心脉”,以及“王公公给王妃针灸拔毒”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多亏王爷亲自替王妃吸毒,所以才无性命之虞。” “那就好。”烦躁中,萧铎总算听到了一个让他平复的消息,他自己坐了起来,却是一阵头晕目眩,不由稳了稳身形。 高进忠忙道:“王爷刚醒,还是再睡一会儿罢。” 萧铎想去亲自看看凤鸾,奈何实在不行,只能再次问道:“王妃没事?” 高进忠知道他的担心,赶紧道:“王爷,这事儿奴才敢撒谎吗?王妃真的没事,你就放心的歇着罢。”人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王爷之前多么冷静沉稳的一个人,偏偏遇到凤氏,为了救她,竟然连性命都不顾了。 唉,真是命里的克星啊。 “她没事就好。”萧铎喃喃,心中努力镇定,她没事就好,自己估计是因为余毒未清,所以视线不明,那就先休息休息就好了。 第二天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往外看天色,可惜帐篷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帐篷里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总觉得……,不是太明亮的样子。前几天也没有留意,是不是草原的油灯就是这样,灯芯太小了。 高进忠进来服侍他,洗漱穿戴完毕,然人端了肉粥和甜糕上来,“太医说王爷眼□体虚弱,让吃一些容易消化的东西,除了肉粥,还有特意蒸的鸡蛋甜糕。” 萧铎默不作声的拿起东西开吃,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是因为蛇毒入嘴,让头脑的昏沉比凤鸾更严重,身体的机能基本正常。 只有……,视力不太正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闪过一千个,一万个疑惑,怕耽误病情,正想让高进忠叫太医单独进来一趟,问问情况。 红缨从外面进来,欢喜道:“王爷,王妃娘娘醒过来了。” 萧铎把眼睛的不适丢在一旁,当即起身道:“我去看看她。”猛地站起来,却有一阵轻微晕眩,顺手抓了旁边的高进忠,见他开口要劝,打断道:“本王没事,就是起的猛了一些。” 高进忠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他都先开口反驳了,自然是不听劝的,心下埋怨红缨来的不是时候,紧紧的跟旁边,“好,奴才陪着王爷一起过去。” 萧铎走出帐篷的一刹那,顿时心底一凉。 之前还可以安慰自己帐篷里面光线不好,然而出来,天色仍旧是一片灰蒙蒙,哪里像是早上?完全就是黄昏刚要入夜!不能置信的摸出怀里的西洋表,看了看,指针是辰时三刻,的确是早上没错。 “王爷?” “不用扶了。”萧铎忽然觉得莫名烦躁,眼睛看不清,简直比受伤还要令人情绪暴躁,强忍了心里火气,“本王想自个儿静一会儿。” 高进忠不明白主子怎么了,但脸色还是会看的,当即退后了几步。 太医说了,最近千万不要让王爷动气,免得余毒未清,在血液里流动的更快,反而对调养身体不利,要尽量保持心情平和。 然而萧铎的心情注定不能平和,他站了一会儿,往临时给凤鸾安置的帐篷走去,不耐烦的挥退红缨,然后静静站立。心下打算,等下千万不要让她看出端倪,尽量做出平常的样子。 忽然间,里面传来细微的女子声音,“这些天辛苦你了。” “都是奴才份内的事。”王诩语气恭谦,却又透着自然而然关心,“只要王妃娘娘没事就好,一点累,不算什么。” 萧铎心里微微不是滋味儿,自己以身犯险,为她吸毒,现在眼睛还看不清楚,也没见她想起自己,反倒感谢一个奴才。 凤鸾又道:“原本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说了那些话。”她幽幽一叹,“罢了,你只当是没有听到过吧。” 什么话?萧铎心头不由自主一跳。 “好。”王诩应道。 “总之……”凤鸾似乎在微笑,声音柔和,“你要明白,你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咳咳……”她呛咳起来,“我想喝水。” 很快里面传出一阵脚步声,然后又安静了。 萧铎缓缓后退了一步。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告诉王诩,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么还有谁?还有她吗?心头涌起千百种复杂的滋味儿,愤怒、嫉妒、酸涩,以及隐隐怒火,----看来自己是想错了,不仅王诩对她有情,她也……,动了情。 是啊,想想也不是很难理解。 第244节 王诩长得很好,又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还数次于她有救命之恩,所以……,醋海生波,简直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萧铎觉得心头一阵哽噎的痛。 因为自己伤了她的心,所以她就转身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呵呵,不对,王诩还算不得是一个男人!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所以,自己在她眼里连个太监都不如?难怪她说,就连恨都不会恨自己的。 阿鸾,我已经拼着性命去救你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要移情别恋,和别人恩恩爱爱吗?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和报复? 清风徐徐,吹得他身上的紫色长袍轻轻掠动。 他静默无声的,站立着,好似一颗秋日寒风中的孤单松柏,透出萧瑟之意。 “王爷?”红缨打了热水过来。 萧铎点点头,状若刚在门口遇上一般,问道:“王妃好些没有?” 红缨回道:“早上刚醒。” 萧铎便抬脚往里面进,灰暗光线让他步履沉重,而刚才听到的话让他心情更加沉重,表情却是一脸关心,“阿鸾,你醒了?” 凤鸾刚刚醒来,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事,只当他是从霍连王那边过来。虽然有些失望他没有守在自己身边,但是为了公事也能理解,因而微笑道:“王爷来了。” 萧铎强忍眼睛的不适和心里的难受,问道:“好些没有?”看着旁边的凳子,应该是王诩刚刚坐过的,想起他们亲密相对,心里更是堵塞,自然不愿意坐那凳子,而是在床边坐下,挥手道:“你们出去。” 凤鸾问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你养好伤罢。”萧铎静静看着她,又道:“我没事了,别担心。” 凤鸾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没事?” 萧铎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帐篷里光线昏暗,加之本身视力模糊,无法捕捉到她的真实情绪,但声音里的怀疑还是听得出来的。心思微凝回想,对了,当时她被蛇咬就晕了过去,应该并不知道自己替她吸.毒的事,----但是她两次醒来,王诩和红缨都没有告诉她吗?哦,是王诩故意隐瞒的吧!好让她一睁眼醒来,看到得就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勃然大怒。 “你怎么了?” “你知道蛇毒是怎么解的吗?”萧铎问道。 凤鸾听出他的语气不平常,但是没有头绪,也无法替王诩描补,更不知道王诩少说了一节,回道:“不是太医开药解毒的吗?” “是啊。”萧铎勾起嘴角,“这毒可不寻常呢。” 凤鸾觉得他要说的不是这句话,但是见他表情不好,没敢多问,----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自己的回答,好像让他生气了。 “你刚才和王诩在说什么?”萧铎突然问道。 “刚才?”凤鸾想了想,以为他是刚刚进来,“没什么啊。” “是吗?”萧铎的笑有了一丝讥讽,“那什么叫做‘原本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说了那些话,你只当是没有听到过?’,什么又是,‘你要明白,你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声音一顿,“别说我遮着、掩着不问你,我问了,你倒是告诉我,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凤鸾这才知道他早来了。 当时自己刚刚苏醒,深深后悔那天不该说外祖母的事,便想交待王诩,然后揭过那一刹茬儿,没想到……,好巧不巧让萧铎听见了。 “怎么?”萧铎本来就因为眼睛不适而烦躁,再加上这些话,以及王诩的隐瞒而更加烦躁,“解释不了?还是在琢磨怎么编个借口啊?” 凤鸾觉得他今儿的脾气特别大,想要对嘴,又生生忍住了。然而外祖母和人偷.情不贞的事,告诉王诩还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和他相关,告诉萧铎,就纯粹是在揭长辈的丑闻了。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要是不说,就得另外撒谎来弥补,----通常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越编漏洞越大。 萧铎眼中光线好似暴雨来临前的大概,闪着幽暗的光芒,忽明忽灭,深处是波涛汹涌的海浪翻飞,豁然起身,“行了,你不必编了!” ****** “自本王醒了以后,就一直觉得视线不清。”对于萧铎来说,凤鸾和王诩虽然叫他愤怒,但暂时无法改变,眼睛却是要赶紧治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王爷用嘴吸毒,毒素离眼睛比较近,所以刺激到了眼睛,我给王爷开点清心明目的药,喝喝看。” 萧铎听他语气还算平常,稍稍放心,转而厉声道:“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太医战战兢兢应下,“是,下官明白。”然后又建议,“要不……,还想之前那样用银针拔毒?在脸上也拔一拔,或许好的更快一些。” “之前?”萧铎眉头一挑,“你之前用银针给本王拔过毒?” “是的。” 萧铎不喜欢在脸上用针,犹豫了下,“先开药吃吃看,再说罢。”继而想起一件事,当时自己和凤鸾都中毒了,太医一人□□乏术,王诩和高进忠会不会争执起来?难道是因为先给她拔毒,所以自己耽搁了,眼睛才会看不清? 他并没有责怪凤鸾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当时情形,便问:“当时你先给谁拔毒的?” 太医老老实实回道:“当时情况紧急,怕耽搁了,下官给王爷拔毒,王妃那边,是王公公用的银针。” 王诩用针?萧铎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眸中火光四射,手上紧紧握成拳,关节白亮白亮的,正要发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爷,霍连王过来看望。”高进忠在外面喊道。 “请进。”萧铎强忍怒气,挥手让太医先行退下。 “端亲王可好些了?”塔司图先是问询客套了一番,然后说起霍连大妃让人投放毒蛇的事,斩钉截铁道:“这件祸事都是大妃犯下的错,她的奴仆已经被处死了。” 萧铎正在气头之上,冷声道:“下人虽然该死,但却是受了大妃的指使才投放毒蛇,大妃不仅失德,还破坏霍连和中原朝廷的关系,想来霍连王亦是明白这个道理。”顿了顿,沉声问道:“不知霍连王打算如何处置?” 塔司图听他搬出“失德”和“破坏霍连和中原朝廷的关系”,便知对方怒气深重,不严惩大妃势必不能让对方罢休。因而略一沉吟,便道:“如此失德之人,自然是不配再忝居大妃之位,这件事我会立即宣告草原子民,然后……,再让大妃过来赔罪。” 言下之意,并不想处死霍连大妃。 萧铎“哦”了一声,“当时王妃性命堪忧,本王替她吸毒……”即便如此待她,却也捂不热她一颗冰冷的心,不由更恨,“要是本王和王妃不幸死了呢?两条人命就那么不值钱!” 这不是没死吗?塔司图心中有些腹诽,但是理亏,只能强忍不满,解释道:“还请端亲王息怒,大妃出自势力最强大的海河部,那里的人都是帮亲不帮理,若是现在就处死大妃,只怕会引起草原上的动乱。”顿了顿,退让的补了一句,“但是像大妃这种丧尽天良的女人,上天肯定会惩罚她的,不得善终。” 萧铎不依不饶问道:“哦,那天意是什么时候?” 塔司图听他咄咄逼人,忍了忍,“最迟明年春天。” 在中原朝廷回去后,还没有等到春天,来自海河部失去位分的前任大妃,就在其他妃子的设计下,不幸病死了。至于伊勒莫,倒是歪着脖子躺倒了春天,但是某天却被一条突然闯入帐篷的游蛇惊吓,彻底拧断了脖子,丢了性命。 这一连串的变故,引得霍连王塔司图勃然大怒,在他暗暗咒骂姬妾儿子们被人挑唆时,海河部也动荡不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现在,萧铎让人送走了霍连王,自己靠坐在椅子里面,没有报仇后的喜悦。满脑子都是太医的那句话,在不停飘荡,“王妃那边,是王公公用的银针……” ----王诩,你胆子真是不小! ☆、第207章 她的选择 而另外一边,凤鸾沉下心思量了下。 自己的那番话,叫萧铎听去了,误会了,这个误会必须找机会解开,否则萧铎朝自己发脾气事小,王诩的性命就玄了。 不过眼前,还另外有一层解不开的迷惑,叫了王诩进来问话,“我昏过去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不然的话,萧铎怎么会说他没事。 王诩刚才在外面听到了里面争吵,虽然听不清,但是从萧铎走出来时,脸色阴郁扫过自己的目光,便知道和应该和自己有关。 “有两件事。”他顿了顿,“当时情况紧急,怕你毒性发作的快,王爷亲自替你的吸了毒,然后也晕了过去。” “你说真的?”凤鸾目光惊讶,萧铎他……,不顾性命替自己吸去蛇毒,这么不冷静的人还是他吗?不由点了点头,难怪他会说那句话,是让自己放心的意思吧。 可惜自己当时却不知情。 “还有一件。”王诩有点脸色为难,低垂眼帘,“当时你和王爷都晕过去了,太医建议用银针拔毒,一人无法分.身,所以……”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毒,是我听太医报穴位替你拔除的。” 凤鸾是躺在床上的,闻言一怔,继而目光清亮的看向他,“……是你?” 她闭上了眼睛,心底微凉,此刻终于明白萧铎的火气从何而来,----那么,王诩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再留下,一定会害了他的。 十几天后,中原出使的队伍开始返回京城。 今冬的初雪来得特别早,在路上,就已经有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寒风凛冽,而更冷的是马车里气氛。回去的路,已经没有托娅相伴,加上天冷,萧铎也不可能在外面骑马,所以凤鸾和他不得不共乘一辆马车。 这一次,萧铎看起来像是余毒未清,总之很是不适的状态,只是低气压的病歪歪闭着眼睛睡觉,不再主动说话。 “王爷。”凤鸾之前试了几次开口,都没有成功,上了马车,狭小的环境似乎彼此更亲近一些,说道:“你别生气,之前我刚刚醒来,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他们,所以不知道王爷替我吸了蛇毒。” “询问?”萧铎一声冷笑,“难道奴才们都没有张嘴,事事都要等主子问起,才知道禀报?有人故意想瞒着不肯说,你当然不知道了。” 凤鸾不能接着这话头继续说,否则就是替王诩辩解了,只能转口,“我……,多谢王爷舍身相救,还连累王爷中了毒,晕了过去。” 萧铎自嘲道:“那是我傻。” “你别这么说。”凤鸾有好多事都想抚平,比如王诩给自己扎金针的事,可是看着萧铎眼下的情绪,明显不适合提起。想着他能做的都做了,再死死揪着以前的那点误会不放,未免太过,毕竟往后还是要一起过日子的。 因而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我们别再闹别扭了,好吗?” “好啊。”萧铎应道。 ----等杀了他,如果你还能接受的话,我们就和好! 凤鸾见他答应的十分痛快,反倒怔住了。 原本纠结再三,还想鼓起勇气跟他说郦邑长公主的私密事,似乎……,不用说?不不不,还是说他被气坏了?罢了,等他先消消气罢。 马车颠簸,两人晃晃悠悠一路出了霍连,到了雁门关。因为雪越下越大,不得不在雁门关稍作休整,顺便给大队人马补给,让大家都添点厚棉冬装再出发,不然路上冻着、冷着,可就麻烦了。 这天下午,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预兆。 萧铎因为身体不适,吩咐要在雁门关休息两天看看情况,一直躺在床上,除了睡觉还是睡觉。红缨从外面端了汤药进来,凤鸾腿上的伤口不是很重,但是有点僵硬,她慢慢的挪到床边坐下,轻声道:“我来。” 最近萧铎脾气很是不好,别再让他发火,把红缨给牵连了。 “王爷,喝药了。”她声音温柔。 萧铎抬眸看她,目光依旧清澈如水,好似三月春.光一样温柔和煦,可是眼底却有光芒在闪烁,----阿鸾,你这是在担心王诩吗?没错,我是怀疑过你,可是那也没有一扭头去找别的女人啊。 可是你怎么做的?恨都不恨我了,只管和王诩两个亲亲热热做约定!更不用说,王诩居然还敢……,便是为了救你,他事后再三隐瞒真相也是其心可诛,不杀他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等下药凉了。”凤鸾再次道。 萧铎端起汤药来,闷声不语一口气喝完了。 “王爷歇着。”凤鸾给他点了一炷安神香,想到自己的身体比他恢复的快,便是心中内疚,带着伤病的腿去了外面,静静坐着喝茶,思绪漂浮。 罢了,就这么彼此顺着台阶下来好了。 正在琢磨,要怎么处理好这段时间的各种矛盾。忽然间,听见屋子外面一阵大声喧哗,喊打喊杀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红缨惊慌慌的跑进来,喊道:“王妃!不好了,外面有人杀进来了。” 凤鸾惊道:“什么人?!” 很快,有侍卫的吃痛惊呼声响起,还有……,王诩的闷哼声,他在门外大喊,“王妃,快躲起来,外面……”话音未落,就是一直利箭“砰”的射在门上,嗡嗡作响!下一刻他推门而进,急道:“快跟我走,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外面的人来得莫名其妙,但却招招都下死手,十分危险! 第245节 “不,王爷。”凤鸾慌张的往里面跑,上前去拉萧铎,“王爷,你快醒醒,外面出乱子了。”说着话,外面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情势危急万分!偏偏萧铎像是药力发作一样昏昏沉沉的,周围散发着安神香的味道,让他睡得更沉,还皱眉推了推,很是不耐烦的样子。 “王妃。”王诩催促道:“不如把王爷先塞到床下躲一躲,你跟我走。” 凤鸾微微一怔。 而躺在床上“昏睡”的萧铎,却是心潮起伏不定。 ----你会走吗?会吗? 阿鸾……,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那么我等你多少时间,受你多少责难都无所谓,但若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坚持又还有什么意义?但即便你那样对我,我仍然无法做到对你狠心狠意,如果你要走,就走,只当今生没有遇到过你,就当是对上辈子亏欠你的偿还。 这一次,我让你来选择。 “王妃!”王诩催促道:“不要再犹豫了。”他上前来,叫了红缨帮忙,“赶紧把王爷塞到床下去躲一躲,你也躲,然后我带着王妃从后门回避。” “不行!”凤鸾退到了床边,摇头道:“我不能丢下他!” 哪怕彼此有种种误会,种种纠葛,但是今生他除了多疑的性子不变,其他的,都已经做到了很好。至少在前世,他是不可能为自己吸出蛇毒的,更不用说,他还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王诩,你走吧。”她继续摇头,“如果要出事,也注定是我和他应有的结局。” 今生和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萧铎不能顺利登基,并且死在雁门关,那一定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太多,所以才害了他,所以自己应该承担恶果。 “你不走?”王诩看着她护着萧铎的样子,心情复杂,没错,便是死也轮不到自己和她一起死。外面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不容多想,飞快咬了咬牙,“好,你在里面等着,我会……,战到最后一刻!” 凤鸾听着外面的声音,急声道:“你快走!”如果侍卫们不能抵挡的话,多死一个王诩也没有用,他救了自己那么多次,总不能再害了他,“……不要管我。” 这句话,让王诩的脚步猛地一顿。 难道真的要就这么让她死在这儿?心念一动,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先到后面去躲着!我来搬动王爷藏在床下……” 红缨已经吓呆了,站在旁边,一脸懵懵的不知所措。 “你要带我的女人到哪儿去?”一道冰冷寒凉的声音响起,原先在床上昏睡的萧铎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视线不清,但是动作却很敏捷。一把抓过凤鸾,“你肯留下来,很好,不枉费我舍命救你。”然后指向王诩道:“你想带她走?下辈子都轮不到你!” 王诩先是吃惊怔住,继而转瞬明白,----外面怎么可能突然来了许多歹人,自己是关心则乱,这一切,不过是萧铎想要杀了自己,想要看她做什么选择罢了。 “今天……”萧铎的语气,犹如刀锋一样划过人的皮肤,让人生疼发憷,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就是你王诩的死期!”他朝外面大声喝道:“石应崇!” “不!”凤鸾也明白过来了,惊呼道:“王爷,不要!” “你还护着他?”萧铎阴沉沉道。 “不,不是那样的。”凤鸾再也忍不住了,那个秘密,再不说就要害死王诩,“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跟你说……”她哭道:“求你了,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与别人相干。” “我们两个人的事?”萧铎轻声喃喃。 ****** “郦邑长公主是你的外祖母?!” “是的。”凤鸾哭道。 萧铎冷笑,“那和王诩又有何关系?我只听你解释一次,你若说不清,不能让我相信的话,我一样会杀了他!” “你可知道前朝的王玄微……” 郦邑长公主的往事可谓跌宕起伏,彼时她还年幼,皇子公主们在一起启蒙的时候,认识了出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王玄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便长大以后,皇子公主和世家公子们,也是会经常在打猎诗会上见面。 彼此郦邑长公主青春年少,貌美高贵,和玉树临风的王玄微,已经成为皇宫贵戚圈里心知肚明的一对。然而命运的大手总是爱捉弄人,因为遇到霍连动乱,以及南面水患和中原朝廷的内部纷争,先帝不得不将女儿下嫁霍连。 郦邑长公主自然不肯,哭闹不休,先帝则道:“你若不从,朕先赐死王玄微。” 一段棒打鸳鸯的故事就此无情展开。 郦邑长公主嫁去霍连之后,很快生下塔司图。而另一边,王家因为涉嫌和以前谋逆的靖德太子有关,全家被抄,子弟悉数发往清苦的边疆,整个王家彻底覆灭!之后的几年,中原朝廷和霍连的关系得到缓解,郦邑长公主要求回朝。再之后,先帝驾崩今上登基,郦邑长公主借着英亲王和襄亲王的力量,将王玄微调回中原生活。 但是此刻的王玄微却早已出家,以求避开祸事。 ----却没有避开那段孽缘。 “王玄微?”萧铎狭长的凤目微微凝起,满目震惊之色。 “所以……,不是你想得那样。”凤鸾哽咽道:“郦邑长公主是我的外祖母,我的母亲是她的亲生女儿。”怕他不信,“回去以后,我可以带你找她们对质,甚至……,可以带你穿过那条密道。” 她的眼泪簌簌而掉,“你还记得那次中秋吧?我们在郦邑长公主府的时候,她说里面有猫,其实是我母亲从密道过去,然后我让你赶紧带我回了凤家,结果我在寝阁里面堵住了母亲,回去以后就大病了一场。” “就是那时……,我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所以,王诩其实是我的表哥。” “我只是想着他是一个畸零之人,十分可怜,当时又以为自己要死了,没忍住告诉了他这个秘密,如此而已。” “王爷。”凤鸾抓住他的袖子,难受道:“真的不和王诩相干,我对他,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她哭道:“你和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彼此连命都给交给对方,不要在这样怀疑了好吗?再也不要了……” 萧铎的身形微微摇晃,用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来消化这些消息。 ----郦邑长公主生了甄氏,阿鸾是她的外孙女! 对了!甄氏屋子的华丽布置摆设,已经超出寻常公侯夫人的配置标准,郦邑长公主对阿鸾的种种维护,甚至……,还有塔司图对她的隐隐关照。要照这么一说,倒是每一个谜团都能解开了。 “那王诩呢?”他看着她的泪水,和苦苦央求,强忍了要杀了王诩的心,问道:“你有何打算?这一次,我让你来做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决定。” “让他离开。”凤鸾含着热泪果断道。 “哦,离开多久?”萧铎问道。 “当然是……”凤鸾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永远。” 王诩已经陷进来太多太深,再不走,就只有等着送命了。不论是为了他的安全,还是为了自己和萧铎的感情,都只能永远再不见到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十几天后,京城,端亲王府内的一个小院子里。 “师傅你回来了。”小葫芦高兴道。 “嗯。”王诩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倒是环顾了一圈儿,然后拿了两套平常换洗的衣服,不言不语开始打包袱。 小葫芦惊讶道:“师傅你这才刚回来,又要走?”有些奇怪,“怎么你这次没跟王妃一起回来?自个儿先到了。” 王妃?王诩静了静,自己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 但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只做平常神色,“路上风雪大,王爷和王妃还得晚几天才能回来,先让我回来报个信儿。”又吩咐,“你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出门,去南边采买一点年货回来。” “啊?”小葫芦有点意外,但还是赶紧动手去收拾,片刻后,还有些兴奋,“是不是王妃让你采办要紧的东西?是吃的、玩的,还是别的什么?” “别问了。”王诩再次环顾了一下屋子,然后忽地想起了什么,“你先等等。”他自己去了后面的花房,里面温暖无比,走进去,小黄瓜和豆荚刚刚抽苗,忍不住蹲□轻轻抚摸,目光眷恋如丝。 自己……,永远看不到它们成熟结果了。 ☆、第208章 坚持 王诩掐了一截黄瓜藤蔓,弯弯曲曲的,碧绿如玉,回屋找了一本书翻开,然后夹了进去,准备带走做个念想。心下轻叹,当时情况危急替她扎了银针,就没想过会有好结局,她能替自己争取到活命,让自己远走他乡,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小葫芦还沉浸去办差的喜悦里,兴奋道:“师傅,没想到咱们还有去外省办差的机会,我也跟着师傅沾光,能出去见识见识江南风光,真是比在宫里头当差强多了。” 王诩原本一直低垂眼帘的,忽地目光明亮,“宫里?!” 他的心思飞快转动起来。 “是啊。”小葫芦还在说道:“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整天战战兢兢的,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王府里面到底还是要松泛一些。再说了,王妃待师傅又客气,我跟着有了好日子过……” 不等他说完,王诩就已经猛地站了起来。 小葫芦赶紧拿起包袱,“师傅等等我,这么急,现在就走吗?” “你呆着。”王诩的思量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不到最后一步,自己都是不愿意离开她的,哪怕以后不能见面,能帮上她一点什么也是好的。几乎没有为难,他便很快做了决定,“我要进宫一趟。” 小葫芦还没有反应过来,点点头,“好。” 王诩沐浴换洗一番,收拾的清清爽爽才带着腰牌进宫,然后等了不太久,便见到了皇帝,上前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了。” “老六回来了?”皇帝问道。 “回皇上。”王诩和以前在御前当差一样从容镇定,面含微笑,“路上风雪大,王爷和王妃的马车走不快,所以让奴才先回王府报个平安。” 皇帝颔首,“今年的雪是有点大。”又问:“听说老六病了,所以耽搁了一段时间。” “奴才正要跟皇上回禀这件事。”王诩往周围看了一圈儿。 总管太监蔡良当即挥手,让小太监退了下去。 王诩却冲着他笑。 蔡良一怔,继而笑着摇头,也退了出去。 当奴才的首先要记得,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又是听得越多死得越快,王诩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他让自己回避自然有他的深意。说不得,是端亲王生病里面另外有什么故事,啧啧,还是赶紧躲远一点儿。 皇帝见这架势心情便有点不好,等人走了,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诩便将伊勒莫的事说了,只是含混略去萧铎为凤鸾吸蛇毒的事,----皇子为了王妃不顾性命,皇帝听了,多半会觉得儿子太重女色,不够理智。就连萧铎也是不会说的,当时听她说,打算以毒蛇咬伤两人回报,所以便顺势为之。 “竟然还有这种事?!”皇帝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混帐!霍连的那些野蛮子居然敢觊觎中原王妃,还敢投放毒蛇!朕看他们是不想和谈了。” “皇上息怒。”王诩劝了几句,“那伊勒莫后来骑马摔伤了,霍连王妃也被废黜了位分,至于详细的,想必端亲王殿下还有另有安排。” 皇帝想起六皇子那执著隐忍的性子,倒是笑了,“也对,老六不会轻易罢休的。” 王诩陪着笑了笑,然后忽地跪了下去,“皇上,奴才还有一个请求。” “请求?” “奴才想重新回到御前当差。” “何故?”皇帝的笑容微淡,奴才最要紧的是听话,太有想法可不喜欢,“难道你在端亲王府呆着不自在?非得往宫里凑?” “是有缘故。”王诩低垂眼帘,“当时因为王爷和王妃都中了毒,随行太医又只带了一个,情况紧急,需要给王爷和王妃同时拔毒,人手便不够了。况且太医虽然年纪不大也是男人,给王妃拔毒不合适。”尽力强调自己不算男人的事,“所以,王妃的毒是奴才下得针拔出的。” 皇帝听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又如何?” “这个……”王诩看起来平静,其实手心里早就已经生出一层薄汗,“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感情深厚,特别是王爷待王妃爱若珍宝,所以……,为王妃拔毒的事,奴才还是有些做法不妥。” 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王妃身边少了奴才,自有更好更妥帖的奴才服侍,但若是因为奴才留下,影响了王爷和王妃的感情,那便是奴才的罪过了。”轻轻咬牙,“请皇上怜悯奴才的为难,让奴才重新回御前当差罢。” 皇帝先是听得愣住,继而失笑,“你是说,老六跟你一个太监吃醋?”不由越想越乐起来,“这也值当吃醋?宫里的太监,还有服侍嫔妃日常穿衣的,平时搀扶走路,梳个头之类的更是少不了,朕要是为这个吃醋,岂不是要淹到醋海里面去了?既然当时事从权宜,你又不是男人,老六也太小心眼儿了。” 第246节 王诩赶忙“咚咚”磕头,“皇上,奴才没有诽谤端亲王的意思。奴才……,奴才就是胆子小,怕事儿,想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当差。” 皇帝笑道:“老六难道还能为这个杀了你?你可是御前的人。” 王诩心下苦笑,萧铎固然不方便光明正大的杀了自己,但是要一个奴才出意外还不容易吗?生病了,摔伤了,或者像那天那样,有人误伤了自己,等自己死后,还可以给自己报一个尽忠主子的好名声。 但是这些就更不能说了,再次恳求,“让王爷和王妃因为奴才起了嫌隙,那就不是在帮王妃,而是害她了,所以请皇上让奴才重新会御前当差。” 皇帝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见他吓得这副屁滚尿流的样子,心思一动,便有了猜疑,问道:“你这次提前回来只是报平安?” 王诩伏低回道:“王爷让奴才去南边采办年货。” 皇帝听了这个便不笑了,而是微微皱眉,看来老六的确是对王诩起了嫌隙,所谓采办年货是个借口,不过是想打发的远远儿的罢了。 王诩又道:“从前皇上派奴才服侍王妃时候,她还是侧妃,身边风浪重重,所以让奴才看顾。现如今,王妃已经是端亲王府的主母,王爷又爱重她,实在是不需要奴才多事了。” “好了。”皇帝听得有点不耐烦,“看看你这没出息吓破胆子的样子!”王诩的话的确有道理,以前是派他去,是为了防止废王妃穆氏难为凤氏,现在凤氏已经是王妃,且萧铎又嫌弃王诩,再留下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皇上……” “滚下去。”皇帝挥手道:“明儿早上过来当差。” 王诩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这句话,大概是他从皇帝嘴里听过最美妙的话了。当即磕了几个头,深知皇帝的脾气,没敢再罗里啰嗦耽误事儿,悄无声息退下了。 ****** 几天后,凤鸾和萧铎顺利回到京城。 第一件事就是去凤家,接孩子,几个月不见,两个孩子都是一见面,就亲热的扑了上来。昊哥儿还好,只是满嘴的说,“父王、母妃,我好想你们。”婥姐儿则是嘟起了小嘴巴,“你们出去玩儿,又不带上我和哥哥。” 孩子天天看着不觉得长得快,分开几个月,凤鸾觉得一双儿女都长高了,也变得更懂事了,不由笑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淘气让外祖母头疼?” “没有,没有。”昊哥儿的眼珠乌溜溜的,脆生生道:“母妃,我还跟三舅舅学了拳脚功夫。”他拍了拍胸脯,稚气道:“三舅舅说等我学好了,以后就可以保护母妃了。” 凤鸾鼻子一酸,“好。” “还要保护我。”婥姐儿加了一句,旁边的丫头都笑了起来。 “好了。”甄氏一手拉了一个孩子,“你们两个先去旁边玩儿,让他们歇歇,刚回来正累得慌呢。”一面招呼女儿女婿进门,“听说你们今儿会到,我就猜着你们会先过来接孩子,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 凤鸾挽着母亲的胳膊进去了。 母女俩分别许久,自然有体己话要说,一起进了里屋。 萧铎微微含笑坐在外面,一点神色都不露,强忍了视线不清的烦躁,只是拉了儿女们在身边,“父王给你们带了礼物。”让人拿了小东西进来,给昊哥儿的是一并小小的弯刀,怕伤着他,让人把刀鞘封住了。给婥姐儿的一套霍连的首饰,她还太小戴不了,不过叮叮当当的,很快就吸引了她的兴趣。 “好看,父王我喜欢。” “我也喜欢。” 两个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甜美干净,让人心情平和下来。 萧铎烦躁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安稳和宁静。 而里面,甄氏正在询问女儿,“怎么样?你和王爷这次出去以后,两人关系有没有和好一些?”她还记着上次萧铎欺骗女儿的事,“他骗了你,吓唬你,事后有没有给你道歉。” 凤鸾想到去往霍连的一系列事情,轻声叹息,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萧铎的疑心和试探,自己的不满和挣扎,这些都还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王诩牵扯进来。 罢了,就让他在江南安安静静的生活吧。 “怎么了?”甄氏不理解,“王爷千方百计要带你一起去霍连,不就是为了向你赔礼道歉的吗?难道他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出去以后还给你气受了?” “没有。”凤鸾摇摇头,掠过了王诩夹在中的事没说,只道:“我在霍连除了一点意外,被毒蛇咬伤,是王爷亲自为了吸了毒,而且还害得他也晕了过去,大病一场。” 自己两辈子,都注定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了。 “王爷为你吸了蛇毒?!”甄氏十分震惊,“他……,这是疯了吗?那么多的奴才丫头他不用,非得自己……”话音一顿,就是萧铎亲身上阵,才说明他心里爱重女儿,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啊。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你们俩和好就好。”甄氏露出微笑,又感慨,“罢了,先头我也恼火萧铎他那样试探你,可是这人一辈子总是难免会犯错的,坎坎坷坷少不了几个,过去就过去了,总揪着不放那是自讨没趣儿。”反倒劝解女儿,“你若是原谅了王爷,那就要做的洒脱大方一些,往后不可一吵架就再提起,否则只会真的伤了彼此和气。” 提起?凤鸾想,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提起了。 不提起的话,王诩还能在江南平平安安养老,提起话头,让萧铎再次想起王诩,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何苦呢?大家各自安好便是。 “你有心事?”甄氏问道。 “没……”凤鸾不想再说了,只是眷恋的扑到母亲怀里,感受她身上特有的芳香和温柔,静静闭着眼睛,“就是累了。”她笑笑,“想在母亲面前撒个娇儿。” 甄氏以为她是为男女感情心伤,想来就算女儿跟萧铎和好了,但其中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曲曲折折,只怕她自己也不愿意说。因而只是搂着她轻轻拍,“没事,心烦的时候啊,来母亲这里说说话就好了。” 等她抱够了,让她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然后去了外面,招呼萧铎和孩子们吃饭。用完饭,依旧回来在里面陪着女儿,等她睡醒,让人煮了一碗鸡汤面条,热腾腾的,一白二香,上面还撒了翠绿葱花。因随意说闲篇,说到上次的胭脂萝卜,“我让人用酸水腌了,加了糖,又酸又甜脆脆的,十分爽口。” 凤鸾吃到嘴里的鸡汤面条,便有点没滋味儿。 胭脂萝卜?想起当时两人一起种萝卜,那种简单快乐,再想起丢下的几茬小黄瓜和豆荚,真是……,可惜了。 然而回了王府,没多会高进忠便进来送消息,“王诩回御前当差去了。” 凤鸾一脸意外吃惊之色。 萧铎则是冷笑,“好,很好!”他阴恻恻道:“本王放他一马,他居然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学会耍花枪了!” 凤鸾默默无语。 王诩居然又回御前当差了?这个主意,还真是挺厉害的。 若是萧铎不能登基,一辈子都只是端亲王的话,很可能真的拿王诩没办法,然而一旦萧铎做了皇帝,----想起以前被一个太监这么耍了一手,只怕第一个就要杀了他,到时候自己也是劝不住的。 哎,王诩他……,怎么就如此固执呢。 因为这个,凤鸾再也没有提起花房里面种的菜蔬。并且打定主意,从今以后,不要在萧铎面前提起王诩的任何事,为了王诩着想,就当从来没有认识他罢。 天气越来越冷,雪花越来越大,窗外一片洁白晶莹的银装世界。 萧铎掀了厚厚的棉布门帘,进门搓了搓手,然后先端起热茶喝了一盏,“今年的雪比去年的还要大,瑞雪兆丰年。”在旁边坐下,看了看窗台上的梅花,“这红梅看得挺不错的,雪越大,梅花开得越好。” “是呢。”凤鸾微笑道:“王爷喜欢,我让人折一瓶子放梧竹幽居。” 经历了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曲折是非,虽然误会都已经解开了,但是要两人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暂时不可能。不过好在彼此都有心营造一种和谐氛围。所以比起之前的相敬如冰,还是好得多,都是客客气气的,至少能够达到举案齐眉的水准。 “天冷。”萧铎说道:“你平时多看看书,陪陪孩子,针线活计就不要做了。” “嗯。”凤鸾给他续了茶,“暖暖胃。” 萧铎端起茶放在手里,却不急着喝,而是转头看向外面飘飘絮絮的白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很是漂浮。 凤鸾觉得他最近总是喜欢出神,喜欢发呆,而且……,好像做什么都慢了半拍,不似以前雷厉风行的性子了。然而细细观察,又没有发觉有别的不一样,或许因为彼此之间的气氛不好,所以他才变得寡言少语?但,好像又不对。 “你腿上的伤好些没有?”萧铎回头问道。 “好多了。”凤鸾回道:“腿上已经结了疤,太医看了,说是等疤脱落就差不多,然后嘱咐了一些饮食避忌,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因为他关心自己,不免也问起他,“王爷那次晕倒以后,没有别的症状罢?” 她只是随口一问,在她看来,萧铎身体强健应该早就好了。 然而萧铎却有一瞬的迟疑,“嗯,没事。”似乎不想再谈这件事,转而道:“这几月来,咱们不在京城,支持成亲王为储君的呼声还是很高。” 凤鸾的心思果然被转移,“皇上不是驳回了吗?” “人心难驳回。”萧铎勾起嘴角一笑,他才下朝,身上还穿着四爪龙的朝服,狰狞的龙身和龙爪,衬得他笑容深刻,“只要皇上一天在位,储君一天不定,外面就会一天不平静。” 自己还要再推波助澜一下,让他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 新年进宫拜祭,仪式完毕后,凤鸾去了景合宫陪婆婆说话。 “怎么不见穆侧妃?”蒋恭嫔问道。 凤鸾回道:“刚好她身子不太舒服,就没来。” 蒋恭嫔身上有着专挑儿媳不是的习惯,闻言当即不悦,“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保重养好身体,再说了,听着就叫人觉得晦气。”又是嘀咕,“还想着她进宫来了,跟她说说贤姐儿的婚事。” 凤鸾心下明白,婆婆习惯的把贤姐儿的婚事,和穆家的人联系起来,说白了,还是没把自己当做正经儿媳罢了。 因而淡淡一笑,“小穆氏来不来都没有关系,她虽然负责照看贤姐儿他们,可是婚事还得由我来做主,再者贤姐儿是要嫁去卫家。”看向升平公主,“有什么琐碎,我和升平商议着来就是。” 蒋恭嫔闻言一怔,有点气噎,“也对。” 其实她倒不是真的多么关心贤姐儿,不过是摆摆婆婆款儿,摆摆祖母的架子,没想到一张嘴说错了话,自个儿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咳了咳,看向女儿,“听说卫家准备下聘礼了?预算多少?” 升平公主知道母亲是闲的,问着玩儿,也就敷衍回道:“不清楚,到底是长房那边的事儿,听说大概是一万二的标准罢。” “不少了。”蒋恭嫔道:“当年你这个公主下嫁的时候,不过翻了一番。”然后叮嘱凤鸾,“卫家给多少聘礼,你就比着例子回多少嫁妆,不可少了,但也不可大手大脚的不当回事儿。” 凤鸾听她貌似关心自己,实则替儿子心疼银子的口气,不由好笑,脸上还不便带出来,只做听话模样,“是,儿媳记下了。” 升平公主问道:“吉日你们挑选好了没有?” 凤鸾道:“之前正在商议的,因为我和王爷去了霍连一段日子,耽搁了。但总得等贤姐儿守满了三年孝期,出了服往后,算算日子,明年春天以后都行。” ☆、第209章 又一春 说到这个,蒋恭嫔又拣起了话头,“你和老六去霍连的这段日子,草原那种地方风餐露宿的,怕是吃了不少苦头罢。” 凤鸾心里清楚,婆婆讨厌自己,不过是心疼唯一的儿子罢了,因而敷衍道:“多谢娘娘关心,只是略有些饮食不习惯。”说了几句不痒不痛的闲话,然后又跟升平公主聊了几句,等到萧铎过来,总算可以不用在应付了。 蒋恭嫔放过了女儿和儿媳,拉着儿子问长问短。 萧铎一向耐心很好,陪着母亲絮絮叨叨,凤鸾则和小姑子升平公主说着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仿佛从前蒋恭嫔和蒋侧妃联合设计凤鸾的事,没发生过似的,谁也没有再去揭开那层纸,都是选择回避。 ----如同端亲王夫妇对待王诩一样。 回了王府,两人都是早早的躺下休息。 凤鸾说起今儿在宫里的话头,“娘娘问起贤姐儿的婚事,我想等贤姐儿出了孝期,明天春天暖和了择一个的吉日。”早点嫁出去,早省心,不免又说了几句情面话,“等明年贤姐儿嫁了人,要是运气好又快的话,后年说不定就能得个孩子,小夫妻就过得稳当了。” “孩子?”萧铎表情顿了顿,继而失笑,“贤姐儿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 凤鸾见他有了笑容,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凑趣道:“嫁了人,做了娘,就不是孩子了。”抿嘴一笑,“要是赶得快,到时候王爷才得三十岁,就有小外孙了。” “是啊,明年我就三十岁了。”萧铎有些感慨,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那光滑如缎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阿鸾,时间过得真快。” 不只是年岁上的增长,更多是感情的沉淀凝固下来,往后的岁月里,再也不会为一个女人费劲心思,甚至赌上性命。不论是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在自己眼里,都已经全然没有分别了。 这一生,所有的爱恨都给怀里的她。 阿鸾,我多疑的性子是天生,无法改变,但不论如何,我对你却付出越来越多,倾尽所有力气,所以……,你不可负我。 第247节 凤鸾轻声笑道:“对呀,王爷都是要做外祖父的人了。” 萧铎看着她眼里的狡黠之意,想要看清楚,却总是有点昏暗模糊,强压了心里的那股子不平气流,对她笑道:“这有什么可乐的?我三十岁做外祖父不稀罕,你才二十出头,就要做外祖母了。” 凤鸾闻言一愕,继而惊讶,心下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倒也是,我居然忘了这一茬儿,我也要做外祖母了。” 萧铎捏了捏她的脸颊,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完全看清楚她的脸,她的表情,强行将那一抹烦躁压下,笑了笑,“不早了,睡罢。” 阿鸾,如果一天我再也看不清你的脸,希望你仍然同此刻一样。 ----永远你对我露出笑靥。 哪怕经历风风雨雨和各种波折,情路坎坷,只要最终还是在一起,就够了。 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对我视而不见。 ****** 新的一年开始,新年,新气象。 凤鸾开始准备上元节和裁春装的琐碎事,正在和姜妈妈商讨,要定谁家的料子,又要请哪家绣馆的绣娘过来做衣服。庭院里跑来一个小丫头,上了台阶,站在连廊上面朝里回道:“王妃,理国公世子夫人求见。” 凤鸾眉头一挑,“穆二夫人?呵,请进。” 穆二夫人是穆之微的嫡母,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长得自然不像,要说五官都还不错,就是脸略长,看着叫人想要给她揉揉下巴。穿了一身秋香色的夹袄,配海藻绿的撒花大裙,头上金钗装点,倒也有那么几分公侯夫人的气韵。 不过比起从小生于世家,长于世家,现今又做了端亲王妃的凤鸾来说,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她进门之前还昂首挺胸的,一进门,就不自觉的低垂眼帘,福了福,“见过端亲王妃,新年好。” “好啊。”凤鸾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加上前世的灭门经历,以及这些年的大风大浪打磨,透出几分皇室贵妇的雍容,淡淡微笑:“夫人有事说。”然后便气定神闲的拨茶,不再说话。 穆二夫人的气势更低了,原本准备上门质问的话,到了口边,变成了询问,“昨儿初二是回门的日子,侧妃没有回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庶女自从上次事败被传言病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今儿就是探个口信儿的。 凤鸾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打量着她。 那次穆之微故意让丫头打翻了时疫的药,逼得自己做选择,之后穆家就有人要来接穆之微回去,呵呵,就不信,这位穆二夫人会不知情!居然还敢来上门打探,以为自己没有把柄,就由得她上蹿下跳吗? “穆侧妃是不舒服。”凤鸾放下茶盏,回道:“害了红眼病,不能见人,这是要过病气的,夫人请回罢。” 穆二夫人都准备了一堆理由,好跟庶女见面,了解情况,没想到开口就被她给“红眼病过病气”给拒绝了。 “王妃……” “送客。”凤鸾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而继续和姜妈妈说道:“第一要紧的,是孩子们个子都长了,衣服都得重新做,先把他们的衣裳给多做几套。” 穆二夫人张了张嘴,还要找机会插嘴说话。 旁边的丫头不满讥讽,“夫人,你到底听不听懂话啊?王妃娘娘都说送客了,你也该起来告辞才对,送走了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说得穆二夫人好似不懂规矩的村妇,把她臊得满面涨红,咬了咬牙,一脸隐隐恼怒的忍气走了。不然还能怎样呢?总不能大闹端亲王府吧?她回了穆家,把王府里的情形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丈夫,忿忿道:“简直是把我的脸丢到地上踩!”一面揉着胸口,不停的呼气吐出来。 穆二老爷皱眉道:“上次之微的做法急躁了点儿,偏生王爷又被凤氏给迷住了,咱们这是出于劣势了啊。”在桌上捶了捶,“不行,这样之微完全就是一步废棋了。” 若是女儿死了,还能编排凤氏善妒不能容人的谣言。可眼下这样,女儿半死不活状况一团迷糊,半点用处都起不上。不行,得想个法子,让这潭死水活动起来。 几天后,外面渐渐有了风言风语。 大抵是说,端亲王妃凤氏善妒不能容人,将姬妾都拘在院子里,不是出家修行,就是缠绵病榻不起,以避免她们获宠。甚至还有更夸张,说端亲王府的姬妾身子都不是太好,只怕是饮食不善所致。 这话传到凤鸾的耳朵里,不由一笑,“穆家二房这是急眼了。” 想想也能理解,他们费尽心机送了一个庶女进来,还是巴结秦太后,逼得自己不得同意穆之微进门。原本洋洋得意,哪知道萧铎根本不宠幸穆之微,不仅冷落她,还将她以“抱恙”为由圈禁起来。 穆家眼看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能不急吗? 姜妈妈不悦道:“他们这是胡说八道,乱造谣!纯心败坏王妃娘娘的名声!” “是啊。”凤鸾却道:“但谣言是没有形,没有影的,人的嘴也不可能捂得住,想要止住谣言,就得从源头上面辟谣。”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幸亏当时王爷想得细密,早料到会有几天,留了一手。” 姜妈妈面露不解,“其实当时穆二夫人过来的时候,王妃就可以堵了她的嘴。” “不。”凤鸾摇头,“我不仅要堵了她们的嘴,还要打她们的脸,乱造谣,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招了招手,如此这般细细吩咐了一番。 开了春,三月里,卫家那边派人过来给贤姐儿下聘礼。 萧铎提前为女儿请封了封号,孝贤郡主,这样明年出嫁的时候能更风光一些,同时也是表明凤鸾这个继母,对前头穆氏留下孩子的宽容大度。 这天来得不只是卫家的人,还有给贤姐儿添妆的人,比如她的外祖母穆夫人,两位姨母广昌侯夫人、凤二奶奶穆柔嘉。原本穆二夫人作为理国公府世子夫人,按说也该过来的,大约是上次丢了面子,这次只让下人送来一些添妆的东西。 不多时,莺莺燕燕的聚齐起来。 凤鸾作为端亲王府的女主人,尽量让发髻和妆容都显得大方端庄,穿了一身泥金的刻丝银如意云纹缎裳,下配宝石红色的撒花裙子,挽正牡丹髻,整个人便有了几分雍容华贵气度,璀璨光华好似最灿烂的明珠。 至于今天的主角孝贤郡主,这种时候,不管打扮多漂亮都是害羞的,脸红红的见过外祖母和姨母,就躲回闺房去了。广昌侯夫人因为拒绝过贤姐儿的婚事,表情也是不是太好,讪讪的,一脸巴不得早点回去的样子。 还好凤鸾和穆柔嘉能够说上几句,气氛不算冷场。 穆柔嘉看着昔日儿时玩伴,看着这个取代了自己姐姐的美艳佳人,心情复杂,不过还是感激她善待贤姐儿,“多谢你了,阿鸾。”想起侄女们闹出的巫.蛊之事,气势不免又低了几分,“等贤姐儿嫁了人,慢慢的也就懂事起来了。” 这些对于凤鸾来说,都是废话,她懂事不懂事都一样,别惹事就行。 因而淡淡一笑,“嗯,会的。” 凤鸾等着穆家的女眷一一添了妆,便起身,准备领她们去花厅吃饭,顺便见见升平公主和卫家的人。正要走,外头来了一个小丫头,“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来了。” 凤鸾嘴角微翘,果然……,耐不住要来搅和风雨了啊。 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是贤姐儿的婶娘,过来添妆,倒是情理之中。但她们对一个废黜嫡出身份的侄女,能有多少感情?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儿过来别有打算,少不得要好好应付着了。 “三嫂,七弟妹,快里面请。”凤鸾笑盈盈的,还亲自走到门口迎接二人,“我就说嘛,肃王府那边没个女主人,都让人送了东西。你们两个是贤姐儿的婶娘,怎么会不亲自过来一趟呢。” 安郡王妃笑道:“是啊。”她状若不经意的打量了一圈儿,忽地问道:“怎么不见蒋侧妃和穆侧妃?” 凤鸾只是笑笑,不答话。 成亲王妃却不想让她打马虎眼儿,接话道:“听说蒋侧妃做了在家居士,穆侧妃又病了,唉,六嫂你可真是够操心的。” 她这话一语双关,别有所指。 凤鸾仍旧笑,“来,咱们一起过去开席了。” 安郡王府如今落魄了,太子府也倒了,所以安郡王妃便巴结上了成亲王妃,谁让外面人人都说萧湛要做太子呢?抱好下一任皇帝的大腿,是安郡王府两口一贯的作风,从前是废太子,现在是成亲王,只不过换了个主子罢了。 安郡王妃有意讨好成亲王妃,做话搭子,便道:“大喜的日子,不如把两位侧妃也叫出来热闹热闹。蒋侧妃年纪轻轻的,整天念经多枯燥,她还罢了,穆侧妃还是贤姐儿的姨母兼庶母,今儿是贤姐儿的大喜日子,更该出来了。”看向凤鸾,“伤风感冒的算个什么病,都是熟人,不用那么讲究,叫她出来罢。” 凤鸾看向自己的姑姑穆夫人,“大姑姑,咱们还是赶紧上菜罢,等下腾出时间,好给你们和贤姐儿说体己话。” 穆夫人对这个侄女,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面!算计她不成,反倒害得自己的丈夫丢了爵位,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更不用说,从端王府到端亲王府的荣耀,全部都被她霸占了。 眼下虽然不知道成亲王妃她们长什么戏,但见她们咄咄逼人,侄女退缩,便是没事也要搅和一下子,倒是把出门前丈夫的叮嘱全给忘了。因而道:“一个人是吃,一群人也是吃,多叫几个人出来热闹也好。” 叫侄女焦头烂额的才好,不然便宜了她! 穆柔嘉闻言皱眉,母亲这是钻到牛角尖里面去了!恨不恨阿鸾且不说,单说今儿是贤姐儿的好日子,闹出事来好看吗?不是叫贤姐儿和卫家的人都没脸?当即劝道:“母亲别管旁人了,咱们早点吃了饭,早点去陪贤姐儿说话才亲香呢。” 广昌侯夫人弱弱的接了一句,“是啊,还是早点吃饭罢。” 她不是母亲穆夫人,还记得丈夫之前的提醒,“如今在吏部越来越难混,虽然和杨阁老家结了亲,然而不但没有助益,反而让杨阁老在内阁也受了牵连。这里头多半是萧铎搞的鬼,偏偏抓不住把柄。你今儿去了端王府可千万谨言慎行,别再得罪王府的人了。” 穆柔嘉低声耳语,“母亲,别坏了贤姐儿的亲事。” 穆夫人有些犹豫,报仇和怒气虽然大,但是大不过外孙女的婚事,自己每每和侄女抬杠都是吃亏,别再把外孙女给牵连了。 她迟疑着,场面便顿时安静下来。 成亲王妃却是不依不饶,存心要让凤鸾难看,“六嫂,莫非蒋侧妃和穆侧妃都见不得人?不能出来见客吗?” 凤鸾听了这话倒是好笑了,“七弟妹,蒋侧妃是为什么修行的,你不清楚?”底下有句质问的话没说,难道让你按那荷包不是你给的?!装什么样儿! 成亲王妃闻言噎住了,咬了咬牙,“那穆侧妃呢?蒋侧妃是清修中的人,不便打扰就算了,但我们来了,穆侧妃和苗夫人总该出来见个礼吧。” “行啊。”凤鸾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见,那就见罢。” 见?成亲王妃有些惊讶,不是说穆之微已经被害得卧床不起,不能见人了吗?难道是穆二夫人的消息有误,这不能够啊?但是为何,凤氏会如此淡定从容? “去传穆侧妃和苗夫人。”凤鸾轻声吩咐道。 心下不由冷笑,穆二夫人今天故意不过来,就是为了和成亲王妃她们错开吧?以为两拨人不凑在一起,就没有勾结的嫌疑了?真是欲盖弥彰! 她们先是造谣,弄得满城风风雨雨的,现在又找了机会要来见人,不就是为了拿自己一个错,给自己扣一顶“善妒迫害姬妾”的帽子吗?行啊,今儿要她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片刻后,两个盛装打扮的丽人走了进来。 左边的女子清新淡雅,穿了一身竹叶纹的浅绿色上衣,配月白裙子,鬓角压了几朵浅淡的珠花,看起来典雅大方。她温温柔柔的上前一福,“给王妃娘娘请安。”然后又给在场众人请安,身后的苗夫人也跟着行了礼。 成亲王妃大惊失色,怎么会……,穆之微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既然如此,那当初凤氏为何组织穆二夫人见面,隐隐觉得,似乎掉进了什么阴谋里面。 安郡王妃顿时低了头,感觉不妙,总觉得像是猫儿抓了热糍粑,脱不了手了。 ☆、第210章 微风 凤鸾看着两位惊慌失措的,微笑道:“三嫂和七弟妹不是一直想见穆侧妃吗?眼下见着了,可要多说几句才行。” 成亲王妃强自镇定,“我们就是随便说说,想找个人热闹热闹。” “哦,刚才一进门,七弟妹可不是这么说的。”凤鸾悠悠道:“我原本以为七弟妹今儿过来,是给贤姐儿添妆的,可却不是。七弟妹一进门,也不问我,就口口声声穆侧妃病了。”目光凌厉看着她,“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成亲王妃眼神微乱,“不是。” “那是安郡王妃告诉你的?”凤鸾又咄咄逼人问道。 成亲王妃还没答,安郡王妃就急得跳脚,“胡说!怎么是我?分明是穆二夫人说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咬了咬唇,气鼓鼓的不再言语了。 “哦。”凤鸾笑了,“原来是穆二夫人告诉你们的,有点意思。”吩咐姜妈妈,“今儿是贤姐儿的大喜日子,不便闹事,你只去穆家稍个口信。哦,不用了。”转头看向一脸失望的穆夫人,“还请姑母回去转告穆二夫人,有关她胡乱造谣,无中生有,蛊惑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一事,回头再跟她理论。” 穆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珠子更是转了转,想发作,却找不到发作的地方。 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更是互相对视,互相埋怨,两人都是不愿意再多留,将给贤姐儿带来的添妆留下,宴席都没吃,就先后找借口告辞了。 等回了王府,成亲王妃气得跺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穆侧妃有大半年都不得见人,被凤氏软禁起来,甚至很可能做了手脚吗?”她想不明白,“要说凤氏大半年前就有所准备,那也未免太骇人了。” 安郡王妃也是一头雾水,喃喃道:“是啊。” “三嫂也是。”成亲王妃不免有所埋怨,“今儿那凤氏一诈,三嫂你就把穆二夫人说出来了!凤氏恨她没关系,整治她也没关系,可是牵连到我听信谣言,同时也牵扯到三嫂你参与其中……”忿忿不安,“等着吧,凤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郡王妃也后悔当时嘴快,主要是不防凤氏突然发作,一着急,急着替自己分辨就说漏了嘴。可是眼下作为嫂嫂,被弟妹成亲王妃训斥,心里也不痛快,因而勉强陪笑了几句,便告辞了。 而端亲王府里,宴席差不多刚刚吃完了。 穆夫人和穆柔嘉、广昌侯夫人,都去看望贤姐儿,说说话,交待一些出嫁以后的事宜,不过是象征性的娘家人说体己话罢了。 穆之微则在丫头的陪同下,回了双香仙馆的院子。一进门,就有丫头上来,默不作声让她把衣服全换了,首饰一件不留,然后门一锁,留了她和乳母两人在里面,又恢复了这大半年过得日子。 第248节 “怎么样?”乳母焦心道:“侧妃今儿可见着了二夫人?” “母亲没来。”穆之微摇摇头道。 “那贤姐儿添妆,大夫人总该过来了吧?”乳母问道:“侧妃有没有跟大夫人说上话?至少……,得递个眼色罢。” “妈妈,别再想了。”穆之微苦笑道:“大伯母见到我,自然会转告母亲我还好好活着,可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了。” “难道就这么一辈子幽禁起来?”乳母忍不住掉起眼泪来。 “是我太急躁,办错了事。”穆之微显得很是平静,淡淡道:“那一次时疫的事,要么凤氏死,要么我死。”轻轻一笑,“王爷让人灌我特制的哑药,又在我四肢上面划下伤痕,就是要告诉我,仅仅只是留我一条性命而已。在他心里,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若再不老实,就会让我便成一个真的死人。” 乳母哭道:“那……,王爷这样让侧妃活着为什么?简直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妈妈……,你还不明白吗?”穆之微一脸苦涩,“王爷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替凤氏占住一个侧妃之位,和蒋侧妃一样,同时也是为了替凤氏保住贤良名声。我万万没有想到,王爷会对凤氏用情如此之深,打算如此之多,更不用说凤氏还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王爷,只怕……,就算性命王爷都舍得给她。” 而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轻轻的笑,“妈妈说得对,往后我就做一具行尸走肉好了。” ****** 几天后,京城茶楼里又有了新的话题。 人人都在议论,只要有关端亲王妃迫害姬妾的谣言,都是成亲王妃和安郡王妃识人不清,听信了穆二夫人的话,有心传播出来的。甚至还亲自上门要打端亲王妃的脸,结果却被打了脸,----穆侧妃活生生的出来见客人了。 “啧啧,这些王妃之间争斗也挺厉害呀。” “那是。”有人接话道:“寻常人家只是争点财产,王妃么,嘿嘿……,你们想想她们争得是啥?那还不如把对手往死里整啊。” “就是,就是。”周围的人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成亲王府时,气得成亲王妃摔了一地的东西,又怕丈夫找自己发作,----眼下正是丈夫夺嫡的关键时期,自己这个王妃的名声不好,势必会影响到丈夫和成亲王府。 哪怕萧湛和自己的感情不好,但……,也是希望他夺嫡成功,让自己做皇后的啊。 而此刻,萧湛正在范侧妃的屋子里面,脸色阴冷,给他俊美璀璨的面容笼罩上一层淡青雾气,“别的都是妇唱夫随,她倒好,专门给我拖后腿!” 范侧妃劝道:“王爷息怒,往后少让王妃出门便是了。” 以她侧妃的位置说这种话,很是僭越,不过成亲王妃和萧湛势同水火,且膝下又是空空,反而是范侧妃为萧湛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地位自然不一样。 范家出了好几个皇室王妃,太子妃出自范家长房,已故的肃王妃出自二房,范侧妃在家是七娘,出自三房。废太子萧瑛的叛乱事出了以后,范家长房损失最为严重,几乎就是全军覆没,没有人了。二房则改为支持肃王,三房么,自然是支持眼下呼声最高的成亲王了。 毕竟废太子已经死了,范皇后被就算暂时没有被赐死,也形同废人一个。 至于肃王,有了范家二房的支持,还有以前肃王妃留下的嫡子,三房再凑过去捞不到大的好处。所以还不如投资女儿嫁的成亲王,万一成亲王夺嫡成功,女儿就算捞不到皇后当当,至少也能封个贵妃吧。 而萧湛出于政治原因的考虑,也愿意接纳范家三房,避免完全被秦家控制,加上范侧妃温柔娴淑,又生了儿子,自然是比较偏宠于她。听她劝解,颔首道:“我已经很是限制她了,但……,毕竟还要考虑太后和秦家那边。”眼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少不了太后、德妃,以及秦家的支持,不得不对王妃有所宽容。 这不是一个愉悦的话题,范侧妃上了杯茶,没接话。 萧湛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这样吧,为了避免闹出我和六哥不睦的话,等良哥儿做周岁生辰的时候,你好好答谢一些六嫂。” 眼下的自己不能和她再有任何瓜葛了,就让后宅女人去结交罢。 范侧妃微笑道:“是,我记下的。” 先服侍着丈夫去睡午觉,自己也躺了一会儿,等他下午出去,才叫了陪嫁丫头过来商议,说道:“良哥儿做周岁,六嫂肯定是要过来道喜的,她是出了名的手头大方,往常就知道了,想来送的贺礼不会轻了。” 丫头奉承笑道:“谁让良哥儿是王爷的头生子呢?福气大,应该得的。” 奉承话谁都爱听,范侧妃眉眼舒展笑了笑,接着说正事,“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和六嫂私下交好。到时候,咱们要回送点东西,又要显得有交好的心,又不能太过贵重刻意了。” 不管将来夺嫡如何,现在都不宜闹出兄弟不和的传言,而内宅交好自然也是其中一部分。想到此,不由好笑,王妃那个蠢货天天找凤氏的茬儿,到底脑子怎么想的?难道真的为了以前的传言,说什么王爷曾经想求娶凤氏。 真是可笑!不说流言不可信,便是真的,又如何?王爷看重的无非是凤氏的娘家罢了,至多添上她的美貌,男人不都是这样吗?想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还要娘家势力雄厚,人权两得,又什么值得吃醋的? 倘使自己不是庶出,王爷一样会想求娶自己的。 王妃就是蠢,以为秦家就是天了。也不想想,像流言那样闹出妯娌不和,和嫂嫂过不去,吃亏的还不是她。 罢了,王妃越蠢,就越显出自己的温柔体贴。 “侧妃?”丫头喊了几声,“你想着什么了吗?” 范侧妃收回遐想,摇摇头,“还没有,来,咱们合计合计。” ****** 凤鸾不知道,还有人费尽心思想要结交自己。 良哥儿的周岁生辰,和贤姐儿的下聘之日相距不远,没过几天就到了。这是萧湛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去年满月的时候,端亲王府正陷于时疫之中,所以并没有过去,只让人送了礼物。今天良哥儿周岁,萧铎和凤鸾自然是都要过去的,原本孩子们也可以带过去,但凤鸾怕麻烦,便找了借口都留在王府了。 说起来,凤鸾和萧湛的那点点“瓜葛”,先是被安郡王张扬,再是被成亲王妃和蒋侧妃闹得,风言风语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更不用说,她还和成亲王妃水火不容,更怕出事,所以根本就没打算多呆。 又一次出门,凤鸾上车,身边却少了那个如影随形的影子。 ----但愿王诩在宫中安好罢。 其实找个机会,还是想找人劝劝他,还是趁早离开京城的好,甚至离开中原朝廷方才比较安生。否则萧铎登基以后,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而萧铎不登基……,那自己和孩子们的下场肯定不会好,萧湛肯定会打压哥哥,秦太后和成亲王妃肯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整,所以这绝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或许,将来可以让王诩去霍连草原呆着,那边还有阿日斯兰。 “你和老七媳妇合不来,今儿范侧妃的儿子做周岁,她又肯定心里不痛快,等下吃完宴席,就早点走。”萧铎躺在软枕上面说道:“我在前面应付一会儿,差不多,就让人到后院接你回府。” 凤鸾应道:“我明白,会小心谨慎一点儿的。”凝目看他,“王爷最近累吗?怎么总是喜欢闭目养神?要不,晚上早一点歇息?” “没事。”萧铎微笑,并不打算告知视物不清的烦恼,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就是外面的事有些烦人。” 等到了成亲王府,今儿来道贺的客人实在不少,不过能坐在头一桌的,还是几位皇子。少了废太子萧瑛,多了两位年轻的皇子,一位是年初刚刚成亲的十一皇子,封号燕王,另一位是凤淑妃的儿子十二皇子,今年十三岁,因为没成亲分府出去,所以暂时还没有封号。 萧铎瞧见十二皇子到场,嘴巧微翘,----这还没有成年封王,凤淑妃就迫不及待的让儿子出来走动了。到底在想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看来……,这场夺嫡硝烟还得更热闹啊。 此刻萧湛还在前面忙着招呼可人,没来得及落座。 安郡王便笑着招呼两位弟弟,“十二、十三,来来,你们两个今儿头一次做客,可得多喝几杯。”仿佛他跟萧湛有多么亲厚似的,帮着热情迎客。 肃王看在眼里一阵冷笑,当年哥哥萧瑛还是太子的时候,安郡王也是这般瞻前马后的忙活,眼下瞧着哥哥死了,自己也是夺嫡无望,所以就开始抱老七的大腿了。亏得安郡王的脸皮够厚,舔弟弟的屁.股,也能做的这般自然而然。 然心中想法多多,手上却是端着美酒小酌慢饮,仿佛置之身外。 萧铎则比肃王更加沉默安静,连酒都不喝,只是喝茶,被安郡王一眼瞅着,“老六你怎么只喝茶了?”叫丫头,“快快,给你们端王满上。” 丫头们上前斟酒,满满一杯。 萧铎并不拒绝,但是等丫头倒了也不喝。 “来。”安郡王举杯,“咱们趁着老七还没过来,先偷偷喝两杯。” 萧铎淡淡道:“今儿是老七的儿子做周岁生辰,他是主人,还是等等罢。” 安郡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自家兄弟,还计较这个?” 正说着,萧湛从前面回来了。见安郡王举杯,别的兄弟却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气氛有点怪异,不由笑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等我来,就喝酒了。” 十二皇子被母亲凤淑妃嘱咐过,少说,多看,多听,因而并不接口。 燕王的性子则要随意一点,笑道:“三哥说,趁着七哥没来,让大家先偷偷的喝一杯,六哥让大家等着七哥这个主人来呢。” 萧湛今儿是主人,又是儿子的周岁生辰,心情不错。特别是身上一袭簇新的宝蓝色锦缎长袍,衬得他容颜俊美,人物风流,看起来神采飞扬的。当即笑道:“喝吧,来,我先敬大家一杯。” 萧铎接话道:“我最近肠胃有些不适,太医说了,不让喝酒。”他端了一杯茶,“老七你多包涵,哥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恭贺你的添子之喜,以后再多生几个儿子。” 话虽好听,但是这种场合不喝酒,就有点不好看了。 ----好似存心在泼萧湛的面子。 不仅在场的皇子都愣住了,萧湛也愣了愣,但是很快浮起笑容,“既然六哥身体不适,那就少喝一点儿,喝完三杯就成,兄弟不是那种不讲情理的人。” 萧铎抱歉道:“真的不行。” 萧湛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那就……,一杯。” “抱歉,对不住。”萧铎端起茶,倒是连喝了三杯,“等改天哥哥身体好点,再上门陪你好好的喝一盅,到时候不醉不归。” 萧湛的笑容有点凝固,身体不适?看他精神抖擞的,有什么不适,能不适到滴酒不沾?在兄弟们里头,六哥可是出了名的好酒量!哦,想必是为了王妃秦氏的事,六哥恼了,今儿这是来找场子的。 行啊!他老六有脊梁,有腰子,当面就跟自己挺,亏得自己还让范氏去结交凤鸾,感情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 “行啊。”萧湛慢慢放下酒杯,“既然六哥不能喝,兄弟就不勉强了,总不好让六哥的身体因为喝酒,而更不适吧。” “不适”二字,他咬得特别重。 萧铎知道今儿这一出,换谁都会觉得没面子,但……,自己还真不是存心要让萧湛难看,实在是不得已。早知这样,还不如一早就托病不来的,但那样的话,只怕更要满城风言风语了。 ☆、第211章 细雨 后宅里,女眷们正在围着良哥儿说笑。 刚一岁的良哥儿,小模样儿长得特别像萧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特别是刚要学走路,还不太会,小鸭子似的一摇一摆,十分可爱。 “长得真是像七叔。”凤鸾笑道。 安郡王妃呵呵一笑,“是啊。”不敢多说,要讨好成亲王府没错,但是这个孩子不是成亲王妃生的,说多了,可就是得罪成亲王妃了。只是想着万一萧湛登基,这范侧妃只怕也是个贵妃娘娘,也得罪不起,便赶紧把贺礼拿了出来。 “哎哟,多谢了。”范侧妃笑了笑,又拉良哥儿过来作揖,“多谢三婶婶给你的金手镯和长命锁,快说谢谢。” 良哥儿长得挺机灵的,虽小,也会奶声奶气的说,“谢谢。” 凤鸾给了一个宝石金项圈儿做贺礼,其中这种东西沉甸甸的,小孩子都戴不了,一般都是挂在小床上面。不过金子份量越足,宝石越大,就代表客人的心意越重,倒是把安郡王妃的礼给压下去了。 想起安郡王妃和成亲王妃过来惹事就心烦,今儿故意挑了又沉又贵重的一个,就是要让她们不痛快的,反正自己陪嫁银子多,花得起。 果然,安郡王妃的笑容有些僵了。 范侧妃笑道:“多谢六嫂破费了,真是……” “真是夸张!”成亲王妃冷笑接道:“小孩子才多大一点儿,又是金子又是宝石的,也不怕压不住,犯了忌讳,回头啊……” 她一行说,范侧妃一路脸色黑下去,什么意思?自己儿子就那么命贱,连个金项圈儿都受不起了?照她的意思,好似得了一个金项圈儿,就要福薄压不住,今后多病多灾似的?心下又恨又怒,偏偏是侧妃不好还口。 “怕什么?”凤鸾冷冷接话,“良哥儿是七叔的儿子,正正经经的皇子,流淌着的是皇室萧家的血,龙子凤孙,有什么压不住的?别说是个金项圈儿,就算是我送一座金山也压得住,可惜我没那么大的财气罢了。”看向成亲王妃,“倒是七弟妹,你是良哥儿的嫡母,打算送点什么好东西啊?拿出来,让大伙儿都见识见识。” 成亲王妃能送什么好东西?她不送碗毒药给良哥儿,就算不错的了。 倒是勉为其难准备了一对金镯子,又细又小,并不比安郡王妃的那一对好看,眼下被凤鸾堵住了嘴,更拿不出手了。 良哥儿的外祖母范三夫人,娘家出身不高,性子又懦弱,眼见几位王妃为了小外孙吵了起来,慌忙道:“都一样,都一样,大家的心意到了就行。” 成亲王妃正在气头上,不好跟凤鸾对吵,更不好拿贺礼出来被羞辱,正想找个地方撒火,当即冷笑道:“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第249节 范侧妃咬了咬唇,范三夫人更是羞恼得满面通红。 “七弟妹这话好没道理。”凤鸾今儿存心跟她过不去,接话道:“今儿是良哥儿的周岁生辰,范三夫人是良哥儿的嫡亲外祖母,怎么不能说话了?咱们把这个道理说出去,叫人评评理。”她悠悠笑了,“这天底下,哪有外孙的生辰宴席上,不让外祖母说话的道理?我想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也是不赞成的。” “你……,你有完没完?!”成亲王妃怒道。 “我怎么了?”凤鸾平静笑问,“嫂嫂要是有做得不对,说得不对的地方,请七弟妹给我指出来,我也好改了。”又道:“还有,什么你你你的,好歹你也该叫我一声六嫂罢。” 成亲王妃气得发抖,一拍桌子,转身就领着丫头走了。 凤鸾根本不理她,转头朝范三夫人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我那七弟妹啊,就是性子有点着急。”又看向安郡王妃,“回头啊,我们两个做嫂嫂的,好好说一说她。” 成亲王妃刚刚要上台阶,听了这话,脚一崴,要不是被丫头扶着差点摔倒! 安郡王妃尴尬笑道:“呵呵。” ****** 等到客人们都散了,回去了,范侧妃和母亲范三夫人在屋里说体己话,想想今儿的场面就好笑,“母亲你瞧见了吧?我那六嫂可厉害着呢。王妃平日仗着位分对我颐使气指的,在六嫂面前,还不够人家捏一捏就泻出水了。” 呵,想来王妃回去,肯定又摔烂了不少东西。 范三夫人则是心有余悸,小声道:“不好吧?王妃和端亲王妃不好打擂台,又打不过她,回头再把怒气转接到你的头上,吃亏的还不是你。” 范侧妃冷冷一笑,“我出自范家,又是侧妃,加上还深受王爷宠爱,早就已经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断乎容不得的。更不用说我有了良哥儿,是王爷的头生子,我就算跪在地上舔她的鞋子,她也一样恨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勾起嘴角,“所以无所谓得罪不得罪的,只有防备。” 范三夫人闻言,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范侧妃则道:“六嫂这人挺有意思的。”若不是都处在皇室里面,只是寻常的妯娌关系的话,还真想结交一番,继而又道:“王爷让我找机会结交六嫂,缓和关系。前几天我琢磨了半天,想来想去,还是以孩子为切入口比较好,带着孩子去做个客,说说话,自然就熟络了。” 其实范侧妃是庶出,范三夫人并不是她的生母,但是这位嫡母老实宽和,对待庶出的子女还算客气。加上范侧妃在家就有心钻营,一向都是待生母很冷淡,天天往嫡母跟前凑,扮孝顺的,因而关系还算不错。 范三夫人听她问话,倒也琢磨了一回,“这个主意是不错。”却犹豫,“只是王府里面情势紧张,你出门,若是带着良哥儿,未免叫人放心不下,若是不带,更是叫人放心不下。”顿了顿,“依我说,先不如彼此送些东西来往。等回头有了机会,能跟王妃一起去端亲王府,再多说话也不迟。” 范侧妃听得连连点头,笑道:“还是母亲的想法更加稳妥一些。” 等到下午,萧湛从前面回来。 范侧妃便把这法子说了一说,却瞅着丈夫脸色不快,不由问道:“怎么了?宴席上和人拌嘴了?还是今儿的菜式不好?” 萧湛沉着脸不说话,端起茶,准备喝一口的,想起萧铎以茶代酒就是上火,“哐当”一声,便把茶盅给砸碎了。 范侧妃不敢再问,原本还想说说王妃的蠢事儿的,也没敢再说。 过了许久,萧湛才缓缓开口,“行,你的法子不错,记得给六嫂和侄儿侄女们准备厚礼,得空我也去搜罗一些。” 六哥越是对自己不好,自己就要越示好。 有和弟弟过不去的哥哥,对比着,才有忍气吞声听话的好弟弟。 ****** 和风细细,三月的春光照得人温暖而舒服。 翠绿色的葡萄架下,萧铎刚刚洗了澡,正在披散头发晾干,昊哥儿两个小淘气跑过来玩耍,你追我赶的,嘻嘻哈哈围在父亲身边打转儿。凤鸾倒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他,“洗澡以后容易口渴,王爷你润润嗓子……” “我要喝!” “我也要喝!” 兄妹两个最喜欢抢着吃东西,才香甜,蜂蜜水也要笑着争一番。 “别抢。”凤鸾简直拿一双儿女没有办法,每次想要凶一点的时候,看着他们乌溜溜的眼珠,粉嘟嘟的小脸,就又心软了,“都有,都有,我给你们倒。” 婥姐儿端了茶,先喝了一小口,“甜甜的。”她的眉眼笑成了月牙,白生生的小手捧着甜白瓷杯,出乎意料的,居然递给了父亲,“父王喝。”语气认真道:“我喝过了,一点都不烫。” 萧铎躺在葡萄架下,光影打在他宽大的浅紫色长袍上面,斑斑点点,金色阳光映照看不出的他的表情,但嘴角的笑容却是明显,“好。”喝了一口,搂过粉妆玉琢的女儿,夸道:“我们婥姐儿最有孝心了。” 昊哥儿不甘示弱,赶忙把自己的蜂蜜水也递了过去,“父王,我也有孝心。” “有,都有。”萧铎笑得温暖和煦,一边搂了一个,就在他们的手里喝水,“你们端过来给父王喝的,比什么都甜。”其实她倒水肯定不会烫着自己和孩子,难得的是婥姐儿年纪小小,就知道关心体贴,真是一件贴心小棉袄。 婥姐儿搂住父亲的脖子,爬了上去,小小声咬耳朵,“父王,我很乖,又听话,那可不可以……,喜欢我比哥哥多一些?” 萧铎被女儿给逗乐了,就连眼疾的不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也在女儿的小耳朵边低声道:“好,父王多喜欢婥姐儿一点。” “嗯,我不会让哥哥吃亏的。”婥姐儿甜甜的笑了,拉了拉勾,小小的手指,好不容易才勾住父亲的手指,摇晃道:“父王今天喜欢我多一些,明天喜欢哥哥多一些,这样就可以啦。” 萧铎闻言一怔,孩子啊,心思还是真是单纯天真。这世上的感情,哪有今天是七分明天又是三分的?看着他们的母亲,那个纤细窈窕的美貌女子,所谓情……,只会越用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 ----越投入,就越想要看到回报,越看不到就投入更多。 那边昊哥儿正在让凤鸾喝蜂蜜水,踮起脚尖,嘟噜道:“母妃,三舅舅说我要长到和他一样高,才能保护母妃和妹妹,可是……,我什么时候才会张能长那么高啊。” 凤鸾温柔似水的抚摸着儿子,微笑道:“快了,你每天多次一点点饭,就会长得更快的。”蹲身给他鼓励,“母妃等着你,好不好?” 昊哥儿用力点头,“好。” “该睡午觉了。”乳母看着时间招呼龙凤胎,带着他们离开。 凤鸾这才腾出空来,给萧铎重新倒了一盏蜂蜜水,“孩子们吵着你了吧?这个年纪是有点淘气的,大了就好了。” “没有。”萧铎摇摇头,端起蜂蜜水细细的喝,似乎没有刚才甜。 凤鸾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午后阳光浓烈璀璨,从葡萄架的叶子缝隙中间纷乱洒落,像是一只只金色蝴蝶,落在那淡紫色的长袍上,泛起一团淡薄朦胧的金光。那利落的五官线条,凌厉的眉目,像是被这柔和光线感染,让他多了一份温文尔雅。 似乎……,最近一段时间,萧铎的性子温和了许多。 “在想什么?”萧铎问道。 凤鸾淡淡一笑,“我觉得,王爷好似比以前更温柔了。” “不好吗?”萧铎拉了她在身边坐下,心下明白,自己不是变得更加温柔,而是需要在心底有一处温柔,不然暴戾之气就会笼罩自己。不管外面的夺嫡风波如何狂风骤雨,不论眼疾的事给自己添了多少阴霾,只要守护他们母子几个一直平安喜乐,便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王爷是不是有烦心事?”凤鸾轻声问道。 “没有。”萧铎避重就轻,说道:“昨儿在成亲王府里,我和老七有点不愉快,不过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当面计较的。”顺势转移了话题,“对了,昨儿十二也去道贺了。” “十二?”凤鸾怔了下,才把表弟对号入座,不免有点暗暗担忧之色,“十二如今还没有封王,住在宫里,按说不会轻易出宫行走的。”看来是姑姑沉不住气了,想让侄儿早点出来结交见识,为将来夺嫡打下基础罢。 那么凤家呢?大伯父他们是否也改变了主意? “你别担心。”萧铎拍拍她的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知道,免得下次进宫淑妃娘娘说起,你还一无所知。”他的手掌宽大厚实,沉稳有力,“阿鸾,外面的事有我来操心就好,你不用烦恼。” 凤鸾感受着那温暖体贴的力量,不自禁点头,“……好。” 没过几天,成亲王府的范侧妃让人送来新鲜瓜果,说是江南送来的,让哥哥嫂嫂和侄儿侄女都尝尝鲜。凤鸾让人道了谢,并没有吃,让丫头们拿下去分了。但是礼尚往来的人情还是要做,便让人回了一些糕点。 本来她想着,范侧妃是因为当天自己礼物重,加上替她打了成亲王妃的脸,所以道谢的,谢完也就算了。哪知道范侧妃跟粘上了似的,之后隔三差五,就让人送小东西过来,好似乐不疲此。 凤鸾有点烦,因为根本就不打算和成亲王府走得近,不免跟萧铎发牢骚,“范侧妃这是粘上我了,没完没了的。” 萧铎轻笑道:“她这不是粘上你,而是老七一定要表演兄友弟恭罢了。”不以为意淡淡摆手,“没事,她送你橘子,你就回她葡萄,做个热闹给父皇看看也行。” 凤鸾细细一想,“也对,咱们不能给人家的热脸泼冷水。”想想外面的激烈竞争,不由苦笑,“皇上肯定喜欢看到兄弟和睦,妯娌相亲,看来……,这戏还得唱下去。” 于是朝堂上的夺嫡斗争风云诡谲,端亲王府和成亲王府却一派和睦。 从春天到秋天,范侧妃对凤鸾的称呼已经从“端亲王妃”,进步到了“表姐”,弄得凤鸾私下啼笑皆非。但范家和凤家的确是有姻亲的,自己的嫡祖母,和范侧妃的祖父是同胞兄妹,所以自己和她论起来也算是表姐妹。 到了八月十五这天,对于端亲王府来说不仅是中秋佳节,还是龙凤胎的四岁生日。 早上进宫请安时,凤鸾见到了“神交”半年的范侧妃,见她规规矩矩的站在成亲王妃身边,表情柔顺,冲着这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心下不免一笑,范侧妃若是真的柔顺,就不会整天上蹿下跳的了。 她虽然出身范家,到底是侧妃,和之前自己一样没有名正言顺的位置,而越过成亲王妃和自己结交,其实是不合时宜的。 正在想着,就听成亲王妃讥讽笑道:“听说六嫂和范侧妃挺合得来的,不过呢,倒也不奇怪,到底六嫂之前是做过侧妃的人。” 在皇宫里,凤鸾是不会跟人打嘴仗的,微笑道:“妯娌和睦是应该的。” “妯娌?”成亲王妃今儿脾气似乎特别大,柳眉倒竖,“她一个侧妃,配说什么妯娌?”深深的打量了凤鸾一眼,拔高声音,“哦……,大概六嫂总惦记以前做侧妃的事,所以不知不觉,就想和范侧妃做妯娌了吧?” 凤鸾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我是说,和七弟妹是好妯娌。” 成亲王妃嫌恶的一甩手,“别碰我。” 凤鸾故意一个踉跄,笑道:“七弟妹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她们两个,前者温温柔柔的微笑着,还主动热情的上前拉手,后者却是一直提高声音吵闹,又甩的嫂嫂差点摔着。落在周围的外命妇和宫人眼里,不免都对成亲王妃指指点点的,纷纷压低声音,窃窃而笑。 安郡王妃小声劝了一句,“别闹了,周围的人都看着呢。” 成亲王妃恨恨的瞪了一眼,但最终,还是忍气不言。 等到宫里的仪式走完,轮到该去端王府喝龙凤胎的庆生宴席时,成亲王妃便推说头疼没去,范侧妃早就等着这个登门的机会,自然带着孩子一起去了。 其实良哥儿还小,一岁多,和龙凤胎他们根本玩不到一块儿。 不过一顿饭吃下来,因为成亲王妃不在,范侧妃话多了不少,倒是说说笑笑和端亲王府熟络起来,总算不辱萧湛交给她的使命。 凤鸾送走了这位便宜“表妹”,也是松了口气。 然而平静地日子没过几天,就再起风浪。 “良哥儿病了,一直咳嗽不停。”红缨回禀打探回来的消息,“听说只要一咳,就咳得喘不过气,小脸儿都是红的,吃什么吐什么,饿了又急得嗷嗷乱哭,现在成亲王府都要闹翻了。” “太医怎么说?”凤鸾问道。 “还没有查出原因来。” 凤鸾也是做母亲的人,想着可爱的良哥儿不由叹气,“可怜见的。”忽地想起中秋那天,范侧妃和良哥儿在王府做客,成亲王妃却独自回去了,该不会……,是她趁着范侧妃不在,做了什么手脚吧? 她这么推理着,也只是胡乱瞎猜罢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场风波,最后竟然会指向端亲王府,指向她!良哥儿一直咳嗽治不好,惊动的太医院人仰马翻,宫里的秦太后和德妃也知道了,甚至皇帝还过问了几句,让把太医院的院首给派过去。 毕竟这是萧湛唯一的一个孩子,还是儿子。 然而外头的风言风语传来,不知怎地,居然演变成一种奇怪的说法,说是因为当初良哥儿的生辰上,端亲王妃给的礼物太重,折了孩子的福,又说良哥儿和端亲王妃八字相冲,所以去了端亲王府回来就病了。 ☆、第212章 情悟 凤鸾听了流言,笑道:“这也能和我扯上关系?” “王妃还笑?”姜妈妈忍不住嗔怪道:“真是一群白眼狼,早知道就随便送对金镯子好了,白瞎了那么重的足金项圈儿和宝石了。” 凤鸾不以为然道:“别人有心泼污水,就算我是空手而去,流言也是一样会编造出来的。”和乳母云淡风轻的,等萧铎回来,却是神色凝重,“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下作,斗也罢了,居然连个一岁小儿都不放过!更不用说,良哥儿还是老七唯一的儿子。” 假如良哥儿出事,就算和自己毫无关系,种种流言也足够自己喝一壶的。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人们最喜欢传颂,再加上有人的推波助澜,只怕三、五年,哦不,甚至时间更长,都平息不下来。 第250节 ----这还是其次。 想想看,要是良哥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范侧妃固然痛恨幕后黑手,但是失子之痛是母亲无法承受的,想起流言,难保不会迁怒到端亲王府。更不用说,萧湛若是真的失去了儿子,即便知道不是端亲王府所为,也肯定会借机把舆论栽赃过来的。 凤鸾明白的道理,萧铎肯定更加明白,并且和幕僚们已经商量了一下午。 “王爷,有何打算?” 萧铎放下茶碗,“明儿你去成亲王府走一趟,光明正大的,不然咱们越是躲着不出头,流言就会越传越凶。而且侄儿病了,去看望一趟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不要送吃食药材,随便送个摆件罢。” “嗯。”两人商议好了这件事,便准备歇息,凤鸾躺在床上睡不着,问道:“现在是不是人人都觉得萧湛会做太子了?” “不然呢。”萧铎轻笑,眼里露出讥讽之色,“所以我才会急着迫害准太子唯一的儿子啊,到时候既让端亲王府惹上麻烦,同时又让老七得到父皇的怜悯,还有……,成亲王妃也除掉眼中钉了。” “王爷也觉得这事儿是成亲王妃?” “也?”萧铎笑了,“这种事没有什么难猜的,通常对谁最有利,就是谁做的,而成亲王妃又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她根本不管,儿子也是皇子夺嫡的一个筹码,根本不管老七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想除掉对手。”笑了笑,“范侧妃和你都是她的对手,包括良哥儿,所以能一起除了最好。” 凤鸾叹道:“她就不想想,这样做了,萧湛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甚至……,若萧湛真有机会登上大宝,只怕前面朝局一安定,腾出手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她的皇后梦彻底醒了。” 所以,除了对稚子的一份怜悯以外,这也是自己宽和对待贤姐儿她们的原因。 对于自己来说,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人,是讨厌的人,但是对于萧铎来说,贤姐儿却是他的儿女,----自己若是害了他的儿女,他又怎么可能再原谅自己呢?就好比萧铎害了自己的母亲,再让自己爱上他一样矛盾。 “老七媳妇是个蠢货。”萧铎声音淡淡,继而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穿绕,感受那熟悉的柔滑和芳香味道,“不过也是因为她怨恨老七,心里没有老七罢。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患得患失,了无牵挂,自然就无所顾忌。” 比如她,不论自己怎么怀疑过,恼怒过,仍旧不愿意伤害她,还是护着她,等她回头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拿不起、放不下,永远都斩不断。所以她和自己赌气,和自己闹,自己才能相信,她的心里还存着自己的影子,反而感觉比较踏实。若是她真的爱理不理,变得冰冷无情,则叫自己不知如何着落了。 “或许吧。”良久,凤鸾轻轻叹气了一句,“萧湛和秦氏的关系的确不太好,所以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利益,而没有真正的替萧湛着想过,才会如此偏执和疯狂。” “睡吧。”萧铎的手臂松开了她,她很娇气,睡觉前和自己搂搂抱抱十分平常,但是真的入睡了,却总嫌自己的胳膊硌着了她,喃喃道:“小娇气。” 凤鸾闭上眼睛,挨在他的身边,没多会儿,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起来,很快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萧铎看着怀里的藕荷色衣衫女子,嘴角微翘。 至少……,她在自己是感觉安稳而放心的,所以才会睡得如此香甜。希望自己的眼疾快点好起来,希望夺嫡顺利,然后一辈子这样看着她在身边安睡。 ****** “启禀王妃,端亲王妃带着人过来了。” 凤氏?成亲王妃眉头一挑,“哦,她还敢来?”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胆子倒是不小,只不过……,她来了也洗清不了她的嫌疑,勾起嘴角,“让她进来。” 凤鸾挽了倒月髻,以玉簪珠花作为装饰,很是淡雅的一身绿衣白裙,清爽的好似六月天的濯水清莲。过来看望范侧妃和生病的良哥儿,自然不宜打扮的浓艳,否则花枝招展的,只会平白惹人嫌罢了。 成亲王妃坐着一动不动,淡淡道:“六嫂来了。” “我听说良哥儿身体不适,有些担心。”凤鸾见她不招呼也不怪罪,就自己找椅子坐下了,淡笑道:“不过看七弟妹脸色平缓和煦,想来良哥儿问题不大。” 成亲王妃暗暗啐骂,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自个儿进门,自个儿坐,还自己说自话,说什么良哥儿问题不大。呸!可是又不好反驳,不然若是良哥儿病得重,那为何自己脸色平和?总不能是盼着他死吧。 但是她就这么坐着是怎么回事?等自己开口带她过去?想都别想。 成亲王妃喊了一个丫头,“端亲王妃想去看范侧妃,你领着去。” 凤鸾笑道:“不急。” 自己才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万一成亲王妃捣个鬼,岂不是说不清?继而往外面看去,片刻后,两个高大颀长的男人身影出来,萧铎和萧湛一起进了院子。 “六嫂。”萧湛进门先打了招呼。 凤鸾起身道:“七叔一定是担心良哥儿,都憔悴了。”对比刚才说成亲王妃脸色平和的话,好似在讥讽她不担心良哥儿一样。 成亲王妃不由目光一凌,扫了过来。 萧湛上前抓了她的手,“六哥和六嫂过来看望良哥儿,走,咱们陪着一起去。”手上却下了狠劲儿,然后目光好似刀刮一般看了看妻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但却没有一直拉着她,继而松开了,……像是嫌恶。 成亲王妃手上猛地一疼,强忍了,又气又愤道:“好。” 对比之下,萧铎和凤鸾的情形则要温馨的多。凤鸾挽了他的胳膊,微笑道:“还以为王爷会和七叔多说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 萧铎便看着她淡淡的笑,眼神里,分明是在说,担心你所以才来得快啊。 萧湛侧首,微微蹙眉,“六哥,六嫂,跟我来。” 出门的时候,凤鸾忽地感觉到萧铎被门槛绊了一下,赶紧扶住他,好在他只是晃了一晃,没有真的摔倒。走到连廊上,和萧湛夫妇隔了一点距离,低声道:“王爷最近好像总是恍恍惚惚的,走路都不看路了。” 萧铎轻轻的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暗光,“是啊,忙着看你了。” 凤鸾不防他在外面说肉.麻话,打断道:“走罢。” 到了范侧妃的院子,成亲王妃一脸嫌恶的用帕子捂了嘴,皱着眉头,跟着凤鸾一起进去。只她们两人进了内厅,萧湛陪着萧铎在外厅喝茶,毕竟萧铎是哥哥,没有进弟弟姬妾闺房的道理,而良哥儿又太小,抱出来只怕更是不妥当。 到里面,凤鸾见着了满面忧愁的范侧妃,以及在乳母怀里,正在不是咳嗽的小小良哥儿,问道:“这几天吃了太医开得药,可好些?” “还是咳。”范侧妃神色黯然,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只略好一点儿,不像第一天咳得作呕,但就是不断根儿。而且不敢出门,在屋里好一点儿,一出门,就咳嗽得更厉害了。” 凤鸾又问起日常饮食等等,罗里啰嗦的。 成亲王妃听得不耐,眼里更是掩不住的厌恶之色,不时的拿帕子掩鼻,----她这番做作之态,惹得范侧妃心头火起,气声道:“屋里药味儿大,王妃若是闻不惯,就到偏房里歇着罢。” 成亲王妃还真的就起身,好不留颜面,去了偏房。 范侧妃又是恨,又是委屈,忍不住在凤鸾面前抱怨,“六嫂你瞧瞧,我……”又不好当面说主母的坏话,擦泪道:“我真是命苦,良哥儿也是命苦。” 凤鸾劝道:“别这么说,有七叔疼爱着你呢。” 范侧妃含泪点点头,“是。”丈夫在外头,不敢再随便乱喊苦,只道:“就盼着良哥儿熬过这一劫,赶紧好起来吧。” 她说着,良哥儿又咳嗽起来。 范侧妃上前一阵忙碌,然后让人把良哥儿抱到了后面去。 等到平静下来,凤鸾才道:“小孩子家家的十分娇贵,许是吃了上火的东西?或者再不是别的什么,你们可检查仔细了?”按理说,是不想掺和成亲王府的家事,可是谣言指向自己,所以希望风波赶紧平息。 范侧妃听得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叹气道:“查了,从厨房的菜式到点心,特别是乳母的饮食,全都仔细小心查了。屋子里里外外也都搜查过,没有不干净的。” 凤鸾情知他们肯定会搜查,并且没有结果,否则也不会这么平静了。 范侧妃接着道:“甚至我们母子还搬去厢房住了,都没用,良哥儿还是咳嗽。特别是不能出门见风,否则咳得更厉害,只好暂时躲在屋子里。”又掉眼泪,“偏偏良哥儿性子皮,整天吵着要出去,我不让他出去他就哭,越哭越咳,哎……,我简直想勒死自己算了。” 凤鸾敏锐的扑捉到了她话里的迷惑,“照你的意思,良哥儿在屋子里好些,到了外面反倒咳嗽的更加厉害?那……,是不是院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院子里?”范侧妃怔了怔,红着眼圈儿焦躁道:“可是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花草树木,再没有别的,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不瞒六嫂,院子里我们也是仔仔细细查了的,没有那处泥土松动,被人埋个小人儿什么的,就连树上都让人看过了。” 凤鸾静默了一阵。 有人做手脚的话,敌在暗,我在明,对方有意隐瞒什么,要想查出来简直犹如大海捞针,一时三刻没有头绪也是平常。只是大人生病了还好说,能挺一会儿,小孩子这么日夜咳嗽,不是呕吐的,一岁多点儿的良哥儿,别怕命给折腾掉了。 “多谢六嫂今儿过来看望。”范侧妃精神不是太好,有些疲惫,“请六嫂见谅,我这恍恍惚惚的,等良哥儿好了,再去找六嫂说话,恕我怠慢了。” 凤鸾能理解她的心力憔悴,起身道:“好,你好好歇着。” 范侧妃亲自送人送到门口,因避着萧铎,没有再出去,不过还是在门口等着他们出了院子,才回房,坐下又是叹气。丫头端茶上来,说道:“如今外头都是疯传,说是端亲王妃克了良哥儿……” “啪!”范侧妃一巴掌把茶盏打翻,“不许乱嚼舌头!” 心底还是认定是王妃做的手脚,可是事关儿子,那些流言……,也的确让自己心烦便是了。甚至还私下叫母亲去算过八字,悄悄写了端亲王妃的八字,和良哥儿的八字,结果找了三家算命的,都说没有关碍。 所以,应该还是王妃秦氏做的手脚。 这样既让端亲王妃惹上麻烦,顺便再除掉良哥儿的话,那秦氏就应该乐开花了。自己早就知道,良哥儿是庶长子,自己又是出身辅国公府范家,王妃是断断容不下自己母子的,----要么自己和儿子死,要么她亡。 儿子……,范侧妃真是揪心的痛。 “侧妃。”刚刚收拾了碎瓷片的丫头又进来了,瑟瑟发抖道:“端亲王妃到了院子门口,不知何故,忽然又折了回来,这会儿正在门外要见侧妃呢。” 范侧妃心里有点烦,这凤氏过来表示关系辟辟谣就够了,自己也配合了,怎地这般没完没了的?她就不看看,自己这会儿很有心情和人闲聊吗?继而心思一顿,凤氏不是那种不知高低的人,她突然回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当即收起心思,打起精神出门迎接道:“六嫂,你又回来了。” ****** “真是恶毒啊!”凤鸾回了荷风四面馆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在院子里检查,看看有没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哪怕孩子们没咳嗽,也要检查一遍方才放心。从红缨手里接过了茶,“这事儿多亏你了,查了出来。不然的话,良哥儿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王府和成亲王府,便要结仇了。” 夺嫡之际,真愁找不到屎盆子给对方扣呢。 萧湛若是真的死了儿子,管得和端亲王府有没有关系,都会攀诬上来的,----那个在凉亭花树前对自己表白的少年,早就已经不在了。 红缨回道:“也是碰巧,小时候正巧遇到过那种草。” “总之,还是得谢你。”凤鸾笑了笑,“少不得,将来把你风风光光的嫁了。”继而又是勾起嘴角,“本来呢,若只是成亲王府的家务事,咱们是不好插手的,但是既然涉及到了我的名声,涉及到端王府的名声,王爷只好把那东西往皇上跟前送,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金銮殿里,黄色帷幔高高的从房梁上面垂下,大殿幽深宁静。皇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帕子里包裹的东西,细细长长的野草,结着只有绿豆大小的果实,毛茸茸的,轻轻一抖就是一层粉末掉落。 萧铎站在下面回道:“就是帕子里的这种草,春天开花,秋天结果,然后为了散播细小的种子,就会在风里一点点吹散、飘开,然后浮在空气里四处游荡,直到找到落脚生根的地方。而人若在呼吸的时候嗅到,则容易因为咳嗽等症状,小儿娇嫩,症状则会更加明显……” “启禀皇上,成亲王殿外求见。” 皇帝冷冷道:“叫他进来。” 萧湛进门行礼,然后冷冷扫了萧铎一眼,“六哥脚步真快。” 萧铎毫不退让回道:“没办法,事关端亲王府和王妃的名誉问题,自然快一点,请父皇来断个是非曲折,以便水落石出。” “这是成亲王府的家务事!” 萧铎笑了,“可是外头的流言却是指向端亲王妃的。”不想在金銮殿上吵架,只是朝上面说道:“父皇,儿臣之所以先带了这种草进宫,就是担心七弟会以家务事为由,阻拦儿臣携带证据进宫,事关王妃和王府的名声,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顿了顿,“但是这件事只在父皇跟前有个了断便是,儿臣不会往外声张的。” 萧湛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金星乱转。 所谓简在帝心啊!自己的王府闹出了姬妾争斗,以至于迫害皇子的事,就算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但是只要父皇知道了,那……,区别也不大。 ----无非是损一千和损八百的差别。 想当初,废掉的端王妃不过是迫害姬妾,就被父皇废黜位分赐死,而今自己的王妃居然迫害皇子,只会罪加一等!哥哥看似退让,不宣扬出去,但是在父皇的心里,自己的王妃已经不能要了。 如此毒妇,将来何以母仪天下? 而范侧妃到底是庶出,不便扶上去,加上自己子嗣单薄,儿子年纪又小又病弱,这样的皇子,在夺嫡路上是要大大扣分的。 哥哥反倒占尽了优势,王妃凤氏乃是奉国公府嫡出千金,为人宽和,开春才风风光光嫁了庶长女。儿子虽不大,但也是健康活泼的,更不用说,端亲王府夫妇是贵戚圈子里出了名的恩爱和睦,而且哥哥还比自己年长,拥有更多的人才是资源。 眼下他故作退让,更是显得他性子宽厚仁和,哪怕被弟媳污蔑了,也要护着弟弟王府的名声,得了一个“仁”字。 这一切,让萧湛着急无比,偏偏又不能发火动怒。 王妃秦氏出自太后娘家,也算是皇帝的母族,更不用说,秦德妃还抚养了萧湛,这个时候只能痛惜王妃走错了路,而不能不念情分将她置之于死地。 过了许久,皇帝合上了那方包着“毒草”的帕子,“传成亲王妃。” 萧湛来的时候,自然是带了王妃一起过来,好让她认罪,片刻后,便由小太监给领了进来,在金銮殿中央跪下。 “秦氏。”皇帝的声音在半空中凉凉响起,“你处心积虑、心思歹毒,在春天里就收买下人做手脚,播下草种,到了秋天再造谣生事,攀诬端亲王妃,而且还要置良哥儿于死地。”一瞬间的静默,“朕问你,有何话说?” 成亲王妃还在震惊之中没回神,不明白,那么隐秘的草怎么就被发现了!眼下皇帝问话如何说的出来?只是呆呆的低着脑袋不吭声儿。 第251节 “不说?便是认了。”皇帝有心试她,寒凉道:“赐鸩酒一杯。” 成亲王妃顿时吓得软坐在地上,“不……”她可不想死,胆子都吓破了,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只求超生,惊骇之下不择言道:“不怪臣妾,不,这一切是……,是太后让臣妾做的。” 萧湛后悔莫及,自己早就该在王府亲手掐死她的! 本来父皇可能还没打算立即赐死她,或者幽禁,或者让她慢慢病死,但肯定还会再送一个秦家女到王府,用以保证秦家今后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可是眼下秦氏居然扯出了皇祖母,不仅歹毒、阴险,而且毫无理智,临死之际还要拖着整个秦家下水! 这……,是父皇绝对不能容忍的! ☆、第213章 心悟 “堵上她的嘴。”皇帝越是动怒,反而越是显得平静,看起来好似和平常一样,假如他的龙袍没有轻轻颤抖的话,“老七,你媳妇这是病邪入体了,你带回去,然后朕吩咐太医过去看病。” 萧湛应道:“是。” 成亲王妃被人堵住了嘴,剧烈挣扎,眼里露出即将灰飞烟灭的惊恐之色,----自己没有病!皇上亲自派的太医不是治病的,而是催命的! 萧铎一直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朕累了,你们都回去。”皇帝的确累了,等儿子们走了以后,一个人歪在宽阔的龙椅里面,静默不语。秦氏早就是心思不存,因为吃醋,居然和老六府里的蒋侧妃联合一起,设计凤氏毁她名节。后宫里女人的争斗,太多了,自己习惯了,为了大局着想并没有处置秦氏,却不想她仍然不知悔改! 若是单单为了夺嫡,给端亲王府泼脏水也罢了,居然还谋害老七唯一的儿子!被人抓了现行,更不知道壮士断腕替秦家遮掩,为尊者讳,贪生怕死就满口什么都说,只不过……,秦氏不像是在撒谎。 皇帝起驾去了一趟永寿宫,原本有诸多怒气,但是看着靡靡老矣的母亲,最终怒火化作了一声叹息,“母后,老七的媳妇病了,不会好了。” 秦太后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毕竟上了年岁,人看起来都瘦小了一圈儿。听得皇帝这话,猛地挣扎坐了起来,“皇帝,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帝将那裹着“毒草”的帕子放在桌上,打开了,“你看看这个。” “这是……”不怪秦太后不认识,当初听了这个偏方的时候,只是见过草种子,没有见过长成的样子,待她老眼昏花的看清楚那结在上面小小的果实,方才身体一抖,这这这……,皇帝从哪里得来的? “老七媳妇说,这东西是你给她的,是你让她做的。”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胡说!”秦太后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这种野草貌不惊人,犄角旮旯,随便哪里一扔便会发芽,怎么会被发现了呢?范侧妃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如何知道这些外头野物?况且即便知道了,也不能确认就是老七媳妇做的啊。 但是这些疑惑不能问,一问,就露馅儿。 皇帝没有耐心再纠缠这些,淡淡道:“母后,良哥儿是朕的亲孙子,喊你一声曾祖母。” 秦太后顿时脸色一白,“哀家不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觉得累,假如老七萧湛登基,他又不是德妃的亲生儿子,只怕是忍受不了拖累的,和秦家反目是迟早的事!就如同自己当初一样,深深厌恶被范家辖制,但是范家好歹还是给了自己助力,帮着缓缓稳定了朝局。 而老七,一旦登基,秦家根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只会不停的索取,不停的趾高气昂的拖后腿,到时候秦家会有什么好下场?凤家、穆家、范家岂肯罢休?老七又将面对一个怎样压不住的朝局? 扶正范侧妃?不不,庶女上不台面不说,范家三房也拿不出手。 帝王术里面,平衡是最最关键的。 所以,就是要臣子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夺,皇帝主持公道,才能得以平衡。 皇帝想到了十二皇子,凤淑妃的那点心思并不难猜。 可不论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还是私心,自己都不希望百年之后出一个凤太后,出现凤家权倾朝野的局面。而未来储君要选一个有能力的皇子,有一定权势,至少能够在公卿官员中周旋的,所以未成年的皇子就不用考虑了。 ----他们母子都不合适。 至于老七,看他做个亲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皇帝想到了那个隐忍的六皇子,生母蒋恭嫔出身不显,且和儿子不亲,将来就不会出现垂帘听政的事,更不会出现太后挟制皇帝的乱子。然后六皇子和凤家有姻亲,和穆家也有姻亲,一旦他登基,这两家为了自身利益,无可选择的要帮忙辅佐,但却又彼此相争。至于范家和其他的官员,肯定不会看着凤家把好处都抢走,也会竞争,大家互相牵制,未来天子才能把握微妙平衡而不倒。 最重要的是,老六绝对不会容忍凤家一家独大的。 从这几年的细细观察就知道,他的忍让、周旋,在风浪之中前行游刃有余,----私心人人肯定都有,但是他能面上顾全大局就够了。 “皇上……”秦太后见儿子久久沉默不语,有点着慌,开始打亲情牌,“眼看哀家活不了几年了,等哀家一走,秦家……” “母后!”皇帝断然道:“儿子姓萧,不姓秦!” 顾及秦家的荣华富贵可以,但是绝对没有把萧家江山拱手献上的道理,否则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到了地下,也难以去见萧家皇室的列祖列宗! ****** 成亲王妃“病”了,皇帝派了太医过去专门治疗,但是一直不见大的成效,倒是她一病倒,良哥儿的咳嗽慢慢好了起来。这下子,根本就不需要凤鸾去散播谣言,也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议论一圈儿了。 本来侄儿病了,说是婶婶的八字相冲不合就很牵强。现如今成亲王妃一病,良哥儿就好了,里面有点什么弯弯绕绕,还猜不出来吗?大家再想到火热的夺嫡之争,成亲王妃想给端亲王府泼污水,就更容易理解,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萧湛的手段,----虎毒尚且不食子,未免太过狠辣了些。 这段热议过去之后,京城里,又安安静静的过了一段时间。 端亲王府也是,因为府里只剩下苗夫人一个活动的,凤鸾干脆连请安都给免了,每天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萧铎像是陡然沉静下来,每天除了朝堂、兵部,就是剩下书房和荷风四面,好似旁的事情都没有兴趣。 苗夫人也曾幻想过再得宠爱,可是……,明显不可能。再想想看穆之微和蒋侧妃两个的结局,自己能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又不受主母拿捏,其实在浮翠阁的小日子还算不错,只当是……,没有丈夫罢。 总之,王府里面相安得宜。 到了梅花绽放的时节,朝堂上倒是出了一桩不小的案子。最开始,是查出一个户部郎中贪墨受贿,案子不大,但是一查再查,就好像顺着藤蔓摸到瓜,大大小小的官员牵扯出来不少,顿时变成了一个大案。 说起来,在严厉约束下属和棋子的方面,萧铎做得不错。 这一次的贪墨案,只有两个不太要紧的小棋子被牵连进去。当此之际,当然是先把自己摘干净,然后弃了这两枚小棋子,便一身云淡风轻。 而萧湛则要麻烦的多,一则他年轻些,行事难免有些冒进;二则朝中拥立他做太子的声势浩大,难免有些钻营之辈攀附上去,他虽不喜,但是也不好轻易得罪人,拒之门外,于是便有了人情来往的瓜葛。 特别是秦家,那更是来者不拒的收东西收到手软。 这下好了,竟然查出十几个贪污的官员,不是和成亲王府有瓜葛,就是和秦家平时来往密切,----萧湛顿时处于两难境地。 保下这些人,太难;不保的话,又难免叫跟了自己的人寒心,再说指不定他们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一阵,再把自己也给拖下水。 因而这几天真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与幕僚说话,都压抑不住的带出一丝火气,“怎么办?要是这些人都被清除,那我这几年所费的功夫,简直要白费一半!” 眼看父皇一天天老迈病弱,再不布置,就迟了。 萧湛有些愤怒,“这做官的,哪有干净的人,干净的手?偏偏……”偏偏自己的人跌进去不少,六哥却是损失甚微。忽地心中一凛,想来在自己被人捧得高高的时候,在六哥得时疫和去霍连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布置了吧?哪些人能留,哪些人不能留,他都一一的慢慢剔除了,所以才会这么干净。 不由一声苦笑,他示弱,故意让一些要职被自己抢去,安插自己的人,却是早在几年,就为今天的大案开始做准备了。 ----都怪自己,太轻敌了。 而此刻,萧铎心情愉悦,正躺在暖烘烘的美人榻上,欣赏窗台上面的一瓶红梅,而比红梅更好看的,是眼前人比花娇的佳人。有珠玉琳琅一般的美人坐在侧,梅花也是黯然失色,只可惜……,不能像以前那样看的清楚了。 ----而且还有加重之势。 太医看了,解释不清是何缘故,眼下又不能大肆声张,只能悄悄派妥当的人去遍寻治疗眼疾的名医,还需要时间等待。 萧铎心念一动,“阿鸾,我给你画一张像罢。” “画像?”凤鸾觉得他不仅越发温柔,还越发诗情画意起来,“好。”吩咐丫头去准备纸墨笔砚和颜料,盈盈笑道:“只一条,不准把我画的太丑了。” 每天忙于勾心斗角,忙于算计,倒是很久没有这样闲情逸致。 其实人生苦短,争名利,争权势,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既如此,眼下偷得浮生半日闲,亦是甜蜜和美好。 凤鸾有点纠结,“我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不用。”萧铎的声音好似窗外沙沙落雪,嘴角挂着笑,轻轻的道:“我想要画的人是你,又不是衣服,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清你莹玉一般的容颜,但愿那抹光留在心底。 ----画作证,心为凭。 “快来。”丫头们欢欣鼓舞的,一个个在外面低声传道:“王爷要给王妃画画。”有体面的丫头都围了过来,身份不够的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咱们王妃长得好看,衣服又漂亮,画出来肯定跟仙女一样。” 红缨上前拍了几个,“嘘,都别吵。” 凤鸾捧了一卷古诗书卷,一页一页翻着,身边的红梅好似红宝石一般殷红点点,梅花似血,美人如玉,再配上俊朗英伟的执笔做画人,和他心中情意,这本身就是一副唯美旖旎的画面。 时光就在这样的脉脉温情中流过,冬去春来,年年日复一日。 而去年开始的贪墨案却是越闹越凶,起初只是官员落水,到了年根儿,因为节庆又平息了一阵子,然后等到上元节一过,狂风暴雨又开始了。 今天早上,皇帝收到了一份弹劾成亲王萧湛的折子,指责他贪墨受贿,圈占良田,以及包庇下属犯罪官员,而且……,还把秦家也给牵连进去。这种事,有了开头便会越演越烈。如同前世一样,萧湛曾经被多少人捧上去,捧得有多高,现在一旦其中的有心人撤手,再狠狠推一把,等待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树大招风,这话从古至今都是没错的。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明白,眼前的乱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老七到底还是着急了些,因为急于培养支持他的势力,不免有点良莠不分,不像老六摘得干净,只站在旁边闲看热闹,一派气定神闲。再说了,他一个皇子还不配拥有官员的忠心,----他的眼里,只有皇位和权力,没有父亲。 罢了,不必再让老七做美梦、登高台,然后下不来了。 “彻查!”皇帝下旨道。 底下一干热烈辩论的臣子们静了下来,查就查吧,还彻查?这是……,成亲王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那皇帝之前捧着成亲王是为何?难不成太多官员和成亲王有瓜葛,所以有了结党营私之嫌?圣意难测,众人都是心里各有一番打算。 萧铎面无表情,只在心里淡淡勾勒出一个笑容。 ----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老七看似争取到了很多,贤王的名声,众望所归的民心,但是这些东西都牵连着无尽的*,人心不足,以他现在的位置还控制不住。一旦失控,反而会遭到反噬,比如这次的贪墨案,----他费尽周章捞了好几个官员出来,就是他结党营私的证据! 可他不捞人,估计又担心会失去依附官员的忠心。 不由轻轻一笑,忠心?那是帝王才与之相配可以拥有的东西,他忘了,他自己现在也只是一个臣子,怎么可以抢了父皇的东西呢。 想当初,父皇看着嫡出太子萧瑛如日中天,都容不下,更何况他一个被抱养的宫嫔之子?眼看着一大群官员和萧湛有关联,他又拼命的捞人,委实僭越,父皇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的,所以彻查,就是对萧湛有违孝道的惩罚! 在阿鸾记忆中的前世里,也是如此。 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前世今生都是有性格本身驱使,除了简在帝心,别的一切都可以暂时隐忍,比如弟弟比自己更荣耀威风,更得官员巴结。不到最后一步,那些花团锦簇都是虚的啊。 前世自己没有阿鸾相助都能做好,今生提前准备,自然更没有任何问题。 端亲王府里,一片春暖花开的灿烂景象。 庭院内,凤鸾在碧色长椅上面斜躺着,姿态悠闲,“好了没有?” 萧铎在画纸上面落下最后一笔,低头细看,一个紫衣白裙的美人已经得成,周围是几笔水墨勾勒虚幻背景,看起来如梦似幻。 他放下笔,抬头道:“好了。” 然而萧湛却好不起来。 皇帝下了彻查令,然后派了刑部两名性格中直严苛的官员,让他们提着脑袋查,查漏一项就把脑袋留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好似竹子开花的凄美绝望一般,曾经的储君人选成亲王,深陷贪墨案里面拔不出脚。 正在萧湛开始绝望,正在众人都以为他要摔个狗啃屎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皇帝又晕倒了。 第252节 凤鸾叹道:“之前皇上晕倒过一次,这应该是第二次,还有一次,就是……”底下的话不言而喻,“偏偏赶上皇上病了,萧湛的下场到底会如何,还真不知道了。” ☆、第214章 宫女风波 要处置萧湛这样做了亲王的皇子,得皇帝拍板,不是刑部官员能做主的,所以皇帝病倒以后,有关萧湛案子的最终决定也暂时悬挂。再说了,其他人又不像凤鸾那样知道皇帝这次没事,都在担心万一皇帝驾崩,这……,站队问题更要紧啊。 而对于皇子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在皇帝跟前尽孝,不管是萧铎、萧湛,还是肃郡王、安郡王,以及新封的燕王,十二皇子等等一群没成年的小皇子,一个比一个积极。后宫嫔妃们也不甘示弱,全都打扮素雅,却仍旧画了精致的妆容,按照位分站好了位置,把皇帝寝宫围得水泄不通。 皇帝在龙椅上面坐了一辈子,从他坐上龙椅开始,就有无数的人争宠献媚,自然是分得清真心和假意的。更何况,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会那些哭哭啼啼,只觉得心烦,朝大总管太监蔡良道:“朕还死不了,叫他们都滚回去。”说着,咳嗽起来。 王诩端了茶水过去,服侍皇帝。 平日里,他是不用做这些事儿的,自有小太监忙活,眼下情况特殊才亲自上阵,待皇帝喝完水躺下,便垂手立于一旁。 皇帝咳了咳,“你说,朕要是走了,丢下这一摊子可要怎么办?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个不让朕操心的。”又是黯然自伤,“朕为他们操碎了心,他们又有几个真心的痛惜朕?不过是……” 不过是,都想争权夺利罢了。 王诩的头更低了,这是皇帝自个儿唠叨,不能插嘴,只能当一块木头存在。 “你觉得哪个皇子继承朕的大统比较好?”皇帝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回答,又在咳嗽中笑了,“你在端亲王府当过差事,自然是觉得老六比较好了。” 王诩还是一动不动,但是……,心里却是滔天巨浪。 皇帝这是打算把皇位传给萧铎?早先虽然有猜测,但毕竟只是猜测,没有这种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言语倾向,叫自己惊骇。要说本心,自己其实并不希望萧铎登基,他一登基,肯定不过留下自己的性命。他若一辈子都只是亲王,皇帝驾崩了,还真的不好为难“先帝”遗留下来的人。 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几位皇子之间的夺嫡争斗已经白热化,特别是萧铎和萧湛,谁上位,对不会轻饶过另外一人的。如果萧铎不能登上那个位置,只怕下场不会好过,那么她……,也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的。 所以,还是希望萧铎能够登基罢。 这是怎样一种绝望和矛盾的心情?王诩闭了一下眼睛,不愿再想。 而皇帝病了以后,除了萧湛的案子暂时不定,其余的奏折都让几位阁老和权臣商议着处理,然后再交与皇帝御览过目。权臣中就有凤渊,因为忙碌,在宫中逗留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一则处理奏折,二则还要适当过去探望皇帝。 这天刚刚忙完,正在暮色之中准备回府,遇到一个飞快跑来的小太监,低声道:“奴才是淑妃娘娘身边当差的。娘娘说,皇上最近不召见后宫嫔妃,也不让小皇子们到跟前伺疾,倒是奉国公时常面见皇上,想问问皇上的病有起色没有?” 凤渊凌厉的看了小太监一眼,一语不发,转身就快步走了。 ****** “转身走了?” “是。”小太监紧张回道。 凤淑妃有些颓然,哥哥一点口风都不透露,看来还是不肯帮自己啊。倒是侄儿颇为心动,想了想,又吩咐小太监道:“去礼部找一下凤世朝。” 结果小太监跑去礼部,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了半天,里面出来两个内监,上来便拖人,喝斥道:“凤大人说了,内宫和外臣有别,下次再来就打断你的腿,替淑妃娘娘好好管教管教。” 小太监灰溜溜的跑了回去,哭诉一番。 凤淑妃心里一凉,这是……,哥哥连侄儿也交待过了?夺嫡这种事儿,自己又不是皇帝的宠妃,枕头风吹不上劲儿,要是没有哥哥和侄儿周旋,根本不成!可是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那个位置实在是太诱人了。 第二天,传来奉国夫人病倒不起的消息。 把凤淑妃原本让嫂嫂进宫的念头,给打得粉碎!哥哥这是,不给自己半点机会,完全不赞成十二皇子登基,所有的门路都堵了。 凤淑妃就好似那看着河对岸有金山的人,心急如焚,偏偏过不去河,只能在岸边看着,徘徊着,内心纠结而折磨。 而此刻,凤世朝正在书房和父亲说话,“父亲,儿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脸上露出惋惜之色,“父亲真的不替十二皇子争取一把?阿鸾的梦,有些准,有些不准,父亲为何如此固执?把姑姑的心思都给堵死了。” 凤渊冷笑道:“怎么争取?让我去跟皇上说,看着十二皇子根骨清奇、人中龙凤,是未来的储君人选?皇上没有这份意思,难道我还能矫诏不成?我就是想,也没有那个泼天本事!更不用说,还有萧铎、萧湛虎视眈眈的。” “父亲不是说,萧湛已经不行了吗?” “那也轮不到十二皇子!”凤渊道:“十二皇子和凤家有血缘又如何?当了皇帝,难道还能把江山送给母族?能那样做的,是昏君!你看看皇上就知道了,对待秦家,也不过是些闲职和金银财物罢了。” 凤世朝眉头皱了皱,“可是萧铎此人,太过深沉内敛、城府深,哎,谁知道将来能记得凤家几分情?况且凤家并无拥立新君之功,最多只是辅助,帮着新君在新朝伊始周旋朝臣,功劳有限。” “够了。”凤渊淡淡道:“凤家已经是奉国公府,便有有功,仍然是奉国公府,至多不过你们兄弟的官职升一升,我已经差不多做到尽头,再加个虚衔太傅已经是天恩,要那么多功劳做什么?准备功高震主吗?” “这……” 凤渊又道:“十二皇子登基,凤家多一个太后娘娘,将来为了新朝稳固,势必还要迎娶别的世家女做皇后,用以稳固朝局和平衡,到时候凤家和现在区别也不大。”顿了顿,“而萧铎登基,凤家则多一个皇后娘娘,活的比你姑姑时间长不说,现今的蒋恭嫔做了太后也好应付。再者你看端亲王待阿鸾的情分,阿鸾又生了嫡长子,到时候不仅下任潜龙,就连下下任都有了。” 凤世朝被父亲说得哑口无言,思量不已。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凤渊说出了最关键的核心问题,“现今是圣意,圣意不在十二皇子身上,你打算怎么努力?先杀了萧铎吗?既然圣上已经属意萧铎,我们为何不顺流而上,非要逆流而行呢?”最后道:“凤家的地位在臣子里已经是尽头,只需要守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锦上添花,而不需要烈火油烹。” 端亲王府内,幽幽凉凉的梧竹幽居里面。 萧铎正在喝着凤鸾让人煲的热汤,又香又暖和,还给幕僚们分了分,----该有威仪的时候有威仪,私底下,和幕僚们平和一点相处更融洽。喝完了汤,说道:“照最近的情形看来,凤渊的立场应该还是没有改变。” 有人道:“凤渊是一个老滑头,惯会见风使舵,眼见皇上待王爷好了,哪里肯去为十二皇子冒险?不过是淑妃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有幕僚附和,也有人说起了别的。 萧铎由得他们去热闹争论,沉默不言。 凤渊没有改变初衷就行,只有见风使舵什么的,这不用计较,只要他不和自己对着来,就算有些小小私心也可以理解。这一是出于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阿鸾考虑,毕竟凤家是她的娘家,自己希望能够和睦相处。 照阿鸾的意思,父皇这次的病没有问题,还有两年时间,这两年里面自己要更加谨慎蛰伏,务必让父皇挑不出一丝错来。 不过有人盼着他出错,甚至……,主动让他出错。 ****** 这天上午,萧铎先是在兵部忙活了一阵,忙完以后,便去看望卧病在床的皇帝,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等人通报。结果来的不巧,蔡良出来道:“皇上刚喝了药,点了安神香睡下了。” “好,知道了。”萧铎又问了几句皇帝的情况,得知无事,露出一脸放心之色,然后道:“父皇病中正应该多加休息,调养身体,我下午再过来。” “端亲王慢走。”蔡良面含微笑进去了。 皇帝听了回禀,颔首道:“还是老六稳重妥当一些,不骄不躁,不急不徐,不像那些整天想在朕面前哭哭啼啼的,一心只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哪有半分让朕清净休养的关心!”摇了摇头,“朕越发爱动气了。” 蔡良忙道:“皇上喝的药苦,脾气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逗得皇帝一笑,“朕怕苦?又不是小孩子。” 里面主仆说话的功夫,萧铎已经走出了皇帝的寝宫。刚从偏门而出,正要走到内宫和皇帝寝宫的一段夹道,忽地发觉领路的小太监一过门,拐弯儿就不见了。 有蹊跷!萧铎当即顿住脚步,路当然是认得的,不需要人领路也能出去,但是没有人领路有事就说不清。心下一合计,打算再度返回皇帝寝宫,另外找个小太监领着自己出去,谁知道刚到一个假山旁边,就忽地蹿出来一个宫女撞在自己怀里! 不过用了一瞬的思量的时间,便想起这个画面,曾经在阿鸾的前世里出现过,也就是说,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陷害自己,而且和前世的手法一模一样! 萧铎一声冷笑,抓起那个宫女根本不用看的,就直接朝她后颈上面劈了一掌,那宫女只闷哼了一声,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软绵绵的跌了下去。宽大的假山后面,似乎另外还藏着有人,不由喝斥道:“出来!” 刚才那个领路的小太监蹿了出来,嘴里喊道:“端亲王殿下,你……”目光看到地上昏过去的宫女,准备好的台词说不出来,“你、你这是……,怎么了。” 萧铎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今生前世不同,自己没喝酒,他们怎么就笃定自己一定会对这宫女怎样?仔细看看,因为视线不太清楚,瞧着似乎有几分水秀的姿色,至于和阿鸾相比……?连提鞋都不配! “高进忠!”端王殿下中气充沛,朝着高高宫墙外大喊了一声,叫候立在月华门的高进忠叫了进来,“出了点事,你去叫两个侍卫来帮忙。”让人看住了小太监和宫女,并且勒了他们的嘴,防止自尽,又让高进忠去请蔡良过来。 蔡良一看这架势,情知是出事了,拉了萧铎到旁边问道:“怎么回事?” 萧铎低声一笑,“不知道啊。”朝那边睨了一眼,“本王走着走着,领路的小太监就拐弯儿不见了,然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宫女,撞到我怀里。”他笑了,“我怕等下瓜田李下说不清,手重了点儿,先把人给拍晕了。” 那边宫女已经醒了过来,面色苍白,要自尽又没有办法自尽,一脸绝望之色。 “难道是那宫女走迷了?”蔡良还心存了一丝侥幸。 “不可能。”萧铎沉色道:“大总管,如今父皇病着不已操劳,这种小事,还是先压一压,但是大总管你得给我做个凭证,免得将来说不出清楚。” “王爷。”高进忠从那宫女身上搜出东西,递了过来,“你看这个……” ----是一粒用蜡油包裹住的药丸。 萧铎这下理由更充分了,勾起嘴角,“莫不是打算死在本王的怀里?真有意思。”底下的话没说,想必对方是要给自己冠一个逼女干宫女的罪名,然后再让宫女找机会含恨自尽,屎盆子就扣得妥妥的了。 只是还有疑惑,万一自己不动手,难道那宫女要自解罗裙吗?可就算那样,证据好像也不是太足罢。要是自己设计对手,不动则已,一动必须一击致命,不然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倒是奇了怪了,对方到底是打算如何稳栽罪名呢?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让端王殿下纠结太久,“让慎刑司的人过来处理吧。” ----结果出乎意料! 慎刑司的嬷嬷扒了宫女的衣服,准备全面搜身,结果发现她的裤子上染了血迹,伸出二指顺势往她身体里探,竟然已经不是完璧! 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名宫女到底打算做点什么,不言而喻。 ****** 萧铎回来,笑着说了上午在宫里的事儿。 凤鸾则是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样也行?”平静了会儿,思量道:“倒也对,眼下萧湛马上就要出事,他们等不及到万寿节让你喝酒了。” 这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愉快回忆。 萧铎有点后悔跟她说这事儿,本来是想分享一下破了对方阴谋的喜悦,结果忘了牵扯她,因而飞快结束话题,“不用操心,慎刑司那边已经撬开了宫女的嘴,供出了梅贵妃,然后还有一些赃物作为证据,就等过几天父皇病好了,再裁决。” “过几天?”凤鸾担心道:“夜长梦多,会不会出什么变数?” 当年皇帝为了摆脱世家的控制,封了几个高位分的妃子,都是出身平平,梅贵妃便是其中一个。她本人有些姿色,也得宠过几年,可惜膝下的几个皇子都夭折了,所以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后来求了恩典,将施贵人的儿子十五皇子寄养名下,一起共同抚养。但是施贵人得宠的时间短暂,这几年早已经失宠,况且十五皇子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现今才得九岁稚龄,连夺嫡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梅贵妃也在谋划后路吧。 “没事的。”萧铎在她肩头上拍了拍,“我不让蔡良禀告打扰父皇是礼数,蔡良不会傻得一个字都不说的,肯定择了时机早就回禀了。不然的话,他一个总管太监,何以胆敢把梅贵妃给看了起来?自然是父皇的旨意。” 他悠悠道:“想来……,这会儿已经有禁卫军去成亲王府了,老七还敢动吗?不动还能让父皇留一份情面,再动,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萧湛想得挺美,让自己染上一个在父皇病重期间,逼女干宫女的罪名,好转移大家的视线不说,而且还败坏自己的名声。到时候,只要父皇的天平倾向与他,自然就会把他给保出来了。 倒也算得上是一条“剪除哥哥”的夺嫡妙计。 可惜,他失败了。 ****** 皇帝养了半个月的病,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好转不少,又休养了几天恢复,精神好了不少,预备再过几天就开始上朝。不过在上朝之前,还有件事要办,那就是几天前发生的“宫女误撞皇子”一案。 萧铎、宫女、领路小太监,梅贵妃,以及被咬出来的成亲王萧湛。 案子其实没什么好审的,慎刑司有得是手段,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宫女咬出了梅贵妃,梅贵妃还没等上刑具,就吓得花容失色招出了萧湛。此时此刻,她正在皇帝面前嘤嘤哭道:“臣妾是一时糊涂,上了成亲王的当,他说等他登基以后,就保十五皇子一辈子前程远大,保臣妾的后半辈子荣华富贵……” 萧湛怒道:“本王何曾指使过你?何曾说过这些?!” 梅贵妃哭道:“你没说?你没说,我会答应替你做那种歹毒事?”其实萧湛的确是没有直接说,而是太后暗示,但是这有什么区别?眼下只求早死早超生,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太后是不敢拉,只好拉上一个皇子了。 第253节 于是发狠哭道:“皇上,臣妾这是猪油蒙了心啊。” 皇帝靠坐在椅子里面,寒凉道:“可有凭证?” “凭证?”梅贵妃摇摇头,继而在皇帝凌厉的眼神下一抖,慌了,“皇上,这种事都是不能宣诸于口,怎么会有凭证?皇上、皇上你要相信我,相信臣妾,真的是成亲王他授意……” ☆、第215章 储君之位 皇帝下令道:“梅贵妃疯了,赶紧堵住她的嘴!” 梅贵妃拼命的挣扎,下场并不比之前的成亲王妃好到哪儿去,不过是多被宫人拧了几下,捏住脸,除了让自己疼痛再无任何用处。她目光怨毒的看向萧湛,如果眼风能够化作刀子,只怕已经把萧湛扎了千疮百孔! “送回去,赐鸩酒一杯。”皇帝挥了挥手,根本不再看这个曾经的宠妃一眼,凡是参与迫害皇子的人,都该死!只是……,转头看向萧湛,慎刑司那边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指向永寿宫,老七这是被秦家拖累了。 但自己不能处置亲生母亲,更不想把事情闹大。 眼下又是惊动侍卫,又是动用了慎刑司,还马上就要死掉一个贵妃,要是闹开了,再被臣子们煽动起来,老七就再也没有活命的可能。必须得找个借口来平息事态,继而开口,“老六,这个宫女看着还算伶俐,既然和你有眼缘,朕就把她赏给你了。” 自己老了,心软了,不想看着儿子们一个个死在自己前头。 萧铎一句多话都没有,干脆道:“是,儿臣领旨。” 甚至在萧湛告退出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仍旧气色平和无比,似乎只是得了父皇赏赐的一个宫女,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他在心里勾起嘴角,皇子那么多,每个其实都差不太多,只有听话的皇子,才是皇帝眼里最满意的儿子。 ----为了能让父皇满意,只有忍。 大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和萧铎父子两个静静相对,淡淡的沉香味道从博山炉里面飘出来,氤氲暗香袭人,更大殿的静谧更添一份无声幽静。 良久,皇帝方才开口,“老六,老七毕竟是父皇的骨肉。” 萧铎忙道:“那是当然,他也是儿臣兄弟。” “不。”皇帝摇头,“朕要你答应一件事,待朕百年之后,只要萧湛没有主动谋逆之举,便不许重翻旧账清算于他。”顿了顿,“不只是老七,还包括你的任何一位兄弟,你的庶母,这些……,你做得到吗?” 萧铎缓缓抬头,心情简直是难以言喻,“父皇……” ----皇帝这话,无疑是在宣布自己的储君之位。 父皇用未来的帝位为恩,用他现今九五之尊的权利为威,恩威并赏,要自己做出一个承诺,善待其他兄弟。 这没有让萧铎犹豫太久,因为没得犹豫。 他撩起袍子跪下,对天起誓,“皇天后土在上……” ****** “那宫女已经让人看起来了。”萧铎淡淡道。 凤鸾不由一阵静默。 这件事,居然还是重复了前世的轨迹。 区别在于,皇帝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对自己留情,封了夫人,而那个宫女就只是一个宫女。不过是皇帝想平息事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将宫女交给萧铎,让他找个机会处死宫女罢了。 皇帝的态度是,宫女是自己赏赐给儿子的,自然没有任何阴谋,更没有皇子和嫔妃联合设计另外一个皇子的宫闱秘闻。这事儿不是瞒不瞒得住,怕不怕人猜测,而是皇帝的态度如此,----不认同的,那先摸摸皇帝的逆鳞试试! 因而朝堂上下,内宫里面,一致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至于京城里,没有官员们去挑战皇帝的权威,百姓们自然无从听起,因而一场宫闱斗争在皇帝和风细雨的手段下,只荡起了一点点小小涟漪,就消散了。 大家只得一声感叹,宫里突然暴卒了一位贵妃娘娘,可怜见的,福气太薄啊。 第二天,皇帝比预期的还要早回复上朝。 当刑部官员呈上萧湛贪墨一案的卷宗时,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和凤鸾经历的前世相比,此刻皇帝还没有到临死之际,并不需要急着替新君安定朝局,对待儿子们相对比较宽和,总是以保全性命为主。 像废太子萧瑛,犯下了滔天的谋逆大罪,皇帝也还是愿意赏儿子一个全尸。 眼下宫女案被压了下去,而萧湛被牵连出来的贪墨罪又不是谋反,皇帝不打算赐死这个儿子,但是心里明白,真正要做抉择的时候到了。 昨天是给了老六一个承诺,现在则是要给天下臣工和百姓们一份态度。 不能再护着老七不处置,除非自己打算立他为太子,----但这已经绝不可能了!自己不可能将江山交给他,没有母族依靠,却又被秦家的党羽掣肘,本身为人又不稳重,急躁之下竟然陷害兄长,不配为君! 既然放弃老七,那就的妥帖的安置好他,不给他再次犯错的机会,不过这件事须得让老六来求情,----前有在父亲面前为兄弟求情,后面才忌讳再次对兄弟动手,出尔反尔、两面三刀,甚至违逆“先帝”的意思,他也得掂量掂量。 “请皇上圣裁!”有臣子出列奏道。 不少官员纷纷附和,“请皇上圣裁,定了此案。”定了人心才定啊,不定,大家不知道往哪儿战队,着急的慌,万一站错了怎么办?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就完蛋了。 “传朕的旨意。”皇帝看了萧湛一眼,那个年轻的、神采飞扬的儿子,不是不好,只不过命数差了一点,性子急躁了一点,可惜了。 “父皇!”萧铎出列道:“老七虽然犯了错,但也是因为年轻误信了人,一时糊涂办错了事,请父皇看在他平日孝悌友爱的份上,宽恕于他。”又道:“再者,父皇一向疼爱老七,和疼爱诸位兄弟一样,不论哪个受苦了,到时候父皇都会心疼难过,为了父皇的身体着想,儿臣也请父皇宽恕老七。” 萧湛不可置信的看向哥哥,他这是……,演戏?他就不怕,演戏演过头了,父皇真的心软怎么办?扪心自问,换做自己只怕做不出来。 六哥,你果然能忍啊。 皇帝沉默不语的看着下面,没有表态。 “皇上。”凤渊出列,“成亲王有过失,但是请皇上看在端亲王求情的份上,为兄长关爱弟弟之故,为儿子孝顺父亲之故,对成亲王网开一面,权当是嘉奖端亲王的一份友爱之心。” 虽然是为萧湛求情,实际上却处处都在为萧铎竖立美名。 接着,又有几个官员附和。 皇帝见下面情势差不多了,方才叹了口气,徐徐道:“老六仁厚、宽和,有孝心,深肖朕躬,今日朕心甚慰。”这一番嘉奖,是有意点给臣子们听的深意,然后道:“然老七犯错不能不罚。” “传朕的旨意,褫夺七皇子萧湛亲王位分,贬为郡王,接旨后三日离京奔赴驻守雁门关,戴罪立功,以赎过错。” 既然弃了老七,就不要让他再有生出其他念头的机会,也不要给老六烦心下手的机会,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各自相安罢。 “皇上圣明!”群臣纷纷应道。 “父皇……”萧湛知道事情不能挽回,这已经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退路,心中各种滋味儿都有,悔恨、不甘、无奈、庆幸,但最终……,还是稳住身形跪下道:“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自己不是寻常的犯错,而是错上加错,已经彻底被父皇剔除了夺嫡的可能! 雁门关?世代镇北,大概就是自己和儿孙的后路了。 自己失败了,父皇没有选择自己,弃了自己,选择了……,忍不住朝萧铎那边看了过去,六哥还是你赢了啊。又想到她,阿鸾……,看来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能让你母仪天下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他。 悲沧之中,唯有这一点可以慰藉自己。 ----但愿他永不负你。 ****** 秦太后得知了前面朝堂的消息,顿时眼前一黑,慌得宫女们又是揉胸口,又是叫太医啊的,折腾了半天,才算让她老人家缓缓苏醒过来。 “完了,完了。”她老泪纵横的哭道。 秦德妃闻讯赶了过来,也是面色灰败,却是静坐一旁不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从一开始,自己对萧湛夺嫡的希望就不看好。虽然也想争取,但却不是姑母那种激进的法子,和凤氏为难,给萧铎泼污水,甚至不惜对良哥儿下手,这样的秦家,----皇上怎么可能容忍祸害到下一代皇帝?姑母越动手,秦家越是上蹿下跳的拉拢官员,反而让萧湛里储君之位更远了。 更可怕的是,太后怎么闹都是太后,只要不是派人谋杀皇帝,总归是会得意寿终正寝的,但自己呢?等将来太后死了,皇帝死了,萧湛也远在雁门关且毫无权力,未来的皇帝……,应该就是老六,当他想起秦家和萧湛的种种,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吗? 秦德妃心下一片凄凉。 看着跟前哭天抢地的太后,没有一句话劝解,只有怨怼。 而皇帝做了抉择,确定了储君人选,下的旨意可就不是只有萧湛的那一道了。 有明的,有暗的,但统统都是在为未来的储君铺路,替储君剪除障碍,好让将来江山交接的时候,过渡平稳不起风浪。 其中一道,就是让成亲王妃在去往雁门关的路上,感染“风寒”不治而死。 这个消息传来,给秦太后又一次狠狠的打击,结果病倒了。 凤鸾听说这个消息以后,诧异道:“难道……,咳,要少活几年?”前世的时候,秦太后也是在萧湛落败后病倒的,但那时两年后了。 萧铎面色平淡,凉凉道:“秦家已经翻不出浪花了。” ----这倒也是。 凤鸾点了点头,她现在操心的不是外面的事,一则使不上力,二则根本就比不上萧铎和大伯父他们,所以就不添乱了。最近烦恼的是,那个宫女的处置问题。诚然,要处死一个宫女很容易,等最近风头过了,悄无声息处置了,拿张破草席一卷,城外乱坟岗一埋就算完事儿。 可是心里却起了疙瘩,看来……,前世的那个谜团再也解不开了。 “你怎么了?”萧铎问道。 “没事。”凤鸾在心里叹气,人啊,还是不要执著于执念的好,珍惜眼前,才会有更开心的日子过。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倒是王爷,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不是外面的事太累了。” “还好。”萧铎捉住她的手,在她面前,尽量保持和从前正常时一模一样,并不想吓着了她,以及……,本能的不愿意谈及这件事。心烦的事,没有要弄得大家都心烦,更不愿意被她嫌弃。 阿鸾,如果我的眼睛好不了了,你会嫌弃我吗? 凤鸾窝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身,“外面的局势差不多安定了吧?这样也好,王爷少操一点心,多歇歇,我让厨房做好吃的给你。” “嗯。”萧铎搂紧了她,应道。 两人正在温存缠绵之际,珠帘外,传来丫头的声音,“王爷,恭嫔娘娘派了嬷嬷过来传话,说是有话要交待王妃娘娘。” 凤鸾笑笑起身,“王爷歇着,我去去就来。” 自从以前蒋恭嫔召凤鸾进宫,让人廷杖她,被皇帝喝斥以后,平时就没有权力再传儿媳进宫了。不过派个嬷嬷来找儿媳说话,也是稀罕。 萧铎有些担心她,叮嘱道:“你只管听着,有为难的地方回来跟我商议。” “好。”凤鸾在王府里倒没什么担心的,就算蒋恭嫔叫个人来骂自己,也不过听一耳朵罢了。更何况有他关心自己,替自己担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因而出去见了那嬷嬷,领到偏厅说话,“不知恭嫔娘娘有何事吩咐?” 嬷嬷低声道:“皇上不是赏了一个宫女给王爷吗?” “是啊。”凤鸾目光微凝,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口直跳,拢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发抖,强自平静问道:“怎么了?那宫女有何不妥?” “当然大大的不妥了!”嬷嬷语调不满,“皇上对外说是赏了王爷一个宫女,可是恭嫔娘娘听说,那天动的阵仗可大了,梅贵妃也死了。这里头,里面的弯弯绕绕,难道王爷没有跟你说起?”声音压得更低,“那宫女来路不正,外头流言四起,对王爷的名声可是不好。” 凤鸾静静的看着对方,声音微抖,“哦,那恭嫔娘娘的意思是……?” “娘娘让我提醒王妃,千万别让王爷被那些狐媚歪道的给迷惑了,更不要贪图一点美色,不顾名声。”嬷嬷凑近了一些,说道:“千千万万不能让那宫女怀孕了。” “哦。”凤鸾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问道:“万一,我劝不住王爷呢?” “那更好。”嬷嬷交待道:“这女人怀孩子三灾八难的,生孩子更是一个鬼门关,说不好就出点什么事儿。到时候,王妃只要……” 凤鸾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废王妃穆氏被蒋恭嫔召进宫,不是嬷嬷传话,而是蒋恭嫔亲自开口,说出了类似的内容。 而当时那个命运未卜的宫女,……是自己。 第254节 ☆、第216章 面对真相 “奴婢把话带到了,先回宫了。”嬷嬷福了福,告退出门,瞧着一片蓝色的袍角在珠帘后闪过,心下不由啧啧,----王爷还真是把这凤氏当个宝贝,居然连母亲传话都放心不下,竟然还听壁脚。 回宫以后,并没有跟蒋恭嫔提起这事儿。 提起有什么用啊?闹得恭嫔和王妃凤氏不和,又落不着好处。不过是让恭嫔白生一场气,以后更加讨厌儿媳,埋怨儿子,万一闹穿了,自己岂不得罪王爷和王妃?哎哟哟,眼下人人都在揣测圣意,要是真的,那这两位就是未来的帝后,给自己一百颗脑袋都得罪不起。 因而只道:“回娘娘,奴婢都已经转告王妃了。” 蒋恭嫔现在满心喜悦之中,对儿媳也不大仔细计较,并没有多问,----只要一想到皇子们纷纷落马,自己的儿子成了准储君,那颗心啊,不能用狂喜来形容,至少也得是喜得发烫。 再想到皇帝百年以后,儿子登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哎哟,简直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个时候,她不免想到已经成为弃子的蒋侧妃,将来儿子做了皇帝,侄女却不能获宠生子,未免叫人郁闷可惜。虽说有个寄在她名下的年哥儿,到底不是亲生,况且没有得圣眷的蒋氏女,总是一大缺憾和损失。 可是两个哥哥没有未嫁的侄女了,倒是再下一辈,有两个侄孙女,大的八岁,小的六岁,年纪实在是够不上。不过转念一想,没关系,赶着现在好好培养,再过个六、七年进宫正好。不仅年轻鲜嫩,还知书达理,胸中也不像侄女那般没城府,自然是有望获得圣眷的。 别看儿子现在爱重凤氏的很,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哪能宠爱凤氏一辈子?六、七年后,凤氏都已经接近三十岁,便是再美貌,也经不住不年轻,不过是明日黄花罢了。 蒋恭嫔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乱响,却不知,这些念头最终全部落空。 而眼下,凤鸾还在偏厅里一直站着,出门去,就要面对萧铎,她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正确的方式。这两、三年,自从三清大师扯出前世之事,自己和萧铎的关系,就一直在被伤害,直到王诩的离去,----方才为夫妻之情悬崖勒马! 哪怕现在互相维护恩爱的气氛,也不能掩饰,这段感情实质上的脆弱、单薄,以及不堪一击!一个不慎,恐怕就是彻底破碎! 不要,自己只想平静的生活,以及好好的抚育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比起这些,不论是前世在感情上受到的伤害,还是怨恨,都是次要的,----不可能为了一抹怨念,就毁掉自己和儿女们的未来。 仔细想想,前世蒋恭嫔的做法不难明白。 她眼看着儿子即将登基,怎能容忍一个小宫女败坏儿子的名声?特别是萧铎被自己所“迷惑”,居然后来又宠爱自己,让自己怀孕,待到生下子女将来再请封,岂不是留下让人诟病的证据?蒋恭嫔的太后梦还没有开始,焉能容人打碎?哪怕是有万分之一可能,都要彻底清除! 而穆氏,自然是“封婆婆之命”顺手推舟。 即便事后被萧铎知道了,也可以推说是为了王爷的名声,关键是婆婆让她做的,媳妇不能违背婆婆的意思。萧铎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姬妾,去和生母闹得,更不可能把生母怎么样,----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凤鸾幽幽一叹,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说的好,不说可以装作不知道。说了,不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有任何助益,还会让彼此难以面对。 她起身回去,发现萧铎正神色端凝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 “王爷。”她微笑道:“娘娘让嬷嬷告诉我,说是……,那个宫女留着不合适,早点处置了的好,免得再生出什么乱子。” 萧铎目光明亮的看着她,“阿鸾,我都听见了。” 凤鸾顿时脸色一变,怔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甚至有了怨怼,“你为什么不能不去听?为什么不装作不知道?我都已经想好不好提了,假装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我去听,是因为我关心你。”萧铎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一句一句说道:“我不装作不知道,是因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伤害。阿鸾,如同我要看清楚你对王诩没有情一样,我也要面对母亲带给你的伤害,夫妻坦诚,才有可能让一段感情走得更远,更长,更久,而不是互相隐瞒。” “如何面对?”凤鸾轻笑道:“别说只是一个推测,即便是事实,你也不可能……,也不可能对你的母亲怎样。”再说下去,都觉得是自己找不愉快,“罢了,往后不要再提了。” “是的,我的确不能做到以命偿命。”萧铎目光沉沉好似浓墨,“不要说前世你肚子里的只是一个胎儿,还未出生,便是今生年哥儿夭折,甚至母亲投毒害我,我也总归是她生养出来的,不能去害了她。” 他问:“换做是你的母亲做了那样的事,你又能如何?” 凤鸾凝眸,的确是不能如何,----除了怨恨和远离。 “阿鸾。”萧铎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避,“前世已经过去,今生我们彼此还在一起,还有孩子,不要再为了前世毁掉今生好吗?我不能对母亲如何,但可以答应你,不论我是端亲王,还是今后能够更进一步,不论母亲是恭嫔,还是因我而得到了那个位置,----我永不负你,永不让母亲再伤害你,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凤鸾苦涩摇头,“其实你不用发誓,我也……,不能怎样的。”她抽出了手,连连往后退,弄翻了桌子上的茶碗,滚得一地狼藉,“我就是心里好乱,让我静一静。” 她转身离去,绕过绡纱侍女屏风想要躲一躲。 萧铎一急,上前追她,结果没看清地上的一片茶盖踩了上去,锦毯被泼洒的茶水打湿,茶盖又是上好的光洁白瓷,结果一滑就摔到在地。 凤鸾顿住脚步,红缨和姜妈妈在外头听得动静,都跑了进来。 “出去!”萧铎当即一声断喝,他狼狈的从地上要爬起来,结果眼前一黑,又再次踩到东西滑到了。“哗啦啦”一阵巨大声响,是他愤怒的推开了桌子,然后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站了起来。 “王爷……?”凤鸾感觉眼前场面十分怪异,“你……,这是怎么了?” “阿鸾,别走。”萧铎一步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听话,好吗?”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我答应你,今生永远不让母亲再伤害你。” ****** 萧铎搬到了梧竹幽居去住,说是休养,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实则是眼疾有点加剧,不想让凤鸾察觉罢了。太医过来给看病,皱眉道:“王爷,不是……,不是交待过不要着急上火吗?这分明就是急火攻心的症状,这样不行啊。” “好,以后会更加留意的。” “哎……”太医叹气,重新调整了药方,又给他扎了一回银针才走。 消息传到荷风四面馆,姜妈妈急了,劝凤鸾道:“听说太医过去了,王爷怕是为王妃上火伤了肝,不然如何要请太医?况且这样赌气可不行,好歹递个台阶让人下来,两下里都退一步才好。”让人准备了点心,把她推了出去,“给王爷送过去罢。” 凤鸾一直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好像不太对劲儿。 萧铎的态度根本就没有逃避,而是面对,为什么奇怪的摔倒以后,反而躲在梧竹幽居不回来了?再想起从霍连回来以后,他的种种细微变化,莫非……,是上次的蛇毒还没有清除?胸闷?气短?不舒服?所以性子都变了。 她把那些纷乱压在心底,得先查清楚这件事,起身去了梧竹幽居。 “宫中来人,王爷刚刚出去了。”丫头回道。 “嗯。”凤鸾点头道:“我在这儿等等,不用管,你下去罢。”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心下怅然,视线忽地停留在一沓画纸上。是一沓,不是一张,花花绿绿的,不由好奇过去看,一张张竟然都是自己的小像。 萧铎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张?姿态各异,情景不同,但是却没有告诉自己。 凤鸾坐在书案上面一张张翻着,心中滋味儿复杂,然而反倒最后,却是一张压在下面的药方,上面写着,枸杞、决明子、白菊、夏枯草……,等等,怎么都是一些明目的药材!电光火石之间,心头忽然掠过一种猜测。 她不信,不肯相信,起身出去道:“王爷的药罐子呢?给我瞧瞧。” 丫头不解其意,但还是不敢违背的捧了药罐子过来。 凤鸾将剩下的药汁都倒掉,捻出里面的药材,仔细辨认,----没错,正是药方上面的东西!再回想起萧铎摔倒的样子,平时一改以前雷厉风行的性子,以及那些小像用色的略微鲜艳,顿时明白过来。 一颗心好似坠落到了冰冷的谷底! ☆、第217章 潮起潮落 凤鸾在满屋子的药味儿里静静坐着,心思漂浮如云。是了,一定是上次他替自己吸蛇毒的事,让他眼睛受了损伤,----他却一直瞒着自己。 为什么?是怕自己因此内疚吗?好傻。 这么傻,还是那个冷面无情地端王殿下吗?为了自己,不顾性命身中蛇毒,毒伤眼睛,却怕自己内疚而一直隐瞒。 这样的萧铎,叫自己还要怎么去埋怨?怎么去指责?更何况,蒋恭嫔的错又不是他的错,至少……,这个答案比萧铎害了自己,要强得多。 凤鸾抬手,看着手背上面晶莹的泪水,在这一刹那,甚至忍不住想,----假使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就好了,就不会这么纠结,今生就会和萧铎一直和睦美好过下去,而不是彼此怀疑和伤害,但又……,彼此割不断、放不下。 他说得对,不应该再用前世的错误,来折磨彼此的今生了。 别说萧铎不可能去杀了蒋恭嫔,便是他真的做了,难道自己就会很开心吗?彼此就能更加亲密过下去吗?他若真是连母亲都能杀害的人,那对妻子和孩子们,又岂会下不了手?自己伴在他的身边,还能每天入睡安枕吗? 所以,这个无解的难题只能搁下了。 倒是如今萧铎的眼疾,才是自己和他要面临的最大问题,一个有个眼疾的皇子是难以胜任储君之位的。自己固然不是非要他做皇帝不可,但如今的情势,他若是不能坐上那个位置,整个端王府只怕不会得意安宁。 更不用说,他那样骄傲和好强的性子,硬脾气,从来不允许自个儿输给任何人。如果眼睛真的……,不,那简直不可想象! ----那会毁了他的。 “王妃娘娘。”那丫头有点领悟到了什么,原本以为高总管告诫不准对外提起王爷的病,只是对外,而现在看来王妃娘娘之前也不知道!完了,这可闯祸了,急得在地上“咚咚”磕头,哭丧脸道:“奴婢错了,奴婢……,回头王爷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奴婢的!王妃娘娘……” “不怪你,我会跟王爷说清楚,是我强行要你拿药罐子的。”凤鸾没有精力和心情多说,淡声道:“放心吧,不与你相干。” “是。多谢王妃娘娘体恤。”丫头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 凤鸾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案前,一张张翻起那些小像,每一个姿态各异,情景不同,都是自己生活里面的一些小片段。然而他并没有让自己一一摆出样子,自己并不知情,全凭他的记忆。在那张红梅小像图之后,他为眼疾而黯然神伤,要把自己的所有姿态都画下来。 萧铎能有如此缠绵不移的心思,除了情爱,还能是什么? 因为爱,所有才会求全。 恨不得对方从身到心一切都是属于自己。 若他心里没有自己,别说喂自己吸蛇毒了,更不说什么害了眼疾隐瞒不说,----换个女人试试,别说被善待,就是善终只怕都不能够。 自己一直害怕重复前世的伤害,所以对他防备,与他斤斤计较,可一个总是躲在壳子里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幸福?既然前世不是他害了自己,那么一切的怨恨都是无从说起,从不能因为他的母亲做错了事,就迁怒他两辈子吧。 ----怨怼,该结束了。 “王妃娘娘。”红缨的声音有点焦急,“有急事,奴婢进来回禀可好?” “进来。”凤鸾静了静,收起情绪。 红缨进来关上门,“太后娘娘薨了。外头刚刚传来的消息,想必王爷进宫,就是为了太后娘娘的丧事的。现在外头都在纷纷撤有颜色的东西,我已经吩咐丫头去回禀姜妈妈了。” 凤鸾吃惊道:“当真?” “自然不敢乱说。”红缨叹道:“哎,可算是有了一个了局。” 凤鸾心下明白,秦太后这块巨石压得自己都喘不过气,别说下人们了,肯定更是战战兢兢的,----想想秦太后折腾了那么多,为难了自己难么多,她死了,自己身边的人只会高兴,不会难过。 红缨感慨道:“要说太后娘娘也是一个有福泽的人,出身不显,但是却生了皇上这样能干孝顺的儿子,享了半辈子的清福,又活到了七十六岁,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是寿终正寝的白喜事啊。” 凤鸾颔首道:“嗯,晚上先把我的朝服准备好。” “是。”红缨应下,又问:“娘娘还不回去?” “我等王爷回来。”凤鸾坚定道。 天黑时分,萧铎才从外面回来。因见府里都换上了素净颜色,也没多说,只是疲惫的进了梧竹幽居,一进门,却是吃惊,“你怎么过来了?” “嗯。”凤鸾起身道:“我给王爷送点心过来,后来听说了太后娘娘的事儿,就没急着回去,所以在这儿等着了。” “走吧。”萧铎道:“明天还要一大早进宫吊祭,早点歇着。” “王爷,你为什么瞒着我?”凤鸾仰眸看向他,那双墨玉一般的瞳仁,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分别,心里一阵难受,“这么大的事,还是因为而起,你居然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抗。” 萧铎怔了一下,才明白,是眼疾的事被她知道了。 “也没什么。”他表情平静,“就是有些看不清楚,好似蒙了一层纱,说了你也帮不上忙,只会让你一起担心。”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第255节 “我有心不让你知道,你怎么会发现?”萧铎揽了她,“没事的,一直都在让太医治疗着,很快就会好了。” 凤鸾心里苦涩难过,一年多了,要好肯定早就好了。拖到现在,自然是一个顽疾,可是又不好说丧气的话叫他难受,点头道:“是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主动握了他的手,宽大、厚实,而且温暖,“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萧铎微微一笑,“好,这就够了。” ----同富贵易,共患难却难。 次日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凤鸾便夹在“孝子贤孙们”的队伍中,进宫吊祭太后娘娘,放眼全是一片白色缟素,白茫茫的一片。 有小太监过来热情领路,“端亲王妃往这边请,眼下二月里,还有寒风,先进大殿里面免得被风吹。”不热情不行啊,现如今这位端亲王妃的身份水涨船高,人家往后可是母仪天下的主儿,得赶紧巴结才行。 不仅凤鸾,蒋恭嫔和升平公主也得到了额外的礼遇。 范家算是彻底玩完了,秦家也爬不起来了,将来烈火油烹的自然是凤家和蒋家。一如本朝范家和秦家一样,一个是世家大族拥有皇后,一个是小门小户却有太后,这两家谁也得罪不起,未来的皇后和太后更是得罪不起。 凤鸾在王妃里面领头站着,旁边站着紧张兮兮的安郡王妃,以及年轻的燕王妃,前者得罪过凤鸾,后者还是头一次进宫参加这种大事儿,两人都是低垂眼帘,一派局促不安的样子。 “六弟妹,今儿天气还挺冷的。”安郡王妃试着搭话。 “嗯。”凤鸾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安郡王妃心里暗暗叫苦,哎,当初自己的眼光怎么那么差,愣是没看出来最终会花落谁家,偏偏把最不该得罪的给得罪了。当初婆婆赵嫔,因为受了范皇后的指使,和成王妃等人一起联合设计凤氏,这笔仇还在呢。 只怕……,早晚是要清算的,不知道现在巴结还来不来得及。 很快人到齐了,不管是舍不得太后过世的秦家人,还是巴不得太后早点死的,都纷纷如丧考妣的大哭起来,一个个哀哀欲绝。这种时候,哭不出眼泪那就是大过,在场的众人,只怕除了秦家的人,都带了沾过葱汁儿的帕子。 凤鸾跟着哭了几嗓子,弄得眼红红的,心里只想快点结束这些仪式,----秦太后生前不停难为自己,死后还受自己大礼叩拜以及一眶眼泪,不过仗着有一个做了皇帝的儿子罢了。 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上午哭了一场,中午回去吃了饭,下午又哭了一场,如此折腾了整整三天,太后的灵柩才开始停灵。只这还不算完,后面下葬,头七,七七四十九天等等,倒是把穆氏除服礼的刚好夹在中间,不过草草办了仪式,贤姐儿姐弟几个不敢换颜色衣服,哭了一场便是过去了。 而且为了太后的丧事,贤姐儿作为孝贤郡主,还得为祖母服半年的孝期。等到时候出了孝期,也不便马上就成亲,显得太急,加上还要重新挑选吉日,结果婚期又推到明年春天去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也不甚要紧。 凤鸾现在满心都在担心萧铎的眼睛,问了太医,还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她整天坐卧不安的,萧铎反倒看不过去了,“又不是瞎了,看不清便看不清,回头不定哪天就访着名医,治好了。” 倒是趁着大家都在关注太后的丧事,悄无声息的,就把那个宫女给处置了。 要说两人从前别扭来,别扭去,你恨我怨的,但是在眼疾这种严重的现实面前,反倒生出共患难的心思,夫妻同心,彼此体谅,关系比之前和睦了不少。可惜彼此关心和理解的那点甜蜜,还是压不住内心中眼疾带来苦涩。 到了秋天落叶纷飞的时候,中秋佳节,甄氏过来给龙凤胎庆贺生日。凤鸾愧疚了好几个月,担心了好几个月的情绪,实在是撑不住,告诉了母亲,红着眼圈儿难过道:“都是为了我,可把王爷给害惨了。” 甄氏听得怔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是好。 “你们……,哎。”她叹气,真是不知道该说萧铎太深情傻好呢,还是该说女儿运气好,遇到这么一个肯为她折腾的男人,最后叹道:“罢了,既然彼此都还是在乎对方的,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心下却是着急,这萧铎的眼睛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可就麻烦大了。 但是不管是凤鸾忧心,还是甄氏着急,都没有用,萧铎的眼疾一直不见进展,拖来拖去似乎希望渺茫。到了月末,贤姐儿等孙子辈出了孝期,领着弟弟崇哥儿过来荷风四面馆,她今年十五岁,已经是长成的待嫁大姑娘了。 说话的样子,很有几分穆氏未出阁的老成端庄,一脸正色,“到冬月,崇哥儿就六岁了,是该上学堂的年纪了。” 凤鸾因为萧铎的眼疾一直不好,心中担心,兼之愧疚,连带对贤姐儿几个也更宽和了些,“应该的,不能耽误了学业。” 贤姐儿道:“让崇哥儿跟着皇叔们附学,做个伴读罢。” 崇哥儿扭着身子,“我不想去。” “由不得你想。”贤姐儿脸色一沉,训斥道。 凤鸾看了看,说道:“崇哥儿一直娇生惯养的,性子有些内向腼腆,虽然可以送去跟小皇子们做学伴,只怕他应付不过来。加上马上就要冬天了,不如先请个先生在王府里面教导,待春天暖和了,再送他去宫里附读也不迟。” 难道随便请个老儒在家做馆?贤姐儿不高兴,觉得这是继母的推托之词,回头肯定会耽误了崇哥儿,因而道:“还是跟着皇叔们附学更好一些。” 她不愿意,崇哥儿却是十二分愿意,“母妃的意思不错,我先在府里学着,等春天暖和……”看着姐姐严厉的眼色,低下了头。 贤姐儿一看兄弟这副软弱的样子就要来气,宫嬷嬷“教导有方”啊,果然教出来兄弟合了继母的心意,这么懦懦弱弱的! 凤鸾看她的眼色,便知道心里在不满什么,因而道:“正好昊哥儿和婥姐儿也不算小了,只比崇哥儿小一岁,兄妹几个可以做伴一起念书,不求他们做文章,多认得几个字懂点道理,也是好的。” 潜台词是,不会请个不中用的先生回来。 贤姐儿却似乎动了气性,虽没发作,却起身道:“母妃疼爱崇哥儿,自然肯惯着他的脾气,但男孩子不立不行,回头让父王教训他一顿就好了。” 凤鸾便不多说了,自己原是好心,难道崇哥儿晚几个月去附学,就一辈子都不成材了?罢了,他们爱怎样怎样,只要不妨碍自己就行,“行,等你们父王回来,跟他说罢。” 萧铎回来,凤鸾比较委婉的说了上午情形,微笑道:“我看贤姐儿十分要强,一心督促兄弟上进,这是好事,王爷不如应允了,也好早点让崇哥儿立起来。”免得回头他不答应,贤姐儿还以为是自己上了眼药。 “嗯。”萧铎毕竟是大男人,觉得儿子应该早点接受磨砺,早点学规矩,倒是没有二话就应了,“我会找机会跟父皇说说,这不是难事儿,没问题的。” “王爷最近可好些?”凤鸾问道。 “还行。” 那就是没有好转了?凤鸾心底一黯,不好再问,只能说起别的,“那崇哥儿该置办的学具之类,跟进宫去的小太监,我都让人提前给他准备好了。” “我来。”萧铎抚了抚她的头发,“免得回头有不妥了,别人说嘴。” 他越是体贴,凤鸾心里就越是愧疚难过。 萧铎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捧在心尖尖上面的人,如何看不出她眼里的那一抹神色,温声道:“别多想了,那是为了救你的命,不怪你。” 崇哥儿的事很快就敲定下来,皇帝没有异议。 到了冬月里,崇哥儿过完了六岁生日,歇了三天,然后便开始进宫入学。他有些紧张和局促,奈何父亲拍板,不敢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进宫去。 皇子里头有几个年岁小的,而废太子府和肃郡王府的几个孩子,以都比他大不了多少,其中肃郡王府最小的一个小子,还比崇哥儿小一个月,有小孩的感觉让他感觉好了些许。 这些皇子龙孙们都个个顶个的聪明,加上被家里人嘱咐过,并没有人去为难他,但是也没人跟他特别交好。不为难是看在萧铎的面子上,不敢交好,那是因为防着凤鸾不满意,所以崇哥儿被不冷不热的撂着,像是不存在的人。 每天坐在位置上,听大儒讲书,听不懂,也跟不上,完全就是浑水摸鱼过日子。 倒也……,还算日子平静。 ****** 而皇宫里,范皇后病重咳出血了。 从废太子萧瑛落马开始,她就被迫“病”了,后来萧瑛被肃郡王亲手斩下人头,则让范皇后真的病卧床榻,到如今已经三年时光了。她这一生,前半辈子飞扬得意,后半辈子凄苦无比,----先死女儿,再死儿子,剩下一个还是杀害哥哥的凶手!且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太后之位,后半被子的辉煌无限,明显已经不再可能继续了。 被说咳几口血,就是气得咳出一碗血来,也是可能的。 眼下肃郡王站在床边侍疾,一直沉默不语。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自从斩下哥哥的人头,母亲一直就不肯见面,母子情分隔了好几年,又熟悉又陌生,更是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范皇后脸色苍白半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脸色更是白得过分,特别是一双眸子,像是淬了浓黑色的毒药。随便看一眼,便叫人不寒而栗,“听说崇哥儿入学了。” 肃郡王应道:“是。”继而一凛,“母后,你这话什么意思?”不等母亲开口,便是连连摆手,“不可,母后你不要为难儿子了。” “咳咳……”范皇后被一连串的咳嗽弄得喘不过气,像是竹枝的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继而诡异笑道:“不愧是本宫的亲生儿子,还、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肃郡王连连后退,苦涩道:“母后,求你放过儿子吧。” “放过?”范皇后目光凌厉似箭,直直的看向他,“哪谁又来放过本宫?”朝外指道:“谁又肯放过宁儿和你哥哥了?哦,对了,你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为了洗清自己的,保全自己,连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都杀的下手。” “儿子知道,母后心里怨恨我,所以一直不肯见我。”肃郡王叹了口气,“但是,今儿我要告诉母后,当初……,是哥哥让我那样做的。” “什么?”范皇后闻言大惊,不可置信,继而气得一阵咳嗽,“咳咳,你胡说!” “母后信不信,我都要说。”肃郡王道:“哥哥说了,他已然是逃不过一死,就算父皇肯饶恕他,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的,谋逆是大罪,牵连的不只是东宫,还有母后和我,----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换得父皇的内疚,容忍母后这么几年,容忍我这个肃郡王?母后,你明白哥哥的苦心吗?成王败寇,不低头就得断头啊。” 范皇后怔了怔,捂着胸口,那些话倒的确像是大儿子的口气。她的心软和懦弱只是一刻,下一瞬,又直直的看向肃郡王,“容忍?你以为皇上会容忍我一辈子?他此刻不动我,不过是不想让局势太过动荡罢了。而且你哥哥如此厚待于你,那么你,就更应该替哥哥报仇!” 肃郡王摇头,“母后,儿子无能为力。” “好,你不答应是吧。”范皇后人虽瘦弱了很多,气势倒是不减,冷笑道:“既然你这么不听话,我就叫人进来,告诉别人,说你和我在密谋择日宫变!” 肃王闻言一愕,他心里十分明白母亲的性子,说得出,做得到。虽然自己可以向父皇解释,但是却担心她会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到时候还是惹来祸事。心思微微一转,便做脸色灰败应承下来,“别,母后你说,我看……,看能不能办成。” 范皇后终于满意一笑,“很好,这才是本宫生的儿子。” ☆、第218章 东宫太子妃 肃郡王一转身,就直接去了皇帝的寝阁,见到父亲,便“咚咚”磕头,“求父皇给儿子指一条路。” 将范皇后如何要求自己,在崇哥儿和十二皇子之间做手脚,然后让崇哥儿出事,继而从十二皇子、凤淑妃的身上,在指向凤鸾,让端亲王府鸡犬不宁,让萧铎和凤家猜疑不休,一股脑儿的全说了。 “毒妇!”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发抖道:“枉费朕一直容忍于她,宽待她,她生下的那个小畜生谋逆,朕都没有赐死她,还想怎样?!”皇帝身体不好,接二连三的打击和刺激之下,更是受损不少,颓然的坐回龙椅里,“好,很好。” 肃郡王还跪在地上磕头,凄凉道:“父皇,请让儿臣像老七那样驻守边关,或者随便哪个穷乡僻壤,儿臣……,只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 “你老老实实的,哪里都不用去!”皇帝怒道。 肃郡王没有争辩,他只是表个态,父亲真的让自己去边关也行,不去更好,京城的环境舒服多了。重点是父亲要自己怎样就怎样,将来老六登基,他要撵自己走,也会二话不说就走的。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想过,但是并没有太多执念,特别是不愿意搭上全部身家去冒险,而且是胜算几乎为零的冒险。 ----大概只有母后才会如此疯狂。 然而他猜错了母亲的意思,皇帝也动错了气。 皇帝怒气冲冲去坤宁宫,一路吓得宫人们纷纷回避,到了门口,蔡良和王诩都被留在外面,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进去的。 “皇上来了。”范皇后微笑道。 皇帝上前,一把将其从床上给拎了起来,然后狠狠扔在地上,“范氏,你不想活就自己去死,为何还要拉上老二?!你非得害得一个子女都不剩,才甘心吗?” 范皇后上了年纪,加上病了许久,被摔得浑身痛疼爬不起来,伏在地上,“哈,谁说我要害老二了?我就知道,他那胆小求全的性子,一转脸就会去告诉你的,果然没错,这不……,皇上总算肯过来看我一眼了。” 皇帝闻言一怔,继而冷声道:“朕和你,早就没有夫妻之情!便是见了又能如何?你用心歹毒,还是自行了断好了。” “哦。”范皇后悠悠道:“当初和皇上刚大婚的时候,皇上可不是这么说,皇上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对得起范家,对得起我姑母的养育大恩。哈哈……”她嘲笑道:“等到姑母过世,皇上的位置坐稳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皇帝怒道:“你养的毒辣女儿,谋逆儿子,还有何脸面跟朕说昔日情分?更不用说,你三番两次对其他皇子皇媳下手,死有余辜,别做出委委屈屈的样子!” “我为何不委屈?咳咳……”范皇后咳嗽起来,咳得嘴角出血,“当年皇上待我也有温存体贴的时候,也有琴瑟和鸣的时候……”她的目光浮起回忆之色,好像追忆起四十年前的就是,语调凄婉,“只是太远了,咳咳,皇上都忘了。” 皇帝脸上的怒气缓了缓,继而移开目光,“不必再说了!不管你今日是有意让老二做歹毒事,还是只为让朕过来一趟,都已经……” 话音未落,范皇后忽然抓起桌上的茶壶准备泼了过去! “你做什么?!”皇帝震怒惊呼起来,触手一摸,不是水,而是……,油?抬眼便见范皇后擦燃了怀里火折子,顿时往后一退,“你疯了!”心下愤怒,还有一丝从未遇到过的惊慌。 “要死,也不让你好过!”范皇后表情狰狞,将火折子扔了过去。 皇帝的袍子上面有油,一点就着! 电光火石之间,门外突然冲进来一道清瘦的身影,冲上前抱住了皇帝,以身体压住乱腾的火苗!王诩手上动作飞快,不顾燎伤,将剩余的火花给全部捏灭,然后扶着皇帝在旁边坐下。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燎坏了龙袍和袖子,以及手上有一点点燎红以外,其他的没有大碍,安抚道:“皇上,没事了。” 第256节 怎么可能没事?皇帝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给气得,脸都有点青紫了。 王诩一直紧紧盯着皇帝的脸色,以防不测。 紧接着,蔡良冲了进来,一瞧里面情景就惊住了。 皇后这是……,打算烧死皇帝?哎哟,这不是疯子吗?!这么多人,能真的让皇上烧着了?或者,皇后只是打算让皇帝受一份惊吓?没错,瞧瞧皇帝,眼下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除了吓得,还有气得,老天啊,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而范皇后,一击不中就知道再无希望。 她是知道王诩的,和另外一个同门师兄都是会功夫的,况且便是不会,自己一个又病又老的妇人,也敌不过。 ----不过无所谓了。 本来也不指望真的能够烧死皇帝,吓一吓他,最好吓出毛病,早点到地上跟自己相会才好。范皇后“呵呵”笑了起来,从前保养不错的脸,病了几年,已经皱纹满布且脸色青白,“皇上,我在底下等着你。” 她拔出几年前就准备好的金簪,其上有剧毒,然后用力划烂了自己的脸,弄得满面鲜血横流,一脸诡异笑容看着皇帝。 下一刻,倒地不起死去,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能合上。 皇帝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更不用说,是在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的情况,甚至说不出一句斥骂皇后的话,张了张嘴,然后第三次晕了过去! ****** “皇上又晕倒了?!”凤鸾大惊道。 “是。”萧铎也是脸色凝重,有点紧张,“你不是说,前世里父皇三次晕倒之后,没有撑太久就……,是吗?”见她点头,当即没有功夫再说第二句话,飞快抬脚出门,被门口旁边的花盆高脚架绊了一下,推倒摔坏了一个青花瓷的花盆,里面的菊花也给摔烂了。 “王爷等等。”高进忠也匆匆忙忙跟着跑了出去。 红缨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低头无声。 凤鸾看着地上的碎片,想到萧铎久久不能治愈的眼疾,一阵头疼烦恼。今生的一切好像都加速了似的,皇帝这次只怕活不了太久,一旦驾崩,那么朝代更迭要提前开始了。 但是萧铎在王府里谨慎小心,还勉强混得过去,今后若是呆在皇宫里,每天还要面对那么多的文武臣工,若是被发现了如何是好?更心疼的是,要是他的眼疾一辈子不好,甚至更糟,又要怎么办?就算他不埋怨自己,但是对他而言也是折磨啊。 “哎……”她幽幽一叹。 而另外一头,萧铎火速赶到皇宫。肃郡王早就已经在旁边,但是见了兄弟,反倒往旁边退让了一步,低声道:“父皇这次晕倒挺厉害的,王公公给掐了半天人中,才醒过来,但是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萧铎看了王诩一眼,收回视线。 诸位皇子都默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等,领头是萧铎,陪衬是肃郡王和安郡王,在后面是燕王、十二皇子等等小的。秦德妃、凤淑妃等人自然也是来了,不过人太多,----嫔妃哪有皇子要紧?和公主们一起,被安置在了偏殿等候消息。 等了半晌,皇帝还是昏睡,要不是太医一直把脉没说什么,众人都要以为皇帝驾崩了。 一直等到天色近黄昏,皇帝才悠悠转转醒了过来,先是目光浑浊的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转动眼珠子,扭头看向床外。 “父皇。”萧铎上前一步,肃郡王赶紧端了水,递给兄弟,其余的皇子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不是他们不机灵,而是怕太过激动得罪未来皇帝罢了。没见肃郡王都退了一步吗?安郡王一向爱凑热闹,这会儿也都忍住了。 皇帝一直盯着萧铎看,眼里有担忧、关切,没有喜色,这让他心里舒服安慰,哪怕儿子是装的,也比此刻就手舞足蹈的强。于是张了张嘴,萧铎上前喂水,一勺一勺的喂,如此喝了半天,谁也不敢打断嫌慢。 喝完水,皇帝又歇了一歇,方才开口道:“老二、老三、老六留下,其余的……”说话明显有点费力,顿了顿,“都先回去。” 燕王领着兄弟们齐刷刷的出,十二皇子先去找了母亲,母子两人一起回宫。凤淑妃不免有点埋怨,“你怎么不留在皇上跟前?又回来了。” “母妃。”十二皇子今年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要成亲分府出去,说话已经很像大人了,“儿子知道你的那点想头,但是……,不成了。”指了指皇帝寝宫,“只怕时日无多,是等不到我长大以后再表现的了。” 凤淑妃脸色一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是的。”十二皇子道:“母妃,舅舅说得对,咱们不能为了没有影儿的事,得罪六哥,同时也是得罪六嫂,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凭着六嫂是儿子的嫡亲表姐,凭着凤家,只要儿子不行差踏错,将来应该能争一个亲王的,已经是兄弟里面荣耀的了。” 做亲王怎比得上做皇帝?凤淑妃眼色一暗,好不甘心。 “总之,儿子是不会去和六哥争的。”十二皇子并不是那种听话乖宝宝,心中自有主张,淡淡道:“母妃若是相争,就再生一个弟弟去争吧。” 这怎么可能?别说皇帝病重,便是不病重也生不出了。 凤淑妃想起冷面拒绝的哥哥,有心无力的侄儿,眼前这自有决断的儿子,再想到皇帝即将离开人世。心中虽然千万份不甘,也是无可奈何,不由软坐在椅子里,“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得罪端王府……” 十二皇子却道:“母妃不必如此忧心忡忡,终归母亲是凤家女,儿子是皇子,六哥和表姐便是到了那个位置,也要顾及的,只要别再犯错就是了。” 凤淑妃张了张嘴,在满眼失落中长长一声叹息。 ****** 皇帝对自己的病心里有数,虽然谁都不想死,但是谁都躲不过,这世上并没有真正万岁的君王。他想尽快把身后事都安排好,一则对得起祖宗基业,二则也能让自己走得风光安慰一些,因而一道道圣旨发下。 先是以秦德妃抚养萧湛为由,派了禁卫军,护送秦德妃和秦家的人去雁门关,名义上是让萧湛养老德妃,实则算是把秦家一派支开了,同时也是保全他们。 然后提前封十二皇子为江陵王,并且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未婚妻是本朝一位大儒的女儿,书香门第,清贵,但是和权力完全不沾边儿。六公主也给择了驸马,是金科的探花郎,寒门学子,出身更是不值一提。 凤淑妃得了这两道圣旨以后,大哭了一场,然后收起眼泪一如从前。 另外到了适龄待嫁的七公主和八公主,皇帝也一并嫁了。 凤鸾知道以后,叹道:“前世也是如此,皇上他……”虽然对兄弟英亲王的手段十分卑劣,但是对儿女和后妃们却是十分仁厚的,“真是一番良苦用心啊。” 不然万一皇帝驾崩,这一群婚迎嫁娶的皇子公主们又要延后了。 萧铎凝声道:“父皇一片慈爱怜悯之心,叫人动容。” 然而让他们最最没有想到的一道圣旨,是前世所没有的。 皇帝下旨,言称自己身体病重老迈,久卧病榻,已经没有足够精力照料过事,而六皇子仁义敦厚、诚孝有嘉……,是以册封为太子。妻凤氏,出身名门、温良贤淑,享夫尊荣册封太子妃。 这道圣旨传来,王府上下顿时欢欣鼓舞起来。 惠姐儿与姐姐高兴说道:“太好了,父王被册封为太子,姐姐就能以太子之女出阁了,更加风光体面。”就是自己,将来议亲也会更好一些罢。 贤姐儿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她转头,看向了荷风四面馆,王府里面最高兴的女人,应该是她。 凤鸾和萧铎一起接了圣旨,两人便回房,关门在里面说话。 “你让人稍微收拾一下。”萧铎交待道:“往东宫搬的东西不要太多,带上咱们日常所用的东西就好,反正这里也会留下,没有动的。”登基以后,眼下的端亲王府就是他的潜邸了。 “我知道。”凤鸾点头,又道:“只是咱们住进东宫以后,出入不便,还是要多安排一下,免得耳目不明。” “这个我知道。”萧铎的手放在桌上轻敲,“眼下外面大局已定,咱们搬进东宫,正好离父皇近一点儿,平时好方便照顾。”他说这话并不是虚伪客套,而是真心,想到父亲对自己说,“你的几个年长兄弟都是郡王,朕一直压着他们,和压着几位臣子是一样的用心,将来……,新君才好施恩。” 一想到这儿,想到父亲为自己的一系列打算,就想多照顾陪伴父亲一些。此刻的父亲已经卸下皇帝的光环,只是一个老弱病重的父亲了。 凤鸾陪着他静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吩咐一下,让苗夫人她们都收拾收拾东西,免得明儿慌慌张张的。” “不必。”萧铎摆手道。 “不必?”凤鸾听不明白了。 萧铎目光温柔的看向她,“阿鸾。”千言万语的话涌在喉头,说出来,总好像太过轻飘飘,而不如行动,“……就让她们留在王府里面。” ----我只要你就够了。 ******* “都留下?!”苗夫人吃惊不已。 “是。”原本还兴奋了半天的丫头翠袖,此刻垂头丧气的,“王爷说了,哦不……”慌得她赶忙改口,“太子殿下说了,眼下诸多大事不定,情势混乱,所以除了荷风四面馆的人,其余全部留下。” “什么意思?”苗夫人原本还在盘算,将来自己是能封个贵人,还是婕妤,结果美梦没有做够,就被摇醒,“太子他……,这是眼下忙碌的真心话?还是再也不让这些人进宫了?”连连摇头,“不可能!将来没有宫妃住在外面的道理。” ☆、第219章 皇宫里 而这个“暂不挪动”的消息传到双香仙馆时,惊起更大涟漪。 因为不仅穆之微不进宫,就连贤姐儿和惠姐儿都留下,只有崇哥儿因为要在宫里入学,才被允许安置在东宫的一处小院,方便平时起居。 贤姐儿一脸不可置信,“不!”看向丫头,怒道:“你们是不是听错了?!”就算继母善妒不让别的姬妾进宫,那也不能拦着自己和妹妹啊。 丫头委委屈屈的,“郡主,这种话奴婢怎敢听错?” “下去吧。”惠姐儿挥挥手,关了门,急道:“姐姐,父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管我们俩了吗?怎么可以丢下我们啊!” “我不信。”贤姐儿豁然起身,不甘心道:“我要去问父王!” “姐姐,我也去。” 惠姐儿追了上去,姐妹俩一起去了荷风四面馆。 哪知道萧铎听了女儿的质问后,并无任何情绪起伏,先让凤鸾回避,然后才道:“再有五、六天你就要出阁,所有东西都已经置办好,难道再搬到东宫里面走一趟?眼下皇上身体抱恙,父王和你们母妃每天都要过去照顾,实在没有精力再折腾,所以你就从王府里面出阁。” 贤姐儿微微张嘴,这……,这算是什么理由?搬不搬东西的,自然有下面的奴才去办,又不要父亲和继母亲自动手,----从王府出阁和东宫出阁能一样吗?这根本不是麻烦的问题,是体面的问题。 但对于萧铎来说,这是一个有关嫡庶对错态度的问题。 穆氏曾经谋害阿鸾,不能因为时间过去了几年,就可以忘记,两个女儿的庶出的身份更是不能改变。自己不能给她们一种错觉,好像以前的错都掀篇了,过去了,今后便能够以太子之女自傲,将来以帝王之女骄狂。 人若是看不出清楚位置,过了界,就容易犯下差错。 所以让贤姐儿从王府出阁,便是告诉她,以及告诉理国公穆家,----自己并没有忘记从前他们的种种算计,更不打算为穆氏的三个子女翻盘,固守现在的本份,才是他们应该牢记的事。 这个态度必须由自己强硬的表示,否则阿鸾就会很为难,还容易被人诟病。 “父王……”贤姐儿先是气怔了,后又哽咽,“不管母亲犯了什么错,我们都是父王的亲生儿女,难道……,父王眼里只有昊哥儿和婥姐儿吗?我和妹妹……” 萧铎打断道:“我的心里若是不拿你们当儿女,就不会给你谋好亲事,就不会安排崇哥儿进宫入学,贤姐儿,不要不知足!”他脸色一沉,“当年你和惠姐儿的哪一处巫.蛊案,这些年我和王妃都不提,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贤姐儿脸色一白,眼里的愤怒光芒变做了一点心虚。 惠姐儿忙道:“父王,那事儿都怪我,当时年幼不懂事,姐姐是受了我的唆使才会做糊涂事的,不怪她。” 萧铎却道:“正因为你当时你年幼不懂事,贤姐儿大了,更应该劝阻你,怎么能和你一起做手脚?这是她做姐姐的过失!”又道:“还有这些年来,贤姐儿你的那点小心思和怨怼,你以为没人看得出来?那次明明是让你给父王做靴子,后面居然变作小穆氏所作,没有你同意,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贤姐儿眼里的光彩一分分褪去。 原来这些年,自己以为父皇的爱和宽容都是假的,都是自己想象的,他只是暂时没有发作罢了。说不定,就是专门一点点留到今天,好说这番话的。 “父王。”惠姐儿还在不甘心的求情,“就让姐姐从东宫出阁吧,这样的话,让姐姐嫁得风光体面,卫家人也会高看姐姐几分的。” “还要怎么高看?”萧铎反问,然后道:“当年你们生母犯下过错,你们的嫡出身份也因此被褫夺,要记住,现在你们是庶出。既如此,庶出就该有个庶出的样子,不要处处争锋,处处好强,那不是你们该出头做的。” 贤姐儿喃喃道:“庶出……” 尽管早就被褫夺了嫡出的身份,但是这些年在王府里,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心里一直对这个概念都很模糊。直到此刻,看着父亲坚定凌厉的眼神,和丝毫不容商榷的表情,才明白……,什么是庶出。 ----忍气吞声,打落牙齿活血吞。 半晌了,才低低道了一句,“父王,还真是爱重母妃啊。” 萧铎猛地在桌子上一拍,“放肆!谁教会你指责父母的不是的?!”然后质问,“你觉得我偏心了,不心疼你们了,纵容太子妃了?怎么就不想想,当初巫.蛊那件事要不是太子妃隐忍,闹开了,你们能落着什么好果子吃。” 第257节 贤姐儿低垂眼帘,不答。 萧铎沉声,“若是太子妃有心拿捏你们,这么些年,你们能够安安稳稳,和从前一样过日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惠姐儿眼见气氛闹僵了,忙道:“父王,你别生气。” 萧铎觉得还是自己不够严厉,所以反倒让贤姐儿生出怨怼,于是道:“惠姐儿,你陪着贤姐儿出阁以后,父王会派人来接你进宫安置。”继而看向大女儿,“如果贤你嫁人以后过得安分,惠姐儿你在宫中听话乖巧,将来就让她从东宫出阁。” 贤姐儿目光一惊,看着父亲。看着即将登上九五之尊位置的父亲,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就把帝王心术用在自己和妹妹身上,让自己……,只能认命。 ****** “回来了?”穆之微问道。 “嗯。”乳母回道:“不过两位郡主的脸色看着都不好,想来太子殿下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失望的摇了摇头,“侧妃,不成了,咱们肯定是不能进宫了。” 穆之微淡淡一笑,“妈妈,这样挺好的。” 反正自己不可能再争到什么,与其进宫碍了凤氏的眼,还不如留在王府里清清静静的,至少衣食不缺、生活安逸,而且不用担心再有事了。想来等到萧铎登基以后,凤氏为了贤良名儿,还会给自己和蒋侧妃一个封号,挂个虚名儿。 她转眸,看向窗外一支颓败的花,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开始凋零了。 ----真可惜啊。 而此刻,蒋侧妃在北小院儿里面,对着笼子里的鸟儿道:“鑫哥儿,你说我今天穿什么衣服好呢?乖乖,和你一样穿红色吧。” 鸟儿唧唧喳喳,低头啄了啄米粒,又跳起来在笼子里面飞,喝了一回水。 宝珠死了以后,又经历了闹鬼风波,她一个人住,便有点神神叨叨的,凤鸾便让人送了一只鸟给她,权当解闷儿,免得她想不开自尽了。 蒋侧妃以前看佛经是逼不得已,不然要发疯。有了鸟儿以后,便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养了起来,喂它吃食,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睡觉,都要把鸟儿放在床边,生怕醒来就找不到它。 弄得进来送饭的婆子一阵嬉笑,私下道:“这位是有鸟儿子做伴儿了。” 哪知道蒋侧妃入了疯魔,后面还真的给鸟儿起了一个名字,叫“鑫哥儿”,反正北小院没人理会她,婆子们当个乐子,随便她去疯。 皇宫里,蒋恭嫔则是要乐疯了。 太子!太子!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一个女人,还有比生了一个皇帝儿子,更荣耀的事儿呢?没想到啊,自己竟然有这份福气。 然而次日一早,太子和太子妃进宫的详细消息传来,蒋恭嫔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只有太子妃母子几个进宫?”她吃惊道。 “是。”宫女回道:“太子殿下的意思,眼下忙乱,还要忙着照顾皇上那边,王府里剩下的人先留着,顺便看看王府。” 蒋恭嫔眉头一皱,这个凤氏真是吃醋拈酸到没边儿了,居然还说是老六的意思!她现在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就更应该做出贤淑大度的表率来,不然叫人诟病。心下微微一沉,等会儿他们过来的时候,一定得好好儿说说。 此时此刻,凤鸾以太子妃的身份,第一次踏入了戒备森严的皇帝寝宫,----今儿得先进宫谢恩。本来这个仪式是在大殿举行的,但是皇帝卧床不起,只好事从权宜改为走亲情路线,小夫妻俩进来探望了。 不便乱看,但是入目和眼角余光到处都有明黄颜色,桌椅床凳则是乌沉沉的,有种凝重庄严的气氛。好在不是第一次见皇帝,不算紧张,跟着萧铎一个行了礼,然后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低垂眼帘。 皇帝褪去龙袍躺在床上,加上病重带来的憔悴,以及衰老,已经没有在金銮殿上的那种威严凌厉,特别是面对儿子儿媳,声调温和道:“你们来了。”年轻的时候,每个皇子都盼着坐上那个位置,到最后却觉得累,只想最后的时光轻松一点,“唉……,朕好喘口气歇一歇。” 萧铎看着衰老不已的父亲,不由心思微凝。 其实父皇的一生烦恼的时间,大大多于快活的时间,先是战战兢兢的活在范太后的掌控之中,后来又是拼命争取帝权,和各种权贵臣子们较劲儿,甚至对枕边人也要用上各种算计,才有了今日的朝局稳定。 这样的一辈子,其实到最后停下来回头看看,并不快活。 想到此,不由转头看向凤鸾,还好……,江山和美人自己都得到了,何其幸运?将来纵使和父皇一样操劳辛苦,但只要有她,心里就是感觉踏实安稳,只要她一句软语温存就够了。 在皇帝这里和风细雨的,等到出来,还得去往景合宫走一趟打个招呼。 不过几个客套场面话说完,蒋恭嫔便话锋一转,看向凤鸾说道:“听说王府里的姬妾和孩子们,都没有带进宫来?这怎么行,外头不知道会怎么议论呢。” 凤鸾微微含笑,低头不语。 萧铎接话道:“母妃,让其他人留在王府是儿子的意思。” 蒋恭嫔不防儿子当面为儿媳辩护,脸上下不来。 “阿鸾。”萧铎不想让她夹在中间难堪,说道:“东宫还乱糟糟的没有收拾,你先回去忙碌,我在这儿陪母妃说说话。” 凤鸾当然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起身福了福,“儿媳告退。” 蒋恭嫔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走了,不由气道:“这……,这哪是做儿媳的?!说走就走,太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 萧铎并不和母亲分辨,也不打断她说话,等她说完了才道:“母妃,王府的事确实是儿子的意思。” 蒋恭嫔恨声道:“我看你是被凤氏迷昏了头。” 萧铎回道:“母妃。”他决定把事儿摊开来说,不然以后次次辩,也累,“当年你和蒋侧妃一起,算计阿鸾的时候,这事儿就是你做的不妥。阿鸾她是儿媳,不跟婆婆记仇,不跟婆婆争执,就已经是她的贤良淑德了。” 蒋恭嫔没有想到儿子会翻老账,偏偏的确是自己理亏,气得涨红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怎地……,你做了太子,将来有大前途,就忘了娘了?你可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 萧铎跪了下去,“母亲生养之恩不敢忘。”然而口气却并没有改变,“但阿鸾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是和我风风雨雨相伴一生的人,我一样不会忘记。”往地上磕了个头,“儿子会以孝道侍奉母亲,也请母亲不要让儿子为难。” 好比对贤姐儿的态度一样,有些事,一开始就斩钉截铁的表明态度更好。 模棱两可,反而平白生出许多想法和事端。 他道:“还请母亲不要为难阿鸾,她是你唯一的儿媳,是你孙子的母亲,万望母亲顾念亲情,大家都和和睦睦的相处。” “你……”蒋恭嫔的太后梦才开始做,耍威风的心思还没得到丝毫满足,就被儿子泼了这么一大盆冷水,不由哆嗦道:“你要反了!”又气又恨,“我要是不答应呢?你又如何?为了媳妇,不认自己的亲娘吗?” “儿子出生的时候,六斤六两。”萧铎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母亲若是不顾念儿子的妻子,那……,儿子只好割肉换恩。”要彻底打消母亲拿捏阿鸾的念头,还得加上一条,“阿鸾安好,则蒋家安好;如若不然,儿子就让蒋家满门九族为她殉葬!” 自己的眼疾不知道那天就会恶化,实在不想再看到母亲和妻子争斗了。 一丝可能性都不要。 ****** 北小院里,悠悠静静一如平常。 蒋侧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不知道萧铎做了太子,不知道他和凤鸾都已经搬进东宫。几天以后,外面响起欢快喜庆的锣鼓响声,动静特别大,等到送饭的婆子进来,不由问道:“外面这是什么动静?欢天喜地的。” 婆子一声嗤笑,“那是孝贤郡主出阁了。” 蒋侧妃一个人过得有点不知岁月,怔了怔,印象中的贤姐儿还是小丫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才点头,“哦,她今年十五岁了吧?该嫁人了。” 婆子撇了撇嘴,心道,嫁人不嫁人与这位何干?懒得理会,转身便出去了。 而荷风四面馆里,凤鸾和萧铎今儿特意赶回来,送贤姐儿出阁。按规矩,萧铎在外面陪男宾饮酒宴席,凤鸾这个母亲则是在后面陪女儿,讲解一些婚后琐碎,以及人伦大礼等等。 本来这事儿亲生母亲来办,都够尴尬的,别说凤鸾和贤姐儿了。两人岁数相差不是很多,中间又隔了太多恩怨情仇,因此到这一环节,凤鸾便只给了她图册,然后说了几句,“等下你自己看看,回头……,多顺着丈夫。” 贤姐儿柔声道:“是。” 惠姐儿在旁边哭得眼泪哗哗的,哽咽道:“姐姐,我舍不得你。” 贤姐儿容姿初成,举手投足间有了大人的沉稳,“傻丫头,我又不是嫁去外省,以后见面的日子常有。”一手牵了妹妹,一手牵了弟弟,“你们两个好好听话,孝敬父王和母妃……,记住没有?” 凤鸾便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姐弟几个说话。 ☆、第220章 乐融融 凤鸾出门,见着了探头探脑的苗夫人。 “给太子妃请安。”苗夫人还是一如从前满面春风,姿态更加谦卑,“好不容易赶上太子妃回来,所以想回禀几句。” 凤鸾便把丫头们给撵了。 “太子妃放心。”苗夫人回道:“如今府里和从前一模一样,两位侧妃都很安分守己。妾身每天让厨房的人送三顿饭,收三次碗,看着天气让人送热水,换衣裳,都是妥妥帖帖的。” 凤鸾微笑道:“很好。” 苗夫人欲言又止,涌到嘴边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说。若说了,有点过头,怕惹得对方不高兴;不说,又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何时了。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凤鸾原是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更不用说,苗夫人的话一点都不难猜,“其实住在皇宫里还不如王府自由,我和太子殿下不在,那两位又是不出门的,这偌大的王府还不是你做主?有何不好?” “太子妃,妾身绝对不是要跟你争宠的意思。”苗夫人忙道:“妾身不是什么出挑的人,太子妃进府这么些年,也知道,太子殿下待妾身是淡淡的,更不用说,妾身是往三十岁上头去的人了。可是珍姐儿……”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凤鸾笑着反问,指了指对面的屋子,“我连贤姐儿都能风风光光嫁了,难道还容不下一个珍姐儿?你放心,你有一分苦劳,我就给珍姐儿记上一分,等她出阁……”指了指天上,“你想想,还能不风光吗?” 苗夫人闻言一怔,是啊,自己女儿才得三岁,成亲肯定是十年以后的事了。看皇上眼下病重的情形以及年纪,到时候太子殿下肯定早已登基,自己的女儿再不得宠,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公主。 公主下嫁,能和郡主出阁是一样的吗?想到此,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如何,想明白没有?”凤鸾浅浅一笑,“再者,我的性子你也了解,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肯定不会亏待珍姐儿的。”又道:“你只比着她姑姑的例子瞧,还要更好便是了。” 升平公主?苗夫人想了想,是啊,到时候女儿出阁不仅风风光光,还有公主府直接分出去。不用像贤姐儿那样,先得去婆婆面前伺候,跟妯娌们打交道,----只要自己不出错,一切都没有问题。 凤氏说嫁珍姐儿,会比升平公主下嫁的规格还要好,不是不信她,而是……,想要得到这个结果,就得放弃进宫。 “你别急。”凤鸾笑道:“慢慢想着,我先出去招呼贤姐儿了。” 苗夫人深思熟虑起来,不进宫的好处已经清楚了。 若进宫,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得到萧铎的宠爱?再生个儿子?这个希望几乎等于零,----在王府都已经失宠了,难道进了宫,自己就变得年轻貌美起来,突然让萧铎怜爱不成?将来萧铎登基,自然少不了各种美人进献,又年轻,又漂亮,怎么想都不会轮到自己。 翻来覆去仔细想想,进宫以后,除了听起来比较风光以外,并无任何实质好处。 而且还要得罪未来的皇后凤氏,以及守着宫里规矩,防着将来跟年轻嫔妃们勾心斗角,甚至还会牵连到珍姐儿,----进宫的路不好走啊。 还不如在王府里过一人独大的日子,珍姐儿也自由自在,反正将来总少不了自己一个位分,珍姐儿的公主名号。自己看好了蒋氏和小穆氏,凤氏总会待自己和珍姐儿客气几分,至少比跟她争宠的年轻嫔妃们要强,完全利大于弊。 至于说自己和珍姐儿少了见到萧铎的机会,罢哟,就算天天给凤氏请安,也没几个时候会见到萧铎。况且自己即便在王府,逢年过节,萧铎总会让自己和珍姐儿进宫团聚吧?其实不差什么。 哎,早就该想明白的。 苗夫人连连跺脚,心下万分后悔刚才答应的太慢了。 ****** 前面凤鸾好不容易忙完把贤姐儿送出阁,还得陪女眷们吃宴席,好在今儿来的人不算多,升平公主安和郡王妃、燕王妃,然后便是穆家的女眷,穆夫人、广昌侯夫人和穆柔嘉,刚刚好一桌子。 孝贤郡主虽说是萧铎的亲生女儿,太子之女,可是她的生母是皇帝下旨赐死,还是因为害了如今的太子妃凤氏,谁敢上门去找不痛快啊?得罪未来皇后,得罪凤家,将来能有好果子吃吗?因而这便是今儿宴席的所有女眷了。 倒是外头,摆了不少给仆妇丫头们吃的宴席桌,凑个气氛,还算热热闹闹的。 升平公主笑道:“今儿的菜式真是不错,好几样爽口的。”朝着凤鸾指了指,“那小萝卜腌的不错,脆脆的,又酸又甜十分爽口。” 凤鸾看着萝卜嫣红的皮儿,白如玉的块儿,怔了怔,继而笑道:“你喜欢吃,回头我让人送一坛子过去。” “那好。”升平公主乐呵呵的,“我们府里也有,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脆劲儿。” 两人扮演起好姑嫂来,说着闲篇,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自得其乐痛痛快快的把饭吃了。安郡王妃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然后又拉着燕王妃说话,她是王妃里头最年轻的一个,脸皮嫩,问一句就老老实实答一句。 剩下穆氏母女三个各有各的心思和感慨,除了问问菜式,几乎没有说话。 第258节 穆夫人自从得知萧铎被封为太子,就大病了一场。如果女儿还活着,这份荣耀以及将来的母仪天下就是她的,----自己明明可以做皇后的娘,却被甄氏给抢了,只要想到这个就恨得想呕血,偏偏呕不出,还要活着过来收这份气。 原想不来的,丈夫和公公都骂自己,“你从前得罪太子妃的地方还少吗?今儿孝贤郡主出阁你不去,让人笑话不说,更是得罪太子妃和太子,难道要整个穆家跟着你一起得罪人?除非立即死了,否则抬也要抬过去的。” 穆夫人想,回头还得参加惠姐儿的亲事,崇哥儿的婚事,那时候侄女只怕都已经是皇后了。自己见她一次折一次寿,给她磕一次头要半条命,迟早被她气死,就是到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带着这种悲愤怨怼的心情,菜吃到嘴里,味道简直就和嚼蜡一般。 穆柔嘉则是紧紧的打量这凤鸾,只见她气色红润,肤光晶莹,眉目间有一种世事尽在掌控的舒展,让人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很好。听说这些年,萧铎一直都没有再宠幸别人,----她是怎么做到的?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羡慕她。 等到宴席结束,穆柔嘉在马车里与姐姐广昌侯夫人感慨,说起这个,广昌侯夫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一时好,不等于一辈子好。况且萧铎将来登基,做了皇上,难道还少的了美人儿吗?”继而忧心忡忡的叹气,“倒是为了孝贤郡主的婚事,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哎……,真是……” ----真是悔之莫及。 广昌侯夫人忽地问道:“柔嘉,你和阿鸾小时候玩的最好,她……,好像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吧?你看,孝贤郡主不是都风风光光嫁了吗?” 穆柔嘉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安慰她道:“嗯,应该不会的。” 穆家得罪阿鸾的不只是贤姐儿的婚事,那还是小的,关键是母亲做错太多,长姐又曾经想要毁了阿鸾,她将来会不会报复穆家的人,自己还真不知道。 广昌侯夫人央求道:“柔嘉,你是凤家的二奶奶,不光是阿鸾的表妹,还是她的二嫂,往后你可得多替姐姐说说话啊。” 穆柔嘉心下苦笑,自己和阿鸾哪里还有情分?但见姐姐目光殷切期盼,而且眼底深处还有一丝害怕,只能应道:“好,我会的。” 而眼下,凤鸾忙完贤姐儿的婚事,稍作歇息,就带着儿女奴仆浩浩荡荡回宫,此行还多了一个人,----惠姐儿。 东宫里,早就收拾好惠姐儿住的地方。 “你看看,觉得如何?”凤鸾亲自领了她过去,如今是在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这个太子妃,一丝儿都不能错。因而没有偷懒派个丫头过来,而是自己,“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说了,让人给你换。” 惠姐儿看了看屋子,全是按照自己平时的喜好来布置的,足见用了心。 凤鸾又解释道:“东宫的格局有限,不比从前在王府住着宽大阔朗,所以现在给你的是三间屋子,一间卧室,一间大厅,一间书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耳房留给宫女们住。” “够了。”惠姐儿甜甜笑道:“大的屋子,我一个人还害怕呢。”又道:“这屋子布置的很好,我很喜欢,多谢母妃费心了。” “你喜欢就好。”凤鸾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不跟自己闹别扭就行。接着客套了几句闲话,便道:“我去前面看看,崇哥儿和他父王说完话没有,说完了,就让人送过来,你们姐弟俩可以说说话。” 她一到前面,萧铎便让崇哥儿退下了。 “今天累坏了吧?”他问。 “还好。”凤鸾想起贤姐儿出阁的时候,安安静静、恭恭顺顺的,给自己磕足了三个头,便明白,----上次贤姐儿找萧铎的时候,他为自己谋划过了,不然贤姐儿不会如此听话,惠姐儿也不会变得乖巧。 有人替你操心,有人替你谋划,便是累,心里也是甜的。 凤鸾让人泡了菊花茶,菊花清肝明目,虽然不见得有奇效,但是聊胜于无,总盼着萧铎的眼睛哪天突然就好了。可惜如今他还只是太子,而皇帝又病着,正是朝局动荡风雨飘摇之际,不便大肆往民间搜寻大夫,只能暂且压住。 不仅如此,皇帝病倒以后,还造成堆积如山的奏折,萧铎以太子身份监国,除了灾害、打仗等等大事,其余的都和阁老们商议处置。这样一来,一头忙着处理奏折,一头回来还要服侍皇帝,自然累得不行。 每天晚上回来,都是倒头就呼呼大睡。 凤鸾叹道:“倒是六郎你,最近好像累得瘦了一圈儿。” 萧铎闻言一笑,“没有,那是你心疼我才会那样觉得,最近我吃得多,说不准还长胖了。”两人说着闲话,用了饭,然后他依旧是过去看望皇帝,陪着说说话儿,等下再服侍父亲喝药。 历朝历代的皇帝和太子,关系都很微妙,不好掌控,甚至反目成仇。但是像此刻皇帝这样病重了,又肯把权力交出来,萧铎这个太子殿下自然好做,因而父子关系十分融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皇帝今儿的精神看着好了一点,说道:“听说你只带了太子妃母子几个进宫,其余的人还都留在王府里。” “是。”萧铎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眼下前面朝堂的政事繁多,父皇身体又不太好,儿臣当然是以朝堂政事和照顾父皇为主,别的事都可以容后再办。像贤姐儿的嫁妆都在王府,若是搬来搬去的也很麻烦,所以就让她们都先留在王府。”替皇帝续了茶,“等父皇身体好起来了,得了空,再说王府里的琐碎小事。” 这话皇帝听着顺耳,心中慰藉,“嗯,有条有理的处置不错。” 其实萧铎是打了一个马虎眼儿,皇帝这样子,明显不像是好得起来的,太医都是不敢说大话。等将来皇帝走了,自己做了皇帝,肯定就没人再管得王府的事了。 这么做,的确是为了凤鸾着想,但并不勉强。 蒋侧妃和穆之微都让自己厌烦,苗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初得“时疫”的时候,苗夫人何曾说过一句要进去瞧瞧?不过是在梧竹幽居院子外面问问,装个样子,就如彼洪水猛兽的躲开了。 只要阿鸾傻乎乎的,非要进来。 ----到了关键时候最能看出人心了。 “说起来……”皇帝清了清嗓子,“你府里三个孩子的名字,还是朕亲自取的,却一直没有见过他们,叫人领过来瞧瞧。” “是。”萧铎出去吩咐了人,回来解释,“进宫那天,只让他们在外面给父皇磕了头,怕打扰父皇休息,就没让进来。” 皇帝摆摆手,“朕又没怪你,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儿。” 几个孩子进来的时候,刚行了礼,就赶上小太监送了药进来,乌沉沉的一大碗,婥姐儿看了咂舌道:“这么多,肯定好苦好难喝的。” 昊哥儿点头道:“是啊。” 他和妹妹都是刚进宫不久,加上身份关系,平时在东宫并没有被过分约束,今儿头一次见皇帝,也不是场合威严的地方,面对一个病重躺在床上的皇祖父,现在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觉得可怜。 昊哥儿看向皇帝,“皇祖父,你等等我。” 萧铎喊住他,“你去哪儿?没规矩!”训斥了两句,“好好站着,乱跑什么?皇祖父没让你们走,不许乱动。” 昊哥儿委委屈屈的嘟了嘴,小声辩解,“我、我只是想去给皇祖父拿一块糖,我的屋子里,有好多……,好多松子糖。” 萧铎怔住了,回头笑道:“看我,倒是误会了昊哥儿的一片孝心。” “好孩子。”皇帝朝孙子招手,拉了他,“皇祖父这里有很多糖的。”朝蔡良递了一个颜色,让他去拿,“再说皇祖父不怕苦,咳咳……,等下你们吃就好了。” 平常皇子皇孙们见到皇帝,都是战战兢兢的,哪有像昊哥儿此刻的天真烂漫?这份小小的天真和孝心,是皇帝以前没有感受过的,心中甚是温暖。 因而抚了抚昊哥儿的头,又道:“往后常过来说话。” 婥姐儿性子有些好强,见哥哥得了夸奖,忙道:“皇祖父,我也很乖很听话的,我把多多抱过来陪你玩儿。”她认真道:“以前我喝药的时候,摸一摸多多的毛,就觉得不那么苦了。” “多多是什么?” 萧铎笑道:“是一条哈巴狗。” 皇帝听了也笑,“好,看来朕以后喝药都不会苦。” 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自己的喝药时候的制胜法宝,十分热闹,只有崇哥儿静静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皇帝又看向他,“听说你在宫里和皇子们一起入学,可有进益?” 崇哥儿是从小被规矩严格要求长大的,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规矩和礼仪就是他的行为准则,----这是宫嬷嬷费心教导的结果。听得皇帝问话,赶忙欠身行了礼,一副小大人的规矩模样,“先生很好,叔叔和哥哥们也对我多有照顾,学业上面不敢说进益,只是比起在王府的时候,要懂得多了一些。” 皇帝见他虽然一脸紧张之色,但是礼仪和对答都没出错,中规中矩的,不由点了点头,“嗯,你才入学慢慢来。”可见凤氏并没有苛刻他,也没有故意捧杀,她能对穆氏的孩子如此,足见胸有沟壑,脑子清楚,能够胜任未来皇后一职。 因又问道:“今儿是贤姐儿出阁的日子,对吧?可还顺利?” “托父皇的福泽庇佑。”萧铎情知父亲想问的是什么,回道:“今儿贤姐儿出阁,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并不提凤鸾,而是笑道:“若是她有福气,只怕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儿臣就是做外祖父的人了。” 皇帝听了更加放心,颔首道:“是啊,时间真快,你都快要做外祖父了。” 萧铎陪着皇帝说了一些琐碎,见他脸上露出疲倦,便领着孩子们走了。刚回到东宫坐下,就有景合宫的宫人过来,“太子殿下,恭嫔娘娘请太子殿下过去一趟。” “好,换身衣服就去。”萧铎应道。 凤鸾陪他进去换衣服,不免心疼,“你这几头一起跑,没个歇息的时候怎么行?回头再把身体熬坏了。”其实更担心他的眼睛,只不敢说。 萧铎回身在她脸上亲了亲,笑道:“有你关心,我就熬不坏。” 到了景合宫,蒋恭嫔避开众人私下道:“皇上这病倒都快半个月,你们也都搬进来了。”语气顿了顿,眼神里面带出一抹探究和期望,殷切问道:“你有没有听皇上说起,要擢升我的位分?” 萧铎沉吟了下,“儿臣并没有听说。” 蒋恭嫔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没听说。”原本就为儿子替儿媳威胁自己,心中恨恨不已,眼下更是怒火迸发,质问道:“那你就不会向皇上提起啊?你都是太子了,我还只是一个嫔,这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萧铎皱眉,“母妃,谁笑你了?你告诉儿子,儿子替你出了这口气。” “我不是说这个。”蒋恭嫔心里就是不明白了,凤氏到底给儿子灌了什么*汤,迷得七晕八素的,连亲娘的话都不听,亲娘的脸面都不去争取,“不说封个贵妃,至少也该擢升为妃吧。” ☆、第221章 悲戚 “母妃。”萧铎也沉了脸,正色道:“该封谁,该怎么封,这些话都由不得母妃和我来说,得由父皇做主。儿子眼下只是太子,怎能越过父皇替他做决策?母妃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简直就是其心可诛!母妃,你别让儿子为难了。” “我让你为难?”蒋恭嫔胸口一噎,气道:“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你都已经是太子了,难道我不该擢升位分?就算皇上病重一时没有想起,你就不会提一提?”一想到将来儿子登基,自己居然是以嫔位进为太后,就觉得胸闷气短。 ----不,不行! 蒋恭嫔见儿子沉默,想着儿子不听话,被媳妇迷了心窍,眼下自己的腰杆子又挺不起来,稍稍缓和口气,“老六,你不是天天在皇上跟前吗?找个机会,委婉的说一句提醒皇上,只不过是递个话儿,又不是什么难事。”又道:“到时候母妃有了体面,你不也有了体面吗?” 萧铎是太子,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还真不差生母从嫔进妃的这点体面,当然这话不能说,说了,非得把母亲给气晕了。况且并不是他有心跟母亲过不去,而是皇帝的确没有提起此事。 若说皇帝忘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帝忘了,礼部的人办理册封太子和太子妃流程的之前,肯定会请示皇帝,要不要擢升蒋恭嫔的位分。皇帝既然没有擢升,也不提,那就只能是不愿意。 萧铎只有疯了,才会在这种时候去违逆皇帝的意思,而且还只是为了给母亲争一个什么妃位。可是眼见母亲气得不行,只能耐起性子劝道:“母妃,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位分,你都是儿子的生母,将来自然是稳稳妥妥的太后,不要再计较了。” “本宫计较?!”蒋恭嫔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你到底有没有半分心肠,是为我着想的?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凤氏在你耳边吹了风,让压着我的位分,将来好笑话我,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免得压了她是吧?” 这又管阿鸾什么事儿?照母亲的意思,但凡不好,就全都是阿鸾挑唆的错,这叫阿鸾何其冤枉?母亲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无理也要搅三分! 眼下母亲还只是嫔位,就如此拿大,将来要是做了太后,那还不得天天叫阿鸾过去立规矩?自己若是不护着阿鸾,她即便做了皇后,也只会是一个郁闷不快的皇后,不被气死,也得给委屈死了。 萧铎强忍怒火,解释道:“母妃,儿子再说一遍。是否能擢升母妃你的位分,那是父皇才能做主的,哪有太子擢升自己母妃位分的道理?这不可能,还会让儿子受到百官的弹劾。至于你说的向父皇提一句……”顿了顿,“你自己想想,礼部的官员能不向父皇提起吗?父皇没有动静,自然是没有擢升母妃位分的意思。” 蒋恭嫔原本怒火冲天,听了这话,犹如兜头破了一盆凉水。 是啊,礼部的官员会不向皇帝提起吗?肯定不会啊。 那皇帝为什么没有答应呢?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更不甘心,仔细琢磨了一番,一生都没有犯过什么错。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和侄女一起设计凤氏,说她推了侄女小产,然后拿了她进宫,让嬷嬷廷杖了她。 对了,就是那次。 皇帝不仅龙颜大怒,还警告自己,要是再敢算计凤氏,就要褫夺自己“恭”这个字的封号。不仅如此,甚至威胁自己,“没有下次!朕的皇子,不需要一个不分轻重的母妃,更不需要一个给他添乱的母妃!” 蒋恭嫔的脸色顿时颓败下来,一片苍白。 萧铎见母亲如此难受,不忍心道:“好了,母妃你不要计较这些了。儿子不是说过了吗?你只管享清福,不要操心外面的事,只要儿子这个太子好好的,将来母妃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娘娘,还有什么不必这个更尊荣?而眼下,还是照顾好父皇,顺着父皇的心思才好。” 蒋恭嫔抬眼看向儿子,觉得这个自己怀胎十月,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儿子,真是太陌生了。“你走。”她恨恨咬牙,手拢在袖子里面发抖,算来算去,都是因为凤氏牵连了自己,----丈夫厌恶自己,儿子不偏向自己,“走,本宫这里庙小,容不下太子殿下这尊大神。” 凤氏,你等着,等本宫将来做了太后的时候,再跟你算账! 她无法和丈夫争执,也无法和儿子较劲,只把怨气都推在了儿媳的头上。但却没有仔细想,一个被皇帝厌恶疏远的嫔妃,让太子烦恼忍耐的生母,娘家又没有实权,而皇后有名分、有势力、有儿子,将来又要如何较量? 更不用说,蒋恭嫔还有前世谋害凤鸾孩子的过失,凤鸾的孩子,难道不是萧铎的孩子?有了这一层罪过,即便将来做了太后娘娘,只怕也连本朝的秦太后都不如,一切不过是她浮想联翩罢了。 ****** 礼部的确有向皇帝请示过蒋恭嫔的位分问题,皇帝不是忘了,而是没答应,至于原因没有说,礼部的人也不敢多问。反正蒋恭嫔将来都是太后,眼下是皇帝没提起擢升她的位分,即便太子登基,也不能埋怨先帝的不是。 第259节 其实皇帝自有一番思量。 首先,蒋恭嫔这人性子不够宽和大度,又和天底下大部分的母亲婆婆一样,喜欢拿捏儿子儿媳。皇帝这辈子算是受够了被太后掣肘,先是嫡母,后是生母,嫡母好歹还是为了政治原因,这个没法避免。生母秦太后完全就是闲的没事,给自己找事,三天两头把宫妃弄得哭哭啼啼的,甚至连孙子媳妇都不放过。 想来想去,还是压着蒋恭嫔让她看清楚规矩和现实,方才更为稳妥,免得将来老六登基了,还要和自己面临对秦家一样头疼的问题。 另外便是蒋恭嫔和太子妃凤氏有仇,太子妃即便好脾气,那也架不住婆婆隔三差五的拿捏,凤家的人更是受不了。特别是郦邑长公主还活得好好儿的,未来的太后和皇后掐架,再加上一个长公主和凤家在其中闹腾,估计老六的一个头都有两个大。 后宫不安静,还能安安心心的在前面处理政事吗?所以,蒋恭嫔将来母凭子贵升为太后,但只能是安享尊荣的太后。 因而听说蒋恭嫔连着两次叫了太子过去,里面都有争执,便叫了萧铎过来,正色叮嘱了一番,然后道:“老六,你要记住。”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这锦绣万里的江山姓萧,不姓秦,更不姓蒋!” 眼下正是三月明媚好春光,花开满园,春满人间。 但,皇帝的病却越来越重。 孝贤郡主出嫁三日,回宫来给父母请安时,萧铎忙得不行,匆匆回东宫见了女儿女婿一面,朝女儿问道:“一切可还安好?你嫁去卫家可还习惯?” “很好。”孝贤郡主微微羞赧,低着头。 卫嵘恭敬的立在一旁,低垂眼帘,不敢四处乱看。 “好,就好。”萧铎没空细细多问,也没空在女婿面前摆老丈人的架子,“孤在前面还有事。”他交待凤鸾,“你留他们吃饭,让孩子们也出来一起聚聚,宫门落钥匙之前早点回去。”言毕,便脚步匆匆走了。 孝贤郡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凤鸾看得清楚,却不想和她多说,道理她又不是不明白,吩咐道:“等会崇哥儿下了学,让他等着,说他姐姐回门来了。”然后看向惠姐儿,“知道你们姐妹情深,要说体己话,不过等等,我先领着你姐姐和姐夫去景合宫一趟。” 惠姐儿一身杨桃色的宫装,甜甜笑道:“我等着,母妃和姐姐去吧。” 龙凤胎素来活泼好动,喜欢跟着母亲出门逛,不过之前去景合宫见了蒋恭嫔一次,被冷冷的气场弄得好不自在,回来兄妹俩都是扭头撒手,不愿再去了。 因而婥姐儿赶忙接道:“母妃,我们也乖乖的等着。” 昊哥儿点点头,表示赞同妹妹的意思。 凤鸾当然不会反对,笑了笑,“等下我把年哥儿也带过来。”她站起身来,一袭明紫色的织金线百蝶对襟大袖衫,行动之间,露出下面大片深紫色裙,衬出明艳不可方物的容光。 卫嵘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满目惊艳。 果然外面的传闻不假,说是太子妃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又善言语,所以专宠多年而不衰。甚至太子进宫,王府里的姬妾们一概不带,简直闻所未闻,京城里人人都说凤氏善妒、有心计云云。 可是和眼前这个容姿殊丽、语气柔和的大美人,似乎联系不上。 卫嵘在宫中度过了新奇而紧张的一天,等到回了卫家,全身都放松下来。然后换了衣服,去了母亲卫夫人屋里回禀,“听顺利的,太子和太子妃都很好说话,恭嫔娘娘也是……,客客气气的。” 卫夫人听他打了个结巴,不由担心,“怎么了?恭嫔娘娘说你了?” “那倒没有。”卫嵘回道:“就是进去行了个礼,答了几句话。”见母亲一脸担忧之色,犹豫了下,低声道:“就是恭嫔娘娘和太子妃……,似乎有点客气。” 这是很委婉的说法了。 卫夫人如何听不出来?皱了皱眉,“这天底下,婆媳关系本来是最难处的,更何况是天家皇室?罢了,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也操心不来。” 卫嵘点头,也道:“是呢,儿子明白的。”继而说起妻子,“倒是郡主,身份委实有些特殊,不尴不尬的,哎,往后小心应对着罢。” 说是太子之女,未来的公主,可是和太子妃凤氏不和睦啊。 卫夫人不以为然,正色道:“我们卫家只以礼相待,守着规矩,你不打骂她,我也不专门拿捏她,到哪儿别人都说不了嘴。”想起上次见过凤氏一次,“太子妃虽然言辞犀利了些,但并非不讲理的人,应该无碍。” 接下来,的确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然而很快风波掀起,起因是蒋恭嫔要把惠姐儿嫁到蒋家去。她盘算过了,眼下蒋家没有适龄女,可以在儿子身边服侍,那么给蒋家捞一个未来公主也不错。当然惠姐儿身份不是很好,但没法子,婥姐儿和珍姐儿都太小了。 在之前,穆家长房曾经派穆柔嘉过来说项。意思是,穆家和贤姐儿没有缘分,但希望把惠姐儿嫁过去,----除了照顾外孙女,也有让长房出个驸马,好抱未来皇帝大腿的意思。 毕竟穆家长房已经失去了爵位,再不和皇室联姻,将来等到穆老太爷一去,理国公的爵位是二房的,穆家几房再分家各过各的,长房就得退出勋贵圈子了。 凤鸾和萧铎商议了下,觉得穆家长房虽然有私心,但是惠姐儿嫁过去放心一些,而且对凤鸾的名声也好。万一惠姐儿和驸马争执了,和婆婆吵嘴了,那是表哥和舅妈,总不能说是凤鸾挑的亲事害了她。 虽然惠姐儿年纪小还开口答应,但也没拒绝。 穆家长房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断断没想到,蒋恭嫔会横出来插一杠子,最要紧的是,----萧铎居然同意了!站在萧铎的立场,惠姐儿嫁去穆家和蒋家都是不会吃苦的,同样都是不会影响凤鸾的名声,两者并没有区别。 而之前因为替凤鸾说话,以及母亲得不到妃位对凤鸾误会,结了疙瘩,便想着做件让母亲顺心的事,缓和一下大家紧张关系,因而便同意了。 这下子,蒋家的人欣喜若狂,穆家长房则是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孝贤郡主更是深深不满,甚至怨怼。 蒋家能跟穆家比吗?就算外祖父不再袭爵,那也是理国公府的近支,还有三个舅舅都入了官场,将来只要父亲肯提携,自然有大好的光明前途。可蒋家算什么?不过是祖母的父亲在军中任过职,蒋老太爷一死,后面的儿孙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简直狗屁都不是! 况且就算不为面子着想,只论亲疏,蒋家和穆家的亲近关系能一样吗? 若是妹妹嫁到穆家长房,嫁给表哥,有外祖父和外祖母照顾着,有舅舅护着,再笼络好了表弟的心,到时候就算舅妈刁难一点,也压得下去摆的平。 但若是嫁到蒋家,妹妹就算吃了苦头又跟谁说?难道祖母还会护着妹妹,斥责蒋家的人不是?依照祖母那种护短的性子,不仅会让妹妹白吃苦,甚至还会帮着蒋家的人训斥妹妹。 孝贤郡主胸闷气短,虽不便明着说蒋恭嫔的不是,但是言语间多有抱怨,甚至埋怨凤鸾,怪她没有早点把妹妹的亲事定下。 卫嵘忍不住劝道:“既然是恭嫔娘娘有意联姻,太子妃是儿媳,怎么能逆着婆婆的意思来?你别和太子妃怄气了。” 孝贤郡主听丈夫替继母说话,不由冷笑,“难道她还能真心盼着我们好?巴不得把我和妹妹嫁得看起来体面,实则外甜心苦。”正好让蒋家的人搓磨妹妹,她凤氏一点手都不沾的,何乐而不为?自然是乐见其成了。 卫嵘的脸色沉了沉,“你的意思,你嫁到卫家也是外甜心苦?” 孝贤郡主一怔,继而辩道:“没有,我不过是说蒋家而已。” 卫嵘念着她在气头上,没有计较,转而皱眉道:“其实你是多虑了。等到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你和我,二妹和妹夫,都是要单独搬到公主府去住的,哪里会有人让二妹吃苦?你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孝贤郡主怔了怔,好像……,有点道理。 “对吧。”卫嵘觉得自己一语道出要害,微微得意,连刚才那点小小郁闷也减淡不少,笑道:“所以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就算如此……”孝贤郡主还是不乐意这门亲事,埋怨道:“惠姐儿终归是和蒋家结了亲,公公婆婆、小叔妯娌,鸡毛蒜皮的事儿,哪里是搬到公主府就能躲开的?以后少不得要受些烦恼,而且……,有了好事也落不到穆家,而是蒋家。” 卫嵘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墩,冷声道:“未来太后的娘家你都看不上,卫家又算什么?原来你是这么不愿意和卫家结亲,不愿意见到公公婆婆和小叔妯娌,怕打扰了你,让你烦恼了。”他气极反笑,“我娶了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 “听说上午贤姐儿进宫见你了?”萧铎喝着枸杞菊花茶,问道。 “嗯。”凤鸾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微笑道:“为了惠姐儿的婚事,说了几句孩子气的话,我听听,哄了哄她便让走了。”倒不是为贤姐儿说话,而是不想让他在上火伤肝,“好了,这些琐碎小事你就别操心了。” 萧铎听她语气柔和,不仅没有半分对贤姐儿的怨怼,以及找自己诉苦,反而安抚自己不要生气,----便是有天大的气,也被这番体贴温柔给抚平了。 相伴五年了,只有她最为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处处为自己着想。 “阿鸾。”他的手停在她的脸上,想要看清楚她如花似玉一般的容颜,却可恨眼疾不好,即便美人在侧,也始终犹如隔了一层暗淡的纱。还是握紧她的手,感受她的温度和芳香,更加踏实一些。 凤鸾微微含笑,也看着他,两人就这么静默不语的对坐着,悠悠无声。 一切情意、关心、体贴、理解,都在里面。 鎏金博山炉的沉水香轻烟飘散开来,氤氲如雾一般,给殿内添了一抹幽暗沉香的味道,更是衬出无边的恬然静谧。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门外匆匆来人,“启禀太子殿下,皇上情形不好,蔡大总管请太子殿下赶紧过去……” ☆、第222章 你是我的眼 暮日西坠,残阳如血,将初夏繁花胜放的景象染上一抹凄凉。 凤鸾坐在窗台边,脸色迎着殷红金黄的夕阳光辉,眼里闪着焦灼,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撑过今天?如果撑不过,从明儿起就开始要变天了。 风云起,彩云幻,就在最后一抹霞光隐入云层,月华初绽之际,忽闻天边传来一声巨大的丧钟之音,“咚……!”整个皇宫里的人动作为之一顿,全部像是被定格,紧接着,“咚,咚……”第二声,第三声,一声声按照固定的节拍响起,响彻云霄,传遍宫墙内外。 ----宣告皇帝驾崩。 凤鸾轻轻吐了口气,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觉,以及淡淡感伤。 前世里,皇帝在自己印象里是一个高高在上,冷面无情的帝王,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整个凤家在政治斗争中一起覆灭。而今生,皇帝数次出面营救自己,并且给了外祖父的佛珠手串,以及他对待皇子嫔妃们的态度,处处流露帝王的另外一面,是掩盖不住的人情。 最后一次见到皇帝,是在刚刚进入东宫那天,那时候的皇帝已经是靡靡老翁,病弱的躺在那里,和寻常人家的长辈并无区别。他还和颜悦色的叮嘱自己,“老六是一个刚直强硬的脾气,你是她的妻子,一刚一柔,往后要风雨共舟一起扶持。”大抵是想起和范皇后的恩仇,叹气道:“……夫妻同心才好。” 凤鸾摇了摇头,看着红缨捧了素净衣服过来,上前脱衣更换,又让人龙凤胎和宫人们都换了衣服,开始为皇帝服丧,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先帝了。 在先帝咽气的那一刻,朝中要臣就已经给萧铎行过三跪九叩大礼,口呼万岁,这是朝代更迭的标志,也是江山稳固的根本。这一点上,先帝已经用尽了全力,提前册封太子,让萧铎监国处理政事,熟悉未来的道路。 一切交接过渡都不成问题,比前世还要顺利。 在凤鸾看来,剩下的就是先帝的丧事和下葬等事,以及新帝的登基大典,和自己的封后仪式,但这些都有礼部官员忙活,自己只要按着规矩走仪式就行了。至于做了皇后掌管六宫,----萧铎的“六宫”都留在潜邸,也没自己什么事儿。 唯一要烦恼的,大概就是母凭子贵的蒋太后了。 不过萧铎已经替自己做到了最好,潜邸姬妾一个不带,无可挑剔,自己便是受婆婆一点气也没什么。现在自己是中宫皇后,婆婆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说廷杖就廷杖自己。不过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只当耳边风便是了。 凤鸾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觉得没有难题。 此刻的她,尚且还不知道,一个始料未及的大难题正在向她袭来,携带着命运和造化的捉弄人,震得她回不了神。 ****** “你们的皇祖父去世了。”凤鸾留下儿女单独说话,交待道。 “去世是去哪里?”婥姐儿不明白的问道。 “死”字是大忌讳不能说,凤鸾已经避开了驾崩,用了更通俗的字眼,但是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还是不太能够理解。特别是他们没有经历身边的人死亡,怕他们闹不明白,回头出了岔子,因而细细解释,“就是离开人世,嗯……,睡着再也不会醒过来,往后你们再也看不到皇祖父了。” “那皇祖父一定会很孤单吧。”婥姐儿嘀咕道:“上次我还说把多多抱过去,但是父皇一直忙,一直忙,都没有带我过去。不然的话,就可以在皇祖父睡着之前,让多多陪他玩了。” 昊哥儿接话道:“那我们可以去看望皇祖父啊。” “嗯。”凤鸾细细叮嘱,“回头拜祭的时候,你们就能远远的见到皇祖父,他需要安静,所以要躺在黑色的棺樽里面。”怕他们跟皇帝没感情,到时候嘻嘻哈哈的就不好了,诱导道:“你们的皇祖父去世了,往后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你们的心里很难过,对不对?” 昊哥儿似懂非懂,点点头,“嗯,难过。” 凤鸾还要再说,红缨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回道:“娘娘,高总管的徒弟小合子过来传话,说皇上让娘娘过去一趟。” 皇上?凤鸾怔了一下,才习惯这是在说萧铎。 “乖乖的,你们等下早点去睡。”她叮嘱完了儿女起身,整理衣衫出去,见到小合子问了一句,“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小合子摇头,一脸茫然,“没说,不过师傅让娘娘快点过去。” 凤鸾有些意外,按说前面正是忙碌不休的混乱时候,即便萧铎和臣子们忙完,那他也应该先回来才对。眼下天都黑了,还叫自己过去做什么呢?出门上了肩舆,一路在月光和宫灯的伴随下,月光与灯光交织辉映,到了皇帝寝宫。 还没有下肩舆,先看到一个熟悉的清雅消瘦身影。 王诩的目光随着月光一起投来。 凤鸾之前进宫觐见先帝时,那天并没有见到他,今儿却……,心里略一思付,想来是因为先帝驾崩场面混乱,他功夫好,出来维护现场秩序的吧。但先帝已经驾崩,他为何还站在门口台阶上?是在等自己,……见他认为的最后一面? 第260节 月朗星稀,在他修长的身形上照出一抹伤感。 凤鸾不动声色下了肩舆,姿态端庄,一步步上了台阶,目光直视前方走了进去,仿佛旁边的王诩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团空气。然心里却在叹气,这人……,太固执,早早去了江南多好。 但他几次三番的相救自己于危难,罢了……,回头再谋划吧。 凤鸾在小太监的指引下,进了内殿,一路往里幽深宁静,周围有颜色的东西都已经撤掉,更大殿更添一抹清冷悲戚。 高进忠从里面一溜小跑迎了出来,撵了宫人,低声道:“先帝驾崩以后,皇上接受了朝臣的参拜,又安置先帝的后事,忙了一下午,本来都说要走了。”说到此处,声音变得更低,“奴才见皇上起身晃了一下,扶着额头,后来便说累了,要歇会儿,结果歇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走,反而叫去传娘娘过来一趟。” 凤鸾露出意外惊讶之色,这是说……,合着没人知道萧铎要做什么?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呢?点了点头,自己单独走了进去。 眼下先帝的遗体停在寝阁内,有人专门守着。 萧铎人在偏殿,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轻轻推开门,他独自坐在椅子里面,周围空荡荡的,显得他高大的身形特别孤单。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好像孩子一般茫然无措。 “六郎?”凤鸾本能的感到气氛不同寻常,且不像是好事。 “阿鸾,你来了。”萧铎闻声扭头,表情竟然露出了一丝惊喜。 凤鸾觉得有种诡异的不详。 且不说,天天见面,自己来了没啥值得欣喜的。单说眼下是先帝的丧期,萧铎又是新君,怎能露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表情呢?而且他看着自己,却坐着不动,虽说没有他一定要起身的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鸾。”萧铎抬手,触碰到了她的衣襟,继而摸到她的手臂,拉了一把,“你过来。”让她站到跟前,然后双手环抱住了她,“你来了,就好。”他把头贴在她的胸前,闭上眼睛,露出一种在惊惶过后的安定气色。 凤鸾心下惊骇不定,低头看他,“你怎么了?” 那个霸道的、疑心的、似多情又似无情,和自己纠缠了两辈子的萧铎,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分明在他脸上读出了害怕和恐惧,……为什么?他现在是新君,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还有什么让他好怕的?只能别人怕他啊。 萧铎静静地抱了她许久,在那熟悉的身体和柔软芳香之中,心里渐渐安定,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再感觉到那种惶恐无助。 只要有她,……就好。 “阿鸾。”他语调生涩而艰难,“我看不见了。” 什么?!凤鸾张大了嘴,身体随之狠狠一晃,“不,不可能!”她不信,慌忙捧起他的脸,“你看着我,是我啊……,六郎,我就在你面前。” 那双墨玉琉璃一般的乌黑眼睛,还是那样深邃,怎么会看不见了?她左右打量,可他的视线却没有跟着移动,而是痴痴地凝视在了一个地方,宛若凝玉不动。 下一瞬,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不,不会的……”她哽咽难言,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沿着脸颊挂在下巴上,跌在他的脸上。 “别哭。”萧铎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尽管看不见,脸上却露出担心的神色,温和劝道:“别哭坏了你的眼睛。” 凤鸾拼命摇头,晶莹的泪水左右飞落不已。 “或许只是暂时的,这几天我累坏了,休息不好。”萧铎抱着她,压下恐惧,又慢慢的恢复了平日的镇定,甚至还语调轻松说了一句,“不是还有你吗?如果真的情势坏到无药可救,阿鸾……,你就是我的眼睛。” ☆、第223章 分忧 凤鸾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他,泪水滑落不休,心里大声道:“不!我不要做你的眼睛,我只想做你的女人,受你庇佑和呵护,不承担任何风雨,一生一世不被任何人伤害,被你照顾好好的。” 她啜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铎感受着她的依恋和担心,笑了笑,没再劝她不要哭,而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大哭一场。就算自己看不见,也一样可以做她的坚实依靠,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有她,似乎黑暗也不那么可怕。 这是为什么?自己想不明白,但是并不需要去想明白。 只要像这样抱着她、感受她,甚至只要知道她在身边,确认她不曾离开,那种因黑暗带来的无边恐惧,就因她带来的一点温暖光亮,瞬间被驱散开。 阿鸾,不要弃我。 ****** 亥时三刻,乌云如幕,月如钩,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清凉月华里面。 一直静谧如水的皇帝寝宫,有了动静。 夜风中,新君高大颀长的身影走出大殿,他的身边,是在夜色中仍旧荣华璀璨的皇后,两人牵着手并排立定,十指紧扣,让宫中上下都看清了帝后二人的感情,不用任何言辞就能明了。 因为先帝还在停灵,帝后都得暂时先回东宫安置。 御辇行来,他牵着凤鸾的手往前走,她轻声道:“皇上,当心台阶。”语调轻柔而关切,如水一般温柔,等走到御辇跟前,又道:“请皇上乘坐御辇,臣妾等下坐肩舆跟在后面。” “不必麻烦。”夜风起,吹得萧铎宽大的袍子盈盈舞动,他的嘴角绽出微笑,“皇后和朕一起上去,来,你先上去。” 凤鸾迟疑了一下,“好。”然后便以自己为引导,带着萧铎一起上了御辇,直到他平平稳稳的坐定,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起驾!”高进忠唱道。 属于萧铎皇朝的第一次御座乘坐,便是帝后同行。 御辇行走,因为夜已经深了,加上还在先帝的丧期之中,不免弄出太大动静,一路都是缓缓在宫道上行驶,清风徐徐掠过,带来好似月华一般的幽幽清凉。 凤鸾的手被萧铎紧紧握着,一直没有松开。 她低头,看着他宽大厚实的手掌,感受着他不敢松开的用力,再抬头看看他一直平视前方,却没有任何动静的眼睛,心里顿时一阵酸涩难挡。再想到眼疾起因,愧疚更是铺天盖地的涌来,----他明明,可以不用亲自那样做的。 可他不仅做了,而且做得无怨无悔,哪怕如今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也不曾表露一丝后悔和埋怨,并且将所有信任都给了自己。 在失去光明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想告诉的人,唯有绝对信任。 ----这是自己从来不曾想到的。 “皇上,娘娘,到了。”高进忠让御辇停下,躬身道。 东宫的宫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新君乘坐御辇回来,不稀罕,怎地皇后娘娘也坐上去了?且不说皇后娘娘还没有正式册封,便是册封了,好像……,也不太合适吧?只是这些嘀咕都在宫人心里,没人敢吭,一个个低垂脑袋下去。 倒是原来潜邸跟出来的老人儿,一个个欢欣鼓舞的,迎了上去。 凤鸾的手依旧被萧铎牵着,她先下车,手上用劲提示,好歹让萧铎平平安安的下来了。在外人看来,帝后二人手牵手真是恩爱无比,从头到尾,一直到进去内殿都没有松开过。 到了内殿,凤鸾让宫人打了清水,备了茶,便都撵了出去。 她亲自给萧铎拧了帕子搽脸,想必之前先帝驾崩的时候,新君和臣子们都哭过,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泪痕。难道是因为急着哭,所以把本来就有眼疾的眼睛哭坏了?手上动作微缓,再擦过他眼睛时,动作更是轻柔的好似一片羽毛拂过。 “早点睡,养养眼睛。”凤鸾微笑着,端了茶水放到他的手里,没敢说明天就会好的话,万一明天不好,岂不是让他更加失落和难过?等着他喝了茶,然后牵着他的手去了床榻,开始为他解腰带、脱衣服,和平常一样。 萧铎笑了笑,“这感觉……,好似我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对呀,所以我来照顾你呢。”凤鸾也笑,眼泪在无声中滚出掉落,抬手擦了擦,然后让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你等等,我去卸了钗环就过来。” 萧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应道:“好。” 凤鸾自己去躲着哭了一会儿,然后洗了脸,喝茶润嗓子,换洗完毕回来又是温温柔柔的,“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说着,她的声音一顿,“六郎,这几天哭灵你要怎么办?” 不用说以后,眼前的问题就不好应付啊。 “没事。”萧铎比她要镇定的多,沉稳道:“我想过了,先帝驾崩,因为难过哭得伤心一点,憔悴一点,也是在情理之中。”眼前一片黑暗,但只要感受到她就觉得温暖和踏实,“到时候我身体虚弱气力不支,让高进忠搀扶一点便是,人家便是觉得有些过头,也只会以为是我在表演孝心,应该能混过去。” 凤鸾忧愁应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萧铎现在凡事都得靠她,所以事无巨细都无隐瞒,说道:“这段时间,大家忙着在先帝灵前哭灵,场面混乱且不固定,还比较好隐瞒。倒是一个月后的登基大典,以及往后每天早朝,我年轻……,整天让个太监搀扶着有些说不过去。” 凤鸾听他这么说,稍稍放心,又努力宽慰他道:“那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调理诊治一下,应该就能好起来了。” “嗯。”萧铎温和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睡吧。” 这一夜,两个人相拥而眠,温馨、宁静,但是都没睡好。 次日天未明,就得早早起来准备为先帝哭灵。天子崩、举国同悲,特别是皇帝和皇后,更是要哭得比谁都伤心才符合孝道,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呢。 凤鸾先自己收拾,然后再给萧铎穿戴衣服,----他眼睛看不见的事,影响太大,即便是姜妈妈和红缨,也不便轻易告知。都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忽地顿住,“皇上,你等一下。”去找了点东西,在指尖揉匀,然后往他眼窝轻轻点了几下。 萧铎问道:“你在我脸上涂了什么?” “螺子黛。” 萧铎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是想弄个黑眼圈儿,等下看起来更加憔悴,让高进忠搀扶就更合情合理,不由笑了,“行,别弄得太夸张了。” 凤鸾还是不安,“皇上,能行吗?要不……” “没事的。”萧铎将她揽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在她耳边低声温和道:“宫里是我走熟了的,有高进忠在旁边陪着,没事的。”即便对高进忠,也并没有告诉他是看不见,而是说眼疾加重,越发看不清了。 除了凤鸾,他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两人出了内殿门,昊哥儿和婥姐儿已经换好孝衣出来,凤鸾拉着儿子的手,细细叮嘱道:“父皇昨夜没有睡好,你帮母妃照看着,好吗?”当然不指望昊哥儿真的能照顾萧铎,但想着万一有什么事,比如萧铎绊倒之类,孩子上前一打岔,一哭,借着哄孩子他就能先回避一下。 昊哥儿却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了,听着小胸脯,点头道:“母后,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父皇的。”说着,上前去拉萧铎的手,“父皇你累了,就由我来照看你。” 萧铎顺着儿子的声音“看”过去,微笑道:“好,我们走。” 凤鸾满目不安的送他们出去,她也没空停留,还要跟着蒋太后,领着太妃、公主们一起吊祭哭灵。亏得萧铎的姬妾都留在了王府,省了不少心,牵了婥姐儿往景合宫里面赶,----皇帝昨天驾崩,蒋太后还没有来得及搬到永寿宫。 一路往前走,心却一直悬挂在萧铎的身上。 满脑子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出他绊倒,或者碰在主子上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心烦意乱的到了景合宫,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 早在萧铎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先帝就让人给蒋氏准备了太后服饰,不是每个儿子做太子的宫妃,都有机会等到穿衣服的这一天,比如范皇后就没那个福气。不过蒋太后的福气显然不错,她等到了。 刚刚年过半百的她,穿一身深紫色的暗纹广袖大衫,华丽雍容,外面罩了一层白色的麻布孝衣,头上一律换了银饰。虽然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不够沉稳,气势有几分过了头的威严,勉强算是把太后的派头做足了。 升平公主站在旁边,一见凤鸾,便过来福了福,“皇后娘娘金安。”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叹气道:“哎,这是一夜都没有睡好罢。” 众人原本以为她是夸张,故意说得皇后有孝心,结果一看,皇后娘娘的气色果然不是太好,眼睑有了一抹淡淡的青色,的确很是憔悴。 蒋太后瞧在眼里,心下嘲讽,没看出来凤氏还是一个狠得下心的,这是故意熬了一夜没睡,弄出这副可怜样儿。脸上也不施脂粉,素白素白的,不仅眼睑微青,眼睛还有点轻微浮肿,----巴掌大的小脸上,就剩下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了。 显得她有孝心,别人全都哭得不如她伤心。 眼下没空计较她的这点小心思,还有正经事要办,“人都到齐了?走罢。”想起儿子的那一番混账话,心里就有气,不看儿媳,起身便领头往外面走去。 凤鸾心里想的还是萧铎,乱糟糟的,跟在婆婆后面出门。 然后便是冯太妃、凤太妃等人,再接着是升平公主等皇室公主,婥姐儿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加上她是皇后之女,便由升平公主牵了手一起走。到了灵堂,蒋太后便带着女眷们开始哭先帝,一个个轮班上前,都是一通磕头一通哭,生怕自个儿哭得不够伤心,被人比了下去。 折腾了半上午,才轮到最后一个婥姐儿。 她哭不出来,只好掏出母亲给她准备的葱汁儿帕子,一擦,顿时辣得眼睛睁都睁不开,眼泪哗哗的流,顿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直到有人来拉她起来,方才收了眼泪,然后按照位置站在一旁。 蒋太后说了几句什么,人太多,她个子又小,也没听清楚,然后是母亲说了话,众人便都按照来时路依次回去。眼下永寿宫还没有收拾好,更没分派,太妃们还是先各自回去,公主们因为下午还要哭一场,也都各找各娘。 “母后,你累了吗?”婥姐儿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想了想,“我去给你拿些点心过来。”她一溜小跑,去端了桂花糕,见母亲不吃,掰了一块儿塞到母亲嘴里,“吃点东西就有力气了。” “好。”凤鸾食不知味,咽了一口,然后一叠声的催红缨,“再去前头瞧瞧,皇上怎么还没有回来?” 红缨刚要走,就听外面传来高进忠的声音,“皇上驾到。” 第261节 凤鸾当即快步迎了出去。 婥姐儿嘟了嘟嘴,也跟上去,然后拉着萧铎的手告状道:“母后只想着父皇,都不理我,我拿桂花糕给母后吃,母后都没有夸我,还丢下我就跑出来了。” 萧铎安抚女儿道:“回头父皇说说她。”然后让昊哥儿上前,“父皇跟母后还有事情商量,你领着妹妹去后面玩儿。” 凤鸾牵着他的手进了屋,关了门,上下打量着他送到椅子里坐下。哪怕明知道他没有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儿在前面没事吧?” “没事。”萧铎表情还算平静,“没人打量皇帝的。”摸向她的眼睛,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了,“涩涩的,眼睛都哭肿了吧。” 他这样,叫凤鸾心里真是酸涩难挡。 特别是看着他红肿的眼睛,还习惯的睁着,“看”着自己,可是不论自己是什么表情和动作,他都不知道。 “等下弥太医……” 萧铎打断她,“弥太医太医来了,也说我是眼疾加重就是。”眉宇间有几分无可奈何,叹道:“现在新朝伊始,还很乱,一点岔子都不能出。而且弥太医只怕也是无能为力,要能治好,他早就该治好我的眼疾了。” 凤鸾静默,心里有点灰蒙蒙的一片。 果不其然,弥太医过来以后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偏生眼下又不能声张,不,其实以后也不能声张。心念忽然一动,“要不然,就说我的眼睛不好……,不不,这样反而声张了。” “别急。”萧铎拍了拍她的手背,“暂时还是什么都不要说。” ****** 皇帝殡天以后,新皇都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天孝。 这二十七天,萧铎就在高进忠的搀扶之下,愣是双目已盲,还是把该走的规矩都给走完了。然而登基大典却是不好混的,哪有太监搀扶皇帝去行大礼的,得把这个太监拖出去砍了,臣工们也会对皇帝议论纷纷。 ----这是一个大难题。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萧铎不厌其烦的每天和高进忠配合,就是他在旁边一直保持三步的距离,然后凭着声音,在该上台阶的地方上台阶,该停的时候停。这种大的动作还好一些,但是端酒杯敬天的细小动作却比较难。 本来就看不见,就算再锻炼、再配合,落定的位置肯定也不准,要刚刚好一下子就拿到酒杯,这是实在是太难为了。 因而萧铎的登基大典一整天,凤鸾都是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恨不得亲自跑过去看一眼,然而她的担心竟然是白担心。叫她简直不敢相信的是,萧铎竟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回来了。 “当时一下子没摸到酒杯……”萧铎说起仪式上的惊险事,“然后听高进忠咳嗽了两声,便往右边摸去,居然一下子就摸到了。”他在眼前一片黑暗里说起这些,居然还能面色平常,“就是好险,差一点就把酒给洒出去。” 凤鸾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又酸又涩,又是欣喜,至少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总算感觉稍微踏实了一点儿。然后等新朝的运转正常起来,让人四处搜寻天下名医,务必要把萧铎的眼睛给治好了。 只不过,这事儿还得假托一个由头才行。 最后商议来商议去,决定以郦邑大长公主上了年纪,眼睛视物不清为由,然后派人去各省各地搜寻医治眼疾的名医。即便有人发觉阵仗大,郦邑大长公主的身份也拿得出手,免得一说凤鸾有事,就让宫里的人猜测联想。 几天后,是凤鸾的封后大典。 她虽然不是萧铎的元配,但是穆氏犯错移除玉牒,加上萧铎看重她,因而还是以元后的规格来置办,场面盛大隆重奢华。 一开始进行的还算顺利。 凤鸾头戴九翟凤冠,两侧展开十二翅赤金八宝缀玉翅,金珠坠、华服绕,上了凤辇到了太和殿,下来,进殿。先是一系列的仪式,礼部官员宣读立后册文,最后是萧铎把金册、册文以及凤印交给她,至此便算礼成。 礼部官员将托盘双手举国头顶,递给皇帝,大约是想表现的比较畏惧龙威,举的姿势便有些高,刚巧……,和皇帝的双手错开了。 萧铎心里一急,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错呢?下面文武百官都在看着,赶紧抬手,想要挽救一下场面,结果却不小心碰翻了托盘!沉重的凤印掉在了他的脚上,因为黑暗中无法辨识,本能的便是往旁边一退。 一脚踩滑,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摔倒了! “皇上!” “当心皇上!!” 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凤鸾则不顾形象的冲了上去,惊慌道:“皇上,有没有摔到哪里?让我看看。” 萧铎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忍痛道:“没事,刚才就是吓了一跳,不小心踩滑了。” 亏得帝后共坐的椅子前,有一块不小的脚踏,萧铎没有摔下去,否则要是从高高的台阶摔下去,那可绝对不轻! 凤鸾赶紧道:“皇上一定是太思念先帝了,这些天……,夜夜流泪,没有一日睡得安生的。”已经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哪怕这个解释不足信,也要找个借口,“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总不能无缘无故摔倒了,也不好说是因为没拿好托盘,这个借口,让大家都有了台阶下。凤渊见机行事,当即接口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爱惜圣躬,还请把思念先帝之情放在心中,顾全江山大业和天下百姓啊。” 群臣中有人附和,“是啊,皇上保重龙体。” 凤渊又道:“皇上仁厚纯孝,思念先帝之情溢于言表,为天下百姓之楷模,为臣等之表率,乃江山之福、社稷之福。” 群臣纷纷附和,“江山之福、社稷之福。” 高进忠将东西都拣好了,递到萧铎手里,然后重新把仪式进行了一遍。凤鸾从他手中接过托盘,叩谢,行大礼,然后两人一起牵着手坐下,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总算把这过场给走完了。 回了乾元宫,宫人们大概都听说了前面的事,一个个低垂脑袋。 凤鸾则顾不上这些,而是拉着萧铎进了里面寝阁,急声道:“可摔着哪儿了?刚才真是吓坏我了。” “没有摔伤。”萧铎皱了皱眉,“不过脚踝好像崴了一下,有些疼痛,你帮我脱了袜子瞧瞧,看是不是肿了。” 凤鸾赶忙蹲身下去,给他脱靴子。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高进忠在外面禀道:“先帝身边服侍的御前太监王诩,殿外求见。” 屋里两人都是一怔。 凤鸾当即道:“不见。” 高进忠一溜小跑进来,脸色为难,低声道:“王诩问,皇上是不是身上蛇毒未清?若是的话……,他或许可以帮皇上分忧。” ☆、第224章 疗伤 凤鸾断然不见王诩,一是不想惹萧铎生气再伤了眼睛,二是免得给王诩惹祸,但是高进忠这句,“或许可以为皇上分忧”,叫她怔住了。她一点点转头看向萧铎,心里顿时就动摇了。 不管王诩能不能治好萧铎的眼睛,萧铎又怎么讨厌他,等治好以后,萧铎又会王诩怎样,这些都可以回头再考虑,再谋划。 眼疾是大事,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应该去努力争取。 “皇上……”凤鸾紧紧握住他的手,仰面道:“让他进来,听他说说,万一真的有办法让皇上的眼睛复原呢?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应该试试啊。” 萧铎亦有一瞬的惊动,复明?!谁想做个瞎子啊。 自己当然希望眼睛能够治好。 可是王诩并非大夫,肯定不会开个药方就把自己治好,他能有什么法子?把他的眼睛换给自己吗?要是那样,自己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难道要彼此再一次面对选择带来的伤害? 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比得上重见光明更重要?居然还在犹豫。 高进忠也是犹豫不决,皇帝有多厌恶王诩不消多说,不过是因为眼疾,一直没有顾得上处置王诩罢了。可是皇帝视物不清实在不妥,像今天那样跌下来还不是最凶险的,要是皇帝的秘密传了出去,简直不敢想象! 因而小声建议,“皇上,不如叫王诩进来问个清楚?” 凤鸾焦急,不明白萧铎还在犹豫什么?哪怕跟王诩有一千一万个过节,可这是治好他眼睛的希望啊,还有什么可纠结的?想着或许是他抹不开面子,干脆起身出去,穿过珠帘,然后便看见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 “叮!”,彼此的视线在空中有那么一瞬碰撞,落在各自心底,恍若湖心里投入一粒石子,荡起一圈圈儿涟漪。 只是那一番唏嘘感慨,此时此刻,没有时间体会。 凤鸾急声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王诩看着她明眸里的焦急,垂下眼帘,躬身问道:“皇上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奴才想先知道皇上的症状,才好对症治疗。” 凤鸾的嘴张了张,没敢说萧铎眼瞎,只讲他之前的症状,“就是视线有点模糊,看东西跟笼了一层薄纱似的,隐隐绰绰,嗯……,越来越严重了。” 王诩其实是早有猜测的。 先帝殡天的那一天,他就在跟前。先帝驾崩时,萧铎跪在床榻跟前哭了一场,后来群臣参拜新君,他猛地一起来,闭上眼睛晃了一下。当时群臣抢先跪拜,自己正要跟着一起跪下去,低头的一瞬,发觉萧铎茫然失措的看着前方,眼里闪过惊恐之色。 当时心下就在猜想,新君是看到了什么会感到惊恐?一直没有想明白。 直到今儿听说,封后大典上面皇帝摔倒了。 “怎样?”凤鸾尽量压抑心底的紧张,声音却绷得紧紧的,“有法子吗?”当时自己被剧毒之蛇咬了一口,都活过来了,而萧铎只是替自己吸了毒,毒没入肌肤,应该更轻才对啊。带了几分希翼,小心翼翼央求问道:“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 王诩和从前一样目光平静,“是,奴才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怎么忍心让你失望,让你担心,让你不安?只要能够帮到你,哪怕是……,成全你和别的男人幸福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凤鸾赶忙领着他进去,高兴道:“皇上,王公公说他有办法。” 高进忠忙问:“什么办法?” 王诩回道:“奴才学的内功路数比较特别,可以尝试,替皇上逼出剩余毒素,应该对皇上的视力有所助益。至于能不能痊愈,奴才不敢打包票,但只要有效,奴才可以多替皇上运功几次。” “用内功逼出毒素?”萧铎皱眉,有点不太相信,“你确定这样有用?”心里还是动摇了,毕竟光明对于任何人都太重要,特别是在听到希望以后,实在难以忍住不去尝试,但却担心,“现在离当年中毒的时候,已经一年多了。” 王诩回道:“奴才尽力而为。” 萧铎“看”向他,----他根本就不用这么做,自己好不好,与他何干?要说他是巴结自己这个新君的,那不可能,焉知自己不会治好以后就杀了他?而且他来为自己治疗,还要担风险,就不担心治不好惹怒自己被杀吗? 除非他是想谋杀自己,和自己同归于尽,否则怎么看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但,他还是来了。 他是为了阿鸾吧?不由在心里笑了笑,也不奇怪。 像自己这样多疑又无情的人,为了阿鸾,都是一步步心软瓦解,他王诩不过是一个半残之人,能得阿鸾感激,又怎么会不无怨无悔?人傻起来,总是没药救的。 凤鸾比较焦急,说道:“事不宜迟,那就先试试吧。” 王诩道:“还请皇后娘娘回避。” 凤鸾一怔,“为何?” 王诩撒了谎,“奴才运功为皇上逼出毒素的时候,怕有毒气在空中散发,所以娘娘还是回避的好,若是担心,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萧铎也道:“阿鸾,你先出去罢。” “好,我在外面等着。”凤鸾不敢在这上头争执,怕耽误了治疗,看了看萧铎和王诩,心里浮起一层莫名的担心。隐隐觉得,王诩好像没有说实话,用内功就能把毒素逼出来?但听说当时他也给自己运功,护着心脉,或许是一个道理?总之,不能让萧铎这么一辈子瞎下去啊。 而里面,高进忠略有点紧张的道:“皇上,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自然是在里面陪着皇上的,但是……,要不要叫点侍卫进来?万一,皇上和王公公中毒晕倒,也不至于慌张失措。” 王诩静静站着,没有反对。 萧铎却是嘴角微翘。 高进忠不是怕自己和王诩晕倒,而是担心王诩功夫太高,对自己图谋不轨,这不过是他想多了。王诩一个太监,谋杀自己有什么好处?杀了自己,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出去,和自己鱼死网破做什么?然后再让阿鸾恨他一辈子,伤心一辈子?况且自己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哪里就被人随便捏死了呢。 “行了,开始罢。”萧铎闭上眼睛道。 高进忠紧张的站在旁边,打算一有异动,就算拼死也要冲上去护驾,等着外面的侍卫来救。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还是不得不防。 “请皇上在榻上坐。”王诩道:“另外,奴才需要一根针。” 第262节 “针?”高进忠更加紧张了,“你要做什么?” 萧铎淡淡道:“去拿。” “冒犯了。”王诩先将手放在了他的脸上,比划了一下,“等下要在皇上眼眶周围用针破口见血,晴明、承泣、攒竹、鱼腰、瞳子髎,这五个穴位。”怕萧铎忌讳,“皇上若不放心,可以让太医来。” 高进忠找了针回来,小小银针,放在托盘里的锦缎上面。 “你也出去!”萧铎不想跟高进忠多加解释,声色俱厉撵了人,然后仍旧闭着眼睛说话,神色平静如常,“开始吧。” 王诩拈起银针,看向他,-----果然是做帝王的人,有胆气。 萧铎感觉到他轻轻刺破了自己的穴位,一二三……,十个,但是静了一会儿,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王诩回道:“奴才需把十指刺破。”将自己的十指给一一扎破,以十指对应十个眼部穴位,盘腿坐在了萧铎对面,轻声道:“皇上,开始了。” 闭上眼睛,封闭耳朵,方才能够更好的感应细微变幻。 其实大殿里安安静静的,空气里也清洁无比,并没有王诩说的什么毒气散发,那些话不过是哄凤鸾罢了。 “请皇上气运丹田,开始吐纳。” 萧铎本身也是习武的,这不在话下,他很快感觉到了王诩在运功,自己身体里的气流竟然受他影响,开始流动起来…… ****** “皇上感觉可好些?”凤鸾问道。 萧铎静静感受了一下,“以前眼睑下方时常隐隐胀痛,似有减轻。”其实他也不是太确定,疑心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但至少王诩不是在谋害自己,宽慰一下她也好。 果然,凤鸾听了十分高兴,“不着急,只要有效果就好。”又盯着萧铎眼周的几个小红点细瞧,诧异道:“这是什么?” 王诩回道:“是有毒素逼出来,带出残血。” “原来如此。”凤鸾瞧着萧铎气色平静,轻轻点头,想来这样才是正常,既然他眼周还有毒,自然得排出来。这番运动只怕王诩消耗不少,不是轻易能办到的,因而回头道谢,“辛苦王公公了。” 王诩淡淡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凤鸾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暂时留在皇上身边服侍,以便每天随时传唤。”怕萧铎不肯,上前握住他的手,“皇上早点好起来,我就放心了。” 萧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对复明的希望战胜了情感,同意了。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然而摆在萧铎面前的困难却没减少。第一件麻烦事,便是这一个月来堆积如山的奏折。虽说有阁老和吏部官员帮忙处置奏折,但只是小的事情,一些大的决策还得皇帝来做,比如江南某郡闹了水患,西北某地有匪类扰民,像这种需要开国库、拨军队的,官员可不管越俎代庖。 但是萧铎看不见啊。 凤鸾翻开奏折,一字一字的给他念完,等他想好决策,再把奏折放在他手下,让他的手落好位置,然后用朱笔御批。这个法子倒也凑合,但……,不可避免的,凤鸾就知道了朝政大事,而且还有其他风险。 等她走了,高进忠硬着头皮提醒道:“皇上,历朝历代后宫嫔妃都不予干政,皇后虽然地位尊崇,也不宜参和政事。况且皇上无法视物,万一皇后念错了,皇上也无法分辨……” “啪!”萧铎一本折子顺着声音方向扔了出去,砸在高进忠的脑袋上,“朕以后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他明白高进忠的意思,阿鸾知道政事已经不妥,万一她在从中虚假捣乱,岂非更是不妥?但是,如果连阿鸾都信不过,那只能说明自己识人不清,看错了人,交错了心,命里注定活该眼瞎!” 阿鸾,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我已经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你。 萧铎歇了一会儿,靠在椅子上,“让王诩进来。” 王诩在先帝跟前服侍的时候,就不多话,在萧铎面前话更少了,等他坐下,依旧按照之前的法子,继续替他运功疗伤。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方才收回了手,脸上有些虚浮之色,然后道:“皇上睁眼试试。” 萧铎睁开眼睛,这一次不再是错觉,而是隐隐的,感觉眼前黑云单薄了一些,能感觉到一些微光的东西。虽然看不清,但却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这就说明,王诩的办法是有效果的!自己复明是有希望的! 任凭他性子再沉稳镇定,声音里,也忍不住带出一丝欣喜,“好些了。” 王诩脸上的神色松快了点,当然希望有效果了,不然自己的折腾岂不是白费?他忍了忍身体里的不适,下了榻,“皇上歇息,奴才先行告退。” 他回了屋,然后开始运功开始吐纳,不一会儿,十指尖上有血珠渗出。 皇帝寝宫内,高进忠正在欢欣鼓舞道:“没想到王诩这小子还真有办法,皇上觉得好些就好,回头告诉皇后娘娘,也让她高兴高兴。” 萧铎静了静,“不急,再等几天,进展多一些再说。” 心情复杂,最终还是欠了王诩的人情。 如果王诩能够治好自己的眼睛,哪怕不能完全复明,只要能够向以前那样还勉强看得见东西,自己都满足了。自然是不能再杀了他,但……,还是要将他送走,自己做不到接受他在阿鸾面前晃荡,有些情感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特别是阿鸾感激他的眼神,还是……,晚几天再看到吧。 ----如果自己能看到的话。 萧铎去了坤宁宫,并没多说,只淡淡道了一句,“感觉好些了。” 凤鸾以为进展不大,想着他都瞎了,王诩又不是神仙,哪能一下子就让他复明呢?但只要感觉好点,有效果就好,慢慢来吧。 如此这般,王诩每天替萧铎运功疗伤,再加上太医的精心调养,萧铎的眼睛一天天开始好转,只是速度很慢。一个月后,马上就要到萧铎的三十岁生辰,举国同庆的万寿节。因为今年先帝刚刚驾崩,萧铎便让小办,是敬重先帝的意思,但即便再小办从简,该来的人还是不会少的。 凤鸾有些焦急,不知道萧铎的眼睛到底怎样,这段时间,他只说感觉好些,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真心话。到时候万寿节热热闹闹的人又多,萧铎可别再出什么乱子,若再跌倒之类,或者拿不住酒杯,臣子们岂有不怀疑的? 等萧铎从前面回来,问道:“能看清一点点东西吗?” “你找个地方站着,别出声。” 凤鸾不解,但还是悄悄绕到旁边去了。 萧铎一转身,一把就抓住了她,“怎么样?!” “你能看见了?!”凤鸾欣喜道。 “算是吧。”萧铎知道明天是万寿节,她忧心忡忡,实在不想让她再担心,搂了她问道:“是不是很高兴?别担心,明天不会有事的。” “能看见多少?”凤鸾一脸激动的看着他,“能看清我吗?” 萧铎摇摇头,“三尺之内,能看清一点点影像,分辨的出是个什么形状,是人,或者是物。”心底有些愧疚,但说的也算是实话,“前些天没有告诉你,是怕情况会反复让你失望,所以今儿才说。” “没事。”凤鸾怎么会计较这个,“只要你好了,我早些晚些知道都一样。” 她越是宽容大度,萧铎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对不起,阿鸾。”对不起,我只是太在乎你,忍不住有了一点点小私心,终于还是道了歉,“其实早在王诩第二次为我运动治疗时,就已经有了效果,可是……,我不想让你太早感激他,就一直没告诉你。”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孩子气。 凤鸾怔了怔,继而还是宽慰他道:“你病着,病人有些臭脾气也是常有的,好了,不要再烦恼这些。只要你能好起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他能好起来,就好。 而且他若心中有愧,将来也能放王诩一马吧。 比起萧铎复明,比起王诩平安,只要最后大家都好好儿的,其他的真的不重要,自己多担心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萧铎紧紧搂着她,“阿鸾,你真好。” 皇帝和皇后的浓情蜜意,和睦相处,让坤宁宫里一片温馨宁静。然而有关皇帝可能害了眼疾的猜测,却在蠢蠢欲动,最终引起一场小小风波。 ☆、第225章 涟漪 今年是萧铎登基的第一年,又是三十整寿,虽然碍着先帝没有隆重大办,但上上下下都是郑重对待,没有一丝怠慢。之前留在王府里的姬妾,蒋氏和穆氏封为贵人,苗氏因为诞育女儿有功,封了婕妤。这是凤鸾斟酌后的意思,好让苗婕妤在潜邸方便管理蒋氏和穆氏,今儿把她和珍姐儿接了进来。 苗婕妤生平第一次进宫,不由满目新奇,但还算沉稳忍得住。 珍姐儿则是左看看、右看看,根本就停不下来,一叠声拉着婥姐儿说话,“三姐,你们住的房子好大,好漂亮啊,比王府大多了。”她还不到四岁,根本不懂什么是规矩和忌讳,撒娇道:“三姐,我想和你住一起。” 婥姐儿转头看向母亲,很是为难。 苗婕妤忙道:“珍姐儿!听话,不许胡乱说话。” 珍姐儿嘟起了小嘴巴。 凤鸾今儿繁忙的很,没空的多招呼她们母女,吩咐宫人,“带着公主们带后面园子去玩儿,这里坐着闷,等开席了再让她们过来。” “走吧,妹妹。”婥姐儿拉起珍姐儿的小手,说道:“我跟你说,我有好几样好玩的小东西,等下给你挑挑,你可以挑一样带走。” 本来事情到这儿也就是结束了。 偏偏蒋太后接了话,“皇后,珍姐儿的话很有道理,哪有让宫妃和公主住在皇宫外面的?既然苗婕妤和珍姐儿都进宫了,就给她们准备一处宫殿安置好了。” 今儿人多,太妃公主们,外命妇们,里里外外两大屋子的人呢。 凤鸾被推到了台前,但是又不能在万寿节上发脾气,更不好当面顶撞婆婆,只是微笑回道:“蒋贵人和穆贵人身子不太好,苗婕妤留下,是为了照顾她们的。而不让她们进宫,是怕过了病气,免得影响了太后娘娘的身体。” ----简直一派胡言! 蒋太后心下大怒,怒气有三。第一,儿子为了媳妇和自己翻脸,甚至搬出蒋家来护着儿媳;第二,封后大典,儿子居然好好的摔倒了,可见凤氏和他八字不合,犯冲,这是冲撞了;第三,则是最可气的,先帝驾崩以后,儿子进宫登基这么久,居然一次都没有过来请安!自然是受了凤氏狐媚,连母亲都不要了! 这种儿媳,还留着她做什么?一辈子给自己找气受吗? 儿子护着她,没关系,只要道理上面自己站得住脚,儿子也没有办法,自然有天下百姓和文臣百官,声讨她这个妒后! 因而当即一声冷笑,“这话好没道理!有病了,就赶紧叫太医治疗,又不是什么时疫之类的传染病,宫殿隔得那么远,哪里就传染了?依哀家看,分明是你不想让皇上后宫有人!” ----这简直是在公然指责皇后善妒。 凤鸾还是微笑着,“太后娘娘想必是误会了,让苗婕妤他们留在潜邸,是皇上的意思,是皇上孝敬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今儿是皇上的万寿节,欢欢喜喜的日子,太后娘娘若有疑问,还是等过了今儿,找皇上过来问清楚再说。” 升平长公主接话笑道:“是啊,母后正等着今儿跟大伙儿一起乐呢。” 蒋太后瞪了女儿一眼,正要说话,又被打断。 “是吗?太后娘娘。”凤鸾上前笑道:“儿媳准备了几样太后娘娘爱吃的,戏文也有太后娘娘喜欢的。哎呀,都等不急要开席,好让太后娘娘赶紧夸我了。” 她这份气色不变的功夫,叫在场女眷都是咂舌,换个人,只怕早被太后逼得脸红紫涨,甚至掉眼泪了。说起来,不管皇后善妒不善妒,今儿是万寿节,太后都不应该当众挑事的,闹出不愉快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特别是,郦邑大长公主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来,赶紧入席去。”她起身,拉着凤鸾的手笑着夸道:“你是个有孝心的,难怪太后娘娘喜欢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将蒋太后再不好开口接着发作,又问:“今儿都准备了什么菜式?有没有我喜欢吃的。” 凤太妃接话笑道:“阿鸾,可不能落了姑母啊。” 众人都附和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种气氛,蒋太后完全没办法再抓着凤鸾指责,加上时辰快到了,升平长公主又在耳畔低语,“母后,好歹给哥哥留一份面子,今儿是他的好日子。” 蒋太后憋了一肚子的气,恨恨咬牙,入了席。 吃着菜式没滋味儿,喝着酒水没滋味儿,看着戏文只觉得吵得耳朵疼,再瞧着凤鸾和郦邑大长公主等人有说有笑,更是十分恼火。显得她们凤家的人多是吧?合着伙儿的来欺负自己! 恨恨瞪了女儿一眼,没良心的,只知道抱着哥哥和嫂嫂的大腿,亲娘也不帮了。 蒋太后气得肝疼的慌。 而前面,萧铎因太医嘱咐不能喝酒,手里端的都是水。 第263节 偏生安郡王上来敬酒,这也罢了,结果他又发现皇帝的酒没有酒味儿,非要闹着换一杯。小太监捧了托盘上来,萧铎想着今儿是自己的大寿,当着兄弟和臣子们的面不喝一杯说不过去,便笑道:“最近没有休息好,太医嘱咐少喝酒,今儿就喝一杯和大家同乐罢。” 众人都是一脸笑容满面,恭贺道:“皇上圣寿大喜,普天同庆。” 萧铎伸手去端酒杯,却落空了。 ----什么都没抓到! 高进忠赶紧端了酒杯,递到皇帝手里,笑着请道:“皇上,请满饮此杯。” “好。”萧铎笑眯眯的喝了酒,“同乐,同乐。” 他心下大怒,虽然看不清楚,也知道此刻臣子们的表情有都震惊,----要知道,宴席上不是上朝堂,皇帝高高在上看不清,眼下这么近的距离,众人肯定看清楚的看见自己抓空了。 ****** 那个小太监没有逃掉,抓到了,但却当场死了。 侍卫们甚至还得遮掩此事,强行夹着小太监装作活人样离去,不敢闹出动静,否则欢喜的万寿节就给毁了。 “那个托盘有问题?”凤鸾惊讶问道。 萧铎脸色阴沉,没说话。 高进忠回道:“是的,那托盘中间有一团金色花纹,让皇上误以为是酒杯,而酒杯却被放在旁边,且杯身是黑色的。” 凤鸾也沉默了。 也就是说,有人猜测萧铎的眼睛有问题,故意设了这么一个局,结果成功了。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子们的面,让皇帝拿空了酒杯,----出丑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萧铎有眼疾的事只怕遮不住了。 “皇上。”凤鸾担心的看着他,“你千万别生气,别上火,不然可就正正中了别人的奸计了。”又是心疼他,“好不容易才有一点进展,要是……,总之,这事儿先让人私下查着,但皇上千万不可因此而动气。” 萧铎缓了缓神色,“你说得对。”他冷笑,“有人盼着朕出事,朕就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愿。”尽量平息心中的怒气,闭上眼睛,“你先回去,朕想歇一会儿。” 结果却没有歇成,凤鸾走了没有多久,蒋太后亲自过来了,一脸惊诧,“外头在传,说是皇上的眼睛看不清了?”她盯着儿子的眼睛一阵打量,“皇上,是真的吗?你能看见母后吗?” “没有的事。”萧铎笑着给她让了坐,然后道:“母后是听谁说的?朕要廷杖那人!” 蒋太后却不肯信,叫了三个宫女分别进来,再出去,继而问道:“皇上告诉哀家,刚才那三个宫女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模样?” 萧铎自然是答不出来。 蒋太后连声问道:“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是淌眼抹泪的,“是不是也和凤氏有关?你发誓,不许对哀家撒谎。” 这个誓,萧铎还真的没办法发。 蒋太后见他不能答,又沉默,顿时哭了起来,“是真的?是真的啊!”拉着儿子便开始骂,“哀家就知道,凤氏是个专门克你的狐狸精,哄得你神魂颠倒的,老天都容不下她!都是因为她八字不好,害了你。” “母后。”萧铎皱眉道:“不要吵闹了。” “我吵闹?你还护着她?”蒋太后越发动火,越发生气,“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不就是长得好一点吗?善妒、脾气坏,不敬长辈,还害了你,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为什么?你说啊,她到底是怎么害了你的眼睛的?!” “只是儿子没有休息好。” 蒋太后如何肯信?心心念念,都觉得凤鸾是一个不吉祥的人,是害了儿子的人,更是逼得儿子和自己反目的狐狸精!势必要除了她。 几天后,外面就有了流言。 说是因为皇后和皇帝的八字相冲,所以皇帝受了影响,身体不适,才有了之前封后大典上的摔到,以及……,传言中皇帝的眼疾。又说皇后善妒,一直不让苗婕妤等人进宫,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云云。 最厉害的一条,则是说皇帝可能视物不清,无法处理奏折,皇后牝鸡司晨,违反了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祖制,已然严重的犯了罪行。 高进忠眼见皇帝脸色越来越坏,只能迎着头皮说完,“说是皇后德行有亏,不宜再居于凤位,否则国无宁日……” 萧铎连连点头,冷笑道:“很好,这伙人越来越会煽风点火,惹朕生气了。朕看他们是巴不得,把朕气死了才好。” 然而,让他更生气的事还在后面。 次日一早,居然有人上奏折,要求几名太医一起给皇帝会诊,以正视听,免得朝中上下人心动摇。又要求让钦天监算算皇后八字,看是不是和皇帝犯冲,不然皇帝何以会在封后大典摔倒?是皇帝看不清楚,还是皇后的八字不好?得有一个说法。 若是皇帝真的看不清楚,那么前些日子传闻多半为真的,皇后不仅善妒容不下苗婕妤等人,还代阅奏折干预朝政,实在不是母仪天下之人选。 ----数罪并发,条条都指向凤鸾。 萧铎不予理睬,全部驳回。 但是那名御史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吵闹不休,吵了半个月,吵得萧铎连中秋节都没有过好。那御史还是不肯罢休,甚至要以死相谏,一头撞向大殿柱子,差点就要把脑袋给撞碎了。 萧铎从龙椅上起身,下了台阶,走到那名小小御史跟前,指着他喝斥道:“谁给你胆子,胡言乱语弹劾朕的皇后?! 御史梗着脖子道:“皇上,江山社稷为重。” “你放肆!”萧铎一声声质问道:“是谁告诉你朕看不清了?你又那只眼睛看见皇后代阅奏折了?至于封后大典朕摔倒,那是因为朕为先帝的丧事操劳过度,难道还不让朕尽孝?八字相冲?皇后是先帝册封的端亲王妃、太子妃,难道你是说先帝眼光有误?!” 御史咬牙道:“臣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凤渊!”萧铎一个个臣子开始点名,指着道:“陈子碧、刘宏、张广元……”把排的上名号的臣子喊了一遍,然后冷笑,“还有谁要说朕的眼睛有问题?嗯?”一脚踹在那名御史身上,“倒是你,无缘无故攀诬中宫皇后,罗织罪名、居心叵测!来人,把这煽动是非之徒带下去,让慎刑司的人好好审一审!” “皇上!”那御史分辩道:“御史有监察皇帝言行的指责,皇上不可滥用刑法,堵塞官民进言之路,皇上……,那不是仁君所为。” “启禀皇上。”有侍卫冲进来回报,“在御史陈中明府邸搜出古画六幅,每幅价值千金,其妻其子供认,乃是半月之前有人私下赠送。”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大家都知道御史是清廉的代表,本身拥有数幅价值千金的古画就很不合适,更不用说,还刚好是在陈御史弹劾皇后之前收到的,----内里有什么阴谋,不消多说。 “带下去!严审!”萧铎下旨道。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陈御史畏罪自尽在大牢里面。 不是慎刑司的人没本事,看不住人,而是皇帝私下传旨要得结果,----怎么审?已经查出古画是蒋家的人送的,再审下去,难道要审蒋太后吗?难道要闹出太后迫害皇后的大案?只能用“御史贪图虚名攀诬皇后”终结此案。 “好了,别生气了。”凤鸾劝道:“幸亏皇上忍了这半个月,眼睛好多了,朝堂上的那一幕,自然让流言不攻而破。至于那个御史,贪图虚名也是有的,皇上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气坏了不值得。” 如果真的只是御史个人所为,萧铎都犯不上皱一皱眉头,但不是啊。 一想到母亲和蒋家的疯狂做法,就……,太医嘱咐不要生气,缓了缓心中气流,然后才道:“嗯,不生气。” 可以不生气,但是却不能纵容母亲继续这么闹,蒋家的人也不能留在京城了。 到了下午,萧铎便下旨将蒋家的人送出京城,一个不留!蒋太后得知这个消息,顿时急怒攻心,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晕了过去。 ☆、第226章 世外桃源 消息传来,萧铎和凤鸾得马上赶过去。 蒋太后躺在床上,一看见儿子和儿媳就瞪眼睛,好像看见了冤家仇人,“哀家还死不了,称不了你们的心,想看笑话且等等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殿内的太医和宫人们都低下了头,恨不得不存在。 萧铎不想让母亲和妻子吵架,气着母亲不好,伤着妻子也不好,因而道:“阿鸾,你先到外面等等,朕陪着母亲单独说说话。” “太后娘娘好生歇息。”凤鸾根本不想面对太后,她看着自己不会有好话的,自己想着她做的事儿也没好心情,当即起身退了出去。 萧铎坐在床边看着母亲,问太医,“怎么回事?” 太医忙道:“太后娘娘这是急怒攻心,痰迷心窍,所以一时没有缓过来,就晕了,让往后少动气、多调养,歇几天就好了。” 萧铎让人都退下去,然后说道:“母后,保重身体。” “你还好意思说?”蒋太后怔怔看着儿子,眼泪滚了出来,“哀家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做了皇帝,就只认得儿媳不认得娘了。你……”指着儿子,“居然一声不吭,就把蒋家的人调出京城!” 说起来,萧铎本来都不想提那档子破事儿了。免得伤了母亲的脸面,自己也觉得难堪,偏生母亲拉扯不休的,莫非她真的以为御史是畏罪自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事情还得摊开了说,“母后,陈御史不是畏罪自尽,是朕赐死的。” “什么?”蒋太后脸色一白,“哀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看来母后是不知情。”萧铎也懒得当面揭穿母亲,说道:“蒋家的人用六幅古画,收买爱画如痴的陈御史,又许他将来远大前程,为了这个,陈御史就胡乱泼阿鸾的污水,还想废了她的皇后之位,所以朕处死了他,打发了蒋家的人。” “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蒋太后怒道:“就算蒋家的人送了几幅古画,又如何?御史弹劾皇后是有理有据的,难道你没有摔倒?难道封后大典出事不是不吉利?难道皇后不让后妃入宫不是事实?她有什么脸面再忝居皇后之位!” 萧铎不便和母亲争吵,况且他的性子也不是一点就炸,仍旧不疾不徐道:“首先,儿子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与皇后无关;其次,后妃不入宫也是儿子的意思,这个之前就跟母后说了。” 既然母亲非要胡搅蛮缠,那就说清楚,“蒋氏为什么不进宫,母后是清楚的。” 说到这个,蒋太后脸色不太好看。毕竟当年她和侄女一起串通,陷害凤鸾,是已经揭穿了的,先帝都是知情的,抵赖不了。 “所以蒋氏就不说了。”萧铎接着道:“至于穆氏,当年时疫的时候……”将时疫的风波说了,“两碗药,她故意让小丫头打翻一碗,何其歹毒用心?这种毒妇,朕没有处死她,都是给穆家的脸面了。” “还有这种事?”蒋太后喃喃道:“这……,果真是个毒妇。” “至于苗婕妤。”萧铎一个个交待,“儿子病危,她只在梧竹幽居门口晃一晃,根本连进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又哪里值得儿子心疼她了?说大一点,换做先帝卧床不起的时候,那些畏畏缩缩不肯见面的宫妃,被处死都是平常。” 蒋太后无话可说了。 “所以,这些事没有一件是阿鸾的错。”萧铎直接给事情定了性质,然后道:“当年时疫,阿鸾将药送给了儿子,她自己病重,却是无药可喝。”正色问道:“母后,能把救命药让给儿子的女人,难道儿子不该爱她,不该护着她?难道她还不配做儿子的皇后?她不配,还有谁配?!” 蒋太后气短道:“你是夫,她是妻,让药给你是应该的。” 萧铎又道:“至少她是对的,做的很好,没有错。” 蒋太后实在没有办法再强辩,见儿子咄咄逼人,只为儿媳,心里就是气得不行,又找不出儿媳的毛病,只抿紧了嘴不言语。 她本来就比较消瘦,加之年过半百,看起来颇有一种刻薄寡像的凌厉。 “再说蒋家。”萧铎继续道:“蒋家不只是碰巧送古画,而是已经招供,承认了指使陈御史攀诬皇后,并且说是母亲搜意……” “你……”蒋太后的脸实在是挂不住,想骂儿子当面揭自己的短,又证据确凿,只得转移话题怒道:“你对蒋家的人用刑了?!” 萧铎嘲讽道:“没有,到了刑部一遍堂威喊下来,又有物证,两位舅舅便都招了。” 蒋太后又吃了一口闷气,堵住了嘴。 “母后。”萧铎不想再纠缠这些,只说结果,“儿子念着母后出自蒋家,即便两位舅舅攀诬皇后,也压下去,没有发作,只是将蒋家一门送到房州安置。房州并非穷乡僻壤,物产丰饶,让舅舅他们做个富家翁,一辈子过得安安稳稳的,不好吗?还请母后爱惜身体,不要再为此事上火了。” “好什么好?!”蒋太后恼道:“你是皇帝,哀家是太后,别的后族都是封官拜爵的,蒋家的人就只配做个富家翁?” 萧铎脸色一沉,“母亲既然不愿意,那就让蒋家的人回来受审,按罪处罚!” “你……,你敢?!” “儿子没什么不敢的。”萧铎觉得母亲胡搅蛮缠的本事一流,又死不认错,觉得再好言好语,她只会更没玩没了,干脆冷冷道:“当年秦家的人犯事,父皇是怎么处置秦家的人,儿子也一样如何按罪处罚蒋家的人。” “好哇,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被凤氏迷了心窍了!”蒋太后占不了上风,只好一味的埋怨凤鸾,又迁怒儿子,“你登基以后,几个月都不过来看我,心里早就只有媳妇没有娘!”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这……,就是凤氏迷惑你的证据!迷惑丈夫,不孝敬婆母,她哪里还配做皇后?!” “是吗?”萧铎便是再好的脾气,也上火了,“那母后呢?以太后之尊,指使娘家人攀诬皇后,又如何配做太后?!” 蒋太后气得脸红紫涨,“反了,反了。” “儿子眼疾不适,不来,是不想让母亲担心。”萧铎则是有些伤心,“可是母后呢?母后折腾这么多事儿,又是哪一件为儿子着想?母后说这么多,闹这么多,无非就是一心一意要废了皇后。”他问:“母后可有关怀过儿子的病情?替儿子送过一份药?端过一碗粥?可有想过在儿子身体不适的时候,让儿子好好休息,而不是闹事?到底有那一分是母后的体谅?” 第264节 蒋太后张了张嘴,反驳不了,强辩道:“你还……,还敢怨我?” 萧铎实在不想再说下去了,“蒋家的人犯了错,论罪,攀诬皇后少说也得在大牢里呆着,重则掉了脑袋。儿子看在他们是母后的娘家人份上,遣送外省,且不是寒苦之地,已经是额外开恩。”他声音透着疲惫,“若是儿子这样做,母后还不满意,那蒋家的人就只好论罪处罚,该坐牢的坐牢,该砍头的砍头了。” “你疯了?”蒋太后气得发抖,“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母后眼里,好像也并没有儿子吧。”萧铎伤心道:“母后若是眼里有儿子,为何明知道儿子身体不适,还要让儿子烦心?明知道眼疾对于皇帝有多大的威胁,还要弄得满世界知道?是嫌儿子的帝位太稳固了,要松一松土吗?母后就不想一想,儿子的皇位坐不稳了,又哪有太后的立足之地?!” 是啊,没有皇帝,哪儿来的太后?蒋太后愣住了。 “算是儿子恳求母后。”萧铎站起身来,他身量高大颀长,继承了皇室萧家的优良血脉,脸上尽是威仪,“请母后为儿子身体着想,为儿子的江山着想,更为母后自己的太后之位着想,不要再闹事。否则……”语气一顿,“儿子若是心烦起来,不小心下错了旨,杀了蒋家的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蒋太后一心只想着要扳倒凤鸾,却还真的没仔细想过,眼疾风波会对儿子的皇位有多大影响,听他反复提起,才觉得的确是很不妥。 萧铎又道:“到底起先是谁在母后耳边嚼舌根的,儿子要带走审讯。” 审讯的结果却有点出人意外,又似乎……,应该在意料之中。 凤鸾静默了好一阵,才道:“皇上不必为难,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她道:“凤太妃是我的姑姑没错,但……,皇上是我的丈夫,是我一辈子依靠的人。姑姑想要伤害我的丈夫,甚至牵连到我,已然不把我当侄女看待。既如此,我的眼里自然也没有她这个姑姑。” 萧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养,听她说话,才睁开眼睛,“你别往心里面去,就是告诉你,让你知道而已。”拍了拍她的手,“凤太妃那边朕已经让人看着了,不着急,这会儿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回头悄悄处置便是。” 凤鸾却道:“我没事,皇上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萧铎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不动气。”又道:“你先回去歇着罢。” ****** 到了下午,王诩依旧每天按时按点过来,替皇帝运功排除毒素,因为已经熟悉流程,两人根本就不用多说一句话,各自坐好,然后便是开始了。 这段时间,萧铎一直在琢磨,王诩这个运功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他运功的时候,都感觉到己身体里某种气流,伴着细微血液,被他牵动,涌向眼部,然后一点一点的向外涌出,然后到了穴位被扎破的地方,有血丝渗出。 但是王诩扎破他的手指做什么? 似乎……,不对。 仔细想想,与其说是毒素被逼了出去,还不如说是被王诩用内劲吸了出去。 他这是……,打算将自己身体里的毒素吸走?这份内功的确骇人听闻,但若是真的能把毒素吸他的手里,还能再挤出来?他就不怕毒素顺着血液回流,毒素入身,甚至流至心肺内脏?忍不住开口道:“王诩,你这是……” “皇上,不要分神。”王诩打断道:“否则气脉运行错乱,我们两个人都容易心血乱流,岔了气,也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萧铎至少暂且不提。 等运功完毕,两人都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萧铎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视线似乎更清晰了一些,甚至好过之前的看不清,或许完全康复重见光明,已经指日可待了。 王诩躬身道:“奴才先行告退。” “等等。”萧铎叫住了他,“让朕看看你的手掌。” 王诩迟疑了一下,还是摊开了双手,掌心里,各自一团淡淡的乌青颜色。 萧铎虽然视力不是很好,但还是分辨的出,他掌心中间的颜色要比周围深一点,不由沉吟道:“你跟朕说实话,你这不是在运功逼出毒素罢。” “不是。”王诩低垂眼帘,“皇上的伤不是小腿那种地方,远离心脏和头颅,而是就在眼周,且中毒时间太长,毒入肌肤很深。这种时候,若是随便运功逼出毒素,反而可能让毒血乱流,情况更糟。奴才并非神仙,做不到随心所欲的控制,只能以自己的内劲以一点点吸走的办法,来减轻皇上的症状。” “那你……” 王诩神色淡淡,“皇上的毒素在眼周,所以症状厉害,奴才便是有些影响,在手上问题也不大,且奴才回去以后,也会运功尽力清除毒素的。” 萧铎一阵沉默,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就算他是忠仆,自己也不是他的良主。 “皇上。”王诩道:“还请不要和皇后娘娘提起此事。”虽然觉得这话是多余,对方多半不会说的,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怎知朕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萧铎忽然问道:“万一不是,你就不怕,治好了朕的眼睛以后,朕还是会杀了你?” 王诩回道:“皇上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哦。”萧铎笑了,“假话无非是朕心胸宽大云云,不听也罢。” “那奴才就说真话。” “你说。” “奴才救过娘娘几次性命,娘娘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皇上杀了奴才,只会让她一辈子记得救命恩人死于非命。而皇上给奴才一条生路,娘娘自然会感激皇上的宽容大度,不再担心奴才,早晚忘了有奴才这么一个人。”王诩看向皇帝,“所以,皇上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萧铎嘴角微翘,你这话虽然让朕听着很生气,但是道理不错,照这么说,朕的确不应该杀了你,而是应该放了你。” 王诩欠身,“多谢皇上宽宏大量,奴才谢恩。” “哈哈……”萧铎大笑起来,“朕倒是忘了,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容反悔。你能言善辩,诱使朕开了口,你又谢了恩……”他笑道:“你还真不怕激怒朕啊。” 王诩回道:“皇上眼疾未愈,不宜动怒,不该为奴才损了龙体。” “罢了。”萧铎勾起嘴角一笑,说道:“你终归是让朕复明的恩人,朕岂能恩将仇报?你也别太小看朕了。”他勾起嘴角,“朕坐拥江山,富有天下,将来你想去哪处便去哪处,自不敢有人难为你。” “奴才谢恩。”王诩行了大礼,然后起身,“皇上的所谓作为,足见皇上对娘娘之珍爱重视,如若不然,皇上何须对奴才这种人让步?”他微笑道:“奴才愿皇上和娘娘举案齐眉,恩爱百年永不移。” “你这就要走?” “是的。”王诩回道:“皇上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清除,眼睛虽未痊愈,只是因为长久的病症所致,往后不需要奴才再运功,只要好生静养便是了。” 萧铎沉默了一阵,纠结了一阵,最后道:“既如此,那你就去皇后辞行罢。”不想在一个太监面前输了气量,“算是……,朕的旨意。” 王诩笑道:“奴才谢过皇上恩典。” 他往后退了三步,转身之际,看见皇帝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后悔,不由笑了。出门看着湛蓝无云的天空,晴空万里,----想着皇帝眼睛好了以后,和她相伴花前月下,恩爱缠绵的紧,就算是……,替自己圆满了人生罢。 最终,王诩并没有让皇帝太过紧张,只在坤宁宫前静静站了一会儿,让人进去通报了皇后,没有进去,没等皇后的人出来传召,便已经走了。 ****** 半个月后,凤鸾收到了王诩寄来的平安信,展开细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惠州风光好,一切安。”却是没有详细的地址,无法回信。 又一个月,王诩来信,“嘉州吃食繁多,红尘碌碌,不胜欣喜。” 再一个月…… 好几个月过去…… 直到次年春暖花开之际,凤鸾又收到了王诩的来信,“此地风光明媚,桃树成林,桃花盛开之际犹如一片花海,且民风淳朴,生活简单,亦居,亦长住,在此世外桃源安享一生,不胜美哉。” 这是他写给凤鸾最长的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 ----并且附送了一对小小的金手镯。 凤鸾拿起那金手镯在手里细看,阳光下,赤金光芒闪耀,黄澄澄的小金手镯上刻着记忆里面的花纹,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回荡…… “叮铃”两声脆响,一对小巧的金镯子掉在地上,年幼的自己从车窗里探头出来,甜甜笑道:“喂!送给你啦。” 那时的他跪在地上,小小一团儿,灰衣扑扑,只剩下一双眼睛乌黑而明亮。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忘了他母亲的长相,甚至不记得年幼的他长什么样子,但还清楚的记得那双眼睛,好似水洗过后的黑宝石一般,在明媚阳光下,烁烁生辉。 ----原来是他。 ☆、第227章 红尘纷扰 凤鸾把信放到了小匣子里,发了会儿呆,金镯子也放了进去。 萧铎穿过珠帘进来,笑道:“做什么呢?” 凤鸾抬头道:“收到王诩的信,说是到了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没说是哪儿,他打算在那儿定居下去,想来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处。” 萧铎一怔,“哦。”继而笑道:“他倒是挺会享受的。” 两人虽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谈及王诩,但也不适合多说。毕竟是曾经的雷区,谁都不想说错什么,因而一掠而过,又聊起了一起家常话。眼下正是早长莺飞、桃红柳绿的时节,不免说起打猎、踏青等等。 “我倒是可去可不去。”凤鸾微笑,“只不过,孩子们天天都盼着,婥姐儿从去年叨叨到今年,我的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皇上得空,安排一个时间去猎场,让孩子们散散心也好。” “好,朕会安排的。”萧铎斜躺在旁边看着她,有过失明的经历,方才更加懂得光明的珍贵,----尽量待在她的身边,看她,陪她,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珍贵的,日日夜夜在一起也不腻味儿。 “哎呀!”婥姐儿跑了进来,一身水紫色小小宫装纱衫,好似紫色小鸟,表情明媚而灵动,正在门口掩了小嘴儿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一转身,又跑了出去。 昊哥儿在外面道:“咱们不进去了?” “不了。”婥姐儿乐呵呵的,低声道:“父皇和母后在说悄悄话呢。” 很快,兄妹两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出去玩儿了。 “这丫头,没法没天的。”凤鸾笑笑,侧目看着萧铎痴缠的目光,不由嗔道:“皇上总盯着我看做什么?脸上都给你看出洞了。” “那我闭眼躺着,你替我念一念今儿的奏折。” 这是从萧铎登基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是因为眼疾不能看奏折,渐渐的,变成一种享受的乐趣。佳人相伴,她的声音清澈似水,朝堂大事从她的嘴里念出来,也变成了有韵味儿的曲调。 所谓后宫嫔妃不予干政,不过用来限制一些觊觎权力的后妃罢了。 凤鸾天生就是比较娇气的小女人,对朝政没有兴趣,凤家也不需要她趁机提拔,因而念奏折就是念奏折,并无其他,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任何政事。没有那个女人,不希望丈夫多陪自己一些,何乐而不为呢?既然萧铎喜欢这样,那就念咯。 不过今儿打开第三个奏折时,却没有念。 萧铎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不闻声音,不由睁开眼睛,诧异道:“有什么不好的大事?怎么不念了。” 凤鸾嘴角弯弯,目光意味深长的很,“好事儿,挺好的事儿。” “不信。”萧铎翻身爬起来,伸手拿了明黄色的奏折,一看,才知道她为什么不念了。原来是奏请选秀的奏折,今年算是新的一朝开元元年,按规矩的确是可以广选秀女,用以充实后宫的。 “恭喜皇上了。”凤鸾笑道。 “喜什么喜,朕不准!”萧铎起身下来找朱笔已批,写下一行鲜红小字,“朕为先帝守孝三年,不充后宫,驳回。”然后递给她,“放心了吧。” “原来是缓兵之计。”凤鸾将奏折合上,问道:“三年后呢?皇上打算又找什么借口?还是不找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闪耀,“难道皇上三年就驳回一次?” “有何不可?”萧铎回道。 凤鸾莞尔一笑,“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丈夫,自己不去主动找苗婕妤她们的事儿,但也不希望萧铎再添新人了。 ****** “皇上驳回了?”蒋太后一脸震惊,和对儿子的深深不理解,“今年不选秀?皇上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呸!”她啐了一口,“这算是狗屁倒灶的借口!没听说,死了老子,就不再找女人生儿子的。” 没有人宫人敢回答她。 去年陈御史弹劾皇后的案子,惹得皇帝震怒不已,以太后身边有奸谗小人为由,处置了好几名永寿宫的宫人,有宫女,有太监,也有身份体面的嬷嬷,如今永寿宫的宫人里面,有一多半都是新来的。 皇帝有话,谁敢再在太后面前挑拨是非,和以前那些人一样下场。 第265节 所以,谁敢啊?小心行事,好好保住项上人头吧。 “母后。”升平长公主劝道:“皇上肯为先帝守孝三年,是值得称颂的事,怎么能叫狗屁倒灶?母后在女儿面前说说也罢了,传出去,倒是让人笑话母后。” 蒋太后一阵气噎,“你也被凤氏灌了*汤了。” 升平长公主有点不耐烦,“母后就不能安安静静享清福吗?现如今,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跪在母后跟前,到底还有哪点不满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怄气。” “你少浑说!”蒋太后还不算年纪老迈,却涌上了拐杖,在女儿跟前敲了敲,“哀家这是为你哥哥着想,广充后宫,开枝散叶,延续皇室血脉。” “那也得哥哥乐意!” “多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陪着他,能有什么不乐意的?还不都是凤氏捣鬼。” 升平长公主今儿进宫,是为了给丈夫谋划官职来的,先过来母亲这边请安,那是为了走一走礼数,实则根本不想听母亲歪缠。见母亲又要长篇大论骂皇后,因而道:“母后,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蒋太后不悦问道。 “母后你要明白。”升平长公主道:“是你因为哥哥得了这太后尊荣,母凭子贵,而不是哥哥因你得了江山和帝位,子凭母贵。所以母后享受便罢,不要再整天去插手哥哥的事,惹得哥哥不快,疏远了母子情分就不好了。” 蒋太后顿时瞪圆了眼睛,“他是我生的……” 升平长公主豁然起身,“没错,哥哥是母后生的,但这锦绣万里的山河,总不是母后给哥哥生出来的吧?你总是这么不依不饶的闹,就算有再多母子情分,也给你消耗光了。”有点怨怼,“让女儿夹在中间也难做人。” “你给哀家出去!”蒋太后怒道:“去吧,赶紧去抱紧你哥嫂的大腿,以后你就荣华富贵了。”一声冷哼,“哀家这里没有值得你贪图的,快走!” 难道不是事实?这句话,升平长公主到底没有说出来,转身拂袖走了。 蒋太后气得够呛,儿子不孝,儿媳更是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就连女儿也不听话,不向着自己,只一心一意巴结那对不孝夫妇。蒋家的人又都调走了,自己……,自己这日子,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 “你上次说的事,我跟皇上说了,皇上没几天就挑了两个职位出来。”凤鸾把抄录下来的东西,给升平长公主看,“两个都是肥缺,只不过一个职位在京城,一个要去外省,我觉得还是呆在京城更舒服一些。”笑了笑,“不过还得看驸马的意思,你拿回去,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升平长公主笑道:“一个已是难得,哪里还好意思挑肥拣瘦?”客套话,总还是要说几句的,而且哥哥有意让自己捧着嫂嫂,当然要用力捧着,“辛苦嫂嫂了,回头我让驸马准备厚厚的谢礼,答谢嫂嫂,顺便让哥哥也沾沾光。” 凤鸾听她这话说的有趣儿,掰了她的脸,笑道:“让我瞧瞧,你这嘴里是不是抹了蜜?这么甜,腻得不像话。”心下微叹,太后要是她女儿一半好相处,自己也就不用整天为难了。 “嫂嫂,我真羡慕你。”升平长公主忽地感慨起来,“哥哥一心一意待你好,居然为了你,连选秀都不选了。说句实话,便是我身为公主,驸马碍着情面没有纳妾,但是出去和朋友混混,吃个花酒什么的,也是少不了。” 凤鸾知道这个小姑子一向不说废话,心思转了转,“是不是太后娘娘听说皇上不选秀的事了?”抿嘴一笑,“老人家比较着急罢。” “是啊。”升平长公主不好说母亲的不是,见她心思敏透,松了口气,“母后的性子有点固执,且上了年纪,又喜欢多子多孙什么的,嫂嫂你顺着一点便是了。” 多子多孙?凤鸾心下轻笑,现在皇帝三儿三女,虽不多,但也不少了吧。蒋太后无非是想要选些美人进来,分一分自己的宠,----她看不惯儿媳,就连这种想头都生出来了,一个做婆婆的,居然也不觉得害臊。 世上总是有那么一种人,就是你不爽快了,我才爽快。 只不过小姑子算是一番好意提醒,况且与她无关,因而还是笑吟吟的,说了一些家常里短的话,才送人出去。 接下来,平静了一段日子。 其实萧铎现在等于没有后宫,他和凤鸾又是如胶似漆的,根本就不会有矛盾,至多不过是孩子淘气,训斥几句,第二天又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了。所有的矛盾,还是在蒋太后和凤鸾的婆媳关系上面。 到了秋风起的时候,又因为孝惠公主的亲事惹出一段风波。 起因是蒋家长房的人下聘,长房的忠勤伯夫妇和次子蒋子铮都进京了。蒋太后见到了娘家人,便不想再让他们回去,找到皇帝哭诉,说房州如何如何清苦,如何如何不如京城诸事便利,话里话外,都是想把娘家人留在京城的意思。 萧铎不允,只同意让驸马蒋子铮留在京城,并且是明年成亲以后,才能留下。 蒋家长房的人犯了错,当初给陈御史送古画的人,正是忠勤伯,因而心虚的很。尽管很想留在京城,一见皇帝不答应,就当即不敢再硬挺,下完聘礼,就带着夫人和儿子回去了。 蒋太后气得在永寿宫里摔东西,摔了一堆不解恨,干脆“病”倒了。 婆婆病倒,凤鸾自然是要过去侍疾的。 原本萧铎想着,母亲心里不痛快闹几天就算完事儿。哪知道她干脆一直“病”着,从早到晚把凤鸾拘在永寿宫,不到天黑不放人。 萧铎不放心,便过去听了一回壁角。 结果在珠帘外面,才片刻功夫,就听见母亲一会儿让倒茶,一会儿让喂药。凤鸾刚坐下歇会儿,母亲又说窗户太亮了,让去拉上窗帘,拉好了,过不多久,她又说关着窗户太闷,让打开透气。 总之,就是变着花样不停指使儿媳,越指使,越觉得有乐子。 宫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眼瞅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一个个紧张的不行,半晌听得高进忠奉命唱了一句,“皇上驾到。”然后见皇帝进去了,方才松了口气。 没有宫人敢在门外停留呆着,怕听见不该听的,都远远的躲开了。 萧铎进去,一把接过凤鸾手里的茶壶,“让朕来,好好陪着母后。” 蒋太后忙道:“让皇后做就行了。” 萧铎却道:“母后,儿子也想在你跟前尽孝。”心下已经有了应对的主意,也不多说,一直陪着到了天黑,才和凤鸾回去。 “你这傻瓜,怎么不跟朕说一声。” “无非是走动走动。”凤鸾笑道:“只当是活动筋骨了。”是有点累,但也不是挑担子上山的活计,“皇上日理万机的,后宫琐事,难道还要让皇上来摆平?再说,儿媳在母亲跟前尽孝,原是大礼,哪有为这个搬弄口舌的?” 不是真傻,是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暂时不提罢了。 没想到,萧铎会这么快赶来救场。 “那也没有这样尽孝的。”萧铎沉了脸,当然不是针对凤鸾,而是蒋太后,只是不好当面说生母的不是,“明儿我叫升平和贤姐儿进宫来,还有惠姐儿也过来,母后病着,女儿和孙女们也该尽孝。” 第二天,升平长公主、孝贤公主和孝惠公主,连带凤鸾,都在永寿宫一起服侍太后。 蒋太后叫凤鸾去倒茶,升平长公主便笑道:“我来,我来,嫂嫂不要抢了我的对母后尽孝的机会。”她让凤鸾去开窗,升平长公主又道:“贤姐儿,快去开窗。”她让凤鸾端药,升平公主便推推孝惠公主,“你这丫头最伶俐了,快去。” 蒋太后气得捶桌,“你别多嘴!” 结果这边还没压制住,萧铎下朝有亲自过来了,从头到尾,一直在太后床前不停的服侍,偏生太后不能像喝斥女儿那样,喝斥皇帝儿子,结果一整天下来,基本上没凤鸾什么事儿。 蒋太后才痛快了几天,又憋气了。 这天天躺着不再是享受,而是找气受,----只要一看见儿子女儿孙女忙个不停,儿媳只在旁边闲闲搭手,还笑容满面的,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结果半个月的功夫熬下来,蒋太后整天自找气受,真的病了。 太医诊了脉,说是,“肝气郁结,上火攻心,需要多加静养调理,平时尽量不要再动怒动气,否则容易气伤肝肺,于太后身体不利。” 萧铎闻言沉默了一阵,“知道了。” ☆、第228章 家事 蒋太后真的病倒以后,反倒省事儿。她没有精神头去计较,太医又让她好好养着身体,不要动气,免得气坏了自己身体。因蒋太后一见着凤鸾就生气,所以不再整天留着凤鸾在跟前,由得她点个卯,便不管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心气不顺,反正每天人参燕窝的慢慢调养。 凤鸾的日子开始清净起来,每天做做针线,陪陪儿女,再关心关心丈夫,早晚去婆婆那边请个安,便是悠闲的一天皇后生活。 甄氏进宫说话,说到一个有点忧心的问题,“昊哥儿他们都六、七岁了,怎地你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你才得一个昊哥儿,不保险,少说也得再生一个。”叹道:“当年你爹那样是没办法了,不然我也想多生几个,你若是有个兄弟,何至于像现在这般孤单?” 凤鸾笑道:“我不孤单,有皇上,有昊哥儿和婥姐儿。” “你这丫头。”甄氏戳了她额头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事儿。” “我知道。”凤鸾往母亲怀里歪,“可是这事没准儿,我当然也想再要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可是……”笑了笑,“或许时机不到吧。” “回头我去替你求求送子娘娘。”甄氏不是黏糊糊的性子,就提醒一下,但怀孕还得看天意,转而说起别的,“你看,这是我调配出来……,呃,还没起名字呢。” “这是……”凤鸾打开小瓶子闻了闻,“挺香的。” “那当然,我用了十几种花来配呢。”甄氏虽然年逾四十,但是保养得宜,性子又有些天真烂漫,看起来仍好似二十几岁的少妇,“我在古书上面看到的法子,调配好了,找了两个丫头用了一个月,试了十几次,见有效果,且无任何不适。然后我自己也用了,睫毛的确长长,才拿来给你瞧。” 凤鸾盯着那小小的玉瓶子,怀疑道:“这能让睫毛变长?” “你看我。”甄氏侧脸,指了指自己的睫毛,“是不是比以前长了不少。” 凤鸾努力的瞪大了眼睛,为难道:“看不出来,母亲你原来睫毛就长又密,我这没法对比啊。”睫毛能多长?增长也是有限度的,肉眼的确很难分辨出来。 但这一切,都难不倒具有求证精神的甄氏。 招手叫来领进宫的丫头,“过来,让阿鸾瞧瞧。”指了丫头的左边眼睛,“这边是没有用的样子。”再让丫头转了过去,“这边是用过以后的,嗯,看出来了吧?” 凤鸾轻轻笑道:“呃,好像是要长一点儿。” 丫头怕皇后看不仔细,瑟瑟道:“要不……,奴婢揪一边揪一根下来?” 凤鸾摆摆手,“不用,不用。”然后奉承母亲,“古书上的方子,没想到还真给母亲配了出来,厉害呀。” 甄氏满心小小得意,“这两瓶给你,一天一次,回头我做了新的再给你送来。” “行呀。”凤鸾现在白天时间太空,萧铎上朝,儿女上学,其实就算母亲进宫来说点闲篇,也挺好的。然后说起母亲的生辰,“我跟皇上说好了,等母亲生辰那天,皇上和我,还有孩子们,都一起去给母亲拜寿。” 甄氏微有唏嘘,“你这孩子,是一个有后福的。” 从前七灾八难的,几次三番差点把小命丢掉,现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做了皇后,皇帝又不纳其他的后宫嫔妃,一心一意守着她过日子,别说在皇宫,就算是在寻常富贵人家,都是少见难得。 ----要是再添一、两个儿子就齐全了。 ****** 凤鸾做了皇后,其父凤泽恩荣为承恩伯。现在凤家二房的人已经搬到承恩伯府,算是独立出来,不过今儿甄氏做寿诞,长房的大大小小也来了。还有不少皇室成员,以及相熟的故交好友,以及攀附后族的人,十分热闹。 在这么多宾客里面,林氏母女大概算是最寒碜的一对了。 要说林家,本来是和凤家八竿子都挨不着的,但是在前年,林大小姐和凤世杰订了亲,算是未来亲家,所以今儿林大小姐是来和未来婆婆贺寿的。 按理说,待嫁的姑娘是要回避婆家的,今儿只该林夫人自己来,不过事出有因,林大小姐过来有着说不得的缘故。而此刻,林夫人正在低声说道:“等下见着你未来的婆婆,表现的乖巧一点儿,听话一点儿。只要承恩伯夫人看上你了,这门亲事又好说了一些,记住没有?” “记住了。”林大小姐听话应了,心下却是咬牙,另有打算。 正在热闹中,外面突然有人欣喜传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一个管事婆子飞快跑了进来,喜滋滋的,“皇上去了前面男宾宴席,皇后娘娘马上就到,现如今已经走到二门了。” “哎呀,今儿还能见到皇后娘娘。” “是啊,皇后娘娘可真是有孝心的,亲自回来给承恩伯夫人贺寿呢。”宾客里,顿时议论纷纷,“这还不是最难得的,要紧的,是皇上今儿也亲自来了。” 有人朝甄氏道贺,“夫人真是有体面,就连我们这些客人都觉得荣耀。” 众人一片欢声笑语,说个不停。 林大小姐怔住,心思动了动,原本想好的计策临时改了主意,或许……,走皇后娘娘路子更为有效。她心下凄凉,试一试吧,至少不要牵连了家中姐妹,至于自己,好不好都那样了。 “皇后娘娘驾到!”不一会儿,一个宫人来到内院传唱。 众人都出来行大礼,恭迎皇后。 凤鸾正当韶华盛龄,原本又有倾国倾城的貌,沉鱼落雁的容,当她驻足在庭院中间的时候,那明紫色镶金边的百鸟朝凤华服,光芒灿烂,华美异常,仿佛带来了一片人间春.色,绚烂迷离令人不敢直视。 “都免礼。”她淡淡虚抬了手,然后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母亲今儿这身样子挺新鲜的,回头给我也做一身。”说话的语气,俨然还是一个撒娇的小女儿,让整个气氛松动起来。 第266节 凤大奶奶笑道:“皇后娘娘是最爱撒娇的。” “是呀。”凤鸾冲她笑,“大嫂最懂得我了。”又喊了穆柔嘉和凤三奶奶,“二嫂、三嫂。”再跟郦邑长公主等人打了招呼,并没有严格按照身份高低,很是亲近随意的样子,和相熟的人说起话来。 林大小姐有些发怔,甄夫人和皇后娘娘母女两个,好似琳琅美玉,那种珠玉璀璨一般的明丽光芒,宝光流转不定,简直叫人自惭形秽。 和自己订亲的,是皇后娘娘的庶弟凤世杰,他的胞姐做了肃郡王府的夫人,落差简直是天壤之别。听闻他们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并不太好,不过甄夫人这么美,居然还能容忍丈夫生了庶子庶女,继而摇摇头,自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自己的前途命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眼下宴席还没有开始,属于自由说话的时间,身份体面的,能和皇后搭一两句,林氏母女自然是轮不到了。林大小姐心急如焚,这种场合想跟皇后说上话不容易,一直挨到吃完宴席,众人准备看戏的空档,皇后先跟着甄夫人去内室歇息,这才算是和众人分开了。 林大小姐跟母亲说,要去出恭,找了凤家的丫头领路出门,然后到了僻静之处,塞了一块金子给丫头,陪笑道:“这位姐姐,想去给皇后娘娘磕个头,只要知道院子在哪儿就行了。” 丫头摇头,“不行,皇后娘娘怎么认得你?别想了。” “不敢麻烦姐姐。”林大小姐陪笑道:“到了院子门口,让人通报,皇后娘娘若是愿意见,那是我的福气,不愿意见,在院子外面磕个头也是好的。”说着,又从手上捋了一对金镯子,悄悄塞给对方。 锦帛动人心,丫头想了想,一咬牙,“好吧,见不着你可别后悔。” 林大小姐忙道:“不后悔,不后悔,东西都是你的。” ****** 凤鸾躺在美人靠上面,喝着茶,看了看屋子环境摆设,不由笑了,“母亲你这是把海棠春坞搬过来了。” 甄氏曼声道:“依着我,是不想搬动的。可是这宅子,是皇上赏赐给皇后娘娘家的恩典,总得给你几分面子。再者,一辈子和长房的人搅和着,也没意思,因而就费了些功夫……” “皇后娘娘,外面有个林小姐求见。” 凤鸾抬眸,“什么人?” “说是翰林院林成暇的长女。” 甄氏厌恶的皱了皱眉,“不见。”然后对女儿解释,“是你爹给那小东西订的媳妇儿。”一声嗤笑,“原是皇上册封太子前定的,本来好好儿的,后来你爹见皇上被册封太子,便开始后悔了,再等到皇上登基,这门亲事就更不合他的眼了。都是一些污糟破事儿,我是懒得管的,随他们折腾去吧。” 凤鸾沉吟了下,“见见再说。”抬手让宫人去传进来,与母亲道:“倒不是为了世杰他们着想,万一闹出什么来,我这里的名声不也不好听么。” 甄氏有点犯恶心,“好事儿没咱们的,擦屁股的事儿倒是甩不掉。” “母亲你别恼。”凤鸾笑着劝了一句,然后等林大小姐进来,见她长得清秀白皙,虽无十分美貌,但是举止落落大方,也是一个标准的官宦人家姑娘。心下想着,配庶弟凤世杰,也配得上了。 “皇后娘娘。”林大小姐满心委屈,却不敢哭,怕一把鼻涕一把泪,惹得贵人心烦就不好了。尽量平静情绪,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大致和甄氏不差,然后道:“妾身知道,亲事需要门当户对,既然不配了,便不再是一门好姻缘。但是……,妾身后面还有三个妹妹,若是妾身被退亲,传出林家女儿不好的流言,叫她们还怎么嫁人?所以,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退亲?”凤鸾双眼微眯,“有人去林家说了要退亲?” “那倒没有。”林大小姐红着眼圈儿,“不过妾身已经十六岁了,原本按时间,今年春天就该下聘礼的,却……”顿了顿,“我们想着,大抵是承恩伯想让家里另外给妾身择一门婚事。”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另外择婚事?不先退亲,怎么择?凤家一直拖着不拖,无非是不想承担退亲的名声,反正男子不着急,姑娘急,林家等不起自然就先退亲了。 甄氏在旁边一声冷笑。 因当着外人,不好大口大口的唾弃丈夫罢了。 林大小姐知道未来婆婆和公公不和,议亲的全部过程,婆婆都没有参与,听得她这声冷笑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凤鸾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今儿有何打算?” 林大小姐跪下去磕头,“妾身不敢痴心妄想,只求皇后娘娘体恤几分,好歹让妾身进了凤家的门,然后……”她落泪道:“然后妾身福薄,命理不济,不会太久就会因病亡故,好歹全了林家姑娘的名声,也不……,碍着承恩伯再为儿子挑选良媳。” 凤鸾明白她的意思,既然要死,好歹也想给家里挣一分体面,算是跟凤家二房结过亲的,曾经是皇后娘娘的小姑子。想了想,问道:“本宫若是不允呢?” 林大小姐有点茫然,“那……,妾身就在家里亡故。” 其实想想,也知道皇后娘娘多半不会答应的。自己若是嫁过来了,便是死,将来凤世杰再娶亲也是续弦,名分不好听,好一点的姑娘自然不愿意嫁。只不过……,是抱了一线侥幸罢了。 甚至还想,或许皇后娘娘和未来婆婆瞧着自己可怜,会开恩应了这门婚事,----若有活下去的希望,谁有想死了?自己……,才得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啊。 林小姐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磕了头,“妾身唐突,妾身告退了。” 她回了宴席,林夫人急道:“你这孩子,去上个茅房怎地这么久?等下戏文马上就要开始演了,找个机会,咱们单独见见承恩伯夫人说话。” “见过了。”林大小姐恍然道。 “啊?”林夫人急了,“你自己跑去见了?没有说错话吧?承恩伯夫人是个什么态度和意思?”推了推女儿,“你倒是快说啊。” 林大小姐摇摇头,“不成。” 林夫人顿时脸色一白,仔细瞧了瞧,女儿仿佛是刚哭过的样子,----看来是没有谈拢,事情不成,一下子心都凉了。 到了戏台上,也不知道戏子们依依呀呀唱的是什么。 几折子戏唱完了。 正在换场的片刻安静空档,一个绿衣内监捧了明黄圣旨过来宣唱,“翰林林成暇之长女接旨……”众人都是惊疑不定,林大小姐更是脑子一片嗡嗡,被人牵引到了内监跟前跪下,听那内监唱道:“今有林氏女贞静贤淑,特旨赐婚为承恩伯之长媳。” 很是简短的一道圣旨,听起来也颇为仓促,甚至没有华丽的辞藻,就直接皇帝拍案一定赐婚了。 “姑娘,快谢恩呐。” 林大小姐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转头去看皇后娘娘,见她面含微笑,看着自己,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皇上赐婚!承恩伯还敢再退亲吗?甚至自己嫁人以后,公公和丈夫都得给自己几分体面。皇后娘娘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说动皇上,并且让皇上马上拟了圣旨,----这份巨大的恩典,和皇后娘娘的盛宠简直那一想象! 她跪下去磕头,含泪道:“臣女接旨,叩谢皇恩。” ****** 凤泽拄着拐棍急匆匆赶了过来。 宴席散了,凤鸾正在屋里和母亲说话聊天,见父亲来了,且脸色不好,因而也懒得起身迎接,只是笑道:“父亲,今儿气色不错啊。” “阿鸾。”凤泽急得跺脚,“你办的事儿太仓促了。”他还不清楚内情,以为只是女儿一片好意,“虽然世杰的婚事让皇上赐婚好看,可是……,那林家不合适,等回头挑了合适的再说啊。” “是吗?”凤鸾嘴角微翘,“可我听说世杰和林大小姐已经订亲,既然订了,自然就是挑好了,怎么就不合适了?”懒得和父亲啰嗦,直接道:“就明说了吧,父亲当初给世杰挑这门亲事,林家不得不答应,那是看在我这个端亲王妃的面子上,等我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父亲又想逼得林家退亲,这事儿才是不妥吧。” 凤泽怔了怔,“你都知道了。” “是。”凤鸾淡淡道。 甄氏却是完全不耐烦,“亲也订了,圣旨也下了,且安生一点儿吧。” “林家不合适……” “父亲难道想要抗旨?”凤鸾也有点不耐,冷笑道:“世杰是中状元了?还是立下赫赫战功了?怎么就让人家翰林家的女儿高攀不上?哦……,因为他是未来的承恩伯世子了吗?父亲忘了,这个爵位可不是世袭的。” 凤泽脸色一惊,“有你在,为何世杰不能袭?” “那也得看我高不高兴。”凤鸾不客气道:“从小到大,父亲没有管过我,我生病的时候,我危难的时候,父亲你在哪里?你可曾关怀过女儿一句,可曾看望过女儿一回?你做了承恩伯,那是因为你是我的父亲,不是因为你的恩情,你没有。” “阿鸾,你……,你生什么气啊。” “你说呢?父亲。”凤鸾问道:“凭什么我吃苦的时候,你们不来共患难,我富贵了,你们就都来享福不说,还给我惹麻烦。林家的亲事已经订了,你们还想逼得人家退亲,万一那林家姑娘死了,传出流言是皇后娘家的人逼死的,叫我的脸面要往哪里放?我为何要替你们背这个黑锅?” 凤泽忙道:“怎么会?断然没有的事。”他哦了一声,“难道是那林家小姐扬言要自尽,吓唬你?阿鸾,你根本就不用怕她。” 凤鸾淡淡道:“是我根本就不想替你们擦屁.股。” 凤泽脸色有些挂不住,跺了跺拐杖,“阿鸾,我是你父亲。” “是吗?”凤鸾好笑道:“只生不养的父亲?偏心庶出弟妹的父亲?置我母亲于不顾的父亲?一辈子只守着姨娘过的父亲?”她凌厉道:“我是皇后,父亲你做不做承恩伯,都不影响皇上对我的宠爱半分,别惹得我生气,做些不愉快的事情出来。” “皇后娘娘,龚姨娘门外求见。” 甄氏恶心道:“叫她滚!” 凤鸾却道:“叫她进来,在门外立着。”然后隔着门道:“龚姨娘,好生服侍父亲回去劝劝,少动气,少上火,免得气坏了父亲的身体。” “是,妾身领命。”龚姨娘的声音有点急,“老爷,贞娘。” 凤泽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正事儿,原本皇帝已经下旨,无可更改,就不该再替儿子的婚事的,倒是女儿那边,“阿鸾,贞娘一直都是肃郡王府的夫人,你看……” 凤鸾当即打断,“父亲若是想让贞娘做继妃或者侧妃,就别提了。”她本来还可以好声好气说话,当刚才是在是被恶心到,直接道:“我为什么要让一个惹我母亲生气的庶妹,将来和我母亲平起平坐?甚至还要让我母亲给她行礼?这件事,你们别再痴心妄想了。” 甄氏笑道:“说得好,这才是我养的女儿。” 凤泽还要再说,“阿鸾,你……” 凤鸾却是不耐烦道:“来人,送承恩伯出去。”然后对着门外说了一句,“龚姨娘若是不能体谅本宫的意思,那就别在承恩伯府里面呆了,家庙那边,倒是一个挺不错的去处。” 门外顿时一片安静。 凤泽被宫人给强行送了出去,一串脚步声后,再无声响。 甄氏在屋里嘀咕道:“好好儿,兴致都给他们败坏了。” “不用理会。”凤鸾复又拿起花牌,悠闲道:“我跟皇上说好了,今儿要陪着母亲乐一天,只要赶在宫门落钥匙之前回去就行了。” 甄氏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也不再生气,转而笑道:“等我去把大长公主叫来,她喜欢玩这个,三个人也热闹一些。” 郦邑长公主过来,祖孙三人还真打了一下午的花牌。 凤鸾笑吟吟的辞别了外祖母和母亲,回了宫,刚刚换了衣服,正在和萧铎一起喝茶解油腻,忽地外面来了宫人,“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三皇子晕倒了。” 三皇子?凤鸾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说年哥儿。 萧铎原本都脱了外袍,只得有让人拿来穿上,对凤鸾道:“朕过去,你就先不用过去了。”谁知道母亲那边又是怎么回事,阿鸾过去,不定又沾惹上什么麻烦,真是没有一天消停的。 凤鸾却道:“我去看看,没事再回来吧。”不然皇子晕倒,身为嫡母不过去,只怕太后娘娘又有说头了。 ☆、第229章 纷乱 萧铎看着床上躺着的年哥儿,眼睫毛乱抖,分明就是假装闭着眼睛,早先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不知道,但这会儿肯定已经醒过来了。他先转头看向乳母,问道:“好好儿的,年哥儿怎么回晕过去?” 乳母低了头,“年哥儿惹得太后娘娘生气,被罚跪,时间稍长就晕倒了。” “跪了多久?” 乳母咽了咽口水,不敢撒谎,“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眼下是秋天,即便年哥儿是小孩子,跪一刻钟肯定也是不会晕倒的。萧铎知道儿子是在撒谎,多半是不想跪了,假装晕倒,然后好趁机逃避责罚。小孩子耍赖虽然有些不懂事,但也可以理解,回头再教导便是。倒是母亲为什么责罚年哥儿跪下,有点让人费解,“年哥儿到底做错什么事?惹得母后动气。” 乳母的头更低了,“今儿不是承恩伯夫人的生辰吗?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二皇子和三公主都出宫了,三皇子便想着也去玩儿,然后……”声音有点瑟瑟,“三皇子就去跟太后娘娘说,想去承恩伯府玩儿。”底下的话,便没敢再说了。 萧铎脸色沉了沉,----母亲就为这个,罚跪年哥儿?!这不是孩子不懂事,而是母亲这个太后“不懂事”。为了和儿媳怄气过不去,就连想去玩儿的孙子都罚跪,说出去,简直要笑掉人大牙! 凤鸾站在旁边,心下笑了笑,挥手让乳母和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然后道:“皇上,让年哥儿歇着吧。”和皇帝去了偏厅说话,“我瞧着年哥儿不像有事,母后正在养病,太医说了不宜动气,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还是不要再提了。” 萧铎皱眉道:“好歹年哥儿是她自己亲手抚育的。” 凤鸾只想日子过得消停点儿,说道:“皇上不必为此烦恼。你看,年哥儿到腊月里就六岁了,该入学了。与其让他整天这么没龙头的马乱跑,不如早点入学,送去和哥哥姐姐们在一处,学了乖,也就懂事了。” 萧铎静了静,她的这个主意不错。 把年哥儿送去上学,白天都不用在永寿宫里面呆着,晚上回去有乳母看着,和母后接触的时间自然就少了。正好也让年哥儿学学规矩,懂点事儿,母后养着年哥儿根本不用心,不过当个玩意儿,自己的儿子都给她养坏了。 第267节 因而颔首道:“行,就依你的意思。” 凤鸾骇笑,“别的,千万别说是我的意思。” 萧铎见她虽然是开玩笑,心里也有点过不去。母后整天跟她怄气,为着年哥儿想去凤家还罚跪,她不但没有怨言,反倒帮着自己出主意,解了麻烦,安置了年哥儿,却还不敢说是她的主意。 有些心疼,“走,咱们去给母后请过安,就回去歇着。” ****** 第二天,萧铎便把年哥儿给送到了学里。 蒋太后那天也是火气上头,又找不到人发作,才责罚年哥儿,等年哥儿真的白天都不在宫里,又是少了一个活泼小玩意儿,寂寞的慌。偏生上学是正事,拦不得,每天这日子过得更是郁闷,无聊且无趣。 直到冬月里第一场雪下来,江陵王被调到外省的消息传来,才让她痛快了点儿。 凤太妃正在坤宁宫里求情,苦苦哀求,“阿鸾,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皇上若是心里不痛快,贬了我的位分,或者罚我,都行,只别把十二送去外省。”她垂泪,“江州偏远凄苦,十二他从小娇生惯养的……” “姑姑。”凤鸾嘲讽打断她道:“你都盼着十二做皇帝了,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来求情?当初若是皇上真的有事,因为眼疾而退位,我这个皇后又是什么处境?莫非姑姑以为,皇上真的只是无缘无故调遣十二?当初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开的,又是谁让人在太后面前挑唆的,姑姑自己心里清楚。” 凤太妃顿时站不住了,坐在地上。 “至于姑姑说的,什么贬你的位分。”凤鸾笑了,“你都是太妃了,贬做是太嫔或者先帝贵人,又有何分别?皇上还留着十二一条性命,已经是给凤家脸面,给我这个皇后脸面了。” 凤太妃闭上了眼睛,眼泪溢出,悔不该……,一时贪念惹出今日之祸,不,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了。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那点狂妄私心,害了儿子,忍不住哽咽道:“阿鸾,十二他什么都不知道。” 凤鸾却道:“他若知道,就不是调出外省这么简单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抵在姑姑的心里,总是不平衡的,觉得凤家应该扶植出身高贵的她,和更加亲近凤家血脉的十二皇子,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忍不住想要尝试。但既然有这份狂野之心,那么……,就要有承担尝试失败的心理准备。 窗外落雪纷纷,宣告着一年冬天的来临。 凤鸾送走了自己的姑姑,躺在窗边看雪景,想着这一年的春天、夏天、秋天,几件起伏不定的大事,思绪越飘越远,----那个去了桃花盛开地方的人,此刻此刻,是不是也在同样的看着落雪,但愿他一切安好。 而自己,注定是要在这宫闱里纠缠一生了。 落雪寂寂,萧铎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就在这样的落雪里悠然过去。 因为头年雪下得大,瑞雪兆丰年,到了次年春天里,果然庄稼长势十分喜人,一片举国安定的平兴景象。十四岁的孝惠公主,便在这样风调雨顺的一年开端里出嫁,她以公主身份下嫁,婚事自然比姐姐要办得更加隆重热闹。 更主要的是,蒋太后发愿要给蒋家的人挣体面,办得风风光光的。 因为是公主和驸马的成亲大喜,蒋家的人都来了京城贺喜,蒋太后更是亲自参加了这场喜宴。这可是她去年郁闷了大半年后,迎来的最高兴的事情了。 “太后娘娘,皇上那边还是没有松口吗?”蒋夫人问道。 蒋太后脸色一沉,“别提他了!”想起去年受的那一肚子窝囊气,就来火,“现如今,他眼里都只有那个狐媚的凤氏,哪里还看得到娘?哀家这个儿子啊……”长篇大论的诉起苦来,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是找到人倾诉发泄了。 蒋夫人听着太后的意思,意思是蒋家留下无望,便没有心情再听。只是她和蒋二夫人都不敢露出不耐烦,看着太后那张半年就苍老许多的脸,不时的点点头,却是不便随意说皇帝的不是,也不敢说。 而宫里,凤鸾正在悠闲自得的浇着花,不知道有人正在埋汰自己。 孝惠公主下嫁蒋家,不论是新娘,还是新郎,都和自己的关系谈不上好,何苦去凑那个热闹?便是萧铎,也并没有亲自过去。 想到他处处为自己着想,气流稍平,心中带出一点暖意温柔,----儿媳和婆婆有矛盾,男人最关键,萧铎肯偏向自己就够了。 姜妈妈低声道:“这次蒋家回京,该不会就要留下来吧?就算皇上不允,只怕到时候太后娘娘那边又要闹了。” 凤鸾笑道:“闹就闹吧,也不看看自个儿的年纪和身体,就不怕折腾坏了。” 她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语的调侃,却没想到,很快蒋太后就真的要被一件事,给气得折腾坏了,以至于卧床不起,再也没能爬起来乱蹦跶。 晌午的时候,萧铎处理完了政事过来吃饭。 其实他做了皇帝以后,和之前在端亲王府的习惯区别不大,除了以前是臣子,现在是皇帝,每天还是忙完了过来找凤鸾,陪着儿女们一起吃饭。而凤鸾对菜式的要求是清淡爽口,搭配好,并不大鱼大肉,看起来,倒和平常人家的过日子没啥分别。 萧铎先喝了一碗汤,才吃饭。 凤鸾笑道:“今儿是惠姐儿出阁的日子,我让人加了菜,比平时多些,等下皇上看看喜欢吃什么,多吃点儿。”穆氏留下的一对儿女都嫁了,自己也就省心了。 还剩下一个珍姐儿,不妨事,到时候择一门差不多的婚事即可。 萧铎怕她担心蒋家的事儿,说道:“你放心,朕不会让蒋家的人留下来的。”没有蒋家的人,母亲还能消停一点儿,留下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凤鸾不好说蒋家的不是,只是微笑,“一切有皇上做主。”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十分和睦。 结果吃完了饭,正在喝消食茶的功夫,就有宫人匆匆进来回报,脸色不好,“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宫外……,刚得的消息。”低了头,“说是孝惠驸马和人骑马摔下来了,伤了腿,这会儿正叫了跌打大夫赶过去呢。” 凤鸾皱眉,“摔下马了?” 这么不吉利!继而心思一动,这事儿是真的不凑巧蒋子铮倒霉,还是……,有别的什么蹊跷?比如蒋子铮腿伤未愈,父母放心不下,只好留在京城照顾之类?但愿是自己多心了吧。 萧铎的脸色更是不虞,叫了高进忠,吩咐道:“让太医看仔细了,回禀朕。”凤鸾能想到的,他当然同样能想到,蒋家若是敢偷偷的私下捣鬼,决不轻饶! ☆、第230章 事端 “不对。”萧铎突然道。 凤鸾惊疑的看向他,没明白,“什么不对?” 萧铎脸色沉沉,“今天是惠姐儿大喜的日子,驸马应该在公主府里才对,怎么会突然跑出去骑马?”双眼微眯,“就算没到晚上入洞房的时候,也没道理乱蹿,他出公主府做什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比得过新婚大喜还要紧!” 这倒是……,凤鸾轻轻头,只是越蹊跷就越不好说话。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蒋子铮不仅出门了,而且还的确是真的摔着腿了,只不过这里面的曲折嘛,却是够两本折子戏了。 起因是蒋子铮之前在京城有个相好,是个卖豆腐脑儿家的姑娘,因而长长过去喝豆腐脑儿,一来二去,眉来眼去就好上了。偏生豆腐西施是个多情人,因为是处子之身跟了他,又见蒋子铮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官宦子弟,便一心想要给他做妾。 要说那豆腐西施有点念头,也是平常,谁愿意一辈子在过苦日子呢?当然这种事,不是想想就能办到的,不然风流公子哥儿们得纳多少妾?豆腐西施琢磨了下,打算偷偷给蒋子铮生了一个儿子,然后凭着儿子混个姨娘。 结果偏生怀不上,又赶上蒋子铮要离开京城,豆腐西施便想了一个锦囊妙计,等蒋子铮一走,便去抱了一个长得白净的婴儿,私底下悄悄养着,打算回头找蒋子铮认一个便宜爹。 最开始蒋太后只是恭嫔娘娘,蒋子铮不过一介寻常富贵公子。但是后来萧铎登基,蒋家一下子鱼跃龙门成了太后母族,再后来,蒋子铮又和孝惠公主订了亲。那豆腐西施不傻,知道是没办法再做蒋子铮的姨娘了。 养着孩子,是打算找蒋子铮给点银钱。在她想着,蒋子铮是要做驸马的人,一定会急着摆脱麻烦,自然也就只能当个冤大头,被狠狠咬一口了。 于是新婚之日人多混乱,让人送了信,求蒋子铮给点养孩子钱。 ----有借着喜日威胁之意。 蒋子铮心里果然急了,----妈呀,这跟公主才成亲,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还不被皇帝老丈人给打死啊?趁着时辰尚早悄悄溜出去,见了豆腐西施,说是在城郊有房子安置,哄着她和老爹、孩子一起上车,打算叫人送出京城,随便找个悬崖一推便算完事儿。 那豆腐西施不肯走,只要银子,两下里便争执起来。最后豆腐西施和老爹都被人捆了,顿时明白情郎的狠心和绝情,又慌又恨,吵闹道:“这个孩子是别人家的,你的亲儿子,我已经给送到公主府门口了。要是我这边不能平安拿到银子,你也别想好过,闹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 蒋子铮吓得腿软脚软的,慌忙往回赶,生怕公主府门前冒出一个儿子来,结果由于太过着急,下马的时候就摔下来了。 当然了,后来豆腐西施被审讯才道出,根本就没有给蒋子铮生过儿子。 但这时候,已经是皇帝介入此事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经过就是这么个经过,只是处理……,萧铎登基以后威仪渐重,加上眼疾时候养成的习惯,已经很好动怒。但蒋子铮这事儿,还是气得他狠狠摔了半套茶具,弄得一地碎片。 因为事关蒋太后的娘家人,凤鸾不好插嘴,只是让人进来默默收拾了东西。 “皇上,孝贤公主殿外求见。” 凤鸾便起身,“贤姐儿有体己话要跟你说,我先回避一下。”又道:“皇上别在这个时候骂蒋子铮,你越骂,贤姐儿越上火,只好好安抚她,回头她做姐姐的,才好去劝解妹妹。不然日子总是要过的,弄得惠姐儿整天和蒋子铮闹,天天不安生,惠姐儿也不得痛快。” 还能怎样呢?才成亲,总不好为这点风流韵事就和离吧?况且还有一则没说,蒋子铮可是太后的侄孙,惠姐儿和他闹起来,不定又要吵得天翻地覆呢。 “朕知道。”萧铎被她的一番温柔体贴化解了几分怒气,看了看她,“你去准备晚上的饭菜,朕来跟贤姐儿说说。” 凤鸾微笑,便从侧门往后面回避去了。 孝贤公主一进门便跪下,跪下便哭, “父皇你知道,惠姐儿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只能让人哄着,宠着,那里受得了这个?新婚第一天,蒋子铮就让她难堪受气,将来还不知道会闹成怎样。”眼泪啪嗒往下掉,“父皇,这蒋子铮如此不堪,不是良配,妹妹不能嫁给他!” “你起来。”萧铎扶了女儿坐下,说道:“蒋子铮的确闹得不像话,不过好在只是成亲以前,朕会教训他的。”脸色微凝,“至于什么配不配的话,不要再说。难道为了这个让惠姐儿跟驸马和离?这样惠姐儿难道就不受气,不难堪?你这些抱怨在父皇面前说说也罢了,别在惠姐儿跟前提,不然她心里面更加想不开。” 孝贤公主说得是气话,怔了怔,也知道妹妹的确不能就这么和离。 萧铎又道:“毕竟这事儿没有闹开,以后也不会闹开。外头的人,只知道驸马喝多了酒不省事,叫了大夫而已,遮掩遮掩也就过去了。” 孝贤公主还在怔住,半晌回神,“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事的。” “贤姐儿!”萧铎脸色一沉,“亲事是你祖母让结的,蒋子铮是你表哥,也是惠姐儿的表哥,总算有些毛病,你也不能如此非议长辈。” 孝贤公主的嘴动了动,像是负气,继而抿嘴不言。 皇帝送走了女儿,又有忠勤伯夫妇进宫求见,被拒绝了。夫妇二人只好去了一趟永寿宫,在蒋太后跟前哭诉,“铮儿不懂事,我们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方才求见皇上没有见着,还请太后娘娘替铮儿描补几句,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悔改,请皇上宽恕铮儿。” 蒋太后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加上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当即道:“年轻人都是馋嘴猫似的,遇上个把狐媚歪道的女子也是平常,铮儿是被人引诱的,不怨他,让人把那卖豆腐脑儿的给打死!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可是她肯,皇帝却不肯就这么揭过去。 三天后,便将蒋家人给送出京城,调三千军队护送,这一次不是送去房州,而是千里之外的海南崖州,所谓天涯海角,已经远到不能再远。当时蒋太后还不知情,因为才除了蒋子铮的事儿,不好和皇帝闹着要留下蒋家的人,暂时只得忍了。 等到四个月后,收到家书,才知道娘家的人去了天边边的崖州! 蒋家的人光赶路就赶了三个月,回信的一个月是驿站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不仅路途遥远无比,而且据说当地条件颇为艰苦,饮食气候也是不习惯,蒋家大老爷从进入海南省便开始生病,一直到落定脚,差不多丢掉了半条老命。 且还有一条,这一路沿途经常会遇到各地散落流寇。去的时候,有三千军队护送当然没问题,蒋家若是想要自个儿回京,嘿嘿,不定就在半路给丢了性命。而皇帝明显是不可能再去接人,所以海南再难熬再苦,蒋家的人也只能一辈子呆在那儿了。 ----且一辈子受尽煎熬苦处。 蒋太后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气得两眼一黑,等昏迷半晌给人弄醒了,当即就喝斥宫人道:“去叫皇上过来。” 萧铎来了,但是仍凭母亲怎么哭诉,怎么吵闹,都是无动于衷。 只是忍耐劝道:“母后,请爱惜自己的身体。” 蒋太后又怒又气又是恨,“你舅舅在崖州病了,都是你害的!”呜呜咽咽的,一阵眼泪横流,“我看你,是要把蒋家的人都弄死了,才甘心啊。”又迁怒凤鸾,“你是被凤氏给迷了心窍,弄死蒋家的人,好讨她的欢心。” “母后。”萧铎皱眉道:“蒋子铮犯错,朕才罚蒋家的人去崖州的,又与阿鸾有什么干系?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没有处置蒋子铮已经很不错了。” 蒋太后开始歪缠,骂道:“你有了媳妇没了娘!” 萧铎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子不明白,母后的荣耀是因为儿子得的,母后平日里病了,是阿鸾领着人过来照顾安排的,孝敬母后的是儿子和儿媳,为何母后眼里只有娘家人和兄弟侄儿?为了娘家人,和儿子儿媳生分,到底是图什么?”他冷笑,“难道将来母后百年之后,不是儿子尽孝,还是蒋家的人不成?!” 图什么?当然是图争一口气,特别是在儿媳面前争一口气了。 可是这话叫蒋太后怎么好意思开口?憋了半晌,憋出一句,“好哇,你现在就盼着哀家死了,哀家两腿一伸,这后宫就是凤氏的天下了。” 萧铎听了,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 “你……,你给哀家回来!”蒋太后在后面叫骂。 第268节 可是哪里有用?皇帝便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没耐心听她胡搅蛮缠,更没那个兴致专门过来此次受气。从这以后,每次过来请安见一面,见母亲没事,便总说前面朝堂政务繁忙,匆匆点卯就走了。 蒋太后气得不行,叫了女儿进宫来,拉着她不停的诉苦。 升平长公主却道:“母后都不心疼哥哥,叫哥哥何以心疼母后?母后眼里只有蒋家的人,哥哥和我也要往后排,母后便叫蒋家的人先来孝敬好了。” 一句话堵得蒋太后胸闷气短,把女儿给撵了出去。 再说蒋子铮这边日子也不好过。 首先,孝惠公主根本就不同他圆房,这还罢了;其次,孝惠公主从来没有给丈夫一张好脸,只让他在偏房养病,每天有宫女过去送药换药,平时连个面都不见。若是蒋子铮出门来找她,便是一顿讥讽,“怎么不去找你的豆腐西施啊?” 平常人家,妻子自然是不敢随便和丈夫顶嘴,可这是公主府啊。 蒋子铮起先还赔礼道歉的,被骂了几次狗血淋头后,也灰了心,只能每天自己躲在屋子里郁闷不已。他其实是想出府的,京城里哪儿不是乐子呢?可是怕皇帝和公主怪罪下来,不敢出去,好歹得等哄好了公主再说。 “怎么办?姐姐。”孝惠公主急了,“我整天不理会他,又骂他,偏生他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而且还不出门。”跺了跺脚,“他这不出门,咱们的计划可要怎么实施呢?他不犯错,又要怎么……” “你别急。”孝贤公主打断妹妹,想了想,“不出门便不出门,男人要犯错,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拉着妹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 孝惠公主点了点头,“嗯,我都听姐姐的。” 没过几天,蒋子铮便稀里糊涂把一个宫女给睡了。 孝惠公主冲过去大哭大闹,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蒋子铮赶紧分辩,可是……,的确是睡了人啊,分辨来分辩去,也不过是,“我喝多了酒,不知道怎地就……” 孝惠公主如何肯依?哭道:“我们去父皇跟前评评理,你之前勾引豆腐西施,现在又来作践我的宫女,居然还是在公主府里面,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正闹着,就有人慌张张过来禀报,“芳絮上吊死了。” ☆、第231章 喜讯 事情闹出来,皇帝自然又是一番龙颜大怒。 凤鸾听了直叹气,“这怎么都不想着过点清净日子呢?没个知足的时候。”想想又是疑惑,蒋子铮就那么色胆包天?前头的错还没有了结,后面就又把公主府的宫女给睡了,是他心粗,还是另外有什么隐情?罢了,不与自己相干。 才不愿意搅和进去这摊子烂事儿,他们要闹,随便他们闹好了。 凤鸾觉得最近心情不太顺,听不得烦心事,一听,就觉得心烦意乱的,因而跟姜妈妈说道:“大抵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我这脾气也大了。” 姜妈妈听了却道:“娘娘的脾气能不大么?这从进宫以后……”指了指永寿宫,“那边就没有一天消停的,不管有事没事,都爱折腾娘娘,换做谁也受不了。” 凤鸾点点头,想起太后最近的冷言冷语,----虽然不至于为了这个上火,但肯定不会有好心情啊。摇了摇头,叹气道:“自来做媳妇的都是要受点气的,要是遇到讲理的还好,遇到不讲理的……,罢了,好歹有皇上心疼体贴我呢。”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婆婆那里有不足,丈夫不错,儿女双全,也够了。 自己静了一会儿,又道:“现在盛夏难耐,心气浮躁也是有的。让人多准备一些冰镇酸梅汤,我爱喝,皇上过来也能痛喝两碗,再者孩子们也喜欢喝。” 姜妈妈笑道:“放心,肯定足够喝了。” 萧铎从前面回来,掏了一对玉簪子和几个玉佩出来,给凤鸾道:“前段下面进几块好玉,朕让人雕成摆件,其中一块特别好的料子,做摆件可惜了,就让做了这些,玉簪子给你,玉佩给孩子们分了。” 凤鸾瞧了瞧,两枚玉簪都是十分漂亮,“多谢。”笑了笑,对镜别在了头上,又看剩下玉佩,一共七枚。 看来萧铎这个父亲做得不错,每个儿女都记得。过后先让儿女各自挑了喜欢的,然后给崇哥儿和年哥儿各送去一枚,第二天,派人出宫,给珍姐儿送了一枚,孝贤公主和孝惠公主一人一枚。 去给孝惠公主送玉佩的宫人,哭丧着脸回来,“不好了,驸马爷掉井里淹死了。” “淹死了?!”凤鸾手上的茶盖叮铃一响,怔了怔,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又要起大风浪了。可是这事儿捂不住,赶忙另外叫了一个宫人,“快去告诉皇上,至于太后娘娘那边……”沉吟了下,“太后娘娘病着,还是等皇上缓缓的说罢。” 也免得自己的宫人被迁怒,送了小命。 然后才问:“怎么回事?” “说是那个什么宫女芳絮死后,驸马精神恍惚,夜里闹着说见了鬼,弄得一院子的人不安生。然后……,不知道半夜什么时候驸马出了门,等到天明,下人们找不到驸马,满院子的搜寻,才在后院的井里发现了驸马。”宫人比划道:“说是头泡的有这么大,身子有这么粗……” 凤鸾听得一阵恶心反胃,嫌恶道:“快别说了!”去不知怎地,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起来,倒是把早上的芋儿粥给吐了出来。她连连捶着心口,让人端水,漱口了半天喘着气,感觉还是不舒服。 姜妈妈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却是意外之喜。 “恭喜皇后娘娘。”过来诊脉的太医喜滋滋的,一脸捡着了大好事儿的表情,“皇后娘娘有一个多月的喜脉了。” “啊?”凤鸾怔住了,有点不敢相信。 小日子是迟了几天,但是进宫这一年里面迟过几次,太医都说是因为心情不佳,引起的内分泌失调,所以也没太在意。况且龙凤胎今年都七岁了,中间七年未孕,哪里会想到这上头来?怔了半天,才欢喜道:“可是真的?你再切切脉,别弄错了,让本宫空欢喜一场。” 太医笑道:“断不能切错喜脉的。”不过见皇后不放心,还是又切了一回,然后起身道:“真真切切,皇后娘娘一准儿是喜脉。” 笑容便从凤鸾的眼底绽放开来,犹如繁花胜放。 萧铎才得了蒋子铮的死讯,刚赶过来,便见殿内的人喜气盈盈的,不由一愣。若非知道凤鸾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都要多心了,因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 “你们别说!”凤鸾笑吟吟的,撵了太医和宫人们出去。 萧铎看着她,“还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过看她的样子,的确是喜事,自然是想要听一听的,好扫扫蒋子铮死讯的晦气。 凤鸾进宫以后,还真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虽然有皇帝护着,但是太后那边天天不安生,纵然心气平,但也绝对称不上愉悦。而再次怀孕这件事,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欣喜,足以击退一切烦恼。 “六郎。”她环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有喜了。” “有喜了?”萧铎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喜?” “你怎地这么蠢!”凤鸾嗔怪道:“笨!”拉了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眉眼弯弯里面装满了欣喜和骄傲,“你又要做爹啦。”她问:“高不高兴?还不快快谢我给你带来的好消息。” “真的?”萧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搂在自己身上,仰视道:“朕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忍不住想搂着她转个圈儿,转了一点儿,又停住,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美人榻上,满脸欣喜,“阿鸾,不管你是生女儿,还是儿子,我都欢喜。”又道:“嗯,都谢谢你的好消息。” 凤鸾笑道:“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是真的。”萧铎想起自己登基以后,也没几件开心的事,她的身孕,的确是很大一个喜讯,谁会嫌自己的孩子多呢?更何况,还是心爱的人所生,那份高兴自然又扩大了许多倍。再想到生一个像她的孩子,何等漂亮?像自己的孩子,何等欣喜?简直笑得合不拢嘴,“等朕空了,咱们好好的庆祝一下。” 两个人在屋里高兴了一阵。 欣喜过去,凤鸾才道:“蒋子铮的事儿,我还没有跟太后娘娘说,想等着皇上过去再委婉告知,免得太后娘娘上火。” 萧铎沉吟了下,“母后最近身体不是太好,蒋子铮……,先不说了。”不光母亲知道消息不安生,而且驸马死得蹊跷,这事儿自己还得好生查一查,万一……,总觉得和女儿脱不了干系。 要是真的是惠姐儿做了手脚,闹开了,那可真的是一场大风波了。 因而萧铎将消息暂且隐瞒,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太后,而且还交代了太后身边的宫人们,严禁把蒋子铮的死讯传到太后耳朵里面,违者杖毙!因而蒋太后一直被瞒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侄孙已经亡故。 这边萧铎派人去孝惠公主府查证,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来。这不奇怪,公主府里的下人岂会说公主的不是?驸马又已经死了,对着一具淹死泡烂的尸体,能够检查出什么来呢?但是萧铎却不肯就这么结案。 毕竟蒋子铮是蒋家的人,只能一时瞒着母亲,不能一辈子瞒着,总得把里面的弯弯绕绕闹清楚了,心里才有个盘算。 因而传了孝惠公主进宫说话,原本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问询了几句,却发现女儿言辞闪烁不定,目光更是不敢和自己直视,不由心底一沉。若驸马不是蒋家的也罢了,但既然涉及到蒋家,萧铎无法这么含糊把驸马之死了结,因而忽地沉色,“惠姐儿你说实话,驸马到底是怎么死的?” 孝惠公主心头一跳,“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她哆嗦了一下,仍旧不敢抬头,“自从芳絮死了以后,驸马就很是愧疚不安,到了夜里开始说胡话,说是见着芳絮了。折腾了半天,大伙儿都累得不行睡下,谁也不知道驸马几时出去的,然后就……,天明才发现他掉到了井里。” 萧铎目光微眯,打量着性子并不复杂的二女儿。 她对蒋子铮有怨气,蒋子铮死了,她不伤心这是正常的,但是面对自己的不安是怎么回事?因而有了计较,说道:“你皇祖母身体不好,驸马的死讯,朕还没有告诉她,你亲自过去说罢。” “我不去,我不去!”孝惠公主连连摆手,一抬眸,眼里明显有些惊慌,继而赶忙低头,“我不想去见皇祖母,还是……,还是父皇去说吧。” “哦?”萧铎越发疑心,索性诈了女儿一诈,“惠姐儿你大胆!”他的声音陡然变厉,“那你告诉朕,为何法医在驸马的胃里检查出致幻的药物?驸马的死,怕是另有蹊跷吧!” 孝惠公主顿时犹如被雷劈中了,她抬头,张大了嘴不能动答。 萧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孝惠公主不是那种胸有城府的人,被父亲几个恐吓,又以为证据确凿,很快便掩盖不住了。她虽然不承认,但是萧铎让人去严审近身服侍她的宫人,没走几趟刑法,宫人们便把事情都给交待了。 蒋子铮不是自己掉下井里的,而是因为饭食里面被下了药,神思错乱,才满世界喊着有鬼,然后……,被人给推下去的。 下手的人,自然是受了孝惠公主的指使了。 萧铎不由雷霆震怒,拍桌子道:“惠姐儿你这是谋杀亲夫!” 蒋子铮果然有些不洁的过错,但也罪不至死。 孝惠公主痛哭流涕道:“父皇,女儿不要嫁给蒋子铮那种人,女儿不要嫁……”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了。 萧铎见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反而仗着公主身份就为所欲为,为了摆脱蒋子铮,竟然连丈夫兼表哥都敢谋害,----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还是自己的女儿吗?!不不,惠姐儿一向胆小且天真,不像是主动想得出这种歹毒念头的人。 “传孝贤公主进宫。”他冷声道。 孝贤公主没想到妹妹这么不成事,居然把事情泄露了。她倒是挺有担待的,梗着脖子都承认下来,“是女儿教惠姐儿的,父皇别怪她。”又委屈道:“当初就不该配这门婚事给惠姐儿,若不然……,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萧铎怒道:“你还不知悔改?!”训斥了大女儿一顿,要她思过,然后指着孝惠公主,“你为蒋子铮守孝三年,日夜思过,好好忏悔!” 孝贤公主有些焦急,当时只想着蒋子铮死了,妹妹就可以改嫁,倒是没有想到守孝三年这茬儿。因而一出宫,就去了一趟穆家长房,要求舅母不要急着给表弟订亲,等妹妹几年,穆大奶奶左右权衡终是应了。 但是孝贤公主去穆家长房的消息,被宫人传了回来,惹得萧铎眉头一阵乱跳,大女儿不仅不知道丝毫悔改,还打着要把妹妹再加穆家的主意,好啊,难怪她们敢这么大胆害死蒋子铮,连下家都找好了。 次日里,皇帝便给穆大奶奶的次子赐了婚。 孝贤公主急急忙忙进宫,慌张道:“父皇怎么给穆家表弟赐了婚?那是……”那是将来留给妹妹的,未来的妹夫。 萧铎看着变得不敢相认的女儿,“在你眼里,蒋子铮的命就不是命了,对吗?因为你和惠姐儿是公主,所以就连太后的子孙都想害就害?!看来,还是朕太纵容溺爱自己的女儿的过错。” 孝贤公主闻言一愕。 萧铎盯着女儿的眼睛,说道:“你以为这是在帮你妹妹?你是在害她!将来太后知道这件事情,你让惠姐儿如何自处?!” 孝贤公主愕然道:“皇祖母怎么会知道?只要父皇不说……” “哈哈。”萧铎气得笑了起来,反问道:“朕为何要替你们遮掩?为何要为女儿向母亲撒谎?你倒是说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的确是没有打算告诉母亲,但觉得不是女儿这么想当然,一声断喝,“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给朕跪下!” 孝贤公主跪了下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萧铎虽然生气,但女儿不是儿子,也不好拿板子出来打人,自己气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道:“罢了,朕不想看着再看你这么上蹿下跳的,回头给卫嵘安排一个外省差事,你随他上任去吧。” “父皇要把女儿逐出京城?!”孝贤公主闻言大惊。 萧铎睁开眼睛,沉声道:“希望你好自为之,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罢。” “父皇……”孝贤公主又是慌乱,又是心酸,要是生母还活着就是皇后,妹妹的婚事哪里会被人操控?自己又怎么会落得被逐出京城的下场?她掉了眼泪,哽咽道:“女儿虽然有错,可是这门婚事本来当初就不是良配啊。如果没有……”想说没有皇祖母插手,又怕惹得父亲更生气,继而改口,“如果母后能劝阻一下,让皇祖母改了和蒋家结亲的主意,又怎么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伏在地上哭道:“要说有错,她也有错!” “啪!”萧铎生平给了女儿第一个耳光,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就拂袖出去了。 ****** 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八月中秋前,安安静静的。 但是中秋宴席上,蒋太后发现少了几个人,诧异道:“怎么今儿不见贤姐儿和惠姐儿她们?还有驸马呢?”她才不关心孙女的状况,倒是惦记着见一见蒋子铮,不过是顺带一起问罢了。 第269节 孝贤公主早在上个月,就跟着卫嵘一起离开京城赴任,自然不能出席。而蒋子铮已经死了,若是惠姐儿单来,反而不美,萧铎干脆连惠姐儿也没有让来。听此刻母亲问起话,便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他们自己团圆罢。” 蒋太后如何肯依?不悦道:“那也得进宫来请个安才对,白天就没来。” “开始罢。”萧铎让人开始宴席,歌舞升平。 打断了蒋太后的一番抱怨,但却没能让她就这么忘了,第二天又是问了一遍,吩咐宫人,“去传孝惠驸马进宫。” 蒋子铮死了一个多月,坟头上只怕都已经长草了,要能传来,那得是诈尸才行。 宫人们不由面色为难的很,看向凤鸾。 蒋太后本来就疑心重,加之一直都对凤鸾不满,越发猜疑,不由道:“皇后,是不是你拦着不让人进宫的?” “儿媳不敢。”凤鸾微笑道。 “那人呢?”蒋太后心气不顺,“蒋家的人都叫你给撵走了,一辈子不得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哀家只想见见铮儿,你也要拦着不成?” “儿媳不敢。”凤鸾仍然是这么一句,然后朝宫人看了看,示意去请皇帝过来赶紧救场,自己可不想亲口说出蒋子铮的死讯。 蒋太后一见她递眼色,便道:“你果然心里有鬼!以为搬来皇上就行了吗?”朝儿媳喝斥道:“你给哀家跪下!” 凤鸾如何肯跪?别说是现在有身孕,便是没有,也不想随便受气的。因而只是站了起来低着头,并不跪下,陪笑道:“事情有些复杂,太后娘娘还是等皇上过来说清楚,方才明白。” 蒋太后一直想要找机会发作她,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自然不愿意放过。朝周围的宫人喝斥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这永寿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去告诉皇后,让她跪下。” 意思是,直接把凤鸾给摁倒在地上。 要是换一个权威重点的太后,仗着身份和地位,还真的可以这样收拾皇后,毕竟皇后是儿媳嘛。可是凤鸾又不是软柿子,皇帝对她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在本朝算是前无古人,只怕也后无来者。 加上太后和皇帝闹翻很久了,说的话,在宫里根本就不好使。 没有一个宫人肯挪动的。 开玩笑啊,动了皇上的心尖尖,太后没事,做奴才的还不死得快?凭着被太后责骂甚至打一顿,也不能动皇后啊。 蒋太后气得发抖,“反了,这全都反了天了。” 大殿内的局势顿时僵持起来,蒋太后不停的骂人,皇后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脸上连一丝动怒的表情都没有,----她有身孕,自然不肯轻易动气。况且要是为了婆婆这种人动气,一天气个七八回的,早气死了。 蒋太后还在骂,“到底你是婆婆,还是我是婆婆?有你这么做儿媳的吗?亏你还是做皇后的,什么母仪天下,跟那些狐媚子有何分别……” 永寿宫的宫人都是听得脸色大变,太后居然一点脸面都不顾,跟那市井泼妇一般的唾骂皇后,皇后心里恼了,能不讨厌永寿宫的人吗?都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 凤鸾则是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只当是苍蝇在耳朵边嗡嗡嗡了。 好在萧铎像一阵风似的,飞快赶来。 蒋太后指着儿子,“皇后拦着不让铮儿进宫,她言辞闪烁,心里有鬼。”呜咽一声哭了起来,“你要给哀家做主啊。”太后娘娘的威风耍不起来,干脆打苦情牌,母子哭儿子那是一套套的。 萧铎有些后悔,应该早点跟母亲说蒋子铮的事儿,偏生昨儿中秋团圆佳节,今儿急着上早朝,没想到这么快就闹起来了。眼下担心凤鸾的身孕,先道:“你回去,朕跟母亲单独说说。” 蒋太后瞪圆了眼睛,“你居然让她先走?!” 萧铎道:“阿鸾有身孕,还在头三个月里头。” 蒋太后闻言一怔,“身孕?”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这个狐媚的女人要是再生个男胎,儿子只怕更加宠爱她,眼里更没有娘了吧?心下恨恨,等凤鸾一出大殿就道:“哀家想让铮儿进宫说话,皇后不让,还阻拦,你说她就算有身孕,也不能这么猖狂吧?哦,她就是仗着有身孕了,所以……,知道皇上会护着她,哀家不敢处罚她,所以才如此大胆!” 萧铎静了静,然后道:“母后,蒋子铮上个月里失足落到井里,淹死了。” 蒋太后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变为震惊,“你……,说什么?铮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到井里淹死?不,这不可能!” “是真的。”萧铎忍了忍心中对女儿的火气,掠过不提,只按表面上的说,“蒋子铮和惠姐儿有些不合,就睡了一个公主府的宫女,那宫女死后,蒋子铮心里恍恍惚惚的总说见了鬼,后来半夜出门失足落井了。” “你胡说!” “是真的,蒋子铮已经下葬了。”萧铎说道:“因怕母后伤心,这件事朕就一直瞒着没有说,想找个机会缓缓的说,所以……” “你、你们……”蒋太后气得身上发抖,“这是……,要把蒋家的人赶尽杀绝,方才安心……”她哆哆嗦嗦还要再说,却眼歪嘴斜的,再也说不清楚了。 ☆、第232章 大结局(一) 蒋太后中风了。 凤鸾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先是惊讶,继而……,很难压抑住心里不高兴。即便没有盼着婆婆早死的恶毒念头,但是盼着她消停的想法,却是天天都有,----中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话也说不清,差不多算是消停了吧。 不然的话,自己怀孕期间她一直闹腾可是头疼。 只是这些在心里想想便罢了,脸上不敢流露,还的特别叫来宫人们吩咐,“太后中风,皇上肯定特别心烦,你们都小心一点儿。”意思是,千万别流露出欢天喜地的神色,太后再不好,那都是萧铎的亲生母亲。 “是。”众人齐声应了。 凤鸾稍微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让人扶着出门去了永寿宫,宫人们一个个的都垂着脑袋,气氛显得紧绷绷的。进去里面,太医刚刚开完药方出来,道了一声,“见过皇后娘娘。”让了路,躬身立在旁边。 床上的蒋太后听见了,便瞪圆了眼睛,手上乱抖,不知道是想喝斥凤鸾,还是想再羞辱她,反正就是动作不成动作,话不成话,只剩下一团哆嗦了。 萧铎回头,朝妻子第一个不必进来的眼色。 凤鸾当然识趣的停在外面,只道了一声,“给太后娘娘请安。”然后便退出去,之前太后闹腾那么久,自己都忍了,今儿不见就不见,还省心呢。 过了半晌,萧铎面色疲惫出来,“母后歇下了,先回去,明儿再过来瞧罢。” 回去后,凤鸾没有过多提起蒋太后,两人几近水火之势,太关心显得虚伪,还容易说错话,只道了一句,“让太医们仔细给太后娘娘瞧着,皇上别太担心。”然后陪着萧铎沉默,坐在旁边给他倒茶。 “你别累着了。”萧铎自己拿了茶壶,倒了茶,仍旧一片恍恍惚惚。 母亲和阿鸾没缘分,一直闹得很僵。母亲性子要强,对世家女本来就不太喜欢,便是之前的穆氏,也不得她的欢心,加上母亲一心想要扶持娘家,压过妻子一头,这才弄得没有一日消停。 之前虽然对母亲有诸多怨怼,但是见她现在这样子,只剩下叹气了。 说起来,都是两个女儿惹出来的祸事。若是蒋子铮不死,母亲只怕也不会中风,真相把贤姐儿抓回来,再狠狠的骂一顿,罚一顿,半点都不晓事!自作聪明,弄得妹妹成了小寡妇!害死驸马,气得她们祖母中风! 可是事情追根究底,本来惠姐儿是不用嫁去蒋家的,是母亲非要强插一手,若是没有这个因,只怕也没有后面重重叠叠的果。 萧铎揉了揉发胀的眉头,觉得心烦,转头看见凤鸾的肚子心情才好点,问道:“你感觉怎样?快过头三个月,应该不怎么反胃烧心了吧。” 凤鸾巴不得他转移一下心思,忙道:“是呢,这阵子好多了。”说起琐碎,“要说怀孕的时候,掐头去尾,就数中间几个月的日子最好过。只要孩子不闹人,除了肚子大一点儿,和平常没啥两样儿。” 萧铎走过去蹲下,在她还算扁平的肚子上摸了摸,“想过名字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凤鸾还真的想过,“嗯……,男孩儿就叫念哥儿,女孩儿就叫念姐儿。” “念?”萧铎问道:“思念?还是有别的什么讲究。” 凤鸾低垂眼帘,“这个孩子,和前世那个孩子来得时间差不多,我想着……,或许是前世的他或者她,又投生来了。”眼睛里有一点点潮湿,“是吧?所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想要好好的弥补他。” 前世没能出世的那个孩子,一直是她的心结。 萧铎抚摸她肚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抱住她,“好了,阿鸾。”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能道:“你好好养胎,我们好好的对待这个孩子。” ****** “怎样?”卫嵘问道。 太医摇头,“不行了,公主已然见了红,加上又是头一胎,年纪轻,哎……”连声叹气不已,“看能不能熬过今夜吧。” 卫嵘没做过爹,不过也知道头三个月的孩子不好养,这一路车马劳顿,加上妻子心里郁郁寡欢,到底还是折腾出事儿来了。送走太医,静默陪着孝贤公主,熬到半夜她又喊肚子疼,再叫太医,结果不等太医过来就落了胎。 孝贤公主躺在床上小声抽泣,哽咽道:“我真是命苦……”又疑心,或许是自己办错了事,遭了报应?害死了蒋子铮,所以才弄得这一胎保不住吗?可是,要报应也报应在自己身上,与孩子何干啊?为什么老天爷对自己这么苛刻?半点不留情。 卫嵘劝道:“罢了,你又不知道自个儿怀孕了,也没当心保养,加上……”想说一路车马劳顿,又怕再惹出她的气性儿,转口道:“你好生调养着身体,咱们年轻,回头自然还会有孩子的。” 孝贤公主仍旧不停的流眼泪,只不说话。 卫嵘劝了几劝,不中用,也是有些心烦便不说话了。 本来嘛,孝贤公主要是安安生生的,呆在京城那会有这些事儿?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惹得皇上生气,竟然用把自己调出京城的法子,将女儿外撵,说到底还不是她折腾出来的。 倒好,把孩子都折腾没了。 卫嵘有些怨怼,否则明年自己就可以做爹的。 半晌了,孝贤公主总算止住了眼泪,端茶喝了几口润嗓子,然后自言自语,“如果当初,没有定下惠姐儿的亲事就好了。” 卫嵘知道她一向担心妹妹,虽然烦,但是看在她才小产的份上,还是劝道:“孝惠公主是可怜了点,不过还好年轻,守孝三年,回头让皇上另外择一门婚事,还是会有好日子过的。” 孝贤公主却摇头,“除了穆家,哪里还有好去处?” 又来了,又来了!卫嵘忍不住火气上头,“是,天底下就只有穆家是好的!别的人家,都是不能娶媳妇儿的,但凡姑娘嫁进去,那都是跳进了狼窝火坑!” 孝贤公主皱了皱眉,“我又没说你,没说卫家。”想起自己才刚小产,丈夫就对自己发火,忍不住伤心又生气,“你不耐烦听,便出去。” “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卫嵘也不高兴,说道:“你戳人心,还不允许别人抱怨几句?难道我对你还不好?卫家待你还不好?坑了你了?”怨怼之心涌上来,“你自己整天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往麻烦里面折腾。” “我怎么折腾了?!”孝贤公主撑着身子坐起来,远在京城之外,说话也没有在京城里那么顾及,冷声道:“当初要不是皇祖母横插一杠子,要不是皇后不阻拦,惠姐儿又怎么会嫁去蒋家,怎么会做了寡妇……”说到最后一句,有点气势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卫嵘并不知道妻子的那些密谋,只当她是心疼妹妹新寡,但是也烦躁道:“蒋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就算蒋子铮有点多情,也不是大毛病,况且是成亲以前,往后改了不就行了吗?你非得不依不饶的,况且蒋子铮现在都死了,你还抱怨什么?又拉扯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嫌皇上不够生气呢。” 孝贤公主冷笑道:“父皇要生气也是生我的气,还轮不到你!” “轮不到?”卫嵘气得站了起来,“轮不到,我是怎么被掉出外省的?放着在京城的好好日子不过,为了你,惹得皇上生气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气性上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总说皇后娘娘的不是,依我看,皇后娘娘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是,也有一点比你强!至少人家当初从世家女做皇子侧妃,没有整天怨恨,没有整天和皇上吵闹,而是让日子越过越好。” 孝贤公主闻言一愕,继而嘲讽道:“那是,不然她怎么能抢了我母亲的位置!” 这话简直是在公然指责皇后娘娘,卫嵘脸色大变,后悔不该跟妻子吵架的,再这么争吵下去,不定她说出什么来。她是公主没事,回头传到皇帝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自己这个驸马还能好吗?因而紧张的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让人把孝贤公主小产的事回报京城。 萧铎知道消息以后,静默了一阵,然后嘱咐来人,“不必声张。”既然女儿已经小产了,再闹得人人皆知也没用,叫了一个擅长妇科的太医跟着回去,又添了许多补品药材,一并让给送去。 因为他这边瞒着,孝贤公主也没打算让妹妹知道,因而惠姐儿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姐姐小产的事,至于凤鸾这些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等太医和药材带回去的时候,同时也带去蒋太后中风病倒以及皇后有孕的消息,孝贤公主听得怔住,半晌方才回神,喃喃道:“皇祖母中风了?她怀孕了?”心里的滋味儿简直是五味陈杂,静了许久,方才苦涩凄婉一笑,“原来我折腾半天,最后倒是帮了她,便宜都落她身上了。” 感情自己弄死了蒋子铮,就是专门替她气倒皇祖母中风的。 从今往后,自己不再京城里面碍她的眼睛,妹妹也被父皇迁怒,上头又没有太后再压着她,----那岂不是天上地上唯我独尊?父皇本来就宠着她,她再怀孕生个孩子,只会更加地位牢固,真是……,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落她头上了。 卫嵘却是听的一阵心惊。 什么叫她折腾了半天,最后都是帮了皇后?便宜落在皇后的身上?他仔细回想,最近妻子到底做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事儿,想来想去,皇帝下旨让自己调任外省之前,似乎……,蒋子铮刚刚死了。 脑中一道光亮忽然闪过。 难道说,蒋子铮的死和妻子有关?是了,妻子曾经数次抱怨蒋子铮为人轻浮,不是妹妹的良配,后来一段时间,她就整天整天的往孝惠公主府跑。先是蒋子铮把一个宫女给收用了,继而宫女死了,再接着蒋子铮也死了。 卫嵘心里顿时一凉。 因为他想来想去,除了这桩大事,再也没有别的大事发生了。 而且蒋子铮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得喊皇帝一声舅舅,也只有蒋子铮的死,才会让皇帝对孝贤公主震怒,以至于撵出京城不见。 第270节 感情驸马在妻子眼里就是一盘菜,不顺眼了,想除掉就除掉?!既然她连太后娘娘的侄孙都敢下毒手,自己又算什么?想到此处,不由通体生寒。 第二天,卫嵘就搬到了县衙里面去住。 白天倒是抽空回去看看孝贤公主,但是既不吃她的东西,也不肯多留,衙役们随时站在院子外等候,然后便假托公事繁忙,又回去了。 孝贤公主本来就对丈夫不上心,他爱来不来,也不管,小夫妻俩渐渐越走越远,加上驸马畏她有如毒蝎,最终几乎变成陌路之人。 ****** 秋冬平静,时间好似沙漏一般过得飞快。 凤鸾的身体渐渐笨重起来,肚子已经能看出圆圆的隆起,龙凤胎觉得十分好玩,整天放学就围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肚子。昊哥儿把小脑袋贴上去,“哎呀,弟弟他又动了,和我打招呼呢。” 姜妈妈在旁边笑道:“二皇子怎知道里面是弟弟?托二皇子的口彩,这次皇后娘娘果真给你添个弟弟,那才叫人欢喜呢。” 婥姐儿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我也喜欢弟弟,肯定是弟弟的。” “哦?”凤鸾微笑,“母后还以为你喜欢妹妹呢。” “还是弟弟好,妹妹力气太小了。” 凤鸾听不明白,笑道:“要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呢?” 婥姐儿一脸认真,“上次我的风筝挂在树上了,哥哥想抱我上去,抱不动,要是再有一个弟弟的话,他们两个人就可以把我抱起来了。” 昊哥儿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妹妹,妹妹。”连连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凤鸾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母后都听见了。”一手拉了他们一个,认真道:“不许在一起淘气,风筝挂树上了,让宫人去帮你们拿就是,爬上树,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仔细哭鼻子。” 婥姐儿笑嘻嘻道:“知道啦,知道啦。” “哎呀!”昊哥儿转移话题,“母后,弟弟他又动了。” “鬼灵精。”凤鸾对儿女们自然是最宽容的,加上怀孕,说了几句算完事儿,没有继续训斥他们,摸了摸肚子,“你们要好好儿保护弟弟妹妹。” “是弟弟。”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矫正道。 凤鸾听得好笑,“行,是弟弟。” 殿内气氛正在热闹活泼,外面来了宫人,在门口立定,隔着珠帘禀道:“皇后娘娘,安郡王妃殿外求见。” ☆、第233章 大结局(二) “听说皇后娘娘有喜了。”安郡王妃一脸笑吟吟的,但是笑容勉强,眼圈儿周围有一点粉光融滑,像是哭过,连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她把两个盒子放在桌上,“里面是一支百年老参,另外一盒是上等的燕窝。” 凤鸾可不相信她这副样子,会是专门进来送东西的,微微一笑,“三嫂,有什么事儿你说。”伸出手指,“但有一条,不要哭哭啼啼的,太医让我好生安静养胎,轻易不能动气。”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身孕,而对于凤鸾来说,这一胎,尤为重要,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一定要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是。”安郡王妃刚要哭的,又忍住了,咬了咬唇,“都是你三哥不好,净办一些破事儿,惹得皇上动了怒,要……”擦了擦泪,没敢哭,“求皇后娘娘劝一劝,让皇上念在兄弟情分上,饶了他这一次。” 凤鸾听她语焉不详,问道:“到底为什么呢?” 安郡王妃一怔,“就是……”有点迟疑,“我说了,皇后娘娘可别生气。” 姜妈妈不悦道:“既然知道有可能要惹皇后娘娘生气,那还说什么?娘娘怀着身孕,有个什么谁来担待?安郡王妃还是去找皇上说罢。” 安郡王妃倒是想找皇上,可皇上不见,又想求蒋太后,偏生中风了,简直是没有门路可走了,才来找凤鸾的。“不,不会的。”她忙道:“皇上心疼皇后娘娘,那两个民女没有要,皇后娘娘得皇上体恤,自然不用生气。” 她说得颠三倒四,凤鸾倒是听明白了,“是三哥送了民女给皇上?皇上不要,但也不至于生气啊。” “哎……,是,可是……”安郡王妃语焉不详,吞吞吐吐,“就是……” “给朕出去!”萧铎听闻安郡王妃进宫,当即赶了过来,瞅着凤鸾好像还不明白的样子,稍稍放心,然后喝斥道:“再多说一个字,朕决不轻饶!” 安郡王妃低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凤鸾微笑道:“什么事?惹得皇上动这么大的火气。” “乱七八糟的。”萧铎坐下来喝茶,抚了抚她隆起来的肚子,“你别管这些,朕在外面处理好便是,你听了,无非是自己添点心烦罢了。” 凤鸾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而且胎儿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才不想听烦心事,扰乱自己的心绪,因而笑道:“行,那我不问了。” 萧铎见她笑容恬美干净,眉宇间有着脱离世俗尘埃的明媚,哪怕已经嫁人多年,马上就要做第三个孩子的娘,还是带着一丝少女的纯粹。她这个样子,真是叫自己爱不释手,“还是你好,不会总是去钻牛角尖。” 人嘛,就应该这样,活得开开心心的才是。 “那是有皇上护着我啊。”凤鸾浅笑,拍了一句皇帝大人的马屁。 萧铎的心里便跟吃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朕愿意。”他低头,在她眉心中间吻了一下,又摸她的肚子,“乖儿子,快点出来,别一直霸占着你的母亲。”说到这个,笑容稍微淡了那么一些。 “怎么了?”凤鸾好笑道:“你还跟儿子吃醋?” 萧铎见她理解错了,也不矫正,反倒点头,“可不是,他占着你的肚子,可就是霸占朕的娘子,等他出来,朕再好好的揍他。” “看你。”凤鸾嗔道:“说得都是什么话?哪里像一个做爹的人?”话题越扯越远,两人说起别的,把刚才的那一点不悦给岔开了。 在来坤宁宫之前,萧铎的确是十分生气的。 起因是凤鸾怀孕了,后宫又没有别的宫妃侍寝,安郡王便动了心思,找了一对孪生姐妹花进献给皇帝,是一片讨好之意。 萧铎是正常的一个男人,对女人不抗拒。不过和凤鸾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加上铁了心要弥补她,自然不肯再要别的女人进来,----她不喜欢,就不要了。反正一个和十个女人没啥没分别,再说那些庸脂俗粉,又怎比得上自己心爱的娇娇?因而当场便拒绝了。 原本事情就这么结束。 偏生安郡王被皇帝退了美人以后,沮丧之下,干脆自己把姐妹花收用了。若只是单单这样,也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偏生那对姐妹花,不光长得美貌,还隐隐有那么几分像凤鸾,难为安郡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估摸费了一番力气。 不仅如此,安郡王还给姐妹花起了名字,叫大凤和小凤。 消息传到萧铎耳朵里,可算是把他给恶心坏了! 虽说不能为了这个明着发作兄弟,但是安郡王这人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皇帝要存心找他的茬儿,还不容易吗?很快就有雪花片一样的折子弹劾安郡王,凤鸾怀孕以后,没再看过奏折,所以才不知道前面朝堂的消息。 安郡王没想到皇帝兄弟这么小心眼儿,为了两个女人的名字计较,任凭下面的官员胡乱弹劾。眼看就要惹上大麻烦,慌忙四处求情,可是求谁啊?根本就没有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比如凤渊,但是不可能帮自己啊。 于是病急乱投医,想着妇人心软,便让王妃进宫去找凤鸾求情。 ----结果被萧铎撵了出去。 安郡王到最后还是求情不成功,皇帝将其贬为安国公,并且还是用了老办法,将人送去外省。不过萧湛去雁门关还算是驻北防守,安郡王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纯粹就是被遣送了。 多年以后,安国公死了,皇帝也没有让其子孙继续承爵,算是将这一支剔除皇室。 要说萧铎这人,其实有那么一点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初安国公的母亲赵太嫔,曾经受先帝范皇后指使,多次参与谋害凤鸾,这些梁子皇帝都记在心里,正好安国公撞上枪口来,所以干脆利落发作了事。 倒是肃郡王一直战战兢兢、老老实实,好歹平安活完后半辈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秋风起,秋风落,转眼已经是白雪皑皑的冬天。 蒋太后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就那么躺着,每天有人服侍吃喝拉撒,虽说活着有一口气,但是和活死人也没太大区别。到了年根儿,就连年夜宴都没有办法出席,听着外面鞭炮噼啪作响,仍旧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恨命不已。 年夜宴上,苗婕妤和珍姐儿被接进宫里来。 苗婕妤看着凤鸾的大肚子,心下叹气,看看,人家这就是命好,又怀上了。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先头凤氏也是三灾八难的,况且眼下后宫只有她一个人,皇帝天天宠幸,怀上也是平常。命好的不是凤氏怀上孩子,而是皇帝待她的那份心意,瞧瞧,皇帝眼珠子都粘到她的上去了。 珍姐儿一年才得进宫几次,和兄弟姐妹们都不熟,和座上的皇帝皇后更不熟,只悄悄的扯母亲的袖子,“母妃,我想早点回去。” “嘘。”苗婕妤低声哄她,“别说话,乖乖的,咱们明天早上过了初一,吃了元宵就回去。你听话,母妃回头给你做冰糖酸梅角吃。” 珍姐儿其实养得挺娇气的,潜邸没有主母压着,苗婕妤就是头一份儿,平日她们母女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所以在府里特别自由自在。只是皇宫里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氛,特别上面那个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只要他往这边看一眼,就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这落在萧铎的眼里,不免觉得珍姐儿畏畏缩缩的,有些不悦,只是大年夜的不好训人。因这会儿还没有开席,于是对龙凤胎道:“你们领着珍姐儿一起玩儿,别让她落了单。”又看向正在和孝惠公主说话的崇哥儿,“你也去,小孩子们要玩到一起。” 崇哥儿赶忙站起来,跟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走了。 孝惠公主低垂眼帘,心里明白,父亲这是对自己的怒气还没有消,估计往后也不会消了。毕竟皇祖母中风病倒,是因为蒋子铮的死而引起的。而中风哪有好的?将来皇祖母一死,父亲始终都会记得,都是由于自己和姐姐害死蒋子铮,最后导致皇祖母中风死去,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和姐姐的。 姐姐……,是自己牵连了姐姐。 虽然孝贤公主没有特意提起小产的事,皇帝也没提起,但是后来消息辗转,孝惠公主还是知道了。想起姐姐因为去了外省劳顿而小产,因为蒋子铮的事,又和驸马渐渐疏远,自己守寡,心里真是苦涩难言。 再抬头看看座上,年轻的皇后貌美如玉,脸上有一种生活安逸平静的温润之光。 对比之下,忽然间就觉得心灰起来。 “你胡说!”昊哥儿一声大喊,“你才是赖皮狗!” 众人看了过去,然后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棋盘被他弄得乱乱的,对面的崇哥儿愣住,左右环顾不敢说话。 珍姐儿“哇”的一声,已经哭了。 苗婕妤慌忙上前拉了女儿,赔不是道:“二皇子你别生气,珍姐儿不懂事,说错话了,我会好好教导她的。”又喝斥女儿,“快认错,让你二哥别恼了。” 珍姐儿在潜邸养得跟大小姐一样,如何会做小伏低?只是哭,还指着昊哥儿道:“是他耍赖,下了棋,又反悔……” 苗婕妤训道:“不要胡说。” “怎么了?”凤鸾看向儿子,“玩得好好的,怎么大年夜的还怄气了?你自己告诉母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昊哥儿气鼓鼓的,说道:“刚才我下错了一步棋,想退回去,大哥都答应了。”指了珍姐儿,“四妹妹说我是赖皮狗,还把我的棋子拿走了!我……” 凤鸾脸色一沉,“落地生灰,哪有下了棋再反悔的?这事儿原是你的不对,哥哥肯让着你,那是哥哥宽宏,妹妹指出你错了,也是对的。”对他道:“过去给哥哥和妹妹道歉,然后便和好罢。” 孩子的脾气都是周围环境养成的,昊哥儿是皇帝的嫡长子,宫人们难免将他当做太子来看,处处捧着他,顺着他,所以弄得他的性子也有些争强好胜的。自己虽然并不心疼崇哥儿,但是却不想让昊哥儿长歪了。 就算他是皇帝的嫡长子,也要讲道理,将来事情上才更站得住脚。 昊哥儿今年七岁,有些小孩儿面子,不肯去,拧着身子嘀咕道:“我……,我又没有欺负他们,是四妹妹先骂我赖皮的,是他……”有些委屈,眼泪滚了出来,“母后只说我,不说她。” 萧铎开口道:“罢了,要开席了,吃完了饭再说罢。” “不急。”凤鸾却决心要拧了儿子的脾气,拉了昊哥儿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面,“不是说好,将来要给弟弟做榜样的吗?你要是不守规矩,不讲道理,母后怎么能放心把弟弟交给你领着?你去道了歉,母后才能相信你会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将来可以教导弟弟妹妹。” 昊哥儿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委屈道:“那四妹妹还骂我了。” “你先说你的错,赔你的不是。”凤鸾松开了他的手,“说完了,我再让珍姐儿给你赔不是,一码归一码,去吧。”又激他,“难道你要输给小姑娘吗?还要不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了?罢了,弟弟以后也不用你照顾了。” 昊哥儿白生生的小脸上泛起红晕,气呼呼的一跺脚,“母后太小看我了!”他上前走到崇哥儿面前,大声道:“刚才是我悔棋不对,下次哥哥不要再让着我了。”又看向珍姐儿,“哼!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小女子计较,我不该悔棋,你骂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珍姐儿还在抽抽搭搭的哭,捧着小脸儿。 凤鸾点名她,“珍姐儿过来,给你哥哥赔个不是。” 苗婕妤赶忙拉了女儿上前,“听见没有?快给二皇子认错赔罪。” 凤鸾说道:“你二哥悔棋固然是不对的,你可以告诉他,或者告诉大人,但是不能随便骂人。这样不仅叫你二哥心里难受,也显得你这个公主没有教养,刚才你二哥都已经认错,现在该你了。” 小孩子也是有面子的,况且,自己这个母亲不护着儿子,会叫他满心委屈,觉得自己有失公平,气呼呼的更容易恼恨珍姐儿。 第271节 孩子的心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有烦恼,一掠而过,而不是把烦恼装在心里。 珍姐儿抽抽搭搭的,扭头扑在苗婕妤怀里,不肯认错。 萧铎便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苗婕妤心里明白,皇后都训斥让昊哥儿认错了,自己的女儿又算什么?当然也是要认错的,况且本来骂昊哥儿是癞皮狗就不对。因而低声急劝,又是各种哄,各种小小威胁,但是珍姐儿就是不肯认错。 萧铎开口道:“孩子是什么样儿,都是母亲教导的,朕看你是教导不好珍姐儿,太过溺爱她了。”脸色不悦,“正好开年珍姐儿就六岁了,送进宫入学,自有教养嬷嬷好生教导她。” 苗婕妤脸色微白,不敢辩,低头咬了咬唇,“珍姐儿。”她跪了下去,也拉着女儿一起跪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对不住,是我没有教导珍姐儿。”又给昊哥儿赔了不是,“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教训珍姐儿的。” 珍姐儿见拉着自己母亲跪下,有点吓着了,这才逼得她哭道:“呜呜呜……,对不起,二哥……”说完,便扑在母亲怀里一阵大哭。 “先带到旁边去哄好了,再回来。”萧铎看在年夜宴席的份上,没有继续发作,撵了苗婕妤母女去旁边,然后开席,很快便热热闹闹起来。 孝惠公主拉了崇哥儿在身边坐下,心思有点恍惚。 很早以前,凤氏对自己和姐姐也是不错的。即便后来闹出巫.蛊一事,她疏远了自己和姐姐,但也没有做过什么手脚,算得上是良善的人了。按理说,自己和姐姐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什么?或许,是哪里做错了吧。 想到此处忍不住心酸酸的,想哭,大年夜的又不敢哭。 年夜宴散了以后,宫嬷嬷来到坤宁宫求见,神色有些不安,“今晚这事儿,都是崇哥儿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 “行了。”凤鸾摆手,打断她,“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子,若不然……,今儿就不会让昊哥儿给崇哥儿赔不是了。” 宫嬷嬷神色微松,忙道:“皇后娘娘的大度,奴婢记在心里,也会一样一样讲给崇哥儿听的,让他知道感恩。” “去吧。”凤鸾让人给自己脱了外袍,等着萧铎沐浴完,自己也去慢慢泡一个,晚上便好睡觉,“你要记住,凡事以风平浪静为上,越少事儿越好。你办得好,将来自然会让你恩荣养老,找人给你送终。” “是,奴婢明白。”宫嬷嬷赶忙正色应了,告退而去。 等回去了,便跟崇哥儿细细说起,他在宫里地位如何艰难,若是皇后今天不让昊哥儿给他赔不是,往后宫人们只会更踩着他,日子不好过。要他千千万万记得皇后娘娘的恩典,莫要听信小人挑拨,中了奸计,忘了恩典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崇哥儿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子这种东西,听了点头道:“是,我都记着呢。” 宫嬷嬷说得嘴都干了,也累了。 照看好崇哥儿睡下,自己去了外间准备歇息,临睡前,又把跟前的宫人叫来训导了一番,“咱们这些人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自己心里都清楚。幸好皇后娘娘宽宏大度体谅人,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过,你们都得记牢了。可千万别学有些人,没事找事,把自己给弄得远远儿的,没有好日子过。” 宫里说话不用点明,宫人们都是明白,这是在说去了外省的孝贤公主。 宫嬷嬷训完了人,方才躺下。 不管怎么说,皇后肯风平浪静的过日子,息事宁人,这是最好的了。不然若是她整天和崇哥儿过不去,底下的奴才们就得跟着上蹿下跳,到时候闹出事儿来,就都是这些人背黑锅了。 哎,好好按照皇后的意思过日子罢。 皇后娘娘喜欢清静,喜欢崇哥儿老实本分,那就照着这个路子把崇哥儿养大,让他乖乖的听话过日子,千千万万不能再出错了。 ****** 苗婕妤领着珍姐儿回去,哄得她睡下,自己躺在床上细细思量起来。 看来单独在潜邸的日子太舒心,把女儿养得太娇了。 想想北小院疯疯癫癫的蒋贵人,双香仙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穆贵人,自己和珍姐儿算是福气大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余的多。凤氏做了盛宠无双的皇后,都能严厉约束儿子,自己怎么能放松对女儿的管教呢?往后还得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不然只会害了女儿。 不然的话,孝贤公主和孝惠公主的下场等着呢! 于是打这以后,苗婕妤对珍姐儿严厉不少,加上开年没多久,珍姐儿就进宫开始附学一起受训,大面上的规矩倒也过得去了。 平静的日子,在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以及教养嬷嬷的训诫声中度过。 开了春,天气渐次暖和起来,很快到了四月里,凤鸾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直到不能再大,临盆的日子即将到了。 ☆、第234章 大结局(三) 这天一早,凤鸾的胎动就开始发作。她的性子娇气不假,但却是很能忍,并没有哭天喊地的。可是情绪十分的不稳定,前世的阴影太重,一直抓住萧铎的手不放,紧张兮兮的,“六郎,假如我……” “没有假如!”萧铎当即打断,那种念头想想都是可怕,其实心里也是紧张,但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做轻松不担心的模样,安抚她道:“从前你一次生两个,都好好儿的没事,这次肯定更顺利。”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凤鸾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自己前世一尸两命的画面,还有萧铎冷冰冰的声音,---好怕,好怕,又是那样永远的离去了。今生自己除了有不一样的萧铎,还有母亲,还有孩子,还有外祖母,还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王诩?他,曾经那样亲近和信任。 一阵剧烈的宫缩阵痛传来,让她紧紧皱眉。 “阿鸾。”萧铎紧紧抱住她,不愿分离,“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这一刻,他不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是让群臣仰望的君王,只是一个无限珍爱妻子的丈夫,担心她、心疼她,为她的一颦一蹙而揪心,怕她闯不过鬼门关,怕今生……,永失所爱。 ----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惜不能。 萧铎不知道要怎么和她一起分担,她的担心,她的惊恐,感受的到却无法分忧,只能这样紧紧的抱着她,片刻不离。但是随着凤鸾的阵痛一次次加剧,时间越来越短,稳婆进来请示,要开始检查开宫口了。 “请皇上先回避出去。” 凤鸾摇摇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她开始不能自控的掉眼泪,哭了起来,不是小声啜泣,而是眼泪哗哗的,那气氛悲伤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弄得姜妈妈和稳婆们都是不解,纷纷劝她,可是越劝她越是哭的凶,根本不像平时的为人。 “就这么检查吧。”萧铎做了决定,扶着她,跟她一起到了床边,“我不走,一直陪你,嗯……,别怕。”不顾周围有人,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阿鸾,不哭了,这一次我不会再伤你的心,也不会离开你。” 稳婆们都是面面相觑,没见过妇人生孩子,男人还呆在跟前的,更不用说眼前这位穿明黄龙袍的天子了。皇后娘娘不只是盛宠,简直……,简直没法形容!稳婆们只要硬着头皮,让皇帝呆在床的那头,这边给皇后娘娘检查宫口,----头一次尴尬,后面几次倒是勉强习惯了。 最后一次检查,稳婆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宫口开的差不多了,那个……,估计很快羊水就会破了。”咳了咳,“皇上,请回避。” 萧铎头也不回道:“朕不出去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罢。” 稳婆们互相对视,一脸以为听错了了表情,就连姜妈妈闻言都是一怔。 凤鸾原本一直抽抽搭搭的,听了这话,睁大了一双明眸看着他,雾气朦胧中,那张线条清晰冷峻的脸庞,就在自己的面前,“你……,不出去了?”无法用理智让他出去,反倒在这一刻纵容了自己的情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嗯。”萧铎颔首,“不出去。” 稳婆们纷纷看向姜妈妈,姜妈妈也是为难,要说皇帝珍重皇后当然是好,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生龙凤胎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娇滴滴的任性啊?上前劝道:“娘娘,产房血污,皇上待在这儿不吉利。” “不就是血光吗?”萧铎代替凤鸾回答,“朕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砍过人头,见的血光比产房凶险的多,也没见有什么不吉利的。”顿了顿,“如果产房里真有血光污秽,朕……,愿意用天子福泽庇佑阿鸾,和她一起承担。” 如果前世里是自己弃了她,那么今生弥补回来。 ----不离不弃不相负。 “皇上……” 萧铎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只是一手轻轻摩挲着凤鸾光洁白皙的脸庞,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阿鸾,我在这里,是不是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凤鸾含泪看着他笑,说不出话。 他的手,温暖厚重,像是一种强有力的温暖护盾;他的眼,柔和明亮,像是冬日里晴雪之上的阳光;他的话,深情动人,像是春日里河岸拂柳的春风。 是的,自己不那么害怕了。 至少这一世他没有离开自己,没有放弃,而是选择陪着自己。 一阵剧烈的阵痛袭来,凤鸾感觉身下变得潮湿,眼睛也开始潮湿,疼痛、景物的混乱颠倒,前世的画面,今生他握着自己不放的手和近在咫尺的脸,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重重叠叠,却又清晰的分开。 “阿鸾,别怕……”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温暖。 凤鸾被疼痛猛地的撞击着,只知道疼痛,只想快一点把孩子生出来,很快便听不清他的话了,但却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 姜妈妈在旁边跺脚,心道,亏得蒋太后现在中风不能起来,不然且得闹腾呢。赶紧去拿了参片,塞到凤鸾嘴里,在旁边说道:“娘娘从前是生产过的,稳住,一次次用力,千万别泄了劲儿。” ----然而却不顺利。 折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孩子还是没有露头,凤鸾的劲儿也快用光了,前世的恐惧再次袭来,她声音沙哑,“妈妈、妈妈……,帮我。”眼泪簌簌而掉,“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不,不可以!今生那么多坎儿都熬过来了,不能死在这里! 她紧紧抓住萧铎的手,眼里满含泪水,写满无助,“万一……,千万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我不能……”不能让孩子两辈子都见不到人世,在她心里,固执的认为这个时间重合而来的孩子,就是前世的那一个。 “没有万一!”萧铎目光凛冽的看向稳婆,“还不赶紧想办法?皇后有事,你们全都给她陪葬!”不,陪葬也无用,她不能有事,“快传太医!” 太医是男人,不能进来,只能听稳婆讲述里面的情况,然后为难道:“皇上,娘娘这次生产怕是有凶险,这种情况……”声音瑟瑟发抖,“要么让稳婆给娘娘揉肚子,把孩子给揉出来;要么就给娘娘喝催产汤,然后剪开,只不过……” 说得委婉,但是意思萧铎却是听明白了。 前者是保大人,后者是保孩子。 今生不是前世,萧铎没有任何可犹豫的,当即便要选前者。 凤鸾却声嘶力竭喊道:“给我喝催产汤……”她知道,这不理智,可是实在无法接受孩子再次死在自己肚子里,而且就算揉肚子,也很可能揉不出孩子,母亲同样得跟着一起死。不如喝催产汤,用剪子,好歹把孩子给弄出来。 可是自己死了,萧铎是不可能一辈子独身的,谁会做孩子们的后娘?眼泪不自控的往下掉,还不敢哭,想把最后一丝力气留给孩子。 “不行!”萧铎是知道所谓催产汤的,这个时候用的催产汤,那是虎狼之药,纯粹为了刺激孕妇剧烈宫缩,再用尖刀开口子,只为把孩子给取出来。他断然拒绝了这种做法,别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便是没有,也不能为了孩子把她葬送,“给她拿参片过来含着,揉肚子。”然后哄她,“阿鸾,没事的,孩子会生下来的。” 这个生不下来,以后再怀,再生,只是这种话不敢跟她说。 可是凤鸾却坚持要喝催产汤,因为她想象不出,如果孩子又死了,自己活下来要怎么面对?会不会日夜噩梦发疯?不,太想看一眼那个小生命了。 “我要喝催产汤……”她哭道。 萧铎看着她哭,怕她再因为哭泣用尽力气,而且这种时候哭也不好,便转身朝姜妈妈递了个眼色,“快去给皇后娘娘端催产汤,快去!” 反正都是汤药,端上来,她哪里喝得出来是怎么回事?随便弄点什么就好了。 很快,姜妈妈端了一碗“催产汤”回来。 凤鸾大口大口的喝了,又让人用剪子,姜妈妈在萧铎的搜意下拿了剪子,在她身下瞎比划了一阵,然后说道:“好了,好了,剪开了。” “怎么不觉得特别痛?”凤鸾喘息道。 姜妈妈忙道:“是真的剪开了。”一狠心,把自己手上给扎了个口子,抬手给她看血迹,“娘娘你瞧,是真的。你不觉得痛,那是因为阵痛太厉害,已经痛过头,所以感觉不到其他。” “好了。”萧铎心里又急又慌又乱,“快给她揉一揉,让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凤鸾挣扎道:“你们小心一点,别太重,会弄疼他的。” 这种时候,她还在心心念念担心孩子。萧铎心里难受的一酸,紧紧握了她的手,安抚她道:“我让她们轻点儿,啊,别怕,不会弄疼孩子……” 凤鸾却有些昏迷不醒的症状,嘴里还有声音,却听不清,好似被什么噩梦给缠住了。 生产的时候,产妇不能正确的用力,更是凶险!周围的稳婆们都慌了,这皇后娘娘要是一尸两命,不用说,这屋里的人都活不下来。 萧铎轻轻摇她,“阿鸾,你醒醒。” 凤鸾嘴里咕咕哝哝的,眉头紧皱,似听不见,根本就没有回应。 这要怎么办?萧铎心里也是慌乱,喊了太医,“皇后有些昏迷,怎么办?!” 太医声音颤巍巍的,“皇上,不能再拖了,大人和胎儿只能保一个。”只能选择保一个,而且还不一定保得住,“……是保大人,还是胎儿?” 第272节 凤鸾陷在前世的噩梦中难以自拔,但是太医这句话,却像是警铃一般,在她的耳边响起,在她的脑海里面回荡。疼痛、恐惧,前世今生,将她捆得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是黑暗中,听觉却是十分敏锐。 一瞬的静默过后,是萧铎震怒的声音,“胎儿?”他怒声反问:“难道要让朕看着皇后去死?!这还用问吗?赶紧把孩子给弄出来,一定要确保皇后无事!” ----他选择了自己。 哪怕凤鸾早已经猜到今生他会做出这个选择,但在真的听到以后,还是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或许……,自己不应该再纠结前世了。 “露头了,露头了!”稳婆欣喜的声音响起。 凤鸾在疼痛和无力的情况下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但还用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跟随着宫缩一起用力,一定一定,要把孩子生出来! “来!大家帮着皇后娘娘用力……”稳婆们围了上来,还有宫人们忙着端盆倒水,进进出出的声音,周围一阵喧哗嘈杂。 “阿鸾!你听的见吗?”萧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甚至惶恐,他俯身在她耳边,哽咽说道:“……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有温热的液体跌落在她的面颊之上,“你错了,是你理解错了。”他声音低哑难过,“你想……,如果我厌恶你,又怎么会留下那个孩子?留下孩子,让人们一辈子都记住,这个孩子是怎么得来的吗?一定是你没有听完……” 这话别人听不清,就算听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凤鸾却陡然间就明白了。 是啊,如果前世的萧铎十分厌恶自己,急于摆脱丑闻的话,那么他不仅要赐死自己,还会连孩子这个证据也一并处理。否则的话,只要孩子活在人世间一天,就永远都是那桩宫廷丑闻的证据! 所以真正无情的萧铎,应该是胎儿和母亲都不要留下。 自己当时只听到“胎儿”两个字,就误以为他是选择胎儿,不要自己,其实这个逻辑是根本不成立的!竟然是自己没有听完,自误了。 萧铎的眼泪再次跌落,哽噎道:“阿鸾,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厌恶过你,你明白吗?所以,你……,一定要平安活着。” “我要活着。”凤鸾在心里大声喊着,她的眼泪,伴随着他滚烫的泪水,一起从她的脸上滑落,交织在了一起。 “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在产房里面响起。 ☆、第235章 大结局(四) “是弟弟吗?”昊哥儿和婥姐儿异口同声问道:“是吗?是吗?”两个孩子不被允许进入产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已经伸长脖子等了大半天了。 姜妈妈笑道:“恭喜二皇子、三公主,你们又添了一个弟弟。” “噢,是弟弟。”昊哥儿和婥姐儿互相击掌,等里面收拾干净了,才被放进去。只见父亲搂着母亲,正在神色温柔的说着什么,母亲含着微笑,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大红色襁褓,上前一看,粉团儿似的小婴儿正在打哈欠,眼前都还没有睁开呢。 “啊。”婥姐儿拖长了声调感慨,“弟弟长得好可爱。” 昊哥儿瞪大了眼睛,“母后,我也是这么小一点儿长大的?”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又看了看母亲,“不对,我是和妹妹一起出生的。”他咧嘴一笑,“妹妹,以前我们一起在母后的肚子里呢。” “好稀罕么?”婥姐儿哼道:“说不定我还嫌你挤着了呢。” 凤鸾微笑道:“你们两个是挤了一点儿,刚出生那会儿,跟个大耗子似的,比弟弟还要小的多呢。” 婥姐儿小姑娘爱美,嘟了嘴,“我才不是耗子呢。”上前挽住萧铎的胳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父皇,我小得时候好不好看。” 萧铎身上却是早就出了一身汗,衣服头湿透了。亏得这次没有事,不然简直不敢想象,眼下看着妻子和孩子们,一家子围在一起,有种庆幸的满足,搂了凤鸾在身边,看着女儿说道:“你小的时候啊,可爱极了。” “我就说嘛。”婥姐儿挺起身板,满意一笑。 皇后娘娘诞育小皇子吃了一些苦头,但是最终母子平安,这是大喜事,宫中上下一片欢喜沸腾。大喜事嘛,奴才们只要伺候的好,也会跟着得赏的。甚至就连寡居的太妃们,也都跟着高兴,总算有个借口可以出永寿宫透透气了。 只有蒋太后还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句子。 ----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自己真是没福气,前半辈子是一个无宠的宫妃,后面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却是一天福都没有享到。都怪皇后那个狐狸精,迷惑皇帝,让皇帝连蒋家的人都讨厌,撵得远远儿的。还有可怜的侄孙蒋子铮,做了驸马,没几天就蹊跷的死了,----说不好,里面有着什么阴谋诡计。 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话不能说,路不能走,可算是称了儿媳的心了! 这么想着,不免多心蒋子铮的死,是不是和儿媳有关。 蒋太后脸歪嘴斜的发出声音,引得宫人过来,不等她说话,宫人便喜滋滋的先给她报喜,“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刚刚诞育了一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喜?蒋太后本来是应该欢喜的,可是……,却喜不起来。 ----唯恨命而已。 ****** 到了洗三那天,郦邑长公主和甄氏最先进宫来。甄氏抱着孩子在屋里打转儿,瞅了瞅,抬头回头笑道:“是个会托生的,长得五分像皇上,五分像阿鸾,又是老幺,以后自然是心肝宝贝儿了。” 凤鸾生产的时候不顺,产后恢复却不错,加之是第二胎了,有了经验,洗三这天已经能下地了。因为怕身上华丽的蹙金丝衣服碰着小儿子,只在旁边看着,并不抱,满面微笑,“特别乖,不闹人,吃饱了就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郦邑长公主笑道:“真真是个金蛋儿了。” 这可是皇帝登基以后,外孙女以皇后娘娘身份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不过在凤鸾心里,几个孩子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唯一的分别,是小儿子带着自己对前世的期望,而且……,他的到来,还解开了自己困惑两辈子的谜团。如今心中已经没有了心结,再看萧铎,自然是处处都好了。 甄氏笑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喜事儿,看你,眼睛都弯成月芽儿了。” “有。”凤鸾已经彻底掀过前世的那一篇,不想再提,转而说道:“皇上打算过几年去南巡,,两人相伴,带着儿女们一起出游,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有趣。”用这事儿打了岔,然后还邀请道:“到时候,长公主和母亲也一块儿去吧。” 郦邑长公主摇头笑道:“我老了,不打扰你们了。” 甄氏莞尔一笑,“别地,要那么多人碍眼做什么?依我说,你们小两口甜蜜才是要紧的,别管我们了。” 凤鸾嗔道:“什么小两口?都快十年的老夫老妻了。” 到了夜里安寝,因是做月子不便让萧铎留宿,只在临睡前跟他说话,“还真的差不多快十年了,现在回头想想,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似的。”又说起南巡的事,“眼下皇上登基时间不长,朝中的人心还没有安置下来,且等等,等念哥儿有个三、五岁,朝局稳定了,咱们也得出去四周逛逛。” 萧铎爱怜的扶着她的头发,笑道:“做娘的人,还是这般玩心重。” “怎么?”凤鸾假装生气,“皇上答应我的事儿,又要反悔?” “不敢,不敢。”萧铎做了个揖,陪她玩儿,“皇后娘娘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一步都不敢错的。”然后说了正经的,“你说得对,这几年你先好好养身体,照看孩子们,朕把朝堂的事都处理好了。”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因为有了几年以后南巡游玩的盼头,日子过得更加甜蜜了。 ******* 皇帝要南巡,不是轻易就能办成的事儿。 凤鸾其实并没有说的那么着急,日复一日的,年复一年,每天相夫教子的日子过得十分悠哉。有个不纳宫妃的深情体贴皇帝丈夫,三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其实在哪里都会觉得快乐,并不一定非要出行。 最终南巡之行,因为其间蒋太后病故的原因,守孝三年,整整等了六年时光,才算是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行了。 这时候,萧允昊已经是十四岁的翩翩美少年了。 “让儿臣监国?”他惊讶道。 萧铎颔首,“朕要和你母后去南边巡视,朝中不能没人主持大局,正好也锻炼锻炼你的本事,看长进了没有。你是嫡长子,不要和弟弟妹妹一样贪玩儿,等朕这次回来以后,自然会找机会让你外出见识的。” “儿臣不是担心这个。”萧允昊回道:“只是儿子年轻,从来都没有处理朝政大事的经验,怕处理不好。回头儿臣闹了笑话事小,耽误了军政大事……” “没有的事。”萧铎摆摆手,“只是让你学着辅政而已,说是监国,那不过是对外头人说的名头。到时候,自然有阁老和朝臣们处理好意见,你听着,多听机会便学会了分辨,懂得如何处理政务和驾驭臣子。至于朕南巡出去,折子也不会断的,十分要紧的事,自有人专门誊抄一份送来,朕会决断。” 萧允昊松了一口气,笑道:“既如此,儿臣就多跟阁老们学一学,不懂的多问,不能决断的请示父皇,想必没有大碍。” 父子两个在外面商量,而里面,凤鸾和长乐公主萧婥正在忙着收拾衣裳,当然不是她们亲自收拾,而是挑挑拣拣。长乐公主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有点小小兴奋,小小少女对打扮更是上心,为了选衣服,半天都没有闲下来。 四皇子在旁边看着姐姐,笑嘻嘻道:“三姐,你这是在准备嫁妆呢。” 长乐公主啐道:“当心我揍你!” 姐弟俩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然后去跟哥哥辞行。 四皇子拍着小胸脯,保证道:“二哥放心,好吃的、好玩儿我都给你带回来,你就在京城里等着好了。”仰面看向母亲,“我们多给二哥带些好东西。” 凤鸾笑道:“你今儿倒是不调皮了。” 萧允昊上前搂住弟弟,拥抱了一下,“行啊,好小子,有你惦记着哥哥,哥哥就放心了。”把自己的腰刀摘下来,“这个给你,保护父皇和母后。”临别阔叙,倒是有几分依依不舍,但是嫡长子有嫡长子的责任,当以责任为重。 萧铎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稳重、妥帖,点了点头,“不要让父皇失望。” 萧允昊躬身道:“是,儿子记得。” 长乐公主抿嘴一笑,“二哥越发老成像个大人了。”他们两个是双胞胎,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更是亲密,兄妹俩又嘀咕了一番悄悄话,方才分开。 等到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出了京城,长乐公主和四皇子顿时活泼起来,姐弟两个在一辆马车上,欢声笑语不断。 而前面的马车里,凤鸾正躺在萧铎怀里说着话儿,“昊哥儿的亲事我择了几家,有三家适龄小姐听着不错,但是得亲自见了姑娘,瞧了人才能做决定。”又道:“还有崇哥儿的亲事,他是哥哥,不能订在兄弟后头,我也给他看了。” 萧铎搂着她,笑道:“不着急,多看几年也使得,他们的年纪都还不算大。” “得先看好才行。”凤鸾自是比较操心,说道:“再者先成家、后立业,男孩子还是早点有了小家,才成熟的起来。今年订亲,等到明年成亲也不小了。”继而说到女儿,“至于婥姐儿,我想姑娘家不用急着嫁人,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让她多做几年姑娘自由自在的,也多陪陪我。” “难道朕不能陪你?”萧铎佯作吃醋。 “那不一样。”凤鸾嫣然一笑,“你是你,婥姐儿是婥姐儿。”其实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她太早生孩子受累,只是说这些没意思,伸手捏了皇帝的脸,“再说你还要上早朝批奏折,这种时候当然还是婥姐儿陪着我了。” 萧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以后,朕早点下朝回来。” “胡说。”凤鸾小声啐道:“谁要你耽误正事了?”虽然在一起多年,不过在马车里面亲热,还是让她不好意思,微微红脸,“外面好多人跟着的,你别闹,让人听见不像话。” “哈哈。”萧铎大笑,“他们听见了,那也是帝后恩爱的一段佳话。” 车窗外,好似圆盘的一样橘黄色骄阳正在冉冉升起,映照出万丈霞光,照得春满人间的大地一片金色光芒。南巡的队伍好似一条蜿蜒长龙,不断往前行走,皇帝和皇后说着家常闲篇,一路上便在这样的甜蜜温馨中,渐渐走远。 ****** 北方和江南果然不是一样风光。 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白云,江南婉约的景致,小桥流水人家。河堤上三月的柳,嫩黄翠绿,在清风中如同曼妙舞娘一样左右摇摆,婆娑而婀娜,空气也是清灵灵的,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温柔起来。 凤鸾坐在画舫二楼窗户边看着风景,听着船娘的歌喉,看着碧绿水莹的江水,雪白的浪花,微微笑道:“果然江南风光就是不一样,别有韵致。” 萧铎喝了一口茶,“你喜欢,那就在这儿多停留几天。” 正说着话,不远处岸边忽然有点小小的吵闹,像是几个渔民争执起来,吵闹之声一直传到江心,甚是热闹。因为皇帝有心要体会一下原汁原味的江南生活,所谓微服出巡,除了必要的安全措施以外,并没有把河岸边的民众都赶走。 四皇子探了个头出来,往窗外看,“哎呀,吵架了。”他兴致勃勃,宫里面可是看不到人吵架的,奴才拌嘴,直接拖出去打一顿。回头对姐姐道:“三姐,你说是那个胖胖的渔妇会赢,还是那个瘦瘦的小孩子会赢啊。” 长乐公主皱了皱鼻子,“吵架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要看。”然后拉了父亲,“我们下棋,父亲你要让我三步。”为了方便,在外面没再用皇宫里的称呼。 萧铎一向宠爱这个明朗的女儿,当即笑道:“好,让你三步。” 四皇子嘟了嘟嘴,去拉母亲,“姐姐不跟我玩儿,还把父亲拉走了。”非要拉着母亲一起看人吵架,趴在窗口,“母亲,我们来赌谁会赢吧。” 凤鸾好笑道:“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画舫在江水上轻轻飘荡,正好这面窗户对着那边吵架的渔民,胖大婶和小姑娘正在争执的不可开交。听不太清说了什么,周围倒是围了一些人,越发热闹,领头岸边又有人捧着一簇桃花过来,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攀折,一大团的嫣粉颜色,在青灰二色的渔民中间格外显眼。 “王大哥。”吵架的灰衣的少年跺了跺脚,高声道:“你快点过来帮我!这姚三娘她不讲理……”底下声音小了些,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大抵是少年在向哥哥抱怨事情起因,桃花后的人伸出手来,拍了拍兄弟的肩,然后把桃花放在地上。他的身影消瘦颀长,江风烈烈,吹得他的袍子好像盈盈起舞,整个人有种和渔民格格不入的气质,如水出尘一般。 第273节 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暖和煦,三言两语就让周围的人群散开了。 凤鸾目光惊动的看着那人,讶然不语。 是他?怎么会是他?!桃花盛开的地方就是这儿?自己没有看错。 细细一想,反倒有些明白过来了。 圣驾南巡不是什么秘密,他应该听说了消息,所以才会专门去折了那么大的一堆桃花,是想着……,或许自己能够看到吧。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不料南巡还能再见一次。 四皇子嘟了嘟嘴,“好没意思,居然不吵架了。”跳下窗户,回头去找父亲和姐姐玩儿,在棋盘旁边指指点点,“下这儿,下这儿……” 仿佛空气里的视线有了实质一般,对面的那人侧首看了过来,他笑了笑,然后静静站了那么一刻,静默无声。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春风细雨一般的无声。 王诩并没有停留太久,见到了,让她自己自己平安就够了。纵使不舍得,纵使这是最后一面,也需分别。他钻进了乌篷船里面,很快划船走了。 萧铎在里面说道:“你怎么一直坐在窗边发呆?仔细吹多了江风,头疼。”他的目光带着关切和体贴,“快过来,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凤鸾那块悬着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王诩还好好活着,他很好,那种灿烂好似阳光一样的笑容,是以前在宫廷里面没有的。或许吧,江湖上的生活更适合他,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约束。而自己,已经和萧铎解开了前世的心结,有儿有女,一切美满和谐,也没有任何缺憾了。 她微笑上前,“好,咱们回去。” “阿鸾。”萧铎携了她的手,看着她明净如玉的脸庞,想起她最初少女时的娇憨天真,再到如今的儿女双全生活美满,不由笑了,“从今往后,我和你一起共赏这锦绣万里山河,好不好?” 凤鸾笑了,这样怎么会不好呢?再好不过。 从此后,一生相伴直到永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明天还有一个后记,大概就是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生活以后,多年以后还是过得幸福的内容~~(大家还要看吗?= =!不看就不写了~~)另外还有新文的文案简等等,日更一万,实在是好赶,今天实在弄不出来了~~ ☆、第236章 后记 举国上下,要问谁过得最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那自然非当朝四皇子莫属,他不仅是皇后的小儿子,也是皇帝的最后一个孩子。年纪轻轻,才得十四岁,就封了庄王,要说本人倒是明珠美玉一般的人物。只不过……,性子么,有点离经叛道的,完全和封号里的“庄”字不搭。 庄王殿下生平最喜欢最羡慕的人,就是那些游侠儿。传闻中,白光一闪,飞剑出鞘取人首级而不沾血,神龙不见首尾。于是,在学了十年功夫以后的某天,庄王殿下潇洒的留下一封信,就游历去了。 据说皇后娘娘一改平日温柔,大发雷霆,后来还是皇帝左劝又劝,赶紧派了大批暗卫出去查找庄王下落,找到人,就赶紧让劝他回来,若是劝不动就好好保护他,这才让皇后娘娘稍稍放心。 虽然还是牵挂,但一时半会儿也是无可奈何了。 再说庄王萧允念,早就骑着皇帝送的生日礼物乌骓马离开京城,半日功夫,已经跑出了几百里路,青山绿水都和京城不太一样了。想起十年前,跟着父母和姐姐一起南巡的时候,那些有趣的新鲜事儿,现今都还记得呢。 只是那时候自己太小,不自在,这次可要好好的舒展一下拳脚。 很快,萧允念就遇到了一次行侠仗义的机会。 在一个小城镇上,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汉正被人拳打脚踢,打他的人,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下手又狠又重,“死性不改,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住手!”萧允念上前阻止,“你要打死他了。” “哪儿来的小白脸儿?走远点儿。”胖子粗壮的胳膊一挥,想要把这个俊俏的年轻人给推开,“咦?”居然推不动,下一瞬,就被对方狠狠一震摔倒在地! 萧允念生平最恨人家说他长得白,发怒之后,宫里没人敢再夸四皇子的皮肤,今天居然被人叫做小白脸,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加上见着胖子咄咄逼人,欺负老汉,当即二话不说就上前一顿好打,“你这恶棍……” “哎哟,哎哟喂!大爷饶命!”胖子连连求饶。 萧允念才不会停,一半是行侠仗义,一半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下手颇重,打得那胖子鼻青脸肿的,鼻血都流出来了。 “喂!”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你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打人啊?”她上前一抓,竟然生生的分开了纠缠的两人,不消说,显然也是一个练家子,刚才手上是用了巧劲儿的,不然没这份本事。 萧允念一时不防,被人把胖子从自己手下给救走了,不由大怒,顿时拔了剑,在阳光下明光闪闪,问道:“你是帮手?想要过几招?” 他看着那个眼珠乌黑的少女,一身蓝衣,却配一袭鲜艳的红裙子,很是抢眼,衬得她格外的清澈灵动,唔……,和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不太一样,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表姐表妹们,都是娇滴滴的。 ----这是一块硬骨头。 萧允念觉得挺有意思的,好像书上写的那样,不仅有侠客,还有侠女,可惜这是一个反派侠女,和坏人狼狈为奸,为虎作伥!就算对方是女人,自己也绝对不会心软手软的,一定要他们好看! 要说庄王殿下的脑子和别的皇子不太一样。他这个年纪,本来是该谈婚论嫁的大好年纪了,可是他本人对娶妻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次离开京城,正是为了躲避所谓的选亲跑出来的,----娶妻生子什么的太麻烦了。 所以,庄王殿下的脑子里面都是游侠,武林白道和黑道,惩恶扬善,什么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等等。女人在他眼里只分为两种,一种是会武功的,一种是不会武功的,眼前这个少女自然是前者。 因为她不仅会武功,而且一声冷笑过后,便拔剑刺了过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她道。 萧允念双眸一闪,二话没说就跟这位反派侠女打上了。 庄王殿下从小到大都是被一路夸,“四皇子聪慧好学、心思明敏,年纪小,却不骄傲自满,实属难得的美德。”“四皇子擅长骑射,想必是天赋如此,不然怎么会一学就回了呢?”“四皇子文武双全、才思敏捷,真乃人中龙凤……” 听得最重的话语,不过是母亲偶尔嗔怪,“你这性子,还是这么淘气。” 什么时候变成不知天高地厚了?萧允念心下大怒,手上就没留力气,打定主意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反派侠女,但……,两人棋逢对手,难解难分。打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分出胜负,而双方都有点打累了。 周围还来了一群围观群众,不停指指点点。 “好!剑气逼人!” “哟嗬,这朵剑花挽的不错。” “那个小白脸长得还挺不错的,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哈哈……,阿羽这样泼辣的臭丫头,别人怕是不敢娶,不如凑成一对儿算了。” “闭嘴!” “住口!” 萧允念和少女阿羽一起停下了手,两人都是瞪圆了眼睛,朝取笑的人怒视过去。 那人应该是附近酒楼的伙计,肩头上还搭着抹布,一缩脖子,笑嘻嘻道:“二位少侠别生气,小的说错了,错了,这就走咯。” 萧允念怒火中烧,他和少女因为被人取笑婚事恼怒不同,仍是因为“小白脸”三个字,当即就要追上去,教训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店小二。但是却被身后的少女拦住,她跺了跺脚,“喂!我不生气了,你别真的动手打人啊。” “我管你生不生气呢?”萧允念觉得莫名其妙,恼火道:“他骂我,我为什么不能找他?非得教训到那个蠢货认错才行。” 阿羽的脸顿时涨红起来,继而羞恼,“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都不许在我们闽江城这儿撒野!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哼!”萧允念一声冷哼,到底是男子,在体力上胜了少女阿羽一筹,趁她不备狠狠一甩,人便冲了进去。 “哎哟,找事儿的来了。”店小二飞快往上前跑,嘴里喊道:“掌柜的,救命!刚才外面比划的小白脸要杀人了。” 萧允念心下冷笑,掌柜的还能救命?!旋即冲上楼去,刚一抬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挣扎了下,竟然动弹不得。 不由神色一惊,什么人?抬眼看了过去。 “有话好说。”对方是一个衣着淡雅的长袍男子,修眉俊目、气度清雅,是那种应该在竹林白雪间,煮茶喝酒的人物,却出现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不仅如此,他还以掌柜的口气回头说道:“你过来,给这位客官赔个不是。” 店小二神色轻松,似乎对自家掌柜的功夫很有自信,并没有半分遇到危险的紧张,笑嘻嘻的过来作揖,“客官,是小的错了,小的刚才就认错了,你大人大量,好歹别和小的计较了。” 阿羽追了上来,喊道:“师父。” 那清雅男子原本笑容和煦温文的,却在视线从店小二移到萧允昊身上时,忽地就顿住了,就连手劲儿都随之一松。“你……”他目光惊疑,继而收回神色,“这位客官想必初来闽江城,既然有缘路过此地,今儿又是和阿羽不打不相识,不如喝上一杯。” 这……,正是书里面江湖侠客常遇到的事儿。 庄王殿下觉得自个儿不能掉价儿,为了“不打不相识”和“喝上一杯”,只得放了那店小二一马,----不知何故,觉得清雅男子看自己的目光十分慈和,慈?对的,他好像一个长辈在看自己。 “去上好酒。”清雅男子吩咐了一句,领着他在临江边窗户的位置坐下,对徒弟阿羽说道:“你去把我的夜光杯取过来。”轻巧支开了人,然后笑道:“庄王殿下,怎么独自出远门了?方才我瞧着周围跟了好几个暗卫,可是有要事要办?” 萧允念的嘴巴微张,“你认识我?暗卫?暗卫在哪儿?!” 清雅男子笑了笑,“要是庄王殿下不知道暗卫的话,那么……,多半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吧?”他这样问着,仍旧是长辈关怀的那种语气,“你这样,只怕家中父母会十分牵挂担心。” “你是谁?!”萧允念想一拍桌子站起来,又觉得不够风度,忍了忍,“不要神神秘秘的,快点老实交待!”想着周围跟了暗卫,自己竟然不知道,大喊道:“都给本王滚出来!” 没有动静,周围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客人,都是各自喝着小酒。 萧允念觉得自己被骗了,“哦,你就是那种看起来人模人样,但是内心狡诈,专门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哼,是不是想在酒中下毒,然后放倒我。” “哈哈。”清雅男子笑了起来,“庄王殿下杂书看多了。”他捻起桌上的一把筷子,分出三、四个方向用劲一射,几声闷哼声响起,房顶上、不远处桌子上、楼道口,好几个人都是反映灵敏的避开了。 萧允念看得一怔,这些人……,个个都会武功,且个个都长得面目平庸容易混在人堆里面,正是做暗卫的最佳标准。 清雅男子环顾一圈儿,拔高声调,“还不过来见过你们的主子吗?” 那些人见行踪已经被泄露,对方又并无恶意,只得过来给庄王殿下行礼,领头的一人说道:“小主子,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还请小主子早日回去。” “不回!”萧允念对着奴才们,那种从小养出的皇子骄矜之气,又冒了出来,“都滚下去,别再这儿碍眼!”撵了人,不高兴的看向对面清雅男子,有点郁闷,“你的功夫很是不错啊。” 清雅男子微微一笑,“不如当年多矣。” “哎?”萧允念有点气呼呼的,“你这人,怎么都不知道谦虚一下?我夸你,你还说你不如当年多矣?意思是你当年上天入地有通天之能了?” “不值一提。”清雅男子微笑摇头。 “切。”萧允念不满道:“你的功夫要是不值一提,那我成了什么?”有一种信心被打击到的郁闷,这人真是……,可恶啊。 清雅男子还是神色温和,“殿下息怒,我是说以前的那点本事不值一提。”见他露出几分孩子气,安抚道:“像殿下这般年纪,身手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萧允念心气稍平,“那是……,我十年苦练。” “我师父那是哄你。”阿羽拿了夜光杯上来,还记得刚才他让自己尴尬的一幕,趁机报复了一回,过来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便宜你了,臭小子!” ****** 萧允念和阿羽还真的是不打不相识,起初是拌嘴,拌着拌着,就整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大有要做雌雄双侠的意思。两人去附近州县游历了好大一圈儿,还真的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事儿,渐渐脾气合拍,有了几分互相不承认的关心和默契。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他问。 阳光下,树林边的小湖畔,阿羽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摇摇头,“不知道。”她乌黑的眼眸里泛起回忆之色,“大概我五、六岁的时候吧,就认得师父了,周围的人都喊他王大哥,小王哥什么的,名字却是不知道的。” “哦。”萧允念有点失望,那清雅男子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偏偏让他好奇,挠的他心里一阵痒痒,“就是说,你也只知道他姓王?”叹了口气,又问起别的,“那你怎么做了他的徒弟呢?我看他功夫很好,居然收了一个女弟子。” “喂!你什么意思?”阿羽跳脚起来,“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做徒弟了啊?信不信我揍你啊?”气鼓鼓的指了指他,“讨人厌的家伙!”继而又是神色一黯,“其实是我父母都……,病死了,师父见我可怜,就把我带在了身边。也没说要我做徒弟,我见他会武功,就缠着他要学,喊他师父,然后十年时光就这么过来了。” “哦。”萧允念意味深长的笑了,“原来是你自己非要做人家徒弟的,死缠烂打,我说嘛,他怎么好端端收一个女弟子。”他挠了挠头,原本不是要说这个的,可是……,要怎么安慰人啊?咳了咳,“哪个……,你别伤心了。” 阿羽摇摇头,“我不伤心,师父一直对我很好的,我跟着师父游山玩水,也没有吃过苦头,只是想起父母有点怀念他们罢了。”性子带着爽朗乐观,“这次是师父说,想在闽江城歇歇脚,然后就做了这家酒楼的掌柜,估计待几个月,师父又耐不住性子,要去别的地方了。” “你也喜欢到处走?”萧允念问道。 “喜欢啊。”阿羽肯定的点点头,又问:“你不是从京城来的吗?喂,能不能带我去京城玩儿?我想去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 “皇宫有什么好玩的?”萧允念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快被他看烂了,“就是一个大宅子,比别人家的富丽堂皇有点罢了。” 第274节 “罢了?”阿羽撇嘴,“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又道:“你不去算了,反正我想去看一看,顺便再拿个琉璃杯什么的走,师父最爱喝酒了。” “啊?!”萧允念瞪大了一双修长凤目,俊秀的面盘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你打算去皇宫里面偷东西?回头被抓了,扔你到大牢里面去,小姑娘家家的,叫你到时候哭都哭不完。” 阿羽赌气道:“抓了也不关你的事。” “算了,我陪你去吧。”萧允念连连摇头,叹气道:“只当是……”只当是回家一趟,偏生自己出来的时间不巧,玩了一圈儿,下个月就是母后的寿诞了,这个是断断不能耽搁的,须得亲自回去给母后拜寿。 “不用你管。”阿羽仍在赌气,哼哼道。 “好啦,我陪你去。”萧允念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说道:“到时候,你想拿什么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拿,免得你被人给抓了。” 他的意思,自然是想拿什么拿什么,----只要不是父皇的玉玺,母后的凤冠,只要不是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就行。 阿羽听了,却以为是他要替自己偷拿东西,一心担心自己安全,替自己出头,不免再次脸上发烫,嘴里却别扭道:“回头你被抓了,还不是一样要哭鼻子的。” “哭鼻子?我?被抓了?”萧允念连问了三个半句,继而大笑,“才不会呢。” 阿羽皱了皱鼻子,“吹牛皮的家伙,说得好像自己多厉害似的。” 两人拌着嘴,斗着气,然后在面对长辈的时候,又都是小心翼翼的,----阿羽没敢跟师父说要去京城,只留了一封书信,就跟着萧允念悄悄跑了。 清雅男子打开书信,不由皱眉,“真是淘气。” 夕阳下,一轮红日倒影在染得莹黄的江水面上,随着波浪轻轻荡漾,化作斑斑点点的碎金光芒,一晃一晃的照人眼睛。江波水纹都映在了他的眼里,化出涟漪,幽幽的清风里面,一声叹息划过,最终在风中消散…… 故人,愿你一切安好。 ****** “哇!你好厉害。”阿羽喜滋滋道:“居然还搞来了宫女的衣服。”正要去换,又瞅着帮自己拿衣服的家伙,“你不换衣服?” 萧允念摇头,“我不换。” 阿羽惊讶,“不是我扮成小宫女,你扮成太监吗?” “噗……”庄王殿下一口茶喷了出去,呛咳了几声,好笑道:“我做什么要扮成太监?真是……”不过扮作小太监跟阿羽一起进宫,似乎也挺有趣的?于是连连催她,“好了,你快去换衣服吧,我也去换。” 阿羽去换了衣服,回来转了一圈,然后捏着嗓子行了个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唱大戏啊?”萧允念嫌恶的皱了皱眉,指着她道:“那有这么夸张的?再说了,小宫女平时根本就见不到皇后。” “你见过啊。”阿羽没好气道:“走吧,走吧,我才不要看什么皇后娘娘呢。” 萧允念正了正头上的蝉翼纱帽子,“走罢。” 于是,皇宫里的宫人很快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庄王殿下扮作一个小太监的模样,放着大路不走,而是和一个小宫女鬼鬼祟祟的,绕着小路往里面去了。不过庄王殿下从小就爱闹腾,上房掀瓦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也不是很稀奇,宫人们见他绕得远远的,不知道在玩什么,都没过去招惹他,----让庄王殿下玩得不痛快了,不是自找麻烦么?多远点儿吧。 “喂!”阿羽有点小小兴奋和紧张,“皇宫好大,还有,还有,咱们这两身衣服很好用,都没有人上来问咱们呢。”之前说想来皇宫看看,只想着在皇宫外面逛逛,可没想到能够光明正大的混进来,“小萧,你真厉害。” “咳咳。”萧允念忍住满腔好笑,挺了挺胸,“那是……”一语未了,便看见一个杏黄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过来,不由惊呼,“糟了!” “什么糟了?” “哎呀,别问!赶紧跟我往这边躲一躲。” 两个人绕过假山,急急忙忙往另外一道门飞快跑了。 “刚才那个小太监怎么看着眼熟?”杏黄色的年轻公子问道:“你们瞧见没有?我瞅着像是老四的样子?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正是呢,太子殿下。”旁边的太监笑着回道:“可不就是四皇子吗?除了他,哪有小太监敢见了太子殿下就乱跑的?不定是又在玩什么把戏。” “胡闹!”萧允昊不悦道:“一声儿不吭的跑出去了,惹得母后生气,现在回来又不打招呼,还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带着宫女在宫里乱跑。”母后总是偏疼幼弟,才养成他这随意散漫的性子,回头好好教训他一顿,臭小子!只是眼下没空,“走吧,兵部的几位该等急了。” 另一头,萧允念呼了一口气,“好险,好险。” “刚才那人是谁?派头好大。”阿羽问道。 “是太子。” “啊?”阿羽先是吃惊,后是可惜,“我还没看清楚太子长什么样子呢。” “太子有什么好看的?”萧允念不以为然,哥哥一向性子老成,简直就是半个父亲一样对待自己,才不想看到他,肯定又得训斥自己跑出去的事儿了。 “走,带我去御花园看看。”阿羽兴致很快被转移,不过……,心里也是稍稍有点疑惑,“你以前来过皇宫吗?这么熟门熟路的。” “呃……,来过一、两次吧。” 两人去了御花园,对于萧允念来说自然没啥看头,阿羽却是满心兴奋,左看看、右看看,一会跑去亭子里,一会跑到桥上。周围路过的宫人见有庄王殿下陪着,虽然闹不清是在玩什么,但也不敢吭声儿,因而没有人打扰。 不过…… “念哥儿!”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身穿明蓝色华丽宫装的女子穿门过来,指着萧允念训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不赶紧去给母后请安!” “母后……?”阿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吃惊之下脚底一滑,从假山上面“扑通”掉进了湖里,“哎哟,救命!我不会水!” 不等小太监过来救这“宫女”,庄王殿下先跳了下去。 长乐公主看着胡闹一气的弟弟,不懂他这又是扮成太监,又是去救宫女,到底闹得是哪一出?旁边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劝道:“四皇子水性好得很,公主不用担心,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我才不担心他呢。”长乐公主跺脚道:“他这人,整天的只会让别人担心!”回头看向温柔体贴的驸马,“若是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驸马笑了,上前挽住了妻子的手臂,陪着她。 到最后,庄王殿下救了阿羽上来,两人浑身湿透,不得不去坤宁宫找衣服换,十分不巧的是,----皇帝也在。 萧铎沉了脸看向儿子,“先去换衣服,等下朕再教训你!” 萧允念垂着脑袋,对阿羽嘀咕道:“你去吧,有人带你换衣服的,没事儿。”至于自己,在母亲这里是一年四季衣服都齐全的,随便换了。 凤鸾最近有点伤风,这会儿正在里面睡觉,听得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叫了人进来问话,“谁来了?好像很多人似的。” 姜妈妈笑着回道:“庄王殿下回来了。” “念哥儿!” “哎哟,娘娘当心起猛了头晕。”姜妈妈赶紧喊了宫人过来扶她,给她穿衣服,然后说道:“长乐公主和驸马也来了,说是看望皇后娘娘的病情的。” “唉,不过是伤风罢了。”凤鸾摆摆手,起身穿了衣服,然后对镜整理好仪容方才出去。一到前殿,先看见垂头丧气的小儿子,不由嗔怪道:“你这孩子,可算是知道自己回来了。” 萧允念知道母亲偏疼自己,赶忙跑过来,“我回来给母后拜寿。” 他这么一说,凤鸾听了果然更高兴了,“算你有点孝心。”然后看向旁边脸生的年轻宫女,好像以前没有见过,再说了,她单独站在大殿里是什么缘故?不由问道:“这位是……?” 萧铎赶忙解释,“是老四带回来的人!” 阿羽原本十分紧张的,听到这个,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皇帝之前还很威严的,怎么见着皇后娘娘就紧张起来,居然抢先解释这个,好似生怕皇后娘娘误会,真是没想到,皇帝原来是一个耙耳朵。 哦,以前倒是听说过,皇帝的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个。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想看看,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样惊艳?一抬头,便看见一双翦水秋瞳看了过来,颜如玉、容似花,华服之下的皇后娘娘,让着空阔大殿都活色生香求来。 还有,还有,旁边的公主也是娟美如画,驸马芝兰玉树,唔……,皇帝长得其实也不赖,----难怪小白脸长得那么好看,像是画里的人,原来是家学渊源。 “你们在哪儿认识的?”皇后娘娘面含微笑,朝儿子问道。 “我们……” 萧允念开始兴奋的说起这一路见闻,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又说起阿羽的师父,“好厉害的功夫,回头我想再去找他学几手……” 庄王殿下最终没有再见过那个清雅男子,也没有再离京去做游侠儿。 ****** 几年以后,春日里,海棠花树开得正是繁茂绚烂。 萧允念坐在花树下面喝酒,庄王妃执了酒壶,含笑看着他,他喝一杯,就给他再添上一杯,温温柔柔的,没有一点点不耐烦。好像只是这样静静坐着陪他,便觉得很是满足似的,眼里有着恬静温柔,以及对生活满足的淡淡温馨。 这个庄王妃,并不是当年的阿羽。 萧允念想起少年时候的事情。 那天,阿羽哭着问自己,“我、我……,我对你那么好。”她涨红了一张俏脸,却掉着泪,“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我们身份不配。”自己这样告诉她。 “你混蛋!”她跺着脚跑了。 半个月后,暗卫告诉自己,她回到了师父身边。又一个月后,听说她的师父带着她离开了闽江城,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儿。 ----从此再无音讯。 自己应该是有一点喜欢阿羽的,可是父皇告诉自己,“这个女子来自民间,且无父无母,如果你喜欢她的话,父皇也不勉强让你难过,就纳做夫人罢。” 不,那样会折了阿羽的双翅。 她就好像一只小鸟,原本就是应该在崇山峻岭里面飞翔,在蓝天海面上飞翔,而不是圈养在王府里,做一个夫人,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的过日子。 ----折断了双翅的鸟儿,是飞不远的。 而自己的身份,也注定了只能偶尔任性胡闹那么一次,不可以一辈子做游侠儿,终究是要回到皇宫里面的,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王爷。”庄王妃怀里的好消息揣了好久,话在嘴边绕了好久,还是羞怯,半晌才低头说了出来,“妾身……,有喜了。” “嗯?”萧允念收回漂浮的心思,看向王妃,视线落在她尚且扁平的肚子上,“几个月了?”语气里,带出初为人父的欣喜,“太医诊脉了?” “才得一个多月。”庄王妃腼腆微笑,“刚巧昨儿有些不舒服,让太医诊脉,没想到居然是喜脉。”其实设想了好些告诉王爷的情景,最后选在这个花树下,说出喜讯,正好和这美景相得益彰。 “那好好养着。”萧允念想了想,“等下我进宫去,告诉母后,让她也欢喜欢喜。”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母亲偏疼他,他也特别惦记着母亲。不管是在学堂上被夫子夸奖,还是射箭得了表扬,都是第一个想着母亲,要告诉她,让她高兴,母亲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了。 到了宫里,凤鸾得知这个消息果然很是高兴,爱怜的摩挲着儿子,叹道:“你总算是要做爹了,这下安分了,我才放心。”又叫了宫人进来,“去前面看看,等皇上空了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母后。”萧允念看着年逾四十,仍旧保养得好似花信少妇一般的母亲,笑道:“以后我来照顾你,不让你担心。你不是常说,女人忧心,就容易很快变老吗?儿子不要母后忧心,要母后一辈子都年轻无忧。” “呵。”凤鸾笑眼弯弯,欣慰道:“好,念哥儿最贴心了。” “就会说蜜话儿哄母后!”萧允昊从外面进来,指着弟弟,“以前不知道多淘气,娶了王妃才算老实一点儿。” 凤鸾笑道:“你弟媳有喜了,你兄弟明年就要做爹了。” “是吗?”萧允昊也高兴起来,在兄弟肩膀上捶了一下,“恭喜啊,你这臭小子也要当爹了。” 正说得热闹,萧铎也闻讯赶了过来。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商议起等庄王妃的身孕过了三个月,把长乐公主和驸马等人都叫进宫,吃一顿家宴乐一乐。 等儿女们都散了,萧铎和凤鸾两人单独相处。 “累不累?”凤鸾给他到了一杯茶。 “不累。”萧铎眼里尽是笑容,凝视她,“有你,还有儿女们陪伴着,朕马上又要做祖父了,满心欢心,浑身都是劲儿呢。” 凤鸾笑道:“看来你还没老呀。” 第275节 “那是。”萧铎在她额角上面亲了亲,低语道:“等晚上,证明给你看……” ——完—— 此文【..........】收集整理 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ps: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负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