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之抱琴》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红楼之抱琴 作者:panax 文案 穿越到了红楼里只在元春省亲时出现过一次的大丫鬟身上,笔名抱琴的著名美食评论家觉得自己前路渺茫。 她主子元春最多还有十年寿命,要是不早日自立为王,摆在她面前的路大概只有撞柱或者殉葬了。 不过那个躲在角落里吃山药枣泥糕的皇子,你最后能当皇帝你知道吗? 金手指:能看见对方近十二个时辰吃的食物,外加一小句上帝视角的评论。 元春:中午吃了粳米饭,胭脂鸭,小菜三碟,汤一碗。艾玛,吃多了,好撑。 抱琴:小姐我们去花园转转,小姐想吃山楂糕吗? 元春:抱琴好体贴~ 太后:昨晚吃了桃子两个。预计会在半个时辰之后腹泻。 抱琴:今儿天气不好,奴婢陪着太后在屋里下下棋如何? 太后:抱琴好温柔~ 皇帝:早上吃了米粥一碗,春卷两个,素的。此人极度饥饿中,四处求投喂。 抱琴:臣妾刚要了汤面,陛下要来一碗么? 皇帝:爱的汤面好好吃~ 注意: 1. 女主内心强大,宛若变形金刚,完全没有被迫害妄想症。 2. 做为三观不合,时代也有巨大鸿沟的两个人,女主跟皇帝到死都不是真爱。 内容标签:红楼梦 穿越时空 宅斗 宫斗 【晋江编辑评价】 穿越到了红楼里只在元春省亲时出现过一次的大丫鬟身上,笔名抱琴的著名美食评论家觉得自己前路渺茫,她主子元春最多还有十年寿命,要是不早日自立,摆在她面前的路大概只有撞柱或殉葬了。于是抱琴靠着有点鸡肋的金手指和从不拖后腿的家人,终于摆脱了作死的贾府,一路打怪升级,痛快地站在了皇宫最高处。本文以红楼的世界为背景,以女主后宫升级为主线,行文流畅,情节合理。文章设定新颖,引人入胜,女主性格积极向上,从日常生后的一点一滴中改变自己的命运。从宅斗到宫斗,从丫鬟到太后,且看女主如何在红楼世界中活出风采。 ☆、001 “我的儿~你可长点儿心啊~” 抱琴还没醒,就被耳边一阵阵销魂的哭喊声吵的头疼欲裂了。昨晚上没喝多少酒啊,怎么这么难受。她用力的想睁开眼睛,但是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眼皮子动了几下,眼珠子略转了转而已。 哭声更响了,“那珠大爷岂是你能宵想的,你也不看看,这荣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的跟盯着唐僧肉似的围着珠大爷转,就算他现在身子不好了,那也轮不到你……”声音的主人一边哭一边小声数落着,时不时还停下来擦擦眼泪。 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抱琴使劲挣扎着,终于从鬼压床一般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了。 床边坐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一身青布衣裳,头上素素的只有两根木头簪子,两个眼睛哭得通红,见到抱琴醒来,很是惊喜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中年妇人手心茧子不少,刺得人生痛。她死死盯着抱琴,激动的嘴唇蠕动,没说出话来。 抱琴震惊的环视一周,中年妇人后面还蹲着个中年男人,蹲在地上也是半红了眼睛。抱琴一阵眩晕,看着中年妇人下意识叫了一声“妈妈。” 中年妇人拍了拍她的手,说:“醒了就好,好好的跟着大姑娘便是。你听妈一句话,别再想珠大爷了。妈知道你是为了你两个兄弟好,但是他们自己的前程自己挣去,你顾好你自己!”说着,中年妇人压低了声音,凑在抱琴耳边道:“我听老太太房里浆洗衣服的人说了,老太太想把自己屋里的鸳鸯给了珠大爷,你小心着点。太太虽然喜欢你,但是怎么着也别不过老太太去。” 我是谁?你又是谁?一时间抱琴脑里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没了思考能力,临晕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谁是珠大爷,贾珠么?谁特么能看上那个短命鬼! “抱琴,抱琴!”中年妇人见自家姑娘又晕了过去,急忙站起来踢了身后的男人一脚,“没出息的,就知道吃饭,我求太太给闺女找个大夫!”中年妇人急冲冲的奔出了房门。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抱琴终于清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晃晃悠悠一点烛光,就她亲娘一个,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摇了摇还有点昏沉的脑袋,抱琴发现她这是到了元春身边的大丫鬟抱琴身上。 早知道不起这个笔名了,就说嘛,一个美食评论家起个饕餮类的名字多好。抱琴,太文艺了。 原著里抱琴只露了一回脸,就是在元春封妃后的省亲,就是那次,连老太太都客气的不敢受她的礼,不过这只能算是借了皇宫的势。 但是元春早晚得死,贾府早晚得败,参考原著里秦可卿身边两个丫头的结局,她大概能自己选择的也就只剩下撞柱或者上吊了,或许也有可能是毒酒。 宝玉都已经过了六岁的生日,留给她自救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十年了。 抱琴躺了一天,身上骨头都酸的慌,刚刚换了个姿势,床边的妈就醒了。抱琴一见她那张着急到有些蜡黄的脸,还有到现在都没消肿的眼睛,心中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好闺女,可别哭了。”梁丰家的见到自己女儿这般伤心,急忙安慰道:“我去求了太太,给你开了药,一直拿水温着。”说着她急忙从桌上取了药碗过来。 黑黢黢一碗苦药汤子,抱琴略皱了皱眉头,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梁丰家的接了药碗,又递了清水给她漱口。 “我跟太太说是我腰疼病犯了,不小心磕了一交,跌了血出来,你这才着急上火晕了的,明日你去谢恩可别说漏了嘴。”梁丰家的一边说,一边拍着抱琴的手背,“好闺女,你妈妈我知道珠大爷是个好人,可他那身子骨……你又是他妹妹的人。” 抱琴心中一阵阵酸涩,理智跟情感最终斗争的结果就是这滴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 梁丰家的看到自家姑娘这幅模样,心疼极了,说:“你哥哥没本事,性子又随了你爹,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格,大字也不识几个,不去赶车还能干什么。你弟弟还小,你能教他几个字就行了。我们一家子家生奴才,怎么着也脱不开贾府去。” 抱琴低着头不说话,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愤慨,半天才憋出一句:“妈妈,我也是不得已的。” 一阵唏嘘,梁丰家的拍拍抱琴的头,“你伺候好大姑娘,顾好你自己,别的都有我。” 抱琴点点头,往里面挪了挪,说:“妈妈也上来一起睡吧。” 梁丰家的一边感叹女儿懂事了许多,一边又怕她是故作镇静,心里攒着什么大主意,因此一点不敢松懈,虽上了床,但是一直咬着牙坚持着,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小会。 抱琴倒是结结实实的睡了一整宿,神清气爽,太阳出来后也是被吵醒的。 “抱琴姐姐,太太喊你去回话。”来叫她的是王夫人屋里的小丫鬟,玉钏儿,今年才十一岁,跟她姐姐金钏儿两个同在王夫人屋里当差。姐姐是大丫鬟,连带着她也不怎么受气,平常干的都是些轻松活儿。 抱琴洗完脸,稍稍打扮了一下,想了一想,又从地上蹭点儿青灰下来,拿指肚往眼底轻轻一抹,完了又擦了一层粉,这才跟着玉钏儿去了王夫人屋里。 她也没背着自己亲娘,梁丰家的见到女儿这番动作,心想从小给她讲的东西总算是活学活用了,当下担忧的心减了三分,只隐隐的给她一个眼神,便没再多说话了。 王夫人屋里正在吃早饭,珠大爷家的李纨和琏二爷家里的王熙凤一人站在一边,给她夹菜递粥。见到玉钏儿带着抱琴前来,王夫人略略抬头看了一眼便罢,倒是大姑娘元春冲她笑了一笑。 抱琴行了礼之后便安静的站在一边,头低着,一点儿都没动。 王夫人的院子从面积上来说跟贾母的院子不相上下,不过住的人要比贾母院子里多。贾母是带着元春和宝玉住着,而王夫人的院子里还有二老爷贾政的两个姨娘,赵姨娘还有两个孩子,女儿探春是在王夫人处养着了,而儿子贾环则被赵姨娘打滚卖蠢留在了自己身边。 不多时,小小一碗粥被王夫人喝完了,旁边的丫鬟端了净手的温水上来,李纨伺候着洗了手,王夫人这才端着一小盅参汤,不紧不慢的说:“身子可好些了。” 倒是听不出什么喜怒来。 抱琴记忆里对于王夫人的印象是很深刻,仅仅排在她亲娘之下,当然排第三的就是疑似绯闻主角,珠大爷了。 抱琴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回忆着平素王夫人的好恶,又想起度娘的评价是“外表和善,内心毒辣”,便揣摩着慢慢道:“回太太话,我身子不碍事。太太一向怜惜下人,我妈妈也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这话,王夫人稍稍满意了些,嘴角抬起,露出个谁也看不出来的微笑。“行了,你也是个有孝心的,天冷了,地上凉,仔细别伤了膝盖。” 抱琴回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王夫人见到她眼底的乌青,心里越发的满意了。 “哈哈,我就说抱琴是个有良心,才歇了一天,身子刚好就来给太太谢恩了。”说话的是王熙凤,刚嫁进贾家半年,春风得意,一双凤目眼角上挑,声音都比旁人高上几分,话语中的笑意谁都听得出来。“不过啊,还是太太会调教人,抱琴性子好,又知道感恩。我就是求了姑妈,姑妈也舍不得将她给我的吧。” “胡闹,这是你妹妹的大丫鬟。”王夫人话语中都带着笑意,轻轻拍了王熙凤肩膀一下。 李纨在旁边一言不发,抱琴印象里她话本就不多,这倒也符合她一贯的形象。 众人又调笑两句,王夫人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都在我这儿守着了。元春,你也别整天顾着玩,规矩学的怎么样了,明年开春就是……”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元春已经羞红了脸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王夫人笑道,又将桌子旁边的一串对牌钥匙交给王熙凤道:“凤丫头拿了这个,我嘱咐过周瑞家的了,她要是做的不好,你直接骂她便是。” 王熙凤接了对牌钥匙笑道:“太太的人哪儿有不好的。” 王夫人笑笑并不多说话,元春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还有抱琴呢,王嬷嬷已经问了她好几次了,说学规矩一天都不能停。” 王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妥帖人,哪儿能问出这种话来,王夫人知道这是元春自己想问的,但是她也不说破:“你回去告诉王嬷嬷,我再留她说两句话,下午就放她回去。” 元春点点头,跟在王熙凤后面也站起了身,李纨略略慢了半拍,走在了最后,经过抱琴身边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咳了一声,听到动静,抱琴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神中几分阴冷,狠狠瞪了她一眼。 抱琴急忙低下头,看来虽然昨晚上她亲娘说已经回了太太,抱琴是因为亲娘跌出血才晕的这个理由谁都没瞒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可真不好办了,想想那个跟宝玉调笑几句就跳井死了的金钏儿。还十年呢,十天都不一定熬得过去了,抱琴吓出一身冷汗。 ☆、002 抱琴正想着王夫人留她下来是想说些什么,刚才她亲口跟元春说下午就放她回去,那么应该只是敲打几句,再者她知道抱琴最后是陪着元春进宫了的,所以,她会平安的。 不过,要是王夫人真如度娘所说的蛇蝎心肠该怎么办? 抱琴脑子里一团乱麻,瞬间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突然听得门口有小丫鬟掀了帘子,道:“太太,珠大爷来请安了。” 绯闻男主角!抱琴一惊,昨天原主就是听伺候珠大爷的几个丫鬟说他吐血了,恐怕命不久矣,这才又惊又怕,晕了过去。 贾珠被人搀着,还有几日才立秋,他身上已经搭了件大毛披风,颤颤巍巍的进了屋子,王夫人在他还没跨脚的时候就急忙站起身子,道:“我的儿,你好好歇着便是,等身子养好了再来请安也不迟。” 贾珠慢慢往前挪着,顺便看了抱琴一眼,但是真的就是扫过去而已,好像就跟个桌子一般,眼睛里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 第2节 王夫人亲自拿了软垫子垫上,这才让贾珠坐下,道:“天气这么冷,你平白出来小心着了凉。” “我想再给太太请请安……”话音刚落,王夫人就抽了一声。 抱琴有点尴尬,努力放空思想,力求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千万别过脑子。 不过这个确实很难。 贾珠在抱琴的记忆里重要程度排在第三,对于继承了全部记忆的新款抱琴来说,要彻底的拜托原主的影响,可能还得一阵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分析问题。 要说珠大爷,确实算得上是荣府里顶好顶好的一个人了。书读得好,身上又有功名,不像链二爷那样没本事又满肚子花花肠子,或者隔壁府上的珍大爷,整日只知道喝酒听戏,半点正事都不做。 所以原主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也是正常的,甚至这四个丫鬟心里都存了那么点念头。原本抱琴、司棋、侍书和入画四个号称琴棋书画的丫鬟都是王夫人调教出来伺候贾珠的,当然,王夫人自然不会直接了当的给她们说好好伺候珠大爷,将来升你们做姨娘,王夫人用的是暗示的法子,比如:“你们现在只算得二等丫头,用心伺候珠儿,将来月钱能涨到二两。” 这说的就是姨娘了,荣府里大丫鬟的月钱是一两,二等是一千文,姨娘拿的才是二两。 不过后来听说是老太太表达了不同意见,再加上珠大爷身子越来越不好,这才作罢,最后家里的四个姑娘一人得了一个。 不然二小姐迎春虽说是入了老太太的眼,但是身份上只是个庶女,如何能劳王夫人亲自给她调教丫鬟呢;还有四小姐惜春,还没断奶,连话都说不完整,要个号称在画画上有点天分的入画做什么呢。 抱琴想着想着,原本有点畏惧的心跑题了,无意之中抬头看了珠大爷一眼,虽然已经病的骨瘦如柴,但还真是个美男子呢。这一看,就不由自主的眼神在他身上多停了片刻,还不巧被王夫人看见了。 王夫人轻咳一声,暗暗提醒了抱琴。“我的儿,你想吃什么就交待下去,这几日也别看书了,仔细身子。你媳妇照顾孩子怕是忙不过来,有事你差人跟我说。” 贾珠点了点头,母亲说话他总是静静听着,并不反驳。 就这么一小会,可能还不到一盅茶的功夫,贾珠就有点喘了,王夫人急忙道:“快扶他回去躺着!”王夫人左右一看,虽有心叫她心里比较妥贴的抱琴去,不过昨儿才出了那档子事,满院子的丫鬟小厮都瞪大眼睛看着,也只能另外寻人了。 进来的人是王夫人跟前第一得用的金钏儿,跟贾珠原本的那个丫鬟一起,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半驾着贾珠往门外走着。刚刚走到抱琴身边,就出了状况。 这两个都是大丫鬟,自己还要人服侍呢,再者贾珠虽然瘦,但是好歹加上衣服也有一百来斤,两个柔弱的丫鬟如何扶得住,没走两步,贾珠腿一软,身子一斜,两个丫鬟都没拉住。 好在抱琴一直盯着贾珠,见状急忙上前拿肩膀一顶,贾珠总算是没摔倒。三人合力让贾珠坐在了椅子上,王夫人已经差人去抬软轿了。 一直到贾珠被人抬走,王夫人又叫人去请大夫,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抱琴还有点发愣的样子,着急又有点生气的喝了一声:“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抱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确实是在发愣,不过不是为了贾珠,方才跟贾珠那样轻轻一碰,她心中酸涩,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一般,都快要扯到嗓子眼了。最重要的是,贾珠头顶上像是电视刚没信号似的,闪了几下雪花点,之后慢慢浮现出几行小字。 早饭:荷叶粥两口,汤药两碗。吃完吐了。 午饭:无。吃不下饭怎么办? 晚饭:米粥一口,汤药一碗。不好吃。 这是原本属于美食评论家的金手指,昨天醒来的时候没看见这个,她以为都消失了,谁知道这情绪一激动,金手指又回来了。 但是看看王夫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抱琴心里有点发怵,该怎么解释呢? 王夫人平日走的就是外表和善的套路,也很少发脾气,但是自从大夫说要给贾珠准备后事,也好冲冲喜以来,她心里就憋着气发不出去。 “他也是你能宵想的!都是你们这些小娼妇将我珠儿的身子搞坏了!”说完又拿起桌上的茶盅冲着抱琴扔去,好在盛怒之下没什么准头,砸在一边的地上碎了,倒是茶水溅到了抱琴身上。 这话信息量略大。抱琴一紧张,再加上原主的情绪作怪,不由自主的就半真半假流了两滴泪出来,她自然是不能按照王夫人的说法,坐实了宵想贾珠的罪名,再者要在荣府里讨生活,得罪王夫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夫人管着整个荣府,除了贾珠还有两个孩子,隔壁宁府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惜春又因为吹了冷风,感冒了,老太太只管动嘴皮子,真正安排事情的还是王夫人,因此王夫人这几日忙的是脚不沾地,所以贾珠吃了什么她很有可能不知道,要不要拼一把呢。 “回太太。”抱琴的声音哽咽中夹杂着三分倔强,“我知道这事按理不该我说,原本太太是叫我们几个服侍珠大爷的,虽然我现在跟了大小姐,但是昨日大爷早上就喝了两口粥,喝完汤药之后又吐了,中午饭和汤药都没下肚,到了晚上才又喝了一口粥……” 话说到这儿,抱琴突然觉得开头那几句说的有些欠妥,要是换成“太太对我们一家子都很是照顾,因此我才对珠大爷上心”之类的会不会嫌疑更小呢。 抱琴还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两句圆回来,王夫人已经拍着桌子叫道:“叫珠儿家里的过来!”看来这事儿王夫人还真不知道。 王夫人胸口起伏不定,看见跪在地上暗自垂泪的抱琴,突然叹了口气,说:“你一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所以我才将你留给了元春。罢了,你先回去吧。” 抱琴又磕了个头,道:“太太一贯体恤下人,待我们一家子都好,我自当尽心尽力当差。” 王夫人挥了挥手,抱琴这才去了,走出门才发现自己腿有些软。 贾珠一家人住的小院就在王夫人院子的后方,说是两个院子,其实是在王夫人院子里劈了一块出来,起了一道略矮的院墙围起来的,抱琴才走出来两步路,就看见李纨跟着金钏儿急匆匆的快走过来。 见到抱琴双眼通红,李纨脚下一顿,想着莫不是这些人又说了什么,只是王夫人叫的急,她也来不及多想,只跟抱琴打了个照面便进去了。 抱琴出了角门,一路往后走,后面是单另开辟出的一个小院子,给几个姑娘读书写字用的,因为选秀女横竖就是明年的事了,这院子几乎被元春一个人占了。剩下三春最大的迎春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能学的东西实在有限,不过识字而已,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王嬷嬷正在讲宫里的规矩,见到抱琴屏息静气进来,心道规矩还过得去,便微微点头,倒是元春,见到她进来眼睛一亮,只是碍于王嬷嬷正在讲课,不好多说什么。 抱琴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暂时过去了,她是轻松了,那边李纨在王夫人屋里可一点没落着好。 要不怎么说儿媳妇是婆婆天生的仇人呢。贾珠本就是王夫人的心头肉,王夫人虽然有三个孩子,但是贾珠是唯一在她身边养大的,对于李纨,王夫人本能的有种厌倦,总想找点她什么不是出来。 “珠儿的身子竟成了这般境地,你也不来回我,你安得什么心!”王夫人咬牙切齿道,因为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儿子,她现在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和善。 “太太!我竟不知有何风言风语传到您耳里,大爷身子不好,我也是尽心尽力服侍……”李纨说着说着就哭开了。 王夫人一拍桌子,“珠儿昨个吃的什么,药喝了几碗?” 李纨一惊,这是哪个没安好心的来太太面前嚼舌根子了! ☆、003 方才抱琴跪着的地方现在又跪了一个人。李纨垂着泪,小声分辨道:“太太,爷胃口不好,大夫又说要调养为主,因此昨儿拿老太太赏的红稻米熬了粥喝了。” 王夫人点点头,红稻米难得,一年也不过能分到小半石,又补血又养胃,也算是她尽心了,可是转念王夫人又想起抱琴那句都吐了,便留心多问了一句,“你可看着他都吃了?” 李纨摇摇头,“是秋兰伺候的。” 王夫人气又上来了,她今日非要好好治治这些不把珠儿身子当回事的丫鬟。因此她一边连声差人去叫秋兰,一边对李纨道:“当初珠儿生病,我想着兰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母子连心,所以也没要过来养着,你是怎么说的!” 李纨低着头,并不说话,她父亲曾是国子监祭酒,从小让她读女戒妇德长大,被教的有点老实到呆的地步,不像凤姐那般会说话,能讨老太太和太太喜欢,她心里就记得一条“从”,所以对于王夫人的指责,她从来都是直勾勾的回过去,要么就是低头不说话。要是王夫人心情好的时候,便会说这个儿媳妇老实,没花花肠子,但是现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心里的火是越烧越烈了。 “你说能照顾好珠儿!” 王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秋兰掀帘子进来,本来脸上的三分笑在见到地上跪着的自家奶奶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请太太安。”说完这句,秋兰也站在一边不吭声了。王夫人心情好时都不怎么与下人说笑,除了老太太房里的人能勉强得太太一个笑脸,她们是哪个牌子上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只求不挨训便是。 第3节 “昨儿,是你伺候的珠儿?”王夫人不紧不慢道。 秋兰看了李纨一眼道:“回太太话,我前些日子吹了风,头重鼻塞,怕饶了大爷的静养,因此这两日是饮月照顾的大爷。” 王夫人狠狠瞪了李纨一眼,又差人去喊饮月了。 要说这事儿搁在平常倒也没什么,比如贾政基本三餐都不和王夫人一起吃,王夫人也是想起来了才问一句。至于伺候贾珠的丫鬟,不管是秋兰还是饮月,对主子来说都是丫鬟,具体是谁做的,完全没差别。 王夫人为了贾珠的事情大发雷霆,抱琴则是跟着元春在王嬷嬷处进行进宫前的最后准备。 明年就是选秀年了,虽然正日子还没定下,但是按照往年的惯例,不是端午前后就是中秋前后,总之是避开酷暑,具体的时间则要看皇帝的心情如何了。 进宫一是选的秀女的家世背景是否清白,二来则是秀女的容貌品德。像元春这样,祖父是国公,父亲也是大小个官,再加上元春脸圆圆的,特别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因此一般都能挺过两轮,直接杀入在宫中住三个月,考察品行的环节的。 王嬷嬷要讲的,就是在宫中如何行事,又或者是各宫主子们的喜好,皇帝的喜好等等。 虽然她讲不出来什么该做,但是什么不该做,做什么会掉脑袋,她在宫里待了十几年,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当然,记事的主要是身边的丫鬟,也就是抱琴,元春只听过一遍,留个印象就好。 “像府上姑娘的家室品德,再加上明年的参加选秀的姑娘也没什么家室特别出众的,因此我估摸着若是进了宫,至少是个嫔,不过陛下年纪大了,也有可能是皇子侧妃。”王嬷嬷看着手上非官方版本的秀女名单,跟贾母和王夫人说道。 贾母和善一笑,虽定着脸,但眼角的褶子比平常多了三五分,想必是十分满意的,“还不快搀着你王嬷嬷下去吃果子。” 听着王嬷嬷讲课,又拿起军训的驾驶,被一遍遍的训练如何走路,如何行礼,抱琴渐渐安下心来。 为了元春进宫,她这个大丫鬟已经被训练了快两年了,现在再去找一个怕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顾及到这一点,荣府上下想必也不会将她怎么样了。 元春的晚饭是在贾母处吃的,老太太喜欢热闹,因此每日的晚饭都是喊了荣府里所有的姑娘小子一起的,甚至连贾兰和惜春这种都不能自己走路的都在列,当然这个名单不包括贾环。王夫人是故意,赵姨娘是有心也不知道往哪儿使,因此贾环被教得天生带了三分粗鲁,老太太很是看不上眼。 抱琴在外面等着,她得等元春吃完饭,将她送回房里,安排人伺候她梳洗,这一天的事才算是全完了。 今晚上不轮她上夜,她便收拾收拾东西先回家看看。手上还提了一盘王夫人赏的点心,奶油松瓤卷酥。 原来王夫人将伺候贾珠的下人敲打一顿之后,又想起抱琴一个伺候大小姐的,整日跟着王嬷嬷学宫规,还能知道贾珠没吃多少东西,可见上心,因此便在桌上挑了碗没动过的点心赏了下去。 赏了抱琴点心,王夫人又有点埋怨老太太,要不是当初她神来一笔说李纨刚进门,让小两口多处处,抱琴可就跟了贾珠了,要是抱琴在贾珠身边,贾珠的身子至于成这样吗。 埋怨老太太是不敢说出来的,但是埋怨李纨,王夫人就敢拿出点儿实际行动了,李纨在王夫人屋里跪了小半个时辰,来来往往贾珠的四个通房丫鬟全看见了,两个李纨带进来的或许是担心居多,但是荣府的那两个,巴不得她多跪一会呢。 “抱琴那丫头有孝心,昨儿听说她妈妈磕了一跤,出了血,都急晕了。今早上我见她两个眼睛底下乌青一片,怪心疼人的。”王夫人解释道。 老太太点点头,人上了年纪,可不就喜欢有孝心的吗,说:“这两日不许累着她,免了她的上夜。” 有孝心?李纨听在耳里,心想抱琴晕了可不是为这个,昨天太太为这事还有点不高兴,今儿就赏了她点心?没根没据的。 抱琴的父母住在一起,都在贾府东北角的院落里,因为抱琴在大小姐身边当大丫鬟,又得王夫人青眼,管事的给分了一排三间屋子。 哥哥今年二十了,还没娶妻,住在西北角供给没成亲的小厮的院落,弟弟才七岁,现在还干不了什么活,每日就是跟在母亲身后,在她浆洗衣服的时候搭把手。 “妈妈。”抱琴叫了一声,掀开了门帘。 屋里有点烟雾缭绕,她爹梁丰举着个烟袋,抽着正欢,母亲赵氏则坐在炕头,手里缝缝补补的不知道是什么。 “爹,少抽点烟。”抱琴皱了皱眉。 梁丰看她一眼,从炕上下来,道:“你妈担心你一天了。”说完,他提着烟袋到院子里去了。 “太太可有为难你?”赵氏问道。 抱琴挨着赵氏坐下,将手上的东西放在炕头上,摇摇头道:“没有,太太没说什么。这是太太赏下的点心,我想着小宝就爱吃这些油腻东西,便带来给他了。” 赵氏将盒子掀开一半看了看,里面金灿灿四个酥皮点心,做的很是精致,加起来也没她手大。“小宝睡了,明早儿见了指定高兴。” “唉。”抱琴叹了口气,小声道:“妈妈,我现在才知道,我这念头是打错了。” 赵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现在还不晚,你好好跟着大小姐。” 抱琴点了点头,说:“我原想着珠大爷是府里第一有出息的,太太原先又是那样的打算……” “不怪你,珠大爷那模样,那人品,你看看这阖府上下,那个眼睛不在他身上。” 抱琴往进凑了凑,贴在赵氏耳边道:“妈妈,你知道我原先打错主意,分了许多心在他身上。”说到这儿,抱琴故意顿了顿,“珠大爷怕是真不好了。今天我在太太处扶了他一把,怕是还没小宝重呢。” 赵氏很是惊恐,抱琴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说:“而且珠大爷昨儿统共进了三口粥,还吐了两口。” “我的儿,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别跟任何人说。”赵氏急忙跳下床,掀开门帘一看,院子只有自家男人一亮一亮的烟袋,这才放下心来,又强调道:“你跟着大小姐,别的事儿少掺和。” “妈,你放心。我现在才明白,只有跟着大小姐出去了,咱家里才能有出路。” “你明白就好。这些年府上是越来越节俭了,原先的大小姐衣服至多穿两回,现在的大小姐,她上季做的新衣裳我都洗过四次了。” 抱琴又跟赵氏说了几句,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说要回去了。这时,梁丰进来,在炕头的小柜子里摸了摸,拿出个油纸包递给抱琴,笑得有些羞涩,“闺女,这是我今儿赶车出去得空儿买的大枣,你拿去补补身子。” “你行了。”赵氏抬胳膊扒拉了一下,道:“姑娘跟着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有。” 抱琴心中一热,将纸包接了过来,笑着道:“看着就甜,我明早起来就拿它泡水喝。” ☆、004 抱琴原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谁知过了没两天,王夫人突然差人唤她过来。 王夫人刚吃完早饭,旁边的丫鬟正拿热毛巾给她擦手。抱琴站在一边等了一会,王夫人将屋子里的下人全遣走了,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可愿意跟着珠儿?” 妈蛋,抱琴都想爆粗口了,但是考虑到王夫人的接收程度和各自的身份,她急忙跪下,“太太,我不敢奢望!”这话可太难回答了。 首先得推掉,一定得推掉,她可没那本事将一个开场就被曹公写死的人救下来,要是早两年还好说,那会病美人的身子还没败,搁现在,只剩一呵呵了。病美人的遗孀是怎么说的,“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 不管是通房大丫鬟还是姨娘,被被打发了还能去什么好人家不成,除了继续做姨娘,不好的去了风月场所。整个荣府好几百号人,就一个袭人,原本算是宝玉的通房丫头,还走的是王夫人的路子,最后当了别人的正室。可那生得妩媚温柔,又是从忠顺王府出来,原本唱小旦的琪官蒋玉菡难道是什么良配不成,抱琴是宁可单身一辈子都不愿嫁这样一个人的。 再者,这拒绝还不能分毫透露出对王夫人的不满,还不能拿珠大爷的身子骨说事儿,难度太大了。 王夫人听得抱琴拒绝,心下不喜,道:“怎么,难道我珠儿还委屈你了不成?” 抱琴磕了个头,眼中狠狠挤下两滴泪来,“太太,太太。我已经是大小姐的人了!”这话说的略有歧异,不过王夫人这种正统的妇道人家是听不出来的。“我虽是丫鬟出身,但也承蒙太太厚待,略识几个字,也读了两本书,知道了一仆不能事二主的道理……”话说到这儿,抱琴想着意思点的差不多了,便只剩下抽泣,喘得说不出话来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王夫人原先就看中抱琴忠厚老实,哪里知道她竟忠厚到这地步,看着她跪在地上哭成那样,王夫人也有些不忍心,好不容易调教出来这么忠心一个丫头,元春明年选秀也是大事件,离不了她,可是珠儿的身子,也的确得找个肯上心的丫头才是。 想到这儿,王夫人又说:“既如此,我也不要求你许多,只伺候珠儿的一日三餐可好?就到……就到明年元春选秀。” 王夫人客气到这份上,抱琴也不好推脱了,便哭着点了点头,犹豫道:“太太放心,我必定替太太照顾好珠大爷。” “你放心,你还算是元春的人,我也不叫她们欺负了你去,有事儿你直接回我。”王夫人想了一想,说:“我不亏待你,这月钱得给你提上一提。” 抱琴低着头,嘴里一遍遍默念着:千万别是二两,千万别是二两。 “你原先是元春的大丫鬟,这一两不变,伺候珠儿三餐,算是三等吧,以后每月涨你五百文钱。”王夫人一边算一边说。 可总算是松了口气,抱琴差点摊在地上,她擦了擦眼泪,道:“太太,那我先去问问珠大爷中午想吃什么。” 这才是好丫鬟么,王夫人隐隐一笑,说:“去吧。” 抱琴出了王夫人的院子,抹了抹眼泪又擦了擦冷汗,左右一看。荣府宽总共也就一百五十米宽,元春,病美人,王夫人,再连带给病美人做饭的小厨房也都在后院,无非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 这活倒是不难,就盼着病美人多撑些日子,撑到明年元春选秀才是。 方才情急之下答应了王夫人这个要求,抱琴这会儿绞尽脑汁在搜刮一切相关的信息,这病美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隐约记得提到病美人死的时候说了个“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病美人现在多大,上个月才过了十九岁生日。 按照这个,也就还有十一个月了,抱琴又是一头冷汗。 不过转念又一想,元春是进了宫的。按照服丧的要求,长兄过世,妹妹是要守一年的,所以这贾珠必是元春进了宫才死的。 这下又放心了,可是曹公书里也没说抱琴是穿来的啊。 抱琴一边纠结着,一边到了贾珠的屋子。 李纨上次被骂了之后甚是敬业,每日得了空就在贾珠屋子里守着,见到抱琴过来,她脸上有些不自然,问:“你来做什么。” “太太差我来问珠大爷中午想吃些什么。”抱琴低着头,生怕自己的眼神不过关,被人看出差错来。 “你去回太太,中午是奶糖粳米粥。”李纨回到。 这出师不利啊,抱琴犹豫了一下,不过反正李纨发话了,又是比她大的头头,她照实回了王夫人便是,最多也就承担一两分的火力。 “是。”抱琴低头转身,就要离开。 “慢。”李纨道,她心里虽然对这些个巴巴盯着她相公的人不满,但是这人是她婆婆派来的,好歹让她见一面再说。反正大爷现在睡着,她还能吵醒他不成。到时候大爷吃不下去,她也好回王夫人,趁早将这些个人打发得远远的。 这事李纨只能说估计对了一半,抱琴确实不能叫醒珠大爷,但是谁说知道他想吃什么一定得把人叫醒了。 抱琴主动忽略了贾珠昨天的饮食,全部注意力都被他头上一串小字吸引住了:没肉吃,不幸福。 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虽然这个两个词不太搭调,但是并不影响抱琴的好心情,她笑眯眯的给李纨行礼,道:“大奶奶,我去安排午饭了。” 李纨有心想看看抱琴中午是怎么伺候贾珠吃饭的,不过做为荣府的长媳,她中午得跟着王夫人伺候老太太吃饭。 抱琴从贾珠的小院出来,一路到了小厨房道:“太太说了,中午做碗鸭肉粥,佐料什么的都少放点,清淡为主。”抱琴这是想着万一自己说话不管用,所以开口闭口的抬了王夫人出来说事,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管厨房李婆子的一听这话,什么都没问,麻利就去准备东西了。其实哪怕抱琴说这粥是她自己想喝,李婆子也不敢说二话的。 要不来东西的,敢开口吗?再者抱琴还是大小姐的大丫鬟,中间随便使个绊子,她的差事就得丢了。 李婆子按照抱琴的指示,只取了鸭胸肉,剃了肥油和肉筋,将剩下的肉细细剁碎了,又取了少量生姜葱末调味,这才放进绿油油的粳米粥里一起煮着。 那边老太太吃完饭,又留人喝了茶说了两句话才叫散,李纨急忙想回去看看贾珠,王夫人将她叫住了。 两人同行一起去,王夫人心里也想去看看,今儿算是抱琴上任第一天,这事又是王夫人一手力推的,究竟她能伺候到个什么程度,王夫人也好奇。 两人从老太太的后院出来,一路往东,王夫人不说话,李纨也安安静静的,不像平时和凤姐一起出来,一路上笑声不断,李纨就是个闷葫芦。好在路不长,没一会就到了。 贾珠半靠在床上,抱琴正一勺一勺给他喂粥,床边还站着他的另一个通房丫头,原本是李纨的贴身丫鬟云竹。 贾珠吃的确实不多,那么一小碗粥他也就喝了半碗多,不过已经比前两天好太多了。王夫人在窗户外面看了一会,一直到贾珠摇头说不吃了,她这才进来,道:“中午吃的什么,可还合胃口。” 见到母亲前来,贾珠就想起身行礼,王夫人急忙上前阻止,道:“我的儿,你养好身子每天来磕头我都不管你。” 抱琴很有眼色的端了碗站在一边。 “中午吃的肉粥,清清淡淡但也挺有滋味。”贾珠被按住之后回答了王夫人的第一个问题。 王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话,见到贾珠精神不济,便招呼众人出来,说要让贾珠好好休息。 抱琴下午还得陪着元春学规矩,因此先行了礼就走了,王夫人看着她很是满意,只说了句别累着了就放她走了。 接下的日子过的很是规律,每天三趟的往病美人哪儿去。要说古代的读书人读的可不只是书,还有君子六艺等等提升品位修养气质的东西。贾珠虽然在病中,但是也很有风度的,可算得上是高贵淡雅了,天天有美人作伴,于是这差事也不那么辛苦了。 安稳日子还没过两天,抱琴才刚刚习惯了这种生活,荣府里又出幺蛾子了。 一大早她才刚起,就被咚咚咚的拍门声吵醒了,王夫人又差人来叫了。 第4节 王夫人并不在平常待的院子里,差人将她叫到了荣禧堂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前。抱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害怕了,荣禧堂里也有王夫人三间屋子,是王夫人平素说正经事的地方,比如每月开月钱,或者有人犯事的时候,那里院子大,方便叫所有的下人都来看着,杀鸡儆猴。 不过这路上去荣禧堂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大太太的陪房费婆子,王善保家的,还有王夫人的陪房等等一系列有头有脸的下人们。 过来叫抱琴的小丫鬟说了话就走了,也没给她询问的机会,但是看这路上的人都屏声静气,抱琴觉得不太好,不过要是叫了这么多人,这事肯定不是她惹起来的。 走到荣禧堂的院子,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了,抱琴找了个不惹眼的地方站好,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听的耳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不多时,等到院子里人齐全了,耳房的门开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拉着被粗麻绳绑着的入画走了出来。 婆子将入画拉扯到院子中间,让人跪好,便各站在一边守着了。 嘈杂声响起,可也没盖住入画的哭声。 王夫人冷着一张脸出来,二话没说,直接上了板子。 头几下还好,打过二十,入画身上渐渐渗出血来,哭声也小了。 众人无一不屏气静息,低着头想看又不敢看了。 “关到柴房!明天继续!” ☆、005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被当众打了板子,虽然围观群众里一个男的都没有,但是如何能过得去,再加上王夫人临走前恶狠狠的语气说“明天继续。”于是当天晚上,入画就解下腰带,将自己吊死在柴房里了。 用人心惶惶已经不足以形容荣府各下人的心情了,尤其是王夫人到现在都没说出来入画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这个就更吓人了,不过抱琴这种没心没肺,又跟当事人一点都不熟的,也就是装着精神不济的样子,总不好太过分不是。 这天中午,抱琴端着食盒刚从贾珠房里出来,就听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两个人说话,抱琴扫了一眼,一个好像是贾珠的通房云竹,另一个看不见,听声音似乎是李纨的丫鬟。 “该!让她宵想咱们家大爷。” “可不是,要我说,什么琴棋书画,全撵出去得了。大奶奶心善,要是我,早就将人全轰出去了,哪能留在自己面前碍眼呢。” 抱琴就听了这么两句,她不是个爱说闲话的,尤其是这种私底下流传的小道消息,听见了她也当没听见,所以也就是在走出院子的那么两步路里听了两句。 而且这种隐秘的事情,要搁她身上,最多跟她娘唠叨两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故意的吧。 不过,入画是因为贾珠死的? 想想也不是没可能,她跟了元春,算是个好出路,侍书跟着探春,虽然是庶女,但是得王夫人的喜欢,也不错。 剩下就是司棋和入画了,迎春不讨大老爷喜欢,跟个隐形人似的,惜春连话都说不到一块,跟着她,不得熬个十几年才能出头吗,那会入画都多大了,怕是得过三十了,所以想给自己找个出路也不是不能理解。 与其配了小子,将来还要努力十几年才有可能当上管事的婆子,给家里的爷当妾,一步登天,可不就是条好路子么。 虽然妾最多只算得上是半个主子,还有个像赵姨娘那种反面教材立在那里,但是也比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伺候人强,尤其她们几个都已经到了年纪,眼瞅着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荣府里能排得上号的就是贾珠和贾琏两个,但凡长眼睛的都是更看好贾珠的。再加上原来王夫人若有似无的暗示,入画动了心也是难免的。 不过要抱琴选,她是宁可选贾琏也不选贾珠的。 一则贾琏好上钩,二来就凭她这些天跟贾珠的接触,这位珠大爷可真的是可以用“淡淡的”三个字来形容了。 不错,他过了的明面的通房丫头比府里任何一个人都多,但是据抱琴的观察,他大概是抱着一种“大家都这样过,我也得有两个才是”的心态收下人的。再者他现在身体不好,入画是得多想不开才能撞到王夫人枪口上的。 入画死了没两天,就到了发月钱的日子。虽然抱琴伺候贾珠才半个多月,这钱还是给她发了整份,抱琴倒是有些奇怪,荣府的月钱是外头账房算了一起交到王熙凤手上,然后由她发给各房的,按说她这个月领了差事,到下个月才能有钱领的。 平儿和旺儿嫂子来送银子的时候还特特嘱咐了一句,“你是一两银子加半吊钱。” 至于为什么要给她发整份银子,一来王夫人没说不,二来现在管月钱的王熙凤可是个十分有眼色的人,笑眯眯的对王夫人提了一句道:“抱琴伺候大哥这些日子,大哥脸上看着都长了些肉,可见尽心。咱们家里也不缺这几百文钱,因此我想着不论从哪里省下那么一点,就给她将月钱补齐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挺高兴,还赏了王熙凤一对玉镯子。当然私下的事情抱琴是不知道的,但是有钱拿就成,横竖她也干活了。 抱琴拿着她多出的五百文钱回了家,将钱给了她娘,嘱咐道:“给小宝买些纸笔,我这些日子忙,没空看着他,功课别落下了。让爹趁着出门的机会多买些补品什么的,你们两个养好身子。” 赵氏将半吊钱拿手帕包好,紧紧压在冬天的大衣服下面,说:“闺女,你这脸都尖了,要是伺候珠大爷太累……”赵氏话没说完就停住了,有事做是王夫人的恩典,她家闺女能一人伺候了大姑娘又兼着伺候大爷的差事,就算伺候珠大爷再累,这差事也不能推。 抱琴点了点头,“我明白的。”说完她谨慎的左右看看,见到院子里她爹抽烟袋一明一暗的红光觉得分外的安心,便又凑近了些,伏在赵氏耳边道:“妈妈还有听说入画的事情?” 赵氏点了点头,她在荣府三十多年了,当众被打板子的一个手都数的清。“老太太房里的人说太太说她手脚不干净,这才打了板子,谁知道她小姑娘家家的受不了委屈,就这么去了,还说太太赏了她家里五两银子,吩咐将人好好安葬了。” 赵氏说完这个,脸上有些迟疑。她是荣府里浆洗衣服的,因为人活络,又有个在大小姐身边,还身受王夫人喜爱的闺女,因此就算是老太太房里浆洗衣服的,也不给她脸色看,关系都还不错。 但是就入画这件事情,各房出来的消息可真不一样。 “不过链二爷那边的人说那件事的头一天晚上,二爷跟二奶奶吵了一架,第二天送来的二爷的衣服还有茶渍,二奶奶的衣服袖子上破了个口子。” 抱琴听了这话道:“我还听大爷屋里的人说,是入画对大爷起了歪心。”这下可有三条线索了。 赵氏想了一想,“太太到现在都没个明话出来,理由绝对不是老太太屋里传出来的理由。你想啊,手脚不干净,得多不干净才能被打板子。你爹上回跟着赖管家出门办事,他外面的宅子,比这里也差不到哪儿去。” “但是我觉得也不会是跟大爷或者二爷有什么牵连,大爷身子不好,二爷才娶的媳妇,入画也不是傻的,怎么会是在这个时候呢?”抱琴问,她心里是很相信赵氏的。 赵氏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不然单单凭她一个浆洗衣服的,她爹一个赶马车的,抱琴如何能脱颖而出,被王夫人看上了。要知道大小姐屋里的大丫鬟,自己手下也是有两个人伺候梳洗的,照料杂物的。大丫鬟是做什么的,主要职责管着大小姐屋里的银钱,再就是没事陪着大小姐转了。 这事透着蹊跷,赵氏也想不明白,便又嘱咐了抱琴两句:“你可不能起什么不能有的心思,太太的手段,这些年是越发的不漏声色了。”看着女儿在那次晕倒之后越发成熟的心态,赵氏又加了一句,“你知道太太跟琏二奶奶都是王家出来的。” 抱琴点了点头,赵氏这才说出第二句话,“当年太太的性情可跟琏二奶奶差不了多少!” 这算是今天晚上最劲爆的一个消息了,直到熄了灯,抱琴躺在床上,都还没回过味来,面前王夫人面无表情的脸和王熙凤爽朗的笑声交织出现,王夫人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入画是惜春的大丫鬟,她虽然挂了,但是惜春还在,于是没过几天,在发了月例银子之后的第三天,又有一个新的大丫鬟被赐给了惜春。 这些都没什么,最让抱琴揪心的是新选上来的丫鬟她还叫入画。 这个就让人受不了了,如果入画的更新换代如此之快,她又怎么能保证最后陪着元春一起进宫的一定是她这个抱琴呢? 这最后的半年时间里,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006 纵是抱琴心理素质再好,完完全全消化了这个消息并且能做到不再往心里去,也已经过了小半月了。 入画如何死的依旧是个谜,也许只有王夫人和死去的入画才知道。 日子一尘不变,抱琴宫里的规矩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元春房里的账一直是她管的,这个不用花多少心思去学了,过了重阳节,抱琴的功课新增了厨艺,当然烧火切菜什么的不用她管,她也就是背背菜谱,在下人做菜的时候看两眼罢了。 仔细想想,荣府的几个大丫鬟,可能比一般人家里的小姐教养还要好,所以抱琴咬牙坚持了下来。 珠大爷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当然回王夫人话的时候抱琴用的词是:“看着略精神了些”,或者“今儿多进了两口菜”之类的。 虽然每次李纨都因为要伺候老太太吃饭不能来,但是都会派她从娘家带来的几个已经成了贾珠通房的心腹丫鬟看着,因此抱琴并不能跟贾珠多说什么,当然她的身份,还有警惕心,决定了她也不会同贾珠多说什么,于是李纨晓得她知道分寸,表面上一团和气。 天气渐凉。 这天,抱琴刚伺候贾珠吃完午饭,就听见老太太那边叫人了。家里主子都去了,抱琴做为元春的大丫鬟,大场面都是她跟着的。 在贾母院子里新起的大花厅里,贾母坐在最上首,两边是几个外孙女,抱琴站在元春身后,几乎是视野最好的一块地方,整个花厅尽收眼底。 下面坐在矮凳上的是赖嬷嬷,她儿子是荣府大管家,虽然还是奴籍,但是从荣府里贪去的银子几乎都快占了荣府收入的三分之一了。赖家修的花园子,去看过的下人,包括抱琴那个闷葫芦爹,都是说比荣府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下面的人都知道,抱琴看看了半靠在软榻上的贾母,笑眯眯的跟赖嬷嬷说着话,她究竟知不知道呢?赖家的人贪墨荣府的东西,仗着荣府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 抱琴就走了一小会神,立刻就被赖嬷嬷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次来是给老祖宗谢恩的。”赖嬷嬷说到这儿,拍了她身边跟着的小孙子的背,小孙子立刻跪了下去,咚咚咚很是实心眼的磕了三个响头,“赖尚荣谢老祖宗恩典。” “客气什么。”贾母笑得高高再上,“这是你应得的,你家里从老国公爷开始就是家里的奴才了,这么些年管理杂物也尽心尽意,没什么错儿,给你家小孙子捐个前程也是应当的。” 说到这儿,那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赖尚荣又磕了个头,道:“父亲说了,尚取尊崇、注重之意,就是说我们赖家生生世世都尊崇荣府,永远都是主子的好奴才。” 不仅是贾母笑了,坐着的赖嬷嬷也是喜笑颜开,这孩子真是聪明,在家里没白教。 贾母环视一周,道:“好好伺候主子,将来有你们的好日子。” 赖嬷嬷也颤颤巍巍从矮凳上起来,跪倒那儿磕了个头道:“谢主子恩典。” 贾母急忙叫人搀起赖嬷嬷,跟她又唠了几句家常话,道:“年纪大了中午得睡一觉,我也不留你了,大家都散了吧。” 抱琴半搀着元春出了花厅,元春过了年才十五,还是个小姑娘。 两人在小凉亭里坐下,元春道:“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跟王嬷嬷学了这么久的规矩,万一……” 抱琴急忙打断元春,“我的好小姐,可没什么万一,咱们家里再加上小姐的教养,入了宫至少是个嫔,入了王府也是个侧妃,王嬷嬷都说了,小姐千万别乱想。” 云春先是点了点头,随后面上又有忧色。抱琴下意识看了看她头顶,一水的“吃得饱,心情不错”的评语,这小姐莫不是青春期躁动? “小姐,还有我呢,王嬷嬷教的东西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小姐担心什么。小姐是荣国公的后人,父亲又是工部给事中,家里是陪着祖宗打过天下的。” 抱琴一条条数下来,元春似乎好些了,拍拍抱琴的手道:“扶我回房里歇会,下午还得跟着太太学管家呢。” 两人站起身,元春又嘱咐一句:“你跟柳嫂子学厨艺,可别太累了。” 抱琴感激着点了点头。 离选秀横竖不过半年了,王嬷嬷能教的也都差不多了,除了早上还都跟着她再听一遍重要事项,或者王嬷嬷考察抱琴东西记得牢不牢,下午的功课安排,俩人就不在一起了。 元春是跟着王夫人学管家,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也许王夫人还会跟她讲讲贴心话,比如这么些年她是如何当上荣府的实际掌管者的,不过这种高段数的课程,抱琴是没法参加的,她去修习厨艺这门技能了。 其实这样挺好,上午的脑力劳动后就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由两个“小妖精”在一旁监视着的伺候珠大爷吃饭,下午的厨艺课程刚好可以用来偷懒。美食评论家,或许不是一个大厨,但是背菜谱,指导做饭什么的,可谓是头头是道。 不过下午抱琴明显不在状态,她心里都是中午赖管家家里的一摊事,赖管家的儿子赖尚荣。这人一出生便被脱了奴籍,现在又靠着荣府的恩典捐了前程,理由是赖家三四代人的操劳。 那她陪着大小姐进宫算不算是大功劳呢,这功劳究竟能不能至少让她家里一个兄弟脱了奴籍呢?似乎还有点不够。 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事,抱琴难免有点心不在焉。 “姑娘怕是累了吧。”管厨房的柳嫂子道,“姑娘事多,今儿不如就在一边坐着,横竖没什么事儿了,看着就成。” 抱琴这边想着怎么能让她家里人脱了奴籍,然后自己再借着宫女二十五岁出宫这个由头最终离了元春,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恨不得现在就回家跟母亲商量一番才好。 那边王夫人的屋里,元春跟王夫人两个也在说她,元春将中午试探抱琴的话一五一十跟王夫人说了个遍,一点都没漏。 王夫人点了点头,“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是个有心眼的,私底下也盘算过,让她跟着你进宫,不会吃亏的。” 元春略有羞涩点了点头,虽然已经私下里被教导过多次,但是每次说到进宫或者选秀之类的话题,她总不免心神荡漾。 “抱琴心思缜密,该说的东西都说了。”王夫人继续道:“更别提你还有个做了经营节度使的舅舅,你祖父曾是先帝的书童……” 王夫人一五一十的数了,“你放心,当初要让王嬷嬷教你和你身边的丫鬟的,是老太太。老太太能说出这话来,她必是有把握的。” 元春有点脸红,说:“抱琴是家里的奴才,父母兄弟都在荣府当差,她必会忠心耿耿。不过女儿想着也得给她点什么赏赐才好。” 王夫人点了点头,问:“你打算赏她些什么?” 元春摇了摇头,说:“还没想好,就是觉得赏银子略有不妥。” “知道这个就好”王夫人很是欣慰,“这些日子没白学,日子还长着呢,你好好想。” 第5节 这边元春和王夫人商量着怎么让抱琴死心塌地的跟着元春选秀,又死心塌地的伺候她一路上升。那边抱琴已经跟赵氏商量怎么能脱了奴籍,离开荣府。 抱琴有点为难,半天都没开口,主要是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我的儿,你不会又跟珠大爷……”赵氏看着女儿坐立难安的样子,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旧情复燃了? 呸呸,哪有什么旧情! ☆、007 抱琴看着赵氏脸上明显脑补过度的表情,道:“今儿赖管家的妈领着赖尚荣来了。” 点了点头,这事她知道:“还赏了府上每人一百文。” 一百文?抱琴下意识算了算,荣府里六百多下人,似乎也不多。 “我想着将来我陪着大小姐进宫,太太会不会将咱们家里的人也放出去一个。”抱琴犹豫了片刻,轻飘飘的说道。 赵氏眼睛一亮,立即随着女儿的思路下去,“你大福哥今年十八了,小宝十一,这样算来,倒是大福的机会多一些。” 抱琴咬着小手指,被赵氏拍了一下,“哪儿学的坏毛病。” “妈妈,我倒是觉得小宝放出去更好。哥哥老实,不如小宝机灵,要是小宝出去了,不出几年就能求着管事的给咱家剩下的人都赎了身。” “嗯,”赵氏表示同意,可随即又有了新问题,“大小姐真能选上?” 抱琴将白天安慰元春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完事又加了两条,“妈妈,你想啊,能带丫鬟的,宫里至少是个嫔,皇子府里至少是个侧妃。” 赵氏这下忍不住也想咬小手指了,“闺女,这事……” 元春是先进了皇后宫里当了女史,后来才被封妃的,所以元春进了哪个皇子府上,那个皇子将来一定是皇帝。 “妈妈”,抱琴将手搭在赵氏手上,“明年就是选秀了,你先看着别让大哥在荣府里娶亲,一切都等我进宫了再说。” 规划渐渐成型,抱琴越说越快,“明年进宫的时候,我去求太太让小宝给宝玉做个伴读,等到我有了根基,再让太太放小宝出来,我和小宝一起使力,没几年咱们就是清白人家了。” 赵氏拉着抱琴的手,“女儿,你要是进了宫,不到二十五是出不来的啊~” “怕什么。”抱琴头一甩,目光生辉,“二十五岁的宫女,多得是丧偶的官员求娶,到时候我直接就成了管家太太。就算退一步我成了嬷嬷才出宫,像黄嬷嬷这样的不也很抢手,多得是人请她。” “就是苦了你了。”赵氏有点抽泣。 “不苦。”抱琴窝在赵氏怀里,小声道:“妈妈,你看这荣府,怕是没几年好日子过了,我们得趁早寻个出路。” 赵氏心情激荡,顾不得阻止抱琴说这些有点大逆不道的话,只拍着她的头说好。荣府可不是出问题了么,也许当家的太太们看不出来,只顾着享福的老太太也看不出来,但是她们这些下人是看得最清楚的。 子孙不知进取,家奴在外面作恶,如何还能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家族。 跟赵氏的这番话,让两人都失眠了。 没想到经了珠大爷的这一件事,女儿竟然长进到了这个地步。赵氏欣慰的同时又有点伤心,她拍拍身边的梁丰道:“你明日出去多买些红枣黄芪等物,回来给闺女补补身子,这才一个月,就瘦了一圈了。” 梁丰也没睡着,赵氏在床上翻来翻去的,如何睡得着。他嗯了一声,“早点睡吧。” 赵氏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但是梁丰这个闷葫芦,又太老实,翻了两次身,赵氏终于说出来一句,“别被人骗了,就像上回那红枣。” 梁丰翻了个身,“睡觉。” 抱琴跟赵氏商量好了后路,且不管可行性有多高,由跟着元春一起陪葬的担忧稍减,下来就是一路好好伺候着大小姐,不能在进宫前像入画一般被炮灰掉。 过了几天,就是王太医给贾珠看诊的日子了。 要说贾珠的身份,请太医来看是不够的,荣府里有资格能劳驾太医给瞧病的只有老太太一人,她死了的公公是国公,她死了的丈夫也是国公,所以老太太身上有个一品的诰命。 一品的诰命带来的好处多多,光从医疗上来说,就是有个每月一次请太医调养的机会。 王太医倒是没推脱给贾珠瞧病这事儿,反正他休假的时候也是要给几个有点关系的人看病的,再者他负责宁荣二府都已经快三十年了,关系良好,另外每次来贾府都能得个二十两的红封,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贾珠的病自然不会全程都是太医给看的,一个月才能来一次的太医,要是全交给她,贾珠的坟头上都能长出来草了。平常看诊的是另一个大夫,也是京城有名,或许经验跟王太医比不相上下,毕竟中医这种经验学科,看过的病人数量是直接反映到瞧病水平上的。 王太医坐在贾珠病床前,一边号脉一边点头,完了跟贾政和王夫人两个在外间道:“府上公子的脉相略有好转,虽还有凶险,但已经隐隐透了一股生机出来。” 贾政夫妇两个脸上都能透出光来。 这时,贾珠的通房云竹犹犹豫豫的上前一步道:“太医,我家大爷在饮食上还要注意些什么?这些日子有人给大爷吃了荤腥之物,上回请的大夫又说要饮食清淡……” 这告得就是抱琴的状了,云竹是李纨从娘家带来的,虽然当了贾珠的通房丫鬟,但是心里还是向着她家小姐多些。李纨是官家小姐,要守着规矩不能跟外男相见,但是丫鬟什么的就没这种限制了,因此便差了云竹出来小小的告一状。 一来嘛,大夫确实曾经说要清淡饮食,二来,她也知道自家相公是块唐僧肉,这府上谁都想咬一口,更别说那四个打着红袖添香名号培养的丫鬟了。 太医“哦”了一声,王夫人面上不喜,道:“抱琴,你是如何伺候的。” 抱琴跪下,从容从袖口拿出几张叠好的纸来,一边打开,一边说:“这是珠大爷这些日子的饮食单子,我都记下来了。” 太医脸上有点笑容,道:“您府上的丫鬟倒也尽心。”说着从抱琴手中接过那几张纸。 “太太,大夫虽说要清淡饮食,可我想着大爷这副身子骨,又是久病之体,若是还一天到晚去喝素粥,怎能撑得下去,便想着给大爷的饭里添些荤腥之物。”抱琴说到这儿,王夫人面色稍微好转,她是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想起这一个月抱琴伺候的确实尽心,珠儿有所好转,抱琴也瘦下去两圈,她这火发的有点不明不白。 抱琴又道:“太太放心,我交待小厨房用的都是瘦肉,一点儿荤油也没有,又切的细细的,不仅好克化,珠大爷吃着也香。” 不仅是王夫人,连贾政也听着这话有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母亲都得顿顿有肉,更何况是他正直壮年的儿子呢,不吃饱了,哪儿能养好身子呢。不过,还是得请教王太医。 “王太医,您看着……”贾政很是客气的询问。 “就照这单子吃。”王太医眯着眼睛将三张纸看完,“早先说府上公子要饮食清淡,是因为刚诊出病症的时候是虚症,自然是要以泄为主,配合着清淡饮食。不过现在公子已病了两月有余,虚症已经化成了实证,饮食上要开始以温补为主了。” 王太医说到医术,稍稍有些兴奋,道:“府上的丫鬟也懂几分医理,知道鸭肉性寒,要先拿生姜煨了才好入粥。” 有了王太医的这几句话,抱琴的危机算是解除了,王夫人急忙亲手将她扶起,“好孩子,我知道你尽心,别动不动就跪了。” 因着王夫人亲自来扶,抱琴不敢托大,顺着便站了起来,又强调了一遍:“太太体恤下人,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抱琴脸上虽然淡淡的,有点受了委屈之后的小倔强,但是心里暗喜,除了这个,她还在贾珠那儿埋了个伏笔,今日她们在外间说话,贾珠也能听得一二,又或者王夫人日后去问,总之她要是翻不了身,这瘦了的十斤肉就算是白白丢了。 ☆、008 现在的王夫人跟将来那个不问世事,表面上只知道吃斋念佛的王夫人还有好大的差距,现在在她心里排第一位的是她从小养到大,目前重病的大儿子贾珠,排第二的是明年就要去选秀的大闺女元春,至于日后的心尖尖宝玉,现在还是个刚刚五岁的小豆丁,养在祖母身边,每日只知道要抱抱,而且还只要丫鬟们抱。 这会,王夫人面前正站着她骨子里的天敌,大儿子贾珠的媳妇李纨。李纨低着头,手里绞着手帕,并不敢多说话。 王夫人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上回是气急了才在下人面前训斥李纨,于是这回,她是一个个叫来问话的,李纨排在了最后一个。 这其实也说明了一些问题,比如王夫人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 贾珠的过了明面的通房有四个,现在还都是通房,等到有了一儿半女就会被升成姨娘,里面两个是贾珠原来的丫鬟,还有两个是李纨从娘家带来的。 王夫人四个人都问过了,虽然两方人马说的稍有差距,但是加减平均一下,并不妨碍王夫人得出结论,更何况她还问了问她的宝贝儿子。 王夫人很久没说话了,于是李纨有点紧张。 儿媳妇是个实心眼,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跟她说话的时候就不能打机锋,也不能明里暗里讽刺暗示,得把话说明白了。王夫人很久没这么讲过话了,有点头疼。 “珠儿的身子骨是最重要的。”王夫人挑挑拣拣,先从这个开始了。 李纨点点头,没有异议。 “今儿我就明说了,抱琴是要将来是要陪着元春进宫的,现在照顾珠儿,不过权宜之计,你不用往心上去。”这就是说抱琴不会是贾珠的通房了,让她别多事。 不过这次李纨表示有意见了。 “太太,我们屋里不缺人使唤。”李纨低着头道,声音虽小,吐字却清楚。 “不缺人手珠儿的身子能成这个样子!”王夫人声音大了三分,“你们屋里没有一个人有抱琴上心,要不是!要不是……”王夫人重复了两次,努力将气压了下去。 那天她去看珠儿,珠儿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着。 “抱琴是个好丫鬟,有她陪着妹妹进宫,太太也该放心了。” “她恪守礼仪,并不与我多说话。” “每日伺候我三餐都与我吃一样的东西,说这样大爷就不觉得自己是病人了。” “饮食上十分细心,想吃什么稍稍一提,她就能大差不离的张罗过来。” 王夫人想着想着,气又上来了,她将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放,道:“抱琴那会还是大小姐的丫鬟,就能知道珠儿一日三餐吃了什么,连他中午的药吐了都知道,你呢!” “你们屋里的人只知道太医交待饮食清淡,没一个想到我珠儿病了两个月也是要滋补的!” “伺候珠儿吃饭的时候只说‘大爷生病了,现在只能吃这个’,一遍遍的咒着我的珠儿!” 说到这儿,李纨跪下了,“太太,我并不敢咒大爷!” “你也知道这罪名你当不起!”王夫人一拍桌子,“你看看你,说是照顾着珠儿和兰儿两人,反而胖了,抱琴才伺候珠儿一月多,就瘦了一圈!” “当日你母亲说你从小熟读《女四书》,《列女传》,也知道三从四德,怎么连这点道理都要人反反复复的说!” “太太,我并不敢……” 王夫人看着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嘤嘤哭泣的李纨有点厌烦,“下去吧,以后这事你少管。” 等到李纨踉跄着从前门出去,侧门里又转出一个人来。 竟是大小姐元春,按说没出嫁的姑娘是不能掺和到这种事情里的,但是元春要去的不是平常地方,后宫或者皇子的后院,没点手段是站不住脚的,所以家里的这些事情,王夫人也不避着她,虽然可能跟后宫还有些差距,但是能学多少是多少,总不能让她两眼抓瞎去了,经过几次教训才成长起来。 更何况元春肩上还担着半个复兴荣府的重任,可不能半点城府也没有。 元春往王夫人身边一坐,将茶盅整整好,有点别扭道:“太太,要照这样来说,抱琴对哥哥……” 王夫人扭头看她一眼,“把你脸上的那副神情收起来。你担心什么,她要是真对你哥哥有了情谊,将来必会全心全意扶持你;她要是没有,就证明抱琴极有心机,有她在身边,你何愁大事不成。” “那万一,将来她……”抱琴原本想说的是争宠,不过脸皮薄,最后换了个“不听话”这样的词说出来。 “她是奴籍,她爹妈兄弟都在我荣府里。”王夫人摸摸元春的脸,“好孩子,就算她将来能得盛宠,就凭她的出身,贵人到头了,还不是在你的拿捏之下。” 元春点点头,总算是有点放心了,又问:“那要不要给她些赏赐呢?” “你想好了?”王夫人反问道。 “嗯,我想着先许她弟弟一个宝玉的伴读身份,横竖宝玉今年才六岁,上学也是在家学里。”还有句话没说,家学里的伴读,其实就是小厮,等到真真进了书院,那时候才需要从宗亲旁支里选个识字懂诗词的伴读。 “不错。”王夫人很是欣慰的看着元春,“许人以利,但又不是眼前利益,才好让人拼尽全力帮着你。” “但是……”元春眼睛一转,“抱琴在哥哥那儿受了委屈,也不能一点奖励都没有。” 王夫人笑笑,“你看着办吧。” 于是晚上,抱琴收到了元春赏的两件首饰和王夫人赏的三盆菜。 抱琴想了想,将首饰收好,打算明天就先带一样,然后端着三盆菜回家了。元春跟王夫人的赏赐都有,证明这事儿是两人商量着来的,起因都是为了贾珠,王夫人能在明面上赏她菜,元春就只能以“首饰旧了不喜欢”这种理由赏她东西了。 第6节 元春哪儿有什么旧首饰呢,每年做两次新的,还把就金子拿去炸一炸,盒子里哪个不是锃光瓦亮的。 抱琴的哥哥并不在家,因为已经成年,天黑之后就不能在这边走动了,家里只有父母和弟弟两人,见她手里提着东西,都迎了上来。 “姐姐又给我带好吃的了?”说话的是抱琴的弟弟,梁小宝,今年才八岁,这算得还是虚岁,要按照抱琴自己的算法,她弟弟才六岁。 赵氏急忙接过抱琴手里的东西,道:“太太赏你的。” 抱琴点了点头,小宝欢叫一声:“又有好吃的了。”便第一个冲进房里坐下。 父亲梁丰嘴角一咧,笑着说:“二福真有福气。” 赵氏拍他一下,“别叫闺女小名,太太给赐了新名字。” 抱琴拉了拉母亲,道:“在家里,别让太太听去了就行。” 二福是抱琴早先的名字,她家里大哥叫大福,她叫二福,后来母亲生了老三,觉摸着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孩子了,但是总不能叫小福吧,听着怪不吉利的,于是换了个叫法叫小宝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将王夫人赏的三盆菜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到小宝睡下,梁丰也去院子里抽烟了,赵氏这才问,“你又干什么了?” “这啊,这是我硬生生饿了两个月的奖励。妈妈,好日子在后头呢。” ☆、009 王夫人的敲打十分管用,抱琴面前再没有偷偷摸摸又说的无比清楚的指桑骂槐了,贾珠院子里的几个通房都安生了下来。 李纨偶尔露一次面,架势摆得十足,抱琴倒也没往心里去,又不是没被为难过。再说了,李纨为难她又不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她现在不伺候李纨,将来就更不可能伺候她了,荣府里做主的怎么排也轮不到她,于是抱琴客客气气的说:“大奶奶说的是,我知道了。”,事后该干嘛干嘛。 因着王夫人隔三差五的就赏两盘菜下来,所以抱琴没再继续瘦下去,连带着小宝脸都圆了一圈。到腊月发月钱的时候,抱琴又大大的丰收了一回。 过年总得有个彩头,尤其是做了一年的小厮丫鬟们,就像是年终奖一样,主子们每年年底发的红包都能赶上两个月的月钱,当然这钱不是腊月就能到手的,得到三十的那天晚上去主子面前磕头才能领到个红封。 荣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有,对于下人来说,运气好的里面是个银锞子,最多不超过五两,要么是块碎银子,也就是不到一两。老太太赏儿女子孙的规格稍微高一些,赏孙子辈的都是元宝,大约五十两,赏儿子辈的是个小元宝,大约十两左右,上面还都刻着些吉祥话,比如万事大吉之类的。 还有些新制的铜钱,是预备在唱大戏的时候撒钱用的,听个响,吉利。 这么多赏银都是提前一月准备好的,今年这档子事王夫人交给了王熙凤去做,李纨还是因为要照顾贾珠和贾兰,只能在准备家宴上搭把手。 于是每次在院子里见到王熙凤或者平儿的时候,抱琴都能得一句,“姑娘大喜”。 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抱琴还挑了挑眉,“大喜”,这是要给我说人家了么?不过随即看到平儿手上抱着的东西,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同喜同喜。”笑着回了过去,可不是同喜么,平儿是王熙凤的左膀右臂,又是链二爷的通房,虽然不知道现在通了没,但是她有实权,得的东西比自己只多不少。还有王熙凤,她就更别提了,从小就知道银子好使,每年都能拿荣府的月钱翻出好几千两来。 琏二奶奶可从来不仗着身份为难下人,或者说不为难在主子面前得宠的下人,比如抱琴,或者老太太房里的鸳鸯。琏二奶奶事儿多,每天在院子里好几趟的来回,抱琴事儿也不少,元春、贾珠、王夫人,这三处是每日必去的。贾琏的院子跟贾珠的院子共用一道围墙,王夫人又是两人每天必见的,所以经常遇见就不以为怪了。 王熙凤叫她姑娘,抱琴尊称她一声二奶奶,来回几次,这不就熟了。 “姑娘得了赏钱可别忘了请我这个忙碌人吃酒。”王熙凤指指平儿怀里抱着的东西,道:“姑娘今年可是独一份。” 抱琴笑着打趣道:“二奶奶还能看上我们这点子东西?” 王熙凤努嘴,指向王夫人的院子里,“好姑娘,你得的比太太院子里的那个还要多呢。” 说完这两句,也就差不多了,王熙凤故意买个关子,领着平儿走了。抱琴在后面远远来了一句,“回头我给二奶奶磕头去,二奶奶可别忘了给我赏钱。” “小贪财鬼!”王熙凤回头笑道。 具体有多少银子,抱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已经可以小小的盼望一下了,王夫人院子里有二老爷的两个姨娘,还有赵姨娘生的一儿一女,姨娘算半个主子,赏钱都是五两,赵姨娘生儿子那年过年被赏了十两,至于探春和贾环,一般都是五十两。 抱琴心里咚咚两下,跳的比往常要快,要是五十两,这将来赎身的钱就能攒够小一半了。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那是赏主子的,所以十两还是能期待一下的。 荣府今年的家宴算是抱琴见过的规格最大的一次了,一来元春明年就选秀了,她们这样的人家再加上元春自身条件之好,是没有选不上的。二来嘛,抱琴想着贾珠已经算是病入膏肓了,王夫人心里可能也隐隐约约有点预感,不管是冲喜还是想让他见见家人,总之是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在里面的。 王嬷嬷过了这个年就要走了,她也没什么可教的了,剩下的都靠各人的领悟了,本来课程就只有半天了,现在更是空闲了,元春每天教宝玉识字作诗,用王嬷嬷的话说,“要培养优美轻灵的气质”,连带着抱琴也受了不少熏陶。 “听说你在教你弟弟识字?”元春突然问道。 抱琴点了点头,“我想着多认几个字,将来总是有好处的。再者明年我就要跟小姐……”剩下的话不用明说了,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元春收到了抱琴的忠心,表示很是满意,她伸手摸摸宝玉的头,换来他一个笑脸。“明年宝玉就要去家学了,身边还缺个书童。” 抱琴眼睛一亮,“谢大小姐!”那家学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鱼龙混杂,老师不管是,里面还有个贪图王熙凤美色,将来被害死的贾瑞,还有那个呆霸王薛蟠,还有据说生的比宝玉还要婀娜多姿,颇有女儿姿态的秦钟也会去,掀起一道血雨腥风。 不过后面的话元春没有任何途径知道,于是她温温柔柔的回了抱琴一个笑脸,“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抱琴感激的脸都红了。 “姐姐,我写完了。”宝玉放下笔,将手上抄完的字帖递给元春,趁着元春检查的功夫,宝玉又扭头看着抱琴,“好姐姐,昨天的那个点心很好吃,还有吗?” 抱琴转身去拿点心盒子了,哄小孩子什么的,太容易了。这个年纪的宝玉,还没开窍,一半的心思都在吃上,每天头顶着“想吃点心想吃蒸酥酪”之类的话在抱琴面前晃,真是是送到手的肥鸭子。 等到宝玉吃完点心,抱琴蹲下来温温柔柔的拿帕子给他擦点心渣子,收获未来的混世魔王的笑脸一个,外加一句:“抱琴真好。” 快过年了,王夫人虽说分了一小半事情到王熙凤手上,但还是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因为今年还有个大任务,要带着元春观摩讲解。当然元春要去的地方的规矩跟荣府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是所谓技多不压身,规矩虽不一样,但是大道理都是相同的,所以抱琴空闲下来了。 抱琴曾经想过为什么不带着身边的大丫鬟一起去学,不过只略想想她就明白了。荣府大概只想要个会听话的丫鬟,至于这个丫鬟会不会自己思考问题,这还真不重要,或许不会最好,这样将来就是元春说什么她做什么,一点威胁都没有。 这个念头抱琴只过了遍脑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元春跟着王夫人,抱琴也在一个个观察荣府里的老老少少,每天脑筋转得飞快,将来她要去的也是个吃人的地方,要想在二十五岁被放出来,还得将一家人都赎出荣府,脑子不快就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王夫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答应她家里人赎身的要求呢?这就是完完全全放下自己手中的筹码,将来可就一点控制不住抱琴了。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想,现在抱琴在吸取每个人身上的优缺点,尤其是缺点,暗暗告诫自己将来绝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010 眼瞅着没几天就过年了,荣府上上下下都焕然一新,抱琴也得了一件新衣服。因为过完年就要陪着大小姐入宫参选了,所以赏她的衣服规格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高又有什么用呢,抱琴想,她进宫是当宫女的,到时候宫里会发统一式样的宫女服,她可什么都带不进去。 选秀女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明年的二月初八,抱琴紧张至于又不禁有些惶恐,好在过年事忙,除了母亲赵氏看出点端倪以外,旁人都没注意到。 三十晚上的祭祖,抱琴是没资格进内殿的,她跟着其他众多较为受宠的丫鬟婆子们一起,站在宁府的贾氏宗祠的外间,也算是能沾上点福气,没见外面的人老拿眼睛瞟她们吗,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寒冷的北风吹的。 之后,又跟着她家主子到了贾母的大花厅,这花厅是前年新盖的,能容得下宁荣二府所有的主子一起吃饭,还捎带着每人一个贴身的丫鬟。 也就这一天,一大家子人能在一块吃饭,平常都要避着男女之嫌,中间好歹有块屏风挡着。 将元春送进花厅,抱琴抽空先回了趟家,荣府就这么大点地方,来回最多三百米,也就是不到一盅茶的功夫。 一会等主子吃完饭,就是守岁了,等到初一早上要磕头,那就更没时间回去了。 抱琴想先跟自己爹妈磕个头,赵氏眼里的关心,处处为她着想,还有父亲梁丰,不怎么说话,但是每次她回来都默默的去院子里给她们守着了。还有时不时趁着出去的功夫给她买些补身子的药材,虽然有时候难免被骗,但是…… 唉,抱琴吸了吸鼻子,“来,小宝让姐姐抱抱。”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大福,“哥哥又长高了。” “行了,赶紧回去。”赵氏将小宝接过来,“还得当差呢,待会大小姐该差人找你的。” “这就走。”抱琴笑了笑。 她回去的还不算晚,沿着夹道一路过去,这才刚开始上菜呢。 谁知走到花厅门口,突然有个丫鬟将她拦住了,“好姐姐,我估摸着吹了冷风,这会肚子疼,姐姐替我将菜送进去吧。” 抱琴左右一看,确实没别人了,于是也没想太多,顺手就将菜接了下来。 “这是敬老爷的。”丫鬟说完这句,一溜烟不见了。 这下可不好了,隔壁府的贾敬可不是个好伺候的。 他都已经去了道观中修道了,谁知又被老太太叫回来了,说“这差不多也是最后一个团圆年了”。贾敬这会儿才去道馆不久,还没那么超凡脱俗或者铁石心肠,犹豫了两天就回来了。 但是,据隔壁府的下人说,他这两天就像是要飞升一般,就喝点米粥什么的,吃的少不说,还一点荤腥不沾,饭量都快赶上荣府里的珠大爷了。 抱琴有点忐忑,想着就把菜放下就走便是了。 见到端菜的是她,荣府的几个主子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抱琴走到贾敬跟前,就看到他头上一排的小评论,“吃了金丹崩了牙,疼,饿”,后面还跟着一个流泪的小表情,唉,差点笑场。 将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打开里面是碗糯米做得小丸子,闻着倒也挺香。抱琴这才松了口气,将碗端出来放在桌上,不过因着贾敬头上的表情跟他那张干瘪的老脸对比实在鲜明,语气稍微比平常轻快了那么一些些,“老爷,这菜名叫白玉丹,是拿上好的糯米粉做的,清香柔软。”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抱琴将盒子一收,交给门口等着的小厮,便又站在元春身后了。 “小姐,方才门口的丫鬟肚疼,因此我便帮她端了菜。” 元春旁边坐着的是王夫人,两人都坐在贾母左手,本来这桌子上都是做的孙子辈,不过因为惜春、贾兰和贾环等都还没到能自己吃饭的年纪,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坐不满一张桌子,因此王夫人也被叫了过来。 “大过年的,跟着你女儿坐。”这是老太太吩咐的,王夫人想了想近在二月的选秀,便一句话没说就过来了。 所以抱琴这话不仅是说给元春听的,也是说给王夫人听的,可别让她以为自己起了什么二心才好。 闹闹轰轰的吃完饭,主子们陪着老太太聊天逗乐,抱琴这些丫鬟们轮流去吃了饭。 一夜过去,初一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给主子磕头。 排第一的是元春,抱琴得了五两银子。心里有点高兴,照着这个架势,二十两是跑不掉了,王夫人肯定给的比元春多,更何况她还得陪着元春去给老太太磕头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王夫人给了二十两,顺便还有一句话:“你这孩子辛苦了,平常还受了那么多委屈。” 抱琴没沉住气,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李纨,似乎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家宴好像是李纨带着几个老嬷嬷准备的。 那边王夫人已经将元春扶了起来,说:“行了,去给老太太磕头吧。” 元春带着抱琴先走了。 等到她两人出门,王夫人脸色一沉,“这大过年的,我也就不多说你了。你看看,真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吗。” 李纨刚想解释些什么,就被王夫人打断了。“离了抱琴,你能陪着元春进宫吗?”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唉,王夫人叹了口气,“要不是她出身不好……”后半句不能说出来,尤其不能在儿媳妇面前说出来。“罢了,去老太太屋里吧。” 老太太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磕头的垫子,上面还裹了一层红布。 抱琴跟着元春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老太太扭头问鸳鸯,“这就是那个丫鬟?” 抱琴从两年前就开始跟着王嬷嬷学规矩了,老太太不会不知道是她要陪着元春进宫的,所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于是抱琴又跪了下来,“回老太太话,我一定伺候好小姐。” 贾母很是慈祥的笑了一笑,“不错,是个伶俐的,赏。” 鸳鸯从旁边的盒子里拿了个十两的红封给她了。早上老太太就跟她说好了,要是不说话,就只给五两,老太太要是开口了,就换成十两的。 这事儿抱琴不知道,她这回正算着她家的赎身银子呢。 伺候元春两年多,拿的都是一两的月钱,这钱赵氏没要,说是给闺女练练手,将来总归要自己当家做主的。 元春的大丫鬟很多开销都能走公帐,所以这银子两年下来还剩下十七两,加上今儿得的三十五两,还有平常一些零零碎碎的赏赐,元春赏给她的几根细簪子,凑起来也有小一百两了,不过赎身还是不够的。 荣府有下人赎身的先例,丫鬟小厮都是五十两,年纪大一些的好像是三十两,不过这都不是家生奴才,所以抱琴估摸着至少得两百两,才能将她们一家子赎出来,而且钱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难道她一家子七年还攒不齐两百两了?关键是王夫人会不会放人。 正想着,旁边的尤氏说话了,“这是昨晚上给上菜的丫鬟?” 第7节 抱琴急忙回神,却没说话。旁边的王夫人接话了,“元春的大丫鬟,这孩子热心肠,昨儿有个丫鬟吃坏了肚子,她就帮了把手。”第一句话其实不用说,尤氏见到她跟着元春进来便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后面的就是暗指抱琴已经有了去处了。 尤氏笑了笑,“我们家老爷说这孩子孩子好,特地嘱咐我给的。”说着她也拿出个红封来。 抱琴先看了看王夫人。 “还不快接着。”王夫人道。 这个小插曲就算这么过去了,吃完午饭,元春给抱琴放假了,“你也回去家里歇歇,最后一个年了。”这话说的元春也有点伤感,扭头过去不理人了。 抱琴收拾了东西回家了,家里四口人都在,穿着新衣服围坐在炕上,中间摆着些点心花生等物,还有一壶酒。 见到抱琴回来,赵氏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将人拉上炕了。“累了吧,先睡会。” 等到抱琴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梁丰带着大儿子梁大福出去了,炕上就娘俩外加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宝。 抱琴伸手拿过炕头摆着的盒子,“妈妈,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子首饰,你收好了。” 赵氏被这一句话勾得差点抹泪,“我好好的闺女……” 抱琴忍了忍泪,“妈妈,我过了年就十八了,宫里二十五岁就能放出来,快别伤心了。”说着她打开盒子,一条条数着:“今天一天就得了四十两银子,这是早先攒下的,这是大小姐给的首饰……” 赵氏知道这是正经事,道:“也就差不多了,这些年我跟你爹也还有点银子,不过得找个什么由头呢?” “妈妈先别急,这事只能提一次,还得找个太太推脱不了的理由。银子倒是不差什么……” 赵氏将盒子藏了起来,说:“还是像咱们早先合计的,现将你兄弟不论哪个放出去一个,然后再仔细打算。” “我在宫里也会努力的。”抱琴点了点头。 “姐姐放心,小宝一定好好念书。”炕上躺着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抱琴。 抱琴没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姐姐带了点心回来。” ☆、011 抱琴拉着赵氏的手,道:“妈妈,二月初七选秀,我也在家里待不了几天了。” 赵氏拍了拍小宝的头,说:“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妈妈快别这样,宫里的宫女每月都能见一次家人,虽然不能出宫,但也差不了什么,要是小姐进了王府,那就更容易了。”抱琴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沉默片刻,抱琴道:“有些事,将来放出去,妈妈,你可都看好了。” 赵氏点点头,伤感略去,“先是你大哥的事,他才十八,按说再拖两年也使得,更何况他那么一个老实人,荣府里的丫鬟心气儿高,都看不上。” “我哥人挺好的。”抱琴嘀咕道。 赵氏笑笑,“我算了算,荣府里也没合适他的,大丫鬟们不会愿意跟个赶车的过日子,小丫鬟嘛,也没年纪合适的。而且有了你,咱家里也能在荣府里挑一挑了,你放心,没个准话我绝不让他成亲。” 抱琴点点头,又道:“小姐说了,可以让小宝当个小厮,跟着宝玉去家学……” 还没等抱琴想好词说家学不怎么好呢,赵氏便皱了皱眉头,“那家学,唉,你小姑娘家家的听了这个污耳朵,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 抱琴头一甩,又来安慰赵氏了,“宝玉那小祖宗,能有多大毅力天不亮就去上学,到时候在老太太怀里打个滚,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事儿。” 抱琴又拉了拉小宝的手,说:“但是小宝要好好读书认字,将来跟赖尚荣一样,咱们也有个功名在身上。” 虽然抱琴打心眼里就不怎么羡慕赖尚荣,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将这个人立出来做个靶子,毕竟他们一家在荣府下人眼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果真,小宝点了点头,“将来住大房,当官。” 母女两个对视笑了笑,小宝像赵氏,脑子灵,但凡读点书有了机会,必定能混出个名堂的。 这事说完了轻松许多,抱琴仰躺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赵氏聊天,小孩子困劲儿多,没过多久,小宝又睡着了。 不过赵氏还是有点担心,因为她家闺女有个跟贾珠的黑历史,这倒不是说抱琴跟贾珠有什么牵连,而是怕她什么时候再犯浑,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而且抱琴是要跟着元春进宫的,那个时候诱惑就更多了。 赵氏想了一想,试探道:“你是跟着大小姐的,太太可有跟你说过什么将来的事……”看着抱琴一脸不解,“就是通房小妾。” “没有,想是太太私底下跟大小姐说过,不过没在我面前提。”抱琴回答的坦荡荡。 她家闺女可真不害臊,“那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给主子当妾还是配小厮?”既然闺女不羞这个,咱就明明白白的问,以她丫鬟的身份,将来也就这两条出路了。 元春将来是贵妃,当妾也是给皇帝当,不过抱琴可没想过跟皇帝来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跨时代接触,那个可是皇帝,管着整个天下,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做梦吧。而且,要是能自己当家作主是最好的,不过这话不能跟赵氏讲,尤其是元春将来会当贵妃。 抱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荣府里的几个主子,“荣府里行情最好的是珠大爷,年轻、会读书、身上有功名、人也长得好,但是是荣府里的小辈,有四个通房丫鬟,还有个刚刚一岁的嫡子。” “下来是链二爷,有点风流,人也不错,但是刚娶了太太的内侄女,还没过去新鲜劲儿;再者,琏二奶奶是个厉害人,将来是要管家的。” 赵氏没吭气,她听明白了,这两个人抱琴都没看上。 “还有两位老爷,政老爷做了官,有两个通房,但是他的夫人可是太太。”太太这两个字被重读了,“大老爷不受老太太喜欢,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屋里的夫人不是原配,也不怎么管事,全凭大老爷的性子来,大老爷将来还能袭爵……” 这话可就有倾向性了,赵氏一下坐起来,直瞪着抱琴。 “妈妈看我做什么,我还等着将来二十五岁带着主子们的赏赐出宫呢,那时候再做打算不迟。” 赵氏躺下,道:“你能看得这般透彻,我就放心了。” “妈妈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闹哄哄的过年要到二月初二才算完,不过对于二月初七就要去宫里选秀的元春来说,这日子已经是过一天少一天了,对抱琴也是一样。 元春这两天有点坐立不安,晚上失眠。坐立不安是抱琴自己看出来的,至于失眠是听小丫鬟讲的,因为王夫人仁慈,说也没两天了,让元春免了她上夜的差,晚上回去陪陪父母。 ☆、012 就算这样,抱琴还是很难对元春生出好感来。 本来好好一个人,现在成了奴隶,没了身家自由,生杀大权全在别人手里握着。元春坐着她站着,元春吃着她看着,元春躺着她还站着。 亲,每天不仅要上够八小时也就是四个时辰的班,还要加班的啊~ 尤其是她这个识字、能弹琴作画,还能吟一手不怎么出彩的诗句的丫鬟,虽然一开始是给贾珠备着的,但是现在跟着马上就要选秀的大小姐,将来会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那怎么办? 继续没心没肺的活着呗。 不过这事还得小劝一下,元春是她主子,主子每天失眠吃不下饭,她乐呵呵的回家了,将来还能不能愉快的赎身了。 抱琴瞄了瞄元春头顶,想了一想,嘱咐小厨房做了两碟点心。每一个吃货在没遇到自己心爱的美食之前,都觉得自己是正常人。没错,抱琴走的是自己最擅长的饮食攻略。 “我不爱吃这个,留着等宝玉来吧。”元春看了看碟子里的东西,皱了皱眉头。 抱琴笑道:“小姐尝尝看,这是刚蒸出来的,这个也是新做的。” 桌子上两盘点心,一个桂花糖蒸栗粉糕 ,一个糖蒸酥酪,都是贾府常做的点心,又是抱琴特意嘱咐的,因此厨娘料放的足足的,端上来的时候还有热气呢。 这两样点心有什么特别吗?那就是名字里都带了一个“糖”字,当然佐料里也加了不少糖。没安全感的人嗜甜食,百试不爽。 元春在抱琴的一再劝说下,总算是拿着小银匙挖了小半勺,放进嘴里了。别说,甜甜的,热热的,还真不错。于是元春以瞠目结舌的饭量将两碟点心都吃下去了。 抱琴点了点头,扭头又去吩咐小厨房,晚上做点咸香的东西,比如酒酿胭脂鸭或者火腿鲜笋汤什么的,当然还有一碗香甜可口的八宝粥。 食物填满胃的感觉有多好,从元春那儿就能看出来了,她把这些东西都吃完了,不仅把胃填满了,都堵到嗓子眼了。 抱琴笑了笑,搀着小姐,又叫了两个丫鬟端着茶水山楂糕等物,一起去了花园。 不过几天时间,元春的脸就圆了。 如果她要是能再把元春喂胖好几圈,那这选秀是不是就得黄了?抱琴脑海里突然闪出这个念头,虽然有点丢人。 可能性不大,这不还有王夫人看着吗,还隐隐的提了一句,“照这样下去,又得新做衣裳了。” 这话的打击稍微有点大,那时候的衣服自然不会是紧紧贴在身上的,布料又都没弹性,所以衣服都松松垮垮的,抱琴估摸着胖个十几二十斤都不在话下,李纨生了孩子都还能穿以前的衣服呢。 元春果真不敢再吃了,不过随着选秀日期一点点临近,她也没时间纠结了。 刚过了正月十五,老太太发话了,说让抱琴来她这儿瞧瞧。 下人来说这事儿的时候,抱琴正在王夫人房里给一个叫做妍春的丫鬟交待珠大爷平日的食谱,听到这话,抱琴愣了一愣。 第8节 王夫人不好惹,老太太就更不好惹了。 从一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了,荣府的几个管事婆子,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配房,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配房,就是刚嫁进来的王熙凤,也有个平儿在身边,可是贾母没有。 荣府下人六百多,没有一个是贾母时期的老人,就连她房里的丫鬟,最大的鸳鸯也才十九岁,这说明了什么? 贾母没有心腹,还是贾母身边的人都是易耗品。 王夫人看了抱琴一眼,道:“这边也交待的差不多了,你上回写的饮食单子很好,我回头让他们多抄几份出来,你先去老太太那儿回个话。” 抱琴觉得自己走出来的时候有点飘,不过想想离选秀就这么几天了,老太太能把她怎么样呢。 老太太屋里站着五个丫鬟,鸳鸯立在一边,另外两个一个给老太太捶腿一个揉肩,还有两个垂手站在一边。 抱琴请了安便低头站着。贾母今年刚过六十,身上搭着一件枣红色绣着牡丹花纹的小袄,领口处一圈银狐皮,头上还有几根赤金簪子,不时反射些红光,想必是珊瑚宝石之类。 抱琴当下有些心慌,这虽不是全套一品诰命的大装,但是也很少见她在家里穿成这个样子。这是……故意吓她的? 抱琴猜的八九不离十,贾母现在还没到将来那个只知溺爱孙子,旁的一概不管的地步。元春进宫,她也是放在心上的。 抛去王嬷嬷说的那些长处不提,贾母的相公,已经过世的荣国公贾代善曾做过当今圣上的伴读,所以这元春八成是不会进后宫的,差着好几辈呢。 下来就是几个皇子的后院了,早年她也曾听荣国公回来念叨几句关于那时候还是皇子的今上的后院秘闻,或许不应该加“秘”字,比如哪个侧妃犯了事,正妃的孩子吃坏了肚子,或者又有哪个丫鬟起了不该有的心。 元春有王嬷嬷教,她的母亲手段也是极好的,可是她看着这抱琴就不是很满意了。 所以她叫抱琴过来,一是想吓吓她,二来也是看她有没有二心。 贾母半天没说话,抱琴低着头站着,看着自己新得的鞋子,等到进了宫,就得换成统一制式的套装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冷,所以屋里烧的热热的,抱琴又是一路疾走过来的,所以没多久,她头上就出了一圈汗。 这汗在贾母眼里就是她害怕的意思了,不然这么暖和的屋里,她出哪门子冷汗呢?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琥珀,去端个凳子过来给你抱琴姐姐坐。” 坐在矮凳子上,抱琴刚好能看见贾母躺着的软榻,倒是贾母居高临下能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半响,贾母问:“你今年有十七了?” 抱琴点了点头,“回老太太话,我是五月生的。到今年就满十八了。” “嗯。”贾母点点头,“比元春大三岁。” 这些都能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事儿,老太太何必将她叫道跟前问呢。 “你跟着大小姐进了宫,婚事就要耽搁下来了。”贾母问了这句话,就翻身坐起,两个捶腿揉肩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给她套上鞋子。 来了,这才是重点。“回老太太,母亲常教导我要知恩图报,太太又对下人这么好,大小姐也从来不训斥下人,我能跟着大小姐,是我的福气。” 贾母这下满意了,这抱琴倒是会说话,完全将婚事这个话题撇开了,但是这高帽子带上来又叫人很是受用。 既然这样,贾母也乐意给她个定心丸吃,“好,我元春将来是必定能过上好日子的,你好好跟着她,必不会比赖大家的差。” 赖大家的?荣府大管家的夫人?抱琴心里摇了摇头,我求的不是这个,嘴上却说:“老太太放心,我们一家子都是荣府的家生奴才,给大小姐出力是分内之事。” 听到家生奴才这几个字,老太太越发的满意了,父母都在荣府里,想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过年闹哄哄的,贾母说了没几句话就乏了,话也问得差不多了,便示意抱琴下去了。 没几日,便是二月初七了,到了正式选秀的日子。 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一共三轮,头两轮都是管事太监和宫女们相看,也不用在宫里过夜。 说是二月初七,但是全国上下近万名秀女,一天哪儿看得完,元春被排在了二月初八进宫。不过在初七的晚上,她们就坐上了荣府的骡车,被送进了神武门。当然下车的只有元春一个,抱琴在车上等着。 第一轮看得是父母家室,这个元春是大大的合格;还有走路,身高外貌等等有没有缺陷,这个也没什么问题,因此顺顺利利的一天就搞定了,元春带着一块上面做了标记的牌子回来了。 第二轮则是从二月十一开始,这回因为人数少了许多,元春被排在了第一天,抱琴依旧不能跟着进去,不过看元春出来时镇定又有点得意的表情,相比这次也是没有问题的。 下来就是第三轮了,在宫里住三个月,主要看的是品行,这次抱琴就要跟着进去了。 ☆、013 进宫的日子选在二月十六,进入这个环节的秀女跟往年相比不多不少,一共三十三名,能走到这一步的已经是胜利者了,就算再不济被撂了牌子,说出去也是撑到最后一步的,在婚恋市场上的行情都能提高不少。 不过,都到这一步了,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竞争反而更激烈了。 二月十五的晚上,抱琴先去给王夫人磕了头,说感谢王夫人的信任,又隐隐提了自己家里两句,王夫人哪儿能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呢,不管是真是假,倒是给抱琴吃了个定心丸,说她们一家在府里必是吃不了亏的。 这样也就差不多了,下来就是老太太了。 老太太已经歇下,抱琴就在门口磕了个头。 怕没人看见白磕了?自从元春过了第二轮筛选,抱琴身后也有两个王夫人派的丫鬟,每天十二个时辰,连睡觉都不放过。当然,元春后面跟了四个。 从老太太院子出来,抱琴突然灵光一现,她这半年多可明里暗里被李纨挤兑了好几次了,咱进宫前也恶心她一把,于是抱琴又到了贾珠门前,嘤嘤哭了两声,叫着“大爷”也磕了两个头,又说“我也只能这样了”。贾珠听没听见她不知道,不过李纨听见了就行。 第二天早上,抱琴总体上来说是开开心心,积极向上的进宫了。车后厢还有两个包裹,里面有她跟元春三个月的衣裳,当然抱琴的衣裳数量将将只到元春的领头。手上还有两个小包裹,里面是贵重的首饰等物,还有总计两千两的银票,银锞子等物。 银子多到抱琴都想跳车逃跑了,不过这个念头也就闪现一小把。 一来她一个弱质女流跑不过马车,二来,没有路引,她哪儿也去不了。大城市进城必要路引,小地方么,就算管的不严,一个里长能将全村的人都认齐全,她一没户籍二没身份三没亲戚,还是个单身女子孤身上路,结局可想而知。 荣府在内城区,就算内城不能跑马,慢悠悠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神武门前已经站了有太监宫女等人,在花名册上找到元春的名字,又将她带来的几个包裹检查一番,这才做了记号放行。 不多时,等到三十三名秀女都到齐了,管事的太监和宫女这才招呼她们排成两队,重物有等在一旁的小太监拎着,沿着石板路一路往东,饶了整个一个大圈,才进了专供秀女们居住的景阳宫。 要是直接从御花园传过来自然是最近的,不过目前她们没有那个有资格去御花园一逛。 第9节 景阳宫是整个内廷十二宫里最偏的院子,当然内廷十二宫东西各六座,完全是对称的,这个最偏,指的是离皇帝的居住的养心殿最远。 景阳宫两进的院子,加上东西配殿一共二十二间,不过这期秀女间没什么有大造化的人,皇帝年纪都快六十了,后宫里嫔妃的位置都摆满了,几位皇子除了八皇子才十岁,剩下的都已经娶了正妃,因此五间正殿被空了下来,除了一间屋子只住了一个秀女,剩下的都是两人一间,外加贴身的丫鬟各一名,换句话说,一间屋子四个人。 元春在后殿五间正房的西边第二间,算起来也是好屋子了,管事的宫女将她们带到之后,抱琴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五两的封,递给了宫女。 王嬷嬷吩咐的,宫里赏人也是有规矩的,第一次办差必赏,过节要赏,偶尔遇到合心意的也可赏一些,下来就是看年纪了,二十岁以下的宫女赏五两,二十岁以上的都能得一声姑姑的尊称,这个时候就要多赏一些了。 这些事主要是抱琴在操心,所以看到领她们进来的宫女年纪不大,便赏了五两银子。 果不其然,跟她们同屋的另一个秀女也递了红封过去。 领路的宫女道:“姑娘们歇息片刻,一会有姑姑来吩咐规矩。”说完,宫女便离去了。抱琴跟同屋的秀女相视一笑,抱琴则是跟另一位丫鬟一样,麻利的将东西都收到小柜子里,又去铺床了。 跟元春同屋的秀女名叫秀眀,丫鬟叫巧兰,刚见面又是在宫里,大家也就客气着互通了姓名,家室什么的一概没说。 管事的姑姑是掐好了时间才来的,要说管秀女可是件好差事,能走到这一步的秀女家底都是丰厚的,首先银子能得不少,下来一般来说秀女家里都会请一两个嬷嬷教规矩,因此也不必她多说什么。 当然也有那种恨不得一飞升天的不安分份子,这个就是最头疼的了。 好在这一届还不错,都安安分分的站着,每一个眼睛乱瞄的。 “各位,”管事姑姑清了清嗓子,这些秀女身份未定,现在是当不起小主这两个字的,所以只拿各位代称,“到了这一步,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景阳宫的大门,无故是不能出去的。” 听到下面一阵低低的“是”字,管事姑姑嘴角微微上翘,“我姓张,平常就在景阳宫门口的屋子里,有事可以来回我。今儿没别的事了,明儿起有姑姑来教各位规矩。” 学规矩没什么难的,就是把王嬷嬷教过的东西再复习一遍,这个就能看出秀女们的家室如何了,像元春和秀眀这种一遍就能过,之后可以休息的,都是家里请的起嬷嬷的,还有大概三五个秀女,是完全没学过的样子,因此便被姑姑们一遍遍的教着。 抱琴跟元春是不在一处学规矩的,抱琴在前殿学的是宫女的规矩,而元春在后殿学的是宫妃的规矩。 因着人多,两人平常话也不能多说几句,只是夜里有的时候,元春都会从梦里惊醒,低声叫一句抱琴,等到她回答之后,才能安心的睡去。 忘了说了,景阳宫里能睡床的只有秀女,陪着进来伺候的丫鬟睡得都是床下不到两尺宽的脚踏,每天都是腰酸背痛,于是每天早上抱琴都会咬牙切齿的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过了这三个月就好了。 宫里规矩虽然严格,但是不是不近人情的,于是过了半个多月,那几个以前没学过规矩的秀女也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她们有了第一次游御花园的机会。 御花园并不算很大,抱琴估摸着也就是隔壁宁府家里的会芳园两个大小,这么一想皇帝也怪憋屈的。 因着秀女来游玩,御花园里并没有旁人,又是半个多月一来第一次放风,不免就有人得意忘形了。 抱琴一直紧紧跟着元春,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宫里居住三个月,考的就是品行,再说御花园里亭台楼阁也有七八处,谁知道那个地方就有人看着呢。 元春本来也不是活泼的性格,又加上抱琴时不时在一边拉拉她袖子,因此也克制了玩闹的心,小心翼翼的沿着石板路往前走着,不时跟抱琴交谈两句。 抱琴低着头,不像在荣府那样跟元春并排走着,她微微落后半步,只在回话的时候将头抬起。 这一切都被在养性斋上面的皇帝连带着几位皇子看见了。 三十三名秀女,除了皇帝会留下两三个,还有几个是打算配给几位皇子当侧妃的,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侧妃都已经满了,三皇子的侧妃去年生孩子难产死了,今年还得再进一个,剩下五、六、七三名皇子府上都得进人,尤其是七皇子,前年下半年才大婚,除了王妃,就只有两个妾了。 所以楼上,就是皇帝带着三名皇子和几名记录的太监和伺候的宫女了。秀女进了宫,就是先给皇帝和皇子们挑了,当然这挑的也是不懂声色,虽说选秀女以德才为上,但是总不能选个不和心意的吧,所以就有了一次次的御花园游玩,或者被后宫的主子娘娘叫去吃饭,又或者偶尔一两次突发事件。 “那个太吵。”皇帝指了指远处的一个秀女道,他年纪大了,早些年还喜欢的“银铃般”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只有心烦了。太监直接将她名字划掉,等三个月之后撂牌子了。 “这边几个不错。”皇帝问道:“都是谁家的?” 太监一一做答,元春也在这一拨里。听到荣国公后人的时候,皇帝明显的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他家里的,这么一看倒也挺像。” 几位皇子心中一震,这是个加分项。 皇帝今日兴致颇高,随口就问了句:“你们都看上谁了?跟父皇说说。”没等皇子们回答,他又道:“老七先说。”完了头又偏向五、六两位皇子,“你们府上都有人了,先让弟弟挑。” 七皇子扭捏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儿臣相信父皇的眼光。” 皇帝大笑两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 七皇子这才又张了嘴,恩啊半天之后道:“儿子喜欢懂礼数一点的,安静一点的。” 因为儿子难得的害羞,皇帝开心极了,笑道:“知道了,最懂礼数最安静的那个给你留着!” 皇帝就问了这一个,倒是让已经想好说辞的五皇子心里有些不忿,不过在皇帝面前,谁敢表现出对弟弟不满呢,五皇子也只能在心里暗骂两句作罢。 六皇子没有多心,他身子骨不好,太医曾断言他活不过而立之年,还不巧叫他听见了,因此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兴趣。 一次御花园游玩,一名秀女被确定撂牌子,还有包括元春在内的五名秀女名字后面被划上一个勾,将来她们被指给皇子的机会也就多了那么一些些。 ☆、014 还没进宫的时候,抱琴对王嬷嬷讲的一些东西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听还是好好听了,甚至花了大力气将这些事情全都记住了,不过心中总有着几分怀疑,但是现在进了宫,才知道王嬷嬷一点都没夸张。 宫里的宫门是晚上戌时末,换算过来就是九点以前,就要落锁的,所有的钥匙一概交到内务府总管宫内钥匙的太监处,第二天早上三点以前再由太监分发的各处去,所以什么夜会,或者夜游御花园,晚上差宫女心腹去做坏事等等,真的只是杜撰。 各宫门口,门里守夜的是太监,门外是真刀实枪的侍卫,九点以后,宫里走动的,除了当值的侍卫,再有就是有差事的太监,太监还能领着腰牌一个人在夜里走动。宫女的话,夜里都是在宫内当差,白天出行必须两人一组。 她们在景阳宫住着的这些秀女和丫鬟们,要求就更严格了。 非诏不能出景阳宫,而且门口的姑姑和太监们看得也严,宫里出了问题,轻则打板子,重则赶出宫去,直接就各由生死了。 尤其是管景阳宫的姑姑,这是个肥缺,都是快出宫而且没犯过错儿,在主子面前得宠的宫女才能有的福气,要她们放着快要到手的公务员编制不要,甚至要舍掉自家前程和姓名,为了秀女那点子小心眼,着实不值当。 没错,从宫里放出去的宫女是有“编制”的,最上等的能去些教司坊或者女子牢房之类朝廷开的能让女子管事的机构当个管事的,有月钱有品级,还能有孝敬。 最重要的是,原本的奴籍进了宫之后就变成官奴了,再这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官籍了,最次也是所谓的“平民百姓”,有了这么个盼头在前面,任谁都不会松懈的。 说到这些话题的时候,张姑姑都不怎么避讳着人,也就是说用那种小到刚好可以让身边一圈人都听见的声音说。想必不是为了夸耀,就是为了暗中给她们提个醒。 而抱琴,因为表现的一直特别好,所以被选在了第一排,给剩下的人做个示范,于是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10节 到这会儿,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跟母亲说的嫁到官员家里做继室的主意并不是最上等的,要是能进了国家机构,那才叫好呢。这样一来,她家里人的奴籍解决起来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不过,这种差事一来是要自己表现好,二来还得要主子推荐。元春?自己都是岌岌可危的,哪里能给她推荐什么好职位呢,再说了,万一她还没到出宫年龄元春就挂了怎么办?要是一条道跟着元春走到底,那也就一路走到奈何桥上了。 所以,得换个主子? 抱琴忙收敛了心思,仔仔细细听着张姑姑的一言半语,看能否从中找到些线索。 过了没两天,又是皇后宫中设宴,请这些秀女们前去,说的是皇后娘娘知道她们每日的辛苦,所以特地设宴款待,也不枉进宫一场。 当然这宴席皇后是不会去的,后妃们也没有一个到场。宴席设在坤宁宫后的一处小偏殿里,秀女两桌,伺候的也是抱琴这些贴身的丫鬟们,宫女倒是只有六个分别站在门口。 宫里的饭食点心等物,都是御膳房做好了之后拿大提篮装好,再拿包袱包上,直到上桌前才能打开。御膳房里光灶头就有不下一百个,每道菜都是三个人负责,一人择菜,一人配料、一人掌勺,还有太监专门记录哪个菜是谁做的,整个御膳房里,除了刀、案板和锅,剩下几乎都是银器,还有专门的太监盯着这银器变不变色,整个御膳房的下人加起来,比整个荣府的人都要多。 直到亲眼见了这样的宫规,抱琴才知道王嬷嬷所谓的“一点心思都不能起,一步路都不能走错”是个什么意思。起了心思你也做不到,做了也会被抓到,至于抓到了,那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虽然王嬷嬷没提皇后赐宴的事,但是抱琴还是觉得这无非又是一场试探,说不准就是那站在门口的宫女,或许是殿内看管灯火的太监,也有可能是端着提盒等在一边的太监,指不定哪个就是专门来考察秀女品行的。 因此抱琴是十分谨慎,又将王嬷嬷的话回忆了一遍,再加上这些天新学的规矩,这才小心翼翼的给元春夹起菜来。 这日子过的太难受了,不过看到秀女和丫鬟头上此起彼伏的小字,“想吃肉,不能吃”、“想吃鱼,啊,有味”,又或者什么“吃不饱啊吃不饱”之类的话,心情好了许多,勉强咱也算有个吐槽可以看么。 吃完饭,大家感谢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这才由管事的太监又带回了景阳宫。 在宫里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元春跟同屋秀眀熟了不少,比如秀眀说了她父亲是江南一带的巡抚,元春也说了她家里是京城中有爵位的人家。 但是也就只有这么多,比如元春没有冒冒失失的说她家里的姑姑嫁到了现任的巡盐史林家,秀眀也没说她父亲具体管着的是哪个府。当然有交情是最好的,再不济完全没来往也成,万一不小心攀到了有罅隙的人家,这是要捣乱还是不捣乱呢? 所以大家虽然见了面都笑嘻嘻的,平常也不太给人使绊子,但是深交这种事情,都很克制的止步于此了。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初,她们在宫里已经待了一个半月,规矩也学得有模有样了,这天,张姑姑道:“各位,以后巳时末到午时初的这半个时辰,准许各位去御花园小逛片刻。” 一片嘈杂声。 张姑姑略等了片刻,等到声音平息之后又说:“这是主子娘娘的恩典,各位可不能忘了规矩。”主子娘娘说的是皇后,宫里只有皇后才能当得起主子这个称呼,剩下的,无非一声小主。 既然能去御花园了,那就去呗。整日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也怪憋屈的。于是吃了午饭,抱琴跟着元春后面,夹杂在一大堆秀女中,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是四季常青,现在这个季节,花儿也都开了,秀女都是十五岁左右年纪,进宫一个半月,这才是第三次出门,又有那么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撒丫子笑开了。 “小姐,”抱琴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记得王嬷嬷的吩咐。”按说她不讲元春也偏不到哪儿去,不过是提一句醒罢了。 元春头稍稍一侧,像是看着远方的景色,嘴皮子微微一动,道:“我记得的。”完了又觉得这句有点生硬,又加了一句:“还好有你提醒我。” 因着每天都能在御花园里小逛一会,秀女间弥散的沉闷气氛消散了不少。谁知去了没几天,就出事了。 御花园“偶遇”皇帝陛下。 抱琴是不相信偶遇这一说的,皇帝日理万机,又不是年轻的小伙子,哪儿有心情来场偶遇呢。 这天中午,秀女们正三三两两在御花园里逛着,突然听到一声拔高的“陛下驾到!”,宫里能称之为陛下的只有皇帝一个了,抱琴下意识拉着元春就跪下了。 她俩跪在石头小路旁边,因此没多久就看见一双金黄色的龙靴停在面前,只是谁也没胆子敢抬头一看。 皇帝没出声,又往前走了几步,环视一周,语气温和道:“行了,都起来吧,地上硌得慌。”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说话也没故意摆着架子,抱琴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谁知就起身如此之小的一个动作,就还是出了岔子。离皇帝比较近的一个秀女,两下一晃就要往皇帝身上倒去! 她是故意的,还是吓得腿软了?抱琴的身体先头脑做出了判断,她急忙伸手一拉,那秀女偏了个方向,倒在了地上,已经被这变故吓的哭了出来,要是她真栽倒了皇帝身上,冒犯圣上这种罪,她爹头上的乌纱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 抱琴这样一番动作,也是吓了一身冷汗,直接跪在地上,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要不要再解释一番,比如“奴婢冒犯了,请陛下责罚”,但是说出来就刻意了,于是抱琴绷紧肌肉,反而有些微微颤抖。 皇帝看在那摊在地上的秀女皱了皱眉,立刻有身后跟着的太监上前一步道:“大胆,还不快将此人拉下。”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三个体壮的太监出来,拖着那名秀女就走了。 皇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抱琴,声音里带着点安慰,道:“被吓到了吧,回头叫御医给开两服药。” 抱琴磕了个头,故意用了很大力气,都能听见响的那种,“谢陛下恩典。” 声音倒是不抖了,就是语速稍微快了一点,皇帝也听出来了,他点点头,又看看周围有吓得腿软的,还有已经开始啜泣的秀女,眉头又是一皱,转身离开了。 回到景阳宫,那个差点栽倒陛下身上去的秀女已经连人带丫鬟还有包裹被送出宫去了,张姑姑专门和景阳宫的管事太监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来感谢抱琴了。 “要是真让那人撞到陛下……”,张姑姑一阵后怕。秀女出了事情,她们这些管事的宫女包括主管太监都得不了好,现在有了抱琴那一拽,总算是化险为夷了。张姑姑拍了拍抱琴的肩,却没说话。 跟张姑姑一起来的太监叫周全正,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表示了一通感谢之后,又心有余悸问了一句,“你当时想的什么,怎么就敢拉她呢,万一没掌握好力度,就是两个人……” “唉,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知道不能让陛下受伤。”抱琴腼腆的笑了一笑。她是一刻不敢松懈的,谁知道哪句话就能传到皇帝耳朵里,或者被谁抓住把柄。 张姑姑和周全正两人隐晦的对视一眼,笑道:“今儿也晚了,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休息。” 两人走到景阳宫门口,张姑姑赞叹道:“这是个有心的。” 周全正点点头,“就算是个奴才身份,不管到哪儿都能出头。” ☆、015 抱琴一回屋里,元春就急忙站起来将她手拉住了,“姑姑叫你去做什么?可是骂你了。你说你那么冲动做什么,横竖旁边的小太监都没来得及动手呢……” 抱琴脸上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习惯元春突如其来的热情,“小姐别担心……”说完眼神示意屋里还有别人,又道:“姑姑就是叫我去问问手有没有扭到。” 元春虽然还想多问几句,不过收到了她的眼神,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问这个,又看到同屋那两个虽然背对着她们,但是明显已经竖着耳朵的室友,便借着传官房的机会将抱琴叫到了暗室。 手又被元春拉住了,抱琴轻声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姑姑没说什么。”顿了一顿,又道:“姑姑说了这是功劳,我想着我即是小姐的人,有了这份功劳,将来小姐的路也走的顺畅些。” 抱琴知道元春担心什么,怕她被皇帝看上了,又怕脱离了她的控制等等。不然元春都被练得荣辱不惊了,连贾珠第一次病危的时候衣服下摆都没乱,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呢。 第11节 听到这话,元春脸上紧绷绷的表情松懈了,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拍拍抱琴的手道:“按说该有赏赐的,不过这会还没下来,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你是我荣府出来的人,陛下总会考虑一二的。” 抱琴倒是觉得赏赐来的晚更好一些,这就说明了陛下在思考,从侧面也就说明了她得了陛下的青眼。抱琴做的本就是富贵险中求的买卖,这也算是她脱离荣府道路上的第一步了,好在开头还算不错。救的虽然没几年好活的老皇帝,但是皇宫里那点动静,哪个想竞争一下皇位的皇子都会知道的。 皇帝的赏赐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到,五十两金子,外加宫内御制的银簪两根。 全是钱,抱琴总算是放下心来了,要是赏点别的什么还真不好办了。她的那一拉虽然完全是突发事件,但是静下心来想想,是不够将父母兄弟全拉出奴籍的,也不够资格给自己搏个好出路的,所以这可能更多的只是让上位者记住她的第一步,后面的日子还长。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有空就去刷存在感,这种事情,关键时候来一次就行了,平常安安分分的,才不会让别人多想。 见到皇帝的赏赐,元春是失望中又有高兴,但是有些话不好跟抱琴说,想着等三个月之后回家跟母亲好好商量,便道:“这赏赐你好好收着。”之后就不出声了。 因为一起的秀女被送走,剩下的三十二人都有点蔫了吧唧的,去逛御花园也没什么兴致了。元春也有点不想去,抱琴本来想提醒她说这也有可能是个考验之类的,不过转念又一想,还是随大流的好,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思要是真的那么重,皇帝该生疑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每日学规矩,张姑姑时不时透露出点宫廷秘闻来,比如什么许骂不许打,打人不打脸之类的。抱琴两相对比,如果王嬷嬷跟张姑姑都说了的,那一定是重中之重,如果两人说的不太一样,抱琴也多了个心眼,张姑姑毕竟是宫里的人,王嬷嬷已经出宫好几年了,兴许又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呢。 很快两个月过去了,秀女们心情平静之后又开始各自揣测将来的分位了。皇帝五十多快六十的样子,估摸着最多留下两三个装装样子,而且皇后、两个贵妃和四妃六嫔的位子上都有人了,再下来就是贵人了,不能住正殿,不能自己养孩子。 不过皇帝那么老了,还能生么? 有人觉得留在宫里不好,比如元春这样的,她是冲着皇子府来的,临进宫之前贾母也曾跟她说过,因为祖父跟皇帝有些交情,而且交情不浅,所以她是不会留在宫里的。 当然也是有人希望能留下来的,就算封了贵人,等皇帝大行,按照规矩必会升一级,这贵人就会变成贵太嫔了,到时候顶着这么一个名号,也能给家里提供些庇佑。 做这些打算的,多是家里不受宠的女儿,或者父亲再没能力往上爬的。不然娇艳欲滴的女孩子,跟一个年纪能做她祖父的人,就算是皇帝,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的。 剩下来的皇子,太子府是不用想了,虽然太子按律是四个侧福晋,但是架不住他今年都四十了,四个位子都满了,进去只能是妾,但是要是能得宠,将来也是能拼一把的,一个嫔是没问题的,要是能生下个儿子,说不定还能挣个妃位。 元春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抱琴也隐隐约约看出来一些。不过照她说,太子没戏,从古至今,能从太子当上皇帝的一个手都数的清,更何况将来上位的必不是太子。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横竖最多再一个月就知道了,她家小姐被指给谁,谁将来就能当皇帝。 老三?老五、老六还是老七? 六皇子可以先排除了,他大婚到现在快五年了,别说儿子女儿了,府上连个小产的都没有。 还有三个。 印象中将来的皇帝似乎跟废太子不打对付? 咳,这个跟不知道一样,挣的都是一个位子,能对付就见鬼了。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抱琴都有点忧郁,虽然提前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客观情况是她没法往上凑,凑上就就是找死,但是至少心理上能多做些准备,提前收集些信息才是。 靠着上次跟张姑姑还有周全正拉近的关系,抱琴倒是得了不少信息。 张姑姑作为宫女,又不想留在宫里,所以等到下一个节日就能出宫了,但是太监是出不了宫的。周全正又看好抱琴的前途,所以乐得给她些方便,比如三皇子的母妃现在还是个嫔,宫里只有两个嫔妃生了一儿一女,她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虞嫔,目前最为受宠,不过她生的八皇子才十岁,估计是没机会了。 还有宫里最后一个孩子是六公主,虞嫔生的,几年三岁。 别说,这些披着宫廷秘闻的八卦,确实还挺有趣的。 四月底的时候,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到三月之期了,所有的宫女都暗暗松了口气,谁料又有事情发生了。 正上着课,景阳宫急匆匆跑来了个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前殿尖声扯着嗓子嚷开了,“主子娘娘的旨意,所有宫女都去坤宁宫和交泰殿间的左边空地去。” 这话一出来,抱琴看着张姑姑的脸色就变了,传旨的太监又低头在张姑姑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便又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张姑姑拍拍手,道:“你们排成两排,跟着我过去。” 这些还算是丫鬟的候补宫女还在左看右看的没什么动静,张姑姑脸色一变,“动作麻利,误了主子娘娘的旨意,你们家主子可救不了你们。” 众人这才动起来,张姑姑走在最前面,景阳宫剩下的四个小宫女在队伍的最后,中间则是抱琴这些候补宫女们。 “你紧跟着我。”错身的时候,张姑姑在抱琴耳边低语道:“一会低着头别出声,别乱看,别害怕。” 要说宫里这些姑姑们,都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比如这说话,嘴皮子只张开一线,动也不动,声音就能从牙缝里出来。 抱琴听了她的话,紧紧跟着张姑姑,几乎是一溜小跑。等到了地方,内廷十二宫的宫女已经全倒了,张姑姑松了口气,按照各自的地方站好。 前面的空地上跪着一个已经被扒了外衣的女人,头上的首饰什么的也全都去掉了,倒是看不出品级来。不过看她身后还跪了三个似乎是宫女模样的人,算算应该是个常在。 不多时,离得比她们还远的乾西五所、乾东五所和南三所的人也到了。 站在台上的太监见人都到齐了,气也不太喘了,便转身进了坤宁宫请了皇后出来。 抱琴没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年纪很大了,但是全套大装上身,头上又有凤冠,倒很是威严。 皇后眼睛一瞄,方才开口的太监道:“今儿叫大家过来,是因为宫里有人犯事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叫大家来看看,提个醒,别坏了宫里的规矩。” “常在李氏,打入冷宫!” “宫女荣儿,廷杖五十!” “宫女香月、柔珠,入辛者库!” 跟在荣府不同,那个时候王夫人处罚入画,下面嘈杂声一片,连入画嘴里都有不停的哭喊声,但是在皇宫里,安静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被打入冷宫,等于已经被废了分位。李氏被几个太监拉到一边,而宫女荣儿则被捆在了板凳上,拉开衣服,旁边两个太监举着已经赶上手臂那么粗的廷杖等着了。 “打!” 廷杖最前方包着铁皮,上面还隐隐能看出铁钩,一杖下去,皮肉就被勾破了,被杖责的宫女浑身一颤,紧咬的牙缝里透出啜泣声,但是手脚绑了绳子,身子再扭也脱不开板子的范围。 “一、二……三十七、三十八……” 抱琴眼睛已经闭上了,而前面受刑的宫女早已没了动静。 ☆、016 那天是怎么浑浑噩噩回了景阳宫,抱琴已经记不清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第12节 回到景阳宫,张姑姑掐了她一下,抱琴这才稍微回了神。 “你莫要太害怕,我进宫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二个。而且有宫规在前面,皇后不会无故的处罚宫人的。”张姑姑的声音听着像是从雾里传来的一样。 抱琴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小姐,皇后娘娘打死了个宫女。”没等元春问出声,抱琴便直接说出来了。 听到这话,元春“啊”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出声了。 经过这一件事,所有的人都安静了,每日去御花园也没心情笑了。抱琴日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就是杀鸡儆猴,她又不是个爱惹事的,将来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她头上。 抱琴扭头看了看元春,她是元春的丫鬟,宁荣二府里所有的腌臜事情将来都是要牵扯到她身上的,抱琴心里迫切的想要重新换一个主子。 秀女们能去的地方除了景阳宫就只有御花园了,因此御花园便成了一个事故高发地点。 这天她们就在御花园里遇见了出游的排行老七的皇子。 为什么猜是七皇子,因为现在没出宫建府的只有七皇子和八皇子了,八皇子只有十岁,这个明显不是。 当然也有可能是五皇子和六皇子被皇帝留在了宫里相看秀女,不过六皇子身体不好,眼前这个虽不健壮,但也绝不是病怏怏的身子,还有五皇子今年都二十八了,七皇子今年才十九,还是很好认的。 七皇子今天是来挑秀女的,走到这一步的秀女德才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就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貌了。 不过有那么三五个表现不太好的是不能挑的,总管太监手里的名单上,有三个人名字后面划了两个差,还有三个人后面有一个差,这些人挑回府里是会被父皇诟病的。七皇子想要的,就是名字后面划了对勾的,还有那个在御花园救驾的宫女,他也想看看。 皇帝虽然让七皇子先挑,但是他也不会傻到直接说出姓名的,最多就是几个限定条件,就像上次说的安静的还要知礼数,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条件进一步限定,努力让符合条件的人只剩下那么一两个,才能将真正有用的人接回府里。 或者……七皇子看了看身后,两个太监都是父皇派来的,或许他只要在某个秀女面前多停一会就能达到目的。 见七皇子是不用跪的,但是按照规矩,下人是不能直视主子的,所以抱琴低着头,刚好能看到他的鞋,还有一小段下摆。 七皇子走的不快,步子也不大,当然这挑选也不能做的太引人注目了,于是沿着小石头子路,面上没什么的表情的,无意识的将目光从一干秀女脸上拂过,皇子侧妃,也是一个能将女方娘家绑上自己战车的位分了,两个名额,可一个都不能浪费了。 要说荣府的大小姐元春,在这里面可能排不到第一,但是前三是跑不掉的。首先,纳了她,宁荣二府就上了船,贾家是开国是封的爵位,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有出息的子弟,但是架不住跟老皇帝关系不错。 贾家是金陵四大家之一,跟史家、王家和薛家都有点关系,这四大家加起来跟已经快要没落的旧势力连成一片,倒是值得投资。 还有那个在御花园里救驾的丫鬟,要是贾府能调教出来这么有心机的丫鬟,或许他们一直在韬光养略? 七皇子在元春面前停了一停。 还有董家,董家秀女的父亲是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人又活络,要是能搭上这根线,就能跟太学里的未来的栋梁和“官二代”们扯上关系了。 而且最重要的,董家秀女长的柔柔弱弱,很是娇小,跟七皇子的王妃完全是两个相反的类型。 七皇子的正妃娘家姓赵,武将出身,上面有四个哥哥。这位王妃小时候先学会的不是绣花,而是舞枪弄棒;看的第一本书不是三字经女四书之类,而是兵法,甚至对整个朝廷的兵马分布图比七皇子还熟。 这样的一个人可跟温柔可爱,美丽大方一点都沾不上边,所以七皇子打定主意,侧妃别的都好说,性格一定要温柔,于是七皇子又在董家姑娘面前停了停。 这样就差不多了,七皇子沿着小路,在几乎所有秀女面前走了一圈,之后便去了皇帝所在的乾清宫。 站在皇帝面前,七皇子脸又腼腆了。所谓顾左右而言他,说的就是他这个状态,谁让老皇帝就吃这一套呢。 老七想要个善良温顺通情达理的,这也是人之常情。老皇帝对指给七皇子一个武将之后还是略有愧疚的,尤其是这个武将之后的女子不那么像个女子。 但是赵将军的女儿不能做侧妃,当时勉强合适的只有老六和老七,可是老六那个身子……唉,所以老皇帝打算在七皇子选侧妃的时候多关照关照。 七皇子从天气说道眼色,又提了提御厨,最后只说一切都听父皇的,然后就告退了。 皇帝笑了又笑,招了两个跟着七皇子的太监来问话。 这边七皇子从乾清宫出来,就看见了正要进去的太子,皇后唯一的孩子,所有皇子中排行第一的瑞永。 当年他生下来满一岁的时候就被封为太子了,连同瑞永这个很有象征意义的名字。 七皇子急忙上去请安。 太子很是公式化的微微一笑,说:“瑞诚来了。” 七皇子的姿态摆得很低,都有点像奴才见了主子的架势。他心里还记得太子前年抽了八弟一鞭子,最后三番两次来往下来,父皇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八弟得了赏赐但是失了圣心,倒是太子也一点儿事也没有。 可怜八弟那会才九岁,生了半年的病,硬生生瘦到皮包骨头,看着脸色还没六哥好呢。 能对着一点威胁都没有的八弟撒气,真要是让这个人当了皇帝,他们这一干兄弟七个就完全没活路了。 老皇帝最后只让七皇子一人去看了秀女,他也怕几个儿子挨个轮一遍会让御史什么的抓住把柄。要是早年,老皇帝性格里的那点横劲儿还在,他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过人年纪大了之后,似乎就对名声特别的在意了。 于是老皇帝拿着秀女名单,去坤宁宫里跟皇后商量去了。 老皇帝留两个下来,老三一个,老五老六各一个,老七两个。除了老七的两个皇帝已经圈好了,一个董氏一个贾氏,剩下的都由皇后决定便是。 皇后早年的时候跟老皇帝一条心,后来老皇帝宠妃一个接一个,再加上自己的太子儿子也长大了,她又跟太子一条心了。现在看到老皇帝对老七如此体贴的指了两个人,心里有点不舒服。 “陛下,瑞诚才大婚,今年就指两个侧妃过去,怕是不妥吧。”皇后温言劝道。 坏了,这事忘了。老皇帝故作镇定道:“这两个里面选一个,刚才怕是朝中事务繁忙,忘了写了。” 老皇帝那点子心眼,皇后哪里看不出来,她抿嘴一笑,“就知道陛下体恤下臣。不过……”话锋一转,皇后脸上显出为难来,“这一届的女孩子都是好的,也知礼数,到底选哪一个给瑞诚呢?”皇后可不敢做皇帝的主,老皇帝有一种将错误推到别人身上的本能,所以一点把柄都不能露。 皇帝为难了,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董氏是这一届里最温柔的一个,据管事的太监宫女说,平时连说话都是小小声的,至于贾氏,她的祖父跟皇帝关系良好,皇帝是打算给她说个好人家的。这里面三皇子三十五了,府上儿子女儿一大堆,又是才死了个侧妃,五皇子府上虽然侧妃只有一个,但是妾侍不少,至于六皇子,连皇帝都做好了他随时会死的准备,自然是不能拿他来坑从小的伴读了。 七皇子年纪最小,府上正妃一个,妾侍三个,没孩子,跟她是最般配的一个。 可是到底是指董氏还是贾氏呢,“容朕再想想。”皇帝一把抓起名单,转身回乾清宫了。 没两天就满三个月了,抱琴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就等着回府的马车了,谁知突然一道圣旨,她们两个被派进了皇后宫里,元春做了女史,她实际上是伺候元春的宫女,但是名义上已经成了坤宁宫的人。 女史?视作三品,比元春那个做了工部员外郎的爹品级还要高。 第13节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本朝后宫所有的事务实际上都是内务府在管,女史这个位置,名存实亡。 ☆、017 做了女史,元春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满意,她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女史虽然是宫中的女官,但是归根结底是归在宫女这一栏里的,好好的公侯之家的小姐,为着选秀而来,前面所有人都说她将来会有大造化,但是最后却进宫做了宫女,她如何能甘心。 就算这女史官居三品,那也一样是宫女。不过她也明白,进了宫可由不得她使性子,所以也就是对着抱琴摆了几天脸色,在皇后面前还是笑脸盈盈。 对于元春的负面情绪,抱琴不以为意,很是好心的劝了好多次。元春成了宫女是行情走低了,但是她成了宫女是行情渐长,算是正式进入了国家编制,而且宫女每月二十五日还能见一次亲人,福利还算不错。 按照后宫的规定,皇后宫里二十名宫女,现在多了她们两个,还特意腾了一间屋子出来,抱琴也能睡在床上了,有了自己的小衣柜和床头柜各一个。 虽然已经成了皇后宫里的宫女,但是近身伺候皇后的好差事是轮不到她的,皇后宫里管事的翠竹姑姑只排了她在门口站岗的差事,每三天一次,所以严格来说,她只用伺候元春一个,但是享受的确实宫里一等一的待遇。 最低一级宫女的月钱是四两,基本都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最高的是皇后身边的翠竹姑姑,二十两。不过都进了皇后的宫里,月钱总不能太低不是,不然丢的是皇后娘娘的脸面,最后定下的月钱是元春十五两,抱琴八两。 这也算是个小小的胜利了,当然只对抱琴来说。 在皇后宫里的第三天,抱琴赢得了她此生目前为止最大的胜利。 她的身契被从贾府提了出来,正式的托管给了宗人府,成了一名有国家编制的公职人员。这个红手印按下去可一点都不憋屈。抱琴笑眯眯的擦了手,还赏了给她领路的小太监五两银子。没错,这钱是荣府当初给的两千两银子里面的,现在才花了三百多两。 回到宫里,元春正歪在椅子上,脸色阴沉,而桌子上则散落放着空白的折子,毛笔被甩在了一边,墨汁都滴到桌布上了。 “小姐怎么了?”按说大家都是宫女编制了,抱琴不用再叫小姐了,不过为着将来日子好过,没人的时候抱琴还是称一声小姐的,一来拉近关系,二来给元春点自信。 元春没说话,身子扭了个方向,背对着抱琴了,似乎还擦了擦眼睛。 抱琴走到桌子边一看,难怪元春生气。 女史按照前朝律,是专管文书工作的。虽然元春这女史做的不明不白,而且以皇后名义发的旨意实际上还是通过内务府去督办的,但是元春进来总得有点事儿干不是,于是她上任的第一件差事就是将这次选秀最终的结果抄写一遍。 其实这也算是没事找事了,毕竟抱琴没来之前这事也是有人做的,而且抱琴隐隐觉得皇后看元春有点不怎么顺眼,想来这旨意是皇帝下的,但是皇帝的心思抱琴是猜不到的,不仅如此,宫里宫外没一个人猜到。皇后或许有点接近,不过对于皇帝在整个事件中是如何从想将元春赐给七皇子一直转到将元春留在她宫里,皇后也一点头绪也没有。 或许跟元春家里的哥哥死了有关系,兴许皇帝不想让她沾上白事,但是宫里这么大,直接将人送到七皇子的母妃那里去多好,何苦在她宫里碍眼呢。 皇后仔细想想,皇帝连她都没说,自然是不会跟元春说他的打算的,而且皇帝也没那个时间和机会单独跟元春说话,所以皇后半是下马威,半是存心给她不舒服,下了第一道旨意。 “听闻你从小学习读书写字,想必字写的是极好的,我这宫里啊,就缺这样一个人。”皇后说是笑,不过只有嘴角上翘,眼角连动也没动一下,声音倒是挺和蔼的,“以后这宫里的旨意就都交给你抄写了。” 说着,皇后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来,递给元春道,“你先抄抄这个看看。抄错了也别紧张,东西去找翠竹要,空白的折子有的是。” 元春上前一步接过一看,脸色立马不对了,定在那里好一会没说话。 皇后仪态万方的端着茶杯用杯盖一点点撇茶沫子,半响才道:“你回去慢慢抄,赶明儿个和与你同来的那个宫女一起,将东西交给内务府便是。出宫殿的腰牌找李德才要,让他派个小太监带着。” 同来的宫女指的就是抱琴了,让元春跟抱琴一起办差,元春是指定要恨上抱琴的,不过她心里现在全是那份要抄写的折子,一时半会还没想到。 皇后宫里的大姑姑翠竹咳嗽两声,走到元春跟前,“还愣着干嘛,去和我领东西去。” 领来的东西现在就放在桌子上,元春在一边委屈的抹眼泪,还能听到一句“欺人太甚”什么的。不过元春声音特别小,抱琴也不敢肯定她一定说的就是这个。 这次一共三十三名秀女,一名在途中就被送出去了,皇帝宫里留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跟元春同屋的秀眀,被封了贵人,排行三、五、六和七的四位皇子府里都各进一人,七皇子府上那位就是秀女里说话声音最小的那个,姓董,名字叫做云喜。 还有一个元春,被上记名了,剩下的都算撂了牌子,自行回去聘嫁。 抱琴觉得元春难过的,除了她成了宫女以外,可能还有些嫉妒,比如嫉妒同屋的秀眀,转眼间就成了小主,再见面就要行礼了。还比如皇子府上进的人,进去就成了侧妃。 抱琴整了整桌子,坐下小心翼翼的模仿着元春的笔记将剩下的折子抄完了。晾了晾干,才将折子递给元春道:“小姐别伤心了,我听说晚上有绣球干贝吃。” “就知道吃!”元春嗔道,看着抄好的折子,头一扭又不理人。 抱琴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小姐,你这两天光顾着生气了,就没多想想?” 元春瞪她一眼,“都成这样了,有什么好想的。” “你看,小姐是女官,自己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还有丫鬟伺候,在这宫里就是抄抄文书这类的清闲工作。” 看到元春点了点头,抱琴继续往下引导,“连带着我也不用做太多活,三天排一次……” 元春这才听进去了,她本来就心思敏捷,不过是气急钻了牛角尖,只想到了坏的一面,却没想到这中间种种不正常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陛下此举的深意,但是小姐且忍过这一段,将来的日子必定不可限量。”抱琴语气坚定,充满信心看着她家小姐说道。 元春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她甚至想得更多了一步,比如为什么要在皇后宫里,比如皇后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元春笑了一笑,道:“就你会说话。” 在皇后宫里第二次当差的时候,抱琴看见了太子殿下。 ☆、018 太子排行老大,今年整四十。神采飞扬,但是仔细看眼神里还有点忧郁和狠毒。神采飞扬是因为他的太子之位是在被赐名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忧郁和狠毒则是因为他家里的皇帝爹是在他一岁的时候给他取的名字,瑞永,算算也有三十九年了…… 太子走到抱琴跟前,其实是门口,因为抱琴现在当值,兼着掀门帘的差,所以勉强也算是走到了她跟前,让坤宁宫的一干宫女咬碎一口银牙,这才来几天就赶上太子爷来的好时候了。 皇后有多宠太子爷,从每次他来请安之后,当差的宫女太监都能得个大大的红包就知道了。抱琴这才来不过十天,这还是第二次当差。 当然,这些宫女的志向要远远超出银子月钱这么肤浅的东西,都到了皇后宫里了,档次自然都上去了。比如,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比如,皇帝爱太子也爱的要死。 抱琴一边掀门帘一边行礼,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也是进了宫之后才学会的,原来在荣府虽然是个奴才身份,不过掀门帘这种事情,除了自己家里的,也都是有别人给她掀的。 太子在抱琴身边顿了一顿,这个宫女看着眼生,又想想他父皇那道被母后念到现在的旨意,问:“你就是在御花园救驾的那个?”母后是不会派贾府的大姑娘守门的,太糟践人人了。那这个只能是她带进宫的丫鬟了,不过年纪看着大了一些,怎么着也有十七八了。 抱琴急忙抓着门帘子又行了个礼,期间主要注意力放在了不让门帘子掉到太子头上,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回太子爷的话,这是奴婢的本分。” 太子点了点头,进了正殿,抱琴则收获眼刀无数。 太子跟皇后说了一会话便走了,走的时候倒是没再在意抱琴了,这让她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开玩笑,自古以来能够从太子之位上升的皇帝的,一个手都数的清,而且这只手还用不到全部的手指头。更何况这位八成就是将来的“坏了事的义忠老亲王”,谁爱上谁上,她躲还来不及呢。 第14节 虽然太子表现了那么一点点对抱琴的好奇,但是她下了差事却没受到什么为难,一来皇后心里虽然不怎么开心,但是总归记得自己的职责,交代了翠竹稍微照看着她们两个,毕竟是皇帝这个最大的老大交代下来的任务,办砸了丢脸。二来这些宫女不知道抱琴的底细,但是抱琴明显不是正常的途经进来的,而且她上面还有一个小姐,抱琴最终的归属其实是跟着元春的,所以防着抱琴还不如防着元春呢。 宫里初一十五有祭祀,而且还是皇后主持的,原来在景阳宫的时候不能参加,因为那个时候还不能算是正式人员,现在进了皇后宫里,元春跟抱琴两个已经够资格了。 抱琴倒是有点好奇,不过元春又开始不高兴了。 理由很简单,祭祀是能见到一起选秀的小伙伴的,尤其是已经当了贵人的,还跟她同屋的秀眀,元春这是嫌丢人了。 怎么办?还得安慰,抱琴推了推元春的后肩,道:“小姐又怎么了?”她当然知道元春是为了什么,不过做为一个合格的丫头,在这种事情上是不能太过敏锐的,免得小姐恼羞成怒。 元春一扭,不说话,不过听到抱琴似乎轻笑了一声后,脸有点红,道:“进了宫只能穿宫女的衣服。” “小姐就是为了这个?”抱琴语气里略有吃惊,明知道不是真的也得陪着演下去,而且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元春才能体现出她属于小姑娘的情商,“小姐想想,身上的这套衣服可是江南最顶尖的绣娘绣出来的,这可是上供的御品。咱们家里往年一年也得不了多少,都不够做一件衣裳的。” 谁说我是为了这个的,元春心里道,不过被抱琴这么一说确实好了很多。 抱琴看着她家小姐脸色似有松动,便又加了把劲,“小姐,明儿祭天我们是紧跟在皇后身边的,除了皇后娘娘,就咱俩离得近了,想必不管许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吧。” “还有,明天能见到秀眀小姐了,不过巧兰被送出宫了,不然还能聊一会呢。”抱琴有些懊恼。 元春却是开心了,秀眀顶天了也就是个贵人了,贴身的丫鬟都被送了出去,而元春自己现在虽然是个宫女,可是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将来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劲头上来,元春立刻开开箱笼,“快拿熨斗来烫烫衣裳,我明儿要穿桃红的那件。” 要说宫女的待遇真是不错,元春是一季连里到外一共六身衣裳,抱琴是四套。春天的衣裳多是绿色,颜色深浅不一的绿色,可以自己选的;夏天是稍微活泼一点的桃红粉红之类的,秋天是黄褐色居多,到了冬天就各种青色了。 进了宫,抱琴才明白原来以为的苛待宫女,动辄给主子背黑锅,或者什么虐待暴打之类的,虽然有,但是发生频率绝对没有那么高。 想也是,宫女也是人,二十五岁就能出宫了。尤其是不管是宫里从皇帝皇后,到嫔妃皇子皇女,夜里守夜的都是宫女。 这里要多说一句,太监晚上是不能进主子屋里的,怕的就是祸乱宫廷,太监虽然没了功能,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个男人,所以不知道从哪一朝开始,皇帝就立了这个规矩,屋里守夜的只能是宫女,而且只能有一名。 夜里不让太监进屋,抱琴倒是能理解,换她她也不愿意,不过只让一个宫女就有点奇怪了。 但是换个方向想,这一个宫女要是被逼急了,周围也没别人看着,对上熟睡的主子,谁死谁生不是一幕了然吗? 所以一般来说,各殿的主子都不会对宫女太过苛刻的,什么看不顺眼就打一顿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来有宫规,二来你真的不怕夜里有人拿枕头把你蒙死吗? 当然,也许会有主子想,我将这个人打一顿,再将她撵出去,然后换一个进来,守夜的我也全用心腹。 皇宫虽大,但是一半属于外廷,给皇帝用的,内廷里有皇帝皇后的住处,皇帝皇后办公的地方,皇太后和太妃们养老的地方,冷宫,御膳房,内务府的驻地,宫女们的住处,太监们的住处,皇子公主们住处……等等等等,还有一个御花园。留给嫔妃们的内廷十二宫就那么点地方,还都是连在一起的,有些宫殿两两之间只隔一道连太阳都照不进去的小路,隔壁的动静还不是听的一清二楚。 而且就算是就算是一宫主位,宫里也还是要进别的嫔妃的,尤其是像当今圣上这般年纪大的,东西十二宫都塞满了好不好。别说打骂宫女了,晚上打呼噜声音大了一点都能听见。 当然后妃是不能打呼噜的,当初进宫小住三个月就把会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的全剔除出去了。 伺机告黑状的暂且不提,要是谁整天的换宫女难道就不会被皇帝皇后发现吗,选秀第一条就是贤良淑德,三个月换一个宫女可跟这四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不过进了宫是不会有和离或者休妻这种有损皇家体面的事情发生的,但是宫里有冷宫啊。这个冷宫就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美好了,什么一人一个院子,能自己种花种菜养粮食,顺便还能养养胎,美化一下自己心灵的地方是不存在的。有位分的都是三四个人住一个院子,更何况是犯了错,已经算是被皇帝休了的前嫔妃呢。 呵呵,前朝不知道,但是本朝的冷宫是一人一间的,房门上锁,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一旬只能出来一次,完全没人伺候。不出一个月,就憔悴的估计只有自家母亲能认出来了。 ☆、019 第二天是皇后主持的宫中大祭,元春早早起来收拾自己,又追着抱琴给她打扮,内心的理智和虚荣心的纠葛下,再加上抱琴的一再劝阻,脸上的胭脂涂的刚好符合上线。 抱琴倒是安安生生,宫里都是坑爹货,能躲多远躲多远。 坤宁宫的西殿是祭神的场所,贡品什么的已经有太监准备好,捧在一边。皇后全套大装上身,等到时候到了之后,便从正殿走出。 皇后身后跟了四个宫女,元春和抱琴占了其中两个名额。 见到这一幕,已经等在一边的皇帝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皇后做事情就是妥当,给了元春这么大的体面。皇帝冲皇后笑了一笑,道:“小心些,别累着了。” 皇后笑得端庄,看来这步棋没走错。 宫中大祭,皇帝所有的贵人以上的嫔妃都来,还有皇子和皇子的正妃和侧妃,以及没出嫁的公主。抱琴和元春还有两个宫女站在祭台两边,正好面对着观众,一次就把人全人齐了。 上次在御花园见到的,果真是七皇子。 皇帝或者的皇子一共八位,按照一三五七,二四六八的顺序站了两列。这八个人连带帝后二人,和当班的太监宫女在西殿里,殿外站的是各位皇子的家眷和没出嫁的公主。 虽然捧着东西胳膊有点酸,但是待遇还比公主好上那么一点。今天都六月初一了,天气炎热,站在太阳底下晒着可没在大殿里舒服,没看那些女眷们头上的汗就没止过。 由皇后点上香,供上贡品和酒水,一个带着面具,穿得花花绿绿的人挑了一段奇怪的舞,这祭祀就算是完事了,之后就是贡品和酒水的解决了。 祭过神的东西叫做福根,通常祭祀完毕之后有一小半会分给参与祭祀的人。酒是皇后亲自斟的,皇帝的那杯也是皇后奉上的。但是要叫皇后给皇子们端酒就有点不合规矩了,今天这个活计就派到了元春和抱琴身上。 皇后思来想去,皇帝八成是想把元春赐给七皇子的,上回被她说七皇子才大婚一年就赏两个侧妃不好,这才暂且作罢。至于把元春放到自己宫里,无非就是镀金来的,在皇后宫里待过,还是女官,无论说给谁听都会觉得这大大的脸面。 不过皇后有点不甘心,虽然她都是皇后了,为难一个将来可能是她众多儿媳妇中的一个的女人有点不体面。但是深宫无聊,宫务都做了三十年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每天不斗来斗去的干什么呢?皇帝又只有一个。 而且这可不叫为难,这是锻炼才对。皇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丫头年长,行事沉稳不错,但是架不住她主子年轻,又是从小宠大的,稍微两句不和心意,脸上就能看出来,早晚得坏事。 现在,抱琴就和元春一人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小小的四盅酒,从祭台上走了下来。 元春端着酒就冲太子殿下走了过去,脸上还洋溢了一个很是温柔的微笑,“请太子殿下进酒。” 抱琴虽然看不见元春的脸,但是从那语气里就能听出来元春荡漾了,怎么办?尽量补救一下,于是抱琴板着脸就过来了。 她这一队,打头的是二皇子,走到跟前抬头一看,抱琴的脸定的更平了。二皇子胃口可真好,昨晚上全荤宴,还有一句明晃晃的“吃了两个酱肘子,无比满足中”。 可不得用劲儿绷着脸么。 下一个是四皇子,胃口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头上顶着“食不知味”四个大字,他伸手拿过托盘上属于自己的酒,头一仰,一饮而尽,很是干脆。 六皇子脸色稍显苍白,在这六月天里,穿的比旁人多了那么一件背心。吃的也很是清淡,饭后还有一碗汤药。六皇子头上也有一句话,“昨晚上的酱肘子一片都没吃上,此人不开心”。 这么说他吃的清淡是因为酱肘子被二皇子抢了?他俩关系不错? 第15节 八皇子今年才十岁,酒喝下去小脸一皱,倒是有几分可爱。 抱琴端着空酒杯又回了祭台。 下来就是些小点心了,元春端着就往太子哪儿走了,谁知走的有点急,稍微磕绊了一下,虽然没摔倒,不过大殿就那么点地方,这一来,她就落在抱琴后面了。 祭祀用的东西,除了皇帝皇后,剩下先用的必定是太子,这是宫里的规矩,要是停下来等着元春就显得有点刻意了,于是抱琴便端着碟子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要给父皇母后留个礼贤下士的好印象,因此对着抱琴的冷脸也没什么表示,拿了块点心就算完事。 三皇子没什么可说的,平平常常一个人。 五皇子似乎有点不着调的感觉,因为他昨天的晚饭清单里还有一小张宣纸,“……这东西也能吃?” 到了七皇子那里,盘子里就剩下一块山药枣泥糕了,只见七皇子看着这糕点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用力过度导致的扭曲。等到山药糕下肚,七皇子头上浮现出一行小字,“最爱山药枣泥糕,吃多少都不嫌腻。” 宫里多奇葩,不过这样一来,这人就全能记住了。 下了祭台,不仅抱琴能看到诸位皇子,这些皇子们也是将她们两个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元春对太子笑得分外灿烂,但是到了这一边脸上的笑就没那么多了。其实元春笑的只是轻微的差别,不过这些个皇子都对这种事情无比敏感,即使只有一点点,也会被记在心里好久。 太子撇了撇身边的兄弟,摆出一副人生赢家的架势,看见没有,这就是属于太子爷的人品。 七皇子有点不高心,当初他可是摆出了有意元春的态度,皇帝说了可以让他先挑,但是又把人放到了皇后宫里,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人这么肤浅,七皇子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还是那个在御花园里救驾的丫鬟更可靠一些,不止是七皇子,剩下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首先她全部一视同仁,没对谁笑过,二来她也守着规矩,都是东西端到了才抬头说话,眼神一点没乱瞄,而且稍微一抬头就低下去了,都不敢直视,态度很是谦卑。 不过一视同仁也是一种态度,太子爷心中有点不喜,但是还仅仅是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距离采取行动还差了好大一截。 祭天完成,众人逐一散去。 二皇子跟六皇子的关系不错,俩人是一起走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是一起走的,皇帝把太子留下了,七皇子和八皇子都住在宫里,两人还是邻居,不过一个还在上课,一个已经入朝,自然不是一路。剩下六皇子一个,体弱多病,皇帝也不敢派给他什么太辛苦的差事,所以就只有他一个人是出宫门后回皇子府了。 祭祀完了没两天,皇后突然火急火燎地宣了一半的太医,赶去了太子住的毓庆宫。原来那天祭祀之后,太子府上一名侧妃突感不适,以为是天气太热导致,想请太医又怕有人说她消受不起祖宗神仙的福气,所以想会不会歇两天就好了,或者等过了刚祭祀的这个时间,然后再请太医过来。 谁知才睡了一个晚上,就下红不止,侧妃这才害怕起来,急忙差了宫女去告诉太子妃,但是这一耽误,等到太医过来的时候,这名侧妃一个多月的身子已经很是危急了。 于是又层层上报,报到了皇后那里。但是因为时间耽搁的太久,不仅孩子没保住,这侧妃也因流血不止,一天就送了性命。 抱琴听到这个消息,只隐晦的提醒了元春一句,说皇后和太子最近心情肯定都不会好,让元春稍微收敛一点。元春自然是听进去了,冷静的时候什么她都听的进去,也知道抱琴是为了她好,不过等到冲动劲儿上来,那就是很难拉回来了。 又死人了,从进宫开始算,这都是第二个了。抱琴躺在床上,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再过一遍,力求做到没有遗漏,让自己每一天都有进步。且不说她一家人的奴籍,她自己这会还在元春名下,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呢,不努力怎么成。 从死人想到了上回被罚进冷宫的贵人,好像是姓李来着?之后,又想起了这期新进宫的贵人,不知怎么的,就将上回抄写的关于秀女去路的圣旨又回味了一编。 皇帝是老七! 抱琴猛得坐了起来,首先肯定不是太子,下来就是她家小姐了,现在只有七皇子府上还差一个侧妃,所以元春最终回去七皇子府,谁娶了她家小姐,谁就是皇帝! 不对,抱琴又躺会了床上,方才因紧张出的那一身冷汗已经消了下去,只留了一点粘腻的感觉。 太子是不可能的,不管他府上再死几个侧妃都没有用,但是其他皇子府上会不会死侧妃呢?元春又究竟会被皇帝赐给谁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020 元春入宫的日子是二月十六,按理来说五月十六就满了三个月该出宫了,但是等到了那一天,派去宫门口等元春的贾府下人非但没接到大小姐,宫里连句准话都没有。 王夫人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珠儿才死没几天,女儿这边又出了问题,她已是心力交瘁。贾母坐在上首不住的呼道:“怎么会这样,我的元春。难道在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王夫人心里一紧,“老太太……能不能去宫里打听一下,元春也是您的亲孙女。” 贾母是一品的诰命,按理来说是能递牌子求见的。 贾母犹豫了一下,道:“再等等。咱家里还有孝。” 旁边几个都是小辈,不敢开口。就算有邢夫人这个勉强算是王夫人的嫂子,不过她也记得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声触霉头,王夫人是刚死了儿子,老太太看着慈祥,但也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 贾母这一等,就等过了七天。王夫人因为贾珠的死,精神着实有些恍惚,这两天大夫给开了助眠的汤药,每日昏昏沉沉的也想不起来许多。直到贾珠过了三七,棺木挪出荣府才好了一些。 五天之后,宫里下了个莫名其妙的圣旨,说她出身名门,贤孝才德,因此特下旨将她封做女史,留在皇后宫里当差了。 王夫人这会心里还不怎么清明,知道她进宫选秀的女儿当了宫女了。等到送走宫里来的传旨太监,就跪在贾母跟前哭起来了。 贾母倒是仔细揣摩了这份旨意,每一个字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贾母活得久了,跟她一辈的老封君们也没剩下几个,她更是前前后后经历过两个皇帝,十几次选秀的人。“出身名门,贤孝才德”这八个字,她在封妃的圣旨上也见过。 下来就是女史了,这是个虚职,但又是个位比三品的虚职。 最后是皇后宫里当差。 贾母是相信皇帝的,按道理他是不会留元春进后宫的,不然直接封了贵人就行。贵人?贾母又多想了一回,难道是因为位分太低?皇帝想等嫔位空出一个来? 贾母眼睛睁了又闭。看看跪在地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夫人,心里也很是怜悯,贾珠好好的一个人,眼看着就快好了,谁知一场风寒就这么去了,元春那边表面上看起来形势又不明朗,皇帝不明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母叹了口气,道:“你莫要着急,我想着元春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等……过了三个月,要是实在不行,我去递牌子去皇后娘娘那里探探口风。” 王夫人还是在哭,她现在除了哭也没别的办法了。她们家里有孝,只不过贾母是祖母,所以不必避讳太多,但是要是进宫的话,身上有白事还是会惹主子们不高兴的。 这下就算差不多说定了,等到贾珠的棺木送出贾府,王夫人心情平静一些,稍微能想想事儿了。这时候,宫里又传出一个消息,太子的侧妃死了一个。 侧妃死了是官方的消息,但是仅仅限于死人了,具体为了什么死的,宫里是不会说的,怕被有心之士利用。 听到这个消息,王夫人又急急赶去了贾母那里。 第16节 贾母能发现圣旨有问题,王夫人自然也能,连着今天的这个消息,她家元春将来指不定有什么造化呢。 太子死了的侧妃是上次选秀选进去的,就算是擦着年龄的上限进去的,到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年轻的健康的一个小姑娘,哪儿能就这么死了呢,所以她前面必是拖了一段时间,再加上皇帝那道没头没脑的旨意,王夫人自作多情的得出一个结论,皇帝留元春在宫里,在皇后宫里,指不定是为了填太子侧妃的缺儿呢。 到了贾母房里,王夫人反而冷静下来,她仔细看了看贾母的脸色,似乎很是开心。便试探道:“听说太子爷府上有个人不好了?” 贾母右眉一挑,“元春可真是赶了个好时候。”想必那个时候皇帝是知道了太子侧妃快不行了,再加上如果回府,元春就要给贾珠守一年的孝了,所以才将她留在了宫里。 王夫人这才笑了,“恭喜老太太,老太太惯会调教人的,元春在宫里我也放心的很。”有了这般的大造化,将来就是个妃位了,可不是就放心了吗。 贾母装作拉下脸,开玩笑道:“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在我这儿哭鼻子。” 婆媳两个相视一笑,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没两天就到了六月二十五,是宫女们见家人的日子。这是个大日子,皇宫里的宫女加起来也有近两千人,见家人的话,一天是安排不完的,所以这事也是要按照宫规来的。 首先得是宫外的亲人去内务府递交申请,然后由内务府整理清单,当然上月见过的这个月就不要想了,除非你特别得主子们的宠爱。 这份清单会在每月二十日之前交到各宫的主子手里,或者是宫里的管事姑姑手里,比如辛者库、浣衣局或者冷宫等等的地方就是管事姑姑在安排。 如果主子没什么异议,六月二十五也不用当差,或者有人愿意替你的差事,那多半是能见到家人了。 说多半,是因为宫里一次最多只能安排不到四百名宫女见家人。地方在进了神武门,紧靠着宫墙的西长房里,两排一共四五十间小房子,专门被开辟出来做这个。 如果跟管事的太监关系好,被安排在头几批,那就没什么大碍了,如果手上拿到的号牌排在两百五十之后,那多半要等到下次了。 六月二十五,抱琴左手里捏着编号是八的小牌子,右手提了一小包东西,跟着领路的太监,第一批到了西长房。抱琴在皇后宫里,在编号的时候有着天然的优势,当然在有太后和太妃的时候,是从她们宫里的宫女排的,不过现在皇帝都快六十了,别说太后了,连太妃都一个不剩了,慈宁宫、寿安宫等等养老的地方也就剩下辛者库派去的扫地的宫女了,而辛者库在这种好事上一直都是排在最后一位的。 纵然能借着这个机会见到元春,但是贾府里没一个人能拉下这个脸,跟那些在她们眼里刚刚能吃饱饭的人挤在一处,总是元春的亲娘也下不了这个狠心,横竖再等一阵子,她说不定就能在毓庆宫见到闺女了。 于是今天来的只有抱琴的娘赵氏。 抱琴差点没哭出来,在宫里不过四个月,就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当着她面打死的,纵是她现在混的还算不错,但是精神时刻都处在紧张中,这一下见到亲人,立刻崩不住了。 扑到赵氏怀里,抱琴将眼泪蹭干净了才挪出来,低着头待了一会,这才平静下来。 没见的时候日思夜想,等到真的见面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抱琴笑了一笑,道:“妈妈别担心,我现在好的很。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也没人为难我。” 赵氏勉强挤出个笑脸,“我姑娘长的好,人又机灵,我放心着呢。” 说了没两句,抱琴将手上提的小包打开了。“妈妈,你看。”包袱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个金饼子,还有几块银锞子。 赵氏眼睛都圆了。抱琴道:“五十两金子,赎身的钱足足的够了。” 赵氏眼眶又湿了,能得来这么多赏赐,她闺女还不定受了什么苦呢。赵氏平静了一会,才开口道:“府上的珠大爷去了。” 抱琴表情一点没变,赵氏放心了,转念又觉得怎么能一点儿没变呢,该不会是装的吧。“闺女,你不伤心?” 抱琴叹了口气,“妈妈,我现在在宫里,你叫我如何伤心。” 赵氏这才放心。“这次能来看你,是太太一力促成的。我们虽知道宫女能一月见一次家人,但是再具体一点就完全没头绪了。还是太太安排人给办的事儿。”冠冕堂皇的说完这句,赵氏换了轻松一点的语气又问:“大小姐在宫里过的如何,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太太还来送了松,我也好回去回她话。” “大小姐比我还轻松,说是女史的职位,也就三五天抄上一份旨意,皇后也不拘着她,每日想做什么都行。” 没说两句话,外面的太监开始敲门了,时间快到了。 抱琴突然有些慌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急忙起身去收拾方才打开的包裹,“妈妈,你带这个出去,将来我再找机会去求太太。” 赵氏却没答应,她按住抱琴的手道:“放荣府里不安全,还是搁你这儿好。况且早上出来的时候是太太看着出来的,回去也得先去回太太的话,让她看见平白生了警惕不好。”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闺女一个人孤身在宫里,身边还是多留点钱,也好应个急。 抱琴一想也是这个理,她看了看手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两个十两的银锞子递给赵氏,“妈妈,你拿着这个回去,要是一点东西没有,她们也要生疑的。” 赵氏点头,急急忙忙又说:“看过你一次我就放心了,下次我带小宝过来。”顿了一顿,又说:“早上出来是你爹赶的车,他进不来,就在宫门外守着。” 抱琴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他爹沉默寡言蹲在地上抽烟袋的模样,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紧紧抱着赵氏,啜泣道:“你们都要好好的,等我出去。” 太监推开了门,道:“该出宫了。” 赵氏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离了神武门,看见蹲在马车边的梁丰,斩钉截铁道:“闺女好着呢,咱回!” ☆、021 前面说过白天宫女必须两两在宫内行走,因此抱琴一边抹眼泪,一边等了几个同在皇后宫里的宫女,四人一起绕了个大圈回了坤宁宫。 一来她们没资格从御花园绕过去,二来,几个人眼睛都是红肿着的。宫里的规矩,在主子面前不能哭,不能掉脸,怕惹得主子心情不好,因此几个人很有默契的比平常走的慢了许多。 路上看见当班的管事太监或者姑姑也没人说什么,这一天是宫女们见家人的日子,总是管的松些的。 要说比宫女还要凄惨的,就是太监了。宫女还能见家人,太监是没这个机会了。宫女一般十三岁进宫,二十五岁出宫,少数留在主子处当了姑姑,然后晋升到嬷嬷,老死在宫里。但是太监,要不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是不会将孩子送进宫的。 做了这样的事情,家长心中羞愧,自然是躲得远远的,更有甚着连名字都改了。再说送进宫的孩子,或多或少对父母都有点怨恨,再加上年少,不怎么记事,两者一加,太监基本都是死在宫里了。 每月二十五,宫里的气氛都有点低沉,各宫之间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抹着眼泪的人。等到抱琴一行人回到了坤宁宫里,四人的感情倒是加深了一些,都在对方面前哭过了,还怕什么丢脸呢。 坤宁宫侧殿门口有一座大鼎,里面燃着炭火,这个就是传说中每个宫里的“小厨房”了。不过这里仅仅只能加热,比如热点心或者煎药什么的,正餐还是御膳房专门派人送过来的。 见到她们回来,管炉子的王公公急忙起身将里面搭着的点心取了出来。 四个人围在一起吃完一碗蒸酥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相视一笑,红着脸各自回房了。 元春等在屋里,见到抱琴回来眼神突然一飘,装作没注意到她的样子。 这样一下,抱琴心里好了许多,她上前道:“小姐,府里一切都好,就是……” 元春还以为抱琴再卖关子,装作有点生气的样子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 “珠大爷去了……” 第17节 这消息说的真够直接的,本来抱琴都打算在元春说“我不相信”或者“你说什么”之后再重复一遍了,甚至元春就那么愣住了。 “哥哥……也是,哥哥身体一直不好……”元春眼角悄无声息的落下泪来,可是没等眼泪滑到脸颊,元春就拿手帕将眼泪擦掉了,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在皇后宫里,我不能哭。” 这种事情也不怎么能安慰,于是抱琴给元春到了一壶热茶,让她捧在手里,静静的陪她坐着。 元春脸色阴晴起伏不定,一会想起了小时候贾珠教他写字的情形,嘴角微微上翘,一会又想起哥哥再也见不到了,眼眶中又是涌上泪水。 那边抱琴的父母也已经回到了贾府,从东角门进去,还没将马车放好,就看见远远处王夫人的配房周瑞家的站在仪门旁冲赵氏招手。 “我先去了。”赵氏声音闷闷的对梁丰说。 梁丰没说话,只点点头,连脸都没抬,手下不停,将马冲车上解下,牵进马厩去了。 赵氏深吸一口气,闺女,你放心。脸上扯出个笑容来,就冲着周瑞家的去了。 “太太已经问了你三次了。”周瑞家的急忙拉着赵氏的手,又说:“该怎么回话不用我教你了。” 赵氏点点头,道:“您放心。” 周瑞家的犹豫一下,小声问道:“你家闺女在宫里可还好?” 听到这话,赵氏平白生出一丝警惕来,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配房,管的都是府里的大事,她一个洗衣服,两人非但没什么交情,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了十句。她如何能有那个闲心关心自家闺女?怕是王夫人不放心,派来先套套话的吧。 “好!”赵氏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抱琴说她跟着大小姐在皇后宫里,大小姐得皇后宠爱,连带她也沾了不少光。”说到这儿,赵氏小心翼翼的从袖口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我闺女得的赏银,这才去了多久,就有二十两了。” 这么点银子,周瑞家的是看不上眼的,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又上下打量赵氏一番,现在天热,她这身衣服确实不像是能藏什么东西的。 等到进了王夫人房里,赵氏带着笑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顺便又夸了太太心善,王夫人慈眉善目的笑了一笑,道:“也是你家孩子乖巧。”完了又看看赵氏眼圈还有些泛红,叹了一声道:“唉,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见到我的元春。” “夫人将来见大小姐,必是坐在正殿见的。”赵氏笑道。 这就是说元春将来至少是个嫔了,然后王夫人才能受到召见。听到这话,王夫人嘴角又往上翘了不少,道:“你今儿也辛苦了,又是给我荣府跑腿,免你三天的差,好好歇歇。” 这就看出来这句话有多得王夫人的心了。 等到赵氏出去,周瑞家的进来了。 没了外人在,王夫人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道:“你问了?” 周瑞家的低头站在一边,道:“夫人放心,她身上就带了二十两银子,别的都没有了。”话里隐隐约约还透出一丝蔑视了。 王夫人点点头,不说话了。周瑞家的还在一旁站着,王夫人一抬眼,问:“还有事儿?” 周瑞家的道:“方才秋兰回我,说大奶奶想将她们两个放出去,已经暗示了好几次了,说只要她们同意了,便亲自来回太太,一人给二十两银子,也不叫她们问难。” 王夫人的手突然就爆了青筋,想想觉得不对,道:“两个?秋兰跟饮月?” 周瑞家的低低嗯了一声。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秋兰和饮月是贾府的奴才,她要给打发了,留着她从李府带出来的云竹和芷荷作伴吗? 王夫人沉吟片刻,道:“过几日是我珠儿的……七七,”王夫人压了眼泪意,道:“去道场做法的时候你留下,将他房里四个都放出去,就说是大奶奶心善,不忍让这些年轻女子守活寡。” 周瑞家的点头,“太太放心,我捡个人多的时候去。” “秋兰跟饮月给一百两,李府的那两个给二十两。”王夫人又道,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偏向贾府自己的人,自己家的奴才,怎么打骂都行,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做主了。“你安排马车,将她们两个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去,再慢慢给她们找出路。” “太太放心。” 赵氏从王夫人房里出来,又想了想今天的言行,自觉没什么破绽。至于将来王夫人给元春见面,会不会提起抱琴那五十两黄金的赏赐,赵氏表示一点都不担心。 不管元春将来是配给皇子还是留在后宫,这一年半载是没希望了。皇帝才发的旨意,让元春留在皇后宫里做女史,要是时间太短,指向性就太强了,为了她落个朝令夕改的名号不值当。 再说,等到王夫人跟元春见面了,她俩也不一定能想起这种小事,而且说不定那个时候,抱琴都离了元春了。 就算以上都不成立,王夫人和元春见面了还专门讨论了这件事儿,她装傻就完了,造成个抱琴自有打算,跟娘家不是一条心,王夫人也会很开心的。 抱琴是赵氏一手带大的,赵氏想到的,抱琴也想到了,两人还想的一模一样,不过抱琴多了一条,等下回妈妈进宫的时候两人串串口径,可不能功亏一篑。 元春安安静静做到那里平复了一会思绪,觉得情绪好了许多,看到抱琴在一边发呆有些不爽,道:“你都能见你妈妈,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太太呢?” 抱琴急忙回神,道:“小姐怎么平白跟我比,我见妈妈,那是几十人挤着排队。将来小姐见夫人,肯定是在内廷十二宫,有人专门去宫门口接太太,然后在正殿见面的。”抱琴小小的不好意思了一下,又说:“到时候娘娘可要给我一个恩典。” 元春问:“什么恩典?” “宫里受宠的宫女每月都能见家人,我也想。” 元春笑着点了点头。 都是亲母女。 消停了没两天,宫里又出事了。 上回被皇后关到冷宫里的常在李氏又被放出来了,官府原职,这可是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位。 因着上回一起哭了大半个内廷,抱琴跟皇后宫里的宫女关系好了不少,稍微一打听,感情闹出人命了。 这位李常在在冷宫里查出有了身孕了,都快三个月了。 皇帝的后宫可都四年没孩子降生了,这保不齐就是最后一个了,皇帝哈哈大笑很是开心,皇后只能憋屈的将人放出来了。 ☆、022 贵人李氏出来之后被安排在了景阳宫,虽然原先她住在咸福宫,离皇帝还算近,不过咸福宫的主位刘嫔,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以李氏进过冷宫为由,拒绝了让她再次入住的请求。 皇后表面上不轻不重的将刘嫔骂了一顿,还撤了她一个月的绿头牌,不过三皇子今年都三十五了,皇帝去了也是盖着棉被纯休息,撤不撤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8节 于是李氏被暂时安顿在了用来选秀的景阳宫。 “怪不得李贵人那么会说话一个人,又得皇帝宠爱,当初皇后处罚她她也安安静静就受了,一点都没分辨,原来后手在这里。”跟抱琴一起当班的宫女晶红道。 抱琴点了点头,又皱了眉问:“她既然怀了龙胎,又怎么会让皇后罚她呢?万一龙胎有个闪失……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晶红有点炫耀道:“这个我可不能跟你说。” “噢。”抱琴低了头,有点失望。 晶红左右一看,小声道:“唉,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 抱琴眼睛一亮,点点头道:“放心,再说我能跟谁说去。” 晶红这才道:“当初被打死那个宫女,让自己家里人从宫外带了药,还下到了陛下的茶里。我有次听翠竹姑姑说的,服下之后再跟李贵人……必能怀上龙胎。”晶红有点不好意思了,停顿了一下,用来表示“你懂的”这个意思。 抱琴显得很是惊讶,“她怎么敢?宫规这么严。” “所以才说这药管用嘛,还不是放出来了。”晶红停了一下,又说:“皇后娘娘还有后招。” 这次可只有半句话了,抱琴又问了两句见晶红不松口,怕她起了疑心,只能作罢了。 皇后娘娘处理完这事儿,被气的头疼,宣了好几次太医,坤宁宫里整日都是煎药的苦味道。皇帝有点儿愧疚,赏了皇后不少好东西,又下旨说不让李贵人请安,将她半拘禁在了景阳宫里。 元春想着自己将来的造化,觉得自己去太子府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言语行动里不免带了几分傲气,几次三番,皇后宫里的宫女太监不免有些厌恶。 抱琴想劝又没法劝,不能直接说小姐你去不了太子府,再加上她也想跟元春离的远些,因此有了空闲就帮着那些宫女们跑跑腿。比如去各宫送个东西什么的,虽然那些宫女有时候嫌天热不愿动,但是对抱琴来说就是好不容易得来一个锻炼外加熟悉环境的机会了。 就光看看别的宫里的主子和宫女都是怎么相处的,宫殿打扫的是否干净,门口是否有三三两两不当差的人聊天,就能得出这宫里的人是不是受宠,或者是不是好相处这样的信息了。 抱琴一直没绝了离开元春的念头,这次,让她找到一个去景阳宫送东西的机会。 抱琴是主动去的,几次之后,翠竹姑姑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平日也愿意提点她两句了。到了这个时候,抱琴才发现原先黄嬷嬷讲的东西着实有些肤浅,黄嬷嬷想必原来不在受宠的主子身边侍奉,所以讲的都是表面上的忌讳,再加上她出宫也挺久了,她在宫里时的那一拨主子都死得差不多了,所以用发展的角度讲,黄嬷嬷已经落后时代潮流十年了。 这次跟抱琴一起搭伙的是晶红,上次跟她讲八卦的那个,两人沿着青石板路的右边往前走。因在宫外,头不能抬的太高,话也不能多说,总之安安静静的往前走。这也是宫里的规矩,比如只有当了小主才能走路正中间,宫女走右边,太监走左边等等。 景阳宫管事的还是张姑姑和周全正两个,秀女是五月十七出的宫,到现在七月初,也没个节日,所以张姑姑依旧在景阳宫等着。 抱琴和晶红两个是奉了皇后的旨意,给李贵人送绸缎金银等物。皇后生气归生气,头疼也多半是装的,不过该赏的东西还是赏了。她犯不着去为难一个进过冷宫的贵人,她儿子是太子,她当皇后也当了三十多年了,宫里没一个妃子够资格成为她的对手,更别提一个小小的贵人了。 因为是皇后的赏赐,张姑姑亲自来迎。抱琴一见张姑姑,就觉得她有点憔悴,脸肿着,还有黑眼圈,总不会是晚上没睡好吧。 抱琴拉了拉晶红袖子,道:“你送东西给贵人,我去给张姑姑磕个头,当初我也算是从景阳宫出来的,略尽尽心。这样咱也不耽误回去的时间。” 晶红觉得抱琴是个知恩图报的,因为送东西这种差事,又是从皇后宫里送出来的,一般都会有不少的赏银,抱琴这是把机会全留给她了,一人能得两份银子,还就为了去磕个头。 晶红点了点头,跟着李贵人的宫女进侧殿了。 抱琴找到张姑姑,先是客客气气磕了个头,口中道:“当日多亏张姑姑提拔,我才有了今日,别的我也不能够,只能先磕两个头进进孝心了。” 张姑姑有些激动,急忙将抱琴扶起来,拉着进了平日自己待着的侧殿,道:“在皇后宫里还习惯?” 抱琴点了点头,说:“皇后娘娘待人和蔼,翠竹姑姑也不打骂下人,我在坤宁宫里挺好的。”抱琴上下打量张姑姑几番,问:“可是天气太热,姑姑看着脸色不太好。唉,姑姑马上就要出宫了,也不知道将来还能见得到面吗?” 说到这个,张姑姑也叹了口气,抱怨道:“出不去了。”她眼神一撇,示意住到侧殿的李贵人,道:“现在来了这么个主儿,谁都不想管她,就让我先看着,等她生了再出宫。” 这个可不怎么合规矩,按说贵人的胎得嫔以上的小主看着的,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抱琴突然想起晶红前两天跟她说的,犹豫道:“皇后宫里的人说……怕是还有事儿。” 张姑姑的叹息声越发的沉重起来,“我何尝不知,不过身不由而已。眼看着就要出宫了,却摊上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将来……唉。”又是悠悠一声叹。 “姑姑快被伤心了,您也说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呢,说不定就有转机了。”抱琴安慰道,“再说还有您原先的主子,能放您来这里当姑姑,想必也是器重您的。” “你不知道……”张姑姑为难的看抱琴一眼,“这孩子是生不下来的。” 抱琴还想多问,但是门口晶红已经喊人了,抱琴扬声应了一声,对张姑姑说:“总是能想办法的。” 张姑姑点了点头,轻声暗示道:“这宫里快出事儿了,你最近小心点。” 晶红已经在门口掀帘子了,抱琴无奈之下只得跟着走出了景阳宫。 宫里的规矩有多严格,对宫女太监来说,连送东西这种差事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都有规定,要是没在规定时间内回来,轻则扣月钱,要是迟了太多或者经常迟,那也只能去辛者库了。 “说什么了?”晶红问。 抱琴头一瞥,看着晶红笑眯眯的捏着手里的银子,眼神也没往她身上放,便知道她不过无心一问。“咳,我们这一届就我一个丫鬟留在宫里了,她说我有福气呢。我也觉得,能留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可真是祖上积德了。”这个回答,不管晶红是真不在意还是借机试探,她都找不出什么错来。 往深了想想,无非就是张姑姑看她在皇后宫里,想借她的势而已,宫里的宫女们都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坤宁宫里,太子正给皇后请安,皇后半靠在贵妃塌上,太阳穴两边贴了两个黑黢黢的膏药,满屋子都是味儿。 “母后受委屈了。”太子面有不甘,觉得他父皇做的这件事太不地道了。记得小时候父皇总教导他“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可好,皇帝第一个带头违反了,祖宗家法,哪儿有进了冷宫还能走着出来的。 “没事。”皇后笑着将膏药揭了下来,“不过是骗骗你父皇,还能躲躲差事,母后头不疼的。” “太医都来了好几回了。”太子脸色变得阴沉,不知想起了什么,道:“等到……” “什么?”见到太子半天没说话,皇后问道。 “没什么,母后。”太子回过神,掩饰道。“母后,您宫里贾女史的家里人去我府上探风声了。” 她能探什么?皇后这句话还没问出来,立刻就想到了太子府上死了个侧妃的事儿,眼睛一白,蔑视道:“就她?”皇后直起身子,继续道:“她还不如那个丫鬟呢。你看看,这才到我宫里一个半月,她都快把人得罪光了。倒是那个叫抱琴的宫女,做事滴水不漏,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连翠竹都夸过她两回,就是年纪大了一点。” 皇后想了一想,又说:“不过贾家看着是有几分家底的,到我宫里都散出去三百多两赏钱了。”皇后眉毛一挑,“你看上她了?” ☆、023 太子反问,“怎么可能?”声音还提高了一些。 皇后稍稍安心,道:“你父皇的意思,贾府的姑娘将来是要赐给你七弟的。不过你要是看上她了,母后我一个人也还是要的过来的。”后面这句明显带了笑,开玩笑的意思更多。 第19节 太子有点不好意思,扭捏到皇后以为他真看上元春了,这才说:“我想着她家里……倾情早年也曾给儿臣生过一个女儿。” 皇后脸一下掉了下来,“你还留着她!” “母后别急。倾情早已病逝了,那个女儿也不跟我姓,在个小官家里当作养女养着……母后,你帮我看看。”太子语气有些软弱,肩膀也耷拉下来,皇后听了就心软了。 皇后想了一想,缓缓道:“倒是也可以,不过你不能出面,事后也不能落下把柄。这样一来就算贾氏女进了七皇子府,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贾府总归不能站在两艘船上。” “还是母后聪明,我这都想了好几天了。”太子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了,你怕是主意都打好了,不过来这里骗我罢了。”皇后也不生气,看看房里的自鸣钟道:“你父皇这会该睡醒了,快去请安,可别松懈了。” 太子笑笑告辞了,母后想的不差,他确实跟贾氏都谈好了,女儿嫁进宁府,将来就是管家太太了,也算找个好出路。等到他上位,也不会少了贾府的好处的。 荣府的姑娘,太子今天专门来探了探口风,看来是到不了他府上了。这样将来也好往他父皇或者七弟头上推,不过就算不推也没什么。那贾氏专门趁着他来请安的时候送母后交待抄写的佛经,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怪让人心烦的。 说起来还真没她带来的丫鬟懂事,刚才在门口打了个照面,知道没可能,干干脆脆的行了礼就站在一边了,头也不抬一下,眼神也不乱飘,这才是守规矩的。 抱琴这几天见了母亲,又去看了景阳宫的张姑姑,心头一件重要的事情开始提上日程了,那就是如何体面的,有尊严的,连带她在荣府的一家子人都离得荣府远远的。 这是个难题,首先她不能跟元春撕破脸,否则她家里那四口属于荣府的家生奴才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但是一边要元春器重她,还得要元春甘心将她放了,还得跟王夫人说放了她家里人的身契,最重要的是要在元春自我毁灭之前,上述四个事件加在一起,已经成了个小概率事件了。 那么能不能新给自己找个主子呢? 抱琴倒是觉得这条路有点儿可行,她这种身份,总归是伺候人的命,既然这样,要是能伺候上一个高位的嫔妃或者主子,岂不比现在强上许多。 宫里最大的主子就是皇帝了,不过这两个字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没个可行性分析出来,就被划掉了,皇帝没两年可活了,两年之内她可爬不到皇帝的心腹位置。况且她怎么能进得了乾清宫或者养心殿呢? 皇后就更不行了,虽然没明说,但是太子隐约是谋反了的,这样的话,皇后也肯定是不得善终的,除非她死在前面,但是皇后要是死在前面了,也就一点用都没有了。这个也可以划掉了。 下来的都是潜力股了,排第一的就是未来皇帝的母妃,前面说了,七皇子将来当上皇帝的可能性很大,那七皇子的母妃陈妃自然就排第一个了。陈妃住在承乾宫,里坤宁宫挺近,离御花园不远,不过这承乾宫东六宫,而皇帝住的养心殿在西六宫的南边,离得可够远的。 但是考虑到陈妃今年已经三十五六了,这个距离也不是不能接受。 总之后宫有个原则,皇帝喜欢的,还能生孩子的,住的都比较近,剩下的年纪大的,犯过错的,都被塞在了偏远地区。 其实也没多远,抱琴参考坤宁宫、景阳宫和御花园三地的距离,估摸着从最远的景阳宫到养心殿,也就不到一刻钟的路,如果那些妃子不是连走路也要人扶,去御花园也要坐轿子的话。 不过参考皇帝的体力值就是个渣,妃子总不能好过皇帝不是,不然皇帝如何能展现雄风呢? 咳咳,跑题了。 抱琴名单上的第一位是七皇子的母妃陈妃,第二位就是六皇子的母妃赵妃。头一个是冲着未来的皇帝去的,第二个,则是冲着她有个体弱多病的皇子。 六皇子这种身体,将来不管谁当了皇帝都不会为难他的,六皇子每年换季都会病一个月,一年十二个月有两个月都病的下不来床,随时都会因医治无效死亡的皇子,留在那儿显示新皇的恩宠多好。 因为有个无法继承大统的儿子,再加上这儿子先天条件受限,所以往赵妃跟前凑的人也是最少的,相对容易些。 至于还有个年龄差距不太大的五皇子,抱琴表示他有异食癖啊,万一将来他当了皇帝,晚饭可能如下所示: 皇帝说:这道点心不错,赏! 皇帝头上的字:包点心的纸又薄又脆,还剪得挺好看,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太监:……,不敢说纸不能吃。 端午节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帝说:肉粽子好,赏! 皇帝头上的字:包粽子用的这什么东西,还有肉味,就是挺难嚼的,还塞牙。 太监:……陛下要加点盐么…… 找到了目标,下来就是如何套近乎了。自己冲上去肯定不行,没皇后的旨意,她连坤宁宫的永祥门都出不去。 那就只能等着什么时候皇后差她办事,或者妃子来请安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先给人留个印象才好,要不什么时候去景阳宫送东西时再去见见张姑姑?不过才见了她一次,还得等两次才不会叫人起疑心。 不过抱琴有一点没想到,做为本朝从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女史,她家小姐的风头已经响遍内廷十二宫了,当然连带着她这个丫鬟。加上皇后曾经暗示过元春不是给皇帝留的,多半人都猜到了元春将来多半是七皇子的人了。 不过元春的那个态度,让人有点不舒服。荣府的规矩自然是好的,元春身上的大小姐气势很足,说话做事也都是不急不慢,微笑着指点。这个态度在荣府是没什么问题,她是大小姐,她妈妈管着整个荣府,她爹住着荣府正堂。 可是现在是在坤宁宫啊,这个态度就很有问题了。这里哪一个不必她大,就算对着坤宁宫的下人,那也有翠竹姑姑管着呢,你没事在这儿练习你的管家技能做什么。 还不如你那个丫鬟呢,人最起码一直不争不抢守着本分。 所以当收到了皇后的暗示之后,陈妃有点惆怅,元春这孩子长得不错,家世也没什么可挑的,气势也是有了。好吧,气势有点过。元春就算进了她家瑞诚府里,那也最多是个侧妃,这种态度,会让武将出身的七皇子妃不满意的。 陈妃想起七皇子妃陪嫁里那一箱的鞭子,突然有些发怵。她家儿子后院里一个正妃,一个侧妃,都是奇葩。 正妃尚武,讲话虽然还没到五大三粗的地步,但是跟淑女两个字的距离也不近。侧妃温柔是温柔了,但是讲话跟蚊子哼哼似的,要是能将两个人平均一下才好。 贾元春啊,去了说不定立刻就能站稳脚跟了,然后把持着她家儿子的后院,陈妃突然觉得如果这样,还不如那一箱鞭子掌权呢。 不过元春长得富态,说不定好生养呢,瑞诚大婚都快两年了,正妃一个都没生,后院里倒是有个侍妾有过身子,但是因为怀在正妃前面,万般无奈,只得打掉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024 接下来的两个月日子过的按部就班,换句话说就是平淡无奇。抱琴有时会跟有大志向的宫女们换个班,满足她们给太子爷掀门帘的愿望,这其实一点都不难,完全不违背她的本心。抱琴巴不得在太子爷面前做个隐形人,一点交集都没有。 当然太子也是个正常人,原本对抱琴的印象就不深,这下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就更剩不下什么了。太子不出意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就是现在,也基本是他皇帝爹的高级秘书,人操心的是动辄数万人的大事,过手的少说也都是好几十万两的买卖,不仅仅是抱琴,元春日复一日的刷存在感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太子对她基本无视了,犯不着为了这么个女人惹皇帝不高兴。 抱琴暗暗松了口气,她家小姐简直是柴米油盐不进。抱琴一直觉得贾家对元春的教养还是挺好的,她到底是从哪里得出再努力一次,就能当上太子侧妃这个结论的。好吧,当初抱琴自己也说过元春会有大造化的,但是天地良心,她说的是贵妃,跟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好在太子这边没动静。 但是抱琴的跳槽生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挠。先不说张姑姑,就她从在皇后宫里当差到现在快半年的时间里,没见过一个跳槽成功的,甚至没见过一个流露出跳槽愿望的。 这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些宫女都是内务府统一安排的,但是仔细想想,正因为她不是内务府安排的,所以才没办法跳啊。 第20节 拿贾府举例,要是平儿有一天说她想跟着李纨,或者周瑞家的打算去伺候邢夫人,大概第一件事儿就是去请和尚道士做法吧。 没关系,抱琴安慰自己,这是贾府,说不定宫里没这么多事儿呢。 这个自我安慰在看了张姑姑之后被彻彻底底的否决了。 随着景阳宫里李贵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张姑姑的精神也越来越紧张。李贵人已经快要八个月了,这会要出事就是一尸两命了,李贵人不够资格养孩子,够资格养孩子的又都看不上这样出身的。 什么有了孩子就是个寄托,或者深宫妇人就想养个孩子,抱琴可是一点没在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里看出来。 因为翠竹姑姑的夸奖以及和其他宫女的关系日渐友善,抱琴又得了个在殿内伺候茶水的活儿。 这是个听八卦的好机会。 比如有一天,皇帝的两个贵妃,四个妃还有六个嫔聚集在皇后宫里商量李贵人肚里的孩子去向。这十二个人,再加上皇后一个,就是能在皇宫里养孩子的所有人选了。 这还是抱琴第一次见到所有的后宫主位,当然她人是认不全的,不过是依照座位次序和服侍辨别各人的位分罢了。 皇后是肯定不能养的,她要是插手了这来路不怎么正的孩子就是嫡子了,两个贵妃也看不上这样出身的孩子,直接很没气质的翻了个白眼,婉转推辞道:“娘娘,我儿子/女儿还照顾不过来呢”。皇后也想翻白眼了,你儿子/女儿?你孙子都抱上了,你儿子还让你照顾。 内廷十二宫,皇帝的主位妃子加起来已经十二位了,还有两位很是憋屈挤在一起的嫔,其中一位笑道:“娘娘明鉴,我们宫里住了我们两个可是够挤的了,可再填不下一个小孩子和他的四个乳母,四个太监和四个宫女了。”皇后一想也是,两人住一个宫就够让人委屈了,这等苦差事先放过她俩吧。 这一下就去掉四个人了,还剩下四个妃和四个嫔,皇后眼神一扫,六皇子同样体弱多病的母妃赵氏就开始咳嗽了,这位也不行,剩下的人头都低着,生怕被皇后扫射到。 皇后叹了口气,说:“唉,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怎么找都是陛下的孩子,横竖还有两个月,我再慢慢看看吧,而且这孩子至少也得跟亲娘过了百天才能搬出来,不然不好养活。” 这话一出口,抱琴都能看见她面前几个嫔妃的肩膀都放松了。 将这些嫔妃们送到坤宁宫门口,抱琴才觉得皇后真绝色。要是真如张姑姑所说,这孩子生不下来,那皇后隐藏的可真够深的,这么几次三番的找人来商量李贵人肚里孩子的归属,还装着头疼,可真是……唉,得好好跟着学一学。 这次跟抱琴搭伙去景阳宫送东西的宫女叫做芳璐,今年才进的坤宁宫,年纪不大,才十四岁。芳璐去侧殿送东西,抱琴则去了张姑姑房里。 两个多月下来,张姑姑的脸色又变黄了一些,离李贵人生产的日期最多也就两个半月了,难产跟他俩没关系,要是一不小心着了算计,在生产前出事,这罪名就要栽在她和周全正头上了,一个照顾贵人不周,有害龙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别说出宫,到时候脑袋都不一定能好好待在脖子上。于是张姑姑精神时刻处在紧张之中,跟周全正两个日夜换班操心着,这宫里,也就他俩能相互商量个事了。 抱琴犹豫了,要不要问呢,好容易见一次面,等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张姑姑看出抱琴有话要说,便直接道:“我也就剩这点见识了,你想问就赶紧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我了。” 抱琴一阵难过,用及其婉转的说法讲述了她有点想换个主子的想法。 没等她说完,就被张姑姑打断了,“谁敢用你,你家里人都在荣府手里捏着,谁都怕你背主!” 于是这是个死循环么,要是家里人还在荣府,她就不能找新主子,要是不能找新主子,荣府放了她家人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张姑姑见抱琴不说话,语气一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你自己仔细想想。你不能自己找出路,你得找个敢要你,能要得起你的主子才行。”张姑姑停顿片刻,又说:“宫里也不是没有先例,我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十几年,换主子的事情有,但是有好下场的没有!” 抱琴心不在焉跟着芳璐回了坤宁宫。 记得将来,宝玉屋里有个叫做小红的小丫头是被凤姐要去了的。那么拿这个成功的案例分析,要想成功跳槽,得满足以下几点。 首先得不太得主子的器重,是属于可以替代的。这个短期内没法达到,至少要等到元春被赐婚才可以,而且还得先找好退路之后才能培养一个继承人。 第二就是这个退路了,她得有实权,能从元春手上,连人带家属把人都要过来。这天下最后权势的就是皇帝了…… 抱琴一阵心塞,又回到那条老路了。 来来回回折腾几天,抱琴无计可施,只能安安静静的等着下一次出头的机会,目标直指现在已有八成把握的,未来的皇太后,现在还是七皇子母妃的陈氏。只有她,才能踩将来的贵妃贾元春一脚,就算皇帝立贾元春做贤德妃只是为了打倒以贾府为代表的老旧势力,但是在贾元春病死之前,她可是该有的体面都有了,所以除了太后和皇帝,再没人能踩的她毫无翻身之力。 就算是皇后,也要念着自己的名声而顾虑一二。 至于皇帝人选,太子是不可能的,二皇子是宫女生的,六皇子身体太弱,这三个是第一批排除的,第二批排除的就是五皇子了,从来没听说皇帝是个逗比,所以他不可能。三皇子四皇子抱琴只在祭祀的时候见过两次,直觉他俩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现任皇帝又不可能活到八皇子长大成人,那么七皇子继承大统就有了八成把握。 不过陈妃跟七皇子也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皇帝虽然对除了太子以外的众皇子一视同仁,但是七皇子平日显现的是温文儒雅,也不与人争执,很是温和的一个人,所以很得人爱戴,陈妃也有点装透明人的感觉,平日低调行事。所以直到现在,抱琴也只给陈妃端过两次茶,给七皇子送过两次点心而已。 而且抱琴恪守礼仪,从不肯多说一句话,哪怕没留下印象,也不能留下坏印象,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果。 再次见到母亲是九月二十五,距上次已经过了三个月,这次赵氏带了小宝过来。 按说小宝已经过了七岁,是不能入宫了,不过他从娘胎生下来就小,这么些年也都没怎么长太高,所以说自己没满七岁倒也有人相信。 抱琴抱着小宝亲了好几口,就是不肯撒手。 小宝被勒在怀里,也不怎么挣扎,半响来一句:“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早上哥哥还说想你了,我也想你。” 抱琴没忍住红了眼圈,赵氏更是掉了眼泪下来。 见到两个人都哭了,小宝一扭一扭的挣脱开来,从袖子里掏出个手帕道:“这是爹给我的,妈妈和姐姐擦擦眼泪。” 赵氏接过手帕,抱琴借着拿东西的机会悄悄背过身去狠狠抹了两把,将包裹打开,里面又是两个十两的银锞子,还有一盒宫里的小点心。 这次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赵氏接了银子,将点心盒子打开一看,全是山药枣泥糕。 抱琴道:“这是宫里最好的点心了,给小宝留着,让他多吃点。” ☆、025 这次进宫看闺女,赵氏带来了荣府给的两千两银子,还有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隔壁宁府的贾蓉以快的有点不符合身份的速度娶亲了,而且新娘子也已经进门了。 “姓秦。”赵氏道,“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了一眼,人长的真好看,走路就跟仙女飘似的。不过听说是个小官的女儿,身份差的有些远。” 抱琴还想提醒赵氏说离她远点呢,不过立即反应过来,她妈妈是荣府洗衣服的人,跟宁府的大少奶奶是打死都不会有交集的。 “妈妈你可别掺和到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腌臜事儿呢。”抱琴还是交待了一句,不过连她妈妈都能看出来这婚事不合适,贾家的人真当别人是傻子吗? 想想贾府后来的婚事,老太太的宝贝疙瘩娶了自己姨妈的女儿,迎春被贾赦几千两银子贱卖了,这说明什么问题,他们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人联姻了。尤其是迎春,连找一个能出得起五千两银子彩礼的人都找不到了。比比现在,这才半年,元春带进宫的银子就四千两了,他们是怎么用这么快的速度将家产败光的呢? “咳,我能搀和什么?”赵氏反问道:“我都够不着。” 就这两句话间,小宝已经掀了盖子吃了三块糕点了,宫里的糕点做的比荣府的还小,山药枣泥糕不到一寸见方,换算过来也就是两三厘米的样子。小宝今年十二岁了,饭量几乎是成年人的两倍,要不是抱琴出息了,说不定还真得偶尔饿个一两顿。荣府的下人饭菜管饱是不错,但也是素食偏多,一个正长身体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看着小宝吃的香,赵氏摸摸他的头,说:“你哥哥的婚事……已经有人来问了。”看了看抱琴的脸色,赵氏又道:“别担心,我已经推了。” “哥哥年纪已经到了,推个一两次还行……”抱琴越说越慢,“妈妈,只要能拖过这半年就行。” 第21节 宫里见亲人的时间不上,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总算是从从容容将该说的话说完了,剩下赵氏又说了说在宫门口等着的大福,“这次没让你爹来,换你哥哥过来的,让他也见识见识。” 抱琴本以为这次她哭不出来了,谁知见到赵氏拉着小宝的背影,眼泪刷的又下来了。揉揉红彤彤的眼睛,又是四个人一起回了坤宁宫。 到了十月,临近年底,祭祀越发的频繁起来,出来初一十五的日常小祭祀,还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今年冬天得有瑞雪,但又不能到雪灾的地步,还有祈求皇家成员身体健康的。 皇宫里的西北角楼底下,有个城隍庙,宫里的大型祭祀多在那里举行。因为祭祀有时候会请专门的法师进宫,虽然他们不住宫内,但是每天天不亮就得进来,所以宫里巡逻的侍卫也增多了。 临近年底,朝廷大事繁忙,皇帝好多事情都交给了太子去管,比如祭祀的法师,来往的侍卫等等。太子忙的脚不沾地,虽然都在宫内行走,但是每次来坤宁宫请安连一盅茶的功夫都坐不到。 也许是因为事务众多,太子性情越发的急躁起来,头天在坤宁宫摔了一个杯子,砸在奉茶的宫女头上,血流满面。 这事还没过去,毓庆宫又穿出来消息,太子打死一个小太监。 这下宫里都坐不住了。 先出面的是皇帝,给他儿子擦屁股来着,说是因为那太监有不臣之心,言语间有所冒犯,为了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连带内务府负责训练小太监的相关官员和管事的大太监都撤了两个。表面是偃旗息鼓了,不过私下却是暗语声声不断。 内务府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还是派到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分分钟掉脑袋啊。 好在太监不像宫女,后面或多或少还有个家族,总是有人记得的,那小太监被扣了罪名,连好好安葬都不能够,一张破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了事。 下来出面的是皇后,原本太子来坤宁宫的时候大家都抢着上工,现在可好,又是抢着躲开了。太子是个香饽饽不错,可也得有命才能吃啊。上回被砸了的那个宫女,虽然承蒙皇后娘娘开恩,从太医院请了个太医给瞧病,性命无忧,又得了快一个月的假,但是额头上两寸多的疤是怎么也消不掉了。 就算坤宁宫的宫女再抢手,但是也仅仅限于没破相的,这种头上有疤的,估计只能给人当嬷嬷了。而那些大户人家更因为不体面,吓着孩子等等原因,专门避开这样的宫女。 坤宁宫的宫女又开始调班避开太子了,这下可麻烦了。够资格在翠竹姑姑面前排班的,都是老人了。换句话说,她们躲开了,剩下的就是些进宫没两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宫女了,别说太子了,见到平常的皇子都战战兢兢的。 所以两三次后,太子来坤宁宫只能是翠竹姑姑亲自侍奉了。 翠竹姑姑是皇后的贴身丫鬟,当初一起进的宫,也算是将太子从小看到大,太子在她面前还算是收敛,客客气气的一直没出什么问题。 至于其他皇子,无一不趁着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疯狂的刷存在感,什么父慈子孝啊,兄友弟恭啊,其中最为努力的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了。奈何皇帝对他头一个儿子,又是皇后生的太子是真爱,只得让其他儿子的心意付诸东流了。 但是这些,对抱琴来说,只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子忍不住了,他要逼宫了! 不然如何能解释一个温和的人,至少在外人表面时时刻刻记得储君风范的太子,在不到十天之内做出了这么许多跟以往性格完全不符的事情。太子才四十岁,还远远没到那个导致人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期。 想想太子负责的事情,安排法师们的来往,侍卫巡视等等,无一不是最好做手脚的地方。 法师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进来,所以某一天掺进去一些太子的亲卫不足为奇,侍卫巡视,某一天全部安排成太子的亲信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加上皇帝为了方便,已经将总管宫内钥匙的权限下放给了太子,这么好的机会,不逼宫简直对不起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抱琴就控制不住自己顺着想了下去,比如哪天逼宫比较好,哪个时间进来比较好。 对着日历,抱琴选定了小年夜的前一天晚上,因为小年夜要通宵祭祀,所以前一天一定会提早睡下,再加上过年事务繁忙,人人都累得半死,一沾床立刻就能睡死过去。进宫的时间嘛,就是子时刚过了,这个时候都是熟睡期,宫里行走的只有侍卫,要是能提前一个月布置,倒是能将这几百人全换成自己的亲信的。 那抱琴自己能做什么呢? 比如提前预警,或者趋吉避凶,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呵呵,完全没有。 抱琴很是惆怅的看着坤宁宫的前后左右六扇大门,没有一个是给她开的,她不仅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若无其事的、安安静静的、一点破绽都没有的等到太子谋反,而且还得因为出不去宫门,于是在那个大日子的晚上没法去任何地方刷存在感。 而且坤宁宫是太子亲娘住的地方,根本一点危险都不会有,不管太子是正常上位还是逼宫上位,他亲娘都是太后,无非就是从坤宁宫搬到慈宁宫而已。 对于一个时时刻刻找机会出头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026 抱琴在痛苦中煎熬,不出一月脸就尖了。太子也在等待中煎熬,当然中间还夹杂了不少比例的愧疚,因为皇帝对他着实不错,不过哪儿有当了三十九年还是太子的呢? 太子发泄的方式就是吃饭、睡觉、打太监,虽然再没打死了,不过毓庆宫人人自危,而且这危机感很快传播到了整个宫廷,除了乾清宫和养心殿的人以外,剩下的人都表现得好像他们已经在太子的名单上了。 特别是皇后宫里那个被扔了一头茶杯,头顶着一条深红色疤痕的十四岁小宫女初夏再次出现之后,宫里的气氛恐慌到达了极点。 奇怪的是皇帝似乎一点也没察觉,保持着正常作息,该交给太子做的差事一点都没落下。 抱琴大体方向上是猜对了,太子确实要逼宫,不过不在小年夜那几天,他是打算将侍卫凑齐了就动手,也不用将宫里全部侍卫都换了,那样太惹人生疑了,他要换的,就是内廷的侍卫,尤其是乾清宫和养心殿附近的。 这两处的侍卫都是三班倒,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是太子门下,这两年不断的收买利用,给皇帝推荐青年才俊进去,这个比例已经涨到了三分之一。太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三分之一侍卫的班,全部换到子时到卯时这一班。 等这个满足了,太子的逼宫三要素就齐全了。 朝廷上太子已经拉拢了一小部分官员,一些是跟老皇帝不对付的,另一些则是野心比较大的,人数不多,但是太子觉得其实也够了。一来他有经验,朝臣们都做好了他有朝一日成为皇帝的准备,无非就是提前了一些而已,二来,朝廷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属于温和派的,不会反对的太激烈,只要这几个敢率先效忠的就行。 所以一旦他逼宫成功,软禁了皇帝,拿到盖了大印的圣旨,最多也就是朝廷上撞死几个老臣,刚好杀鸡儆猴。 下来就是财力,他借着跟宁府联姻的机会,在他们身上狠狠咬了一口下来,不止是这些,京中空有家产而爵位已经快要被降到底的人很多,不管是暗地里强迫还是许下什么好处,这方面也没有问题了。 下来就是等时间了。 太子每次将自己手头上的资源过一遍,就会很有信心的心情好上那么两三天,随后就又会陷入到强烈自我嫌弃中,打骂宫女太监后,将情绪稍稍发泄,冷静下来又会分析一遍局势,就这么一轮一轮的往前走着。 而抱琴,也只能通过太子头上反反复复的“吃多了”和“吃不下”这样的评语来判断太子究竟心情好坏,不过太子殿下,你这样从早上就开始烤羊腿的吃法迟早要胃溃疡的。 年底不仅是祭祀事忙,宫里人死的也特别多。整个十月,宫里一共死了两个贵人和一个妃子,六皇子和他身体同样不好的母妃又一次被太医下了类似于“别气他们,想吃什么就吃吧”这样的病危通知书,不过皇帝跟皇后都已经习惯了,一年两次么,都连续……嗯,少说也四五年了。 抱琴闲着无聊,又不能天天去琢磨太子什么时候逼宫,那样迟早会露出马脚,便撺掇着元春要来了皇后这些年下的旨意,说是有些字迹减退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再抄一遍。 皇后也挺满意这种说法,临近年底,她忙得连午睡的时间都没有了,刚好能给元春这个闲人找些事做,省得她天天出来晃悠,看得人平白生出一丝厌烦来,便大大方方的让翠竹将东西搬了出来。 当然旨意不是元春抄的,在皇后宫里这半年,所有下笔的活都是抱琴干的,元春能保持表面上的必恭必敬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抱琴抱着圣旨跟在元春后面回房。 屋子里暖洋洋的,抱琴先将圣旨放到桌子上,又折回门口,给元春将她身上系的披风解下,又搀扶着她走到软榻边坐好。元春在宫里别的不说,装模作样学了也有六分了,不过回过头想想,位比三品的女史,自然是要让她们这些连品级都没有的宫女伺候的,当然皇后宫里的宫女并不怎么买账就是了。 “翠竹姑姑都没她这么清闲。” “翠竹姑姑见了我都会笑一笑的。” 可惜没人敢在她面前说,所以元春一点都不知道。 这么一抄圣旨,到让抱琴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比如宫里死人的时间是有定律可循的,大体上来说,一年有两拨高峰期,约有七成的人是死在这两段时间里的,一次就是十月多,再一次就是四五月间了。 这难道就是中医所谓的熬不过冬天和熬不过夏天的说法? 蹊跷的很,抱琴歇了笔,一本本往前翻着。 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死在过年期间不吉利,又或者夏天温度高,会放臭等等原因。 想想这次死的一个妃子和两个贵人,妃子是三天请一次安,贵人则是每逢初一十五才能来皇后宫里。贵人不提,那妃子虽然天天吃药,也经常缺几次请安,但是这么快就死了……抱琴一阵毛骨悚然,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再比如,宫里三年选一次秀,皇帝在五十岁之前的选秀,每年都会往宫里进大约不到二十人,这就有另外一个问题了,多余的人去哪儿了? 内廷十二宫,都是两进的院子,就算加上用来选秀的景阳宫,塞得满满的也就五十人上下,每三年二十人,不出十年,后宫就住不下了。 于是宫里的嫔妃,平均到每年的更新换代数量是五六人,对于每三到五天,最迟不过十天就会有一次平安脉的嫔妃来讲,这个死亡率已经高到不太正常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在如此严格的宫规之下,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抱琴突然又有了信心。 ☆、027 那一天跟往常有些不一样,按例皇帝每月初一十五的夜里是必来皇后宫里的,当然除了这两天,皇帝每月差不多有四五个晚上是分派给皇后的,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和谐,育有一儿一女,皇帝时不时就会来看看。 但是这么早过来就有点不正常了,皇帝下了朝之后没有接见大臣,没有去乾清宫处理政事,而是来了皇后的坤宁宫,这个还是抱琴来宫里半年多第一次见到。 这天,抱琴负责在坤宁宫正殿门口掀帘子。 皇帝和皇后年纪都大了,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耳聋,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让在门口的抱琴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两句。 皇帝在和皇后拉家常,比如他俩大婚的时候,生太子的时候,生长公主的时候,等等等等。皇后轻言软语,跟皇帝回味了比如太子流口水,尿床等等一系列黑历史。 “哈哈。”最后以皇帝的大笑结束了这次谈话,“今儿除夕就咱们三个守夜,不要她们。”皇帝揉了揉眼角笑出的眼泪,“唉,我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能陪你们过几个年。”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陛下还年轻着呢。”此外什么都没说。 皇帝叹了口气,“明天晚上再来看你。” 这个时候抱琴还没觉察出不对来,只觉得原来皇帝也是个有点寂寞的小老头,想到了自己家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爹,抱琴轻轻一笑,嘴角微微上翘,似乎也挺温情的。 等到皇帝离开,抱琴看着他头上一排没胃口吃饭的评语,唉,希望他今天能好点。 不过等到吃完中饭太子过来的时候,抱琴心里就开始抽抽了,就是那种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将她的心脏箍住,只能在窄窄的一个空间里跳动的无力感。血泵不出去,眼前一阵阵的晕眩。 掀门帘的时候抱琴专门看了一眼,有点不符合规矩,不过没人发现,太子也是昨儿一天没吃什么,而且太子进了正殿之后不久,翠竹姑姑就出来了,眼神一撇,连带抱琴在内的两个掀门帘子的宫女就往远走了一两步,翠竹姑姑亲自守在了门口。 太子坐在皇后对面,脸色比进门时看抱琴的那一眼要阴沉许多,一言不发。皇后两手摞在一起,搭在手炉上,一圈一圈沿着手炉套子上突起的花纹划拉着。一刻钟之后,太子跪在地下给皇后磕了个头,“母亲,就是这一日了。” 皇后什么都没说,低着头红了眼眶。半响才道:“你父皇他……” “母后~”太子悲鸣,“儿臣心里难过啊!二弟掌着军中大权,三弟管着户部,四弟管着吏部,五弟管着工部,六弟是礼部,儿臣空有太子之位,却连宫都不能出,所有的行动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儿臣已经当了三十九年的太子了!” “母后,自古以来从太子当上皇帝的,就只有四个啊!” 皇后轻轻的抽气,手一抬,从袖子里掉出四块腰牌来。“我宫里有五块可以夜间行走的腰牌,你……”剩下的话就没说了,皇后肯拿东西出来,就证明她站在了自己儿子这一边。 太子欣喜若狂,擦了眼泪道:“母后放心,等将来……我把她们全部送到庙里去!” 母子两个又在殿内坐了片刻,等翠竹拿了水擦过脸太子才走。 看着太子那张虽然阴沉但是志在必得的脸,还有微微红肿的眼圈,虽然什么都没听见,抱琴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太子逼宫就在这两天的判断了。 等到太子走后,皇后叫了坤宁宫所有人站在大殿门口道:“年关将近,宫里事务繁忙,每年都有会不少宫女太监想着能趁着这个机会捞点什么。”皇后双眉紧锁,正言厉色道:“你们虽然是我宫里的人,平素也没人敢惹你们,但是宫规不是放着玩的,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就甭想过年了!” 一阵轻细的回答,“是。” 皇后将宫里二十个宫女,三十个太监,连带编外的元春抱琴二人一个个扫了个遍,语气轻缓道:“当然,你们要是好好做事,自然也是有赏赐的。” 抱琴今天排的是午时到申时这三个时辰的班,换算过来就是十一点到下午五点这六个小时。宫女当班很是辛苦,比如不能吃饱,比如不能喝水,怕的就是在主子面前失了规矩。大冬天的,站在大殿门口,虽然有宫里特制的皮毛大衣挡风,但还是冷啊。好在皇后娘娘慈悲,允许她们两个换着来,一人站在门外,一人站在内殿,过一会再换回来。 跟下一班宫女换了班,抱琴揉了揉酸胀的小腿,去管炉子的王公公那里领了自己的小火锅,打算端着回房吃。 宫女当班的时间都不一样,而且有时候主子会有别的要求,延长时间或者早点上工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儿,因此她们吃饭多数不在同一时间,都是御膳房送来之后,放在各宫自己的小火炉上,皇后宫里专门负责这个的,就是王公公了。 冬天吃的多半都是小火锅,有肉有菜,还有热汤,暖暖的一锅下去,舒服极了。 抱琴端着小锅回屋,元春皱了皱眉头,看着天色已晚,外面又起风了,还是没让抱琴出去吃。 宫里有多憋屈,从这儿就能看出来了,原本一人一个院子的元春,现在跟抱琴挤在一间屋子里,得在这儿睡觉,还得在同一间屋子里吃饭。 要不是……元春告诫自己再忍忍,等过了年说不定就好了,到时候她身上的孝期过去…… 抱琴看着元春脸色不好,很是识相的飞速吃完了小锅子,又开了片刻窗子透气,这才张罗着打水,伺候元春睡下。 第22节 宫里早上起床是寅时初刻,也就是三点,当早班的宫女可能会起得更早,这样一换算,大概也就是八九点就得睡了。 伺候元春躺下,抱琴亢奋的睡不着觉。 “你去干嘛。”元春看抱琴又有要出去的打算,问道。 “今晚上吃多了,我去外面走走。” 元春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说:“天冷了,早点睡。” 抱琴点头,“我去端些热水就回来。” 元春翻了个身,面朝里,不说话了。 抱琴去拿了盆子,又提了个铜壶,这才出了门。现在这个时间,要热水的多,抱琴又是因为心里焦虑睡不着才出来的,因此也不着急,将东西放在地上,口中道“晚上吃多了,消消食”,便帮着负责烧水的小太监倒水了。 皇后宫里烧水的炉子本来就多,再加上有抱琴帮忙,一刻多钟就将打水的宫女太监打发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叩响了坤宁宫的大门,之后的说话声音就有点小了,听不太清楚。 抱琴打了个哈欠,“今儿当了一天班也累了,我回去睡了。” 抱琴一出水房,便看见从皇后房里出来的翠竹姑姑,她见到抱琴脸上一喜,道:“东西放下,你随我来一趟。” 翠竹姑姑带着她还有其他四个宫女去了皇后房里。 皇后应该已经睡下了,外面裹着大红色的袍子,从领口露出一抹浅黄色的寝衣来。头发被完全拆开了,披散在两边,里面夹杂着不少银丝。 皇后半闭着眼睛,左手撑着太阳穴,轻轻的揉着。 她面前跪着景阳宫的张姑姑。“娘娘,李贵人不知怎么的从床上摔了下来,然后就一直喊疼,还有点出血。” 皇后右手拍了桌子,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张姑姑就像被掐住脖子一般止住了话语。 皇后抬头看了看翠竹,她立马道:“今儿晚上没班的就这五个,我全带来了。” 皇后不经意的扫了她们一遍说,“景阳宫的贵人怕是要生了,头胎都慢,得先去两个人看着,顺便跑腿回话。翠竹,你去请太医。”话虽这么说,皇后并没有具体指派是谁去景阳宫。 抱琴的心又开始一阵乱跳了,皇后娘娘指派差事,从来都是说谁谁去干什么,或者干脆直接交给翠竹姑姑,哪有像今天这么样有点询问的意思在里面的,今晚一定有事,太子逼宫! 剩下几个人也都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皇后有点反常,几人交换眼神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抱琴上前一步,“愿为娘娘分忧。” 刚睡着就被人叫醒,皇后有些不耐烦,又道:“就抱琴和初夏去,有了什么动静再来回我。”说着,翠竹姑姑将腰牌递给了抱琴,道:“去班房领个灯笼,要是有侍卫问起,就拿腰牌给他们看。” 抱琴称是,紧紧捏着手里属于皇后宫中的腰牌,另一手提着灯笼,跟着张姑姑,后面跟着初夏,坚定的走进了黑暗中。 ☆、028 从坤宁宫东边的永祥门出去,一路往北,穿过钟粹宫前面的夹道,就到了景阳宫。理论上是这样的,当然实际上的路也要这么走,但是真的走出去却没那么简单。 三个人还没走出永祥门的时候,张姑姑突然停住了,她举着灯笼回头道:“你们进宫的时候姑姑想必说过,不过我还是要交待一句,宫里夜里阴气重,我们沿着右边走,不能出声。” 抱琴脑里全是太子逼宫四个大字,不断从前后左右立体式浮现,听到张姑姑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便上前一步跟上了。 永祥门还是属于坤宁宫的管辖范围,看门的太监连腰牌都没看,这第一道门就这么很是容易的出去了。 坤宁宫属于内廷后三宫之一,有自己独立的宫墙,外面是青石板铺的大路,路上有侍卫巡逻的,等到进到钟粹宫夹道西门,便进入了东六宫,皇帝的后宫里是不会有侍卫的。不过如果太子真的逼宫了,万一还在这条路上遇见侍卫,就不知道皇后的腰牌是不是那么管用了。 从永祥门到钟粹宫西门不过两三百米的路,却是最最危险的一段。 抱琴浑身紧绷,前面的张姑姑也是怕李贵人有个什么闪失,步子迈的一步比一步大,就是苦了跟在后面的初夏,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身矮腿短,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走出去不过三五十米,前面就遇上了一队八人的巡逻队伍。 领头的侍卫眼睛一眯,小声喝道:“你们是哪个宫的。” 三人停下,抱琴跟张姑姑并排而立,张姑姑先是递上自己的腰牌,道:“景阳宫李贵人生产,我来回皇后娘娘。” 抱琴跟着第二个递上腰牌,“我们两个是皇后娘娘差去照看的。”这话说的语气刻板,里面冷冰冰的一点笑意都没有,再加上抱琴刻意板着脸,硬生生将自己的年龄又拉大的几岁。 领头的侍卫道:“两位姑姑都是有差事的。”话虽这样说,可是那两面腰牌却被递给了身后的其他侍卫,没还过来。 抱琴是没在夜里出过公差,但是张姑姑出过,按理不该是这样的,但是面对带着大刀又有在宫里杀人权限的侍卫,张姑姑除了出冷汗,再没别的办法了。 抱琴微微将头扬起,在对面那八个侍卫头上一扫。 能看出来里面有皇帝的人马。 比如领头的那位晚饭里包括御酒一杯,御酒是什么酒?皇帝赐的才叫御酒。 那剩下的人是谁的呢?比如现在捏着腰牌不放的,有可能是太子的人马,正在考虑要不要对太子母后的宫里人下手。 那两个面上表情阴晴不定的,有可能是其他皇子派来分一杯羹的,似乎在想嫁祸的可能性。 抱琴微微一笑,知道里面有皇帝的人马立刻就放心了,“我们要去景阳宫。” 领头的侍卫点了点头,转头回去看着腰牌又递了回来,不过将腰牌还了回来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护送着三人一起走到了钟粹宫西门,看着她们进去,宫门再次落锁才离开。 东六宫里看门的都是太监,太监是不会为难宫女的,看到腰牌就放行了。 抱琴又走进了景阳宫。 李贵人住在景阳宫的西侧殿,贵人按律是八名宫女,不过李贵人做了这么一件不讨皇后喜欢的事情,皇后将她的宫女减到了四名,派过来的还都是些新进宫的小宫女,第一次当差。搁在别的宫里都是负责净房或者扫地这种差事的,别说伺候孕妇了,连伺候人都没学会。李贵人有心告状,但是皇帝是无暇关心这种小事的,而且她现在处于禁足中,也见不到皇帝,所以李贵人从来到景阳宫开始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等到肚里的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她没等到给她迁宫或者解封的旨意,连奶孩子的嬷嬷皇后都找的慢慢吞吞,甚至身边只有两个个老到驼背的接生嬷嬷看着,她心中的怨气可想而知。 虽然有张姑姑时不时的劝解,她也承认张姑姑说的有理,但是年轻气盛不是那么容易就转过来的,比如今天晚上的这一跤,也是她气不过拿东西扔宫女才造成的。 李贵人现在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疼的连翻滚的力气都没了,心中无比后悔。 见到张姑姑带人进来,周全正面上一喜,但是等到他看清楚一个是抱琴,而另一个宫女才十三岁的时候,头上还有道疤,明显是宫中盛传被太子扔了茶杯的那一位,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皇后派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这黑锅他们是背定了。 “别急,皇后说了要派翠竹姑姑去请太医的。”张姑姑急忙安慰道。 周全正点点头,几人在班房坐下,抱琴看初夏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便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慢慢喝着。 皇后真的会请太医吗?内廷戌时末刻落锁,之后能敲开大门的就只有皇帝和皇后了。如果晚上太子逼宫,皇后会冒这个风险吗?万一消息走漏如何是好? 无人说话,安静的宫里只能听到李贵人时不时的尖叫。 “我去看看。”张姑姑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沉闷了,打算去偏殿探探李贵人究竟如何了。 坤宁宫里,皇后房里只有她跟翠竹两人。 皇后双手拉着披风,似乎有点发抖。 翠竹的确是没办法去找太医了,皇后宫里一共只有五块腰牌,给了太子四块,还有一块在抱琴手里,她已经出不去了。 除非皇后能亲自出马,靠着这张脸和皇后的仪仗,才能敲开坤宁门,去到太医值班的地方。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也坐下吧,我一人等的心焦。” “娘娘还是去躺躺吧,仔细明天头疼。” 皇后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去找了皇后的大装出来,不管明天是谁进来,这都是我最后一次穿了。”明天要是太子进来,她得穿着这身衣服去给他造势,要是太子失败了…… “娘娘!” 景阳宫里,照看李贵人的接生嬷嬷袖子卷到胳膊肘上,手上湿湿的还沾着血。她从李贵人的侧殿出来,冲等在门口的张姑姑摇了摇头,两个都是在宫中待了许久的老人了,一个眼神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李贵人怕是不好了。 房里李贵人呻吟声又起,接生嬷嬷转身回去了。 “小主省着点力气,一会才好生。”接生嬷嬷轻声安慰道。 听到李贵人不太好的消息,周全正立刻站了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我去一趟!我去看看太医!” 张姑姑没有反对,太监夜里在宫中行走总是要比她们这些宫女方便的,就算出不去宫门,也能靠着守门的太监打探到一点消息。 房间里又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张姑姑看着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初夏虽然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奈何她还是个小宫女,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架势,头一点一点已经困了。 抱琴手里还捏着一块皇后宫里的腰牌,有了这个,她倒是可以在宫里行走一二,不过宫女都是两人一组行动,初夏是靠不住了,那张姑姑呢?张姑姑会冒着生命的风险陪她走到养心殿吗? 而且她出了景阳宫要往哪里去呢? 去北五所找七皇子?去养心殿找皇帝? 北五所就在景阳宫后头,倒是不远,暂且不提路上巡逻的侍卫,她一个宫女去找七皇子做什么?告诉他太子谋反,但是不会成功,宫里还是皇帝掌权,你的机会来了? 这不现实,那下来就是去养心殿找皇帝了,内廷后三宫周围的一圈大路是不能走了,只能从景阳宫后头绕到御花园,再从御花园西门处一路翻墙翻到养心殿。 宫墙抱琴看着应该不到三米,可是就算只有两米五她也翻不过去啊。路上见了侍卫她也搪塞不过去啊,就算有两个人,她们半夜去御花园做什么,她是皇后宫里的,张姑姑是景阳宫的,西六宫可跟她俩一点关系也没有。 抱琴摇摇头,那见了皇帝她怎么说? 可能在当下皇帝不会多问什么,一旦处理好太子逼宫的事情,她的麻烦就来了。皇帝是最多疑的人了,她该怎么解释才能打消皇帝的疑虑,她为什么来养心殿,她又是如何来养心殿的,关键是这么隐秘的事情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有一两个巧合或许皇帝还会相信,但是这一路都是巧合就纯粹是瞎编了。 抱琴又开始焦虑了,或许她今天晚上就不该主动领了差事出门。 咣当一声,初夏一头栽到了地上,揉揉眼睛醒了。 张姑姑叹了口气,对她说:“你去炕上先睡一会吧。”后面还有半句,估计这是最后一个安稳觉了。不仅仅是李贵人龙胎不好,更多还是因为路上那些很是反常的侍卫。宫里最重规矩,一旦有反常,那必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安排了初夏睡觉,张姑姑又看着抱琴,道:“你也是,要去睡一会吗?” 抱琴摇了摇头,“我如何睡得着?” 两个人继续相顾无言,一人手里握着个茶杯,等着周全正回来。 自鸣钟铛铛铛的敲了起来,已经是子时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周全正脚步踉跄,脸上白的让人有些害怕,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宫里出事了!”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颤抖。 “怎么回事!”张姑姑追问道。 周公公没回答,他快步走到桌子前面,左手撑着桌子,右手拿起个茶杯就喝水,连灌了三五杯后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说:“我走了东六宫的三道宫门,都没出去。” 眼睛一眯,周公公一边回想一边说:“内廷这边还好,但是宫外有火把,声音嘈杂,似乎人数还不少,怕是出大事情了。”他还有一件事没提,其中一处守门的太监跟他是一间敬事房里出来的交情,曾经共用过一把铲刀,这太监还让他趴在门缝上往外看了看,门外明显是两帮人马,一批穿着宫里的侍卫服侍,但是被绳子捆在一起,跪在地上,另一批是官兵的服侍,刀已出鞘,还有献血滴下。 那些官兵似乎是通州大营的,身上的衣服有个“通”字,外面还有个圆圈。通州大营的官兵明显占了优势,但是却没有进宫的打算,就在门外驻扎着,似乎在等什么指示。 张姑姑跟周公公对视一眼。 张姑姑:“如果这样的话,内廷还是安全的。” 周公公点头,“没错,而且今晚上李贵人的事儿也能借着这个搪塞过去。” 第23节 两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是抱琴松不下来,这么好的机会,皇帝明显是有后招的,能不能翻身做主人就看今天晚上的了。手里的腰牌分外的烫,难道要浪费掉这个好机会吗? 抱琴突得站了起来,道:“我去门口看看!” 张姑姑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命了!” “不出去,就在宫门口。” 周公公使了个眼色,暗示道:这人还年轻,沉不住气。 “你在门口待待就回,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还牵扯到了三皇子和四皇子。”周公公道,这个是他听门外的官兵跟绑着的侍卫说的。 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信息,七皇子妥妥的皇帝了! 抱琴捏着腰牌站在了景阳宫的大门口。往东就是出东六宫的大门,按照周公公的说法,那里可能已经有了官兵看守;往西走是个十字路口,路口往南是东六宫的其他宫殿,沿着钟粹宫和景阳宫中间的夹道往北就是北五所,七皇子就住在那里,要是沿着钟粹宫往西,就是来时的路了。 抱琴一时间难以决断,站在哪儿有些为难。不过很快她就不用为难了,因为从不远处面传来了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那人穿着太监的服侍,步子迈的极大,抱琴估摸着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便低着头调转方向,装作往景阳宫走路的样子,直到跟那人碰上。 是七皇子! 装作不认识是没用的,她跟七皇子前前后后都打过十好几次照面了,因此抱琴行了个礼道:“七殿下吉祥。” 七皇子停住脚步,这个人他认得,抱琴,跟贾元春一起进宫的那个,在御花园里救过驾,现在在皇后宫里当差。 “殿下,景阳宫李贵人生产,奴婢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去景阳宫照看。”不等七皇子询问,抱琴便将来意说了个明明白白,临了还加了一句,“因着李贵人叫声惨烈,奴婢这才出来透透气……”声音越说越小,有点被抓包的害怕。 抱琴看到七皇子的太监服侍就知道他是偷跑出来了,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上句话什么意思?奉皇后的旨意就是说她手里有腰牌,理论上哪儿都能去。 不过七皇子往这儿跑……景阳宫南面的第一座宫殿就是永和宫,七皇子的母妃就住在那里。 听到抱琴的话,七皇子眼睛一亮,她手上有腰牌!可是怎么要过来呢?不能硬抢,万一将来穿帮了不好跟父皇交待。 “你跟我过来。”七皇子带头走向了永和宫。 抱琴一声是,跟在了后面。见到了未来皇帝,不出意外,还要见到未来太后,可是腰牌要怎么给他呢? “你进宫多久了?”七皇子问道。 “回殿下,奴婢是今年选秀时跟着贾女史进宫的,现在也有九个月了。”抱琴声音平稳,似乎一点都没奇怪七皇子为什么穿着太监服侍,在宫门落锁之后还能出现在内廷十二宫。 “你多大了?”七皇子又问,语气稍微有些生硬。 “回殿下,奴婢今年十八。”这问得都有点没边没沿的。 “你一个没婚配的姑娘,如何能照看嫔妃生产?”这句话更是生硬了。原本还是应该再绕几个弯的,不过七皇子现在心里着急的很,无关的问题都被删除了。 不过抱琴高度旋转的大脑立刻明白了七皇子的意思,她小声道:“皇后娘娘也是想请一位有经验的宫妃坐镇的,这才给了奴婢腰牌。” 七皇子点了点头,满意极了。“既然如此,我带你去陈妃娘娘宫里看看。” “多谢殿下!”虽然七皇子演的生硬,问题粗暴简单,但是她还是得小心翼翼的从内容到语气都装的想那么回事。“要是有陈妃娘娘坐镇,皇后娘娘想必也能放心了。”说完还擦了擦头上的汗。 就这么几句话就到了陈妃宫门口。见到敲门的是娘娘的儿子,值班的太监急忙打开宫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回了母妃。” 陈妃听到儿子深夜来访,下意识的觉得出了大事,着急的随便捡了两件衣服就急忙起身了。 “母亲,太子反了,三哥和四哥也参了一脚!北五所已经被围起来了!”七皇子一见到母亲,就抛出了这个惊天的消息,“我今儿睡得晚,听到消息又担心母亲,便先过来看看。见到母亲没事我就放心了,一会我就去养心殿。” 陈妃哪儿能不明白儿子的意思呢,想趁着这个机会在父皇面前大大的刷一把存在感,一下折进去三位皇子,剩下的几个,她儿子的机会明显最大,不过母亲还是最担心儿子安危的,道:“安全吗?这会养心殿附近应该都是官兵,别伤了你。” 陈妃皱眉,又说:“你父皇……” “母妃不用担心。”七皇子又说了一遍在宫外遇到了抱琴,着重提了她手中有腰牌的事情。 陈妃担心略减,道:“你放心。”宫里有了儿子的嫔妃没有一个不盯着大位,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试一把如何甘心。 抱琴在班房坐了片刻,就听到陈妃出来了,身边还跟着陈妃两个宫女和永和宫的管事太监。 陈妃矜持的冲抱琴笑笑,道:“你看着也是个机灵的,李贵人的胎如何了?本宫跟你去看看。” 抱琴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劳烦娘娘了。”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感激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陈妃,但是这笑容在脸上还没挂一会,她又沮丧了,“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 嗯? “临走的时候,皇后娘娘说要翠竹姑姑去请太医,到现在估摸着也有快一个时辰了,太医却还没请来,奴婢有点担心。”抱琴抬头,很是诚恳的对陈妃道:“奴婢想着既然陈妃娘娘去景阳宫坐镇,奴婢也不会离了景阳宫,这腰牌暂时也用不到了,不知道娘娘方不方便派人再去催催,陛下的血脉要紧。”说到这儿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有点没出嫁的小姑娘说到羞人话题时特有的脸红。 这孩子真是……想好的一肚子话完全不用说出来了。陈妃笑着答应了,接过腰牌转手就给了宫里的大太监吴明安。 抱琴又想起来时路上有些刁难人的侍卫,不过这个七皇子应该知道的,他能一路从北五所过来,想必都看见了,这个就不用说了。 “好孩子,来扶着我。”陈妃发话了。 未来太后的手,抱琴自然是愿意的。 陈妃将手搭在抱琴手上,发现这人的手温暖而干燥,似乎是一点都不紧张,陈妃很是满意的跟着她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里,张姑姑和周公公都急的两人在房里一起打转了,这抱琴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而且周公公两边都找了,人没了。 真不是个省心的。 不过当抱琴扶着陈妃进来的时候,周公公忍不住都要在心里点三十二个赞了,居然连宫妃都能请来,当宫女能当到这份上真心值了。 陈妃的到来给景阳宫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强心针,其中也包括躺在床上死活生不下来孩子的李贵人。陈妃进了产房一趟,在李贵人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李贵人就很是配合的听接生嬷嬷的话了,该吸气吸气,该用力用力。 趁着这会功夫,周公公跟张姑姑带着人将景阳宫的主殿整理好了,炭火盆子也放进去了,不一会就烧的热热的,请了陈妃进去休息。 似乎暂时安全了。 抱琴想着她们身在内廷十二宫的,倒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只要逼宫的太子不是太傻,或者其他想分一杯羹的皇子脑子还正常,就不会往内廷十二宫来的。 退位什么的,去找皇帝就够了,花时间花精力在后宫干嘛呢?占了时间,占了人手,这些后宫嫔妃又对大位完全不构成影响,除了皇后,不过今晚上的主谋显然是太子,皇后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个。 倒是一边强迫皇帝,一边去北五所灭掉竞争对手比较合理,想必七皇子也是因为这个才逃出来的。现在宫里一共住了两位皇子,除了七皇子,还有一个才十岁完全不构成威胁的八皇子。 抱琴放心了,但是过了没多久陈妃开始紧张了,但是她又不能跟抱琴去谈论比如太子谋反会不会成功啊,我儿子能不能顺利的刷到存在感啊,又或者刀剑无眼,应该不会招呼到我儿子身上诸如此类的话题吧。 她跟七皇子敢赌一把的基本就在于他们都相信皇帝最后能掌控大局,可万一皇帝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呢,万一太子策反的人更多呢?万一三皇子跟四皇子加起来实力更大呢? 过了那阵子兴奋劲儿,陈妃开始一阵阵发怵了,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陈妃侧头看了看抱琴,想着能从什么地方撬点信息出来。 抱琴发现了陈妃已经坐立不安了,她主动开口道:“娘娘,这李贵人都生了这么许久了,怎么太医还不来。” 是啊,太医没来,皇后是派了翠竹去请太医的,要是太医没请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现在占了上风的不是太子,至于是不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陈妃想起那两个只知道卖弄的蠢货就觉得不太可能。 当然陈妃对三四两位皇子的评语可能有点不太客观,不过京中第一大势力就是皇帝了,下一个是太子,三四两位皇子不过是在夹缝中捡东西的,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要是太子都没成功,那两个就更别想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陈妃接口道:“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吧,等等再说。” 这回可不紧张了。 七皇子是等腰牌拿到手才走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太监服,穿皇子服风险性太大,宫女又没这么高大的,所以七皇子决定一路扮太监直到养心殿了。他选的去养心殿的路,正巧是抱琴也看上的那条,从御花园翻出去的路,这一条路上侍卫不会太多,再加上他还有个腰牌做后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悄无声息的翻过三四面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七皇子在路上可能会花费比较多的时间。 视线切换到养心殿,目前养心殿表面上有三方人马。 皇帝坐在龙床上,身上披着被子,闯进后殿的还有太子跟三四两位皇子,除去侍卫不算,加起来一共四个人,至于为什么是三方人马,因为三四两位皇子是一起进来的,他俩是一拨的。 太子是第一个窜进养心殿后殿的,皇帝阴沉沉的醒来,命人点了蜡烛,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真到这紧要关头,太子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着父皇的脸,早先想好的退位让贤之类的说辞似乎都卡住了。 没等太子调整好状态,三皇子和四皇子又窜进来了。 逼宫的两方人马怒目而视,连皇帝突然笑了笑都没发现。 三方人马僵持了一会,太子脸上红了又白,抖了抖手上的诏书,道:“父皇,儿臣已经当了三十九年太子了,这就是禅位诏书了,您只要在上面盖上大印,您就是太上皇了。” “不错!”三皇子那边也开口了,他也拿出一份诏书。 “小忠子,去拿过来。”皇帝道。小忠子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全名张忠志,在皇帝面前当一个小字,不过年纪四十多了,宫里人都尊称一句忠公公。 忠公公接了诏书,捧到皇帝跟前,皇帝先看了太子的那一份,然后又拿起三皇子的那一份看了看。 也许是皇帝眼睛不太好使,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算完,放下圣旨,皇帝突然来了一句,“皇位只有一个……”你们不好分啊。 因为事态的发展跟太子早先盘算的不太一样,又是这种关系重大的逼宫,太子其实是全凭冲动,到现在脑子已经蒙了。 他原想着进到养心殿之后,凭着身后的侍卫强迫皇帝在诏书上盖上大印,将父皇软禁起来,再在明天早朝上宣布,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前半部分进行的很是顺利,可是他的计划里并没有三四两位皇子的出现啊。 三四两位皇子倒是计划到了太子的出现,他们本就打算在太子动手后分一杯羹的,太子又不能出宫,在他的人手里拉拢几个不那么忠心的人也不算太难,不过太子都进来这么久了,居然什么都没干,也算是打乱了他俩的计划。 三四两位皇子是打算在太子强迫皇帝盖大印的时候进来的,然后趁着双方不备,夺取胜利果实的。但是现在太子没动手,父皇看着也一点都不慌张,然后呢?三皇子跟四皇子对视一眼,都打定主意等太子的行动。 反正包围养心殿的侍卫不是他俩的人就是太子的人,这屋里总有一个人能当上皇帝的。 皇帝拿着三皇子的诏书,问道:“你当皇帝,老四是摄政王?你俩商量好了?” 基于老皇帝的威压,三皇子刚想开口,随机反应过来道:“这个父皇就不用担心了,我跟四弟亲如一人,不会起冲突的。” “那六部你们准备怎么分呢?还有军队,现在可都在你们二哥手里。”老皇帝好像是帮儿子出主意似的,完全不在意他们要夺位。 “这种事情就不劳父皇操心了,我和三哥自己商量便是,父皇赶紧盖了大印才是正经事。”四皇子阴沉着脸道。 老皇帝摇了摇头,又问太子,“你着什么急,你都代朕去祭了三回天了,朕原本打算明年就……” 太子脸色一僵,按了按腰间别着的大刀,眉头都快能夹死虫子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儿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父皇还是速速盖了大印才是。” 只见皇帝侧身摸了一模,像是从枕头下面掏出个大印来,道:“朕要是在这两份诏书上都盖了章,你们觉得明早朝臣会相信谁?” 老皇帝毫无先兆的退位,要是只有一份诏书,那块遮羞布还能勉强挂着,要是有两份诏书,那谁都当不了皇帝。 太子跟三四皇子对峙,但是谁也不肯先动手。 皇帝叹了口气,说:“没多长时间了,朕这两天睡的一直不好,隐约记得太子进来的时候自鸣钟已经响了丑时的点,现在耽误了这么久,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你们如何能在明早早朝之前收拾好一切呢?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开始听政了。” 逼宫的两方人马脸色一僵,不得不承认他们迟早得斗一下,而且这所谓的迟早,无非就是先抢大印还是先干掉对方而已,加起来前后不超过一刻钟。 太子的刀抽出来了,那边两位皇子带来的人马也都严阵以待了。 这个时候,穿着太监服侍的七皇子踢破窗户,冲了进来。他连滚带爬奔到皇帝身前,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木棒,挡在皇帝跟前,脸上坚定又带着一点小慌张,道:“父皇是真命天子,几位皇兄如何能做的出这种事情来!简直不忠不孝!” 以前真没看出来他能有这份心。不仅是七皇子的三个哥哥,连皇帝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逼宫的双方又相互瞪视几轮,太子忍不住先动手了,养心殿后殿虽然大,不过也就能站下三五十人,一旦动起手来,地方很快不够用了。 七皇子倒是一直坚定的挡在皇帝跟前,虽然缩了缩脖子,但是随即又挺了挺胸膛。他在路上只见过一班侍卫,而且那侍卫头领似乎是认出他来了,而且全然不在乎他手中的腰牌,七皇子就知道他这次赌对了。 特别是到了养心殿居然就这么进来了,这说明什么问题,太子和三四两位皇子的路上埋伏的人马全被清理掉了。 皇帝看着眼前相互厮杀的三个亲兄弟,突然一阵厌烦,他闭了闭眼睛,说了一声“动手吧”。 第24节 帘子后面,从那张巨大的龙床上立刻跳下来二十名身穿铠甲的士兵,这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跟那些从世家子弟里招募的侍卫不一样,刀刀见血,步步夺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养心殿里就躺到一片了。 这就看出来皇帝偏向太子多一些了,他身上只有几道浅浅的刀痕,而三四皇子身上已经淌血了。 “压下去。”皇帝疲惫的声音响起,正殿里的人片刻退的干干净净。 小忠子拿了披风过来给皇帝套上,皇帝站起身,对还在发愣的七皇子说:“瑞诚,你跟我去偏殿歇一会,马上就要上朝了。” 坤宁宫里,随着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皇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是大体知道太子的计划的,比如他打算趁着子时换班时动手,现在都已经丑时三刻了,还没消息传过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太子失败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对翠竹说:“你从小跟着我,这最后一件事情你得帮我办到。你帮我看着瑞永,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娘娘,翠竹是娘娘的人,翠竹跟着娘娘。” “我得先走一步了,我穿着这身衣裳死了,皇帝想必能给我留几分颜面,不会废了我的皇后之位,那样我的瑞永和长公主也能留几分颜面。只要我还是皇后,瑞永就算被废,身上还留着一个嫡子的名号,总是能有点用的。”皇后声音不大,慢慢的将这段话说完,翠竹已经泣不成声了。 皇后握着翠竹的手,又说:“陛下是不会为难一个死人的,这么多年你做事我也放心,等我去了之后,坤宁宫可能会封闭一段时间,你就留在这宫里,也算是个去处。” 说完这话,皇后平静的起身,去了寝宫,走到门口,她又转身对翠竹说:“我要留你一个人受苦了,你别怪我。” 景阳宫里,李贵人费劲力气终于产下一个全身青紫的男婴,在嬷嬷用力拍打下发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哭声,永和宫的管事太监带着太医来了,而那块属于皇后宫里的腰牌也被送还到了抱琴手里。 天边出现第一道晨光,抱琴的手心依旧温暖而干燥,早朝的钟声敲响,陈妃拍拍抱琴的手臂,笑道:“别担心,都过去了。” 危急时刻的相互陪伴能显著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而在太子逼宫的晚上等儿子的消息,对陈妃来说,很显然是属于这一类事件的。 ☆、029 早朝,太子没来,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没来。 皇帝铁青着脸,眼中似乎还有泪,宣布了让全部朝臣下巴都能掉下来的旨意。 太子被废,囚禁于毓庆宫,三皇子和四皇子谋反,关于宗人府大牢。 太子被废了?那个从小就跟皇帝相亲相爱,天天腻乎在一起的太子被废了?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再加上不想触皇帝的霉头,这一天早朝除了皇帝宣读圣旨,竟没有一个人有本要奏,众位大臣都都默默的将这个消息吞了下去,打算回家再慢慢咀嚼。 皇帝一夜没睡,头疼的要死,刚从乾清宫退朝出来,就看见月华门前跪着皇后宫里管事的太监,李德才。 皇帝揉揉脑袋,厌烦道:“又怎么了?” “皇后娘娘去了!” 皇帝眼前一黑,左右摇摆两下,栽倒了。 下面一段时间宫里的混乱可想而知。皇帝晕了,皇后死了,宫里太后太妃一个没有,唯一的贵妃是四皇子的母妃,早朝的时候已经被皇帝一杯毒酒赐死了,李贵人刚生了孩子,现在血流不止,眼看着就要没气了,后宫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顿时乱成一团。 怎么办? 其他事情都先停下来,先等着皇帝醒来再说。 要说管事,其实宫里那几个妃子商量着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是名不正言不顺,上头没个主子发话,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口,说咱们几个管事吧。这是越权啊,又有太子逼宫,三皇子四皇子谋反这种事情在先,谁现在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抱琴呢,她精神一直紧绷,睡不好觉,又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里一夜没睡,她发烧了,第二天早上一回到坤宁宫交了腰牌就晕沉沉的睡下了。 亏的是皇后去了,坤宁宫主事的姑姑这会没功夫操心别的,才让她一觉安安稳稳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烧退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抱琴睡了一整天,元春是既担心又害怕,这么大一个皇宫,人口加起来也有好几万,真正跟她一处来的,只有抱琴一个,而抱琴又睡得醒不过来,元春扭着手帕纠结了一整天。 宫里的规矩,宫女生病多数是要送到专门的房子里去熬着的,熬过去了就继续回来上工,熬不过去就只能跟大家说再见了。 元春这还是第一次在宫里尝到孤立无援的感觉,平常有抱琴在,不管她怎么生气发脾气总还是有个人跟她说话的。现在抱琴面色通红睡在那里,叫也叫不醒,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元春还不敢上报,生怕从此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好在抱琴醒了。 抱琴跟皇帝可以说是前后脚醒的,她刚收拾好自己,又吃下一碟高糖的点心补充能量,告诉元春她没事,就是一夜没睡累找了,皇帝就带着一串宫女太监还有太医到了坤宁宫。 一半是皇后的交待,一半是不敢做主。皇后还穿着金黄色的大装平躺在正殿里,皇帝不敢过去,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差太医上前查看了。 太医回来摇了摇头,皇帝眼睛一闭,要将眼泪憋回去。他与皇后从十四岁成亲,到现在四十多年,育有一子一女,虽然她先死了……也算是相守到白头了。 皇帝昨天晕过去之后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隐隐约约想了许多,其中就包括对皇后的处置,当然他迷迷糊糊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倒是皇后这一死将所有的事情都抛给他了。 怎么办?皇帝潜意识里是明白的,但是除了潜意识,他还有现实问题,比如他跟皇后的一双儿女,还有这天下安定。 “皇后病逝,太……”皇帝及时制止了自己将那个子再说出来。深吸两口气,皇帝平静下来,缓缓道:“皇后病逝,瑞永和长公主服丧三年,其余皇子公主服丧三个月。凡官员和有爵位者百日内不等有娶嫁做寿,不得有宴席。” 翠竹跪在皇帝跟前,听到这道旨意,默默流着泪对皇后说了一句,娘娘安心吧,虽然皇子公主服丧的日子被减到了三个月,但是皇帝也允了您以皇后之礼下葬。您放心吧,我会守在宫里看着大皇子的。 皇帝又扫过坤宁宫的宫女太监,道:“你们也算是送了皇后最后一程的人,坤宁宫是要关上了,你们的去处日后会有内务府安排……要是有什么要求,想出宫的话,朕看在皇后面上,今日就能做主了。” 抱琴心碰碰跳起来,不能出去,不能出去,要是现在出去了,家里人都还是奴才,半点谋生技能也没有,将来还是要跟着荣府一起死。 先开口的是翠竹姑姑,经了皇后过世,短短一天,她脸色就憔悴了许多。“陛下,奴婢从小就跟着皇后娘娘,现在也离不了娘娘。奴婢想在这宫里做个扫地的宫女,将娘娘住过的地方扫的干干净净的,想必娘娘看见了也会开心的。” 皇帝答应了。 下来又有几个宫女说话,有人是愿意出宫的,特别是一些已经过了二十的宫女,还有一些进来没多久的,打算等内务府再次分派。 抱琴没说话,她虽然顶着个宫女的头衔,也入了国家编制,但是实际上,她这编制有点“委托培养”的架势,至少现在还是归原籍管的。 抱琴刚松了口气,谁知她家小姐上前磕了个头说话了。“臣女愿意在这宫里给皇后娘娘服丧三月,抄写佛经。” 大家都跪着,没人能看见皇帝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的沉默大家都感觉到了。 我的小姐啊,你上去凑个什么热闹,你不是这一茬人里的。你要是不说话,指不定就连人带东西被送到陈妃宫里,由你将来的婆婆接手了。而且你将来是要被赐给七皇子的,这样虽然能暂时刷一刷皇帝的好感,但是不利于将来构建和谐美好的婆媳关系和夫妻关系啊~ 元春一点没听见抱琴的呐喊,自以为走了一步好棋,“希望陛下成全。” 小姐,你要服丧服一年好不好,三个月太没诚意了。 皇帝沉默片刻也答应了。 然后就是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了。 因为跟元春暂时还处于捆绑销售的状态,抱琴也只得留在坤宁宫了。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交泰殿是皇后接受正式朝拜,接待外命妇的地方,原本宫女太监一共四十多人,到了下午,就只剩下三个了,翠竹,元春和抱琴。第二天早上,内务府又派来了八个人,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分别负责坤宁宫和交泰殿的清扫等等工作。 年纪大了总是心软的,皇帝下了明旨,翠竹依旧是这里的管事姑姑。 前朝的事情皇帝一点点处理,后宫的势力被重新洗牌了。 皇后病逝,三皇子的生母刘嫔和四皇子的生母李贵妃都被皇帝一杯毒酒赐死了。宫里现在主位的娘娘还剩下四个妃子和五个嫔。皇帝一道旨意让四个妃子分别负责一块,参照旧例处理公务。 六皇子的生母赵妃体弱多病,五皇子的生母吴妃跟她儿子一样都有点儿二缺,另一个王姓的妃子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公主,而陈妃有一个在太子逼宫那天晚上大放异彩的七皇子,所以这宫中势力将来的走向显而易见。 太子被废,皇后病故,这两条消息将贾府一下子打击懵了。可是服丧期间是去不了宫里的,就是有心要赵氏去打听消息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不过人绝望的时候总是能抓住一线希望的,贾府就紧紧抓住了废太子被囚禁在毓庆宫里这一条,毓庆宫从本朝开始就是太子的住所,皇帝将废太子安置在那里,莫非将来还是要起复的?而且废太子还有一个很是受皇帝宠爱的皇长孙康和,现在被安排在了北五所,皇帝还将他每天带着身边。 再加上宁府跟废太子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贾府只能紧咬着废太子会起复不放了。 坤宁宫已经处于半封闭状态,宫女本来就是有差事才能出宫的,托元春的福,现在出坤宁宫的机会只剩下以下几种了:领月例银子,去浣衣局送脏衣服,领洗干净的衣服,每季一次做新衣裳,还有就是扫帚不好使了去内务府领。 坤宁宫现在一共十一个人,翠竹姑姑整天都不说话,每天从早到晚跪在皇后娘娘的灵前,一炷接一柱的烧香。八个打扫的宫女太监,一半是新进宫的,训练好久都学不会其他手艺的,还有一半是犯了错被主子退回内务府的,总之,坤宁宫现在满是哀怨的气氛,再加上已经是深冬了,连片绿叶子都没有,日子过得无比凄惨。 抱琴现在跟着元春,每天除了抄佛经就再没其他活动了。 四妃联合理事已经有几天了,这天她们凑在赵妃的景仁宫,商量一件连先皇后都没办妥的事情,那就是李贵人新生下来的九皇子的去处。 九皇子不受宠是真的,他生下来的那天晚上,皇后死了,太子逼宫了,最后连他亲娘李贵人也没撑过第二天去,谁都嫌忌讳,没人愿意接手。几人拿这事去回皇帝的时候,皇帝皱了皱眉头,“你们看着办。” 皇帝太不负责任了,这种我们决定不了的事情才来找您的,您哪怕随便指派个人呢,金口玉言,没人有异议的。现在可好,为这事都商量了好几天了,从逐个谈话到逐个威胁,就没一个答应的。 但是也不是没有进展的,比如四妃目前达成的共识就是绝对不会放到她们四个宫里。 ☆、030 四妃联手的最终结果,就是这孩子归周嫔养了。 周嫔今年三十五了,有个二十岁已经出嫁的公主,除了因儿子叛乱被赐死的刘嫔,她是嫔位上年纪最大的一个,看得比别人都远一些。 比如皇帝身体有些不太好了,原本三日一次的朝会被改成了五日一次,养心殿的西侧殿被改成了太医值班处,有两个太医随时待命。活着的嫔只有她跟虞嫔有孩子,虞嫔是一儿一女,八皇子才十岁,她则只有一个女儿。剩下的三个都是二十出头,想的还是皇帝的恩宠,对于未来的打算都是模模糊糊的。 比如有了儿子的太妃是可以出宫的,比如没剩下的太妃跟太后投缘的可能会留在宫里,不投缘的就只能去尼姑庵了。皇家的尼姑庵,排名仅仅在冷宫之后。 于是她先是随大流稍微推辞了两次,在陈妃再次跟她商谈的时候,有点委屈的答应了。这孩子老皇帝不喜欢没关系,只要他对新皇帝没威胁就行,将来一个王爷是跑不掉的。 等到孩子的事情妥善解决了,差不多该办过年的事儿了,不过今年还能过年吗? 还在皇后的孝期呢,皇后是十一月初四殁的,就算按照皇帝所谓三个月的孝期,那也到二月初四,刚好把整个年全包进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过年事多,几个妃子虽然表面上是合作了,但是暗地里谁也不服谁,而且她们都没兴办这种重大场合的经验,万一时候出了事情相互推诿,撕破脸皮,就没法一起平静的玩耍了。 不过年也是有其他事情做的,比如七皇子已经满了二十,过完年就该出宫建府了,陈妃想着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给儿子挑些合适的宫女太监伺候着。 其实她第一个看上的就是抱琴,这孩子沉稳、遇事不慌张、会说话,又摆的住架子,做个管事儿宫女绰绰有余。唯一不好的就是她那个主子,下的一手烂棋,还真当皇帝看不出来她是拿皇后做幌子,想留在宫里么。 不过这事不能着急,她们管事的四个妃子现在是相互牵制,暗地里使绊子,她得徐徐图之。 记得皇后曾流露出皇帝想将元春赐给瑞诚的打算,或许可以借着他出宫建府的机会跟皇帝提一提? 不过元春,除了家里有银子还有什么优点呢? 现在宫里都知道元春有银子了,这来源于元春做的一件傻事,其实事情的起因还是在抱琴身上。上回抱琴生病,在床上睡了一天,元春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她突然发现她离了抱琴什么都不行。 进宫这些日子,她跟抱琴好像掉了个个儿似的,她除了整日在房里待着等抱琴的消息什么都做不了,而抱琴呢?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跟皇后宫里的人混了个脸熟,有人帮她打热水,有人给她留点心,甚至翠竹姑姑见了她都能笑上一笑。 从那天开始,元春就强迫自己尽快独立起来,母亲说过抱琴只是丫头,主意还是要自己拿的。王嬷嬷也说过自己品貌上佳,头脑聪明,定能在宫里占有一席之地。 母亲和祖母教了自己那么多东西,难道就要被自己浪费掉了? 于是在皇帝面前,元春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顺利的留在了宫里。 对于元春的变化,抱琴也有所察觉,元春似乎不怎么爱发脾气了,同时也更加的沉默,跟她说话也都是指派她去干个什么,原来语气里那点商量的成分一点儿不剩了。 但是这种转变并不会带来太好的结果。所谓三代成就一个家族,贾府传到第三代就开始衰败了,她们教给元春的东西都有点浮于表面,在宫里似乎并不怎么适用。 比如抄经书这件事情,元春是每日都抄,攒下一本就供在先皇后灵前,看着是挺好一件事,等到皇帝来了,看到那一摞摞经书也知道元春的工作量和心意了。 不过这事儿如果是抱琴来做,她就会将经书在皇后娘娘灵前烧掉。 首先每日她都领了宣纸,墨锭毛笔也没少用,只要在皇帝来之前烧上几张让他能闻见个味儿就成。 皇帝要是真心记挂着皇后,这些事儿他都会打听出来的,要是他不是真心的,你在灵前堆满经书都没用,更何况还有一个日日烧香的翠竹姑姑呢。 第25节 两者相比,将经书给皇后娘娘烧掉显得心意更足,而供奉经书这种事儿,相比之下就有邀功的嫌疑了。 一个是能看见工作量的,一个全凭皇帝的想象,以无形对有形,高下立现。 而且还有一点元春没想到,她是皇后宫里的女史,原先的职责是抄写圣旨,但是那个时候的活都是抱琴做了,元春她就不怕两人字迹不一样露馅了吗? 看着元春刻意摆着架子还沾沾自喜,抱琴也懒得提醒她了,只每日去给先皇后上两柱香,再烧几张佛经便罢。 这是元春做的第一件蠢事,还有第二件呢。 这一件就跟宫中盛传元春有银子密切相关了。 抱琴那次病愈之后,元春问了她银子放在哪里。抱琴觉得有点不对,但是这银子也不是她的,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了元春,还将这些日子赏给别人的银子数目告诉了她。 再后来,元春就自己赏人了,当然是属于动动嘴皮那种,比如当着扫地宫女的面说让抱琴赏她十两银子,仅仅因为她进来给擦了桌子扫了地。 再比如给看门的公公二十两银子喝茶,好吧,这个主意元春也觉得不太好,不过她是实在想找一个能帮她往家里传递消息的人,现在是广撒网而已。 抱琴暗地里劝了几次,说黄嬷嬷当初是怎么说的,宫里的规矩是什么,观察着元春的表情不像是没主意的,但是元春现在有事了基本不跟她商量,她也没办法。 只能在心里暗暗呐喊,小姐,宫里多少年都是这么赏下人的,你这是哄抬物价,不合理竞争啊~ 当初从她们进宫到元春管银子之前,抱琴一共赏出去五百两左右,这元春才管一个月,就已经两百两了。 抱琴有点儿担心,就算不考虑元春这种行为会拉低自己的智商,就照她这么散下去,贾府多少银子都不够的啊。 怎么办?只能期待未来的太后娘娘早日能将她拉出去了。 今年过年宫里没有宴席,也没有任何庆祝活动,不过皇帝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三十晚上御膳房还是做了顿好的,给各宫送去了。 而皇帝呢,带着小忠子两个人,提着一盏灯笼去了毓庆宫。 皇帝没进去,只在门外看了看。废太子一人坐在院子里喝酒,举止癫狂,甚至还脱了鞋子去敲酒坛子。 当初拿金丝线镶边的衣服已经成了破皮烂袄;一丝都不会散出来的头发已经枯黄,蓬在头顶;原本莹润的脸颊也已经干瘪下去;原本铿锵有力的嗓音也只剩下了嘶哑的啜泣。 手上有些污黑的脏污,还抓着已经有点破损的大碗一碗碗往里灌着。 皇帝突然退后两步,从小忠子手里抢了灯笼一路跑回了养心殿。 新年的第一天,皇帝就没起来,太医院十几名太医一个个进去摸脉,最终只得到一个结果,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个消息,目前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勒令太医不许外传,之后便批了披风坐在炕上一条条写他在这最后半年的计划。 排第一位的,自然就是他的龙椅归属了。 将几个儿子的名字往纸上一些,皇帝无比烦闷的发现他只有一个七皇子可选了,或许还能加上皇长孙康和? 不行,康和的名字被写上又划掉了,太子是因为逼宫被废的,康和有这么个爹也算是德行有亏,当不得皇帝了。 皇帝在心里想事的时候,还是偷偷称呼废太子为太子,这个多年称呼他叫了三十九年,早就习惯了,也许到死也改不过来了。 皇帝想到太子,走了会神,才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下届皇帝人选上来。皇帝是真的不想选七皇子,他除了太子谁都不想选。不过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了,再拖下去就来不及培养了。 还是太子好,培养了三十九年,不管什么政务都做的熟熟的。皇帝突然有些后悔,要是那天发圣旨的时候留点余地,没说太子逼宫就好了。 七皇子瑞诚,皇帝在他名字下面划了一道。 那天太子逼宫,他一个人从北五所出来,先去看了陈妃,然后又走了御花园的小路,这才到了养心殿,据说路上还遇到一个从皇后宫里出来,被派去照看李贵人的宫女。 心机有点重,而且完全不管还留在北五所的八弟,没有兄弟爱。皇帝全然忘记了当日太子逼宫时,他见到七皇子冲进来时的喜悦。 六皇子瑞安,皇帝将他的名字涂去了,当初给他起名字叫安就是为了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除此之外,再无他求。瑞安没上完上书房的课,没上完骑射课,说不定比皇帝还先死。 唉,老皇帝重重叹了口气。 下一个被涂掉的是二皇子瑞清,瑞清的生母是个宫女,身份不够。而且瑞清也不是当皇帝的料,他心思全在打仗上,心眼还没瑞安多,就更玩不过那一大堆朝廷命官了。 五皇子瑞定?这个也不行,早先他还住北五所的时候,就时常有人来报他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当皇帝的有个癖好不足为奇,但是不能奇葩到吓人的地步。 这么看就只有瑞诚了,皇帝又拿了一张纸,写下了太子的名字瑞永两个大字,随后想了一想,在后面添上义忠亲王四个大字。 还有贾家,皇帝皱皱眉头,他也护不了多久了。皇帝写下瑞诚两个字,在后面又添上了元春的名字。这姑娘有点不那么机灵,不过要是皇帝下旨封她做七皇子侧妃,至少还是能保住贾家一段时间的。 还有谁?江南的盐税,皇帝犹豫许久,将林如海的名字写到了瑞永后面,既然将天下给了七皇子,那就把江南的盐税留给瑞永好了,也让他有个自保的能力。 想了这许久,皇帝有点累了,便放下笔打算小睡片刻。 ☆、031 这是抱琴过的第二个年,没有在贾府那个舒服,可能是因为元春去说了什么,也有可能是因为坤宁宫房子多,她跟元春已经分开住了。 因为她们在坤宁宫,又是打着给皇后服丧的名号,除夕晚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后烧纸了,然后翠竹姑姑那场悲痛的哭喊也让抱琴跟着流了不少眼泪,再然后就是各回各房了。 三十晚上抄佛经,抱琴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庆祝过年。 抱琴自从九月二十五之后,就再没见过家里人了。总说让母亲买点好些的香脂擦脸擦手,也不知道她买了没有;父亲的烟不知道是不是还抽的那么凶;还有大哥,老实的连她这个妹妹都看不下去了;小宝,小宝应该长高了,不知道他跟着惹祸精宝玉去学堂有没有被欺负。 唉,抱琴抄了通宵的佛经,第二天早上去皇后灵前烧了。 不止是抱琴,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不开心。皇帝病怏怏的没精神,谁敢表现出自己开心呢? 皇帝一病病到正月初八,太医三分之二都守在宫里,宫宴取消了,大臣们每天都胆战心惊的害怕宫里的大钟敲响。好在太医医术不错,皇帝身体底子也好,在正月初十他终于出门了。 正月二十,皇帝开笔开玺,下的第一道旨意就将废太子放了出来,封了他一个义忠亲王,又给了他一座府邸,准他离宫建府了。 皇帝现在九个儿子,就废太子一个被封了亲王,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在牢里关着,而最小的那个连名字都没有。 剩下几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拿眼刀活剔了义忠亲王。 不过第二道旨意,就让七皇子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皇帝让他去祭天了。七皇子吸了两口气放松一下,没事儿,亲王都是老皇帝死了以后新皇帝封自己兄弟的,父皇这是咒自己早点死,而且这样以来,义忠亲王就完全没有当皇帝的可能了。 在皇帝宣读第一道圣旨之前,丞相和内阁几位曾将被皇帝叫去谈话的官员都捏了把汗,因为谈话的内容很是惊悚,皇帝想让太子复位。天地良心,前太子是要逼宫的好吧,这样都能复位,让历史上无数个没能登上皇位的太子们情何以堪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说话表示反对,皇帝怏怏的,最后不欢而散。 到第二天早朝,他们生怕皇帝要下旨恢复废太子的太子之位,现在还好,只是封了个亲王,总算不用撞死在乾清宫了,于是反抗的声音几乎没有。 这是件大事,不过跟抱琴关系不大。跟她关系最大的是月例银子,皇后殁了对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影响有多大,单单从月收入就能看出来。 基本工资也就是月例银子是内务府算好了统一发放的,皇后在不在抱琴都是八两,但是还有所谓的“灰色收入”呢,比如皇后差她出去办个什么差事,或者因为宫里有什么喜事发个阳光普照奖,皇后宫里都是最多的。但是现在皇后不在了,这份收入就没了。 说到这儿,就又要提到元春撒钱了,她也不是主子,也不是刚进宫那会了,充其量也就是高级宫女,到现在都还在撒银子,特别是门口看门的两个太监,拿了都快一百两了。 可是抱琴又没法说,上次只隐隐提了句能到这种地方守门,想必也不是什么受器重的,就这一句,元春就瞪了她好久。 我说姑奶奶,你都敏锐到能听出来我的画外音了,就不能再往前想想么。 得,不说了。 今天是二月初五,是皇后殁了之后抱琴第一次出坤宁宫,她和另一个看起来有点木的宫女晓晴去领整个坤宁宫宫女的月例银子。 上几次都是翠竹姑姑去的,不过她今天早上起来有点头重脚轻,怕是伤风了,因此待在坤宁宫修养。这就说到大宫女的好处了,她生病虽然也要往上报,但是因为是前皇后唯一剩下的宫女,管事的妃子怕担干系,便做主将她留在了坤宁宫的静室里,还找了太医院的医士一名,去给她看诊了。不过银子还是得有人去取的,翠竹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差抱琴去了。 元春还因此甩了脸色,抱琴倒是能猜到一二,虽然这活是奴婢干的,但是坤宁宫整个上下就这么点事可做了。眼瞅着已经出了皇后的孝期,皇帝一点动静都没有,元春这是闲得害怕了,她都已经十七了,贾府上一辈的姑妈贾敏是十五定的亲,十六出的嫁,她的两个嫂子也都是十五六嫁进来的,再拖下去,她名声就要不好了。 抱琴没工夫去安慰她,元春过了年十七,她都十九了,当然抱琴不觉得十九有多大,也不想在这个年纪就成亲,但是她哥哥比她大了两岁,今年都二十一了,她要是再找不到出路,她哥哥就要在荣国府成亲了。就算她现在身份高了,又陪着小姐进宫了,她哥哥的娘子选择范围也无非是从在大院里打杂的丫鬟变成在太太院里打杂的丫鬟,从本质上来讲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荣府的人。 按照荣国府下人那个盘根错节的劲儿,两门亲戚一攀,整个荣国府至少有一半下人都能跟她扯上关系,顺带还能加上宁国府四分之一的下人。 抱琴不禁打了个寒颤,晓晴抬头看了看,小声道:“抱琴姐姐,你冷了吗?” 抱琴摇摇头,没说话。她俩是宫女,在宫外办事讲究的是悄无声息,不能打扰主子,因此连话也不能大声说。 发月钱是个肥缺,虽然不能像荣府那样拿了银子去外面放印子,但是就单单领钱这一项来说,能给人带来无比的满足感,自然在宫女们心中的地位就会高那么一点点。 现在这份差事是陈妃在做的。 这也是抱琴第一次白天来永和宫。 领月钱在永和宫头一进院子的西侧殿,发钱的是个小宫女,记账的是个小太监,宫里的规矩,宫女是不能识字的,这个抱琴有点想不通,像她们这种跟着主子进来的丫鬟基本都认字,这条规矩有点双重标准的嫌疑。 旁边站着的就是监管的大宫女了,这个人抱琴见过,当日陪着陈妃娘娘一起去景阳宫的就是她。见到来领钱的是抱琴,那人笑了一笑,走过来拉着抱琴道:“好久都没见你了,来陪我说说话。” 抱琴同样堆起笑容,跟同她一起来的宫女晓晴道:“你先排着,我去去就来。” 这一领,就把人领到正殿了。永和宫的正殿五间屋子,大宫女领着她进了正殿,先去回了话,这才带着抱琴到了西边第二间。 正殿里虽然只有两个宫女站着,不过还是在屋里摆了两个火盆,上好的银丝炭将屋子烧的暖洋洋的。还是因为孝期的原因,没什么摆设,墙上就挂了几幅兰草松树之类的画。 陈妃娘娘就坐在炕上,皇后娘娘孝期未过,虽然皇帝明摆着夺了皇后的体面,将一年的国丧减到了三个月,但是宫里的人精们是一点话柄都不能落下的。 比如今天是皇后孝期过去的第一天,陈妃已经脱了灰色的孝服,考虑到皇帝的心情和先皇后的儿子成了现在唯一的亲王,陈妃换了一件青色的外袍,满足了皇帝国丧只有三个月的要求,但是皇帝万一现在又有反复呢?比如像废太子那样,这青色就是最素的颜色了,而且上面一点花纹都没有,让皇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唉,宫里混日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反正三年一升迁,只要没反什么大错,还有命在,就算不怎么受宠爱,但毕竟还有个工龄在哪里,运气好的三年升一级,运气不好的六年升一级,总是能过去的。 抱琴行了礼,道:“多谢当日娘娘指点,今日总算能有机会感谢娘娘了。” 陈妃点头笑道:“也是你应得的,听说你第二天生病了?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已经好了。”这消息传的可真够广泛的,不过也从侧面反映了陈妃娘娘对她有意思了。 陈妃喝了一口参汤道:“你这丫头看着年纪不大,怪会说话的,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回娘娘的话,奴婢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连带父母都在荣府里当差。”说到父母兄弟,抱琴嘴角翘起的角度稍微往上了那么一点点。 “能有你这么聪明的女儿,想必你家里兄弟也差不到哪儿去。”陈妃满意极了,这抱琴还真能领会她的意思。 “行了,让良雪带你去领银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陈妃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挥手让两人离开了,待的时间太长就不符合常理了。 从陈妃宫里出来,抱琴几乎都要跳起来了,未来的太后娘娘都已经答应了,还愁什么。 比如这句“你家里兄弟也差不到哪儿去”就是说可以给她家里人一个机会,还有“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就是说她将来能经常跟未来的太后娘娘见面,抱琴身上的犹豫一扫而空,轻的都要飞起来了。 至于陈妃,对抱琴的回答也很是满意,有些事儿不能明着说,宫里没事都是暗示来暗示去的,谁都不肯落把柄,至少从今天看,抱琴的这项技能基本满点,就冲着这一点,再加上她的聪明劲儿,这人就值得培养。 至于她家里还有几个人在荣府当奴才,这个对陈妃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要再等等,等到老皇帝……之后再说,刚好也能看看抱琴的耐性究竟如何。 于是在陈妃跟老皇帝唠嗑的时候,老皇帝突然想起来他将要出宫建府的七皇子现在后院还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这七皇子不出意外就是下任皇帝了,这么一看稍微有点寒碜,于是皇帝大笔一挥,元春连带抱琴被打包送到了北五所七皇子的住处。 ☆、032 北五所和南三所都是皇子的住处,皇子六岁起到二十岁出宫建府都住在这里,不过本朝皇子不多,南三所一直都没用上。 七皇子住在北五所的头所,头所的上一个住客是二皇子瑞清,也许是因为住过同一个院子,二皇子跟七皇子的关系比其他人稍微近一些。 北五所还住了两个人,一个是虞嫔生的八皇子瑞乐,今年才十岁,住在北二所。还有一个是因为义忠亲王逼宫,而从毓庆宫里被动迁出来的皇长孙康和,康和跟七皇子一年生的,今年也该出宫了,他住在北三所。 元春进头所是去当侧妃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内务府就出了一道圣旨,先是给宫里的元春宣读,后来又去了荣府。 第26节 “这下总算是熬出来了!”等到将传旨的太监送走,老太太没忍住拍着桌子感慨道。 可不是么,王夫人那张因为贾珠死了再没笑过的脸,现在也有了笑意,七皇子隐隐有下届皇帝的迹象,她家女儿马上就要成娘娘了。 贾母的大花厅里坐着贾赦一个,贾政和王夫人,以及刚被请过来的宁府两位主子。 邢夫人拿不出手,又是继妻,尤氏跟她的身份地位差不多,等太监传完旨,俩人搭伴一起离开了。秦可卿刚进门,目前还没有参与家族讨论的资格,至于李纨,贾珠孝期没过,再加上王夫人见了她就心烦,她现在更是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几人恭维好了老太太又恭维王夫人,七皇子都代替皇帝祭过天了,现在又去了户部,当年太子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户部么,这么说七皇子妥妥的下任皇帝跑不了了。元春是七皇子后院第三个有正式名号的人,皇贵妃咱不敢奢望,贵妃要看人品,而且新皇登基这个位子一般先不会放人的,但是至少一个妃位是绝对没问题的。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是二儿子有出息,这眼看着就成国舅爷了。 但是在坐有两个人不怎么开心,就是宁府的贾珍贾蓉父子俩。贾蓉娶进府里的那个,可是当初太子的私生女儿。当初这事儿能成,老太太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现在呢?眼看着太子成了废太子又成了义忠亲王,秦可卿的行情也跟着降了不少。 不过,冲着老皇帝宠大儿子的那个心,说不定将来还有转机? 贾母看到贾珍和贾蓉父子两个表情有点僵硬,便出言安慰道:“你们府上的那个,可不能受了委屈,将来……说不定还有用。” 话虽如此,贾母还是将大头压在了元春身上,实打实的国舅爷,将来要是能生下儿子,说不定还能有一挣大位的机会,怎么说都比义忠亲王的私生女要占优太多了。 私生女能带来的好处都不是明面上的,更何况就算都姓贾,那也是东府的人,两府共有一个祖宗不错,但是再往下算,就要出了五服了。 想到这儿,贾母催着王夫人说:“快去准备贺礼,等将来七殿下出宫,我们也得去拜访拜访。虽然元春在宫里出嫁就没了嫁妆,但是我们私底下补上,想来殿下也不会在意的。” 王夫人笑着答应了。 贾母又道:“把上回敏儿送来的那扇玉屏风添上,现在宫里挤,等到出宫建府了,元春就有屋子能摆上了。” 北五所是很挤,都是三进的院子,像八皇子这种还没成家的是完全够住的,就他一个主子。但是像七皇子这种就有点勉强了,万一再在出宫建府前生了孩子,那就不仅仅是挤的问题了,孩子养在正妃前面,单占一间屋子,侧妃只能被挤到左右配殿住了。 三进的院子,面阔五间,第一进是七皇子的书房和会客厅,最西边一间是七皇子妃专用的。第二进是七皇子的卧室,配殿住着太监宫女,也很宽敞,他一人就占了五间。第三进就是正妃和两个侧妃的住所了。 面宽五间,正妃一人占了三间,剩下两个侧妃一人一间,两侧的配殿一共六间,正妃又占去四间,剩下的两间就是两个侧妃的宫女们住的,单从住宿条件上来说跟在坤宁宫没任何区别。 但是级别提升了,元春从高级宫女升到了皇子侧妃,在她来说也算是质的飞跃了。 至于抱琴,她更是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癫狂的笑出来。 成为宫妃要不要画押她不知道,但是她做为宫女转组织关系的时候是要按个手印的。选秀那会进宫是第一次,相当于只办了个暂住证。等到元春进坤宁宫的时候她又按了个手印,正式成为了国家公职人员,至于这一次,她还是国家公职人员没错,但是组织关系已经从坤宁宫女史元春名下转到了永和宫陈妃名下。 似乎元春还不知道?那她现在的身份就相当于贾宝玉身边的袭人?呸呸,这个比喻不好。 抱琴越来越喜欢陈妃娘娘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将事情办了,一点都没打草惊蛇。 至于陈妃现在为什么不将抱琴明摆着提到自己身边,抱琴想着大概有那么两三个原因。 首先当然是怕多生事端了,她儿子才刚刚得了皇帝的喜爱,陈妃自己也才接管宫务不久,这么明摆着抢别人宫女的事情,虽然可以用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理由搪塞过去,但是总归不是太和谐。 二来么,抱琴还有一家四口在荣府手里捏着呢,要是走过明路,这四个人也不能放过。但是考虑到从别人家里要家生的奴才,搞不好就能落下个霸权主义的坏名声,所以还是得忍忍。 第三嘛,就是试用期的问题了,比如抱琴的机灵是真机灵还是短暂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个总得实验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比权量力,陈妃决定先给她点甜头尝尝,以观后效。 没有轿子,没有拜堂,没有高头大马,只有头所的两个小太监来帮忙提东西,元春就这么带着抱琴到了北五所,她很是失落,一生就结一次亲就这么了事了。 但是这还没完,东西放下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见七皇子的正妃,正妃娘家姓赵,名字叫做淑兰。虽然有个温柔贤惠的名字,但是这位正妃的性格……贤惠不好说,至少跟温柔完全不沾边。 据宫里的小道消息,董侧妃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被吓哭了。 抱琴是知道宫里传消息是多么不靠谱的,再说那个董侧妃选秀的时候她也见过,真是跟水做的一样,一碰就掉泪。 正殿里,皇子妃坐着,身后站着两个老嬷嬷,董侧妃也站着。一个穿着正红色的衣服,烈焰如火,另一个穿着水蓝色的衣服,温柔似水。抱琴眼角抽了一抽,急忙跟着她家小姐跪了下去。 元春行了跪礼,还磕了头,这才听到正妃的声音,“起来吧,长得是不错的,脸也挺圆的。”后面这句话好像没有必要加,名叫淑兰的正妃咳嗽了几声,又说:“望你进府后能侍奉好爷,早日给爷开枝散叶。” 元春上前一步,接了正妃递过来的礼物,金簪子一个,上面还镶着两颗宝石。 抱琴跟在元春后面,正好看到隔壁董侧妃的眼圈红了。 不是吧?难道董侧妃进府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董侧妃是选秀进来的,比按照高级宫女身份进来的元春的婚礼规格稍微高了那么一些,但是基本程序是一样的,比如拜见正妃。 那天淑兰赏给她的是一根鞭子,还说让她好好用。对于有点多愁善感的董侧妃青梅来说,这完全是晴天霹雳,而且正妃问过她名字后的那句话,直接就让她泪奔了。 “青梅?我家里常骑的那匹马就叫竹马。” 事后淑兰被婆婆陈妃娘娘教育了一个早上,青梅则收到了镯子一对作为补偿。 但是今天看到正妃赏了元春这么正常的一件礼物,也没问什么奇怪的问题,青梅伤感了,伤感怎么办?强压内心悲痛的最终结果就是眼眶红了。 “这是青梅,跟你一样的,不过比你早进门一年,你给她行个礼吧。”淑兰发话了。 元春依言先行了礼,因为两人实际上的分位是一样的,所以青梅又还了半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镯子一对给了元春。 这勉强算完事了,淑兰道:“回去收拾东西吧,剩下的事情等晚上爷回来了再说。” 几人散去,其实说散也没走多远,她们三全住在头所的第三进,青梅先来的占了最东边的房子,留给元春的只有最西边的了,而且从淑兰屋子的正门出来到元春的屋子,一共走了二十七步。 元春叹了口气,她排第三,不过好在七皇子现在就这么三个上台面的人,她可得抓紧时间了。 不过严格来讲,元春最多排第四。抱琴从宫里的小道消息得知,七皇子的第二进院子里住着他的“真爱”,真爱是抱琴自己加的,原话是“宠妾”。 这就是传说中先怀上七皇子骨肉,然后又因为淑兰马上就要进门而又被迫打掉骨肉的侍妾,珍丽。这人还顶着七皇子贴身宫女的头衔,住在第二进院子,是平日里跟七皇子接触最多的一个。 有了她在,连淑兰这个正妃都得靠边站。所以按照恩宠来说,七皇子府珍丽排第一,青梅排第二,正妃淑兰只能排第三了。 至于元春,她现在的恩宠为零,排在了最后一位。 当天晚上,七皇子回来就住在了元春房里,这个侧妃的名号终于实至名归了。第二天早上,元春揉了揉还有点酸的腰,带着抱琴,跟着淑兰去给她们的婆婆陈妃请安了。 ☆、033 元春充其量就是个侧妃,也就在刚刚圆房,或者逢年过节等等日子才能去拜见婆婆。早上,抱琴帮她选了个不那么正的蓝色衣裳穿了,也算符合她身份。 话说原来的女史是正三品,现在成了皇子侧妃,品级反而降了呢。 抱琴搀着元春,能感到她几乎将身上一半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亏得是皇后不在了,只用去正经婆婆陈妃那里请安,不然这一路走下来,先死的必定是抱琴。 虽然路不远,不过前面的正妃走的虎虎生威。好吧,其实也没那么快,只是抱琴现在相当于一人负重1.5倍,分外的累。 永和宫门口站的是陈妃的大宫女良雪,上回抱琴见了的。进了永和宫,淑兰就不能走那么快了,抱琴总算是在见陈妃之前将自己的气息调匀了。 侧妃再怎么要通过选秀,再怎么要下圣旨才能册封,她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个妾,婆婆见儿子的妾侍跟正室见侧室的的目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下马威。 不过这摆谱也有个度,万一不小心摆过了,其实为难小妾也挺跌份儿的不是。 良雪见了淑兰有个笑脸,道:“早上娘娘还跟我念叨,说整个宫里就我们家淑兰的气色最好。” 淑兰也笑着说:“娘娘能记得我才是福分呢。” “这个就是新来的了?”良雪扫了元春一眼,明知故问。 淑兰点头,“挺有心的一个人,一大早就起来了。” “娘娘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良雪上下打量着元春,脸红红的,还有点小喘气,人长的倒是圆润,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生养。 陈妃已经坐在正殿了,穿着紫红色底绣着不知道什么花纹的棉服,脖子上还有个项圈,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高高的绾在上面,几乎是按照妃子的品级,将所有能插上的簪子全别在头上了。见到良雪领着人进来,她将手上的茶杯放下,露出了手腕上像是赤金扭丝的镯子。 淑兰见到陈妃这样的打扮,脸上笑得更开心了,她这身可比自己大婚第二天来拜见的时候隆重多了,也难怪,一个见的是正妃,是自家儿子的媳妇,怎么也比元春离的更近些。 走到陈妃跟前,抱琴有点愣,陈妃身后站的一个端着盘子的嬷嬷跟她亲娘赵氏长的好像,没等她多看两眼,另一名大宫女良倩已经拿了垫子过来,元春要磕头了。 这种媳妇头抱琴是不用陪着的,她只用站在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行了。 等到元春磕了头,长得跟赵氏很像的嬷嬷掀开盘子上的红布,陈妃赏了元春一排金钿花头饰。元春红着脸接过来,下面该抱琴上场了,她将元春搀起,扶着她在淑兰身后的位子坐下,等到几人坐定,陈妃开口了。 “按理说第一次还要去见见各位妯娌,不过……估计得等到下次宫宴了。”停顿和沉默,就是宫里说“你懂的”的常用手段了。 皇后去了,要是将人都叫到陈妃宫里,陈妃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面子。 再下来就是人凑不齐了,原来的太子妃现在的义忠亲王妃跟着出宫建府了,从太子妃降到亲王妃,没事连面都不露;三皇子和四皇子人还在牢里,过年都在牢里过的,皇子府也被封了,自然是出不来的;六皇子又生病了,他家里的正妃也是出不来的。 这样算起来就剩下二皇子妃和五皇子妃两个了,请她们进宫来见自家儿子新娶的侧妃?说到底这还是皇后的责任,而陈妃现在还不是皇后。 又说了两句话,陈妃道:“按律你是能见母亲一次了,淑兰去安排,就在头所,好了回我,我好用印。” 元春很是感激起来又行了礼,“谢娘娘恩典。” 第27节 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正牌的婆婆和儿媳妇聊天,比如七皇子吃的什么,什么时候睡,每月睡正妃几次,睡侧妃几次等等问题。不会问的这么明显,但是大体是这个意思。 最后,陈妃总结道:“他父皇器重,瑞诚现在忙。”这句话说的很是骄傲,抱琴都能看见陈妃眼里透出光来。“你把院子里的事情安排好了,他也能放心办差。” 淑兰点头,“娘娘说的是,这院子里的事情可不都得以爷为先吗。” 陈妃满意的笑了笑,又看着元春说:“你今儿是第一天,想必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儿就不用来了。” 收到这个送客的信号,淑兰先站起来,元春也借着抱琴的力量有点颤颤巍巍的立直了,两人又行了礼,元春跟在淑兰身后,出了永和宫。 这样看来,正妃淑兰也不是那么没心眼的,至少她在陈妃面前还是正常的。 因着元春见母亲是正经婆婆安排下来的事情,淑兰效率极高,不出三天就将这事儿办成了。说到底也比较简单,先是差小太监去传旨,说陈妃娘娘仁慈,宫里定在某天某时招你进宫见七皇子的侧妃贾氏元春,然后就是陈妃娘娘盖个印了。 就这么点事儿。 当然日子是淑兰定的,就在五天后,地方就选在北五所头所属于淑兰的那间会客厅。 荣府接到消息可以说整个府里都兴奋了,老太太高兴的晚上多吃了两块炸鸭子,第二天因为拉肚子请了太医。王夫人高兴的一夜没睡,第二天神采奕奕顶着两个肿眼泡去安排看闺女的事宜,圣旨上说了,只让她一人进宫,不过带个丫鬟婆子什么的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带谁去? 王夫人先打算是带抱琴的母亲赵氏,后来又觉得赵氏没见过世面,充其量算是荣府里的一个粗使婆子,怕她惊扰了宫里娘娘,给荣府丢面子。就算她已经去过宫里两次了,那也是在见宫女的地方,算不得数的。 第二个人选是王夫人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不过周瑞家的年纪大了一点,带出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想来想去,王夫人决定将两人都带上,到时候再说。 就在等着进宫这两天,老太太几乎是一天差人叫王夫人两三次,每次都是想到一两句话就去差人了,王夫人这会高兴,心思也全在这个上面,也不觉得烦人,倒是让因为贾珠过世而导致的婆媳关系紧张稍稍缓解。 阖府上下都是兴高采烈,就一个人李纨不开心。她刚死了丈夫,这会儿府里庆祝的是小姐接亲;她刚死了丈夫,满府里说的都是抱琴有福气;她刚死了丈夫……总之不开心。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王夫人一大早起来,带着两个收拾妥当的婆子上了马车,赶马车的是抱琴的爹梁丰,这个没变,他都去过四五次了,不仅是这两次赵氏进宫看抱琴,甚至前面元春进宫也是他赶的车。 这人性格老实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年轻的主子出去都不爱派他,因为车赶的太慢,但是这在老一辈的人眼里却是个优点,不过王夫人这一辈的已经不怎么出门了,再加上他不太会说话,所以梁丰在贾府算是不上不下的地位。 王夫人进宫也是要经过神武门的,管事的太监已经等在那里了,不过两个婆子都被拦了下来,一个没让进。 在神武门的班房里,两个宫里的嬷嬷稍微检查了一下王夫人带的东西,这个也是上回李贵人出事后才又开始紧张起来的,老皇帝的身子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待到检查完毕,嬷嬷又稍许交代了一下宫里的规矩,比如不能直视主子,元春虽然是你家的女儿,但是现在进了侧妃,也算是归到主子一类里了。 王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参加过选秀,对于这些规矩是熟悉又陌生,等到嬷嬷交待完毕,又捡着几条重要的问了问她,觉得没问题了才发给她进宫的腰牌,由小太监领着去了北五所。 出班房的时候,王夫人一看左右没人,手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递了过去。小太监笑笑,道:“您莫怕,这事是陈妃娘娘交待下来的,是陈妃娘娘的面子。”小太监随手将银票塞在了袖口里,都快赶上半年的收入了。 上回去荣府传旨的人也是这样,第一次是元春成了皇子侧妃的旨意,那次是皇帝的人去了,那拨人跟他们不在一个牌子上,多少不知道,但是能让乾清宫太监满意的应该不是小数目。还有一次就是五天前去荣府说要让这夫人进宫的旨意,得了两百两,可真不少。 小太监捏捏袖子里的银票,这么个有钱的主儿进了自家殿下的后宫,可真是个好消息。照坤宁宫守门的太监说,没事去晃两圈问个好,收入翻倍有木有。 北五所在皇宫的最北面,离神武门也不远,因此没走两步路就到了。 抱琴已经被派出来等在院子门口了,见到王夫人,她急忙道:“太太,你可总算是来了。” 就这么一年时间,抱琴大变样,个子长高了,然后脸色红润,关键是眼神,看着神采飞扬,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抱琴上前一步搀着王夫人,小声道:“太太跟我过来,小姐不能亲自出来,在房里等的都着急了。” ☆、034 王夫人满心满眼的弹屏都是:我进皇宫了!我女儿成皇子妃了! 这两句话以迅雷不及眼耳盗铃之势在王夫人脑海里循环往复,因此她没注意到比如北五所的院子有点窄,所谓的会客厅也不过一间房子,连个耳室都没有。再比如这间会客室明显不是她家女儿的风格,比如墙上钉着一对交叉摆放的鞭子。 一进房门,王夫人的全部注意力就都被元春吸引住了。 “太太!”元春哽咽着就想跪下来,抱琴又急忙舍了王夫人去拉住元春,“小姐,这不合规矩!” 到底还是王夫人行了礼,两人分别坐下后,抱琴给王夫人磕了个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道:“我去门口站着了,小姐跟太太好好说话。” “我的儿,你可是瘦了。”王夫人哽咽道,“不过也长大了。” 元春哭的都快出不了声了。 “在宫里不比家里舒服,凡事多想想。”王夫人说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出一叠银票来,“这里有老太太给的两千两,我给添个整数,凑足五千两送来了。宫里花费大,上回的银子还够使吧?” 元春点点头,稍微止住了哭声,“上回送的还剩下不到两千两了。” “银子是小事,”王夫人比划着手势道:“当初你姑母出嫁老太太陪了怕是不下这个数。”看到元春吃惊的表情,王夫人又道:“殿下怕是快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见你就方便了,银子不够使我再送。” “殿下对你……” 元春脸红了,道:“头三天都是歇我屋里的,后来才走了。” 王夫人点点头,她也知道七皇子目前后院就三个,于是指指门口道:“抱琴用的还顺手?” 元春有点迟疑点了点头,道:“住着正房那位给我又派了三个宫女,抱琴管着她们三,不过……”元春跟王夫人说起了抱琴进宫之后的御花园救驾的事情。 “这是好事啊。”王夫人道,“还是她做了什么?” 元春又接下来一件件数着,都是些小事,比如抱琴跟皇后宫里几乎每个宫女都能说上话,又比如这才进来没两天,她跟一个房子住的宫女就又有说有笑了。 自己肚里生出来的闺女,王夫人对元春的小心眼了解的门清,她劝道:“抱琴这是有心眼,再说了,她好了你也好。” 元春还有些忸怩,似乎有些什么略显羞耻的话没说出口。 “她一家都在咱们府里捏着,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放了她家里人的奴籍,你担心什么?”王夫人反问道。 “万一她……殿下……”元春半天就说出来两个关键词。 第28节 “你个傻孩子,”王夫人道:“你看看你父亲院子里那两个。”王夫人凑近了又道:“不管是谁后院都是有人数限制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好的精力,你拿抱琴占一个名额岂不是比别人更好?” 元春还是带着怀疑和不情愿点头了。 王夫人拍拍元春的手,“你方才也说了,抱琴得了皇帝的赏赐,不过我看赵氏这两次拿回去的东西,无非就是二三十两银子。抱琴这丫头自己有主意,说不定不等你问,她自己就上来了。” 元春顿时有点心塞。 看到女儿心情不好,王夫人安慰道:“你先别管那么多,抓紧时间生个儿子才是正经事儿。七殿下将来是有大造化的,要是你能生下长子……” 元春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边元春跟王夫人互诉衷肠,以及王夫人抓紧时间将女儿的有些思想扭过来,头所第三进的正房里,淑兰也跟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慧妍商量着什么。 “娘娘不去看看?”慧妍问道,按理来说这王夫人进宫来是要先给正妃谢恩的,然后才能在正妃的同意下去见自己闺女,不过她家娘娘显然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淑兰一摆头道:“不去,怪没意思的,元春一见我就装。” 慧妍笑了笑,“娘娘不也一样?” “讨厌。”淑兰抱怨道,随即起身,“还是得去看看,不然又要说我不懂规矩了。” 见家人已经是格外的恩典,就不能奢望见很长时间了。没等元春跟王夫人将话说完,就听见门口抱琴道:“娘娘吉祥。” 门帘子被掀开了,正妃手搭在宫女臂膀上进来了。 “这位想必就是贾侧妃的母亲了。”淑兰公式化的笑容,还捏着嗓子,宫里人必备的技能。 王夫人又得行礼。 淑兰称赞王夫人面相好是有福之人,王夫人又变个方儿说淑兰大气,几番往来之后,王夫人知道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便说:“这次能进宫也是托了宫里娘娘的恩典……”说完抹抹眼泪道:“再见我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说的淑兰也伤感了,她也很久没见过自家的亲娘了。“唉,贾氏去送送吧。”等到元春和王夫人谢过恩,她又加了一句,“不能走太远,送到御花园就回来吧。” 呵呵,御花园跟北五所只隔了一道院墙。 那也得再谢一次恩。 从北五所出来,王夫人和元春一起走着,后面不远处跟着抱琴和马上要送王夫人出去的小太监。确实不和规矩,但是七皇子如日中天,元春现在还算是新嫁娘,所以这个风险她还是承担的起的。 就这两步路还是能说不少东西的,比如王夫人道:“隔壁的蓉儿成亲了,娶的是个小官的养女,秦可卿。” 元春挑眉,这算是什么事? “义忠亲王外室的女儿。” 这确实是个事。 没等元春将这个消息消化掉,几人就到了御花园的东北院墙交接处。 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母女两个眼圈又红了。 抱琴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元春的手,小声提醒道:“不合规矩。” 元春瞪了她一眼,王夫人却很是欣慰,当初选她进宫可真是选对了。 元春一直到王夫人的背景都瞧不见了才回了北五所。 王夫人则是一路顺顺当当出了皇宫,更加坚定了太监宫女们把元春当冤大头宰的决心。 马车旁,赵氏和周瑞家的都等在那里,王夫人先道:“抱琴不错。”这才上了马车。 赵氏似乎有话要问,王夫人看了看她。赵氏像是终于被鼓足勇气,“抱琴可有什么东西带出来?”听到王夫人否定的回答,赵氏眼睛暗了,蔫在那里不说话了。 有这么个贪钱的妈,怪不得抱琴不敢多送银子出来。 王夫人想想赵氏家里的大儿子梁大福,这已经到了年纪还没接亲,以前是府里人嫌他老实,家里也没个什么前途,所以没有丫鬟看上他。现在呢,因为抱琴跟着元春进了宫,再加上王夫人对他们一家或多或少有些有待,他的眼光也算是水涨船高,还隐隐透出来想要老太太房里的丫鬟。 不识抬举,眼皮子浅,王夫人下了结论。不过回去还是得给他找个合适的丫鬟成亲,最好一年之内就能生个随便什么丫头小子出来,省得夜长梦多。 她家里小宝倒是挺好,跟着宝玉去了两次学堂,安分守己没惹什么事儿,宝玉对他也很是满意,但是可以提拔一二。不过书读多了起了不该有的心怎么办?要么还是等明年让他跟着琏儿去铺子上学做买卖好了。 再说元春这边。 回到屋里,元春想起王夫人对抱琴的一番安排,别扭之余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元春心烦意乱道:“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抱琴晓得这是因为见了王夫人之后的情绪低落,很是体贴的上了热茶和点心才走。 到了北五所当宫女,就算名字记在陈妃名下,还是不能随便出宫,只能两点一线的每日上工而已。 所以这下去就是会自己的房间里待着,谁料刚出来就看见了走过来的七皇子。 想必是刚下朝,七皇子身上还穿着正经衣服,见到他,抱琴行了个礼就等在一边了。宫里的规矩,下人不能比主子先走,得等到指示,或者等到主子不在意你了才能离开。 七皇子对抱琴印象倒是很深,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太子逼宫的晚上找到支持者的。七皇子冲她点了点头,本想说些什么,不过想了想没说话就离开了。 理论上皇子跟宫女说话,尤其是考虑在七皇子后院这种情况,那只能是七皇子想拉她滚床单了,不过七皇子目前完全没有这个打算,所以就这么从抱琴身边走过去了。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七皇子突然觉得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 ……莫非……难道是山药枣泥糕? ☆、035 逼宫那天晚上,抱琴已经在未来的皇帝和皇太后面前狠狠的刷了一回存在感,并且不出意外的话,比如老年痴呆之类的疾病,这存在感直到他俩生命消逝都不会减退,接下来就是要刷好感度了。当然,未来皇太后和皇帝对她的好感度还是挺高的,但是有没有高到能帮助她一家脱离奴籍的地步,抱琴现在还不知道。 去求主子放奴籍,再上她一家子都是荣府的人,没刷够好感度或者没个好理由她还真不敢开口。 不过有时候抱琴也会想,谁会想一辈子当奴才呢,得了主子的恩宠,自然是要求着放奴籍的。但是因为抱琴的世界观并不在这个人口买卖合法的世界形成,所以她也不敢肯定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第29节 或许等下次母亲进宫的时候好好问问她? 上次抱琴见到赵氏还是去年的九月份,之后宫里就是血雨腥风,不仅仅是她,宫里没一个宫女能见到家人。 所以皇后孝期过后的第一个“亲子日”的名额竞争的分外激烈。 抱琴表面上是七皇子府上的,实际上是陈妃的人,理论上排到前一百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她真的拿到前一百的牌号了,她得了陈妃的青眼这件事就瞒不下去了。后宫管事的四个妃子,现在隐隐有以陈妃为主的趋势,不过万一被人说了什么,又不小心传到皇帝耳朵里,不仅仅是陈妃,连七皇子都会被小小记一笔。 陈妃当初将抱琴的关系转到自己名下,其实也是冒了一定风险的,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怕,所以是一步多余的路都不敢走。 老皇帝多么的深藏不露,从太子叛乱这件事的处理上就能看出来了。对了,老皇帝对前太子的喜欢,从圣旨也能看出七八分,当初给三皇子和四皇子定罪时,明明白白写的是谋反,到了前太子那里,就成了受小人蒙蔽,鬼迷心窍之类这种一点也不严厉的词了。 大家都心知都明,但是配合着老皇帝一起维护着那张遮羞布。 太子叛乱,太子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也没什么,要是能让人看出他要叛乱,那真是自己作死了。可是老皇帝那天晚上的布置,事后的风平浪静,无一不说明了老皇帝是事前就知道的,然后悄无声息的看着前太子自己作死。 这说明什么,太子身边有老皇帝的人,位置还不定,人数不止一两个。 所以就算老皇帝将乾清门听政改成了五天一次,就算老皇帝已经将手里的权利放了大半出去,不管是后宫还是朝臣,大家都是乖乖的,除了父母兄弟,谁都不敢信了。 抱琴有点鄙视老皇帝这种行为,都已经知道太子要逼宫了,就不能提前警告或者吓唬吓唬他么,非得到不可收拾撕破脸皮之后,才摆出一副后悔莫及的“你辜负了父皇一番心意”的作态,早干嘛去了。 在痛苦和煎熬中看着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这可真不像皇帝干出来的事儿。 元春当了侧妃,自然不能像在皇后宫里当女史一样,只有抱琴一个丫头,正妃淑兰又给她派了三个宫女,凑足了四个。 不过按例该是六个的,还得有两个办事的太监,对此,淑兰是这么解释的,“这头所里实在是不够住了,我已经回了母妃,她也说让你们暂时忍忍,殿下在宫外的府邸已经选好了址,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钦天监选日子了。” “你看董侧妃也就只有四个宫女,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这话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看着淑兰背后的墙上挂着的俗称“无眼”的刀剑,元春下意识点头答应了。不答应怎么样?她能去找陈妃娘娘么,侧妃见陈妃除了节日就是陈妃主动宣召了。不过陈妃显然是个熟知规矩的人,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惹得七皇子后宅不宁,所以除了元春进来的第二天早上,陈妃一次都没宣过她。 元春的情商和智商在情绪不波动的时候还是挺高的,她想着最多不过忍上她三五个月,到时候七皇子出宫建府了,她也就能有自己的小院子了。 元春告诉自己,她图的不是现在,是将来,是七皇子登上大位之后的生活。 抱琴跟淑兰派给元春的三个宫女住在一间,住宿条件确实下降了不少,不过她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元春在上回王夫人进宫之后不再执着于管银子了,这个权利又交还到了抱琴手里,只不过元春还是时不时的提醒抱琴大方点。 撒银子,撒的还不是自己的银子,抱琴乐得笑眯眯的给人散银子去了,反正荣府银子多。 当了小头领,抱琴管着元春名下的财务,还负责给剩下的三个宫女排班,她自己只要白天跟着元春就行了。 元春那天扭扭捏捏的说怕抱琴累着,并不想她上夜。虽然在主子房里守夜是个代表主子信任的活,不过抱琴却不怎么看着这个工种,元春睡着她听着,元春躺着她坐着,想想就痛苦,而且有时候七皇子来,还得分外的仔细,因为完事了之后是要水擦洗的,听墙角可一点都不愉快。 至于元春,她听了王夫人关于用抱琴占个名额的说法之后,心里就像梗了个刺一样,虽然承认了王夫人说的挺有道理,但是她还不怎么想让抱琴现在就上。她才和七皇子成亲没几天,七皇子又是妥妥的高富帅,她心中还想着甜蜜的生活呢,自然是不愿意别人打扰。 所以能见到七皇子机会最大的守夜工种,还是算了吧。 快到宫女见亲人的日子了,跟抱琴一个屋子的小宫女暖青这次排到了号牌,还在一会沮丧一会兴奋的交替中。 暖青上次见家人还是去年六月,考虑到这个因素,排号的太监给她了一个两百九十六的号码。顺利的话,是能见到家人的。 不过考虑到宫里最后一次“亲子日”是去年十月,这个号码就有点危险了,攒了半年的话,可不是太监催两次就能催出来的,再加上拉拉扯扯,抱头痛哭等等剧目,不谢幕谢个两三次是散不了场了。 所以暖青有点焦虑,从拿到号牌开始,坐立不安了好几天,抱琴很是体贴将她的班往后挪了挪,换来暖青一直到了四月二十四日的早上。 皇帝又晕了,宫里忙成一团,几大巨头都凑在乾清宫里。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绝大多数拿到号牌的宫女心里记挂的都是万一皇帝醒不来,她们就又见不到家人了。 中午消息传来,皇帝虽然没事了,但是“亲子日”暂停了。 关在牢里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死了,对外的解释是病死的。 至于皇帝为什么晕了,就很值得玩味了。 皇帝这次生病,虽然没两天就好了,但是从他走路都得要人搀扶,说话也有点颤颤巍巍来看,皇帝怕是真的不好了。 这个时候,钦天监的日子选好了,皇帝让七皇子瑞诚出宫建府的正式旨意下来了,就在五月十二,也没几天了。 瑞诚有些焦虑,虽然他到了年纪,虽然他在宫外的府邸已经建好了,但是前太子谋反了啊,自那以后,父皇就隐隐约约将他作为下一任皇帝培养了。 他本来是想出宫的,毕竟出宫之后自由很多,能进行暗中培养自己的班底,拉拢朝廷大臣等等一系列不太和谐的活动了。 但是上述活动的前提是太子还在,而这些活动的最终目的就是将太子拉下马,现在太子已经成了义忠亲王,瑞诚自然是觉得在宫里待到登基最好了。 三哥和四哥都成了死人了,二哥和六哥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就剩下五哥和他自己了,难道父皇又看上五哥了? 但是他又一点办法没有,难道去乾清宫抱着皇帝的大腿哭着喊着说不要出宫么,于是瑞诚脸色忧郁得先去找了母妃陈氏,然后又去和自己门下的谋士商量了。 总而言之一个结论,不管他的皇帝老子想干嘛,他都得搬出宫,这种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瑞诚又去后院找他的皇子妃淑兰交待事情去了,淑兰已经收到了离宫的旨意,不过按理来说,收拾东西还得七皇子吩咐一声才行。 不出意外,七皇子又在后院里闻到了散发着山药枣泥糕味道的抱琴。 某些人对某些气味的分辨力特别的高,比如七皇子对山药枣泥糕的执着,大概是属于只要有人吃了,一天之内他都能闻出味儿来。要是不小心蹭到衣服上了,呵呵,换衣服之前都能收到七皇子的关注了。 抱琴自从在皇后宫里见到七皇子头上顶着“最爱山药枣泥糕”之后,便暗暗开始打主意了。宫女一天是有一顿点心的,当班的时候则是两顿,虽然宫里没传出来关于五皇子不吃正常食物,或者七皇子最爱山药枣泥糕的传言,但是抱琴对自己的金手指是百分之百的相信。 从那天起,她就是遇到寻常点心只吃一两块,有时候还不动,遇到山药枣泥糕就会吃上两三块,虽然差别不大,但是有心还是能看出来的。 皇家对于吃饭的教育,是一盘菜不能夹两筷子,要是吃了第三口,这菜在未来三个月就绝迹了。换算成点心,那也是不能超过两块的,据说是怕被人找到弱点。 能找到什么弱点?拿着山药枣泥糕逼七皇子给她家里人放奴籍么,还是能拿着宣纸在五皇子面前说:“宣纸和皇位你只能选一个!” 所以七皇子忍的很是辛苦,没没看到心爱的糕点摆在面前,但是他只能一次吃一到两块,而且为了这一到两块的山药枣泥糕,他还得伪装去吃比如奶油糕等等完全不喜欢的点心,牺牲好大。 于是看到抱琴显而易见对山药枣泥糕的热爱,七皇子有种爱屋及乌的微妙感觉。 看,她能肆无忌惮的吃糕点~ 第30节 要说七皇子对山药枣泥糕的热爱,大概要追溯到太子还是个青年的时候,七皇子小了太子二十一岁,按说在七皇子还小的时候,两人是不会有什么冲突的。 但是那天不知道太子哪根筋不对了,就像上回抽八弟那样,也冷着脸教训了七皇子一顿。 插一句,太子教训过他父皇所有的儿子,除了那个在他逼宫之夜出生的九皇子。 按说二十五六岁的大哥,跟自己只有五六岁的弟弟起冲突,事后挨训的总不会是幼弟吧。但是太子就是有这种天赋,在皇帝面前硬生生的将事情的真相扭转成幼弟不好好学习,在大字本子上乱画,他看不过去太傅的心血白流,这才不得已教训了弟弟。 七皇子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分辨的了,或者他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了,那件事情在他的记忆里只剩下山药枣泥糕了 总之七皇子被关了禁闭,在太子哥哥专门的关照下,那间屋子里一点灯光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陪伴他的只有一碗清水和四块山药枣泥糕。 自打那天起,七皇子就对这个不是很甜,但是陪着他度过苦难的糕点产生了非同一般的好感。时光如水,十几年过去,这种兴趣分毫没有退减,反而在宫中有些变态的教育下愈演愈烈了。 对七皇子来说,爱吃山药枣泥糕的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尤其是散发着山药枣泥糕味道的抱琴,闻到她心情就安定了。 七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对于出宫也不是那么惶恐了,对淑兰道:“父皇准我出宫建府了,日子定在下月十二,你可以开始收拾东西了。” ☆、036 出宫建府跟平常的搬家不太一样。 第一步就是由钦天监选个好日子,这一步跟瑞诚无关,不用他们操心。 下来就是收拾东西,这一步里瑞诚要操心的就只有他书房里的某些秘密文件,剩下的一股脑全丢给了淑兰。 最后就是离宫了,女眷从神武门出去,瑞诚从午门出去,最后在七皇子府汇合。 现在瑞诚的离宫进行到第二步,收拾东西。 所以说府邸小再加上没孩子也是有好处的,东西少,宫里的家具也不用搬的,新地方已经有内务府打好了新家具。两个侧妃一人就一间屋子,左右不过三五箱东西,淑兰只要时不时的催两句便成。 淑兰负责的就是她自己的东西,还有瑞诚在第二进院子的卧室。除此之外,还有搬了新地方各人都住在哪里。 后一项可是个大学问。 比如现在很是受瑞诚喜欢的,但是还没名没分的通房大宫女珍丽,把她安排在哪里就很让人头疼了。 她没名分,按规矩是不能住在单独的小院的,但是架不住瑞诚喜欢她,第二进一共六间侧殿,她就占了个整间,从居住条件上来讲跟侧妃都是一样的。 要是让淑兰做主给她分个小院,淑兰是不敢自作主张的,咱得按照规矩来。但是只给她分一间屋子又怕瑞诚不高兴,所以淑兰想了想,在瑞诚来后院的时候这么说了。 “我想着咱们有了大院子,地方也宽敞了,很是不必再像宫里住的这么拘束了。”这是第一句铺垫,瑞诚没什么可反对的,继续听下去。 “董侧妃和贾侧妃都是每人一个两进的院子,等去了之后再给每个人把宫女太监都补齐了。”瑞诚点了点头,按规矩就该如此。 淑兰抿嘴一笑,“下来就是通房的宫女了,虽然一时半会没名分,但是也不能委屈了她们,我专门给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她嘴角上挑,脸上带着笑看了瑞诚一眼,“现在就珍丽一个,就让她自己挑间屋子住吧。” 瑞诚嗯了一声,道:“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又略皱了皱眉头,“也没几天了,东西收拾好了?” 淑兰一努嘴,道:“看见墙角那几个箱子没有?不用的都装好了,到了正日子我们早点起来再装一次就完了。” 瑞诚表示赞同,他家正妃在不甩鞭子的时候还是很牢靠的。 搞定了瑞诚剩下的事情都好办,第二天一早,去陈妃宫里请完安之后,淑兰将董侧妃云喜和元春两个都叫到了她屋里。 淑兰指着桌子上的图纸道:“都看看吧,各自挑个院子,今儿就定下了。” 抱琴跟着元春后面看了一眼,大小跟荣府差不多大,中间有个花园,内府的女眷们都住在花园后面,大约有七八个院子。要说选,其实选的余地也不大,比如最大最中间的那个肯定是淑兰的了,角落里几个小院子指定不能选,除非元春自己想进冷宫。 元春看了图纸,没说话。云喜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平常哭归哭,但是该挣利益的时候也是不傻的,她也打算回去再商量商量。 淑兰一看她俩这架势,心里有点烦,道:“行了,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下午给回话。”摆摆手,元春和云喜对视一眼,走吧。 抱琴跟着元春回到房里,给她到了热茶。 元春坐着想了一会,拿了纸来,上面画了几个圆圈圈代表各自的院子,眉头微皱,“挑哪个院子好呢?” 其实没差多少啊,抱琴想,瑞诚府的后院横竖不超过两百米,院子间最多也就十米的距离,对瑞诚来说,无非就是多走十来步的事情,这个真的不能做为受不受宠的主要衡量指标。 于是抱琴指着第二排左边的院子道:“小姐,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首先为了尊敬正妃,我们不能跟她住一排吧;下来离殿下近一些的就这三个院子了,住在正妃妃后面又觉得不怎么吉利的感觉,董侧妃又比咱们来的早,稍微谦让一下,住到这儿刚刚好,离殿下不远不近。” 抱琴看元春对她这番话也挺满意,按照她自己的人设:忠心但是智商有限的丫鬟的性格又小声说:“而且咱们还不一定能住多久呢?” 元春先是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抱琴说的是将来再次入宫的事,她脸色一掉,但是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道:“慎言!” 抱琴有点沮丧,不过很快在元春一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之后恢复了过来。 下午去回了淑兰,果不其然,云喜选了第二排右边的院子,两人又是对视一眼,抱琴都能看见空中的电光火石。 淑兰倒是满意了,又抛出个新消息,“既然这样,中间那个院子就是殿下的通房宫女们住的了。” 通房宫女,现在不就丽珍一个么…… 这下两人脸色都不太好了,跟个通房宫女住一排,还不如当初选跟淑兰一排的院子呢。当时候殿下往后一走,肯定是被那小妖精勾走了。 元春进瑞诚的后院日子也不短了,关于珍丽的消息也听淑兰和云喜半嫉恨半炫耀中说了不少。对于这个人,实在是没羡慕没嫉妒只剩下恨了。 不过抱琴说的也有道理,珍丽是瑞诚除了教养姑姑外的第一个女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再看看她的年纪,比瑞诚还大了六七岁,还能受宠几年。 “小姐身份比她高,又比她年轻,没事跟她挣什么,还不如在殿下面前留个好印象呢。” 或许是王夫人上回的话顶用了,也有可能是瑞诚后院里元春待的不是很顺利,所以她又开始跟抱琴接近了,反正王夫人说她跑不了,心里又有主意,不用白不用。 盼着搬家的不仅仅是想住大房子的元春一个,贾府对这事儿也是着急的很。 瑞诚出宫他们就能去拜访了,顺便给自己大小姐送些东西什么的。赵氏也在盘算,这都半年没见过抱琴了,宫外的规矩没宫里那么严,到时候说不定全家都能去的。 搬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第31节 元春靠着她漫无目标的撒钱倒是得了不少好处,比如她的东西是除了瑞诚以外最先被放在车上的,当然也跟淑兰的箱子太多有关系。 但是至少压过云喜一头,元春跟淑兰没什么好挣的,单从家世来讲,她家里已经是下坡路了,可是淑兰的爹还是个正二品的将军,兄弟两个也都在军中,甩了她连朝都上不了的爹好几条街,至于元春的两个兄弟,唉,不提也罢。 粗使的太监将东西一样样都摆在了正殿里,剩下的就是元春院子里的人一点点自己收拾了。三五箱东西很快就收拾好,元春扶着自己腰,累的直接叫了抱琴来给她捶背。 东西似乎有点少,元春环视一周,空落落的,地方倒是比她在荣府的房子大了,不过这摆件么…… 或许下回荣府就送来了。 元春下午就收拾完东西了,云喜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正妃那里要顾着整个王府,忙忙叨叨到天黑才睡下。 谁知道半夜,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又带回来一个对后院女人来说可谓爆炸性的消息。 正妃淑兰有一个月多月身孕了! 不过因为这两天累着的关系,身子有点不稳,太医诊脉之后给开了药,又特意强调了不能累着,最好卧床休息一个月再说。 送走太医,淑兰靠在床上,手放在肚子上慢慢摸着,旁边坐着瑞诚,脸上是又惊又喜,这孩子来的可真不容易! 淑兰摸了会儿孩子,对瑞诚慢慢道:“有了这孩子,府里有些事我是顾不上了,云喜跟元春两个都出身大家,我想让她们两个也管些事。” 瑞诚自然是答应的,他俩大婚都两年了,这还是第一个孩子,要不是前面珍丽肚里曾经有一个,他的名声都要跟六哥差不多了,所以孩子是最重要的。 “明儿我进宫,让母妃派两个嬷嬷看着,想必差不了多少。”瑞诚说着说着,脸上咧了个大大的笑容,“别的都好说,咱们的儿子可得好好的。” 淑兰笑了笑,将头靠在了瑞诚肩上。 “对了。”瑞诚突然想到什么,“你这房里的鞭子,刀剑等物可得收起来了,别冲撞了孩子。” 淑兰点头称是。 淑兰有身孕,对元春和云喜两个也是巨大的冲击,首先她俩也能放心大胆的生孩子了,再者,主母有孕,管家的差事肯定是要分下来了。 于是两个侧妃分别在屋里商量能把那些差事要过来。发月钱管下人自然是上上选,管厨房什么的出力不讨好,尤其现在正妃有孕,做饭不要太费心力。 这事儿做好了也是抱琴的功劳,那当然是要捡自己擅长的项目了,比如说管着大厨房什么的。各人想吃什么,她逛一圈就全知道了,至于饭里会不会有人做手脚,只要试饭菜的太监先吃一口,她连不小心飞进锅里的虫子都能看出来。 元春一开始不想答应,但是后来又想想她的大哥贾珠,还有隔壁府里那个传说中很难伺候的贾道长,觉得这个风险值得一试。 不过下午淑兰又不怎么好了,太医又来了一次,针灸了半个时辰,严令禁止她下床,所以府里的事情暂时瑞诚做主了。 瑞诚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陈妃宫里的嬷嬷,接着先去了云喜哪里,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本想去跟淑兰说说,但是想起太医说的不能再劳累了,便在花园里饶了两圈,稍微平息了一会,才又去了元春屋里。 元春已经都想好了,瑞诚刚刚说明来意,她就道:“古人常说过日子不过衣食住行,想来管家也能归到这几条里。云喜姐姐来的比我早,我也不敢托大,便想着如果能接了食和行两样就好。” 这可比云喜高明的多了,云喜方才用极其隐晦的语言说她在家里管的是发月钱和人情往来,想必要是能做这个,必是熟练的。 但是瑞诚什么话听不出来,一下就火大了,你一个侧妃,虽然说淑兰身子现在不能累,但是这种活哪儿是你能揽的,他本来就因为淑兰胎没坐稳心焦,又因为被搬出宫焦躁,听了这话,直接哼一声拂袖而去了。 现在听到元春愿意揽下这活,心里高兴归高兴,但是还要多问两句的。 “你在家里管过吃食?”七皇子想了想荣府的规模,道:“荣府上下人口也多,交给你我也放心。” 元春这会还是个小姑娘,虽然有所挫折,但是心里还是纯洁的,又记得当初王嬷嬷说过,显而易见的,主子能查出来的事情千万不能撒谎,便又加了一句,“主要还是抱琴在管,她管这个可拿手了,想吃什么,只要提一提,哪怕是说个大概方向,比如想吃酸的,想吃辣的,她张罗过来的必定八九不离十。当初我哥哥生病,就是她照看的,隔壁府上的大伯也夸过她呢。” 元春这巴拉巴拉一长串话让七皇子记在了心里,不仅看了看端着茶水进来的抱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又想起她在宫里对前太子也是不苟言笑的,还有那天晚上不慌不忙的语气,顿时觉得她可信起来。 这种人,就算立不了大功劳,也是断然不会出错的。 ☆、037 说是管七皇子府的吃食,实际上要管的人就四个,七皇子及其正妃,还有侧妃两个,当然,如果算上正妃肚子里那个,勉强算是五个吧。 至于住在淑兰院子后面的珍丽,七皇子现在满心都是他快要出生的儿子,暂时将儿女情长抛诸脑后了。 五个人抱琴当然是管的过来的,不过每天早上去请个安,下午随便找点什么事儿再去回个话,只要能看见人脸,这事就一点难度都没有了。 搬进七皇子府的第二天,抱琴在元春的一力推荐下,领了管厨房的差事,先去淑兰屋里请了安,又跟着元春去青梅屋里大了招呼,至于七皇子,他夜里是歇在元春房里的,自然被抱琴看了个正着。 第三天早上,抱琴正式上工了,早饭没什么好做的,抱琴只嘱咐厨娘早上的点心里加了一样山药枣泥糕,于是第一个被征服的人就是七皇子了。 瑞诚咬着嘴里的糕点都快流泪了,选一个跟自己爱吃的东西一样的管事儿的,是多么重要啊~ 不过因为用力过度,瑞诚面上表情不太自然,元春见了急忙安慰道:“殿下放心,姐姐有太医看着,自然是没事的。” 因为这句话,瑞诚又拐去正房看了看淑兰,淑兰早上吃的咸粥,只喝了小半碗,现在面前正摆着一碗苦药汤子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呢。 淑兰肚子里的孩子据太医说才一个月出头,刚刚到能摸出脉相的时候。兴许是母体受损的关系,这孕期反应来势汹汹,才号出脉一天多,淑兰就吐了四五回了,脸色也由原来的红润变成蜡黄了。 不过早上吃的咸粥,里面又加了些生姜之类的止吐食材,所以也算勉强吃下小半碗去。 瑞诚皱了皱眉头,叫了淑兰的大宫女慧妍出来问话。 慧妍低着头,一板一眼道:“娘娘昨儿没吃下什么,今早闻了这粥觉得饿了,但也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说是等粥下去些再用药,省得一会又吐了,害得孩子也没什么进补的东西。” 瑞诚叹了口气,“你好好看着你家主子,想要什么就去吩咐。”说完他转身去上朝了。 宫里的老皇帝也挺替自己儿子着急的,跟着儿媳妇有了身子一起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这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搁谁谁闹心。 但是别的办法也没有,老皇帝只得派了两个专攻妇科的太医,两人轮换着每隔一天就去请一次脉,唉,只能这样了。 下来说午饭,从这儿就能看出来董侧妃青梅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比如早上抱琴跟着元春去的时候,青梅柔柔弱弱的说:“清淡点就行,也别太油了,我很不爱那个。” 但是!她头上的那行小字明明白白的写着:尼玛,嘴里都淡出毛来了! 对了,青梅是巴蜀人,也就是俗称的四川。 第32节 那怎么办?抱琴中午给她上了一盘毛血旺。 青梅心里有多矛盾,从她从头到尾都看着那盆毛血旺但是一筷子都没动里表现的通通透透。 这种辛辣之物,吃了肯定身上有味,但是七皇子晚上不一定来啊,要么就吃一筷子? 不行! 这么多辣油,吃了肯定拉肚子,但是七皇子晚上不一定来啊,要么就吃一块锅底的白菜? 不行! 全是荤的,吃了肯定会长胖,但是明天可以少吃一点啊,要么就吃一小块? 不行! “云喜。”青梅的声音有些虚弱,她指了指那盘红彤彤,无比引人注意的毛血旺,“把那个端下去,闻的我头疼。” 好了,剩下的都是上汤娃娃菜,咸肉炖白菜之类的清淡饮食了。 青梅就着毛血旺的辛辣味,吃了一肚子草,总算是满意了。 宫外的规矩比宫里稍微好那么一些。 比如菜没宫里那么多,正妃二十盘菜,侧妃是十二盘,丫鬟什么的三五盘不等,一盘菜最多吃两筷子的规矩也基本是半废止状态,特别是对位分低的侍妾来说,她就五到七盘菜,一盘两筷子不一定吃得饱。 不过抱琴现在管厨房,三五盘的限制对她基本不起什么作用,她吃的都是第一锅出炉的鲜热款,美其名曰试菜。 晚上瑞诚回来,自己一个人吃的饭。他倒是想跟淑兰一起吃的,但是淑兰时不时的就恶心一下,这个实在不是促进食欲的好伴奏,二来府上的点心都是头天做好,第二天吃一天的。这就是说,晚上还有一碟山药枣泥糕,吃这种东西怎么能跟别人分享呢? 瑞诚坐在书房,一个人安安静静吃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带着满足和平和的心情,决定今晚上一个人睡了。 这倒让青梅和元春,包括一个人住了个大院子的珍丽扭着小手绢纠结了好久。 正妃有孕了,七皇子头一天单独睡还情有可原,但是据说他今晚吃的饱饱的,难道不用做什么睡前运动么? 但是瑞诚谁都没叫,等消完食之后想起来今儿算是抱琴第一次当差,而且做的还不错,得对抱琴奖励一二,便差人将抱琴叫到了小书房。 七皇子府主子不多,下人也没配齐,而且全府的注意力至少有七八成都放在了七皇子身上,所以抱琴一进前院,所有人都知道了。 按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后院的女人就是有这种天赋,将所有跟七皇子接近的十三到三十岁之间的女人都标记为天敌。 正妃:总算睡着了,没反应。 青梅:去了书房,不该是做那个吧?不过据说珍丽当初就是管书房的。 元春:抱琴是我的人……她今晚上就能占一个名额? 书房里,瑞诚吃的都有点坐不直了,他坐在书桌后面,稍稍掩饰了一下。 抱琴一进门就看见瑞诚头上小字,总而言之,他今天一共吃了八块山药枣泥糕,于是抱琴微微一笑,道:“给殿下请安。” 瑞诚目前还沉溺在糕点带来的幸福感中,很是和颜悦色的说:“淑兰跟我说了,你今儿差事做的不错,中午和晚上的几道菜都挺有味儿的,她也能吃进去不少东西了。”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抱琴声音清脆,听着倒也挺舒服。 瑞诚跟抱琴有什么好说的?太子逼宫的那天晚上的事只能是心知肚明又不能拿出来明讲,其实瑞诚心里是很想跟人分享一下那天晚上的惊险刺激的,但是门下谋士是不能说的,跟母亲聊这种事情最终都会归结到小心谨慎几个字上,况且父皇还在,天底下就没有不通风的墙,所以对这种事情还是回避的好。 这么来说,他俩就共同分享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关系拉近了不少。 “好好伺候淑兰,将来必不会亏待你的。”瑞诚想了半天,只有这个可以说了,而且也正好符合他俩的身份。 抱琴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扫了书房一圈。这是七皇子的小书房,这个小字不仅仅体现在面积上,还有书,里面多是《百家姓》、《三字经》或者《千字文》等等启蒙教材。 抱琴走的慢了一些,眼里似乎还有点怀念之类的情感。 瑞诚自然是收到了抱琴的暗示,他也乐意听抱琴稍微提点条件,毕竟这算是个知进退又聪明的人,想必也不会说出那种最后只能谈崩掉的要求。 这是?瑞诚想了一想,道:“这书房……你有空时也能来看看书。”这话一说出来瑞诚就觉得自己出了个蠢主意,荣府大小姐的大丫鬟,别说识字了,琴棋书画都会的好吧。 果不其然,抱琴抿嘴一笑,完了又有点伤感道:“奴婢想的是自家的弟弟小宝,奴婢在家里的时候,还能时不时教他些,现在……唉。”抱琴不说话了,偷偷红了眼圈。 这个可以理解么。 早在抱琴御花园救驾的时候,她家里的情况就被荣府一群大嘴巴的下人扒了个遍,比如她父母都在,兄弟各一什么的。等到瑞诚在前太子逼宫的晚上跟她有了接触之后,了解的就更多了。 比如她哥哥是个老实的马夫,不怎么识字,她弟弟识字不成问题,而且也已经做了元春弟弟的陪读小厮。 不过在没落的国公府里当小厮指定是没有在冉冉升起的皇子府当小厮来的体面的,特别是这个皇子将来当皇帝的可能还是最大的。而且他一旦登基—好吧,想到这个七皇子兴奋了一下,随机又有点愧疚感,还有些怕被父皇拆穿心事的惶恐—他登基之后,原本七皇子府的下人们都能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的鸡犬了。话虽不好听,但是道理就是这样。 运气好的能当个官,运气不好的大小也能有个差事,这两样都能自动脱了奴籍,就算再不得主子青眼,被留在潜龙之地继续当奴才了,但是说出去也是皇帝的奴才,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谁敢上手欺负,总之是衣食无忧了。 瑞诚点了点头,道:“这小书房倒是缺几个识字的小厮值班。” 抱琴眼睛一亮,立刻跪下就磕了个头。 瑞诚笑了笑,道:“回去早点休息。” 于是抱琴进去没到一刻钟就出来了。 正妃:还在睡,依旧没反应。 青梅:速度这么快?一定不是的。快去收拾东西,说不定殿下一会就来了。 元春伤心中又有点庆幸:名额没占上……太好了! 七皇子虽然没说这事多久能办成,但是抱琴想着只要他交待下去,无非就是三五天的事儿,于是知恩图报,在抱琴管饭食的第三天,七皇子府上的点心又出现了山药枣泥糕。 要说宫里时兴的点心,少说也有一两百种,按照每天做三种的速度,一个月都轮不上一回。七皇子原本想着就算抱琴再爱吃这点心,怎么也得过个七八天才说,没想到这才隔了一天就又有了。 第33节 七皇子闻着点头的香味,听着原本管大厨房的人挑刺,“这不合规矩,才三天都有重样的了。”于是他脸色一变,喝道:“这等小事你也来回我!” 管事的人被吓了出去,七皇子咬了一口点心,心里想:这种滥用职权,因私忘公其实真的可以多来几次的。 ☆、038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当然这话用来形容瑞诚有点不太适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抱琴弟弟的事情放在心上,进而交代下去。 这算起来还是瑞诚出宫之后,做为一个独立的皇子想办成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检验他身份地位的侧面标准,所以他很是慎重的多交待了两句。 上荣国府的是瑞诚的门人之一,年纪也有四十多了,荣府的人尊称他一声李先生,顶着清客的头衔,还带着一个小太监。 消息最后是一溜小跑递到王夫人那儿了。七皇子的人还在大厅里等着,留给王夫人思考的时间不多。其实这没什么思考的,身契是一定要给的,只不过怎么个给法值得商量一下,于是王夫人一边差人去取身契,一边差人去叫梁小宝,另一边叫了周瑞来交待事情。 不多时,在李先生刚刚喝了第二杯茶时,周瑞带着梁小宝去了厅里。 见到小宝,李先生眼睛一亮,道:“这就是那个孩子了?” 周瑞陪笑道:“这就是抱琴的弟弟。”说完,他拍了小宝一下,小宝急忙上前见礼。 “此子面向方正,眼中有正气,不错不错。”李先生撸着胡须,很是满意。 周瑞小心翼翼递了身契道:“按说能得七殿下的赏识,这是我们荣府的福分,不过这消息来的突然,这孩子还在上工就被叫来了,还没能拜别父母。”说到这儿,周瑞看看日头,又道:“不知能否宽限一天时间,等他谢过了父母养育之恩,明儿一早就给您送过去。” 这话说的在理啊,没什么可反对的,而且身契都递到手上了,李先生便点点头道:“这事儿我能做主答应你,明儿辰时送来便是。” 两句话说完,李先生带着小太监得了荣府的百两银票,去给梁小宝转关系去了,他虽然还是奴籍,但是所有权已经由荣府转到了七皇子名下。 这事儿办完,周瑞让梁小宝自己回去了,他则去了王夫人在荣禧堂的那间小会客厅,隔着帘子一五一时的将所有的对话都重复了一遍。 王夫人一声知道了,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等到下午老太太睡醒觉,王夫人去找了她商量这事。 “周瑞说梁小宝看着不怎么机灵,被他提醒了才知道行礼。”先说的是梁小宝,这就归功于赵氏平常的教育了,本来她们这种下人,能入王夫人眼的基本是微乎其微,不过自从抱琴陪着大小姐进宫,两人又商量了几次家里的出路,赵氏就一点点教小宝如何低调的隐藏在人群里。 这个不是很难,照着他爹和哥哥那样做就行了。平常问话就是单字往外蹦,绝不多说一句话。 贾母点点头,说:“那一家子就赵氏聪明,全传给抱琴了。” 一时间无话,两人似乎都在想着什么。贾母是在想对策,王夫人则是等着贾母先说出来她才好继续下去,总之,在贾母面前,不能太聪明,不能抢着说话,自然也不能太笨了。 “说不定过一阵子,她哥哥的身契也得被放出去。”贾母道,“不过只要留着她父母在,她就一辈子都是个奴才出身,不足为惧。” 王夫人顺着贾母的思路,道:“他哥哥年纪也到了,不如……先在府里给他找一个?” 贾母一想也是这个理,说:“找个亲戚多的。”随即又想起梁大福那个木讷样子,觉得但凡有点身份的估计都看不上他,又说:“哪怕多给点银子,或者给升上一级,必不能叫他顺顺利利离了我荣府。” 王夫人点头称是,又说到抱琴,“那丫头我原先看着就是个机灵的,没想到能做到这般地步。这才去七皇子府几天,就能撺掇着七殿下来要她弟弟的奴籍了。” 贾母没搭腔,沉思片刻道:“她没被七皇子收房,在宫里也没有私自见面的机会,元春那儿也没什么消息传来……” 说到这儿,王夫人附和道:“就听元春说过一次她在御花园救驾,不过救驾的名字虽然好听,不过是扯了别人袖子一把而已。” “让元春仔细看着,这里面必是有点什么的……将来说不定能用得上。” 说完这个,贾母又夸了王夫人一句,“你今儿这事办的就不错,先是答应了,但是也给咱们留了点应变的时间,以后就这么办。” 王夫人笑着应了,说:“都是老太太的教导,就学了这么一点,就受用不尽了。” 贾母笑了两声,“你管家,我放心。” 视线转回到七皇子府,抱琴管厨房也有好几天了,总之是两个大主子都满意,侧妃青梅不怎么愉快。 直到伺候到一个孕妇,抱琴才知道她的金手指有多么逆天。 比如孕妇最擅长的口是心非,当然不是有意识的口是心非,而是这种,嘴里说:“今天想吃点清淡的,别太腥气,闻着恶心。”但是头上的小字写着:内心深处想吃鱼。 好吧,正妃每顿二十道菜,加一道鱼是没问题的,于是不过三五天,淑兰看见抱琴就像是见了知己一般,说话还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天三遍,明明方才想吃酸的,到了正点就馋辣椒了。” 抱琴笑笑并不说话,于是淑兰更不好意思了,“现在我动不得那些,等我身子好了,挑个好鞭子送给你!” 不过抽谁是个问题。 正妃这边进展顺利,青梅就没办法了,抱琴天天换着方儿的给她上辛辣刺激等物,青梅则是一筷子不动。唉,抱琴一摊手,那就不上了,咱清清淡淡的来,于是青梅更痛苦了,原本还能看见闻个味儿,现在可是连饮鸩止渴都做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更痛苦些。 淑兰的母亲去的早,家里就剩下父亲和两个哥哥,听到她有孕的消息,也是两个嫂嫂结伴过来看了一看,带了些药材,略坐了坐。这么远的关系,自然是不会留下来照看她的,所以照看淑兰的任务,大体上是被四个人分了的。 婆婆陈妃派来的两个嬷嬷,每天十二个时辰轮流看着她,据说这个人数在不远的将来会增加到四个,陈妃正在挑人;淑兰的两个大宫女,负责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再下来就是抱琴了,只管她吃的。现在看来,倒是抱琴最得淑兰的心的。 “要不是她是那位的人,一家老小都在人手里握着,我都想把她要过来了。”吃完午饭,淑兰摸摸肚子,跟慧妍聊起了抱琴。 “要也是能要的过来的。”慧妍想了想,说:“主子看上她了,那就是她的福气。荣国府虽然还挂着国公府的牌子,那爵位都快不入流了。主子要想要她,我这就差人去。” “说是风就是雨。”淑兰拍了慧妍一下,说:“明儿早她弟弟就要到咱府里来了,你跟慧婷两个要是有空也可去看一看。” “这才是个有大主意的。”慧妍赞道:“将来指不定怎么样呢。” 淑兰房里的人对抱琴印象倒是挺好,一来她伺候饮食确实尽心尽力,二来她那天晚上去了七皇子小书房什么都没做,其实光是第二条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周瑞家的坐着马车,带着梁小宝到了七皇子府的侧门。赶车的是梁丰和梁大福,一辆车上是周瑞家的和梁小宝,另一辆车上放着趁机带给元春的东西。 赵氏没跟来,因为王夫人怕她借机跟抱琴说些什么,虽然从上两次看这母女两个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但是王夫人是个谨慎的人,不打算给她们留机会。 没见到母亲,小宝又反应慢半拍,抱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王夫人起了警惕心了。 第34节 ☆、039 七皇子府的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班房里外站着好几个人。 先从抱琴开始,她揽着小宝站在梁丰对面,小宝才十岁出头,男孩子又长的晚,因此他现在的身高差不多到抱琴肩膀,抱琴的胳膊刚好从他肩膀上绕过去。 梁丰和梁大福站在对面,说是趁着这个机会来看女儿和妹妹,但是因为女儿早已成人,所以也是低着头,并不敢直接看。 稍远处站着周瑞家的,虽然侧过身去表示自己不听不看,但是也能将几人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这就是临行前王夫人交待给她的主要工作了。 王夫人没让赵氏过来,用的理由看上去也挺合理,比如“这次去七皇子府主要是送东西,得去个体面人,人去多了也不好,所以就让周瑞家的一个去了。” 赵氏表面上对王夫人的话很是感激,“太太说的是,不过交待一句就完了,怎劳太太亲自跟我解释。” 王夫人笑笑,“等下回送东西让你跟着。” 下回送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送呢。 这次明面上是送中秋节贺礼,实际上是补上元春的嫁妆,大家都心知肚明,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毕竟是补,所以那些虚的东西全部作罢,再加上元春现在算进了皇家,好多东西得照着皇家的规矩来,所以什么药材,绸缎,铺子等等都算了,银子折成了银票,剩下就是首饰字画等物,整整四箱东西,两辆马车送了过来,看着也不是很多。 现在这箱子已经进了七皇子府的班房,等到抱琴在淑兰的人面前查看一遍之后就能抬到府里去了。 但是这种好事也就这么一次了,七皇子还能准贾府没日没夜的送东西过来?那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讨个侧妃是为了她家里的银子,七皇子是不会让这种流言传出去的,他承认当初看好元春多少是为了她家里的家产,但是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啊,而且他现在也不缺银子了。 所以将来再往七皇子府送东西或者派人,那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元春有孕,二是过年的年礼。 到时候王夫人也还是有的说的,“这次要带嬷嬷去,你等下次。”或者“送年礼是大事,你等下次。” 于是赵氏没来,还在王夫人找她谈话之后很是体贴的装起了腰疼,请了两天假。王夫人听到下人来报,同样很体贴的没扣她的工钱,说:“她也为我府上操劳了这么些年了,偶尔歇几天也成。”大笔一挥,给她放了十天假。 梁丰想了想赵氏交待的话,说:“你妈妈腰疼病犯了,因此没来。太太体恤,让她歇了两天。” 这下抱琴更肯定是王夫人的主意了。 还记不记得上回赵氏是为什么腰疼病犯了?是抱琴为贾珠晕过那次,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说是赵氏腰疼病犯了,还跌了一跤,抱琴着急才晕了。 抱琴点了点头,说:“让妈妈多休息。”说着她掏出个小荷包递给梁丰,“这是二十两银子,爹爹回去的路上买些药酒吧。” 梁丰接过银子又道:“你在这儿好好干活,照顾好小姐。”说完一拍梁大福,“见了妹妹,你怎么哑了!” 梁大福憨笑一声,道:“妹妹,你哥哥我就要结亲了,虽然还没看上谁,不过想来太太挑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远处周瑞家的翻了个白眼,“不会差到哪里去?”,也不看看你一个三等的仆人,每月月钱就一吊铜钱,想求娶王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谁会跟你。 尤其是王夫人第一次叫他去荣禧堂问话,他是怎么说的,“老太太屋里的想我也高攀不上,就在太太这院里挑一个便是了。” 王夫人气的都快笑了,他可真敢说! 贾府里普遍男性下人比女性下人赚的多,简单来说,二等男仆跟一等的丫鬟钱是差不多的,当然主子赏的等等特殊原因另算。 梁丰一月一吊铜钱,又有一个时不时能拿赏钱回来的妹妹,按说找个三等的丫鬟或者拼上一拼找个二等的勉强也有人跟他,可他单单就看上了王夫人院子里的。 王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单从样貌上来说,仅仅比老太太院里差上那么一些些,或者说各有千秋,比方老太太年纪大了,国公爷又去了,所以老太太挑的都是青春靓丽型。而王夫人,因为贾政还有再纳两个姨娘的潜在可能性,所以王夫人院里选的都是端庄大气的。当然选样貌不好的更安全,可是王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万一说出去贾府的太太品位出类拔萃怎么办? “太太院子里的人看着就厉害,以后必定能管好家。”梁大福笑的很是憨厚老实。 王夫人生气归生气,但是跟这么个浑人还是三等男仆发不出来脾气,便又让人将他带走了。说:“我给你慢慢相看着。” 梁大福磕了个头,“谢太太恩典。”说完又小声来一句,“我看太太院子里的金钏儿就挺好,实在不行玉钏儿也行,就是年纪小了些。” 王夫人已经暴躁的想拿杯子砸人了,不过她和梁大福中间还隔了一道厚厚的屏风,杯子砸不过去。 这主意也是抱琴跟赵氏商量出来的,说实话,荣府里有名有姓的丫鬟没几个好的,贾珠在世的时候一半多都想着贾珠,等到宝玉长成了又都想着宝玉,算来算去,除了老太太房里的鸳鸯,或多或少都有点想攀高枝的架势。 抱琴听了梁大福的话,小小的点了点头,说:“哥哥人好,自然是要挑一挑的。” 周瑞家的:你们可真有自信。 抱琴紧了紧揽着小宝的手,说:“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宝的。” 梁丰恩了一声,又对小宝说:“好好伺候主子,不许偷懒。” 偷懒这两个字也是有渊源的,宝玉就是个不爱上学的主儿,去学堂也是隔三差五的来上那么一回,那么作为书童的小宝,没差事的时候就只能撒丫子在府里疯了。 没两个月就被传出了懒骨头的消息,到让王夫人放心不少,但随即又想要不要再挑一个书童,不然把宝玉带坏了怎么办。 说了没两句,淑兰派的小太监到了,尖着嗓子说:“抱琴姐姐,要么把这箱子搬到亮堂的地方去,我们好过一遍?” 抱琴点了点头,梁大福上前一步,扛起一个箱子就出了班房,还无意之中把小太监吓了一跳,“哎呀,力气真大。” 梁大福扛着箱子左右一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着急了,回头一看着抱琴,问:“放哪儿?” 抱琴指指不远处的空地,笑了笑,哥哥可一点都没变。 等到四个大木箱子搬出来,远处角门里两个被无聊的淑兰排出来看热闹的大丫鬟慧妍和慧婷两个对视一眼,不知怎的突然有点脸红,“那箱子怕是有百十来斤了吧……力气可真大。” 说是当着小太监的面看一遍,不过女孩子的嫁妆,自然也不会翻的太仔细,无非就是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照着礼单念一遍就是。 等到这套程序走完,小太监跟抱琴道:“抱琴姐姐,我去叫人抬箱子了,你们也差不多了。”这说的就是荣府的人该走了。 当下几人抓紧机会又说了两句话,抱琴也去谢了谢周瑞家的,到让她有点着慌的回了一礼,所以说,进了皇家编制就是不一样。 梁丰和梁大福转身走了,抱琴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伤感,爹爹背都有些驼了,下次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小宝拉了拉抱琴的手,叫了一声姐姐。抱琴吸了吸鼻子,冲着同样眼眶有点红的小宝笑了笑。 姐弟俩拉在一起的手紧了紧,下次再见面,一定要让全家都脱了奴籍! 东西没问题,自然有人抬进了元春的院子,看热闹的两个人也悄无声息的回了淑兰的院子。抱琴则是拉着小宝的手,两人抓紧时间多说两句话。 第35节 第一个消息,就是老太太唯一的闺女,贾敏死了,留下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据说老太太已经和姑爷商量好了,派去接人的下人也都出发了,想来这位小姐进府也不过是三两个月的事了。 二来,就是王熙凤生了,是个闺女,生在乞巧节。凤姐嫁进来都快两年了,这才是第一个孩子。没身子之前,虽然碍着王夫人的面子,旁人并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凤姐自己脸上也觉得不太好看。有孕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连一向在意的管家事宜也都交回了王夫人手里,每日记挂着养胎,总得生个大胖小子才好。 不过生下来却是个姑娘,众人都有点失望。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他俩身子都没问题,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再来便是,反正两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还年轻着呢。 没说两句话,来接小宝的人也到了,抱琴摸摸小宝的头,道:“主子是个好人,你好好当差便是。” “抱琴姐姐放心,定不会叫您弟弟受了委屈的。”来接小宝的管事说。抱琴是侧妃的人,但是又很讨府上两位主子的欢心,据说上回陈妃娘娘派来的嬷嬷进宫回报之后,连陈妃娘娘都很满意抱琴,还赏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自打她管伙食之后,府上的人都结实了不少。 要说这个就是抱琴的强项了,除了怀孕的淑兰口味变来变去,剩下的人爱吃的东西其实就那么几样,等到抱琴把人都认全了,差不多也就把所有人的胃都抓住了。 吃饭是个大问题,而抱琴是能解决这个大问题的人。 淑兰房里,两个大丫鬟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抱琴那个力气很大的哥哥。 “看着倒是挺老实的。” “笑着还有点傻。” “力气可大了。” “府上四个人抬的箱子,他一个人就能抬动。” “连气都不带喘的。” 淑兰摸了摸肚子,早上吃多了,吵得有点头疼。 见到主子不说话,两个丫鬟也觉得没趣了。 淑兰扫她俩一眼,说:“那是为了稳妥,才四个人抬一个箱子的。”不过一个人能抗一个箱子,确实挺厉害的。淑兰想着早先他家里两个哥哥麾下得了个大力士,回来念叨了好几个月呢。 天都快黑了瑞诚才回来,他现在事情是越来越多了,六部他已经转到第三个了,不出意外的话,妥妥就是下任皇帝了。 吃完晚饭,他一人坐在小书房,听到下人回复说荣府今儿送了东西和人过来,便差人将小宝招了进来。 小宝是早上进的府,这一天府上的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换上七皇子府的制服,被带到了瑞诚的房间里。 小宝一进来就先磕了个头,说:“奴才梁小宝,请主子安。” 声音清脆不拖拉,动作麻利,瑞诚对他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错。“过来写写你的名字。” 书桌上的墨汁宣纸什么的都是准备好的,小宝也不犹豫,提笔就写了三个大字。 瑞诚笑了,一眼就看出来小宝的字儿是抱琴教的了,言语中带着笑意,道:“这个名字……” “回主子话,这是小名。原本奴才的娘是让姐姐给起名字的,谁知道姐姐有了差事,这就拖到现在了。”话虽然回的利落,不过脸有点发烫。 瑞诚今天心情好,他的皇帝爹在朝廷大臣面前说“此子可当重任”,对一个皇子来说,重任自然就是皇帝了。 出了乾清门,又得了不少大臣的恭维,虽然还没有明旨,但是已经隐隐有了太子的架势了,连几个兄弟也过来恭喜了一下。 二哥和六哥看着是真心实意的。 五哥言语里总有点刺刺的感觉。 至于原先的太子现在的义忠亲王,已经被剥夺了上朝的权利,每日就在自己府里清闲度日了。 皇帝爹也不是太糊涂,要真照着他前面的封赏法子,瑞诚都想好了,等到当上皇帝第一个拿他开刀。 瑞诚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是完全放松的,加上心情不错,便想着给他个恩典,想了片刻道:“你是家里老三……宝这个字也可用……” 于是梁小宝三个字下面又有了另外三个字,梁叔保。 这听起来像个大人的名字了,小宝脸上一喜,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道:“谢主子赐名!”取名字这种事情,也是能体现恩宠的。 比如贾府里女主子的大丫鬟和男主子眼前得力的小厮,都是主子给起的名字。 说到这儿,瑞诚多问了一句:“你哥哥莫不是叫梁大宝?” 小宝耳朵一烫,回道:“哥哥叫大福。” 这么说抱琴的小名不是二福就是二宝了,有点好奇,但是这个不太好意思问。 “行了,你回去熟悉两天,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上工的。”瑞诚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原本小书房是六个小厮分作三班值班的,后来七皇子说要再添一个,管事的索性又加了一个,八个人分作四班,这样每班三个时辰,三天一换,大家都轻松些。 他是抱琴姐姐的弟弟;主子给他赐名了;再加上一条,他来了之后让一个岗位的人都能少上一个时辰的班,所以小宝进了府之后并没有被为难。 抱琴回去元春院子,又跟元春讲了荣府里的新消息,下来就是规整东西了。荣府可真是大手笔,礼单上银票送来了十万,再加上字画摆设首饰什么的,总数怕是不下二十万了。 见到抱琴回来要收拾东西,元春脸上不好意思但是又刻意自然的说:“我想着你现在管着府上的厨房,每日事忙,怕是顾不过来,便想着给你再找一个帮手。” 这句话说出来,元春渐渐镇定下来,“暖青,你过来。”完了又对抱琴说:“让她帮你一起收拾,省得你累着了。” 抱琴一看四个箱子,已经打开了两个,想必元春已经将重要的东西收起来了。 “小姐说的是。”抱琴回道,“暖青,你跟我过来,我先告诉你东西都该放哪儿。” 其实抱琴也在想要不要早一点培养个继任者出来,毕竟有了继任者她才能渐渐离了元春不是,不过元春怎么比她还着急呢。 这样也好,她以后就指使暖青干活便是,动嘴不动手。 暖青是还在宫里时淑兰给陪的宫女,通过正常小选进的宫,也就是说她不识字。如果让她接了抱琴的班,那么有些事情元春就只能自己上了。 第36节 王夫人没让赵氏过来,这是提醒抱琴她家里都是荣府的奴才,不能有二心,转眼间元春就将她从心腹的位置上放了下来,荣府的打算已经很是显而易见了。 首先已经不信任抱琴了,再次这么一个已经得了主子们青眼的丫鬟,也不能白白放过。 这多半是要了小宝出来的的后果,又或者抱琴窜起太快,让荣府的人生了警惕心。 但是没办法,抱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贾府。元春还能活十年不假,但是抱琴等不到那个时候,她做为元春的心腹存在的越久,她家里人在贾府待的时间越长,她将来受的牵连就越大,就越不容易从那些烂事里脱身。 贾府放印子钱早就开始了,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林黛玉今年就要进贾府,那么冯渊差不多已经被薛蟠打死了。 ☆、040 小宝是个大杀器。他没来之前瑞诚吃到山药枣泥糕的日子大概是每三五天一次,他来之后大概是每两三天一次。 于是瑞诚知道了抱琴姐弟两个都是山药枣泥糕的粉。 但是,这么吃下去真的好么? 瑞诚很想问问抱琴,你如此频繁的给你家弟弟投喂山药枣泥糕就不怕他吃腻了么…… 关键问题是他吃腻之后,你还能以这么高的频率继续投喂本皇子么…… 小宝来了没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因为淑兰有孕,胎虽然坐稳了,但是还有点弱,再加上瑞诚目前要小心谨慎,所以这个中秋节没怎么大办,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了事。 当然少不了给抱琴的赏赐,比不上主子们,但也是下人里的头一份了。尤其是宫里来的赏赐,除了亲儿子,就只给了淑兰和抱琴。 中秋节过后,元春对待抱琴的态度又有点变化,也许是抱琴得的赏赐太多,也许是元春从陈妃那儿什么都没得到,元春的态度更加别扭了,有点想打压又想拉拢但是没找对方式的那种。 当然请安什么的正式场合元春还是带着抱琴去的,但是游花园或者没事去找侧妃青梅聊天什么的,元春已经换上暖青了。 元春还是和青梅不太对付,但是府上的侧妃就她们两个,于是只能凑做一对,时不时的见见面说说话了。 抱琴刚刚收到陈妃赏赐的时候有点小惊讶,在知道整个七皇子府里就她和两个主子有的时候就更惊讶了,不过想通这个问题之后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前途有望了。 元春会不高兴是一定的,而且在她还没修炼到能掩盖自己内心的痛苦,一切以利益为上的时候,她必然是会表现出来的, 就像让暖青上位什么的,这种事情一旦开头就停不下来了。 你都排挤我了,我还能好好干么? 元春现在的心里很是扭曲,比方冷脸对着抱琴两天,之后又会稍微补救一下,有时候想起王夫人说的话,又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势礼贤下士,虽然现在还没到一天三变得频率,但是两天一变也受不了啊。 于是抱琴给淑兰回话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一开始的时候,抱琴是在早上跟元春去请安的时候抽空回话的,后来淑兰孕期反应上来,早上起不来,请安就名存实亡了,于是抱琴就只能单另找时间回话了。 抱琴现在身上的差事,主要还是管着府里的厨房,元春那边的事情,除非暖青干不了,才会差人来叫她。几个宫女排班让暖青去做了,银子元春自己上心了,守夜什么的活抱琴从进了七皇子府就没干过,她现在在元春的院子里就剩下一间屋子了。 早上起来请个安,然后去淑兰院里回话。 一开始是规规矩矩的,淑兰说:“今儿的粥不错。” 抱琴回道:“王妃多进些。” 两次之后就成了,“你也留下来吃点再走,反正我这屋里的东西都吃不完。” 于是抱琴笑眯眯跟慧妍她们坐在一起吃饭了。 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中有一项就是饭桌上熟的快,吃完饭难免说两句话,比如夸夸对方衣服上的花纹特别好看,又比如今天这身衣裳衬着脸粉粉的,一来二去,这就熟了。 原来在宫里的时候,抱琴也听人扒过这位七皇子妃,比如家里是武将出身,亲娘死的早,几乎是被爹和两个哥哥拉扯大的,武功高强,擅长甩鞭子什么的。还有一句,特别不贤良淑德,要不是有个好爹,是绝对当不了皇子妃的。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下,才知道她性格豪爽。就是那种没熟之前高贵冷艳,熟了之后挺没下限的性格。 尤其在抱琴的哥哥出现之后,她们的谈资又多了一项。 慧妍:上次来的那个搬箱子的? 抱琴:啊? 慧妍:据说是你哥哥,特别有力气的那个。 抱琴点点头,道:“不用据说,就是我亲哥哥,梁大福,比我大两岁。” 慧妍和慧婷两个相视一笑,抱琴又说:“还没成亲,人特别老实,还很孝顺呢,就是吃的有点多,但是不挑嘴的,而且力气很大哦~” 有人的耳朵红了。 “咳咳。”这是淑兰的声音,提醒她们不能再往下了。 “他一次能搬多少东西?”沉默片刻,淑兰先开口问了。 抱琴想了一想,“我家里的柜子,”双手比划一下,“这么大的,要是用抱的,一次一个,要是用背的,一次两个。”等到淑兰也瞪了眼睛,再加一句,“放满东西的。” 好像比哥哥上回说的那个人还要厉害,淑兰精神了,打算一会就让人去跟哥哥说说去。 正妃和侧妃不一样,她是七皇子府的女主人,什么人情交际往来都是正常的,跟娘家写写信或者派个小厮丫鬟什么的过去也没人会说。 这个特权元春是没有了,七皇子府上唯一能帮她将消息递出去的就是抱琴的弟弟,梁叔保了。他每个月有两天假,可以出府逛逛,要是有心的话,跟贾府的人在茶馆见个面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元春有点心高气傲,除了在王夫人面前会说实话以外,剩下的人得的都是场面话,所以传到贾府的消息,就是元春在七皇子府一切都好。 这个一切都好里面包含的东西就多了,比如王夫人就认为元春听了她上回的话,使了手段笼络住了抱琴。不过王夫人想着她这边也不能落下,得尽早给梁大福把亲结了。 说到这儿,王夫人又想摔杯子了,这府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少,但独独他一个死活不松口,真真难伺候。 秋天,除了秋高气爽,果实丰收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活动,就是秋疫。 秋疫也算是时疫的一种,体弱多病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受点影响。 第37节 比如六皇子瑞安,在苦苦熬了二十四年之后,这次没熬过去,连个一儿半女也没留下,就这么去了。 这个对抱琴来说倒是有点帮助的,皇子过世是有三个月的国丧的,期间不能娶嫁。当然也没有那种缺心眼的,会在第三个月零一天做亲事,所以她哥哥的婚事又有了一段缓冲期。 抱琴掐着指头算了算,三个月过后刚好赶上新年,新年也没人成亲,这么说至少能拖半年。 皇帝从瑞安小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他都熬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就不能再挺一挺吗。这已经是今天死的第三个皇子了,哪怕算上那个生在太子逼宫之夜出声的,现在还没满一岁,不能参加皇子排序的老九,皇帝现存的儿子也就只剩下六个了,其中还有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义忠亲王。 老皇帝一下生病了,这下宫里又是大乱了,除义忠亲王以外所有的皇子都得进宫侍疾,但是去掉连话都不会说的老九,满打满算也就才四个人。 白天是皇子守着,晚上是后妃守着。瑞诚跟二皇子瑞清一班,老五跟老八一班。 皇帝生病的时候,朝廷大事几乎都是出于停滞状态,谁也没那个胆子去做主,全等皇帝醒来……或者醒不来。 白天是四个时辰的班,瑞诚和瑞安两个在养心殿皇帝的寝宫里大眼瞪小眼的坐着,不能聊天,也没其他事情做。 瑞诚虽然挺想当皇帝的,但是也在心里祈祷他爹这次一定得挺过去,除了为还没明召的太子之位,还有他府上淑兰的肚子。要是皇帝大行,这孩子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好在皇帝底子还没耗干,在太医心照不宣的下了猛药之后,及时醒来了。 第一道旨意,就是封了七皇子瑞诚做了太子。 老皇帝病愈之后的第一次早朝,在朝臣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由两个太监的搀扶,颤抖着双腿坐到了龙椅之上,七皇子穿着金黄色绣着龙纹的太子服,正式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老皇帝快不行了,脸色蜡黄,面无光泽,都没法自己走路了。 下一任是七皇子。 这两个捆绑在一起的消息在早朝之后如潮水从京城四散开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比如前太子,原本属于他的太子之位彻底的没有了,他还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原先的弟弟跪拜,忍的心都痛了。 成了太子的七皇子也不是很高兴,因为皇帝没让他住象征着太子地位的毓庆宫。 还有陈妃,喜的是儿子要当皇帝了,悲的是儿子当皇帝的前提是她的皇帝男人得先挂掉。 当了这么多年的后妃,平常也能玩个深沉,比如看过风风雨雨之后心如止水什么的,不过跟皇帝相伴这么多年,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也是假的。 消息传到七皇子府里,众人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相互一看之后都低了头,偷偷笑两声,镇定之后就开始问了,“这要不要庆祝一下,怎么个庆祝法?” 淑兰也没什么经验,本朝到现在这是第三个皇帝,第二个太子,哪儿来的什么先例呢。 淑兰想了想,对着她手下三个人说:“慧妍,你去找忠永,今晚上殿下回来安排下人都来磕头;慧婷,你去找忠才,给府里下人多发两个月月钱;抱琴,晚上的宴席就交给你了。” 抱琴点头,跟慧妍慧婷两个出去了。 抱琴刚出来淑兰的院子,就看见元春的新心腹暖青了,她挥挥手,道:“抱琴姐姐,侧妃娘娘叫你。” 这会可没时间,晚上家宴的话,怎么着也得六十六道菜,要是拼一把的话,能凑个八十八道菜就更吉利了。有些大菜现在就得上炉子做了,还不能耽误了中午饭。 “你先去回娘娘,这会不得空,等我排好了菜单就回去。”抱琴说完这话,急匆匆地往厨房赶了。 暖青回到元春院里,一五一十再加上点委屈将抱琴的话转达了,“抱琴姐姐忙得很,没空,说是要先去厨房看看。” 元春脸色一下变了,指甲在桌面上哗啦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就不听话了!还当我找不了法子治她! 元春想了想,对暖青道,“去收拾点东西出来,我们去给娘娘请安去!” 但是暖青才刚当差没多久,年纪比元春还小一岁,完全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在贾府送来的东西里挑来挑去,在金银珠宝和字画间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元春亲自来找了自己往常绣的几个荷包等物,收拾了去找淑兰了。 元春脸色不好,又嫌暖青没眼色,沉着脸直到进了淑兰院子才好些。 请了安分别坐定,淑兰屋里的小宫女上了茶,元春笑道:“恭喜娘娘!” 淑兰挑眉,右手搁在肚子上,道:“恭喜我做什么。” 这话有点难接,恭喜你将来做皇后?,这不咒着现任皇帝早点死么。元春笑笑,喝了口茶说:“娘娘屋里的茶也比别处香。” 淑兰最不耐烦跟别人打暗语,尤其有了孩子之后,脾气见长,更何况面对元春,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我这儿事忙,贾侧妃要是没别的事儿,还是在自己院子里歇着的好。” 这话说的可真不客气,元春脸色有点难看,深吸了两口气又说:“娘娘能派差事给抱琴是她的福气,抱琴是个有大主意的,早先在坤宁宫里就得宠,这活她必是能做好的。” 说到抱琴身上,淑兰脸色稍微缓解,她从有孕到现在都是抱琴伺候她吃食,孩子能养好,太医也说了,多半还是食补的功效,所以她点了点头,说:“抱琴倒是尽心。” 听进去了就行,元春又说:“抱琴有上进心,那会又在坤宁宫,照顾陛下和几位殿下还得了不少赏赐呢,她做事,娘娘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轮到淑兰变脸色了,她站起身,旁边两个小宫女急忙过来搀扶。“肚里孩子闹腾的很,我去躺一会,贾侧妃也别搁我这儿待着了。” 淑兰回内室坐了没一会,慧妍回来了,见到淑兰脸色不好,以为又累着了,急忙想找太医。 “没事。”淑兰叫住她,将刚才元春的话说了一遍。 “娘娘,这事可不能信,当初在宫里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看见了。她这是故意来气你的。”慧妍怕淑兰钻了牛角尖,急忙解释。 “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当初对前太子笑脸相迎的可不就是她嘛,整个宫里都传遍了,倒是抱琴,不管对谁都是平平一张脸,不然我能放心让她去小书房吗。”淑兰摸了摸在肚里扭个不停的孩子,“下回她再这样,等我生了,必拿鞭子抽死她。” 等到抱琴从厨房回来,慧妍拉着她又说一遍,“你放心,我家娘娘是信你的。”临了又感叹一句,“你们府上这都什么人啊,好像她能得什么好处似的。” 抱琴笑了笑,说:“没事,我都习惯了。”说完,两人分手,抱琴去元春院子里回话了。 “娘娘早上唤我,实在是脱不开身,现在才来,请娘娘赎罪。”小姐也不叫了,距离拉开不少。 元春这会还沉溺于成功告状的喜悦中,而且娘娘这两个字听起来确实比小姐要高贵许多,于是她冷冷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旁的事,就是突然想吃些酸的东西,不过嘱咐一声就完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晚上瑞诚回来,先是整府的下人给他磕头,虽然没有在太和殿里接受文武百官朝拜那么震撼了,但是齐刷刷的一院子人跪下去,瑞诚的心飞的很高。 第38节 瑞诚拉着淑兰的手走到了正堂,淑兰笑道:“今儿都是她们几个帮我料理的家事,我已经做主赏了她们两个月月钱,这个算是我出的。爷要是满意,得另赏才是。” 最后几个管事的宫女太监每人多得了六个月的月钱,两个月是淑兰发的,两个月是瑞诚发的,还有两个月是瑞诚替他没出生的儿子发的,总之太子府上下都很满意。 当了太子,瑞诚回来的反而早了,老皇帝沉浸在皇位将要不保的悲痛中,倒是不怎么让瑞诚碰朝政了。 有了义忠亲王的前车之鉴,瑞诚乖乖的听话了,每天晚上都在小书房坐那么一小会,思考一下人生,有的时候晚上的茶点是抱琴送来的,瑞诚还能跟她小聊一会。 “太子爷吉祥。” 瑞诚当上太子之后抱琴第一次伺候茶点,就跪下给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瑞诚笑了笑,道:“赏钱可都给过了,现在磕头可捞不着什么了。” “给太子爷磕头,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抱琴笑着回了一句,端出茶点放到了桌子上。 伺候小书房,也是个肥缺,入选宫女有三个标准: 一,不花痴 二,不想着要跟主子滚床单 三,有眼色 所以除了抱琴,就是淑兰身边两三个宫女有资格了。 抱琴三条都满足,还跟瑞诚有个不能说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瑞诚跟她有了那么点默契,心情好的时候也能说两句话。 抱琴脑子灵活,加上前世调戏男同事的经验,跟瑞诚讲话也从来不胆怯,瑞诚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严肃正经,心情好的时候能开两句玩笑,几次三番对比下来,瑞诚对她是越发的满意了。 但是给抱琴奖励不能明着来,所以不少好东西落在了小宝头上,比如轮小宝当差的时候,瑞诚会教他两句大道理,有时候在小书房见不那么重要的客人也不避着他。小宝的字是抱琴教的,难免带了几分温婉的气质,瑞诚有时候也写两张大字,让他照着临摹。 小宝脑子本来就灵活,早先赵氏和抱琴商量事情的时候也不避着他,现在又有瑞诚时不时的教两句,很快小宝就成了小书房第一得力的人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宫里又有人生病了,六皇子的母妃赵氏,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太医说不过熬日子而已。 但是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比如侍疾。皇帝病了是皇子和后妃侍疾,后妃病了则是儿媳妇侍疾,如果病的那个是皇后,则所有的皇子妃都得上。 可是六皇子刚死,六皇子妃也病的下不了床,六皇子府上两个侧室都来也也不够,按规矩,这种时候要六皇子的弟媳补足人手。 六皇子三个弟弟,两个还是孩子,其中一个还在吃奶,还有个弟弟已经成了太子,总不能让太子妃来侍疾吧。 陈妃不愿意让瑞诚府上的人来,他府上太子妃还有身子呢,要是赵氏将来能好也就罢了,但是皇帝封她做贵妃的旨意都下了,她不死也得死了,万一淑兰平白沾染些将死之人的气息,对孩子也不好。 这早上,赵氏被架着走完封妃大典,成了贵妃,刚刚成礼她就晕了过去,又被抬回了景仁宫。 进宫见礼的皇子妃们和宫里的几位主子陪着陈妃回到永和宫,分别坐定,茶水还没喝两口呢,刚刚说起六皇子府上两个侍疾的侧妃才三天就憔悴了,元春就站了出来。 她又出昏招了,而且还没跟任何人商量,这次连抱琴都不知道。 “娘娘,”元春先是给坐在上首的陈妃行了个礼,婉婉道来:“按理我们府上也是要给贵妃娘娘侍疾的,只是蒙圣上恩典,免了太子妃的差事,但是心意得尽到。我想着如果能准我去贵妃宫里伺候一段时间,也能替我们府上全了礼数。” 死一般的寂静。 陈妃先是僵硬着脖子看了淑兰,发现淑兰也是瞪着眼睛一番不敢置信的表情,下来转向抱琴,好么,她一手抓着椅背,连嘴都捂上了。 陈妃都想掐着元春的脖子呐喊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太子府上的人!早先在坤宁宫里当宫女你摆架子,现在该摆架子了,你的架子呢! 元春见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得意的脸都有点红了,耳朵里还因为激动而嗡嗡作响。今天这一来,想必替太子府长了不少脸面,看她多么礼贤下士,多么懂事,多么善解人意。 陈妃觉得下面那些妃子和皇子妃们交换的眼神都是在嘲笑她,气得手都抖了。 太子侧妃是个傻子。 这种事情都眼巴巴的凑上去。 你头上的淑兰和婆婆都还没发话呢,抱琴叹了口气,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元春封了妃还能把自己作死了,这都是在那个阴盛阳衰的贾府言传身教的,让元春以为所有的男人都不顶事,所有的脸面都是女人在背地里挣回来的。 孩子,你太天真了。 ☆、041 剩下的宫妃什么的看到情势不对,随便找了个接口告辞了,陈妃也没多留,笑着将人送走了。 偌大一个正殿,转眼间就剩下自己人了。 陈妃开始头疼了,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真真没反悔的余地了。 所以元春如愿以偿进了皇宫侍疾,狠狠的刷了一把存在感,不过她的算盘也稍微有点失误。 原本的打算是白天去侍奉六皇子的母妃,晚上可以回来永和宫在自己婆婆面前尽尽孝。淑兰胎不是很稳,没大事陈妃都不敢让她进宫,连每月两次的请安都免了,这机会抓好了,将来可是大大的有利。 不过陈妃拒了,理由也很是合理。 陈妃拉着元春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有孝心,这就够了。你侍奉赵姐姐也是为了我瑞诚,晚上好好休息就是,两边跑着万一累坏了怎么办,到时候瑞诚问我要人我拿什么赔给他。” 陈妃笑得暧昧,元春不太好意思了。 不过也是这个道理,只要婆婆知道她的心就行,日夜都待着景阳宫更显真心可嘉。 永和宫和景阳宫是前后两所相邻的宫殿,走过去要不要五分钟啊。真难为元春了,这种理由也相信了。 下来就是抱琴的的问题了,元春进宫,肯定是要从七皇子府里带人的,抱琴虽然觉得她不一定会要自己跟着,不过这种事怎么推掉才好呢。 关键是要摘掉可能提前知情,或者智商不高这顶帽子。 于是抱琴跪在大殿里,对陈妃道:“娘娘,按说我是该陪着进宫的,不过……”她看了看淑兰的肚子,不说话了。这个时候推辞虽然有躲清净的嫌疑,但是在坐的绝大多数都是聪明人,想必是明白她的。 淑兰接收到了抱琴求救的眼神,发话了,“母妃,我这肚子也离不了人……抱琴每日伺候府上饮食,还有瑞诚……” 第39节 至于陈妃,她也压根没想让抱琴进宫,元春就更不用提了。 但是还是那句话,自己不要的和别人不想的中间差距很大。 元春侧头狠狠瞪了抱琴一眼,声音刻意放的很是柔和:“当日姐姐给我派了个叫做暖青的宫女,现在看来倒也老实,不如就让她跟我。” 松了口气,所有人。 进宫一来一去基本一天就过去了,晚上回去收拾东西,元春让抱琴站在房里中间,却一句话都不跟她说,直到几个宫女来来回回将元春要带到宫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元春也已经歇下,大屋里的灯都灭了,暖青才捧着个烛台到抱琴面前,眼光流转,嘴角上扬,“姐姐,娘娘说这儿也没你什么事了,快点回去歇着吧。” 站了一个多时辰,抱琴站的腿有点硬,她慢慢抖了抖腿,刚往前挪了一步,暖青又说:“姐姐路上小心点。” 第二天,抱琴没起来送元春,让元春恨的有点牙痒痒,但是她是断然不敢耽误了进宫的时间的,有心想告状,但是看着淑兰挺着肚子不耐烦的表情,元春咬着牙扭着手绢,扶着暖青的手上马车了。 抱琴在被窝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报复心这种东西谁都有。 元春走了,抱琴在太子府名义上的主子不见了,日子过的别提多潇洒了。从在贾府中醒来到现在两年的时间,抱琴那一天过的不是小心翼翼,好容易离了贾府的人,太子府众人也要友善的多,抱琴心情一下子飞扬了。 不过还是有些不太好的事情,比如一月一次跟贾府传递消息的时间到了,抱琴和小宝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以平和然后若无其事的语气告诉贾府元春进宫侍疾了,丝毫不提她没带着抱琴,当然还有点暗示,比如陈妃娘娘看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用似乎这个词的确没错,陈妃娘娘看着多开心,还一直笑呢。 小宝点点头,说:“这话说的没错,贾侧妃走的时候踌躇满志,府上人人都看到了。” 但是晚上小宝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贾府的人说他哥哥,梁大福,被官兵当作壮丁抓走了,这个是忧的一半,喜的一半是入了军籍之后就自动脱离奴籍了。 抱琴愣住了,不会吧,大脑飞速的转了起来,好像淑兰的娘家就管着军队,要么去求她给打听打听消息? “别担心,我去问问。”抱琴指了指正院方向。 小宝脸上的慌张这才有点消退,抿着嘴说:“我先回去了。”他看了看天色又道:“晚上是出不来了,明早你告诉我。” 淑兰刚睡醒,正摸着肚子安慰不停翻滚的儿子,也没看见抱琴脸色不好。等了一会见抱琴没说话,抬头一看有点诧异,“莫不成你还怀念你进了宫的主子,到我这儿求我带你进宫去?” 抱琴差点笑出声了,这样她也不扭捏了,干脆道:“听说我哥哥被抓去当兵了,娘娘要是得了空,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 “哥哥动作可真快。”淑兰赞叹一声。 “上回你不是说你哥哥力气大,我便差人回去告诉了我哥哥,哥哥只说不信,要试试才知道。”淑兰笑道,“现在想必是满意极了,迫不及待将人拉回去了。” 抱琴放心了,“娘娘……”你可真会吓唬人,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么。 淑兰听出了抱琴语气中的小娇羞,又笑了,“还有好事呢。” 抱琴眼睛一挑,慧婷脸红了。 “你哥哥还没娶亲?”淑兰拉过慧婷往前一立。 “我们全家都满意。”这事儿她虽然不能做主,但是想来妈妈也不会反对的,两个都是过日子的人。 “别。”淑兰道:“还没说完呢,首先得等我肚里的孩子满一周岁,二来他也不能是个白身。”慧婷扭的淑兰都快拉不动了。 “娘娘可真是我们家的大福星。”抱琴冲着淑兰行了个礼,转身又对慧婷行了个礼,叫了声:“嫂子。” 这下淑兰拉不住人了,慧婷红着脸跑了。 淑兰虽然性格好,也不爱摆架子,但是也断不会将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丫鬟嫁给一个父母还是奴籍的人,这说明什么,抱琴家里的奴籍很快就要被放了。 抱琴告诉了小宝,又七转八转的找了个机会告诉赶车出门的梁丰,总之一家人欢欣雀跃,幸福日子就在前方了。 跟太子府和谐有爱的生活不同,元春在宫里住的可不那么舒坦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景仁宫里重病的赵贵妃,脏活累活是不用元春上手的,她做的就是坐在那里看着赵贵妃,最多也就是喂个粥或者擦个脸什么的。但是,赵贵妃已经被太医宣布了“不过熬日子而已”,能活一月是运气,只活十天也怨不了别人,对着这样一个病的连话都说不来的人,元春的压抑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好在还有时不时来景仁宫看她的陈妃娘娘。 每天下午,陈妃娘娘都会约一两个嫔妃,打着来看看赵姐姐的名义跟她说两句话,不然真心撑不下去了。 “看着这孩子,都瘦了。”陈妃看着元春,对陪她一起来的周嫔说。 周嫔点点头又皱眉道:“娘娘府上的都心善。” 元春没说话,红着眼圈适时展现了她温文尔雅的气质。 但是实际上是这样的, 陈妃:呵呵,带着两个老六的侍妾伺候老六的亲娘…… 周嫔:娘娘看着不太高兴。 元春:被夸奖了好高兴。 赵贵妃熬了十二天之后,在她儿子过去一个多月的时候撒手人寰了。 贵妃殁,所有皇室家族都得进宫奔丧,淑兰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才去一天,就有点不舒服了,等到第二天回来,裤子上就沾了血。 这下瑞诚和陈妃都慌了,也顾不得别人说他们闲话了,齐齐跪在皇帝跟前给淑兰告了假。 赵贵妃的灵柩在宫里停了只停了五天,比皇家最少十五天的停灵少了许多,只因皇帝想着要将赵贵妃和瑞安母子两个一起入灵,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这才缩短了时间。 皇家停灵从十五天到四十九天不等,最长的是皇帝,瑞诚的祖父就在宫里停了三个月,之后便是抬入陵墓,再做个几天的法事才能安葬,这陵墓也得走个十天才到,要是赵贵妃只停五天,便刚好能赶上瑞安。 唉,皇帝叹了口,揉了揉眼睛,愈发的疲惫了。 今年一年,他死了三个儿子,两个妃子,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第40节 送走赵贵妃的灵柩,按说元春也该出宫了,不过好像谁都没想起她。或者说谁都想起她了,但是都默默的在心里把她忘了。 陈妃:她身上沾着死气,对孩子不好。反正最近这么忙,等有人提醒我再说。 淑兰:娘娘不放人,我又不能去宫里接她。 抱琴:我是奴婢,管不了主子。 瑞诚:今年死了三个哥哥,一个母妃,还在服丧期…… 赵贵妃走了没多久,刚刚进入十一月,当两座棺材顺利入地宫的消息传来,老皇帝又病了,这次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太医说过不了年了。 瑞诚得了皇帝的旨意,又跟陈妃商量之后,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正式入住养心殿侧殿,其中就有一个是抱琴。 ☆、042 陈妃原本是不打算让瑞诚带宫女入宫的,可是转念一想,用养心殿的宫女还不如用自己家里的安全,而且养心殿宫女的所有权是属于皇帝的,要是万一…… 没错,陈妃怕她儿子忍不住了。 从去年开始,皇宫里就陷入了不停的死人不停的守孝这个怪圈。 先是去年十一月,皇后死了,因为某个大家都知道但是不能明说的原因,皇后的孝期只有三个月,出了孝就是二月份了,淑兰的孩子算算是四月初有的,这个就算过去了,不冲突。 四月底,又死了两个皇子,虽然身上还有罪名,但是据说老皇帝见到他们死时的凄惨模样和血书,心软了,因此他俩的孝期是正常的一年,算起来要到明年四月了。 之后是九月份,老六死了,孝期自动延长到明年九月,呵呵。 十月是赵贵妃,除亲子亲女外,剩下的都是三个月,可以包含在老六的孝期里。 看出来了么,包括瑞诚在内的皇子皇女们从今年四月份到现在一共七个月的时间,完全没有进行某项和谐的、不能描述的、某种程度上能缓解压力的、使人身心愉悦的、不一定会在床上发生的运动了…… 而且这个时间间隔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持续到明年九月,总时长十七个月…… 除非瑞诚当上皇帝,使用那条皇帝守孝一天相当于一个月的流氓条例。 瑞诚是住养心殿侧殿的,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差错都不能有。所以为了保险期间,陈妃一开始是不打算让宫女侍奉他的,可是全换成太监,似乎也说不过去。因为主子睡着之后,在屋里守夜的只能是宫女。 于是这个宫女的名额就要精挑细选了。 陈妃叫了瑞诚过来,好吧,跟已经通晓人事的儿子谈论这种话题确实挑战三观,而且如何能用婉转的语言问出来:你府上哪个宫女看不上你,完全没有跟你滚床单的意思。 咳咳,瑞诚真的不会生气么…… 神奇的是瑞诚听懂了,还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就是脸色有点难看,“抱琴?” 陈妃笑了,她也觉得是抱琴,主要是参考她原来在坤宁宫对太子爷的那张冷脸,她又在宫里住了一年多,宫规什么的都熟悉的很,而且还有个原因,抱琴在御花园里救过驾,老皇帝说不定还记得她呢。 这一个名额就是抱琴的了,还有一个两人选了淑兰身边的慧妍,这也是淑兰自己提出来的。她摸着自己已经七个多月的肚子,说:“你放心,我这肚子都七个多月了,府上还有这么多人照顾着,你放心带她们走就是。” 淑兰嫁进来的时候从娘家带了两个丫鬟,慧妍和慧婷。慧妍的打算是一直留在淑兰身边,从宫女上升到姑姑,再到嬷嬷,所以派她来也算合适。 小太监就没什么可挑的了,选两个伶俐的就是。 十一月初八,太子爷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正式入住了养心殿侧殿。 老皇帝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十一月的天,养心殿正殿里烧了好几个火盆,瑞诚进去都热的冒汗,老皇帝却躺在巨大的龙床上,盖着厚厚的辈子,身上还搭着皮毛做的毯子。 不过看见老皇帝床边坐着的那个人,瑞诚心里就不怎么好受了。 他的大哥,前太子,现在的义忠亲王跟老皇帝手拉手,见到他进来,老皇帝叹了口气,挥手让他进一步说话。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两个了。”老皇帝原本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全剩下气声了,每隔两个字之间就能听见他呼呼的喘气。 瑞诚如何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没等义忠亲王起身,他便先行了礼,道:“这是我的哥哥。” 老皇帝满意了,但是背对着老皇帝的义忠亲王却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义忠亲王是不太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一个人,瑞诚一直都知道。原本是太子,看不上哪个兄弟了,都是变着方儿的折腾,尤其是对几个年幼不能反抗,在老皇帝面前也没什么宠爱的弟弟,那更是直白的动手。 就算被废了,那也是被拘禁在毓庆宫里,住了没多久就又被放出来了,还封了亲王。 虽然非召不能上朝,不能进宫,但是老皇帝没忍多久就又开始打着教导儿子的名义唤他进来训话了。 而且……瑞诚听他跟不少侍卫头领关系都不错的二哥隐晦的提过,义忠亲王府里有时能听到鞭打的声音。 瑞诚装作没察觉义忠亲王的异常,很是诚恳的对老皇帝说:“大哥在政事上的见解独到,将来我……还是要向大哥多多请教的。” 老皇帝欣慰的笑了,喘着气道:“瑞永回去歇着吧,瑞诚在这儿陪着。” 义忠亲王皮笑肉不笑跟瑞诚打了招呼,离开了。 瑞诚扶着老皇帝躺下,便在一边静静的思考起来。 床上躺着的父皇虚弱至极,就那么两三句话再加上躺到的动作就喘到现在了。 不过义忠亲王对他的态度,惹人生疑。瑞诚自认妥妥的下任皇帝,义忠亲王傲气归傲气,他哪里来的信心,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示好,这样下去,自己上位之后怎么可能会好好对他,当然瑞诚也没想着要好好对他。 瑞诚没事也会想想将来登基之后的事,比如给自己几个哥哥封亲王,还有无子嗣的六哥,从哪里过继一个孩子给他等等。 这里面,可以往义忠亲王脸上抽打的地方就太多了。单单一个亲王的封号,要是他偏偏不按照义字往下排呢? 老皇帝像是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瑞诚却平白的起了警惕心,义忠亲王这般无礼,会不会和父皇有关呢? 瑞诚这边一点点的破茧抽丝,永和宫里,陈妃正在给她面前的慧妍和抱琴交待事情,因着都是自己人,陈妃说话也就不饶弯子了。 “宫规不用我多说了,你们都知道。但是现在这个关头,是一点点错都不能有的,你们两个必须看好了,旁人不能进瑞诚的身!”陈妃再次强调道。 慧妍和抱琴都点头称是。 第41节 “慧妍就不用我多说了,将来跟着你主子,有的是你的好处。”陈妃先说了慧妍,把抱琴留在了后头,后头的一般来说都是心腹或者好处多的,这点抱琴深有体会。 果不其然,陈妃沉静片刻道:“等此事了,你父母算是我门下的人,放了奴籍,也可去管管田庄,做个买卖什么的都可以。” 抱琴越是激动就越是镇定,她不紧不慢下跪磕头,“娘娘放心。” 就这一句,不知怎么的,到让陈妃觉得比旁人的诅咒发誓更加可信。 陈妃亲手把她扶了起来,笑道:“你们两个我都是放心的,一会我宫里的太监会送你们去养心殿,每天早上也都是他来回接送你们到我宫里回话,把人记清楚了。” 慧妍和抱琴点点头。 坐了不多时,陈妃宫里一个看着快三十的太监出来,将她们领了去。 还是那就话,她们现在的身份不够从乾清宫前面穿过去,也不能借坤宁宫走过去,于是还是走坤宁宫和御花园的夹道。 这一走,到让抱琴看见一个熟人,先皇后的大宫女翠竹,她似乎是要去办什么差事,身边跟着个小宫女,见到抱琴先是一愣,露出个有点惨淡的笑容,两人擦肩而过。 物是人非,抱琴突然生出这种感叹来。 才不到一年的时间,翠竹姑姑就满脸的褶子,头发花白没了光泽,原本挺直的背也耷拉下去,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了。 今年一年的孝期,原本每年二月初二的小选因为太子逼宫和皇后的孝期给推迟了,之后宫里一连串的死人,小选到现在都没进行,没了进人,想必景阳宫的张姑姑是出不了宫的,周太监是必定还在宫里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留在景阳宫里。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养心殿。 皇帝已经下不了床了,瑞诚每日要在养心殿给皇帝念折子,等着他的处理意见,空闲时间就是所谓的侍疾,偶尔会有兄弟跟他小换一会班,稍微能休息一下。不过现任的太子,下任的皇帝,侍疾的工作主要还是他做的,于是晚上回来之后就是累得半死,倒头就睡,倒是好照顾的很。 抱琴和慧妍两个每天交替着守夜,也很是辛苦,没几天也都累出了黑眼圈,倒是跟瑞诚有几分同甘共苦的感觉。 其实要抱琴说,陈妃有点多虑了,养心殿的宫女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又熟读宫规,这个时候引诱了太子,别说将来了,很有可能当时就一顿板子丢了性命。 不过当妈的都这样,抱琴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在荣国府醒来的那一年十七,现在两年过去,也许没几年就能跟家人团聚了。 抱琴每每想起家来,就是坐在炕上的母亲,还有蹲在地上抽烟的父亲,力气大到很有安全感的哥哥和已经能做主的小宝了。 第一天晚上守夜的时候,抱琴跟慧妍稍微谦让了一下,“你在府里日日伺候太子妃,比我累得多,这头一天晚上还是我来吧。”抱琴道。 慧妍一想也是这么个理,自打元春进宫,抱琴都是睡到天亮才起,只管厨房也不是什么太劳累的活,比起她日日操心着淑兰的肚子要轻松许多,因此也没谦让,道:“行,今晚上我好好睡一夜,明儿换你。” 夜深人静,房间里只有烛火,忽明忽暗,有点像父亲梁丰抽烟袋的火光,抱琴觉得分外的安心,听着七皇子的微微鼾声,抱琴的思维突然跳跃了一下。 明天陈妃要来接人回话,她和慧妍得有一个留在养心殿照顾太子,于是去的只能有一个。 宫里的规矩是宫女两人才能出行。 这样的话,陈妃得先派两个人出来,然后换了慧妍,留一个人在养心殿,之后问完话还得再派人换留在养心殿的宫女回去。 这样一算,领路的宫女来回得四趟…… 永和宫到养心殿不是很远,昨儿她们走了不到一刻钟,但是来回四趟,路上差不多得走一个半小时? 抱琴摇了摇头,还是想点别的事吧…… 不过第二天并没有这种纠结的现象出现,来接慧妍的还是昨儿那个陈妃让她们两个记住的小太监,抱琴好奇了,等到慧妍回来还特地问了问。 慧妍很好笑的看着她:“宫规这种东西,宣我的是陈妃娘娘,谁会来问她?守门的太监看到领路的人是陈妃宫里的太监,又有腰牌就放行了。” 恍然大悟。 慧妍又加了一句,“这是有太监带着,没太监你一个人出去走走试试。” 转眼十几天过去,老皇帝再没上过朝,能来养心殿见他的虽然都是心腹忠臣,但是十几天不上朝,太子入住养心殿,老皇帝马上就要挂了的消息飞速的传了出去。 不相干的人不提,单单说贾府,贾府的各位主子精神都处在亢奋阶段,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白天起来却还是精神抖擞。而且说着说着话会突然的沉默片刻,对视一眼之后飞快的笑两声,转到下一个话题。 她们都在等着,明面上不说,但是私底下老太太也叫了王夫人去商量了好几次事情。 先从这个过年开始。 贾母:“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皇帝快挂了,守孝一年。 王夫人脸上定的平平的,声音里却有笑:“过去了就是好日子了。”我家女儿要当皇妃了。 这么明里暗里抒发几次情感之后,两人终于能平静下来说些重要的话题了。 “太子府上就三个女人,元春的分位怕是低不了。”这是王夫人说的。 贾母思考片刻,想了想目前的老皇帝刚登记的时候,下了结论:“至少是个嫔。” 两人对视一笑,心里都想:才两个侧妃,登基了应该是个妃吧。 关于元春的位分也商量了好几次,结论也是一致的,口头说的都是嫔,其实心里想的都是妃。 但是因为皇帝重病,太子府也不让人轻易出门了,贾府的人一直不知道元春进宫侍疾之后就再没出来,已经在景仁宫住了一个多月了。 虽然陈妃打算先晾着元春,不过在赵贵妃的灵柩出宫之后还是跟元春说了一声,“淑兰还有身子,要么你先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参考到孝期没过,就算跟太子在一起也什么都不能做,元春点了点头,继续展现她善解人意的一面。 贾母跟王夫人谈了几次,最后又说到了抱琴身上,贾母道:“这孩子看着挺机灵,让元春好好对她。”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上回进宫的时候我就跟元春说啦。” “瞧我这记性。”贾母笑,“这孩子有上进心,也得让元春看好了。” 王夫人点头,“去了太子府没多久就要了弟弟去,现在连哥哥也被要出去了。” 第42节 俩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了,上回梁大福突然被官兵要去,她们也是着慌了好几天,最后托了一向交好的冯将军打探,这才知道要他走的人是赵将军,太子妃的娘家哥哥。 抱琴可真有本事,这样下去元春都不一定能管住她。 贾母脸色沉了沉,说:“父母两个在我府上可得看好了,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王夫人应道:“梁丰家的已经在洗衣间做了管事嬷嬷,我交待下去也不让周瑞家的多管她。据二门外的人说,梁丰没事好驾着马车出去逛,也没人多说他。” 贾母阴着脸看着王夫人,要是抱琴这么有心,将来来要她父母的人也必定是她们拒绝不了的,得如何想个法子,至少抓个把柄在手里呢。 王夫人想的也差不多,抱琴有上进心,人又在后宫,得想个法子,让她就算将来当了什么娘娘,也不能远了元春才是。 婆媳两个想到了一出去,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守着的鸳鸯道:“老太太,林姑娘来请安了。” 林黛玉的亲妈是老太太唯一的女儿,今年年初才没的,老太太跟姑爷林如海几次书信往来之后,贾府派人将她接到了老太太身边。 王夫人对她一开始无感,虽然跟贾敏有些不对付,不过那会她俩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起冲突的原因都幼稚的要死,无非就是些首饰衣服之类的身外物,哪儿能记恨一辈子呢。 说到底王夫人还是有些怀念的,那个时候可真是天真。 而且林黛玉才几岁,七岁,连王夫人的零头都没到,为难这么一个小姑娘,王夫人也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随着贾宝玉歇斯底里的砸玉之后,王夫人对林黛玉的印象开始转负了。 林黛玉带着两个丫鬟进来,给老太太和王夫人分别请了安,就靠在老太太怀里了。 说到底比探春还大半岁呢,长的可没探春结实,王夫人心里嘀咕一句。又想:她那小姑子贾敏也没她好,她生了三个孩子,留下两个,小姑子就这么个独苗苗,还是病怏怏的。 想到贾珠,王夫人心情又不好了。 林黛玉进贾府才不到两个月,现在还住在老太太院子里,今儿她来也是有事儿的。昨天林如海的年礼到了,贾府的人收了之后交到她手上,今天东西整理好了,她收拾了些准备送给几个姐妹。 贾母看见王夫人盯着黛玉,心下不喜,道:“快去忙吧,过年事儿多,你就别在这儿陪着我老婆子了。” 王夫人告辞,心想姑爷是个七窍玲珑心,随姑娘进府的是五万两银票,过年又送了五万两,果真盐政是个肥缺。 不过比起当年小姑子快五十万两的嫁妆,想想也不算什么了。 远在江南的林如海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老皇帝快挂了,前一阵子他在信里提了提义忠亲王,林如海还以为下一任皇帝就是义忠亲王了,谁知最后当太子的是七皇子,这玩笑开大发了。 盐政这个官,最终只有三种结果,抄家,死在任上,或者平步青云高升。 但是平步青云这条路已经快被堵死了,抄家和死在任上也不知道那一边更好些。 林如海扶额,要不要去甄家探探风儿,他们是老皇帝的心腹,接驾四次,想必消息更为灵通。 林家的年礼送进贾府的时候还有两天就是腊八了,抱琴和慧妍在宫里已经住了一个月了。老皇帝已经从出不了养心殿到下不了床了。 因着是未来皇帝的心腹,她俩在养心殿也不受多大约束,渐渐的能到正殿去给瑞诚端点心倒水了。 不过腊八的那天早上,抱琴端茶进去的时候扫了老皇帝一眼,将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茶全洒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杯子倒是没打,抱琴急忙跪在地上。 老皇帝头上的字全部没有了,这说明什么,他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瑞诚扫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发抖,道:“打个杯子,捡起来就是了。”瑞诚在这点上还是挺开明的,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处罚宫人,特别是亲近的宫人。 抱琴咬牙,跪着捡起杯子,又往前蹭了两步跪在瑞诚脚下,从牙缝里透出声音道:“殿下,早先在贾府,为了侧妃娘娘进宫,我也曾学过两年医理,这汤药的味道……” 狠狠的吸一口气,抱琴道:“这药一下,最多只有三天。” 瑞诚当然不会认为最多三天就能把人治好,他沉静片刻,说:“去叫小洪子传太医过来!” 抱琴踉踉跄跄起身,还没走出宫门口,瑞诚的声音又传过来,“慢着……” 如果抱琴说的是真的,太医一来消息就守不住了,当然开方子的太医可能早就知道皇帝不行了,不过太医院的那帮子人精,嘴比谁都牢,这个暂且不用担心。想着义忠亲王到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表情看他,瑞诚真怕他留什么后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逼宫了。 现在皇帝病重,太医一般都是每天午时来请脉,看看日头,还有一个多时辰。瑞诚走到皇帝床前,轻声叫了几声父皇,没反应,他又伸手推了推老皇帝,还是没反应。瑞诚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心脏噗噗跳得厉害。 他转头看了抱琴一眼,说:“你跟我去母妃宫里。”老皇帝看着是睡着的样子,没人敢去惊动他的。 抱琴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殿下,事出反常。”瑞诚从来没带着她一块出去,现在就更不行了。 好在陈妃每日来宣她们回话的太监到了,瑞诚道:“今日腊八,本王随你们去给母妃请安。” 到了陈妃殿里,等到宫女太监都下去了,瑞诚道:“父皇不行了。” 陈妃吓了一跳,瑞诚看了抱琴一眼,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我得防着大哥。”瑞诚道:“现在的经营节度使是王子腾,跟贾家有那么点关系,想必不会有问题……” 抱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将正在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娘娘,殿下。”抱琴虽然犹豫,但也不过耽误三五息的时间,“贾家宁府蓉大爷新娶的夫人,是义忠亲王外室养的女儿!”上回送王夫人出宫,虽然她俩说话声音小,但是抱琴一来有怀疑,勉强听见了义忠亲王和秦可卿两个名字,二来元春事后提了好几次秦可卿,所以她能百分之百肯定,两人有关系。 “王子腾不一定靠得住了!”瑞诚焦躁地走来走去。“二哥手上有兵,淑兰娘家手上有兵,还有投靠我的两个将军……” 陈妃一把拉住瑞诚,道:“今天腊八,我能差人出宫送粥!”说完看了抱琴一眼。 收到陈妃的暗示,抱琴低头消无声息退出了正殿,下面的事情不是她能听的了。 陈妃宫里一共派出去了两个宫女四个太监,还有淑兰的大丫鬟,带着陈妃赐的八宝粥回了太子府。 而抱琴,又跟着瑞诚回了养心殿。 不多时,太医进来了,这一号脉,太医脸色也变了。 瑞诚急忙宣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进宫,熏艾,针灸,又熬了浓浓一碗回阳救逆汤给老皇帝灌了下去,到了申时三刻,老皇帝终于醒来了,但是也说不出话来,只嗯嗯啊啊的叫着。 第43节 老皇帝的妃子和嫔先到了,都在东暖阁里坐着等消息。 下来到的是还在宫里住着的八皇子和九皇子,九皇子由嬷嬷抱着,也只会嗯嗯啊啊。 还在宫里的女儿,今年才三岁的公主是跟着母亲虞嫔一起来的,现在也在东暖阁里。 五哥到了,天已经快黑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位出嫁的公主也都到了,但是二哥和大哥还没来,事情果然有变! 瑞诚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养心殿的抱琴,闻着她身上的山药枣泥糕味道,想着她若有似无的暗示,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大哥已经快一年没接触过政事了,当初属于他的势力也被父皇打了个七零八落,没人会跟他的。 二哥支持他,五哥能来这么早也说明了问题,父皇四个兄弟都已经过世,亲王爵位降了一等变成郡王,由下一代继承,四个人也都在这儿了。 还有宰相,内阁大学士,军机处大臣,六部尚书都到了,现在安安静静跪在地上。 下来是淑兰的娘家,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投靠他的几个将军也都是忠心可靠的。 就只有王子腾,但是仔细想想,就像是抱琴说的,他登基,荣府就是皇亲国戚,大哥登基,宁府依旧上不了台面,所以王子腾应该没有那么傻。 瑞诚一遍遍安慰自己。 皇帝开始低声喘气了,瑞诚低声喝道:“去看看大哥来了没有!” 听到他们说起瑞永,老皇帝又开始嗯嗯啊啊了。 小洪子刚跑到大殿门口,就跟人撞了。二皇子瑞清一身盔甲进来,先看了床上的老皇帝一眼,磕了头,转身对瑞诚小声说:“义忠亲王想带兵入宫,已被我拿下,剩下的人都被砍了。” 瑞诚因为是太子,跪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瑞清这话自然是被老皇帝听了个一清二楚,老皇帝用力,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手一遍遍的抬起又掉下。 瑞诚急忙上前一步,贴在老皇帝嘴边道:“父皇,父皇,你想说什么,儿臣听着呢!” 老皇帝憋了一口气,“瑞永……瑞” 声音戛然而止! 殿内哭声响起,老皇帝终于归天了。 五皇子瑞定第一个向瑞诚跪下,“请太子登基,主持大局!” 随即养心殿内所有人都跪下,重复道:“请太子登基!” 瑞诚慢慢站了起来,左右环视一圈,缓缓道:“众位平身,现在第一件事情就是办好先皇的丧事,朕初登大宝,还需各位鼎力协助。” ☆、043 老皇帝死后要有一系列的丧葬仪式,这期间,瑞诚还不能被成为皇帝,他的名号前面要加一个“嗣”字,被称为嗣皇帝,只有当大行皇帝的灵柩入了地宫之后,嗣皇帝在太和殿举行过了登基仪式,他头上的那个“嗣”字才会被去掉,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 死的第二天早上是小殓,就是清洗身体换衣服什么的,然后是大殓,及放到棺材里。 皇帝的灵堂都设在乾清宫,在出殡之前棺材都放在这里,供人祭拜。 淑兰因为还怀着孩子,只在小殓和大殓当天出现了,后来就回到永和宫修养了。抱琴也被瑞诚送回了永和宫,老皇帝没死之前养心殿就她和慧妍两个侍奉,一个月下来两人都憔悴不堪,抱琴又在皇帝死的那天陪着东奔西跑,跪了整整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皇帝有心的时候也挺心疼人,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永和宫是个清净地方,宫里所有的主子都去哭灵了,宫里就剩下淑兰一个主子。还是因为她有了身子,而且还挺凶险的,有些该她做的事情被还没上任的皇太后接过去了。 反正宫里将来的女主子就是皇后和皇太后了,所有事儿都是她俩做主。这倒让元春心里暗恨了一把,她想着正妃不行,侧妃也是能分点儿差事的,谁知道她也是除了小殓和大殓以外,剩下时间都被关在了景仁宫。 还有青梅,她是想问问青梅住哪儿的,但是给皇帝哭丧期间不能发出别的声音,还是算了。 不然怎么办,皇后都没出来,哪儿能让侧妃出来喧宾夺主呢,更别提老皇帝死的那天晚上,淑兰娘家两个哥哥也在局势的稳定上出了不少力呢。 至于跟元春沾着点关系的王子腾,他第二天小殓的时候出现了,看着像是重病未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病了。 瑞诚再怎么看人不顺眼,这个时候是不能动手的,不然一顶搅乱先帝葬礼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了。 老皇帝死的不是时候,他是腊八死的,宫里有个规矩,就是棺材不能放过年,不管老皇帝怎么自称为朕,自诩为万岁爷,不管他死了之后盛放尸体的容器多么的豪华贵重,那也是个棺材,所以在除夕之前是必要出宫的。 在棺材出宫后和入地宫中间还有个暂时停放棺材的地方,俗称冰宫,棺材放在那里时间长短不一,就像才死的六皇子,放了十一天,赵贵妃因为要赶着跟儿子一起入葬,所以只象征性的摆了一天。 皇帝的灵柩从乾清宫里出来放到冰宫的路差不多要走十天,再加上全程嗣皇帝都要步行扶棺,嗣皇帝又不能在宫外过年,所以老皇帝在宫里停灵的时间被史无前例的缩短到了七天。 钦天监跟主持葬礼的内务府官员,老皇帝的侄子东平郡王面面相觑,时间好赶。 宫里停放七天到腊月十五,路上走十天到冰宫,祭祀一天,腊月二十六开始快马加鞭往回赶,刚好三十回宫,这还是路上一点都不能耽误的情况。 这里面唯一能缩短的就是停灵了,可是七天…… 稍微有点爵位的人家里都要停三个七天的。 东平郡王忐忑的将折子递给了瑞诚,瑞诚看了许久没什么反应。 “七天啊……”瑞诚的声音从宝座上幽幽传来。 东平郡王一抖,道:“陛下,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要么在冰宫里多留一段时间?也好方便祭拜。” 瑞诚过了一会才点头,又问:“朕心中难安,虽然才被父皇选作太子,还不满一年,但是父皇对朕是教导良多,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孝字。”瑞诚顿了顿,叹一声又说:“朕总觉得得陪着父皇过了这个年才是。” 东平郡王头上开始冒汗了,他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若是这样,也可找一人代替。就像民间一样,会找一人替自己出家,积功德,陛下也可在……中间找一个,去陪着先帝。”好险,差点说漏嘴了。 瑞诚点头,似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随即眉头又皱起来了,“找谁好呢?” 东平郡王索性也不掩饰了,道:“臣想着义忠亲王倒是个好人选,他是先帝的长子,平素受先帝教导最多,与先帝相处的时间也最多,必能当次大任。” 瑞诚笑着点了点头,“此话深得朕心。” 第44节 东平郡王这才出了口气,行了,又解决一件。 腊月十五的早上,皇帝带着文武百官从东华门出宫,后妃们在宫里送到东华门内侧,就跟着未来的皇太后回后宫了。 淑兰的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了,这次抱琴没敢由着性子放开让她多吃,也私底下找过皇太后商量过这个问题,比如她这孩子从怀上就不停的有流产迹象,比如淑兰原本健康的身子,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要是真这么吃下去,万一孩子太大生不出来怎么办。 皇太后倒是听进去了,这种把孩子养太大的手段是对付低等嫔妃常用的,宫里虽然下毒不可能,但是让人多吃点还是很有办法的。 于是皇太后发动了永和殿所有人,将淑兰看得牢牢地,力求这最后一个月不能出问题。孩子是四月初有的,再怎么算的不准,最多也就是一月底生,而且过完年就是登基大典了,淑兰得挺着肚子从太和门走到太和殿。 抱琴叹了口气,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皇帝走了,抱琴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正月二十的登基大典,淑兰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生,正月里皇太后是没什么闲工夫了,不过二月份没什么事,等淑兰出了月子,皇太后清闲下来,她家里的奴籍就差不多解决了。 也没多久了,而且皇太后还许诺了个管庄子或者做小买卖的差事,参考荣府里庄子的规模,皇太后的庄子或者生疑,怎么也得上升好几个档次才是。 跟抱琴一样,贾家也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她们算的是元春什么时候能当上妃子。正月二十的登基大典,一般册封的都是皇后跟皇太后,过个三五天是对先帝后宫的封赏,再下来就是皇帝自己的了。 于是贾家上上下下都带着笑容,就算过年不许设宴不许唱戏都不能影响她们的好心情。特别是贾政,去工部的时候同僚们见了他招呼打的分外热情,甚至顶头上司见了也会笑眯眯的问好了。 贾政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心里早乐开了花。 至于抱琴的父母,也得了老太太好大一个封,两百两银子,在贾家有史以来是史无前例的,看得王熙凤都有点眼红了。 回去还跟平儿算了好一阵子。 “当初抱琴进宫的时候可是分文未带,她在府里得的赏钱月钱是全留给了梁丰家的,少说也有小一百两了。”王熙凤伸出第一根手指头,“下来梁丰家的进宫两次,每次都是三五十两银子带出来;女儿在宫里的赏钱得的不少,还有个在陛下府上当差的小儿子,大儿子又入了军籍,当场就给了五十两,这两年她们家里的工钱也涨了,赏钱也多了……” 王熙凤垂下眼睛,嘴里一五一十的加着,手指头一根根伸着,“我看至少有八百两了。” “我的好奶奶,你还看上她们家里那么点银子了?”平儿笑道。 王熙凤斜了她一眼,道:“我的嫁妆都贴进去小半了,你们家爷也只知道问我要银子使,一个月少则五十两,多则一百两,他哪儿知道银子来的不容易呢。” 王熙凤半开玩笑半当真跟平儿继续道:“不过家里马上就要出个皇妃了,好日子就要到了。前面为了她,太太往宫里送了怕是不下这个数了。”王熙凤伸出五根指头,翻了一翻。 平儿眼睛睁的圆圆的,“一万两?这是怎么花出去的啊。” “谁知道。”王熙凤一甩头,道:“过来给我捏捏,这两天忙得我膀子疼。” 王熙凤和平儿两个半真半假的算着梁丰家里的银子,那边王夫人和贾母则算计起了怎么能把人留下。 或者退而求其次,留下个把柄。 “圣人有云: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王夫人缓缓道来。 贾母想了一想,抱琴要是真能求了主子让她家里人脱籍,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是笑话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贾母重复,说完她眼睛一张一闭,道:“这事儿交给你办了。” 王夫人也为难,转身回去又找了王熙凤两个闭门商量了半天,第二天开始,梁丰的人缘突然变好了,府上不少跟他只有点头之交的人借着他家闺女出息了的借口,隔三差五的请他喝酒。 梁丰人是老实,但是又不傻,再加上家里还有个更加精明的赵氏,只说国丧期间不得宴席,十次有八次都是推了的,就算去,也只吃菜,并不喝酒。 众人无法,只得更加变本加厉的邀请了。 皇帝拖到腊月三十才回宫,除了义忠亲王,所有的随行人员全部回了京城。说是要在宫里过年,但是守着老皇帝的孝,宫里全是白茫茫一片,连灯笼上都罩着白布,哪儿有什么过年的喜庆呢。 去年过年先皇后死了,抱琴三十晚上抄的经书,初一哭灵去了,今年皇帝死了,全紫禁城的人都得先上香哭灵,有这么多人陪着,再加上已经是第二次了,也没去年那么痛苦了。 至于元春的问题,反正皇太后又没叫她回去,她乐得装傻。 年一过完,瑞诚招了大臣们在乾清宫议事,给先帝定了谥号、庙号等等,又将今年的年号定为广和元年,招了老皇帝的心腹大臣们商量好了老皇帝的遗诏,又算了自己上台之后的第一次封赏,终于在正月二十准备好了登基大典。 说到年号,这次争论的时间比老皇帝的谥号还要久。 瑞诚原先想用元字,但是想想后院的元春,只能作罢。虽说后妃的姓名不外露,但是保不齐贾家的人自己说出去,还以为多么受宠一样。后来又想到永字,但是义忠亲王就叫瑞永,好吧,这个也不行。皇帝又想到兴平二字,但是跟大臣一商量,回去翻了史书,这两字被用过了,一连挑了几个都不行,瑞诚暴躁了。 皇帝当的晚就是吃亏,连好寓意好的字都被占光了。 好在御书房里的大臣们对这些还算靠谱,总算是在诏书写成之前定好了年号,正月二十,瑞诚名正言顺成了开国以来的第四位皇帝,年号广和。 早上是登基仪式,下午就是皇后的册封了。 淑兰十几斤的披挂上身,挺着快要足月的大肚子,慧妍和抱琴两个左右驾着她的胳膊,几乎是抬到了太和殿正殿门口。 这样一来,抱琴也出现在了史书中,当然是以这种方式:……皇后有孕,由两名“宫女”搀扶…… 宫女指的就是她。 能搀着皇后完成册封仪式,虽然史书不留名,但是对一个宫女来说,这就是受宠的表现了,也是当上女官的必要条件。 皇帝愿意给她些赏赐,太后也没什么反对意见,这孩子就是个福星。 太子逼宫,她送了腰牌,皇帝驾崩,她第一个看出来。要是没了她,瑞诚的皇位也不会来的这么顺畅,所以太后还隐晦的跟皇帝提过,要么以后遇见什么大事都让她在一边待着? 皇帝虽说当时笑着摆了摆手,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还真是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 仪式完毕,她们两个浑身的汗还没干,就听到躺在榻上的淑兰一声呻吟,要生了! 软榻被一路抬回了坤宁宫,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还是皇后肚里的,整个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揪着心。 太后在坤宁宫正殿坐着,皇帝来回踱步,刚从册封仪式上回来,身上的东西什么都没摘,不过三五回就累得气喘吁吁,皇帝一瘫,坐到了太后身边。 皇后从下午叫到晚上,两个时辰过去,孩子还没出来。 在殿外等着的人越发的心焦。 太后急的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把殿里的人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停在了抱琴身上,“你说,皇后这胎怎么还不下来。” 据说体质不一样,有些人可能要十几个小时才开。“太后莫急,皇后娘娘底子好,前面太医也说养的差不多了,现在又是足月生产,一定能生下来的。”完了她又小声说了一句,“当初我妈妈生小宝的时候生了快一天,还是第三胎。” 第45节 太后听了这话也就平静了不到一刻钟,完了又问:“她怎么还不生。” 抱琴笑笑,“就快了。” 于是一晚上就在这样每隔一刻钟就重复一次的毫无意义的对话中过去了。 孩子是第二天辰时生下来的,皇帝守了一整夜,连卯时的早朝都想推了,被太后轰了出去。“我看着就行,你去办正事,第一个早朝!” 是个儿子,红彤彤皱巴巴的,脸色虽然有些紫,但是哭声响亮,太后乐的也顾不上脸上起皱纹了,直说了三个赏,便进去看淑兰了。 淑兰生了七八个时辰早已脱力,隐隐约约撑到孩子哭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太后摸着淑兰的头,道:“好孩子,好好睡,醒来就给你抱儿子。” 不过接下来的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比如太医说皇子体弱,淑兰得养个几年才能有第二个,太后的脸立刻掉下来了。 淑兰跟瑞诚一年的,两人都是二十一,就算养个三五年也还能再生,太后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道:“去皇后娘家报个信,让她两个嫂嫂进来看看。” 皇后生了儿子的消息传到乾清门的时候,皇帝刚说完对自己几个兄弟的封赏。 老二是忠正亲王,追封其母为钱太妃;老五是忠顺亲王,死了的老六是忠英亲王,还说要找一个年幼的孩子过继给忠英亲王,好继承他的爵位,等等。 老二很是感激,他亲娘生他的时候还是个宫女,最后被封为贵人,又死在贵人的位置上了,老皇帝似乎是觉得自己跟个宫女有点跌份,到她死也没把她的位子提一提。 就当大臣和亲王们竖着耳朵听究竟是谁倒霉悲催的被过继的时候,太后派的人到了。皇帝一乐,几乎是撒丫子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陛下,你倒是再说一句话啊,晚上又该睡不好觉了。 皇帝回去看了看淑兰,又抱了抱刚生下来的儿子,听到太后说要修养几年的时候,脸色也变了。 “要是这样,剩下的两个人就不能封妃了。”皇帝道。 太后点头,道:“不能让淑兰心里不好受。”不仅仅是这样,未来几年最好都别封妃。 要说这母子两个,在淑兰刚嫁进来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喜欢她,尤其是送了侧妃一根鞭子,但是相处下来,倒是觉得她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表达好心眼的方式不那么大众化。现在淑兰又生了儿子,太后也不想寒了她的心。 也许是瑞诚突然发现孩子得之不易,第二天早朝的时候说要再看看,选个好孩子过继给六哥,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倒是把将跟皇帝一个姓的所有五岁以下孩子都算计了个遍的大臣们噎的无槽可吐。 我礼单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孩子一天一个样,虽然太医说孩子体弱,但是在太后看来,她的孙子成长速度跟别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七八天就变成了圆滚滚的胖肉球,能吃能睡,叫声还特别响亮。尤其是寂静的夜里,能从坤宁宫里传到养心殿,瑞诚还开玩笑说晚上都是听着儿子哭才睡着觉的。 抱琴现在是正式脱离了元春,二月初三那天,后宫的三个女人在坤宁宫的大殿正式成了皇帝的嫔妃。 董侧妃和元春都是嫔,传说中皇帝的真爱是贵人。 这么说其实也不是真爱,抱琴仔细想了想,宫里传的消息,可信度还真不高。 元春成了嫔之后,带着暖青去慈宁宫请安,看到了站在太后背后的抱琴,四个月了。笑容嚣张,目光张扬,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呢,元春瞪她一眼。 太后给了元春和青梅一人一对镯子,两人坐下后,太后先对元春说话了。 元春没忍住,得意的冲青梅使了个眼色。 “你这宫女哀家觉得不错,留下来使唤了。”太后说,同时抱琴上前一步,给元春行了个礼。 元春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这可没法推辞,要是青梅想要她的人,那就是商量,还得许诺点什么。不过搁在太后身上,那就是知会。说到底,实力差太多。 还没等元春说出话来,太后又说,“还有她家里父母的奴籍,哀家也要。” 元春正想着盈盈下拜,说这是抱琴的福气呢。 那边抱琴先跪下了,“娘娘,抱琴不能再伺候你了。”眼中似乎还有泪光。 被抢先了,元春只能上前一步将人扶起,道:“抱琴是我们家里的家生奴才,能调教出一个让太后娘娘满意的丫鬟,这是我们全家的福气。”你就是个奴才出身的丫鬟,家生子,一辈子上不了台面。 太后听出了元春两句话没什么关系,全部为了打压抱琴,微微一笑,对抱琴道:“行了,起来吧,以后进了哀家的慈宁宫可不能见人就跪了。” 等到抱琴站起身,又回到了太后身后。太后笑道:“抱琴文采出众,品貌俱佳,忠心不二,哀家问过了皇帝,打算封她做内司。” 这下不只是元春,连青梅脸色也变了。 本朝开始宫里是有女官的,后来因为宫务全部被内务府接过去,这些女官的职位形同虚设,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不管怎样,女官里官职最高职位,还是记得住的:内司,女官之长,掌宫内诸事,位比正二品,相当于外官的尚书令。 当初元春进宫,做的女史正三品,就已经是贾家官位最高的一个了,而且她现在的嫔,将将正五品。 这一巴掌扇的可真够狠的,元春半天没说出话来。 恍恍惚惚间,两位嫔被抱琴送出了慈宁宫,站在大门口,抱琴道:“两位小主,等到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后养好身子,两位再跟皇后娘娘一起来请安。” 青梅和元春点头称是,一起走出了慈宁宫的大门。 “妹妹这丫鬟可真有本事。”半响,青梅有些尴尬地笑道。 元春却没回答,她想着贾府这下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人了。 太后的旨意在第二天到了荣府,传旨的是个小太监,其实不能算正式的圣旨,只是口谕而已,小宝也来了,他现在还在原本的七皇子府,现在的广和宫当差,奴籍自然是消了的,其实全天下都是皇帝的奴才,消不消也就那么回事了。 小宝见了母亲赵氏,红着脸被狠狠揉搓了一把,又跟梁丰说了几句话,这才又红着眼睛回去了。 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就等后天他们两个搬出来了。 送走传旨的太监,梁丰和赵氏两个回去收拾东西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小宝走之前一本正经的说了,“人走就行,剩下的东西都置办了好了。”完了又严肃道:“别的都不许带。” 赵氏看着满炕上铺开的东西,道:“这是小宝的第一个肚兜,得带走;这个是大福小时候的枕头;这个是抱琴给我绣的第一块手绢……”忙忙叨叨又收拾了一大堆。 唉,赵氏叹了口气,抬头看梁丰,他的东西倒是不多,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纸包。赵氏一看就道:“让你舍不得吃,都放坏了!” 第46节 梁丰笑得有点傻,“我家二福从宫里带的参片,可不得好好留着。” 赵氏怔怔就掉下泪来,“可算是熬出头了。” “可不是,好日子这就来了。”梁丰从后腰抽出烟袋来,道:“我去院子里抽两口。” 送走太监和梁叔保,贾家主事的三个女人在贾母屋里商量。 “方才那位公公说抱琴被太后要去了?”贾母不可思议,抱琴可真真有本事,不过再有本事她还是个宫女,还是伺候人的主儿。 王熙凤接茬道:“可不是,听的真真切切,那小太监说传太后口谕:太后很是喜欢抱琴姑娘,将她要到慈宁宫当差,并着贾府将其父母二人的奴籍放出。” 王夫人和贾母都没出声,王熙凤先忍不住了,道:“老太太,太太,就这么把人放了?” 贾母瞪了她一眼,“不然怎么办?” 王夫人接茬道:“她一家子都算是我贾府的家生奴才,这么些年我贾府对她也不薄,原本想着能让她跟宫里的元春相互扶持,没想到她攀了高枝就走了,真真忘恩负义。” “太后宫里,也还是个宫女……”贾母有些活动了。 “明天才走呢。”王熙凤提醒道。 三人又不说话了。 贾母身边一个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都不剩了,甚至身边伺候的人最大也不到二十岁。 王夫人娘家带来四个,现在只剩下周瑞家的一个。 王熙凤一样,成婚三年,四个丫鬟就剩下平儿一人。 三人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再加上太后的口谕里并没说什么抱琴当了女官的事儿,而且太后也没想到贾府能有抗旨的胆子。 “元春可是主子娘娘。”贾母道,“宫里现在就两个嫔,皇后又才生产完……” “他们两个现在还是我贾府的奴才。”说着话的是王夫人。 王熙凤得了这两句话就够了,“放心吧,我定把这事办的好好的,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熙凤转身就要出去,贾母又道:“有点分寸,毕竟是太后要人。” 王熙凤点头道:“老太太放心。” 梁丰刚到院子里点塞好烟袋,就看见跟他一处当班的高顺过来了。 见到梁丰,高顺脸上一喜,道:“走,跟兄弟们聚聚。”说着他也有点伤感,“以后就见不到了。” 梁丰跟高顺一般年纪,都在贾府的马厩当差,一起做了快二十年了,见到邀请自己的人是他,梁丰也没多想,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声,“我跟高顺说说话,一会就回。” 赵氏应了一声,道:“别待太晚,还得收拾东西呢。” “知道了。”梁丰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被拉到了院子门口。 梁丰被高顺一路拉到了荣府最北边的院子,西边是周瑞家的院子,东边的这一排还是空的都没住人,他们平常有空或者谁有个什么喜事都在这儿聚聚,主子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不与他们计较,只要小心不走了水便是。 偏房里已经置备了一桌酒菜,高顺笑道:“我知道你不喝酒,我喝,你就在旁边喝两盅茶便是。” 两人在一边坐下,高顺给自己倒了杯酒道:“这地方,你算是出去了,兄弟我还得继续受着。”说完高顺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家里的闺女争气,我家里的儿子,唉……不提也罢!”又是一杯下去。 “你少喝点,吃菜吃菜。”梁丰把手遮在酒杯上。 高顺扒拉开他的手,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嘴里嚼着,含糊不清道:“你自己吃,我就不招呼你了。” 梁丰拿起筷子,随手就夹了一盘离他最近的花生米放在嘴里,道:“你回去好好跟你儿子说说,都是教出来的。” 高顺眼睛一亮,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 不多时,两壶酒喝完,高顺有点晕乎乎的扶着头,梁丰没喝酒却也觉得自己晕晕的,他手撑着脸,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梁丰,梁丰。”高顺叫了两声见人没反应,又推了推,梁丰一下倒在桌子上了。 高顺叹了口气,道:“兄弟,你别怪我,二奶奶说了,办成这件事我儿子就跟着链二爷办差了,我儿媳妇就跟她管家了。” 说着,高顺从怀里掏出个借据来就想往梁丰手上按。 谁知梁丰突然醒了,一把推开高顺,踉踉跄跄就跑了出去。 高顺被推了一把没反应过来,这晕了的人怎么又醒了,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现在天还没黑,后门想必还开着,从宁荣后街沿着宁府跑出去就是大路了,这条路是大路,运气好是能碰见巡逻的官兵的。梁丰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了,心里就一个念头,跑出去这三五十丈,就能得救了! 后门确实开着,不过随着高顺一声招呼,班房里又冲出来几个小厮,在后面紧紧追着梁丰。 梁丰毕竟被下了蒙汗药,才跑出去不过十几丈,还在宁荣后街的小桥上就被人抓住了。他的脑子已经很不清楚了,拉拉扯扯间拼着最后一点儿意识,一头栽进了引水河里。 双拳紧握,必不能让他们取了手印去陷害二福! 二月的京城,河水里还有冰碴子,没一个下河去救他。等到王熙凤派的人拿绳子杆子将人捞上来,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梁丰面色铁青,早已绝了呼吸。 任你是大罗神仙,也绝对救不回来了。 ☆、044 第二天小宝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这次只有他一个过来,马车停在荣府的东角门,一下马车就看见王夫人的配房周瑞家的已经等在那里了。 似乎有点不对,周瑞家的虽是贾府的管事的,但还是个婆子,多在内仪门一带活动,到了前院角门……有点不合规矩。 “我就不进去了。”小宝道,“烦劳周嬷嬷将人送出来便是。” 周瑞家的为难极了,这真没法说了,她着急的眉头皱在一起,道:“梁爷,您还是进去看看吧,不远,就在南院马棚处。” 第47节 小宝心里突突跳两下,南院马棚……荣府下人尸首的暂存地。 他拨开周瑞家的,两步从半开的角门窜了进去。三步并作两步,刚进到马棚大门,就听见赵氏的哭喊:“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 地上放着两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赵氏坐在其中一具旁边,哭得肝肠寸断。另一具,看旁边坐着的,似乎是高顺的媳妇。 “妈妈!”小宝叫到,没等问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了白布下属于他爹的烟袋。他急忙上去将白布一掀,蹭蹭退后两步,恶狠狠的瞪着周瑞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瑞家的半弯着腰,脸上皱成一团,道:“昨儿都睡下了,突然听后门小厮说有人落水,等到将人捞上来,却发现都断了气。” 小宝没说话,周瑞家的又试探道:“东边的院子有一席吃的差不多的酒水席面,想必是喝了酒……” “我爹不喝酒!”小宝怒道。 “是是是!”周瑞家的又说:“旁边跪着的是昨晚上守门的人,您听他说说。” 地上跪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收到周瑞家的提醒,道:“昨儿快到戌时,有两个人出去了,平常也有人去后街透透气,所以也没太在意,后来过了小半个时辰,我觉得人怎么还没回来,这才出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都掉进宁府后头的小河里了……” 小宝脸上晦涩难明,耳边响着的是他娘和高顺媳妇的哭声,心里却觉得这事蹊跷的很。 周瑞家的看着小宝的脸色,又小心翼翼说:“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这句话是贾母教的,她说:“梁小宝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圣上的府上当差,那也是个小厮,能有什么主意。你别的不多说,全部主意都让他拿便是。” 周瑞家的自然也是怕这事上身,全听贾母差遣。 昨天梁丰跳河而亡,她最先听见动静。压着躁动的心,周瑞家的及时将高顺,包括几个当班的小厮都捆在了她院子了,这才来回王夫人了。 王夫人眼皮子跳个不停,差人叫了王熙凤就往贾母院子里来。 听到事情办砸了,人还死了,贾母伸手就扇了王熙凤一巴掌,直接将人扇愣了。 贾母气得哆嗦,“我让你去抓个把柄,这就是你的把柄!人死了,一拍两散不说,消息传进宫里,主子们会怎么想!” 王夫人急忙上去给贾母顺气,“老祖宗,先消消气,人都死了,现在得想想怎么善后。” 王熙凤一手扶脸,流着泪刚想说点什么,王夫人也上来扇了她一巴掌,“你这是害我的元春!” 连着被扇了两巴掌,这在王熙凤二十年的人生里是绝无仅有的,她彻底的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夫人扶着贾母坐下,轻声说:“老太太,我想着这事还有余地,得先问清楚了。” 因为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在屋里立了屏风,就将那几个小厮连带高顺全部找来了。 等问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成了这步田地,贾母几乎要捶胸顿足了。 看了看还在流泪的王熙凤,还有苍白着脸扭手绢的王夫人,贾母道:“没有证据他们不能怎么样!就是大理寺审案子也要人证物证的!” “横竖梁丰是自己跳下去的,身上半点伤痕也没有,就算是差役仵作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贾母道:“他家里的儿女左右不过是小厮宫女和士兵,还能在我国公府放肆不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国公府还是太祖封的呢,当今圣上……”后面半句贾母也知道不太好听了,及时打住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说:“为了咱们家在宫里的元春,我想着……这高顺怕是留不得了。”万一明天来人将他带走,或者将来他不小心说漏嘴。 贾母同意,说:“这次小心点,再不能有马脚了。”片刻,贾母又加了一句:“守门的那几个小厮……现在动静太大,先关起来,等过两天再说。” 小宝看着地上他爹的尸体,哭得快喘不上来气的亲妈,咬牙道:“妈妈,我们先回去。” 赵氏一夜没睡又哭到天亮,头脑早就失去思考能力,听见儿子叫她,一手拉着梁丰,一手拉着儿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妈妈。”小宝没忍住也掉了两滴泪,回头对周瑞家的说:“你去把我带来的人叫来!” 赵氏拉着小宝的手,抽泣道:“屋里,屋里还有东西……你哥哥姐姐的……还有参片……” 出了荣府的角门,接过周瑞家递来的身契,小宝再一次仔仔细细的将荣府的大门刻在了脑子里。不过一晚就是家破人亡,你们给我等着! 在慈宁宫里的抱琴现在还不知道这场变故,她跟着太后正往坤宁宫走,淑兰还有两天才出月子,不过她身子没养好,太医又说小皇子吹不得风,所以太后想说这满月宴就先不办了,等到百天或者周岁凑个大的。 但是话可不怎么好说,万一淑兰多心了呢。 于是太后想着亲自去跟她解释一番。 生了孩子对人的性格或许还是有点影响的,太后看着躺在床上略显柔弱的淑兰,又想想早先那个挥鞭子的七皇子妃,这才几年啊。 太后坐在床边,拉着淑兰的手说话,那边抱琴已经从嬷嬷手里接了小皇子过来,抱到了太后跟前。 “您说的是,我也不怎么耐烦这种事情。”淑兰道:“我儿子还小呢。”淑兰伸手戳了戳小皇子的脸,笑道:“不过还是得有点彩头。” 她想了一想,道:“不如就趁满月的时候让两个嫔的娘家人进来看看成了。” 太后点了点头,道:“这也行,按规矩受封之后也是要进宫一次的,刚好赶上小皇子满月,挺喜庆的。” 抱琴没忍住捏了小皇子的小嫩脸一把,幸亏没人看见,但是一抬头,看见她家里未来嫂嫂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便对着她做了个口型:“嫂嫂~” 慧婷从脖子一直红到脸,抱琴满意极了。抱着小皇子凑到两位主子跟前:“小主子笑了!” 赵氏一直哭到晚上,喝了大夫开的药才睡下,这一睡,睡到第三天早上才起来。 第一句话就是:“小宝,你爹是让荣府给害死的!” 小宝拉着赵氏的手,“妈妈,你细细跟我说一遍。” 赵氏皱着眉头,一边抹泪一边说:“自从圣上登基,来找你爹吃酒的人就多了。我基本都让他推了的,无非就是的几句狗眼看人低罢了,我们都是要出去的人了……” “后来太后的口谕将我们放出去,晚上刚收拾好东西……”赵氏一阵哭,“高顺来叫他了。” “小宝,你爹是老实,可是你爹不傻啊,大冬天的,平白无故从桥上跳下去。还有高顺,就算像周瑞家的说的,他喝多了,可能把你爹带下去了,那怎么看门的小厮一点儿呼救的声音都没有。” “你爹出去的时候已经吃过晚饭了,那时天还没黑,看门的说戌时他俩才出的后门。”赵氏大哭两声,“小宝,你爹那个闷葫芦,跟谁都说不了两个时辰的啊!” 第48节 小宝点了点头,“妈妈,荣府害死我爹爹,我跟姐姐都饶不了他们!” “你姐姐!”赵氏急忙掀了被子拉着小宝的手就想下来,“你姐姐还在宫里,可不能让她吃了亏!” “你放心,”小宝一字一句的说:“姐姐,她们动不了。” 安顿赵氏睡下,小宝回了广和宫,见了总管事魏升。 “魏爷,我家里出了点变故。”小宝脸色悲恸,“家父过世,怕是这一期的太学……去不了了。” “不是?怎么会?”才说这孩子全家都发迹了,怎么这么快就遇上这事儿了。 魏升皱了皱眉头,梁叔保是圣上亲自说要去太学的。“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这样,你等我去回了圣上。” 不出小宝意料,皇帝第二天宣他进宫了。 跪在弘德殿里,小宝红着眼睛道:“陛下,我父亲从不饮酒,又不爱说话,与荣府上众人交情平平,这次落水……”话没说完,小宝哭了两声:“里面虽有蹊跷,但是……” 虽然皇帝多半都是铁石心肠的,但是瑞诚才做皇帝没多久,见到小宝跪在地下哭也是怪心疼的,虽然他自己跟先帝没什么深厚的父子感情,但是听小宝哭到话都说不利落他也是怪难受的。 小宝磕了个头,又说:“谢谢陛下的厚爱,这次的太学……我想……先给父亲守孝。” 瑞诚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小宝又道:“陛下,能不能让我见见姐姐。” 说到抱琴,瑞诚也开始伤心了,他上完朝去坤宁宫里看儿子的时候,太后跟抱琴也在,抱琴笑眯眯给皇后端了碗鸡汤,还有一碟看着焦黄焦黄不知道是拿什么炸的东西,淑兰全吃下去了。 有点不忍心啊。 瑞诚点头,差人去叫抱琴了,又对小宝道:“你去偏殿候着。” 抱琴一露面,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小宝扑在了怀里。 “姐姐,姐姐!”小宝哭道:“爹死了,爹被荣府害死了!” “你说什么?!” 小宝啜泣着将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还有赵氏的猜测。 抱琴抱着小宝,眼泪刷拉拉的流。 她爹死了。 她那个总共一年跟她说不了十句话的爹死了? 那个会给她买红枣,笑着说“爹有力气,二福不怕”的爹死了? 爹,二福会怕的。 抱琴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荣府后面属于她们一家的三间屋子,还有她爹烟袋上的红光,一明一暗,渐渐将她整个心都烧的滚烫。 我要报仇!我要你贾府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能死,你们要留在这世上受苦! 瑞诚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差人进来,小宝该出宫了。不过看着哭着抱在一起相互抹泪的姐弟两个,忠永陪着掉了几滴眼泪,也不敢太过催促。 忠永领着小宝出宫,一路听着小宝的啜泣声叹气,道:“陛下的意思,让你先歇半年,等到秋天再去太学。” 小宝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说:“忠公公,我知道了。” 瑞诚回到侧殿,就看见一个坐在地上流眼泪的抱琴,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朕去跟母后说,放你两天假。” 抱琴磕了个头,没说什么,消无声息退出了乾清宫。 得知消息的太后先是陪着皇帝唏嘘两句,转眼又觉得荣府太不识抬举了。太后要人,她们怎么敢!当下对宫里贾元春的厌恶又多加了几分,“这等母亲,想必是生不出什么好儿子的。” 皇帝事忙,说了两句就要去处理政务,不想在慈宁宫门口又见到了抱琴。 抱琴眼睛红肿,低着头并不敢看瑞诚,道:“陛下……” “宫里就您一个声音……您能不能……叫我一声二福,这是我的小名,后来荣府的太太给我换了名字,二福就只有爹爹会叫了。”抱琴泣不成声。 瑞诚差点也泪奔,虽然前面好奇过抱琴的小名,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不过他只犹豫了片刻,“二福”还是叫出口了。 抱琴一颤,一个惨白的笑容浮在脸上,谢了恩之后回了慈宁宫。 晚上,太后刚洗漱完毕,就听见她派去照看抱琴的良倩回话。 “太后娘娘。”良倩低着头,似有不忍,“她换了太监服侍,往乾清宫去了。” “唉,”太后重重叹了口气,安静好久才说:“算了,你当作没看见。我就帮她这一回,以后就全凭她自己的本事了……” 但是似乎没过多久,门口的宫女又道:“太后娘娘,抱琴姑姑求见。” 太后立刻宣了人进来。 抱琴脸色苍白,眼皮红肿,还穿着太监的衣服,一进屋就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我起了坏心。” 太后左右一看,良雪立即将人都带了下去。 抱琴跪着想凑到太后跟前,但是刚挪了两步,就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停住了。 太后叹气,起身将人拉了过来。 “娘娘,我刚才去了乾清宫,我想着要是皇帝幸了我,我也就有资本给我爹出口气了……”抱琴幽幽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留着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太后手上。 “可是在乾清宫门口,我想起了陛下,想起了太后,想起了我爹,我要给我爹守孝啊!” 第49节 太后的手在抱琴头上摸了摸,说:“好孩子,哭出来就不伤心了。” 抱琴侧着头,将重心渐渐转移到太后腿上,半闭着眼睛道:“我爹是个闷葫芦,老被我娘说。”抱琴想到什么趣事,突然笑了出来,“上回他被人骗了,买了过期的红枣,说是给我补身子,被我娘狠狠说了一顿,说他乱花银子。” “可是太后娘娘,那枣真的很甜。” 抱琴又在流泪,“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我爹蹲在地上抽烟袋,火光一明一暗,安心极了。” “我爹特别容易被人骗,他一个人过去了,没人看着可怎么办。” “父母在,家就在。娘娘,我爹不在了……” “上回他送我们进宫,偷偷转过去擦眼泪,我都看见了。”抱琴在太后腿上蹭了蹭眼泪,“爹怕我看见伤心,直到我进神武门都没转过来,我就只记得他的背影了……” “娘娘,我得了好多赏钱,不怕爹爹乱花了……” 抱琴说着说着睡了过去,良雪悄无声息的进来,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将人叫醒,轻声道:“都是苦命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抱琴是在太后寝宫里醒来的,还得了太后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 与此同时,王夫人代表贾家进宫谢恩了。 ☆、045 按说封嫔之后家人进宫谢恩是早有的例,如果将来元春能封个妃,王夫人还能在进来一回。但是贾家就是有这种本事,忽略了先例,忽略了比她们还早一天进来的董青梅的亲妈,只记得盛宠这一条了。 用记得或许不太恰当,虽然都是脑部活动,但是臆想可能更加的贴切些。 元春住在景仁宫,没错,就是先帝赵贵妃的宫殿。分派宫殿的时候皇后临产,没精力想这些事情,全部都是太后一手操办的。太后说:“你都住惯了,哀家就不给你挪窝了,安心住下吧。” “太后说的是。”不然怎么办,难道说我想跟皇帝住近一些? 从皇宫的布局图上看,景仁宫位置不错,东六宫最南面一个,离乾清宫最近了。但是关键是皇帝已经不住乾清宫里,从瑞诚的爹开始,他们就搬到养心殿去住了,乾清宫全部用来处理政事。 养心殿在哪里?西六宫的南面,慈宁宫的东隔壁,离景仁宫直线距离倒也不远,不过走这直线距离是要穿过乾清宫的,元春没那胆子也没那资本,于是她去养心殿得绕着后宫三大殿的围墙一周,当然她也没什么机会单独去养心殿了。 所以住到东六宫,基本上就是失宠的节奏了。 自打抱琴不成功的疑似爬床事件之后,她就低着头义正言辞跟太后娘娘说了,要加强宫规,以身作则,不能再让别人有这种未遂的机会了。 太后娘娘当面答应了,背后也觉得有点好笑,她事后跟儿子说过这个问题。 望天,不仅仅是她行了个方便,皇帝其实也没怎么拦的,不然她怎么一路跑到养心殿去的,还在门口哭了一会磕了个头才又跑回来的。 抱琴在太后面前哭了一场,大大升高了太后的好感度,连带皇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或许还有点遗憾。 于是第二天早上,听到王夫人进宫的消息,抱琴道:“太后娘娘,我毕竟是荣府里出来的,太太到了,我理应去打个招呼。”现在抱琴的用词改了许多,比如她的品级要高于王夫人很多,“请安”就变成了“打招呼”。 太后有点担心,不过想着这抱琴说到底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抱琴见太后没吭声,又说:“娘娘,我就去送送太太,等她们母女两个说完话再去。”抱琴眼角闪光,太后答应了。 虽然她爹死的没证没据,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想给个下马威什么的,难道还不让人出口气吗。 王夫人今天来表面上是谢恩,不过太后她见不到,皇后刚出月子,也不乐意见她。领路的太监道:“虽然主子不得空,但是心得尽到,我带你去在宫门口磕个头。” 先去慈宁宫,再去坤宁宫,全程步行。 太监再是阉人,从基因的角度上来说还是个男人,天天在宫里做事的,跟每天走不到两百米的王夫人相比,体力好到爆表,更何况早上抱琴姑姑还说了,“进宫时间有限,早点磕完头,贾嫔也好早点见到家人。” 太监觉得抱琴姑姑挺体贴的,他们太监是见不到家人了,可是平素想起来心里也是堵得慌,所以贾嫔和贾嫔的母亲心里想必也是迫切的。 于是等到王夫人到了景仁宫里的时候,头晕眼花,腰酸腿软,气都喘不匀了。 不过一看她家里闺女一个人住了这么大一个院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王夫人今儿来除了磕头谢恩,还有三件事情要说,一个就是抱琴的爹死了,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夫人丝毫没提人是被逼死的。 “好好一件事儿,怎么就成了这样。”王夫人懊恼道:“早知道就看牢他了,谁想俩个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居然能喝酒掉河里去了。” 说完又跟元春道:“抱琴那丫头,想必心里是积了怨的,你看在她爹没死多久的份上,暂且忍一忍,过了这阵就好了,你跟陛下是一家人,还能看你受委屈不是。” 元春点了点头,又跟王夫人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抱琴也不知道是祖上哪辈子积的德,居然当了内司,虽然是个虚职,但是平白无故的还得跟她行礼,心里怪别扭的。” 王夫人愣了一愣,这事不知道,不过转念又安慰自己,在对比贾府里几个得宠的嬷嬷,抱琴就算再得主子心,她也是个下人,跟已经封了嫔的元春完全没法比。 不过王夫人显然没有把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纳入参考范围,还有被她养废了的庶子贾环,以及虽然是贾珠唯一的儿子,但是因为李纨而不受王夫人喜欢的贾兰。 王夫人拍拍元春道:“她都二十多了,还能在宫里待几年?就算她打定主意在宫里当一辈子嬷嬷,等过两年你儿子生下来,还用怕她?” 元春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而且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自然是不愿意将自己将来的遭遇想的太过凄惨,更加不愿意让荣府出身的下人站在自己头上,当下顺着王夫人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太太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说完了这个,就是生儿子的大业了,王夫人生了三个,特别是最后一个宝玉,生他的时候都过了三十了,元春就是再羞,也耐着性子红着脸听王夫人一遍遍跟她强调了。 最后一件,就是拿银子出来了。 这一次是大手笔,整整五万两,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说:“下一次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宫里事多,你多些银子在身边,我也放心。” 元春感动归感动,但是还不免好奇一二,比如这银子是怎么来的,她进宫前也跟着王夫人学过一阵子,荣府里不动产多,但是关中的现银加起来也没这个数。 “太太,这银子……”元春疑道,“太太为了我……” 王夫人想了想,还是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她,便道:“去年进府的老太太的外孙女,林黛玉,进府的时候带了五万两,年礼的时候姑爷又送了五万两;还有你姨妈,带着你妹妹暂住在咱们家,这里面有一万两是她出的,说是你妹妹小选……” 元春有点为难,“太太,这是皇后娘娘管的,再不济还有太后……我怕是说不上话。” 王夫人拍了她一下,“她们又不知道,你安心收下便是。” 第50节 王夫人接着说:“你凤嫂子过年操劳太过,流了个三个月大的男婴,老太太让她好好修养去了,趁年轻多生几个。所以家里暂时是我在管。” 这下元春不怀疑了,要是还是王熙凤管家,她太太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 “这里面有关中的两万两,老太太拿了一万两,你姨妈一万两,剩下的我凑足五万两给你送来了。你好好使,不够了我再给你添。” 元春很是感动,抱着王夫人伤感了好一会。 不过时间紧张,不等述完离愁别绪,王夫人又该出宫了,元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亲自将王夫人送到了景仁宫宫门口,不巧就看见了同样来送王夫人的抱琴,身后同样跟着两个宫女。 见到王夫人,抱琴嘴角一挑:“我来送送你。” 元春有些僵硬,不过还是率先打开了僵局,她才正五品,抱琴都二品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礼,元春憋在一边不说话了。 抱琴道:“宫中规矩,嫔妃这个时辰是不能出宫门的,下面这段路,我送太太。”后面几个字虽不算荡气回肠,但是百转千回勉强算得。 王夫人心里跳了一跳,又看了看同行的两个小太监,心里稍定,跟元春道别之后默默走在抱琴身后。 低着头,不说话,这就是王夫人对付抱琴的招数。 不过走了好一阵子,抱琴居然也什么都没说,王夫人面对这种沉默更加的紧张了,脸上甚至还滴了两滴汗下来。 对未知的恐惧么,抱琴嘴角上挑。 一路上两人遇见无数宫女太监,见了抱琴无一不停下低头,道一声“抱琴姑姑”才走,王夫人冷汗流的愈发厉害了,但是心里同时也有点怀疑,抱琴这么受宠,难道元春早先就一点没看出来? 王夫人早上那一趟就给累得半死,虽然在元春宫里小坐一会,也稍微歇了歇,但是没走到御花园,又开始喘气了。 “太太喘的这样厉害,”抱琴啧啧,“听说府上的银子放出去是三分利?” 明明是五分! 驴唇不对马嘴的两句话,王夫人听了之后跳的飞快的心脏立刻顿了一下,脸色煞白,之后就跳的不怎么规律了。 抱琴看王夫人脸色不好,嘴唇还发紫,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原则,咱慢慢来,便道:“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御花园天天去,没什么可逛的。” 左右一看,抱琴对两个小太监说:“你们两个将夫人好好地送到神武门。” 说完抱琴又去了元春的景仁宫,景仁宫两进的院子,元春是嫔位,住了前院的主殿,剩下后殿、侧殿和配殿都是空的,抱琴这会来就是进行一件妥妥的打脸工程。 她把景仁宫除了五间正殿以外的所有房子全锁了! 甚至通往后院的两个小侧门也落锁了! 美其名曰现在宫里人手不够,等凑足了打扫人手,再过来开门。 元春气得跳脚,说的她好像会占着侧殿似的,她是景仁宫主位,这整个宫殿都是归她管的! 呵呵,抱琴笑,现在不是了。 按律嫔十二名宫女,六名太监,每个宫里还有统一分配的属于六局的宫女太监,这会一部分正在院子里清扫,还有一部分正送了午饭前来,整整四五十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元春,好像都是在嘲笑她。 连个宫女都比不过…… 比宫女骑到头上了…… 被宫女打脸了…… 宫女还在笑…… 元春跺脚扭头,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似乎是椅子倒了。 门她摔不动。 “行了,该干嘛干嘛。”抱琴道,说完她回太后宫里了。 元春气得午饭没吃,去找了皇后之后连晚饭都没吃。 皇后孩子都顾不过来了,没空理她,反而很是直接的问了一句:“你要住侧殿?” 元春愣了一愣,下意识摇摇头。 “那你想干嘛?” 皇后说的如此在理,元春竟无言以对…… 慧婷和慧妍抿着嘴笑了。 至于去找太后出气,随时拜见太后是皇后一人仅有的特权,要是真求了皇后带她去,指不定就落实贾嫔要住侧殿这个及其不合理的说法了。 元春进宫那年十五,今年十七,虽然智商情商没上升多少,但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讨不了好了,只能安安静静回了宫之后扭手帕发泄了。 什么时候才能生个儿子。 不过生儿子的必须品,皇帝现在没空撒种子,他刚当上皇帝,觉得好些事儿都束手无策,他明明是这样想的,但是大臣们小一半都不同意,用那种: 皇帝你肿么能这样想 皇帝你居然那样想 又或者这事有先例的,陛下你不知道么 类似这样的浑圆的眼神看着他,皇帝暴躁了,一暴躁就没心思去后宫了,天天在养心殿看折子,不仅是他死了的爹的,还有皇祖父的,甚至第一个不怎么识字,只会划对勾勾和红叉叉的太祖批过的折子,他都翻出来看了。 现在还没看出什么来,不过快了。 抱琴折腾了一回元春,还有后手,但是她能折腾元春的本质,还在于她有权,于是她回太后宫里加强这种权势了。 前面说过,元春在先皇后宫里是有个女史的名号的,不过抄写折子什么的,全是抱琴做的,她还顺便抄了以前的折子,现在进到太后宫里,就更加的方便了。 第51节 没几天,就让她理了个头绪出来。 今天这是第一步。 抱琴顶着女官之首的头衔,虽然是个虚职,但是后宫里大小事务她也能掺上一手,再加上她上心,不出几天就上手了。 这次说的就是小选的事儿。 抱琴进宫的第一年,因为空缺不多,小选没选几个,去年因为先皇后的原因,小选压根就没进行,所以今年,要选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生孩子傻三年,抱琴虽然挺喜欢淑兰的,但是从她反应整个慢了一拍来看,这话是真理。太后嘛,倒是提了提小选要进好多人,不过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对该进多少人具体怎么个安排法什么的没什么设想,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所以抱琴整理了几天,出了个章程。 “娘娘,上回您说的小选,我去翻了翻记录,怕是要选不少人出来。”抱琴站在太后身边,拿了几张纸道。 太后正为这事头疼,说实话,她虽然有心管宫务,但是没那个经验,而且这脑子在宫里几十年,除了宫斗那部分,剩下包括管事的部分基本属于半停滞状态,这才管了几天,头疼的很。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她识字不假,但是没经济头脑,古代也没有把管理经验高度集中起来的mba课程,都是大家口口相传,或者按照前例是怎么办的,那现在依旧这么办,所以这里面可挖掘的东西很多。 抱琴笑道:“娘娘,宫里现在一共三千五百二十二名宫女,归在各位主子名下的有一千两百名,剩下的分属六局掌管。” 太后半闭着眼睛,有点不耐烦听。 “这里面上了二十五岁的有六百二十一名,还有三百三十九名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抱琴顿了一下,有点羞涩道:“今年宫里怕是又要进小主了。我想着至少要进七百名宫女才够使,而且这里面有一半得是伺候主子的,得好好挑选。” “还有就是往年小选进来的宫女,差不多有六分之一都不合格,这样算来,初选得进七百五十人才够。” 宫里以前没这么管过,都是各宫的主子调查好之后再报上来汇总的,想起一出是一出,时常有突发情况,比如有些不怎么受宠的宫女直到超龄才突然被主子想起来,或者有些受宠的宫女在当嬷嬷和出宫之间犹豫好久,每年来来回回好几次,有时候人手不够,有时候又多了。 太后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算,挑不出什么错来,听着也挺有道理,于是太后点了点头,道:“不错,就这么办,你写好了拿给内务府。”太后同意了,她其实就听个最后要进七百五十人就够了,这样好,比起前些年每个月都要给内务府说好几次强多了。 内务府拿到折子也挺开心,往常都是隔几天就来个口谕什么的,说谁谁宫里缺人了,又不说明白要粗使的还是伺候人的,也不说是伺候贵人还是伺候嫔妃的,这里面可差距大了。 虽然小选是一年一次,内务府汇总这些小信息,再加上三不五时的变动,真心应了女人善变这一条。现在这个好,总数说了,各个等级要多少人也说了,方便的很。 小选定在了三月二十。 管内务府的是皇帝的堂哥,东平郡王,上回先帝大丧,东平郡王按照皇帝的旨意小坑了一把义忠亲王,于是他跟皇帝的关系比其他三个郡王稍微近了那么一些些。 今年宫里要人的消息来的早,而且也没什么变化,很是轻松,于是东平郡王在瑞诚面前狠狠的夸了一两句,他还以为这事是太后和皇后商量出来的。 瑞诚听了也很是感动,不过他消息比东平郡王灵通一点点,他知道淑兰是没心管这个的,她一直对内宅的事务不怎么上心,都是逼到头上了才来一下,让她主动想点子,比不让她挥鞭子要难得多。 所以瑞诚直接去了太后宫里了,本来当了皇帝是让母后享清福的,谁知道还得操心,瑞诚很是窥觊。 不过太后笑了笑说:“都是抱琴出的主意,这孩子管家是把好手,将来谁娶她是谁的福气。” 瑞诚有点怏怏不乐,他还想着过一阵子就让抱琴管御膳房去呢,现在看来是希望渺茫。 从腊月初八先帝过世,除夕夜他正式住在宫里,到现在三个多月了,他才吃到两次山药枣泥糕,还有第一次是除夕大宴,因为还在先帝孝期,上的全是素食,不然也不能有山药枣泥糕这种完全不能体现厨师厨艺高超,或者雕花师手艺超群的点心。 皇帝都快哭了好不好。 他都想要不要宣小宝进宫,然后吩咐御膳房做小宝爱吃的山药枣泥糕,之后点心藏在御书房里自己吃…… 很是羞耻的感觉。 太后看了看瑞诚,道:“这孩子实心眼,我说要赏她些什么,她居然什么都不要,只说想吃山药枣泥糕了。早上御膳房派人送来了,我尝了一块,咳,这算什么奖励,那种点心有什么好吃的……” 后面说什么瑞诚最多只听进去一半,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抱琴屋里有几盘山药枣泥糕,以及多做的会不会送到养心殿或者乾清宫…… ☆、第046章 王夫人回到熟悉的荣府,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再不那么扑通扑通的乱跳了,这才发现自己内衫几近湿透,离了皇宫大院,不禁又暗暗懊恼自己没出息了,平白被个丫鬟吓得冷汗直流。 “太太,老太太请您去回话。”门外,鸳鸯的声音响起,王夫人跟着她去了贾母的房间。 贾母脸上都能看出期盼来,王夫人也不敢绕圈子,道:“老太太,早先咱们商量好的我都说了,元春也都听进去了。” 贾母点点头,王夫人又道:“这次进去我还看见抱琴了,正二品的女官。”后半句话说的不那么情愿。 又是沉默,半响,贾母叹气道:“本朝女官无实权。”不过语气略慢,而且似乎也不是那么肯定。 这对王夫人来说是根救命稻草,“元春还年轻,想必不日就能有好消息传来。” 贾母想着史府一门双侯,她女儿虽死了,但是姑爷管着盐政…… 王夫人想着她哥哥是京营节度使,妹妹掌管者薛家,也在她府上住着,她还有个当皇妃的女儿…… 两人对视一眼,有惶恐也有侥幸,不知道还有什么依仗能抓在手里。 贾母:蓉儿媳妇是义忠亲王的女儿。 王夫人:府上跟北静王一脉交好。 贾母:还有先帝的恩宠。 王夫人: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 数了一遍,王夫人心下稍定,想起抱琴说的三分利来,又开始害怕:“老太太,府上借钱出去,抱琴好像也知道一二……” 怎么办?是继续下去还是撒手?要说这事一年也就能倒腾出来七八千银子,也就一两个月花销,还不能遇见婚丧娶嫁等等大事,但是蚊子腿也是肉,现在彻手有点舍不得。 这一天都是坏消息,贾母无奈,好在姑爷送了不少银子,还能撑撑,便道:“先停停,等过了今年再说。”脸色一凛,“让下面人把嘴放牢些,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王夫人领命下去,不想她年老体弱,又湿了衣衫吹了冷风,回去就头疼脑热起来,在床上养了半月才好。 后妃娘家人进宫谢恩,是借着皇长子满月的名义的,皇长子二月二十三满月,淑兰又多养了几天,觉得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便在三月十五的时候重新开始了请安,因为是正日子,青梅和元春两个先去了坤宁宫,给淑兰请完安之后又跟着一同去了太后宫里。 皇宫里养老的区域在养心殿的西侧,最大的宫殿是慈宁宫,慈宁宫西边有一座较小的寿康宫,慈宁宫东边和后面还绕着一圈六座更小的院子。 太后住在最大的慈宁宫,寿康宫空着,先帝剩下的妃子们都挤在小院子里。 淑兰带着人来的时候,太后屋里还有人,虞太妃和吴太妃,一个带着她才五岁的女儿,另一个的儿子已经被封了忠顺亲王,等着过了先帝的孝期就能被接出宫了。 见到淑兰领着皇帝唯二的两个妃子,太后也觉得脸上挂不住,虞太妃就不说了,儿子才十二岁,忠顺亲王今年三十,儿子三个,女儿四个,除了有名额的正妃和侧妃以外,侍妾和戏子无数。 选秀,今年一定得选秀! 太后身边得用的人一共三个,一个就是长得像赵氏的嬷嬷,还有两个是太后的大宫女,年纪看着也差不多该出宫了,想必是要留下来当嬷嬷了。 淑兰进来见抱琴不在,还专门问了一句。 太后笑笑:“我让她去安排新宫女的住处了。” 之后便是象征性的问问两个嫔,董嫔从进府都两年了,年纪渐长,迎风流泪的毛病也好了不少,回太后的话也不像蚊子叫了,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春天多出来走走,身体才能好。” 下来是元春,元春的皮相还是挺好的,笑起来也算端庄大方。太后也笑着问了问她“在宫里住的习不习惯”之类纯粹没话找话的话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请安就差不多了。 “瞧你坐立不安的样儿,”太后笑道:“赶紧回去看儿子吧。” 淑兰不好意思了,小声道:“等再长结实一点就能抱出来了。” “想看我自己就去啦。”太后说到孙子,心情分外的好。 半个月才能见一次太后,一次最多说两句话,而且都还是完全不出彩的类似于“昨儿晚上吃了鸭子”,“今天天气不错,风不大”这种,元春有点懊恼,但是又没办法,只能安安静静的跟着淑兰又出来了。 青梅住储秀宫,在坤宁宫西边门口给淑兰行了礼之后告辞了。 “你从我宫里过去,路也近点。”也就这种跟着皇后在一起的时候能从坤宁宫穿过去了,一个月就这么两三次,不过从东门出来,元春就见到一个不怎么想见的人,抱琴。 两看相厌。 第52节 但是礼还是要行的,元春想着王夫人说的暂时忍忍,等生下孩子再说,便不情不愿慢吞吞的先低了头,姿势也摆得不太对,等了半天都没听见抱琴叫起,元春一下没忍住就抬头了。 抱琴冲着元春冷笑。 元春脸红了又白,道:“抱琴姑姑今儿倒是得空了。” 抱琴看了看元春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还有扶着她手的暖青,没说话,直接侧身进了坤宁宫。 元春更生气了,抱琴不过一个宫女,身后也跟了两个人,坤宁宫守门的太监宫女连腰牌也不看,就将人放了进去。 元春在坤宁宫门口站了好一会,脸色晦涩不明,最后冷哼一声走了。不过因为站的太久,转身的时候没站稳,晃了两下才平衡住。 这期间,宁府又出了件大事,把贾珍气得都拄拐杖出门了。 宁府有个下了大力气修建的花园,叫做会芳园,当初建的早,大约也花了上百万两银子,里面最最得意的,就是从外河挖了一条沟渠,引了一溪活水,整个会芳园就绕着这水建成,仿照金陵的园林,绿树假山,怪石林立,来看过的人都说好。 谁知突然被官差带人来给填了,说里面淹死人了。 这是什么道理?护城河每月都淹死人,你怎么不把护城河填了。 更过分的,他就填了宁府后街那一段,说:“我也不为难你,知道府上的花园子好,京城里人人都称赞的,就这一小段淹死人了,我就填这一小段,你要么改改道?” 我xx%$#,贾珍送走了官差之后在正院破口大骂,改道,前后左右都有人住了,我往谁家改!而且现在不像那会儿了,如今挖渠取水是要户部报批的,还要交税,引河种地到罢了,像这种纯观赏用水,一年不得大几千两银子。 这就更让人生气了,他现在出不起这么多银子了干闲事儿了…… 庄子收益不好,府上的开销又是一年比一年多,特别是秦可卿进门之后,义忠亲王也靠上他们家了,时不时得孝敬三五千的。 幸亏是义忠亲王带着世子去守皇陵了,想来这种事情义忠亲王也不会说给王妃听,现在义忠王府就剩下王妃庶子和一个才十岁的嫡女了,平常关着门不出来,清净许多。 贾珍大怒,骂了两句之后就头晕不止,将贾蓉尤氏两个差点吓死,急忙请了大夫来看,开了牛黄清心,又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才下床。 不过刚下来没两个时辰,他又躺回去了。 会芳园里的小池子因为没了活水,臭了。 贾珍伤心至极,跑到祠堂大哭一场,回来红着眼睛差人填了小池塘。 这两下一搞,让宁荣二府气的死去活来,当下全部记在了抱琴头上——其实第二件事儿是小宝撺掇人去填的——你不是女官么,我们也送一个进去。 贾府当下行动起来,四处帮薛宝钗找关系,从北静王开始,到贾政在工部的同僚,他们找了个遍,也顾不得薛姨妈只给了一万两银子了,先垫着再说,于是这么前前后后折腾着,真让他们在三月二十日前将人塞进了内务府。 薛宝钗这种品貌的,选秀都绰绰有余,更别说选宫女了,于是被刻意遗忘了她有个打死人的品行不端的哥哥,在三月二十过了内务府的初选之后,被送进了皇宫。 不过这钱这心血是白搭了,因为这期的小选是抱琴把关的。 太后说了:“人一清净下来就容易多想,抱琴差事做的好,给她多派点活。” 一半是锻炼,一半是放心,抱琴成了名副其实的姑姑,去看了新进进宫的宫女们。 跟选秀不一样,小选就一轮,过了内务府之后就直接进宫,虽然这次单子写的细,但是内务府还是按照比例,每个级别又多加了三十名给送进来了。 新宫女没培训好是不能住进宫里的,她们现在在宫墙里面的东长房住着,不过四五十间屋子要住八九百人,全是大通铺。等到三个月培训期满,才能被分配到宫里,有正式的住所。 宫里现在还有一个刚刚五岁的公主,虞太妃所出,现在跟着虞太妃住在慈宁宫东边的头所殿,所以这次小选里还得有几个公主的伴读。 薛宝钗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这算是高级别的宫女了,所以八百多人的名单里,她排第一页,抱琴一眼就看见了她的名字,又去了东长房实地考察了传说中“面若银盘,眼如水杏”的宝姐姐,心里有了主意。 当下抱琴带着名单去找元春了。 元春见到抱琴有点理直气壮下的心虚,但是直觉告诉她:抱琴来准没好事。 是啊,首先她得跟抱琴行礼请安。 抱琴叫起了,道:“贾嫔,我这儿可跟你传消息过来了。” 元春脸上表情是用力过猛的扭曲,她忍不住刺了一下,“抱琴姑姑事务繁忙,我这宫里才五间屋子,怕是容不下您了。” 姑姑是说她年纪大了,五间屋子,就是讽刺她锁了宫门了。 抱琴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装的,嘴角上挑道:“过不了多久这宫门就要开了。”她甩甩手上一摞纸,拿出第一张递给元春,“你看看这个。” 元春完全静不下心来去看密密麻麻的小字,直接问:“姑姑有事儿直说。” 抱琴指了指薛宝钗的名字,道:“看见没有。我记得你当初也是当宫女来着……这才几年,又要送一个进来了。” 不等元春反应过来说些什么,抱琴从她手里抽出纸来,道:“宝钗行为得体大方,圆圆的脸也挺讨人喜欢的,剩下几个都没她好,想必虞太妃是满意的。” 元春心里闷闷的,想说这人是薛家的,跟她没关系,但是想想王夫人才来半个月,那时候言语里流露出来的意思,还是不看好她进宫的,才过去半个月而已。虽然觉得抱琴是来挑衅的,可是不得不说,她挑到点子上了。 早先王夫人劝说她让抱琴占个名额的时候元春都不愿意,现在是自己堂妹,更加的别扭了。元春不管宫务,在抱琴的引导下有点浮躁,只听见虞太妃几个字,以为这人是虞太妃要的,她不禁比照这自己,往前多想了几步。 她原先就是皇后宫里的,后来给了当时还是七皇子的皇帝。 那么虞太妃宫里出个宫女给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虞太妃干嘛平白无故的给皇帝调教宫女,拜托,那个可是皇帝,讨好他不是应该的么,而且虞太妃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身上半点职位也没有,不得看着皇帝的脸色行事么。 那么这宫女会不会是虞太妃给自己儿子留的? 八皇子才十二岁,年纪太小,而且今年下半年就选秀了,虞太妃犯不着从宫女里挑人。 不过虞太妃还有个女儿,今年才五岁,也有可能是给她预备的。 元春一边想着一边扭帕子,这个险不能冒。万一她进了宫找自己帮忙怎么办,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能拒了,她万一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连累了自己怎么办? 而且上回听太太说,宝钗是个有主意的人。上回听到太太拿有主意来说人,说的还是抱琴,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得想个法子将人撵出去才是。 ☆、第047章 元春心里存了疑问,自然是要去查证的,她年纪渐长,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冲动行事,打算仔细观察两天,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再说。 说到底,她也怕抱琴暗算她,宫女的活动范围可要比宫妃多太多了,接触的人更是比她要多。 她平常能去的地方,排第一的是自己的景仁宫,还被锁的只剩下五间屋子了,一想起这个就来气;第二是御花园,宫妃只能下午去,她还好,是个嫔,天天都能去,贵人级别的就只能跟自己宫里的主位娘娘一起出门了。 排第三的是皇后宫里,请安去,雷打不动,天天都得去,就算皇后没空搭理她们,为了以示尊重,都得在偏房坐足一刻钟。 下来是太后的慈宁宫,这个只有皇后领着才能去。 最后就是董嫔的宫殿了,无聊的时候两人也相互拜访一下。不过现在宫里除了皇后就她们两个,竞争十分激烈,没事是不会相互走动的。 就这么多地方,虽然宫里不限制嫔走动,但是你要是没事绕到了乾清宫或者养心殿,那就静等着禁足吧。或者去没人住的景阳宫,钟粹宫什么的去绕一圈,你谁啊,去哪儿干嘛? 要是回答就逛逛,那是没人信的。 这个程度上,元春还不如抱琴,她还能借着收拾宫殿等等理由去内廷十二宫转转,运气好的话,连养心殿她都去得。 上回就听宫里的小宫女说抱琴姑姑时常逢了太后的旨意,去养心殿里送点心。 有这么好的机会还没抓住,元春暗骂一声笨蛋。 宫女进宫之后要训练三个月才算出师。这里面有些原来是大家小姐的,比如宝钗,进了宫之后落差极大,原本一人一间屋子,夜里还有上夜的丫鬟,现在可好,大通铺。 宝钗还算好的,她品貌俱佳,家里又有关系,又能使银子,选的是公主侍读,因此住的是五人一间的屋子,不过这样以来,有人就看她不顺眼了。 这回选侍读的一共九个人,分住在两间屋子里,既有外忧,也有内患。忧的是剩下好几百人给她们下绊子,患的是最终的名额只有两名。 外忧充其量也就是小绊一跤、踩人一脚或者言语上挤兑一下,最多最多,也就是不小心把别人的碗打了或者泼茶水什么的。 说到底都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宫里也没那个害人的设备,都是小打小闹而已,而且还有二十名姑姑看着,大错是出不了的。 抱琴看了几次,宝钗在这一群人里确实显得成熟稳重,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那一队九个人有专门的地方,还有两个姑姑在管着的原因。 抱琴不知道王夫人跟没跟宝钗说过宫里有个贾家出去的忘恩负义的宫女,不过抱琴一来没有吓小宫女的意思,二来宝钗对她的看法完全不影响大局。 反正只要她哥哥是薛蟠一抖落出去,她分分钟就要离宫。宫里不管是选妃子还是宫女,看的第一样就是德,一点点缺陷都不能有,亲哥哥打死人,很明显是直接负分的节奏。 自从宝钗进宫,抱琴来说了两句刺激人的话,元春就有点心惊胆战,转眼一个月过去,她在太后宫里都请了两次安了,而且每回都能看见抱琴,不过抱琴像是没事人一样,目不斜视,到让元春忍不住的去看她。 还有太后,还有虞太妃,尤其是后者,究竟会不会选宝钗进宫呢? 元春左右为难,毕竟是自家亲戚,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冲着虞太妃去的,但是太太没说要送人进来啊。 元春心里想将人撵出去的心稍微占优,她觉得是宁错过勿放过,宝钗应该不会是家里送来的帮手,不然上回太太就说了,再者她一个宫妃,宝钗不过是个宫女,如何帮?还不是要她先帮着宝钗成了宫妃才行,况且宝钗才十三,她都十七了,如何挣的过,万一夺了她的宠爱,她哭都没地方去。 不过用什么法子得好好想想。 理论上她俩还是姐妹呢,万一让陛下觉得她容不下人,那就更麻烦了。 元春想的越多,就越往抱琴的井里跳,毕竟报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让人先疯狂起来,才好下手么。 抱琴看着元春时而吃多时而吃少,不要太开心,情绪开始不稳定了吧。不稳定就好,就算这次你躲过去,还有下次呢。 因为早先在七皇子府的时候,抱琴伺候全府上下的饮食都十分妥帖,皇帝也跟太后提了两句,太后一用之下,连声叫好。 宫里不像七皇子府那般人少,想吃什么直接吩咐一声就做了,宫里的人多,好几千人的大食堂当然灵活性要差一些,菜谱都是现成的,按照季节养生排好,一样样做好了再往外送。虽然御膳房有两间,一个算是大厨房,管整个宫里的饮食,还有一个是只有十个灶头的小厨房,专供给皇帝太后等人灵机一动的小灶。不过这小灶启用率不高,因为大家都爱面子,很怕有人说什么劳民伤财之类的话,想当初先帝用小厨房次数多了一些,还被御史参了。 不过也挺奇怪的,御史又不住宫里,怎么能知道陛下用了小灶呢? 瑞诚这些日子恶补功课,两个月多月的时间,把他爹一生批过的奏折看了一小半了,这样一看还是挺有问题的。 不过他爹已经死了,没处去问,朝廷上的大臣,尤其是那些年纪大一些,动辄就是依旧例该怎么怎么。瑞诚有点憋屈,他倒不是非要破除旧例,他只是想问问为什么而已,不过话稍微多说两句,那些老头就痛哭流涕,恨不得撞柱而亡以全了对先帝的忠心。 好吧,不能问,那就一点点看,瑞诚是个刻苦的好皇帝。 转到抱琴身上,她第一次伺候太后用饭,就给了太后大大的一个惊喜。 人生三大事,太后就剩下两件了,吃饭,睡觉。 抱琴伺候吃饭,那是一句多余话不用说,有时候连眼神都不用瞥一下的,她一筷子一筷子让小太监夹过来的,都是太后的心头好。 吃饭不能自己动筷子其实也挺痛苦的,尤其是下面人不理解你的意思的时候,就更痛苦了。太后又记不住菜名,也就是说说:“那边黄色的,再往右一个。”好么,两筷子还夹不到,太后就暴躁了。 等着喂食伤不起的。 现在有了抱琴,烦恼全消。 等抱琴伺候了几次之后,太后觉得越发的离不开她了。 想来想去,太后觉得得给她点什么赏赐,便跟皇帝说了,“没事让抱琴的弟弟进宫看看姐姐,那孩子才多大,瘦瘦小小的想必在贾府吃了不少苦。让他看看姐姐,他们一家人也放心。” 皇帝答应了,于是过了一个多月,抱琴又见到了小宝。 男孩子发育的晚,都十二岁了还是小小一个,坐实了在贾府吃苦的传言。 太监将两人带到乾清宫侧殿,上了茶水之后离开了。 小宝看着姐姐突然噗嗤笑出声来,道:“我让人把宁府的池子给堵了,气死他们。” 抱琴跟着笑了两声,“这个法子好,现在虽然找不到什么错处,气气人也是好的。” 第53节 小宝点了点头,“可惜爹爹回不来了。” 抱琴看着小宝又想哭的样子,急忙将人抱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头,一边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有报应的,死在他们手上的可不止咱爹一个,好好查总是有的。” 小宝闷闷的嗯了一声,从抱琴怀里挣开。 抱琴问:“妈妈怎么样了?” 小宝摇了摇头又点头,道:“现在好了,人瘦了一大圈,就是不那么爱说话了。” “大哥上回也来了,穿着兵服,看着比以前结实很多,跪在地上狠狠哭了一场才走。” 两人交换了近期的概况,抱琴想了想小宝既然已经让撺掇人填了宁府的池塘,还是填在宝钗进宫之前,有些事也好再进一步了,或许稍稍冒个险也是可以的,“你去查查贾府新来的薛家一家人,我早先在府里听太太跟元春说过几句,薛家大儿子不是个安生的主儿,想必她妹妹进宫是使了银子的,还跟贾府脱不了关系。” 小宝有些怀疑,看着抱琴问:“无非就是将她赶出去,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么?”说完小宝有迟疑道:“姐姐是想让她们两家起了罅隙?” 抱琴笑,“当然不止这些了,你往后就知道了。” 小宝点头,抱琴道:“查归查,那些混账地方你可不能跟着去!” 小宝瞪她一眼,点了点头。 抱琴又交待道:“我算算她们是三月二十进的宫,你到五月底六月初找个机会告诉陛下便是。” 看着小宝好奇的眼神,抱琴笑道:“你查到了就能想明白。” 薛蟠外号呆霸王,虽然有霸王二字说他神勇,但是前面加一个呆字可不是什么好词了,而且他从小嚣张跋扈的过惯了,来了京城也不知道收敛,稍稍问了问,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于是不出一月,小宝就将他打死人等等一系列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就等到时间去告诉陛下了。 给公主选侍读,她这个哥哥就是品行不端的污点,妥妥的在第一轮就要被淘汰的,那她是如何进来的,又谁参与进去了?为这么小小一个宫女的名额,有多少人给大开方便之门,到时候一个都逃不掉。 转眼两月过去,宫女的培训也差不多进入尾声了,九个当公主侍读的宫女表现的都很抢眼,无非略好一些,倒是没有特别出众的。 时间差不多了,抱琴回了太后,专门挑了十五的日子带着几个表现出众的新宫女去了慈宁宫,美其名曰,先让太后掌掌眼,看看这一期宫女们的成果如何。 太后乐呵呵的答应了。 十五是什么概念,后妃们会来请安的。 果不其然,几拨人在慈宁宫遇上了。 抱琴带着宝钗等几个表现出众的准宫女从慈宁宫出来,淑兰带着两个嫔刚好进来。 两方人马行了礼之后,抱琴跟淑兰道:“这几个不错的宫女,我带来先给太后娘娘看看。”淑兰点头,抱琴笑道:“太后娘娘心疼人皇后,说让您先挑。” 淑兰扫了一眼,道:“里面有个是贾嫔的妹妹?”元春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刺耳呢?贾嫔的妹妹是宫女。 抱琴拉了宝钗出来道:“就是这个,识字,会作诗。”抿嘴一笑,道:“不过这个我就分不出好坏了。规矩学的快,人也稳重。” “你晚上来我宫里,我有事跟你说。”淑兰对抱琴道,又转头对身后的元春说:“即是你妹妹,怎么这两个月也不见你叫她去你宫里?” 元春脸上有点不自然,能说是怕她进来争宠的么?“娘娘,妹妹进来是选宫女的,平白无故的叫她进来,怕是会饶了管事姑姑的判断。” “还是要凭着真本事得了姑姑们的推荐才好留在宫里。”元春又补充了一句。 淑兰嗯了一声,心想人人都知道她是你妹妹,“都两个多月了,也不差这一回,等会让她去你宫里好好聊聊。小姑娘家家的,离家都快三个月了,想必是极其想念亲人的。” 元春低低道了一声是,跟着淑兰进到太后宫里去了。 ☆、第048章 跟太后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过后,元春又跟着淑兰出了慈宁宫,想着在景仁宫等着的宝钗,她拒绝了青梅去坐一坐的邀请,直接回去了。 宝钗坐在正殿里最靠近门口的位置,见到元春进来,急忙站起身,低眉顺眼叫了一声“姐姐”。 元春左右一看,暖青带着人下去了。 能来见元春,也许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宝钗笑道:“在家里姨娘就常提起姐姐,经常嘱咐我进了宫要听姐姐的话。” 这句话的意思元春领会到了,宝钗的姨娘就是王夫人,元春的亲妈,这就是说她进宫王夫人是知道的,而且也是赞同的,甚至说宝钗的身份是要比元春低一些的,不然如何用听话二字。 不过元春现在也没有这么容易被蛊惑了,她笑着说:“妹妹进宫,原本我就该照顾一二的。你娘家母亲又跟我太太是亲姐妹,我们两个也该互相帮助才是。” 宝钗道:“姐姐如何这般讲?我进宫是来选宫女的,将来顶天就是在公主那里当个侍读,姐姐贵为嫔位,可得多照拂一二。” 元春心中一喜,心下安定几分,幸亏没受了抱琴的挑拨,这两天冷静下来,又被宝钗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早先是钻了牛角尖了,宝钗小选进来的,可不是当宫女的么,而且抱琴上回给她看的明显是第一张名单,这次又要给公主选伴读,排在前面的不都是给公主选侍读的候选么。 宝钗见元春没说话,又道:“今天带着我们的,就是府上出去的……宫女?”宝钗犹豫了一下,在元春面前,还是叫宫女妥帖些。这话是明知故问了,不过想要往下引,还必须得从这儿开始。 一说到抱琴,元春脸上就不怎么好看了,“就是她,每天领着两个宫女在宫里招摇过市……”真真讨厌。 宝钗脸倒是出现几分憧憬,道:“姐姐不知道,早上她带我们去见太后的时候,太后对她态度可好了,想必是很受太后宠爱的,当宫女当成这样,也不枉此生了。” “哪儿有什么宠爱,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还有皇后呢,她也就趁着这段时间管管小选了,等你们都进宫了,她也就剩下给太后管饭一样差事了。”元春说的这个,不由自主带了点幸灾乐祸,她跟青梅半试探半开玩笑的算过抱琴的差事,最后的结论就是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什么实权都没有。 “不过……”元春上下打量着宝钗,道:“你要是到了太后宫里,必定要比她受宠的多。”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转瞬之间就达成了协议。 比如在皇帝来的时候元春会提两句,“陛下,皇后娘娘心善,让我见了这次进宫小选的娘家表妹。”说完再赞叹两声,“原先在家时就听太太说她成熟稳重,端庄大方,这一看果真不错。” 在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同样以皇后娘娘心善为由,稍稍给宝钗拉了拉存在感。 管新宫女培训的姑姑也说这人不错,太后私下里还问了问抱琴,抱琴道:“姑姑是说她学东西快,不过……”抱琴头略略一低,道:“她家里跟贾府来往密切,贾府跟我们家……”不说话了。 太后叹气,不问了。 抱琴倒是心中暗喜,想必元春说了什么好话了。 原先宝钗进宫,她的打算是能撺掇着元春一时冲动之下告上宝钗一状,让她们自己窝里斗着,不过后来听小宝说他撺掇人填了宁府的院子,算算时间又是在宝钗进宫之前,那么这个就有的可用了。 抱琴再没在元春面前继续提宝钗,等到两人见了面,她越发的关注起来,似乎元春不仅仅在太后面前给宝钗刷了存在感,皇帝面前也说了。 等的就是这个。 过了没两天,就到了六月初,除了给公主选的侍读还没最终决定,剩下的宫女都差不多被各自的主子领回去了。 这天,小宝突然进宫了。 上回是太后恩典,皇帝给了他一块腰牌,说没事能进来看看抱琴什么的,不过小宝是个有分寸的人,一月最多进来一次,而且每次必先给皇帝请安,之后才去进抱琴,一来二去,皇帝也对更加的满意。 小宝请了安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还低着头,皇帝一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就当瑞诚的耐心快要被消磨光的时候,小宝开口了。 “陛下,我家里跟贾府算是结了仇了……”小宝小声道。 瑞诚听了之后没什么情绪起伏,不过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我听说宫里这期有个宫女是脱贾家的关系进来的,所以就查了一查……”小宝头越发的低了,声音也像是从地面上发出来的。 瑞诚哦了一声。 买了两个关子就不敢再买了,小宝从袖口里抽出张纸来,举在头顶上,“这宫女家里有个品行不端的哥哥,贾府为了让她进宫,找了内务府的人,工部的人……”就说了这两个,声音就小到听不见了。 “……原本是有私心的,但是后面人越来越多,也查不下去了……但是这些东西,想想还是交给陛下的好。” 瑞诚走下来拿了这张纸,才看了两行,小宝就觉得头上的纸片沙沙作响了。 “你先下去。”瑞诚沉声道。 瑞诚又坐回椅子上,面前的桌子就摆着梁叔保刚刚呈上来的那张纸。 薛姓宫女家里有个打死人的哥哥,这是第一条,还是因为抢丫鬟才把人打死的。 来了京城之后住在贾府,每日喝酒赌钱,或者去贾家的家学。说到家学,瑞诚看着小宝的神色不那么自然,口中带了几分怨气,想起他原本是贾家宝玉的伴读,心下了然,大家族的家学,差不多都是那么回事。 最后一条,这案子是贾雨村办的,结案的原因小宝找不到,但是能看出来薛蟠是无罪释放了。 瑞诚当皇帝还不满一年,正义感还没消失,疑心病正在加重。如何能打死人了还能脱罪,这里面肯定是使了银子的,再往里想想,会不会还有这样的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如何能当得起国泰民安这四个字。 还有进了宫的宫女,内务府连这件事情都没查到?还是也被使了银子了。 怎么办?往下查!皇帝差人去调了去年的案子,说要官员考评,又安排了心腹官员,从贾家开始,一点点往下挖。 不过宝钗是不能留在宫里了,当天皇帝就去了太后宫里,因为证据不足,皇帝也不好说的太过详细,只跟太后说她家里不怎么好,怕是会带坏公主。 太后还是陈妃的时候跟虞嫔不怎么对付,因为虞嫔生了两个孩子,挣的又都是老皇帝的宠爱。不过现在太后的儿子当了皇帝,这竞争自然就不存在了,太后看着虞嫔十二岁的儿子能想起皇帝小时候的可爱样子,看着她才五岁的公主又会唏嘘还是女儿好。 要是搁在瑞诚还没登基的时候,太后说不定就当没听见把人送过去了,不过现在小公主每日都来请安,感情好到不行,太后自然是要为她打算的。 于是过了没两天,宝钗被悄无声息的送出去了。 小选进宫之后被送出去跟秀女最后的三月选拔被送出去完全是两个极端,后者的行情一样的好,前者就是羞辱了。 为什么?宫里除了伺候人还有扫地洗衣服等粗使活,这种事情也是要有人做的,能被送出来,代表了连扫地都扫不好,衣服都洗不到一块去,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饶是宝钗端庄大方,也在梨香院病了快十天才能出门。 “好闺女,你别哭了,哭得我头都疼了。”薛姨妈坐在宝钗床边,唉声叹气的劝道。 “这平白就是去受辱的,去当宫女还被人送出来了。”宝钗闷在被子里,声音也不是很清楚。“先前两个月都好好的,就是去见了元春才成这样的。”气到了极点,姐姐也不叫了。 “快别这么说!”薛姨妈道:“你姨娘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宝钗突然翻身坐起,道:“先前两个月,管事的姑姑满意,她们家里的那个宫女虽然冷冷的,但也带着我去见了太后。” “太后在,虞太妃也在,还冲我笑了呢。” “指不定是她背后使坏了呢。”薛姨妈道,“为你进宫,你姨娘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还托了你姨丈的关系,老太太也见了几个人,都为你这事儿操心着呢。” “那我怎么出来的!” 宝钗难得发一次脾气,薛姨妈安慰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效,还是她哭了几日,又病了几日没精神才自己回转过来的,不过回转过来更显成熟稳重,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宝钗出去,跟她同岗位竞争的几个人心里一送,都觉得少了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紧张了,表现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是宫里娘娘的亲戚,怎么说送走就送走了呢?于是剩下几个人更加的卖力了,倒是让姑姑们轻松不少。 元春觉得这事里面有抱琴的手笔,有机会就逮着她看,就想发现点什么端倪,不过没看两天宫里又出了件大事。 珍丽有身孕了。 居然被她争先了,元春跟董青梅对视一眼,火花更加激烈了。 很简单,珍丽是个贵人,就算生了女儿,那也是到嫔才能自己养孩子的,于是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就是董青梅的。 皇后自然是不会帮宫女出身的贵人养孩子的,再说她亲生儿子还没满一岁的,她哪儿操的过来这个闲心。 这会不想刚进宫的时候,想着自己生一个最好,现在她们都已经到了有孩子就要的地步了,于是两人每日找个理由就去皇后宫里,请安,聊天,什么都干,力求将孩子抢过来。 淑兰被烦的慌,开口骂了两次才消停。她也烦啊,皇帝不知道又遇到什么事了,半个月都没来后宫,太后找她,两个嫔也找她,天地良心,皇帝来她宫里也就看看儿子而已,看着对什么都没心情的样子,她又不是真傻,哪儿能往枪口上撞呢。 宝钗小选的舞弊事件,皇帝正在顺着这个往下查,这一查可不得了了。 第54节 首先来的反馈是贾雨村当时审的案子,结案时提了两条,一个是薛蟠已经被冯渊的冤魂索命,死了;二来就是请了仙人,说这是宿怨。 瑞诚气的手都抖了,这就是应天府知府审的案子! 再往下一看,这人是贾家的连宗,还在林如海家里当过西席,起复也是林如海和贾政两人联手办成的。 怪不得贾嫔要帮她说好话,都是一家人么! 瑞诚看着密折想了两三天,最后还是叫了抱琴过来问话。他也做好准备了,比如抱琴会或多或少说点什么,不过跟着她能直接问,不像去问元春,还得试探着来。 这个最烦了,明明心里怀疑的要死,想的都是你家里是不是结党营私、有这么多关系到底想干嘛,又或者你家托了这么多关系,银子使了都上万了,送这么个宫女进来到底想干嘛? 还不能怪皇帝阴谋论了,上万两银子,宫女最高的月钱才二十两,就算加上赏赐,这宝钗不当上二三十年宫女她回不了本啊,所以她所图之事必定不是宫女这么肤浅的。瑞诚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身上,只有图的是皇帝,才能解释贾家找了上上下下的关系,花了好几万两银子送了人进来。 这是看元春不太受宠不放心了么?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放心,他们做了什么能让皇帝不放心的事了? 看着贾家的关系网,想到宁府还有一个义忠亲王的私生女,瑞诚一个寒颤从头到脚都凉了。 “你是贾府的家生的?”瑞诚问道。 抱琴答道:“我爹是家生的,我妈妈是后来买的,我们三个都生在贾府。” “贾府是国公后人,想必跟当初的开国八公关系不错吧。” 皇帝起疑心了,抱琴笑道:“国公里常联络的也就三五个,跟府上关系最好的算是甄家了,每年送礼都是几大箱子,对了,还有北静郡王,每次来都不摆架子,行的都是晚辈的礼,说自己跟宝玉是一辈的……” 瑞诚又生气了,北静郡王跟他也是一辈的么。 “还有几个将军,每次来都会见见府里的晚辈,还有些只在外书房坐的。”抱琴又补充一句。“对了,上回还听妈妈说贾府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回来住了。” 说的倒是和瑞诚查到的差不多。 可是这么一联系更加的让人胆战心惊了,以贾府为中心,皇亲国戚里已经确认的有义忠亲王和北静郡王,下来跟贾家差不多的公爵人家还有七八家,江南的甄家和林家,这两家都是有实权的,还有不知名的将军若干。 义忠亲王是冲着皇位来的,至于贾府安的什么心?谋朝换代,是看好义忠亲王还是等着元春生儿子下来,是想把持朝政还是仗势欺人,还有围在贾家周围,或多或少能跟义忠亲王扯上关系的这些人家,都是怎么打算的? 关于这一切,瑞诚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欺上瞒下,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清的一干二净。 ☆、第049章 小选是三月二十开始的,正式结束是六月二十。 从六月二十一开始,就是各宫主子挑宫女的时候了,从太后宫里开始,当然太后不会七百多人都看一遍,她没那个闲工夫。 给她过第一把手的,就是抱琴,根据管事姑姑的点评,再加上抱琴自己揣摩的一星半点太后的心思,她一回领了二十个人去太后宫里。 太后宫里有四个缺儿,这二十个人都在表现最好的那批人里,然后按照太后的喜好,比如脸圆圆的,说话慢慢的这样的标准给挑出来的。 总体来说,太后是挺满意的,抱琴舒了口气。 挑完太后宫里,就是补乾清宫和养心殿的缺儿,这个主要是太后做主,剩下的人在一边随声附和就行。 太后:这个怎么样? 淑兰:看着还行。 抱琴:太后眼光真好。 不过挑了两三个人,淑兰就掌不住先告辞了,抱琴继续在一边陪着,多半是顺着太后的意思,有时候也为了避免应声虫的嫌疑,稍微也加两句评论。 比如:姑姑说,这人爱吃荤腥。 这一条搁家里没什么的,但是在皇帝宫里当差就不太好了,爱吃荤腥的身上有味,怕熏着皇帝,太后摇了摇头。 又或者:方才我带她们过来的时候,那么一点点路,这人都流汗了,体力不好。 这一条当小姐的时候也没什么,弱柳扶风经不起霜打什么的,反而受人追捧,但是在宫里当差,动辄站上两三个时辰,这要是晕在皇帝宫里,传出去对皇帝名声不好,太后又摇了摇头。 太后给自己挑人不过一刻钟,给皇帝宫里补缺,虽然人数多一点,有十几个,足足挑了三天才算完。 再下一个是淑兰,她宫里五个缺,抱琴一样带了二十个人去,淑兰挑人麻利,直接找了最壮实的几个了事,这三位大主子挑完,才轮到下面的人。 比如太妃,以及元春和青梅两个嫔。剩下人的选择权就没这么广阔了,比如青梅宫里缺两个人,但是入选人员只有五个,元春宫里也是差不多了。 主子挑完,就是分属内廷六局的,比如尚衣、尚食什么的,都补了不少人进去。 忙忙碌碌快十天,才把这摊子事搞定,现在就剩最后一件了,就是那些经姑姑们考察训练,什么才能都没有,什么技艺都学不会,又老实得不像话的孩子,派到偏门的宫殿去打扫。 打扫这种活也是分高下的,就像是太后宫里,打扫的人都得选机灵的,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被看上了,所以也算是热门。像冷宫,或者宫廷东边那一片没人住的宫殿,这就是冷门中的冷门了。 进去了,基本就是扫地扫到出宫,或者扫地扫到死了。 这次送宫女过去,到让抱琴看见一个熟人,先皇后宫里的翠竹姑姑。 翠竹姑姑可是大变样了,上回抱琴进宫见到她还只是有点老而已,现在见了她,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当时那个意气风发的管事姑姑的样子了。 两人对面一件,都是一愣,除了物是人非以外,再没别的感慨。 抱琴侧头轻声对身边跟着的太监道:“烦劳公公先去办交割,我说两句话就来。” 这话说的客气,面对的又是宫里受宠的管事姑姑,太监也和和气气的道:“姑姑说完了再来,横竖就是这些事儿,都是做熟了的。” 抱琴点点头,等到身后两队人都走的一干二净,这才道:“翠竹姑姑,你……没出宫去。” 翠竹脸色一暗,想起来当初娘娘交待的好好看着太子爷的旨意,摇了摇头,道:“我在宫里待了四十二年了,家里人早死的一干二净,出不去了,我也不想出去。” 四十二年,这么说她至少五十五了。 抱琴一时间有点恍惚,她想起了上个端午节放出去的一批宫女,里面就有原先景阳宫的张姑姑。 张姑姑是开开心心出去的,她在宫里攒了不少银子,虽然种种原因耽误了两年,但是她原本的主子也升了太妃,没有扯到任何政治叛乱中去,早先定下的亲事男方也没反悔,总之是皆大欢喜,临出宫前还得了原主子的赏赐,给了她两匹宫锻,说是做嫁妆。 抱琴念着她的提点,还专门去送了送。想着送银子不太好,便将太后新鲜赏赐的宫花给她带上了,“这花你自己带,或者送人都是好的,总归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别人也高看姑姑一眼。” 张姑姑听了这话很是高兴,道:“当初不过两句话,就让你记到现在了。” 接下来又说了点什么,张姑姑便被家人接走了。 旁边倒是有同行的宫女说她运气好,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六品官,家里第一个老婆死了,留下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当时抱琴听了这句话,心里有点膈应,这还叫运气好,不过那时候又忙着小选,又忙着看着元春,听听就算过去了。 “咳咳。”翠竹姑姑咳了两声,打断了抱琴的思绪,抱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翠竹是先皇后的人,又是从管事的大宫女一直做到管事的嬷嬷,宫里的人无一不对她印象深刻,也正是如此,她到了这几近冷宫一般的地方之后,日子过的更加的凄惨了。 人人都想在她头上压一把,那个时候是没机会,现在她落难了,机会总算是来了。 翠竹心里还记得先皇后的嘱咐,又记得那会抱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义忠亲王……现在可好。” 抱琴左右一看,见到没人才小声道:“去守皇陵了。” 翠竹叹了口气,还是到这一步了。 她上下打量抱琴,问:“我记得,你今年怕是有二十了吧?” 抱琴点了点头,不明白她问这个干嘛。 “你能当这个差事,想必也是受宠的,早点为自己打算。”翠竹叹息道。 抱琴一愣,翠竹姑姑在宫里待了四十多年……眼睛一亮,抱琴道:“我想着能在二十五岁出宫就好了。” 翠竹没忍住冷笑一声,“二十五岁?你出宫干嘛?” 抱琴想了一想,把当初张姑姑说的话又讲了一遍,比如嫁人,比如在国家机构当差。 翠竹脸上的表情明晃晃的是讽刺。“过了二十岁才定亲的男人不是下人就是有隐疾,你二十五岁出宫,能嫁的人都是比你大的,还能剩下什么好的,除了死老婆,就是死老婆的!你进门了要给人当后娘,伺候一家老小……” 抱琴急忙打断了她,“要是去教司坊或者女子监狱当差呢?” “那你不嫁人了?”翠竹姑姑反问,“朝廷的规矩,女子十八岁不接亲就得接受官府的统一安排,就算你是宫里出去的,也最多只有一年的宽裕期。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人,他才能允许你成亲后还出来当差,继续抛头露面。” 如晴天霹雳,抱琴被从头劈到脚。她早先计划好的道路,不过经翠竹姑姑三言两句,就破绽百出。 抱琴愣住了,连翠竹姑姑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受了这般打击,抱琴一连几天都是精神恍惚。 二十五岁出宫就太晚了,可是不到二十五岁她如何能出宫,再者,贾家不倒,她如何能安心的出宫。 珍丽有孕了,对这件事情上心的主要就元春和青梅两个,不过很快她俩就又有更加心塞的事情了,马上就要选秀了。 皇帝登基的第一年,有两件全国范围内的大事是一定要办的,一是开恩科,二是选秀。 开恩科跟后宫没什么太大关系,选秀就不一样了。 首先选秀选进来的都是娇艳欲滴的女孩子,再者就是皇帝后宫的人数问题了,原本是皇子,后院正妃一个,侧妃两个,就算侍妾再多,进了宫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贵人,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真正值得警惕的是选秀进来的,位分在嫔以上的,对元春和青梅两个嫔来说,皇帝指定是贪新鲜的,她们两个既没生下孩子,也没多受宠爱,等到新人进宫,这还有活路么。 可是也没什么好法子啊,原来宫里有个轮班照顾皇帝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如果皇帝没翻牌子,每晚上由一名嫔位以上的妃子去伺候皇帝茶水点心,不过这规矩被太后改了,官方的理由是现在就两个人,怕她们累着。 元春腹诽归腹诽,但是不怕累这种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不过伺候皇帝茶水这种肥缺被安排给了宫女,这样真的好么? 尤其是抱琴,元春简直恨的牙痒痒,这么好的差事居然被派给她了,完全不能忍。 抱琴现在还挂名在太后名下,不过是个新部门的头头,养心殿的茶水部,一共三个大宫女,加上九个小宫女,两班倒伺候着皇帝的茶水点心。 这可是个大肥缺,看看乾清宫的御前侍卫有多抢手就知道了。 抱琴现在就端着茶水点心,在养心殿侧殿的书房伺候着。 即上回的疑似推贾家一把之后,抱琴再没什么多余动作,乖的不能在乖了,话已经说到了,就等着皇帝的反应了。 不过看着皇帝去贾元春宫里的频率似乎减低了一些,她知道皇帝听进去了。 皇帝听进去算一回事,等到他真正采取行动可能还要很久,抱琴揣摩着皇帝名单上的人,排第一的应该是义忠亲王,至于贾家,参照原本的结局,可是拖了差不多十年的。 不过现在太上皇已经不在了,皇帝动手大概能快一点。 可是她怎么办?等着贾家灭亡之后出宫,还是…… 抱琴握了握拳,又给皇帝添了一杯热茶。 瑞诚在想什么,他烦恼的事情跟后宫女子烦的事情一样,都是选秀。 他初登大宝,很多人都在看笑话,就连义忠亲王上的请安折子话里话外都是笑他:你搞得定么? 就这么服软是不可能的,权利什么的当然也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瑞诚翻了翻官员名册,想想父皇为数不多的几次教导,觉得有些人是可以借着这次选秀进宫的,比如跟贾家差不多的姓周的人家,也是当初的开国八公之一,姓徐的官员,算是自己的嫡系,有个年幼的妹妹这次要参加选秀…… 第55节 瑞诚一个个比权量力,突然觉得很疲惫,夜深人静,连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选。他把笔一推,道:“伺候梳洗。” 皇帝要睡觉了,抱琴行个礼,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离开了养心殿。 第二天早上,虽然不是正日子,但是淑兰带着后宫仅有的两个妃子到了太后的慈宁宫里。 皇子是周岁抓阄的时候赐名,大皇子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宫里都是大皇子大皇子这么叫着,抱琴时常觉得这么叫法会给孩子将来造成一定困扰的,刚习惯大皇子这个名字,刚刚能做出点儿反应,转眼就换了个新的,孩子会不适应的。 大皇子还没赐名,又才病了一场,淑兰又管着宫务,累得两个眼睛下面都是乌青乌青的,好容易宫务上手了,又来一场选秀,已经忙不过来了。 太后刚吃完早饭,跟抱琴有一句每一句聊天,见到淑兰满脸都透着疲惫,急忙道:“快别行礼了,把皇后扶起来。” 良雪和良倩两个急忙上前,将淑兰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进了后宫都要挣,单单从行礼这一点就能看出问题了。皇后只用给皇帝和太后行礼,而地位的贵人,那是见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公主都要低头的。 而且太后只叫扶了淑兰,剩下两个都是实实在在行了礼才叫起的。 淑兰自从生了孩子精神就一直不太好,传说中要送给抱琴的鞭子也没拿出来,甚至她那一箱子鞭子自从搬进宫里就都没开封。 “母后,大皇子身子不好,我实在是……”抹了抹眼睛,淑兰又说:“选秀怕是照顾不过来了,我想这母后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大皇子还没满一岁,要是真的有个什么,连名字都留不下。 母后,这个称呼也是皇帝和皇后专有的。宫里上上下下,无时不刻不强调着地位和等级。 太后其实是有心避开宫务的,免得跟儿媳妇起了冲突,让自己的皇帝儿子难做。以前当妃子的时候挣,现在儿子都当皇帝了,还有什么可挣的,舒舒服服过她的小日子就是了。 看着淑兰那张憔悴的脸,太后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要是母后觉得累,也可叫她们两个搭把手。”淑兰指了指元春和青梅,“在家里都管过家,母后多嘱咐一些就是了。” “咳,你好好养养,我早年也办过先帝的选秀,你就别操心了,等你养好身子,再给添个大胖小子才是。”说到底,当了太后之后也是看好嫡子的,后宫妃子生的再多,都不及皇后一个。 听到皇后推荐她们办差的话,元春和青梅两个都是眼前一亮,差事办好了,不仅自己受益,连娘家也是大大的有面子呢。 太后看了看她们两个,突然转头对抱琴道:“你也看看?上回小选办的不错,这次也来掌掌眼。” 这个有点不合规矩,青梅就敢心里说说,不过太后说的是个也字,那她俩的差事是少不了的,就是元春,青梅侧眼看了她,真的有点不太高兴了。 不过自打陈妃当了太后,性子里任性的一面被完全发掘出来了,早年忍的太过,现在一下成了后宫之主,可不得由着性子来么。 她心里对抱琴的定位有点吉祥物的性质,宫里有点什么大事,恨不得都把她拎出来晃上一晃。选秀也是大事么,说不定能选出两个好生养的孩子。 再带一带宫里的喜庆,皇后下一胎必定还是个儿子。 ☆、第050章 关于自己的出路,抱琴经过翠竹姑姑一番打击又谨慎思考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大概是出不去了。 这个年纪出宫还能找到良配,那是只存在于话本之中的美好传说。至于留在宫里当嬷嬷,翠竹姑姑就是前车之鉴。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妃子。 当了妃子的好处多多,首当其冲的就是能够名正言顺的碾轧元春,报复贾家了。妃子基本是终身制的,虽然死了才能出宫,但是头上一旦被盖上御用的头衔,任何人算计你的时候都要想想能不能承受的住皇帝的怒气了。 正如俗语所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话虽不好听,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这样一来,目标就很明确了。 抱琴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没什么大错,甚至小错也挑不出几处,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印象也都挺好。但是,抱琴虽然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年纪大了一点,跟皇帝一比,条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皇帝能看上她什么呢?真爱么? 陛下的真爱明明是山药枣泥糕…… 在一个普遍十三岁开始订婚,结婚最多十八岁的世界,她已经超过二十了。 不过她的优点也是无人能及的,比如她能跟陛下聊两句,在宫女里是绝无仅有的,在宫妃里,拿元春作参考,也不多见。 抱琴又开始咬着小手指思考问题了。 她如何能严肃正经并且愉快的成为皇帝的妃子呢?成为妃子之后,她跟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关系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太后常说抱琴心思细密,细密就是在一次次推演的基础上形成的,尤其是这次永远不能回头的一步,得仔细算清楚了。 略微纠结了几天,抱琴在选秀开始前恢复了正常。 这次选秀时间有点晚了,春天事忙,夏天天热,最后拖到了秋天。秋高气爽,气候好也不热,总之除了那些有秀女的人家等的心焦,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事儿。 选秀第一轮,是太监宫女相看,抱琴请示了太后,表示也想去看看。 “当年是直接第三轮跟着进宫的,前面倒是没怎么看过,有点想去……”抱琴声音软软的,前面在太后面前表现的大多都是成熟稳重范儿,要让太后觉得她年纪不大,偶尔软绵绵一下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笑眯眯的同意了,说:“我是走不动了,你去看看回来告诉我。” 其实太后年纪倒也不算大,皇帝大概超不过二十五,太后算来最多也就四十出头,但是参考最后一个清王朝平均年纪只有三十五岁,最高的皇帝也不过五十二岁,太后其实已经可以算的上是高寿了。 抱琴去了宫里东侧专门开辟出来选秀的宫殿,人倒是不少,见到她过来,几个管事的姑姑嬷嬷笑道:“可是太后派您来看看的,这儿都好。” 特别是那几个经抱琴推荐才能有这个好差事的姑姑,急忙端了茶水过来。这三年一次的选秀也算是宫里顶好的差事了,少则几百,多则上千的秀女,就算每人指给一个五两的锞子,那也是笔大收入。 抱琴坐了一会,觉得有点闹哄哄的,便回去给太后回话了。 回去的时候还专门走快了一些,进了慈宁宫的大门,却见皇帝也在,她行了礼低头转到后殿了。 瑞诚来就是跟太后商量这次选秀的人选,他已经挑了几个或用来麻痹大臣或者犒劳自己人的秀女,跟太后说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就留在宫里。 见到抱琴进来,太后扫了她一眼,脸红了? 太后笑笑,她倒是也想过抱琴的出路,早在先帝还没过世的时候,她就想着趁元春到了瑞诚府上,干脆将抱琴一起收房得了,反正大丫鬟多半都是做这个的。 后来事忙,抱琴又给他们母子两个帮了大忙,这才仔细谋划起来,比如将抱琴要到她宫里,一来是仔细看看,二来太后身边的宫女给了儿子,比嫔身边的宫女给了皇帝,前者明显要好听的多了。 就是看要给个什么位分好,现在儿子明显要用后宫的位分做大事了,等这次选秀结束后再说。 太后点头,道:“你说的这三个人我都记住了。”严肃正经的事情说完,太后笑道:“那瑞诚喜欢什么样儿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才许出去三个,还有好几十个呢?” 面对自己的母亲,瑞诚难得的扭捏了,他左右看两眼,发现宫里确实没人,道:“温柔贤惠,好生养的。” 太后都笑出声了,做为唯一一个能拍皇帝肩膀的人,太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手放在瑞诚肩膀上就没下来,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时不时笑两声也让皇帝听难为情的。 第一轮选秀完毕,没几天内务府就送了二选的名单进来。今年参加选秀的人特别多,首先自然是皇帝陛下今年才二十出头,后宫三三两两的小猫,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在前面等着,二来才出了宝钗那档子破事,内务府相关官员被革职查办了不少,以往报个重病或者家里死人什么的理由就能免了的选秀,今年不行了。 于是第二轮送进宫里的秀女足有五百多人,太后、青梅和元春是回回必到的,皇帝和皇后都是有空闲了去看两眼。 选秀在御花园里的钦安殿举行,五人一组,遇见得眼缘的太后还要问两句,这样一来,一天能看个三五十人就算不错了。 于是没过三天,太后开始腰酸背疼腿抽筋,而元春和青梅两个开始暴躁了。 这可是给她们的皇帝“夫婿”选小老婆,给自己找情敌,还特么的得和颜悦色,展现皇室风采,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唯一还幸存的就是抱琴了,她每天一大堆活干,在宫里走来走去,体力是最好的。 这天送了太后回去,抱琴又是很精神的出门去做回访了。新进的宫女送过去都一个月了,问问各位主子用的顺不顺手。 先去的是皇后宫里,淑兰不知道在忙什么,慧妍也没见到,倒是她家里的准嫂嫂慧婷出来跟她说了两句。 抱琴没当过皇后,虽然在先皇后宫里待过一段时间,跟现在的皇后关系也还算不错,不过皇后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她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而且皇后为什么会那么忙,她也是完全想不到的。 从皇后宫里出来,抱琴想想了先去了元春宫里,她现在没事就去元春面前刷刷存在感,虽然恨元春恨的要死,但是报仇也是要有理智的。看着元春别扭的样子,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极端情绪,就饭吃还是不错的。 而且抱琴现在正二品,元春见她是要行礼的。 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小主多礼了。”抱琴坐在元春对面,道:“上回送来的宫女,小主使着还顺手?不行我给您换两个了?” 元春做了一天,刚好又赶上小日子,腰酸的不行,心里烦躁不安,直接就甩了脸色,“姑姑给的人哪有不好用的,就算不好用我也不敢说啊。” “行,等我去回了太后,就说小主用人不满意,又要换了。” “你!” 元春已经换了两次人了,头一次太后没留意,等到第二次的时候太后还招了人来看,文文静静两个小姑娘,说话做事都挺麻利,太后心里对元春的评分又降低许多。 本来就不剩什么了,要不是瑞诚留着她还有用…… 抱琴出了元春宫里,有点害怕,她刚才一时冲动差点出昏招。进景仁宫里的时候,她想着激怒元春,将话题从选秀引到皇帝身上,然后故意说些让她误会的话,台词都想好了。 “在七皇子府里,他只能有两个侧妃,我那会上去了,无非就是个侍妾。但是等他当了皇帝,我至少是个贵人,不过现在我是太后宫里的人,能当上嫔了。” 元春一定会气急冲到太后跟前将她买了的,说她肖想皇帝之类的,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幸亏没有,抱琴拍拍胸口,元春要是冲动下来败坏了皇帝的名声,她俩都讨不了好。 心有余悸回到慈宁宫,怎么殿里站了一排太医? 抱琴急冲冲奔到内殿,太后躺在床上,良雪良倩两个在身边伺候着,嬷嬷云容在一边抹泪,“娘娘,娘娘。好好的怎么就晕了呢。” 抱琴小心翼翼走上前一看,至少太后头上还有字,她道:“嬷嬷别担心,太后一会就能醒的。” 嬷嬷看她一眼,没作声。 过了一会,瑞诚和淑兰两个前后脚来了。 瑞诚看了一眼太后还没醒,气急败坏的去正殿询问太医了,淑兰则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给太后擦脸,声色俱厉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母后怎么会晕过去的!” 几人立刻被吓得跪倒了地上。 瑞诚进来了,见到地上跪了一圈人,都是母后额心腹,眉头皱了皱道:“你训斥她们做什么,都是伺候惯了的人。” 淑兰头一偏,不说话了。 不过想必太医在外面也没说什么好话,瑞诚道:“母后未醒,安排人侍疾,今晚我先守着。” 很快太医开的药熬好了送来,云容嬷嬷拿小勺撬开太后的嘴,一点点灌了半碗药进去,瑞诚稍微放心,又出去询问太医了。 太后晕了,现在宫里做主的就是云容嬷嬷了,她看了看太后的两个心腹宫女,还有皇帝没登基前就被太后念来念去的抱琴,道:“今晚上我带人守着,抱琴跟着看上半夜,明天白天换良雪和良倩,晚上再是抱琴。” 几人分头去安排事情了,抱琴跟在良雪身后,出了宫殿小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良雪回头,“太医说是这两日过于劳累,引发旧疾。” 天很快就黑了,慈宁宫里众人完全没有心思吃饭,整整一桌菜只动了几筷子就被送了回去。 淑兰待到天黑之后,等到瑞诚来了才走,抱琴有点担心,大皇子的身子得多弱,才能让她在太后和儿子之间选了儿子,没见皇帝脸上都有点不好看了么。 抱琴去泡了浓浓一壶茶,她念着太后对她的好,照顾人自然也是尽心尽力。云容嬷嬷见抱琴做事妥帖,放心不少,心道太后娘娘总算没信错人。 等到下半夜,云容嬷嬷靠在一边有点掌不住了,抱琴给她身上盖了毯子,又对坐在太后床边的皇帝道:“陛下,没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明天是上朝日,陛下要么歪歪,有我守着。” 瑞诚半响冒出一句:“母后什么时候醒?” “就快了,就快了。”抱琴重复两遍,将瑞诚拉到了榻上,“睡吧,我看着。” 第56节 ☆、第051章 皇帝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醒了,没吃早饭就去了早朝。抱琴等到跟良雪良倩两个交了班,也回去睡了一觉。 不过年轻精力好,心里又记挂着太后,没睡两个时辰就爬起来看了看。 太后还是没醒,药依然是撬了牙缝灌进去的。 抱琴有点伤感,太后对她一直都是不错的,知道她贪睡,便很少让云容嬷嬷给她安排早上的差事,上回宫里新的的缎子,也赏了她两匹,还有上进的宫花,等等等等。 太后宫里的宫女多,按例是二十四名,皇帝又孝顺的不得了,又给添了十二个,端茶倒水这种活太后也不让她多干,最多也就是搭把手而已,扫地擦桌子就更别提了。 她充其量就是伺候太后吃饭,而且还是只动动嘴皮子,夹菜什么的有小太监,她只说夹什么就行。就这样,太后还说:“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老了哪哪都是毛病。”时常吃着吃着也让小太监给她夹一筷子,说是按时吃饭对胃好。 御膳房进的养生粥或者养身汤,每晚都是太后一小盅,剩下的她跟云容嬷嬷和两个大宫女分了的。 不仅仅是为了装样子,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抱琴也是希望太后能够长命百岁的。 瑞诚下了早朝就又赶了过来,跟守在侧殿值班的太医们说了几句话才进来,脸色阴沉中有点平静,差人去养心殿取了常服,就打算守在慈宁宫里。 太后病了,而且还来势汹汹,选秀只得暂停了。被送回去的秀女,包括已经看过的秀女心里都有点焦急,万一太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得往后拖一年,这都拖了多久了。 到了下午,慈宁宫太后的卧室里一共坐了十二个人,皇帝皇后,两个嫔,云容嬷嬷和两个大宫女还有抱琴,另有当差的小宫女四个。 宫女还罢了,身上只有标准制服,头上除了头绳就是宫花了,也素净的很,后妃就不一样了,手上框框当当至少四个镯子,耳环一长串,头上簪子流苏什么的也不少,顺便动两下就是声响。 人多了声音一嘈杂自然就开始心烦,皇帝左右一看,道:“你们两个回去。” 青梅和元春低头出去了,声音小了很多。 淑兰上前道:“陛下可是头疼了,我帮您捏捏。”淑兰本来就不怎么留指甲,生了儿子之后更是恨不得剪秃了,所以十个圆圆的指肚按在瑞诚头上到也挺舒服。 瑞诚闭着眼睛休息一会,道:“大皇子今日没事了?” 淑兰轻叹一声,道:“太医换了药方,奶娘才喝下去,还没这么快起效。” 瑞诚嗯了一声不说话了,盼了几年的孩子是个病秧子,皇帝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好在宫里又有个怀孕的贵人,稍稍冲淡了忧伤。 嫡子跟庶子差的有点多,这次选秀得选几个身份高的,特别是身体好的。虽说是放松,但是瑞诚心里的盘算一点都没停。还有几个不听话的朝臣,包括守皇陵已经有点不安分的义忠亲王,上个月派了三拨人马回京,还乔装成了商人,想干什么不言而喻了。 天很快黑了。 淑兰说大皇子晚上容易发烧,她不放心,得回去看着,云容嬷嬷和良雪良倩也回去了,整个卧室里现在就剩下抱琴和皇帝,外加四个小宫女了。 抱琴灭了几盏烛灯,又给软榻上铺好了毯子,这才坐到太后床边守着。 烛火昏暗,摇晃的人都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抱琴突然惊醒,“陛下,陛下,太后醒了!” 瑞诚连忙掀开毯子下来,趿拉着鞋就到了太后床边。太后眼睛已经睁开了,一手拉着抱琴,一手伸到空中,瑞诚急忙拉住她另一只手,眼中似有泪光,低低叫道:“母后,母后。” “有你们在我就安心了。”太后声音虚弱极了。 抱琴也没分辨太后疑似认错人了,她跟瑞诚两个合力把太后扶了起来,背后靠着个大大的软垫。又拿了一杯温温的人参蜜水喂给太后道:“陛下都守了您两个晚上了。” 说完,抱琴挥挥手,叫了四个小宫女出来,吩咐道:“你去叫太医过来诊脉,你去叫云容嬷嬷,你去喊良雪姑姑和良倩姑姑,你去把炉子上温着的粥端来。” 听到门外抱琴有条不紊的吩咐,太后拉着瑞诚的手笑了笑。 不多时,云容嬷嬷和良雪良倩都到了。一碗热粥下去,太后精神了许多,道:“我没事了,瑞诚回去睡吧,抱琴你也去休息。” 太后第二天就能起床在房里稍微走两步了,不过汤药一直没停,抱琴闻着就觉得苦,不过太后皱皱眉头还是全喝了。 除了太后,皇后宫里的大皇子病也好了,太医新开的方子很是有效,大皇子不再三天两头发烧了,生病的频率逐渐恢复到了正常孩子的水平。 一切都很好,除了因为太后生病而暂停的选秀,瑞诚在后宫女色上并无太大兴趣,前朝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义忠亲王,朝政瑞诚处理的也不很得心应手,选秀可以说是草草结束。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最后一轮二十个秀女进宫,住在了景阳宫里。 就在秀女进宫的第三天,皇帝宣布了一道旨意,大意是说抱琴劳苦功高,伺候太后尽职尽责,贤良淑德等等一系列形容词堆上去,朕心甚慰等等,前面这些都能忽略,元春看到这一段最后一句差点扭断了帕子咬碎了牙,“封为和嫔”。 再往下一段就更刺激人了,说为了她伺候太后方便,特恩准其居住于启祥宫。 启祥宫的确是离慈宁宫最近的一处地方,但是,它和永寿宫一起,是宫里离养心殿最近的两处地方,宫门出来就是养心殿后殿,皇帝的寝室。 不过养心殿没有后门,还是要绕到前门进的。 元春看着抱琴换了和她封嫔那天一样的大装,跪在皇后面前接过了册封的圣旨,脸上的表情都要扭曲了。 抱琴拿了圣旨就去给皇帝和太后谢恩去了。 董青梅使个颜色,元春跟着她去了储秀宫。 进了正殿,董青梅拉着元春坐下,几个宫女都守在外面,门虽开着,不过大殿空旷,声音小小的倒也听不清楚。 “妹妹生什么气?”董青梅进府比元春早,虽然位分一样,还是能叫元春一声姐姐的。 元春叹了口气,道:“姐姐这话说的倒叫人不知道怎么回了。那抱琴不过奴才出身,怎好与我二人平起平坐了。陛下竟然还赐了她一个封号……”元春也想不管不顾的去骂一顿,不过抱琴势头正盛,虽说论资排辈她也排在后面,但是万一要被她一状告到太后跟前,太后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再失了圣心可怎么是好,倒不如…… 青梅嗤笑一声,“方才我看着妹妹直愣愣的看着她,竟没看见皇后娘娘的脸色吗?” “嗯?”元春眼睛一亮。 “早在府上的时候,她就跟皇后娘娘走的进,这样不声不响的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皇后娘娘看着她的头顶,脸都绿了。”青梅一边想一边笑,“等哪天抓到她个错处,娘娘必定饶不了她。” 元春也笑了,“她不过一个丫鬟,都二十多了,想来不过是给她个恩典罢了,也不是没这样的例,高祖就纳了伺候母亲的宫女做了嫔,不足为惧。”话虽如此,但是元春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上回王夫人进宫说抱琴的爹死在了宁府后面的小河里,突然打了个寒颤。 青梅点头,“先看皇后娘娘什么反应吧,按说陛下跟她……”青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道:“第二天就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到时候看吧。” “姐姐说的是。”元春附和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刘贵人,她那肚子都四个多月了,怎么也不见她出来走走。不多运动运动,将来生不出来怎么办?” 两人又站了起来,想着去沾沾喜气也好,说不定下月就能有喜信了。 抱琴拿到圣旨除了赞一句世事无常以外再没他话。虽然措手不及,但是总算是来了。 太后见了抱琴笑眯眯的,说:“你这样一穿倒也有几分姿态,不错不错,没看走眼。” 抱琴微微低头,嘴角上扬,略有点小羞涩,道:“太后娘娘……” 太后道:“你今儿迁宫,我也就不留你了,宫里的规矩你也熟,宫女你自己去挑。” 抱琴给太后磕了头,很是害羞的欲言又止,最后克制不住的嘴角上扬,离开了慈宁宫。 晚上,瑞诚一边往启祥宫走,一边想着太后的话,“我身子不好了,抱琴这丫头又是我看重的,这个年纪出宫怕是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左右一个嫔位,给了她便是。” 瑞诚倒是没有多大感觉,太后又说:“你想想,从先帝还在的时候算起。抱琴在御花园里救驾,得了皇帝的赏赐;对先太子冷脸相待,后来先太子废了,再然后她进了你府上……太子逼宫,先帝登基,我也是这次生病才想通的,这孩子身上带了气运。” 牵扯到气运,那就不用多想了,绝对要牢牢抓在手里。 说完这个,太后又加码了,“她宫务管的也不错,条例清楚,可见是个聪明人。” 母子俩齐齐沉默了,又想起董青梅得的那条鞭子。 瑞诚立刻就下旨封了抱琴一个嫔位,今天晚上,就是传说中的大喜之日了。 不过似乎不怎么顺利,因为启祥宫里弥散着一股山药枣泥糕的味道,闻着这个味道,皇帝兴起的是另一种冲动。 抱琴本来也没这么打算,不过下午皇后娘娘宫里的慧妍来了。 恭恭敬敬请了安之后道:“娘娘的意思,慧婷的亲事要另作打算了。梁大福父亲新丧,按理是要守三年孝的,那个时候慧婷年纪就太大了。慧婷伺候娘娘多年,娘娘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见到抱琴脸色一变,慧妍又正色道:“小主是皇家的人了,自然是不用守孝的,不过梁家的长子,守孝这三年,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 等到慧妍走了,抱琴心有点抽抽着疼,亲事什么的好说,慧妍的言下之意:她大哥在军队里的差事怕是保不住了。 一上来就这么大一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痛苦呢。 但是抱琴心里又觉得不对,早先还在七皇子府里的时候,淑兰就对两个侧妃不冷不淡,确切的说,她对皇帝都是不冷不淡的。谁受宠谁侍寝,淑兰都不在乎,哪怕刘贵人又有了孩子,她也是淡然一笑就过去了,这次她封了嫔,淑兰的反应如何这么大? 梁大福去了军队,又在皇后哥哥手下做事,太后跟皇帝就算现在不知道,将来也是瞒不住的,至于皇后的贴身侍女出宫嫁人,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皇后跟宫里一个嫔紧紧绑在一起……莫不是怕太后和皇帝起了疑心?还是要给她提个醒? 于是晚上皇帝来的时候,大殿弥散着一股山药枣泥糕的清香气息,等到梳洗完毕,抱琴已经在内殿等着了。 见到皇帝进来,抱琴盈盈一笑,“陛下要吃点糕点么?” 等到每人三块糕点下肚,气氛变的无比和谐,一人躺在大床的一边,回味着糕点的余韵,瑞诚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个也能理解,前面太后生病,他守了两夜没怎么睡觉,身心俱疲,现在气氛这么好,又吃饱了肚子,疲惫感上来,可不就得睡觉么。 不过第二天早上,宫里炸开锅了,皇帝没和新进的和嫔圆房,这个可是明晃晃的扇脸了,元春和青梅在坤宁宫还没开门的时候就等在门口,等着笑话抱琴了。 抱琴还没到,坤宁宫倒是先开门了。 元春和青梅进来一看,皇后脸上笑盈盈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没过多久,抱琴到了,不过她眼睛也没肿,气色也是荣光焕发,完全看不出沮丧么。给皇后行了个礼就坐在下首不说话了。 青梅拿手帕掩着嘴笑了一声,对抱琴道:“妹妹第一次伺候陛下,看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元春陪着笑了一声,道:“你可总算成了我妹妹了,只不过有点言过其实。” 听到两人把话说完,抱琴也笑了,道:“两位小主,当初的圣旨只说了封嫔,可没说要撤了我正二品内司的职位。” 尼玛! 淑兰笑了一笑,总结性发言道:“都说完了?该去见太后了。” ☆、第052章 当上嫔的第一天早上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太阳照常升起,照在紫禁城大大小小的宫殿上,璀璨而且温暖。 以上略文艺了一点,抱琴跟在淑兰身后,元春和青梅两个几乎是手挽手并排走在最后,出了坤宁宫一路往慈宁宫走来。 关于昨晚皇帝和抱琴并没滚床单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太后耳里,因为昨晚上派去收喜帕的嬷嬷无功而返,还是皇帝出门扭捏着道:“朕昨晚……总之……并没有……” 问题出在皇帝身上了?太后有点忧愁,她儿子才多大啊,先帝好像是过了四十才……要么叫御医来看看? 因此当淑兰带着人过来之后,太后不免有点愧疚和同情。 这种情况下,抱琴的大礼还没行完,就被良雪良倩两个搀起来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剩下两个嫔的脸色可稍微有点酸:身体又没事,磕头怎么了…… 太后拉着抱琴的手,直接将她拉到了身边,小手滑滑的,要是能把气运过到她儿子身上就好了。 抱琴适时的低头羞涩,又憋了口气让自己脸红起来,看到元春瞠目结舌,你会害羞?你方才呛我们两个的时候可没一点不好意思。 慈宁宫里有点沉默,太后不开口谁也不敢先说话,但是太后也在想说什么好。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想也知道不好么,洞房花烛夜,一人独坐到天亮。 第57节 所以关于睡觉的话题一个都不能提。 关于皇帝的更加不能提了! 太后看了看坐在右边第一的皇后,面无表情,坐在左边的董青梅和贾元春,脸上表情稍微丰富了一些。“淑兰赏了些什么好东西?” 淑兰笑笑道:“一会就送她宫里。和嫔的两个宫女好好扶着她就行了,手上再拿了东西,走着也怪累的。” 总算打开话匣子了,“还是淑兰想的周到。”太后笑道:“一会我也差人给你送去。” 抱琴抬头又低头,将对赏赐有所好奇,又害羞的不敢说话的心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青梅抢先开口道:“我也准备了好东西,姐姐一会回去就看见了。” 抱琴道了谢。 元春瞪了青梅一眼,方才还妹妹来妹妹去呢,现在就变成姐姐了。但是现在开口已经落了下成,不开口又显得小心眼,便强颜欢笑道:“我也准备了。” 好吧,对在太后宫里说话次数有限额的嫔妃来说,这句话完全没有帮助刷分的用途。 太后有心想留抱琴问话,不过想想还是先找自己儿子问明白再说,便道:“行了,你们一个个的宫里事情都多,不用陪着我了。” 淑兰带着三人告辞,又是一路无话。从太后宫里出来一直往北,右边就是养心殿的围墙,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再往左拐,就是启祥宫了,抱琴跟淑兰行礼,道:“皇后娘娘,我先告退了。” 淑兰高冷的嗯了一声,慧妍和慧婷扶着她缓缓前行。 剩下三个人,元春不说了,能不理就不理,青梅吧,至少表现出表面上的和平,抱琴冲她一笑道:“我先回去了。” “姐姐?年纪大就能当姐姐。”元春愤恨道:“叫姑姑还差不多吧。” 抱琴才走两步,自然是听的一一清二楚,她转头道:“要是小主愿意,也可在太后娘娘面前叫两声。” 元春不说话了,青梅拉着她往前快走了两步。 “你得罪她做什么?”青梅小声道:“风头正盛。” 元春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哪里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早先是自己的丫鬟,这才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不仅仅是平起平坐了,还隐隐压了自己一头。 “我知道。”元春道:“可是她年纪多大了,相貌也没好到哪里去,封了嫔还有封号。不像你我二人,一个董嫔一个贾嫔。” 说到这个董青梅也有点沮丧,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有封号又怎么样,陛下昨天晚上又没有……” 这个可是大杀器,元春一下兴高采烈了,陛下不跟她……,那她就生不出来孩子,没孩子,就算陛下拿年号给她当了封号,将来她也是大佛堂念经的命! 就跟当初跟她一个房间秀眀一样,现在就在慈宁宫后面的大佛堂里念经,还得茹素,除了头发还在,跟姑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慈宁宫里,太后也在问皇帝这个问题,“瑞诚,你昨晚上……” 瑞诚喜欢山药枣泥糕是连太后也不知道的,而且把这种事情推到食物身上有点违背皇帝顶天立地的男儿本色。 于是瑞诚严肃正色道:“母后,这我也是昨晚上去了启祥宫才想起来的,抱琴她……要是真的如母后所说,得将她护起来才行。如果荣宠太过,她耗费心力在后宫如何是好?万一损了她的气运又怎么办?” 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太后笑道:“还是我儿想的周全。”不过话音刚落,太后眉头一皱,“可是万一别人以为你看不上她,言语间行动里排挤该如何是好?” 瑞诚脸色一僵,随机辩解:“我时不时去坐坐便是,总不会叫她受了冷落。” “你心里有数就行。”太后笑,“这孩子也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太后将早上那番关于二品内侍的话讲给了皇帝听,母子俩笑了许久,太后又道:“她还差人吩咐了御膳房,每隔两三天就给她上一盘山药枣泥糕去。”太后疑惑:“这糕点有这么好吃么,每次看她一块块的将一盘点心吃完,我也好奇尝了尝,外面的山药泥淡淡的,还有点腥,里面的枣泥又太甜……” 瑞诚已经听不进去了,每三天一次,好幸福~ 抱琴回到启祥宫里,宫女安婕上前道:“小主,方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差人送了赏赐,还有两位小主的贺礼。” 抱琴点了点头,在正殿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道:“先把皇后送的拿来看看。” 不多时,安婕拿着个木头盒子过来,上面还绑着缎带。打开一看,黑黝黝一条鞭子,不知道什么做的,抱琴伸手摸了摸,软中带硬,拿出来甩甩韧性也不错。抱琴又将鞭子卷成一团放回盒子里道:“拿下去收好。” 剩下太后送的东西比较实在,从首饰到布料,金锞子也不少。青梅和元春送的都是玉簪子一对,抱琴看了一遍,亲自写了清单,将东西收好了。 到吃午饭前都没什么事儿,抱琴坐在小书房里,将自己的财产清点了一遍。 启祥宫里她住正殿,五间屋子,一间正殿会客用,东边两间是她的卧室和书房,西边一间住了她的十二个宫女,还有一间是小库房。 从前年二月陪着元春进宫到现在,她攒下来的财产,光现银都已经快五千两了,宫里也不会亏待人,换句话说,吃穿住全包,还有工资拿,真心不明白元春那么多银子都怎么花完的。 过了小半个时辰,听着自鸣钟打了钟点,抱琴叫了雯靖和荣喜两个出来,道:“你们陪我去慈宁宫看看。” 这两个本来就是慈宁宫的人,抱琴封嫔之后,太后怕新人伺候不妥帖,便让慈宁宫里跟着她的两个小宫女跟着一块过来了。反正慈宁宫宫女多,慢慢再补上也不着急。 刚到了慈宁宫门口,抱琴就看见良雪正急匆匆的往外赶,两人打了个照面,良雪一下乐了:“太后娘娘方才念叨呢,说离了你吃不了饭,还叫我去找呢。可巧一出门就见到了。” 良雪拉着抱琴就进了慈宁宫,太后一见也乐了,连声道:“还是你孝顺。” 抱琴往太后边上一立,笑道:“我也想了啊~搁您殿里,我也能多吃几种菜不是。” 伺候太后吃完午饭,抱琴道:“今儿天气不错,太医也说要出去转转,咱们去御花园?” 太后笑着点头,抱琴搀着太后,两人身后跟着一长串宫女往御花园走。 太后道:“昨儿是你的正日子,没舍得叫你过来。咳,当了嫔妃就那么回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抱琴附和道:“那是,晚上我还来您这儿吃饭?”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走了没两步,太后突然抬头看了看天,道:“这个时辰……你是想去御花园看秀女吧。” 抱琴低头一笑,“您不想去看看么,看看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心情都变好了呢。” 太后一想也是这个理,皇帝还交代了她任务的,总得看看那几个要留在宫里的秀女行事人品什么的,虽然有皇帝的一票,但是人要是太过惹是生非,那就得好好教教了。 御花园里真真热闹。 除了皇后和已经快要六个月的珍丽以外,后宫剩下的嫔妃全倒了。 其实就两个,不过谁知道她们心里是不是有了吓唬吓唬秀女的念头,每人都带了六个宫女进来。当然这也有可能起到反作用,比如特别上进的就会想:我要是当了宫妃也能像她们一样了。 走进一看,大冬天的都十一月了,抱琴和太后都是加棉的袄子,太后肩上还有个狐狸毛的披风,元春和青梅两个还是单衣,虽然婷婷玉立,不过鼻头通红,声音也有点塞。 见到太后过来,青梅和元春急忙来见礼,道:“太后吉祥。”心里有点不甘,抱琴就站在太后身边,好像跟她行礼似的。 跟太后说话,抱琴的语气比较轻快,但是换了面前这两位,抱琴稍微往下压了压,“董嫔,贾嫔,两位穿的这么少,不冷么。”虽然一开始打了跟董嫔搞好关系的,不过她一直都跟元春一起出现,唉。 两队人合成一队,后面跟着一长串宫女太监继续在御花园里逛着,前面秀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能听见了,小路一转,带着她们的姑姑一见是太后,立刻跪了下来。 顿时跪倒一片。 抱琴没忍住看了元春一眼,谁知元春也在看她。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第053章 太后清了清嗓子,“都起来吧,地上怪凉的。” 虽说是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女子参加选秀,不过进宫的基本都是些十三到十五的年轻女子,这个年纪,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太后满意极了,说:“你们逛你们的,我们看看就走。” 话虽如此,这些秀女还是半低着头等着太后一行人走到小路另一头,拐了个弯不见了,这才又开始活动。 走了没两步,太后对元春和青梅道:“你们两个散了吧,抱琴再陪我逛逛。”说完拉着抱琴往御花园里东北角的楼阁走去,这楼阁建在假山之上,能将整个御花园一览无余。 太后拉着抱琴走了,后面元春和青梅对视一眼,却也无话可说。 早有太监准备了坐垫热茶,又拿了火盆等物,房间虽然在高处,不过已经暖洋洋的了。 太后坐下,面前的窗子被推开半扇,下面秀女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后面又有太监递了秀女名单过来,太后拉着抱琴一个个对着。 秀女名单上有头像,姓名,家世,包括从别的地方打听出来的一星半点的性格特征,在宫里遇到过什么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写的一清二楚。 抱琴一个个翻着,对着头像指给太后看,进宫二十个秀女里,只有一个姓周的,一个姓吴的,抱琴不免多看了两眼。 记得后来省亲的时候,除了元春,还跟别有个姓周的和姓吴的妃子,位分虽然记不得了,但是能跟元春一批省亲,想必用途是差不多的。 再一看,一个家里是吏部的,一个家里是户部的,倒也合乎情理。 太后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也多想了想。瑞诚说了这两个人要是没什么大错,都是要选进宫里的,将来跟元春一样,有大用。 “你也觉得这两个不错?”太后道,示意旁边的小太监给两人名字后面加个记号,想着晚上瑞诚来请安的时候跟他说说。 抱琴含糊其辞的岔过去了,又指着楼下笑声特别清脆的一个秀女道:“娘娘您看那个,脸长的圆圆的,人也活泼,声音还特别响亮,一看就是个身子好的。” 这话太后爱听,病怏怏的妃子哪儿能生出健康的儿子呢?当太后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思想基本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早先瑞诚登基的时候,淑兰累的差点难产,她还想着淑兰怪可怜的,大皇子不健康也挺不好受的,但是现在,心里难免有了一点埋怨,比如淑兰管宫务不怎么上心,几乎一心扑到了大皇子身上,现在大皇子虽然不怎么生病了,不过还是偏小的一个孩子,脸色也白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又好比说关于嫡子庶子,早先想着有嫡子就够了,现在又想着还是多子多福的好。瑞诚都是皇帝了,多少个儿子都养的起,长大了还能帮着做事,多好。 所以这次选秀,太后想着除了瑞诚点名的几个,剩下全部选看着活泼健康的。现在抱琴也是这样的态度,太后心里又多了几分亲切,不嫉妒,又一心为瑞诚着想,可见是个好的。 见到太后眼睛眯起来,抱琴就知道这句话说对了,皇帝或许会喜欢柔弱娇媚的,但是当婆婆的想的都是身体健康好生养这两条,按照这个来总不会出错的。 过了没两天,抱琴就在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见到了上回说的三个秀女。 要说能去太后宫里请安,这也是元春心里暗恨的一个点,抱琴去太后宫里比皇后去的都勤,她也曾和青梅两个在皇后面前若有似无的暗示过,不过皇后像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真真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感觉。 也许皇后在酝酿一个大反击呢?元春心里想,说不定皇后一出手就能把她灭了呢?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后对抱琴依旧淡淡的,除了请安,两人也没什么交集了,元春盼望的大动作一点都没动静。 在御花园里看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日子一天天冷了,太后终于将人叫到了自己宫里。 抱琴进来的时候,太后面前的矮凳子上就坐了三个。 周妍薇、吴韵荷,还有那个抱琴觉得很活泼的柳芷瑶。 见她进来,三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抱琴。 “快别看她了,脸都红了。”太后笑道:“这位是你们姐姐。” 这话说的让下面坐着的三个人眼睛一亮,抱琴的打扮明显是宫妃么,姐姐?那她们将来也是要留在宫里了?“姐姐。”清脆的声音随即响起。陛下今年才二十出头,人长的又俊朗,别的不说,单单一个皇帝的身份就让人趋之若鹜了。 抱琴快步走到太后身边,笑道:“生生被叫老了。” 太后笑着拍了她一下,拉着她的手坐下了。这也是抱琴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秀女,兴许是跨了大半个内廷走过的关系,三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见到抱琴看她们,都是半垂下眼帘,这也是姑姑当初教的规矩,不得与主子对视。 抱琴莫名就有些感慨,才几年时间,她也成了宫女们口中的小主了。先帝宫里的后妃平均一年死三个,也不知道皇帝的后宫里每年又能有多少损耗。 等到几年后贾家灭亡,她们家里也没了威胁,她又如何能出得了宫,抱琴感叹世事无常,被太后发现她兴致不高,关切的问了一句:“你可是没睡好?冬天日头短了,白天不能睡太久,省得走了困头。” 抱琴一笑,道:“天气这么冷,我们晚上叫个羊肉锅子吃吧。” 太后咳了几声,道:“没心没肺的,就知道吃。” 转眼一个月过去,太后将二十名秀女齐齐见了一遍,不过也有几人被叫来的次数特别多,柳芷瑶也渐渐跟抱琴熟了,十三岁的小姑娘,见了抱琴就“姐姐”“姐姐”的叫,比那两个咬牙切齿的人要好上太多了。 第58节 于是抱琴也时不时在御膳房点些小点心给她送去,一来二去的,有时候在御花园见了面也能聊两句了。 但是没两天就出事了,说是景阳宫里两个秀女打起来了,上去拉架的也被牵连不少,一时间哭声成片。这事惊动了皇后娘娘,等到抱琴接了消息过去的时候,坤宁宫前面那块地方已经连宫女带太监跪了十几个了,其中还有景阳宫管事的周太监。 抱琴进了正殿,里面还跪着几个秀女,元春和青梅到的比她早一些,坐下皇后下首头两个位置,回头冲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抱琴深吸两口气,平静的跟淑兰行了礼,淑兰没回话,这还是第一次。 青梅倒还罢了,元春开心的紧握着双手才克制住没笑出来。 抱琴看看殿里跪着的几个人,打头那个是柳芷瑶,头发有点乱,后面还有两个秀女,一边跪着一边擦眼泪,袖子歪了,脸上还有抓痕。 秀女打架也能牵扯到她?抱琴心下狐疑,但是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这个时候是断然不能先说话的。 最先开口的是青梅,她冷笑一声道:“抱琴,你能兼着二品内司的职位,那是陛下的恩典,不过你做的事情,可当不上德才二字。” “关姐姐什么事儿了。”跪着的芷瑶头一甩道:“她们两个欺负我还不让还手了。” 元春一拍桌子,怒道:“为了一盘点心,你就能跟人打起来,大冬天的还泼人茶水,受凉了怎么办。贤良淑德,你能担的起哪个字!” 听到这儿,抱琴差不多明白了,无非就是秀女间的磕碰,遇到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言语冲突变成了肢体冲突,管事的宫女太监见瞒不下去了,便报到了皇后跟前。至于牵扯到她,元春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她下绊子,青梅么,皇帝只有一个,她虽然觉得皇帝可有可无,可也不代表青梅也这样想。 淑兰在上面不说话,抱琴却不得不开口了,本来就不是能受气的主儿,她又得太后宠爱,身上又有封号,还兼着二品内司,如何能被她们两个压在头上。更何况宫里这种地方,被压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两三次之后就没出头的地方了。 “大冬天的泼人茶水,你怎么不差人叫她换了衣服再来?”抱琴反问,这话就不能接了,人是皇后派人拿来的,要是将战火烧到皇后身上……元春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也不能打架啊?”青梅扶着胸口道:“好好的小姑娘,脸都被抓了。” 脸上有抓痕的那个适时哭了一声。 “两个人都打不过我一个……”芷瑶低声道,“就会告状。” 这话要是放在男孩子身上,估计都得叫一声好,不过在坐各位都是女的,抱琴倒没什么,青梅又有点摇摇欲坠了。 见到下面人都说过一遍,淑兰开口道:“你把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她把我的点心扔地上了,还踩碎了……”芷瑶刚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踩的,一间屋子三个人,还有三个丫鬟呢,说不定是你丫鬟干的呢。”脸上有抓痕的秀女道。 “看看你脚底的点心沫子。”抱琴道。 芷瑶继续,“我气不过,就让她捡起来,她不捡,两下拉扯间就打开了。” 这位可真够干脆的。 元春休息片刻恢复了战斗力,道:“皇后娘娘,为了宫中安宁,这三个人是留不得了。还有抱琴,平白助长秀女的气焰,挑起宫中事端,应该禁足才对。” “你可真会说话。”抱琴嗤笑,“照这么说,罪魁祸首是荣国府才对,要不是当初送我进宫,如何能平地起波澜。” 她还真敢说!元春怒,谁不是将自己不好的出身藏的严严实实,她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真心……太不要脸了。 淑兰道:“送秀女出宫,本宫得请示母后,你们都跟着过来。”这事儿她做不了主,宫里就小猫三只,这次进宫的秀女又只有二十名,要是一下让她送出去三个,母后指不定怎么想的,说不定善妒的名声一下就传开了。 当下一排人跟着淑兰出了坤宁宫,抱琴突然道:“景阳宫里也没几个人手,怕是有一半都跪在这儿了,不如先让她们回去当差,等事情明白了该奖该罚再说。” 的确是这么回事,早点放回去还能安抚人心,淑兰同意了这个提议,将人放回去了。 这个点儿,太后刚睡起午觉,听到云容嬷嬷汇报说慈宁宫外面等了一群人,几个秀女身上还有伤,立刻就上头了。 “快叫进来!”太后颤抖着指着门口。 云容嬷嬷急忙上前道:“您别生气,身子骨要紧,无非就是几个秀女,都撵出去也行。” 唉,还是得看,人叫来之后太后更生气了,一个柳芷瑶是太后一直觉得不错的,还有一个姓夏的秀女是皇帝口中的功臣之后,那怎么办? 太后也只得咽了这口气,不痛不痒的两方各打五十大板,将人放回去了。 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但是在太后跟前,所有人都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太后头上可再没什么限制了,惹毛了她,所有人都得吃瘪。 淑兰在回报事情起因的时候提都没提那盘点心,元春虽有心牵扯到抱琴头上,但是最终还是憋在心里了,云容嬷嬷一直在给太后顺气,要是真气出个好歹来,她的国公爷爷活过来都无济于事。 过了两天,抱琴才敢在太后跟前隐隐约约的说两句,比方什么:当初去的时候,听说芷瑶一个打俩,虽然不太好看,身体是顶好的。又说:在皇后跟前,她也不怯场,可见是占理的。 等太后听进去了,抱琴又说:无非就是小姑娘家家闹矛盾,年轻气盛,也没什么损害,太后这才渐渐平息,终于露了笑脸。 但是对秀女还是有影响的,秀女在刚进入十一月的时候,被提前半月送出了景阳宫。 宫里都盛传是因为秀女不争气,争风吃醋气到了贵人主子,不过事实的真相稍微有点差异:快到先帝的周年祭了,这次还得将先帝的灵柩入地宫,今年冬天又下了好几场雪,怕路上不好走,因此要提前半月出京。 更何况冰宫那边还有个意图不轨的义忠亲王等着,临近年底,他派出的探子是越来越多了,先前是一月一次,现在已经到了一月三四次的地步,皇帝派暗卫记下了义忠亲王上门的人家,打算慢慢清算。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把义忠亲王解决了。 十一月十三,皇帝皇后和太后乘了御辇,和相关官员一道,一行三五千人,浩浩汤汤去了停放先帝棺材的冰宫。 皇宫里,就剩下抱琴、元春和青梅,外加一个怀孕已六月有余,挺着大肚子的珍丽了。 ☆、第054章 顶头上司都走了,宫里剩下的几个人过的无比逍遥。 首先不用早起请安了,十一月的天气,进了被窝就不想出来,跟别提请安了。这种日子,连滚床单都不是什么好差事了。皇帝虽然三日才上一次早朝,但是万一头天晚上不巧轮到你侍寝了,那就起吧,天不亮三点就得起,伺候完梳洗还得伺候早饭,屋里虽然点着火盆,但是毕竟已经寒冬腊月了,外面零下十几度,屋里再怎么也不比春秋天舒服。 就算没赶上早朝日,但是你敢让起居注上留下类似于“皇帝夜宿和嫔处,早九点起”这样的话么,还不得七点就得把人叫起来,虽然有个人给暖被窝,还会做一些会让全身都热起来的运动,抱琴也逐渐降低了要山药枣泥糕的频率,从三天一次到五天一次,还说:“天气这么冷,那糕点也冷冰冰的,换个蒸酥酪来。” 瑞诚走了没几日,抱琴天天睡到九点才起,三顿饭变成两顿,晚上加一个小锅子,日子舒坦极了。 不过在路上的瑞诚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乘坐的是御辇没错,但是他还是冷,而且出行一概从简,冷冰冰的山药枣泥糕也吃不到了。更是因为这是给父皇送葬,连晚上找淑兰睡在一起都不行了,哪怕仅仅是两人依偎在一起取暖也不行。 淑兰被太后叫去一起睡了,太后年纪大了,怕冷,这世上,能给太后暖被窝的,也就只剩下皇后了。 太后走的时候带了良雪和良倩,把年纪较大的云容嬷嬷留在宫里了。抱琴隔两天就去看看她,两人一起吃个午饭。 虽然是在慈宁宫陪太后的嬷嬷吃饭,但能天天进慈宁宫就是恩典,宫里贵人以下的嫔妃每月只能见太后两次,初一十五,嫔以上的每五天一次,就抱琴一个,几乎是天天都能去。 每隔几天,还会陪着云容嬷嬷去看看珍丽。 这可有能是太后的第二个孙子,留云容嬷嬷在宫里有一半也是为了这个。 临走的时候太后说了,“当年那个孩子,要是留下来都能会写字了,你好好看着,这个孩子一定得留住。” 云容嬷嬷也是心有余悸,当年珍丽天真烂漫,性格活泼,孩子一掉就成了现在这幅闷葫芦的样子,满地的鲜血,唉…… “珍丽出身不好,如果是个男孩,我就养在自己身边;要是个女孩……”太后沉默许久,“就升了她的位子,放在她身边养着吧。” 当年的事情,太后原本是打算连珍丽都不留的,后来还是心软了,但是人年纪大了之后对小孩子的忍耐力几乎没有,每次一想到当年那个流下来还动了几下的男孩,太后心里就抽抽的疼。 抱琴和云容嬷嬷相处的不错,嬷嬷长的跟赵氏有八成像,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自然是舒心而且轻松的,真心实意的感情云容嬷嬷也是感觉出来了,本来感情就挺好的,现在更是直线升温。 这边倒算和谐,不过在她们第三次去看珍丽的时候,也就是皇帝走了十来天,就有点不对了。 珍丽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却又沉默的不肯说话。 怎么回事?早先还好好的,不过只要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宫里能来看她的,除了抱琴跟太后宫里的云容嬷嬷,就剩下元春和青梅了。 在云容嬷嬷的连番逼问下,珍丽终于低着头抹着眼泪说了。 原来从皇帝走的第二天,她们两个就每天下午结伴来看珍丽,珍丽位分低,又不能明晃晃的赶两人走,只能借口腰累腿酸歪在一边的软榻上陪着。 不过她们两个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现在宫里最小的孩子当属先帝的九皇子了,还不满两岁呢。” “前面先帝的李贵人生孩子,据说流了一屋子的血。” “天哪,流了一屋子的血还能活么。” “你傻了不是,李贵人连第一天都没熬过去,生生给陛下的九弟留下个克母的名声。” 过了两天又换了。 “哎呀,据说嫔以下不能养孩子的。” “那是,生了公主也不能自己养的。” “哪怕生了长公主也不行么?” “生了长子也不行的,呸呸呸,我说错话了,珍丽妹妹可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说你早先没了的那个儿子的。” 几天下来,珍丽就睡不着觉了。 云容嬷嬷一听立刻就怒了,“主子们都不在,她们怎么敢……”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宫门口的宫女道:“董嫔娘娘和贾嫔娘娘来访。” 屋里一下人就齐了,元春和青梅两个进来先是一愣,随即道:“和嫔和嬷嬷也来了啊。”说完又转向珍丽的宫女,“快把这个收起来,这是我宫里的棉布,刚好拿来做小衣服。” 不过这话说的不怎么自然。 云容嬷嬷坐了一会,见到元春和青梅两个几乎什么话都没说,就是笑的分外灿烂拉着珍丽的手,从昨晚上的汤说到今天中午的饭,她立即就将珍丽的话信了大半。 “两位小主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贵人小主有了身子,还是要以静养为主的。”云容嬷嬷板着脸还是有几分架势的,特别她背后又站着太后这尊大佛,青梅和元春两个几乎是立刻就告辞了。 云容嬷嬷拉着抱琴一路回到慈宁宫,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抱琴想了一想,凑到云容嬷嬷耳边道:“我们得给董嫔和贾嫔找点事干,不然她们两三天就去一次,太后娘娘回来怎么着还得一个月呢,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云容嬷嬷同意这个观点,但是对怎么给她们俩找事一筹莫展,宫里虽然还有两个太妃,不过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这事儿又牵扯到皇帝的子嗣问题,躲都来不及呢。 但是看抱琴却是挺有主意的样子,云容嬷嬷好奇的问了,抱琴凑到她耳边一说,云容嬷嬷道:“不好不好,太冒险了。” “没事,全让她们自己猜去,我可什么都不会说的。” 云容嬷嬷这才点头。 于是第二天,抱琴就先把元春宫里两个宫女给换了。换的不是元春名下的人,是她宫里属于六局,给她打扫宫殿的宫女。 其实这也是个肥缺,抱琴一向只把这个活派给家里困难的小宫女,或者跟她宫里有点什么关系的,总之,元春宫里一月的打赏赶的上别家宫里一年的打赏,人人都想去。所以抱琴冷不丁的就给她悄无声息的换两个,以往都是会找个什么原因的,比如让已经在元春宫里扫地的小宫女装作生病,摔跤什么的,元春自然不满意了,说什么你给我找的就是这些个粗苯的,如何干的好活。 好么,那咱们就换,一来二去,特别是逢年过节,抱琴这里等着去元春宫里扫地的人都排到明年端午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刚换过的宫女,干的好好的,抱琴就给换了。元春没忍住,下午就找来了。 没进到宫门,元春就听见抱琴在宫里吐的声音,元春心里一惊,停了片刻,静了静心,这才又进去了。 抱琴歪在榻上,身上搭着棉被,旁边的宫女端着水盆,抱琴正在擦嘴。 元春飞快的四下一张望,桌子上还有一盘腌制的青梅,还有一个没打开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酸酸的味道已经出来了。 第59节 她这是有了?元春心里一抖,这才几个月!她都跟皇帝滚了快两年床单了! 抱琴看着元春心神不宁,道:“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想吐,总得吃点酸酸的东西才能压下去。”转头又打着哈欠嘱咐宫女,“晚上让他们上一个酸辣锅子,多放醋!” 这八成是有了,像王夫人也给她说过一些有了身子的早期症状:比如爱吃酸的或者辣的,想吐,犯懒,还有一条是喜怒无常,性格捉摸不定。 元春板正脸试探道:“我宫里的宫女,和嫔怎么给我换了?” “咳,”抱琴笑道:“不知怎么的,上回在路上看见她们两个,生生觉得讨厌,我就把她们两个打发的远远的了。贾嫔不会怪我吧,我新找的两个是从别的宫里抢过来的,据说地扫的特别干净。” 妈蛋!这绝壁是有身子了!元春心里一酸,看着抱琴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来气。又在心里把她从小到大在贾府的黑历史咒骂一顿,嘴上却生硬的说:“和嫔好好休息,我去董嫔宫里拉拉家常。” “晚上我叫了酸辣锅子,让人给你们也送一份?”抱琴在后面道。 元春没答话就走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元春和青梅对着面前那个散发着浓浓醋味,喝一口除了酸再没其他味道的羊肉锅子,泪水都快要淌出来了。 珍丽的问题还没解决,又添一个! ☆、第055章 这么一搞,宫里倒是消停了几天,元春跑去跟青梅两个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一连两天都没去打扰珍丽。云容嬷嬷也挺开心,就这么一下就把两人吓住了。不过等到太医来诊脉的时候,抱琴觉得有点不对了。 诊脉的那天,抱琴跟着云容嬷嬷一块去了,珍丽的大宫女道:“我家小主今日饮食倦怠,晚上起来好几次,也睡不好觉,烦劳太医给好好看看。”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抱琴心里莫名起了一丝怀疑。 别的不说,珍丽比皇帝还大个三四岁,又是宫里的宫女出身,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二来,她可是听说了,元春和青梅两个都有点想要珍丽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这孩子才五六个月大,万一吓出点好歹来,岂不血本无归。第三,原本皇帝在宫里的时候,元春和青梅两个去的也勤,那会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宫女这话摆明了是给太医指点方向啊。太医要说没这回事,那是医术太差,人都有症状了,你反而说号脉号不出来,要是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青梅和元春的黑锅就背定了。 抱琴仔细看了看珍丽,黑眼圈是有的,不过这个能用灰和粉擦出来,她也会;打哈欠,装装样子就行;至于饮食倦怠,这才几天,也没看出她变瘦。 说不定是是珍丽自己想留下这个孩子,借着每日来访的元春和青梅制造一个受害者的身份,万一得了皇帝和太后的怜惜,只要再上一步这孩子就不用送出去了。 不过现在还没证据,于是第二天,抱琴又拉着云容嬷嬷来看珍丽了,美其名曰看看太医开的药管不管用。 珍丽见了两人,又是头一低,看着倒还恭敬,小声说:“昨天开的药,已经喝了三回了,我觉得倒是有点起色。”手放在胸口,道:“心里似乎不那么慌了。” 骗子!她一口药都没喝!抱琴顿时一种满腔热血付诸东流的无力而又愤怒的感觉,丫的被骗了! 但是她要怎么把这事捅出来呢? 告诉云容嬷嬷她其实没吃药,说她是装的,她根本就没有饮食倦怠,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抱琴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她天天给珍丽上她爱吃的饭菜,让她吃的胖胖的,但是太医已经开过药了,很容易就能推到太医医术高明头上。 找珍丽宫里的宫女?这种私下告发主子的事儿是没人会做的。哪怕是六局的小宫女,这种不痛不痒的检举揭发也不会去的,珍丽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万一日后被翻了旧账,丢掉命还算轻的,不死不活才是真凄惨。 宫里的斗争,私底下的小打小闹或者背地里打小报告不说,一旦掀到明面上,讲究的就是一击必中,让人翻不了身,所以大家出手都很是慎重。 虽然一方跟她有仇,一方跟她无怨,但这冒着大风险还被人骗着实忍不下去。 于是过了两天,抱琴装作无意之间跟云容嬷嬷聊起来怀孕的各种症状,三两句话之后她道:“按说珍丽当宫女又那么多年,年纪又大,这都第二个孩子了,自己也该有点经验,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云容嬷嬷脸上一僵,于是抱琴又加了一句:“人都说怀孕傻三年,难道就是这样的?” “董嫔和贾嫔也是的,珍丽都那么大肚子了,哪有精力天天应付她们呢?” 这话抱琴觉得还是说到点子上了,第二天据说云容嬷嬷因为晚上睡太晚,第二天没起来。 不过抱琴该做的事情还是做了,每天喝着酸了吧唧的汤,吃着放了过量醋的菜,熏的整个屋子都是醋味。 和嫔有身孕可比贵人有身孕劲爆多了,前者一个不小心就能升到妃子,从此压她们一头,后者肚里的孩子还不知道能让谁养,再者,她们两个都还年轻,不愁生不出来。 于是被抱琴这么一搅合,元春和青梅去珍丽宫里的频率低了好多。 抱琴为了有始有终,又顶着一身醋味去了青梅宫里,道:“这孩子只有一个,要是能生个龙凤胎就好了!” 不错,孩子只有一个,想要他的人却有两个,于是这个被很是克制压制下去,才形成了元春和青梅今天和谐局面的重要因素又被翻上台面,她俩的临时同盟宣告破解。 剩下的日子,就在睡觉睡到自然醒中渡过了。 皇帝一行人是小年夜回来的,宫里的几个除了珍丽,都在太后宫里等着请安,力求让皇帝第一个看见自己。 瑞诚看着是兴高采烈,不过说了没几句话就去养心殿了,看着像是有什么朝政要处理。抱琴随大流一起走了,路上舟车劳顿,这个时候硬要留下来跟太后说话就讨人厌了。 没两天,宫里消息就传开了,义忠亲王自请留守陵寝,给先帝守墓。 这个可是大大的开心事,对皇帝来说。不过皇帝看着还像是有心事,因为他自打回来就没找人滚过床单,倒是让迫切想有个孩子的某二人等的嘴上都起泡了。 太后歇了两天才叫人来请安,请完安又是把抱琴留下。剩下几个宫妃都习惯了,不像刚开始那么泛酸了。 太后上下打量她,眼神停在了她肚子上,问:“你现在不爱吃酸的了?” 虽板着脸,但是语气里责备的意思不多,于是抱琴不好意思笑笑,“我想着孩子总是无辜的,不过略略装装样子,让她们消停些便是了。” 太后却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道:“以后这些事情你少掺和,横竖没到你头上,安安生生的。” “太后娘娘说的是。”抱琴低头答应,这还算是她第一次被太后训斥,声音没精打采的。 太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直接让人把她送出去了。 “娘娘,和嫔她……还是一心为了陛下的子嗣。”云容嬷嬷小声提醒道。 “我何尝不知,只是她这样容易就上套,就算是为了瑞诚……唉,将来万一我不在了……” “娘娘何出此言!”云容嬷嬷一把跪在地上,“娘娘是能长命百岁的!” “云容,”太后定睛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容嬷嬷,手放在了她肩上,“自从上回病了,我精神体力已是大不如前了……” “娘娘放宽心。”云容嬷嬷左思右想,却只说出来这一句,“我看着和嫔倒也不是全不知事的,一开始虽然信了刘贵人的说辞,但是没两天就觉出不对了。”嬷嬷回忆着,又把当天抱琴隐晦的提醒说了一遍。 “但愿如此吧……” 第二天,太后先派人教育了两位嫔,说没事不许去打扰刘贵人;又派人跟刘贵人说年关将近,月份也大了,让她没事别出来了,省得受了冲撞。这事才算完,算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了结。 没两天就过年了,宫里一家四口,太后、皇帝和皇后,还有他们不满一岁大的儿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守岁去了,剩下的人都是各回各宫,跟宫女太监们一起过年。 抱琴也是大大方方给每人都发了红包,特别是那两个被从元春宫里调出来的宫女,说:“等过了这一年半载的,贾嫔不记得你们俩了,我再给你们调回去。” 抱琴再次跟瑞诚单独相处,已经过了初十了。瑞诚翻了她的牌子侍寝,狠狠折腾一番之后,趁着她快要睡着,皇帝问了一句:“贾府跟甄家关系不错?” 抱琴心里一惊,肌肉都要绷紧了,心里暗道一句,总算是开始了。皇帝在这个时候问她,含义颇多,于是她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说了一句:“好的不得了,每年的年礼都是几大箱子,他们家里的哥儿也叫宝玉。” 说反便翻了个身,将脸在被子上蹭蹭,睡着了。 瑞诚一听宝玉,冷笑一声,号称衔玉而生的公子,名满京城,周岁抓了脂粉钗环的那个。贾嫔也时常提起,说是自小聪慧,百里挑一,虽然才不过十岁,但是在作诗上已是数一数二了。 听了这话,皇帝不知道又去安排什么了,又是快十天没去后宫,到让宫里几个女子疑惑不解,甚至太后都来问她,那天晚上皇帝表现如何。 跟对方的母亲讨论对方的床上功夫,是个人都会脸红的好不好。 于是太后满意极了,又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什么时候也给生一个?” 抱琴心里呵呵,表面上依旧延续了上个话题的脸红,扭捏着不说话。这样就够了,太后自己心里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乐呵呵将她放过了。 过完年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后宫进人了,一下子进来六个,后宫一下炸开锅了。其实就贾嫔和董嫔炸了,没事就到皇后那里探口风,淑兰当了皇后一年多了,架子端的越发周正,只微微抬眼,道:“你们两个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这般急躁,成何体统。” 除了架子,淑兰捅刀子的功夫日渐加深,老人,听着好心塞。元春正月初一的生日,今年都十八了,一儿半女也无,恩宠也就那么回事,马上就要和一大波娇艳欲滴的小姑娘挣恩宠了。 要说皇帝十分自律,每月来后宫不过十天上下,元春原本每月至少一次,这新人一进,至少三个月见不到皇帝了啊~ 元春喝了口茶,道:“娘娘宫里的茶是顶顶好的。”好吧,抬头看见皇后似乎不耐烦了,便直接道:“这两天没见和嫔,她怎么不来给娘娘请安么?” 抱琴这会在太后那儿,太后跟淑兰商量好了后妃的住所,正让抱琴安排人去收拾房子呢。 吴韵荷,吴妃,住承乾宫主殿。 周妍薇,周嫔,住钟粹宫主殿。 常静婉,常嫔,住延禧宫主殿。 这三个是皇帝表明态度要接进宫里来的。 还有两个,算是正儿八经进来的秀女,位分不高,都是常在。一个柳芷瑶跟着抱琴住在启祥宫后院的侧殿,另一个凌芳林则跟董青梅一起,住在储秀宫侧殿。 宫里的嫔妃一下成了九个,嫔位上更是被占了五个。不过关注的焦点却集中在了吴妃身上,唯一的一个妃,仅在皇后之下。 元春在迎接新人入宫的时候看看吴妃又看看抱琴,不怀好意的笑笑,新来的妃子要立威,可不就得选最得宠的那个么。 抱琴也回了一个微笑,你俩都是炮灰。 ☆、第056章 抱琴的政策,大体上还是和平共处为主,没特殊情况尽量不主动出击,主要针对的就是元春一人,甚至连董青梅都不过是猪都凑上去被殃及的池鱼。 按照抱琴的设想,就算她没有孩子,又因为出身的问题一直都在嫔位上待着,只要能撑过皇帝,她至少是个太妃。这个她还是很有把握的,女性活的本来就比男性长,再加上她又很注重锻炼养生什么的,太医五天一次平安脉,只要没什么非得动手术的病,她还是很有机会长命百岁的。 将来不管是留在宫里,还是将来机缘巧合收养了某个位分更低的贵人或者常在的儿子或者女儿,她的都是不愁的。嫔妃吃穿全包,每月有钱发,她还拿着双份,一份属于嫔的,年银两百两,一份是内司的,每月二十两。 发现了么,宫女当到头的月钱比后妃多,不过宫妃升迁的可能性高,伺候皇帝高兴了又有赏赐,逢年过节,位分在她头上的也会有赏赐,总体来说性价比还是比宫女高的,毕竟宫女只能得自己宫里主位的赏赐。 所以她只要等贾家倒台之后,就可以在宫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她年纪比皇帝也没小了几岁,当时候“年老色衰”,新进嫔妃也不会过多的关注她的。 理论上是这样,或者抱琴以为是这样。但是那会宫里在嫔位上的就她们三个,除去高高在上的皇后不提,抱琴的“和平共处和仅针对元春”就是她看除了皇后以外的所有跟她同级的后妃都不顺眼,甚至元春还大胆的推测了一下,她看比她高的后妃也不会很顺眼的,于是元春在第一次拜访吴妃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提了两句。 “和嫔啊,仗着太后和陛下的宠爱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对皇后还算恭敬,其他人……哼!” 青梅跟着点头,“她出身不好,还是贾妹妹家里的丫鬟,后来……” 吴妃跟着那个停顿自己脑补了一段丫鬟和小姐的恩怨情仇,以为了解的差不多了。 宫里就这么几个人,皇后有了儿子,暂时敬着,剩下两个,一个和嫔一个刘贵人,在她进宫之后也不来拜见,真真可恶。 一个仗着太后的宠爱,一个仗着皇帝的宠爱。没错,元春还宣扬了一顿珍丽是“真爱”的八卦,刨去八卦男主角是皇帝不谈,男女双方身份相差巨大的爱情故事从古至今都是小儿女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还挺精彩的。 好吧,抱琴是因为不知道有这个规矩,青梅说的不错,丫鬟出身,根本不会有人给她讲宫里这些隐藏的潜规则的。至于刘贵人,她没两个月就要生了,且不说还在警告似的禁足期内,就算太后准她出去,她也不敢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出门,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完全是自己作死。 和嫔,宫里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后妃,吴妃眼光流转,总的试探一二才知道深浅。 还有抱琴宫里封了常在的柳芷瑶,她倒是知道一二,晓得该去拜见吴妃,但是还有一条是凌驾于拜见高等嫔妃之上的,她只是个常在,她出门,特别是第一次出门,是要跟着宫里的主位的,见到抱琴没动,柳芷瑶乐得在启祥宫里布置她的小窝。 开玩笑,她在宫里跟人打架了都能被选进来,又住在位置顶顶好的启祥宫,要说抱琴姐姐不受宠,谁信啊。 于是这几天,她就在启祥宫里待着了,原本想着没事去和抱琴姐姐聊聊天,增进感情什么的,不过抱琴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五天里有三天都在太后宫里从早待到晚,她见不着人;还有一天侍寝,这天是不能去的,抱琴姐姐人虽然亲切,但是要是万一不小心夺了皇帝过来,会死的很惨的;不是还有一天么?柳芷瑶觉得自己还是挺有眼色的,就去请了安就回来了,累了四天了,得让人歇歇。 第60节 新人进宫第六天,该去拜见皇后顺便相互认识了。 柳芷瑶早早就起了,不过抱琴起得到挺晚,听说宫里的柳常在已经起了,都在门口绕了好几圈了,她不由自主笑了笑,道:“你去跟她说,我马上就好。让她别急,大皇子吃完饭皇后才得空呢。” 抱琴今儿心情很好,因为昨晚上过来传话的是慧婷,虽然淑兰说他俩的婚事不做数,不过早先说的等大皇子满周岁就放慧婷出去也一次都没提,这说明什么? 于是抱琴硬拉着慧婷坐下,从询问大皇子的身体开始,等到慧婷放下戒心,冷不丁的来一句:“哎呀,我哥哥小时候也爱吃这个。”或者“我哥哥就是常吃这个力气才这么大的。” ……你哥小时候你也不记事的好吧…… 上面这句反击的话是慧婷晚上回去一边羞红着脸一边想到的,可惜没法说了。 得了淑兰正面的反馈,抱琴有点开心。 于是等到抱琴带着柳常在到了坤宁宫的时候,除了皇后,剩下的人都到了。抱琴冲着慧婷挑了挑眉,慧婷脸又红了。 ……突然有种代替哥哥调戏嫂嫂的微妙感觉…… 时间掌握的刚刚好,抱琴正在纠结叫吴妃会不会太生硬,或者叫吴姐姐会不会有点讽刺的时候,淑兰出现了,适时解除了这尴尬。 先看看别人怎么叫吧。 淑兰坐定,剩下人都低头叫一声皇后娘娘吉祥,这才算完。分别坐下之后,淑兰一句废话没有,直接道:“都认认吧,宫里新进五位妹妹。” 五个人齐刷刷一下站了起来。 等到跟点名似的一个个介绍完了,淑兰道:“你们先聊着,过一刻钟去拜见太后。”说完这话,她站起身一绕,从座椅后面的小门绕进去了。 坤宁宫的正殿里一片安静,大家相互看看,沉默片刻之后,吴妃第一个出来了,虽然这才是她第一次站在台前,不过宫里除了皇后就是她位分最高了,无所谓出不出头,本来就比别人高。 吴妃笑了一笑,道:“今儿见了几位妹妹,觉得很亲切呢。” 这就能看出正儿八经的古代人跟半路出家的抱琴的区别了,抱琴就会想着叫姐姐不太自然,但是按照人家的规矩,还就得这么叫。 “娘娘客气了,我们见了娘娘,也觉得很和蔼呢。”第一个搭话的是周嫔,她跟吴妃住的近,又是一拨进宫的,早在选秀的时候就认得了,进宫五天,关系更加紧密了。 总得有个同盟不是,吴妃笑了笑。 不过周嫔这话真的是客气,她反应比较快,所以才能第一个抢答成功,就算要结盟,也至少等侍寝之后,正式成为宫中一员才行。而且还得等观察个两三个月,摸清宫中形势之后才能行动。 “听说和嫔很是受太后娘娘宠爱呢。”吴妃笑着说。 抱琴抬眼看了一眼元春,只能是她戳的了,不过正当她不紧不慢的打算冷处理一下的时候,吴妃又说话了。 “我想着也是,和嫔惯会伺候人的,元春妹妹想必深有体会。”吴妃笑得眼睛都亮了,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抱琴轻柔柔放下茶杯,及其缓慢而且飘洒的擦了擦嘴角,道:“那你的元春妹妹有没有告诉她的吴妃姐姐,和嫔还兼着二品内司呢?而且这内司还是太后宫里的。” 这是个大杀器,虚职不虚职暂且不提,二品可是个不能忽视的职位了。 吴妃笑得有点僵硬,克制住扭头看元春的冲动。 元春突然有点心虚,她没说的可不止这一点,这也算是她的小算盘了,先拿半真半假的消息唬住吴妃,等她跟抱琴有了冲突,哪怕只是一两句话不对付,你来我往间,早晚会对上。 扒上高位嫔妃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成立一个斗倒抱琴的联盟。 所以元春没说的消息除了二品内司之外,还有她能掌管六局宫女,每月至少侍寝三到五次,比她多二到四次,比董青梅也多了二到四次。 抱琴幽幽叹了口气,道:“马上就要小选了……” 这话是说给元春听的,看到元春脸色不太好,抱琴知道她收到了自己的恶意。 元春宫里有两个过了年就二十三的姑姑,因为在宫里待得久了,消息灵通,关系也多,元春很是器重她们。宫女是二十五岁出宫不假,不过有时候主子恩典,能多留两年,或者还是主子恩典,能早两年放出去,不过太后一句话的事儿,反正又不是她宫里的人,太后平白得一个体恤宫女,宽厚待人的名声,何乐不为呢。 “二十三岁也差不多了。”抱琴早在去年小选的时候,就把宫里几千宫女的名单搞到手了,特别是那些年纪上了二十的,在元春处当差的,背的滚瓜烂熟。 又没人说话了,都在喝茶,不过就茶喝下去的东西不一样,有些人是胜利的喜悦,有些人是尴尬,还有些人是看戏。 淑兰出来看见大殿里安安静静的一人捧着一杯茶,小口抿着,她眉毛一挑,坤宁宫的茶水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明明除了抱琴那盅,剩下的抓的都是沫子的,要么下回试试泡过的茶? ☆、第057章 这次去太后宫里的人可以用浩浩汤汤来形容了,加皇后一共九个主子,每人两个丫鬟,皇后带了四个,一共二十九个人。 皇后休养了一年,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走在最前面健步如飞。可苦了那些刚进宫的妃子了,大家小姐,谁家在家里都是两个丫鬟扶着,长裙盖到脚面,步速最快也没到皇后的三分之二,才走到永寿宫门口,就气喘吁吁了。 于是到太后宫里之后,勉强请完安,众人特别是新来的那五个,就摊在椅子上喘气了,但是在太后面前又不能出声,憋的脸都红了。 不过太后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当这几个人害羞,心里重重叹口气,她倒是知道瑞诚喜欢柔弱一点的,但是这几个…… 甚至因为怕话一说多就喘气喘出声来,加上在坤宁宫里的挑衅未遂事件,在慈宁宫里面对据说是抱琴的大靠山的太后的时候,大家都很克制。 问了两句太后也没兴致了,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皇后和和嫔留下。” 现在宫务大体上是三个人管的,马上就有两件大事了,一个是大皇子的满周岁宴,另一个就是二月初二的小选了。小选还是打算让抱琴主导管着,没什么可说的。 大皇子的周岁宴,一来要分别在保和殿和交泰殿设宴,二来皇帝要给大皇子赐名,有了名字,他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太后拿出张折好的纸来,有点好笑道:“瑞诚早上送来的,说是大皇子的名字。”太后想到瑞诚当时的表情,还笑了两声道:“说是没找任何大臣,自己起的。” 太后乐呵呵的,“我还没看呢,等你们来了一起。” 三人都很是好奇,脑袋凑在一起,那张纸叠了两叠,打开一看。 抱琴顿时郁闷了,我读书少,这两个字是繁体字么?不认识。 ……翀虓…… 抱琴控制住脖子跟头都没动,眼睛左右摇摆,太后跟淑兰的表情都还算镇静。 太后:“是个好名字,想必瑞诚是用了心的。” 尼玛,不认识大孙子的名字肿么办! 淑兰点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浮现在脸上,“大皇子终于有名字了。” ……不会读……陛下这是欺负我出身于武将之家么…… 抱琴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太好了。” 果然还是读书少的关系。 要说起这么个名字,瑞诚也是煞费苦心的,他们兄弟几个都是瑞字辈,名字托已经死去的先帝的福,都是些常用字,比如永、安、定、明、乐、清什么的,很好记是不是。 就是因为是常用字才难过,因为是要避尊者讳的,上述诸字出现在公共场合是要少写一两笔的,更有甚者,当初当了太子的瑞永,和现在当了皇帝的瑞诚,这三个字在严格的时候是要划一个圈圈的,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当错别字处理的。 你知道奏折上一页出现十个以上的别字和圈圈有多么糟心么…… 分分钟就对处理国家大事暴躁了。 比如:请罪的折子上会出现o惶o恐 去年的恩科上,安邦o国 幸亏六哥死的早,“安”字能用了。 就为了这个原因,皇帝不想今后的日子越来越糟心,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翻字典查典籍,总算是在大皇子周岁之前给起了个好名字。 这两个字避讳了也没关系,反正不会再用了。瑞诚欣慰的写下翀虓二字,一份递给了礼部,一份交给了太后。 可以预见,大皇子的这个名字的在后宫的普及率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很高了。 大皇子的生日宴主要还是淑兰办的,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嫡子,所以这宴会总体上来说还是很有气势的。 白天在交泰殿设宴款待宫外的外命妇,晚上回来就是收宫妃们的贺礼了。 抱琴有点遗憾,因为交泰殿设宴她没去成,按理会有太监在宴会上宣读给大皇子赐名的圣旨的,不过淑兰去了。 但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儿子的名字她会不会跟我友尽呢?好矛盾可是又好像知道。 吴妃第一个将礼物显了上去,镶着玉石的金项圈,还有同款的手镯和脚镯,以及一块脖子上带着金锁。 看着大家震惊的表情,吴妃得意洋洋的淡然一笑:“大皇子身份尊贵,也只有这些东西配的上了。” 土豪!抱琴心想,下个月就给她换宫女! 下面一个就是看着跟淑兰关系不错的抱琴了,她送上了一套银质的礼物,外加自己绣的荷包三个。 淑兰也拿起来掂了掂重量,吴妃不由得又开始得意了。 看到抱琴送的东西,元春是忍不住要幸灾乐祸了,果真是丫鬟出身的,哪儿有什么好东西带进宫呢。 剩下几个人倒是松了口气,方才吴妃送了那么一套首饰,众人都是心里一惊,因为自己准备的东西真真不如吴妃送的百分之一,现在看到抱琴送的东西,大家都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对视一眼舒了口气,行,可以送了。 能给小孩子满周岁送的东西其实就那么两样,不过是材质不一样罢了,吴妃送的最珍贵,不在场的刘贵人托宫女带来的礼最薄。 淑兰听着下面夹枪带棒的恭维,看着吴妃得意洋洋的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突然抛出了个大消息,“吴妃回去准备,陛下今晚翻你的牌子,我已经用过印了。” 突然安静了,吴妃脸上涌起一片红色,声音都快听不见了,“谢娘娘恩典。” 不用谢我,又不是我跟你滚床单…… 有个这个消息,剩下的人都坐不住了,侍过寝的想的是明早送个什么礼物好,没侍过寝的想的就是居然让她拔了头筹,不过转眼又安慰自己,吴妃位分最高么,按理该从她开始。 心情好了许多。 滚床单没什么好说的,拉灯就算完事了。 第二天早上,吴妃装模作样让两个宫女搀着,可能是故意掐着点,在最后一刻钟到了淑兰的坤宁宫。 半低着头,有点小羞红的脸,嘴角眼底都是笑,看来对皇帝很是满意。 吴妃笑盈盈的冲皇后跪下去行了个大礼,不过当她起身的时候,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大皇子脖子上带着的是个银锁,昨天除了她,剩下的送的都是银锁,分辨不出来是谁送的,不过皇后腰间新换的那个荷包她认得,抱琴送的。 吴妃有点委屈的笑道:“娘娘,昨儿的那个金锁,是在护国寺开过光的……” 淑兰面无表情道:“试过,太沉,压出印子了。” 吴妃的脸更加的娇艳欲滴了。 慧妍咳了一声,及时上前一步,端着红木盘子到了吴妃面前道:“皇后娘娘赏玉手镯一对。” 吴妃又得行礼,礼毕,她做到了皇后右手第一位的位置。 下面,就是嫔妃们相互送礼了,这么说皇后其实也挺难的,每进一个新妃子,都是她赏别人东西,要想收东西,只能生孩子了。 第一个送贺礼的是董嫔,金发簪一个。吴妃笑着收下了,她身后的宫女上前道:“娘娘赏编花云纹象牙花钗一对。” 下来是元春,吴妃没进来之前她算是宫里的土豪,现在吴妃进来了,元春只能退居二线了,再加上元春很想拉她进打到抱琴联盟,因此两人客客气气的,对对方送的东西都还比较满意。 再下来就是抱琴的,吴妃看到她盘子里的一对细细的簪子,笑声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没忍住讽刺了一句:“和嫔这是……唉,这簪子怕是连二两都不到吧。” 第61节 抱琴对这种晒家产的行为深恶痛绝,但是也不是那么不知道变通的人,这簪子好就好在做工上了,越细才越显得匠人手工好么。不过听了这挑衅的话,她也不生气,道:“吴妃看银子真准。” 吴妃刚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淑兰在上面轻咳一声,那也只能进行下一环节了,“吴妃赏碧玺香珠手串一个。” 过了这一关,吴妃就正式成为了宫妃,加入了和谐有爱的后宫大家庭。 小选开始没两天,抱琴捧着个小木匣子到了太后宫里,进去就使了个眼色,良雪知道她这是要说什么隐晦事情了,请示了太后之后便将倒茶的几个小宫女叫了出去。 抱琴神秘兮兮的让太后很是好奇,两人凑的近近的,太后问:“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点心啦~” 点心用得着避讳人么……抱琴笑道:“不是好吃的,但是也是好东西。” 盒子打开,一叠银票上面压着好些银锞子。 太后突然变的严肃起来,“哪儿来的。”方才粗略算了算,银锞子不算什么,关键是下面的银票。 抱琴道:“娘娘,您知道我给贾嫔宫里的宫女都是一月一换的。” 太后点了点头,这事她知道,她也准了,折腾折腾元春,太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宫女跟银子有什么关系呢。 “贾嫔宫里赏钱给得多,大家都想去,这些就是每月换给元春的宫女上缴的,给了我一半。”抱琴道,将木匣子放到了桌面上。 太后伸手,有点震惊又有点小好奇,随便翻了翻,至少有七八千两了,这还仅仅是赏给扫地等干粗话的宫女的,元春身边几个贴身宫女想必更多。 抱琴甚是诚恳的说:“娘娘,二三十两就够个五口之家吃一年了,这么些银子,要是都换成粮食,就该没挨饿的了吧。” 太后感动中带着好笑:“这哪儿够呢。”停了片刻又打趣道:“你怎么不等瑞诚去的时候直接给瑞诚呢。” 抱琴先道:“给太后娘娘也是一样的。”但是在太后的注视下抱琴不好意思低了头,扭捏道:“陛下……哪有空说这个……” 太后笑出声来,拍了拍抱琴的手,“我知道啦。” ☆、第058章 把银子交给太后没过两天,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大意是说:百善孝为先,朕与母后相处极好,自然也想到了宫里的众位嫔妃,虽然嫁入皇家,但是也不能阻了宫里各位嫔妃与父母之间的恩情,所以特别恩准众位嫔妃的母亲进宫相见,日子就安排在二月十五到二月十八,每天两到三位进宫。 旨意发下去,太后又叫了抱琴去她宫里,先是表扬了一下她对宫里六局宫女的管理得当,后来又加大了她的管理权限,比方说除了皇后宫里,剩下嫔妃宫里月钱不超过十两的宫女她都有权调动了,还特意强调了某几个嫔妃宫里需要特别关注。 抱琴一听名字就明白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放心,这差事一定办的妥妥的。” 宫里的月钱是五两起,二十两到顶,虽然十两以下的宫女人数不多,但这也是进步不是,将来就算宫里能人辈出,她也有立足之地。 有人挣皇帝的宠爱,抱琴挣的就是一份事业了。 抱琴的位分在嫔,太后又给她增加了两位嬷嬷和两位太监,补到跟妃一样的数量,毕竟现在是后妃了,有些事情不能像做内司那会一样直接出面了,这四个人就算是她的传声筒了。 二月十五的早上,王夫人第二次进宫了,元春的位置没变,而抱琴已经从宫女升到嫔了。 领着王夫人的小太监是这么说的:“贾嫔很受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喜爱,因此太后娘娘特地嘱咐,等您走的时候带着去御花园里走一走,也看看宫里的地方,回去也好让家人放心。” 王夫人自然是激动至极,又给了小太监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心里更加相信元春得宠了,不然怎么会有逛御花园的机会来着。 走到景仁宫门口,元春被两个宫女扶着,站在那里等了好久。母女一年没见,激动着快要哭了出来。 现在已经是元春大宫女的暖青上前道:“太太快别哭了,这会天还有风呢,咱们进屋子去说,省得一会着了风。” 王夫人答应一声,接过宫女递的手帕,擦了擦眼睛,跟着元春后面进了景仁宫。一年没见,元春高了些也圆润了些。 元春拉着王夫人的手走到了侧殿,母女两个对坐片刻,王夫人道:“娘娘在宫里可好。”这一张口,眼泪又要下来。 元春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太太放心。” 等到母女两个心情平复,又是一盅茶的功夫过去了。 王夫人叹一声,道:“光顾着看娘娘了,正事一件没说。”又是上回的那个小盒子,王夫人这次掏了十万两银子出来,道:“我跟老太太商量过了,宫里现在新人多,娘娘很多地方又要使银子,这次便多拿了一些。” 元春是知道家里情况的,家底儿虽然还有,但是十万两现银,除非得卖东西才有了。 王夫人凑的进了些,“林姑爷怕是不好了,老太太差了琏儿带着黛玉回扬州了。”所以林家那三五百万两的银子马上就要进贾府了,这样算来,先填一点也没什么。 元春点了点头,心想到时候给林家妹妹找个好夫婿便是,不过拿了人家家里的银子,怎么好又吐出来呢…… 王夫人左右一看,声音更小了,“东府的儿媳妇怕是不好了。” 元春抬头眉毛一挑,问:“找大夫看过了?” 王夫人嗯了一声,嘴都凑到元春耳边了,“自打义忠亲王自请守皇陵的消息传出来,亲王的爵位又袭给他府上一个才三五岁的庶子,东府父子两个就变着方儿的折腾人家……这才两个月……”王夫人想起上回去东府赴宴,看见好好一个人几乎转眼就消瘦下去,心下有些不忍。“唉,让娘娘听了这糟心的事儿。” 元春脑子转的飞快,手放在王夫人手上,制止了她下面的话,“这事儿我今儿才知道,赶明儿个就向皇帝请罪去。” 王夫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元春的意思,横竖人是东府娶的,又是在东府没的,全部推倒东府头上,说的好还能有功。 那王熙凤也快不好了的消息好要不要说呢? 王夫人有点犹豫,要说就提一句也没什么,但是王夫人心里有鬼,王熙凤是因为上次梁丰的事情没办好得了老太太的责骂,又被罚跪等等才没了孩子,这一年在府里过的日子也不如意,她心高气傲,年纪又轻不懂得隐忍,一口气拗不过来,身子骨便越来越不好了。 再加上琏儿又是个喜新厌旧的,王熙凤刚没了孩子的时候还得了两个月的怜惜,不过她身子一直养不好,身影枯瘦,脸也塌了下去,琏儿便不怎么上心了,这样一来而去,王熙凤身边除了平儿一个,便半个贴心的人也没有了。 上回请来给秦可卿号脉的大夫,顺便也给王熙凤瞧了瞧,只说是心思太重,要是自己转不过来,开什么方子都没用,就是可怜了大姐儿了,没了妈,亲爹又是个混账货。 元春见王夫人半天没说话,以为她还在操心秦可卿的事儿,便道:“我瞧着陛下对义忠亲王是恨极了的,只管往他头上说便是了。” “娘娘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唉……”王夫人叹口气,道:“琏儿媳妇也快不好了,大夫上回说也就这半年了……” 这个可是完全没想到,元春急忙道:“怎么会?我离家的时候,她身子不是一直很好?” “去年流了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就再没好过了。”王夫人低头装作抹泪的样子,还是没说出来梁丰的死跟贾府有关。 这个理由对元春来说就足够了,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儿,小产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元春陪着唏嘘几声,道:“太太要保重身体,我在宫里一切都好的。” 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用了用劲,表示自己收到了。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坐了不过半个时辰,宫女就进来道:“王公公来了。” 这是要走了,元春急忙站起身来,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王夫人先回过味儿来,泪眼婆娑道:“娘娘保重,我先走了……” “我送太太出去。”元春拉着王夫人的手,走到了景仁宫门口,突然想起,急忙叫了自己宫里一个姓夏的太监道:“太太,这是我宫里的太监,蒙陛下恩典,将来每季也能有一次差他去家里的机会了。” 王夫人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娘娘回去吧,外面风大。” 送王夫人出宫的还是那个小太监,王夫人跟在他后面擦着眼泪,不知不觉就到了御花园。 小太监在前面领路,道:“这院子里一年四季花都是开的。” “瞧瞧这石板路,是用江南一带运来的彩石铺的。” “这棵树都长了三百多年了。” 王夫人心里还记挂着元春,没怎么听进去,随口应付道。 突然,小太监停下回头一扯她袖子,跪倒地上了。 王夫人下意识跟着一起跪了下来,低着头,心想这是遇到哪位贵人了。 只听的小太监道:“太后娘娘吉祥,和嫔娘娘吉祥。” 王夫人一听是很喜欢元春的太后娘娘,心里的不安稍稍减轻了几分,不过陪着太后逛御花园的怎么不是元春呢? 是了,元春今天蒙陛下恩典见了家人,这和嫔不过是代替她的而已。想到这儿,王夫人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了,只等着太后叫起请安了。 不过等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些些,也许是太后年纪大了,反应有点慢,就跟老太太一样。 “这不是贾府的太太吗?赶紧把人扶起来啊。”这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是怎么这么耳熟呢? 王夫人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起了身,但是当她看见和嫔的脸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晕过去了。幸亏有两个宫女扶着,不然她今天丢人就要丢大发了。 是抱琴!是那个父亲被王熙凤害死的抱琴!现在正搀着太后,笑得跟恶魔一样,站在她对面。 王夫人嘴皮子颤抖,半天没说出话来。 “还不快请安!”小太监在后面低低喝道。 王夫人这才能开口说话:“太后娘娘吉祥!和嫔……娘娘吉祥。” “夫人今儿是来看贾嫔的吧,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抱琴笑盈盈的说,太后似乎也没听出这话里的恶意来,站在一边也只是看着抱琴笑。 后面的话王夫人就没听清楚了,她满耳朵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心里直后悔没把梁丰是怎么死的告诉元春。 她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斗的过这个恶魔! 直到抱琴扶着太后走远,小太监又拉着她往前走,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又递了一张银票过去,若无其事的问道:“方才那位就是和嫔娘娘?” 小太监飞速的瞄了一眼手中的银票,同样也是若无其事的答道:“您也听说了?真是羡慕死人了,得太后的宠爱,又得陛下的心,还是二品的内司……” “坏了!”小太监又是突然停下来,“这是宫中秘事,你可不能传出去!要不是要掉脑袋的!” 王夫人被吓得一哆嗦,冷汗一直到回到家里都没下去,做了快一个月的噩梦,又连着吃了好几副中药才缓过劲来。 ☆、第059章 第二天进宫的是吴妃的亲妈,出手也很是大方,给了小太监一百两的银票之后,在离宫的时候被引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依旧是抱琴搀着太后,两个人笑盈盈的逛着,不过吴夫人就没那么好运气给太后磕头了。 吴夫人跟在小太监后面,远远的看见太后就停下了。小太监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但是吴夫人自打进宫之后,恨不得连毛孔都张开探听消息,如何听不见呢? 吴夫人心想有门,快离开御花园的时候好奇地问了句,“方才那位是哪个小主,看着很是亲切呢。”说完又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小太监捏了捏银票,想着这几天收获颇丰,面上却是极其纯良的样子,赞道:“那位就是贾嫔娘娘了,很是受宠呢,陪着太后娘娘逛御花园,还时不时被招到乾清宫伺候呢。” 吴夫人心里一惊,想这位可是女儿的劲敌! 不过这次没有解释也没有警告,吴夫人当天回去就告诉了吴大人。 接下来的几天,太后依旧是太后,抱琴则从元春到了吴妃,最后还扮演了一把周嫔。对于这个活动,太后很是乐意,无非就是在御花园逛逛,还给自己的皇帝儿子帮了大忙。 至于抱琴,她在乾清宫收到了她的大奖励。 梁大福进宫了。 这就要从去年年底的送葬事件开始了。简单来说,就是皇帝怕义忠亲王留了什么后手,抬轿子包括抬先帝灵柩的,全部都是军队里选出来的。梁大福因为力气大,又是宫里娘娘的亲哥哥,忠心也能保证,所以被选去给皇帝抬轿子了。 皇帝本来就对抱琴一家印象挺好的,时不时的就会看看轿子外面的梁大福,再加上他力气真的很大,皇帝有次看见他把他前面不小心滑了一跤的轿夫单手拎起来了,而且轿子居然都没晃。这么一来二去,皇帝看上他了。 等到从先帝陵寝回来,梁大福就进了宫廷侍卫的编制。再加上抱琴在宫里也是忠心耿耿,伺候太后贴心,又能给宫里创收,而且各宫的宫女也都挺满意的,好吧,最重要是皇帝满意,于是梁大福又进了乾清宫当侍卫。 到了这个位置,哪怕他什么才能都没有,退下来也能捞个爵位,一辈子就不愁了。 第62节 梁大福跟梁丰长得像,抱琴一见他眼泪就刷刷的流下来了。 从进宫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 “哥哥,你黑了……”抱琴站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一边哭,一边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梁大福红着眼眶也裂开了嘴,“二福长高了。” 抱琴紧紧抓着手帕嚎啕大哭,连刚走出的瑞诚都听的一清二楚。抱琴从来没有这样哭过,皇帝听了莫名的心酸。想想自己那个偏心眼的爹和一直对皇位图谋不轨的大哥,不由得也抹了抹眼泪。 小宝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虽然已经过了七岁,但是皇帝还是准许他们见面了,而且那个时候抱琴还不是宫妃。 但是现在进宫的大福年纪已经二十二了,皇帝能让他们见一面已经是开恩了,当下就有太监低着头,在两人面前竖了一道屏风。 宫女想扶着抱琴坐下,不过和嫔娘娘站的直直的,浑身的力气,拉也拉不下来。 “妈妈还好吗?”抱琴紧紧盯着屏风那边大哥的身影,问道。 梁大福先是点了点头,又想起妹妹在那边可能看不见,又道:“都好,我们现在换了大宅子,请了仆人,不过妈妈总是闲不住,给我们做鞋子,绣手帕什么的……”说到这儿,梁大福打住了,再往下又得勾起抱琴的伤心事了,赵氏在他临出门前反反复复强调了许多遍,只能说家里好。 不过家里确实挺好的,就是大家都想你想的很。 但是这话也不能说,梁大福按照赵氏的指示又道:“你在宫里也好好的,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抱琴噙着眼泪嗯了一声,声音小小的。 梁大福又开始说了:“小宝在家里读书,打算明年四月份科考。我现在是二等侍卫,每年能领好几百两银子,每月还能领到粮食什么的,妹妹不用担心,我们一切都好。” 抱琴又点了点头,低声嗯了一声,道:“哥哥你拿着这个。”说完便从屏风后面绕出个宫女来,将个小盒子递到梁大福手上。 “这是给妈妈的,她看了就知道了。”梁大福掂了掂盒子倒还挺沉。 这里面是抱琴这几年攒的不少银子。用银子其实已经不太确切了,盒子里面一共两样东西,两任皇帝还有太后赏的黄金,还有平常的银票,甚至元春也贡献了不少。 加起来前前后后也有一万两了,不过抱琴没告诉梁大福这是什么。她想着赵氏一定交待过梁大福不能拿抱琴的银子,所以这事还是回家再揭晓吧,那时候他们进不来宫,怎么着也得收下了。 就说了这么几句话,殿里点着的香就灭了,瑞诚身边的太监小洪子上前提醒道:“娘娘,梁大人,时间到了。” 梁大福飞快的擦了擦眼泪,道:“妹妹好好的,我走了。” 等到梁大福的背影看不见了,抱琴也带着宫女出了乾清宫。 瑞诚原本想着梁大福见了妹妹,回家再跟妈妈弟弟说说,便放了他两天假,谁料第三天进宫的时候,梁大福来的分外的早,一见皇帝就跪倒那里不起来了。 瑞诚最近没什么烦心事,朝政顺利,几个大蛀虫的消息也都打听的差不多了,便故意办起脸来问:“怎么,让你见一次朕的和嫔反而见出问题来了。” 梁大福猛地一抬头,将上回抱琴给的小盒子拿出来了,道:“陛下,这是二……和嫔娘娘给的东西,我妈妈说不能收,让我又给带回来了。” “哦?是什么?” “臣没看,不知道。”梁大福的头又低下来了,完了,上句话忘了说臣,不过皇帝似乎也没听出来。 “行了,放下吧。”瑞诚收了东西,掂了掂,道:“朕转交给和嫔。” 梁大福磕了个头,出去当差了。 这天底下都是皇帝的,他有什么东西不能知道?心理负担一点没有。等到殿里没人了,瑞诚打开一看,里面金锞子不少,银票也不少。算算怕是有一万两了。 瑞诚笑了笑,他父皇在世的时候,宠妃往外赏东西可没这么小家子气的。 于是下午,小盒子回到了抱琴宫里,瑞诚替他的“宠妃”给娘家赏了个能体现皇家威风的赏赐。 按照抱琴二品内司的职位,赵氏得了个三品的诰命。白银赏了五万两,宅子一所,京外带着粮庄和温泉的山庄一所,皇帝想想他的“宠妃”家里怕是没什么人欣赏得了字画等物,便全部给换成了摆设古董等物。 所以说皇帝也是挺务实一个人。 宫里的抱琴也有赏赐,除了首饰衣裳布料等物,其中最最得人妒忌的,就是和皇帝连着滚了三天床单了。 当然抱琴也很满意,宫里连着吃了五天的山药枣泥糕。 ☆、第060章 这天,抱琴正和太后下五子棋呢,淑兰进来了。她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下完这盘才道:“母后,刘贵人的胎……怕是有点麻烦。” 太后正了正身子,方才赢了几盘的好心情一下消失殆尽了,“说吧,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事情?” 淑兰道:“母后,太医原先说她约莫生在三月中,现在过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动静。想请母后拿个主意。” “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再不生怕是有危险了,说是想下催产药,刘贵人的宫女回了我,我这也是拿不定主意,想着母后见识广博,所以特来问问。” 说到这种事情,淑兰比较慎重,动辄两条人命不说,搞不好她也能被拉下水。说好听点是听了太医的建议,不好听的么,那就什么都有了,严重点儿草芥人命都能上来,还有帮大皇子扫清障碍什么的。 看到太后在思考,淑兰递了个眼神给抱琴,抱琴轻轻点头,表示收到了。 “瓜熟蒂落,瓜熟蒂落啊。”太后念叨两句,又问:“催产药对我皇孙可有什么影响?” “太医说是药三分毒。”淑兰说的有点犹豫,她是比较赞同太医的说法的,不过听太后的意思,还是想让她自己生。 “娘娘,”抱琴笑道:“前两天我去看刘贵人,她挺了这么大一个肚子。”抱琴伸手比划了一下,“肯定能给您生个大胖孙子,说不定还能生两个呢。” 太后表情僵了一僵,听了这话,她反应过来孩子养的太大怕是要生不出来了。“罢了,让太医再去诊脉,要是还没动静,就再等三天吧。” 淑兰道了声是,太后又强调一声:“让太医控制好药量,别伤了孩子。” 等到淑兰离开,太后道:“快来,我这次想到一个好招,一定能赢了你。” 淑兰嘱咐完太医,又去看了看刘贵人,皇帝晚上翻的牌子送来了,这次是贾嫔。 元春已经快两个月都没见到瑞诚了,皇帝去后宫的时间一个月能有一半都算多的了,再加上新人入宫,皇帝足足花了两月才将五个妹子彻彻底底变成后宫姐妹,所以得到消息之后,元春都快开心的笑出声了。 吩咐人去准备酒菜,又去沐浴更衣,看着现在天气也不太冷了,元春换了身薄衣服,这次一定能得个龙子。 说实在的,瑞诚也没多喜欢元春,留着她还是钓鱼的心态多一些。但是宫外面几个后妃的娘家已经开始挣了,宫里也得有点行动才是,瑞诚想着抱琴前些天进上的第二批银子,决定在贾嫔和吴妃之间制造一个良性的竞争关系。 贾嫔长的倒是挺顺眼的,瑞诚坐在桌边,看着羞红了脸给他倒酒的元春,道:“你也坐下来吃些东西。” 三四杯酒下肚,瑞诚微醺,正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元春扑通一声跪下了,“陛下,臣妾有事要说!” 突然没了兴致怎么办?瑞诚皱眉,道:“你说。” “臣妾家里贾氏一族最早是两个亲兄弟,臣妾所在荣府是弟弟,隔壁的宁府居长,又兼着族长一职。”这一句铺垫了两府的关系,宁府居长还是族长,所以我们荣府是管不了他们的。 元春跪在地上似有发抖,继续道:“据说……荣府的儿媳秦可卿和义忠亲王有那么点关系……”元春不吭声了。 瑞诚眯着眼睛看着元春后颈,一点都不优美,“你继续说。” “是义忠亲王的私生女儿。”元春颤抖一下,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语气快了不少,“上回臣妾家里太太进宫告诉了臣妾这个消息,臣妾觉得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望陛下赎罪。” 停了一会,元春又小声说:“陛下不用担心,她现在安全的很。” 瑞诚噢了一声便没了动静,元春衣裳薄,又跪在地上,冷的有些发抖。 上回是什么时候?瑞诚想,一个月前?抱琴是在先帝死的那天晚上说的,而秦可卿嫁进去已经有三年了。 瑞诚面无表情,声音却越发的温柔了,“你做的很好。”说完,瑞诚将手递给元春,将她拉了起来,“你先休息,朕再去看看折子。” 元春突然有点后悔,觉得应该滚完床单才说的。但是那会气氛正好,说什么不好,提这种扫兴的事情,而早上起来又是一大堆宫女太监伺候着,耳目众多,还是这个时间点好。 第二天早上,元春收到瑞诚一小堆的赏赐之后,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算着差不多等到吴妃宫里的太监出宫之后,她也派夏太监回家里催催。 瑞诚赏了她宫花布料等物,元春一样样翻了个遍之后,挑了一朵带在头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道:“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很是热闹,现在这个天气,不冷不热,下午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分外的舒服,还能把衣服映衬的更加绚丽多彩。宫里的后妃,除了待产的刘贵人没来,所有人全到了。 抱琴也在,不过她没跟着太后过来,太后吃了午饭睡觉去了,她总算想起来她宫里还有个柳常在,进宫都三个月了,除了跟着她去请安,连御花园都没逛过。 真不是一个好领头人,所以跟太后吃完午饭,抱琴道:“太后娘娘,我下午有点事,晚点过来?” 太后有点不高兴了,问:“谁又来烦你了?”想想又觉得不对,道:“可是瑞诚叫你?那就好好去。”说着说着,太后脸上就露个笑容出来,“哎,我可争不过瑞诚。” 被太后连番调侃,抱琴已经从当初的小小的不好意思到了现在的不动声色,她一本正经道:“是我宫里的柳常在,进宫都快三个月了,还没逛过御花园呢。” “是柳常在啊。”太后立刻沮丧了。 “太后娘娘要么跟我们一起去?”抱琴提议道。 太后小小的别扭一下,道:“不去不去。你们一群小姑娘,更显得我走路慢,褶子多,年纪大了。” 云容嬷嬷没忍住笑了一声,太后回头瞪了她一眼。 抱琴也抿着嘴,笑意满满,“要么等哪天天气好,咱们封了园子,就慈宁宫的人去逛?” “不妥不妥。”太后又摇头,伸手给云容嬷嬷,叹道:“唉,她们这群小姑娘去逛御花园狩皇帝,咱们就只能去慈宁宫的小花园晒晒干皮了。” “小花园?”抱琴笑着说:“是不及御花园宽,可是要比御花园长的多啦,又是您一个人的,陛下又是个孝子,鲜花绿树什么的都是紧着您来的。我算算,上个月从江南运来的石头,下个月还有避暑山庄里的古树……” “就你嘴皮子厉害,等着晚上瑞诚治你!”太后急忙打断抱琴。 虽说抱琴完全不害羞,但是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低了头,嘤嘤两声没说出话来。太后开心极了,笑了两声后道:“我就知道一提瑞诚你就脸红。” “快去把早上瑞诚送来的金钗拿来。”太后连声交待。 等到云容嬷嬷拿了玉匣子出来,太后急忙打开往她眼前一放,道:“看看,瑞诚早上送来的,拿金丝绕了宝石做的花,上面还有个打的薄薄的蝴蝶,一动翅膀还会晃。”太后示范了两下说:“这种东西送来肯定不是给妈的……” 确实做的精致么,翅膀薄的跟纸一样,上面还有花纹,还有镂空,这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了。 太后又念叨:“皇后得了个凤凰,这个就给你啦。”说完亲手将金钗插到了抱琴头上,这下云容嬷嬷又乐了,道:“娘娘,和嫔今儿这头饰不怎么般配呢。” 太后怏怏的又把金钗取下来,道:“回去让嬷嬷给你重新梳个头,把这钗带上。” 于是下午,抱琴换了新发型,整个头上就插着一只太后刚给的金钗,带着两个宫女和柳常在去逛御花园了。 抱琴自觉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不说位分低的常在,就说比她还高了一级的吴妃,在宫里能逛的地方,就只有御花园,再加上众位姐妹们的住所了。 柳芷瑶这是第一次跟着抱琴去御花园,从启祥宫到御花园一共要过四道宫门,就这四道宫门,她心里对抱琴姐姐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芷瑶有时候在请安完了之后,会跟一起进宫,位分又一样的凌常在一起走,顺便聊两句,凌常在时常会抱怨说宫里的太监进出都要查看腰牌,“我都侍过寝啦,我这张脸,这身衣服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可是跟着抱琴姐姐出去,腰牌递过去太监都不怎么看的,恭恭敬敬又给还回来,还道一声:“小主辛苦了。” 她原先还以为只有请安才这样,毕竟请安是有固定时辰的,耽误了谁也讨不了好。现在去御花园也是这样,她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开了个好头,又分在了和嫔宫里,简直不要太幸福。 御花园里人不少,三三两两散在分布,见到抱琴过来,位分低的过来行礼,位分高的过来秀存在感。 抱琴在宫里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她是除了皇后之外第二个不跟后妃拉帮结派的,一来她不想,白白招惹是非,二来她也没那个时间。 伺候太后,处理宫务,剩下的时间就去皇后宫里了,哪儿有时间到处闲逛呢,就一个柳常在,还是因为住在她宫里,没出意外以前,都是归她管。 行礼的规矩,是位分低的先开始,所以先行礼的是两位常在,凌芳林先给抱琴请安,等抱琴叫起后,就是柳芷瑶给对面的四个嫔一个妃请安。 第63节 柳芷瑶行了个礼,道:“众位姐姐好。”刚想起身,突然吴妃说话了。 只见吴妃冷笑一声,道:“众位姐姐?这是怎么个行礼法子?重来!” “什么?”柳芷瑶一下僵住了,早先就是这么行的,吴妃这是来找事儿了,她求助地看了看抱琴。 抱琴不急不慢问了一句,“吴妃想怎么个行法,说出来让我也听听。”让她叫姐姐妹妹真心不习惯,咱还是按照位分来吧。生分就生分,本来就没多熟。 “和嫔就是这么管事儿的?”吴妃目光凌厉,看着抱琴,嘴里却在说着柳芷瑶的事儿,“常在给嫔该行什么礼,给妃又该行什么礼?你一个内司会不清楚?”吴妃又嘲笑道:“怪不得是小家子出身呢。” 这妥妥的是找事,抱琴看了看周围嫔妃的脸色,吴妃后面跟着董青梅和贾元春还有凌芳林三个,尤其是贾元春,看着她头上的钗笑得不怀好意,凌芳林虽半低着头,但是嘴角上翘,也是在笑了。周嫔和常嫔两个站的稍远,坦荡荡的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唉,本来不想这么麻烦的。”抱琴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开始吧。凌常在,你先给示范一下,见了二品内司该怎么行礼。” 怎么办?要想让柳芷瑶跪下去,凌常在也得先跪下去,这样一来几乎打个平手,如何还能落了和嫔的面子! 吴妃眼睛一瞪,心里又生一计,道:“柳常在,方才我没叫你起身,你怎么就起来了?不知礼数,掌嘴。” 吴妃当初进来是带了丫鬟进宫的,不过活该她倒霉,今天陪着她逛御花园的宫女是抱琴才给换上没两三个月的,听了她这话,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个敢先上前动手的。 “莹儿!你去!”吴妃怒道。 莹儿又看了看抱琴,及其为难,又及其慢速的半步半步往前挪着。 “行了。”抱琴突然开口,“吴妃,我看你这两个宫女也不怎么听话,我给你重新换两个。” 这下不用为难了,吴妃的两个宫女以飞的速度走到了抱琴身后,都快将她气的喘不上来气了。吴妃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皇后的大宫女慧婷跑了过来。 “和嫔娘娘,刘贵人要生了,太后娘娘叫你过去。” ☆、第061章 这句话一喊出来,整个御花园都安静了,于是接下来抱琴吩咐宫女的话分外的清楚。 “安婕,你带着她们两个去六局,给吴妃换两个宫女。雯靖,你跟着柳常在回去,告诉荣喜一声,晚饭先别叫了。”说完,抱琴冲柳常在一笑,道:“要么你先回去?” 柳常在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也算见识过家里人生,运气好的两三个时辰,运气不好的两三天都有,因此小声的嗯了一声,道:“姐姐路上小心。”便干干脆脆的转头回了启祥宫。 剩下的人就不归她管了,便跟等在一边的慧婷一起,快快走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里就了刘贵人一个,住在后殿,现在正躺在床上等着生孩子,正屋里坐着太后跟皇后两个,见她进来,两人都是脸上一喜,急忙道:“快来坐下。” 抱琴缓步走到太后下首,坐下之后问道:“怎么样了?我方才在班房看见太医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事。”太后摆了摆手,道:“幸亏当初没给吃催产药,这不就瓜熟蒂落了。” 抱琴小心翼翼看了看淑兰,见她脸色还好,心里宽了宽,淑兰是能挥的动鞭子的人,想来这种没什么杀伤力的指责是不会多心的。 后殿一共五间,珍丽生孩子的屋子跟正屋中间还隔了一间,也听不到什么太大的叫声,只是偶尔一阵呻吟,接生的嬷嬷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出来的还是清水,这就好。 过了没多久,瑞诚也过来了,下午不怎么忙,听到消息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也过来看了看。不过连杯茶都没喝完就被太后撵走了,“女人家生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办大事去。” 瑞诚也没怎么反对,只说母后费心了,又跟皇后问了问翀虓,说了抱琴头上的钗不错,这才又离开了。 不过送完一拨又有一拨,宫里剩下的嫔妃,除了两个常在,都来了。 一共五个,由吴妃带着,行完礼之后分别坐定。吴妃道:“太后娘娘,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慢,珍丽妹妹又是下午才发动的,这还早呢。不如您先回去歇歇,我跟着皇后姐姐在这儿守着,有了动静我们再通知您。” 抱琴眼皮子抽了抽,这话说的虽然符合她的身份,但是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吴妃今年才多大啊,说出这么老气横秋一番话来,真白瞎了她那张才过碧玉年华的嫩脸了。 真是的,婴儿肥都还没退呢。 不过太后在跟前,皇后也在跟前,她还是静悄悄的好。 不仅是抱琴,淑兰眼皮子也抽了抽,她虽然生了孩子之后脾气好了很多,但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吴妃,你年纪尚轻,经验也几乎没有,在这儿略坐坐,尽尽心便是了。” 吴妃还想说什么,淑兰又道:“母后,晚上我们几个守在这儿,谁伺候陛下呢?看来下次选秀还是得多进几个才是。” 搬出皇帝来,吴妃也不说话了。守着刘贵人生孩子,还是等着陛下宠信,不用想也知道是后者更好一些呢。 吴妃有点飘飘然,她进宫就是妃,皇帝又喜爱她,下一步就是管宫务了。从皇后手里不好抢东西,从和嫔手里还不好抢么。就像这两个宫女,收了她的银子,再许诺给她们家里人一个差事,不也乖乖替她做事了。 想换她的宫女,哪有那么好换的。 想到这儿,吴妃得意的冲抱琴笑了一下,又给太后和皇后行了个礼,“既如此,我先告退了。太后娘娘保重身体,皇后娘娘也莫要累着了。” 哪怕是到了今天,抱琴仍然不习惯这种自来熟的打招呼方式,于是她眼皮子又抽了抽,却不巧叫淑兰看见了。 淑兰笑了笑,也不点破,冲剩下几个嫔道:“行了,你们也都走吧,不然晚上陛下没人伺候了。” 这一下又劝走两个,剩下元春和青梅,都是想着孩子的,元春道:“太后娘娘在此,我等怎好先行离开,再者里面又是陛下的子嗣,我们两个也想尽尽心的。” 说出这种话就不太好劝了,淑兰道:“自己找地方坐。” 有了这两个人在,一开始还好,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了。淑兰不说话,抱琴也不怎么开口,没一刻钟,太后就坐不住了。“抱琴,你和良雪来扶着我,咱们在屋里走走,坐了这许久,腿都要麻了。” “您先别动,我给您捏捏。”抱琴蹲在太后跟前,给太后捏腿。 元春看这是又恨又妒忌,特别是抱琴蹲下来之后,头上那个金钗看的就更清楚了。她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小姐,也算是进过好东西的,那钗一看就不是凡品,单单赏了她……哼,元春扭了扭手帕,想起御花园里的一幕,又把气咽下去了。 抱琴和良雪两人一边一个,将太后扶了起来,走了没两步,太后突然叹道:“唉~当初可是守了整个晚上的,现在这才多久,两个时辰都没到就坐不住了。” 这是说的上回九皇子出生的事儿?“咳,当初那是不怎么相关的,现在是陛下的子嗣,操心不一样啊。” 良雪也回味道:“那天晚上,想想就……”说罢摇了摇头。 三人几乎同时长叹一声,对视一眼后又笑出声来。 只看的完全不明白的元春一阵心痒痒,完全插不进去么。 “老啦老啦。”太后叹道:“抱琴你跟着淑兰在这儿守着,有消息回我,我先回慈宁宫。” 抱琴称是,道:“娘娘好好睡一觉,明儿早上就有胖胖的,白嫩嫩的孙子抱啦。” 太后笑着离开了,临走前也没忘了拎走那两个碍眼的人,“来来,刘贵人屋子小,你们两个送哀家回慈宁宫去。” 等到屋里就剩下抱琴和淑兰的时候,淑兰冒出一句:“孩子刚生下来一点儿都不白嫩。” 抱琴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这边还算和谐有爱,那边被太后拎走的两个就憋屈到家了,说是送,真的是一句话都没多说,一件事都没多做。刚进了慈宁宫的大门,太后就道:“也送到了,你们两个回宫里吧,晚上没事别出来了。” 都快哭了好不好,太后在抱琴面前自称我,但是在她们面前就是哀家,连个笑脸都不露。这会再折回去也不行了,没听太后说没事别出来么。 不过在太后面前掉脸就是自己找死,青梅和元春两个冲太后行礼,低声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要说青梅,太后一开始印象还不错,温温柔柔的,就是对她柔弱的迎风流泪的毛病不太喜欢,后来瑞诚当了皇帝,她这毛病不药而愈了。这说明什么,以前是装的呗。人的心态很是奇怪,要是还当妃子,或者太妃,太后或许还没这么直白,说不定还能体谅体谅后宫生存不易,但是现在当了太后,宫里又是她最大,自然是对青梅的好感又降了一降。 再加上青梅和元春走的进,元春是谁? 她从进宫开始就没干过什么好事么,给先太子献殷勤,要不是先帝下旨,太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去瑞诚的后院的,后来瑞诚又隐隐约约提到几个蛀虫,元春所在的荣国府俨然在列,能跟这样一个人走的进,想必青梅也不是多么好的。 太后洗了手,又喝了两口上进的参茶,道:“你去嘱咐一声,让她们两个晚上别喝汤羹,小心明早儿脸肿腿肿。” 翊坤宫里,刘贵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听得人慎得慌,再加上嬷嬷出来回报道:“贵人小主年纪大了,怕是不那么好生。”抱琴不由得有点紧张。 不过淑兰看了她这副样子笑了笑,安慰道:“宫里人回话都是这样,尤其是女人生孩子,三分凶险恨不得说到七分,让你心里先有了准备,后面也不会太怪罪于她们。” 抱琴稍稍安定,想着确实是这个理,珍丽今年二十七八,还是体力的巅峰期呢,想必是能生下来的。 随着珍丽的声音由高转低,端出来的水也从清水便成了带点粉红色的血水,这是正式开始生了。 两人坐了一个下午又加一个晚上,已经是困的半点着头要睡了。抱琴迷迷糊糊中突然被珍丽一声高亢的叫声惊醒,刚从椅子上坐起来,就见嬷嬷喜气洋洋出来道:“回禀娘娘,小主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均安。” 淑兰精神一震,问:“什么时候了?” “寅时三刻。” “嗯,差不多都快起了。”淑兰一阵吩咐,“你去养心殿找小洪子,说刘贵人生了个儿子;等产房收拾好了,叫太医过来开药。抱琴,你跟我去太后宫里报信。” 早上五点多,太阳才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空气里还有点寒气没散去。抱琴走在淑兰身边,看着才露了小半个脸的太阳,长舒了一口气,道:“总算是过去了。” 淑兰扭头看她很是疑惑,这么好的景色,憋了这么久没说话就这么一句? 抱琴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正色道:“咱们走快点,一夜没睡了,困。” 到了慈宁宫,太后刚起,跟以往的起床时间一样,分毫没被刘贵人和她那会还在肚里的孩子影响分毫,不过听了淑兰回报的消息,太后还是咧开嘴笑了。 “赏!”对于不怎么相关的人,太后只用说这么一句就够了,至于赏什么就是她宫里的大宫女该操心的了。 问了问二皇子和刘贵人的身体,太后突然严肃的跟淑兰说:“刘贵人身份不够,这孩子我打算抱过来养了,你先别说出去,等到她身子好点,孩子百天之后再说。” 淑兰点头,太后又看向抱琴,抱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严肃正经的气氛一下被破坏掉了,太后自己也乐了,道:“行了,我知道你也不会说出去的,都回去睡吧。” 抱琴从太后宫里出来就迷糊了,要不是两个宫女拉着她,都能走到墙上去。回到启祥宫,连脸都是别人给擦的,她直接倒上床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下午才醒,只听见外面声音嘈杂,很多人的样子。荣喜在一边站着,道:“娘娘,后殿的柳常在有孕了……” 这是好事啊,抱琴看看荣喜脸上不怎么好看道:“怎么,胎不好了?” 荣喜摇了摇头,道:“柳常在说要搬出去,吴妃也在,说要带她去回太后娘娘。” 这次不抽眼皮了,脑袋抽抽着疼了。抱琴一下掀开被子坐起,“叫水洗漱,我出去看看。” 宫女端了水来,又有嬷嬷上来给梳头,荣喜则站在一边继续道:“今儿早上请平安脉,太医就诊出来了,我想着小主还睡着,下午说也是一样。不过消息传的快,中午吴妃娘娘就来了,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下午柳常在就说要搬出去住……”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了,抱琴自问没做过什么招惹柳常在的事情,也没让人天天来请安,无非就是带她出门晚了点,这也不至于就要搬出去啊?问题还是出在那个孩子身上。 吴妃又跟她说了什么? 要迁宫这可是大事,柳常在又有身孕。抱琴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柳常在进宫之后这两三个月的动作,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要知道柳常在从选秀开始,身上就隐隐刻上了抱琴两个字,这明白是反水的行为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而且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 太后和淑兰不会为了这个给她脸色看,她五天里至少三天都在太后宫里,伺候太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还有淑兰,她俩的友谊是从淑兰怀上大皇子开始的,也不会为了一个一月只能见两三次的常在闹翻。 那皇帝呢?就更不可能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能得到全天下女人的男人身上本来就是找死的行为,更何况皇帝本来就不是个留恋于后宫的人。 抱琴越想越觉得蹊跷的很。 嬷嬷还在梳头,安婕又进来,见到抱琴醒了脸上一喜,道:“小主可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柳常在就要跟着吴妃去慈宁宫了。” 听了这话抱琴动作反而慢了下来,她伸手挡住要往她脸上擦粉的宫女,亲自选了白色的细粉往本来应该上阴影的地方擦去,造成了个脸肿的假象,又把方才梳好的头揉松了一些。 按住两个宫女,直到宫外嘈杂的声音褪去,这才道:“你们两个跟我去慈宁宫。” ☆、第062章 除了启祥宫,抱琴的脚步加快了,等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已经有点喘气了。太后见了她没说什么,倒是良倩挥挥手,示意她悄悄进来便是。 第64节 慈宁宫里人不多,太后、皇后,还有就是出事的柳常在和吴妃了。俩人都在太后面前跪着,柳常在低着头,吴妃则是头扬得高高的,得意的样子好像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了。 抱琴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孩子的事情,吴妃想要个孩子。名下的孩子越多,她的势力就越大,不过柳常在怎么也不想想,吴妃才在御花园里找了不痛快,真要把孩子给她养,如何能养的好。尤其是孩子的心智成长,抱琴虽然不觉得自己一定能教好,但是吴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难道要相互养成么?除了吃穿不愁,还能指望她什么。 “娘娘明鉴。”吴妃见抱琴进来,越发的欢欣鼓舞了,“和嫔事务繁忙,柳常在好好一个人,进了宫都三个月了才出门,这都把人闷坏了。现在更是有了身孕,整日窝在屋里可不成,要是搬去我的承乾宫,离御花园也近些,每日我们两个去逛逛,对大人好,对龙子也好。” 表面上是这样,不过吴妃得了消息去找柳常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吴妃屏退左右,说话可谓一针见血,刀刀割肉。“你想好了,你现在只是常在,就算皇帝怜悯,生了儿子不过升到贵人,还是不能自己养儿子。我都打听过了,皇帝一月不过来你这儿一次,两次都算多的,这么看来,能不能升贵人还两说呢。”吴妃看着柳常在有点苍白的脸色,心里厌恶极了,这才三个月就有身孕了,她这肚子怎么长的! 吴妃又摸摸自己的肚子,道:“我已经是妃了,你搬去我宫里,我也不会亏待你,我的份例是宫里除了太后皇后以外最多的,如何养不好孩子。”柳常在飞快的抬了抬头,吴妃觉得要加吧劲儿,“要是个儿子,我许你三天来看一次,要是个女儿,更是可以天天见面。” “你这人怎么这样!”柳常在半天没说话,吴妃有点着急了,她这是趁着抱琴睡着还没醒的功夫过来,要是等着她第一个带着柳常在去见了太后,可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你想好了,和嫔就算现在受宠,但是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她都多大了,她爹妈都还是下人出身,据说连字都不识一个!”这消息是元春告诉她的,说抱琴比她大三岁,今年都二十一了,她家里不仅仅是爹妈不识字,她哥哥也就能写个名字而已。 “你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如何能教给这样一个人养!她出身低贱,你就放得下心。宫中常说子以母贵,你的儿子要被个丫鬟养大,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柳常在脸色更白了,抬头又低头,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不敢出声。 “我跟你说,这都是常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先帝宫里也有,有了孩子可不得为自己打算么。你不用害怕,只要顺着我的意思往下说就是了。”吴妃方才一顿慷慨陈词,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有点儿热了,拿手掌扇了扇风,她贴身的宫女立刻拿了手帕出来。 柳常在声音小极了,吴妃凑近了才听见是什么御花园和不敢开口之类的。“咳,御花园里又不是针对你,要是你和凌常在换个位置也是一样的。你只要跟着我去太后宫里就行,就抓住一点,和嫔三个月才让你出门就行,旁的也别多说。” 柳常在轻微的点了点头,问:“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就走。”吴妃眼睛一亮,道:“我们趁她睡着了去,只要能说动了太后点头,再怎么她都无力回天。” 视线转回太后宫里,吴妃说着说着又开始激动了,小脸红扑扑的,“柳常在跟我差不多年纪,平常也能聊到一块去,太后娘娘,你就让她搬我宫里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再引一个孙子出来呢。” 太后咳嗽了两声,觉得要引孙子那也是抱琴引来的,没见第一个有孕的是她宫里的人么,不过她怎么还没动静?太后悄悄打量了坐在下首的抱琴,脸肿着,头发还没梳好,可见是急急忙忙就赶来了。 “你们两个先起来。”太后扭头看了良倩一眼,立刻有四个宫女上前去把两人扶了起来,柳常在依旧白着脸不肯声,吴妃看看了她,道:“你说句话,方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在太后娘娘面前不用隐瞒,娘娘最和善了,一心都是为了我们好。” 柳常在有点惊慌的抬头飞快扫了一圈,道:“太后娘娘……” 太后皱了皱眉头,皇后略有担心的看了抱琴一眼,抱琴也觉察出不对了。这是装的吧,早先还没入宫的时候就敢跟人打架,进了太后宫里还敢抢答,没理由现在成受气包了。只听说话怀孕傻三年的,从来没听说过怀孕连性格都变了。 众人屏息静气,就等着她下一句话了。 “早上太医来诊脉,说我有了身孕。我想着和嫔姐姐昨儿一夜没睡,便想着下午再告诉她。谁知下午姐姐还没醒,吴妃娘娘就来了……” 听到这儿,吴妃已然察觉不妙了,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娘娘,跟谁亲近还用说么。 “娘娘说要养我的孩子,说我生下龙子也不过是个贵人,还是趁早找个依靠的好。”柳常在声音越来越大,“从我进宫开始,姐姐就对我很好,虽然没什么空闲带我出去,但是日日饭食都精致的很,也不拿架子,我在启祥宫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姐姐心善,孩子我自然愿意让姐姐养。”柳常在摸着肚子,只是笑容有点凄惨。 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哀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抱琴,你领着柳常在回宫。皇后,你好好跟吴妃讲讲什么叫宫规,还有冷宫是干什么用的!” 太后声音严厉,吴妃连反驳也不敢,只能恶狠狠的拿余光一个个瞪回去:等我……,必让你们好看! 抱琴带了柳常在回去,见她脸色苍白便叫了轿子,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没说什么话,进了启祥宫的宫门,柳常在才小声叫了一声:“姐姐……” 抱琴很难说自己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总之她定着脸道:“看你脸白的,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晚上想吃什么?这会时间还充裕,还能要几个菜。” 柳常在微笑,点头嗯了一声。 这边柳常在吃了进宫以来规格最高的一顿饭,桌上八个菜是常在的份例,还有四个加菜是因为有了身孕,就这十二个菜没有一个不和她的胃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盘(冬瓜)香菜汤。柳常在对香菜有一种特殊的爱好,她吃不了香菜,但是喜欢和香菜煮的水,今儿这盘汤里冬瓜几乎没味,把香菜的味道全衬托出来了。柳常在喝了两碗,才依依不舍的叫人端下去了。 唉~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柳常在吃撑了,吴妃可一口没吃。被皇后训话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坤宁宫里小书房的鞭子又挂起来了。虽然皇后顾忌着刀剑无眼什么的,害怕伤着翀虓,利器都没摆出来,但是仅仅这个就挺吓人的了,谁家女孩子家家是伴着鞭子长大的。 就算有那么两条鞭子,不是粉色就是红色,上面还有蝴蝶结,哪像皇后这个,黑黢黢金亮亮的,怪吓人的。 “那个,”淑兰顺着吴妃的眼神看过去,“你倒挺识货的,这鞭子是我哥哥送的,拿蟒蛇皮做的,夏冷冬更冷,还能驱蚊虫,你要试试么。和嫔挺喜欢的,问我要了好几次了。” 吴妃一哆嗦,腿就软了,“娘娘我不敢了!” 淑兰笑了笑,道:“高嬷嬷,你给她再讲一遍宫规。” 吴妃受了惊吓,很是消停了一阵子,现在宫里的关注点基本全集中在了刘贵人才生下的那个儿子身上。 皇后虽然下旨,说满月之前不让宫妃去打扰她们,但是架不住宫里现在就两个孩子,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吴妃自己退出了排队名单,和嫔有了柳常在的孩子,皇后没闲工夫算计,剩下的就只有四个嫔了。两个新进的嫔因为一批进宫的吴妃出了状况,恨不得待在屋里不出门,那就只剩下青梅和元春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她俩手里了。 于是二皇子刚刚满月解禁那一天,两人就带着贺礼上门了。 董青梅想着财力她是拼不过元春的,那就只能换个法子了。这一个月,她亲自动手,再加上两个宫女,给二皇子从头到脚做了十几身衣服,用的还都是好料子,足足够他穿个半年了。这份心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青梅捏捏有点酸疼的手腕,心想:我这可是实打实的付出,怎么找也比那个只知道送银子的家伙强一些吧。 青梅想的确实不错,国公府家里的小姐走的是精品路线,要是让她给孩子做衣服,那出来的就是工艺品了,一个月做不了一件,成品能让全后宫的人把眼珠子都掉下来,当然双面绣、钉珠镂空花纹什么的,自然是穿不了了,硌得慌。 她这种手艺,也只能做做荷包了,可惜皇帝嫌她做的太娘,皇后身上的荷包是抱琴的手艺,所以元春除了她惯常拿出手的金银等物,还真带了一件不怎么实用的小肚兜过去。 抱琴送的是寻常东西,外加点心一盘,皇后也另有赏赐。吴妃虽然没出门,但也差了宫女来送了东西。 因为是第一天,大家略坐坐就都告辞了。 晚上,珍丽坐在床上吃光了点心,又一件件的拿了青梅送的小衣裳出来,半响就要淌眼泪下来。 “小主快别这样。”珍丽的宫女乐儿道:“虽说出了月子,小主也得顾念着身体。” 珍丽默默坐在床上,床边躺着她才一个月大,但是已经白嫩嫩的小包子,“这孩子,我是留不住了。” 为了这孩子,青梅是每天都来,比谁都勤快,有时候也能动动手,比如换个尿布擦个嘴什么的。当初一心想要养孩子的心虽然没变,但是心里确实平和许多,这孩子可爱的很,总想着要是真能得了这孩子,必须得对他好。 这样一来二去,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起来,有一天给二皇子换了尿布之后顺便去了珍丽的房间里洗脸,正擦粉呢,珍丽道:“姐姐的心思我也知道一二,这孩子怕是不能如姐姐的愿了。” 青梅有点呆住了,手上动作慢了半拍,她这两天跟珍丽默契渐深,总是能在照顾孩子的间隙相视一笑,还以为将来能在太后面前得两句好话,这样她养孩子的机会也能大了许多,却没想…… 青梅正想问些什么,却见珍丽眼泪掉下来了。“这孩子,我想着太后要抱去养了。”珍丽抬头,直视着青梅的眼睛,道:“我现在是贵人,只上一步就能养自己养孩子了,但是孩子生下来的那天没有旨意,洗三也没有,满月就更加不用提了。” “所以这孩子我自己是养不了了。” 青梅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她潜意识里也这么想过,今天被珍丽直直白白的说出来却觉得有点儿伤感,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太后在宫里最看重的就是和嫔了,不过她宫里已经有个怀孕的了,出身也比我好,太后不会将我的孩子给她的。今年的进宫的年纪都太轻,也入不了太后的眼。” 听到这儿,青梅急急道:“那还有我和贾嫔呢。” 珍丽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像,你看皇后娘娘可有露出什么口风来,太后娘娘也没说什么,甚至和嫔每次过来也都是说这孩子长的好。那么这孩子的去处只怕在他还没出来之前就定了。” “这样算来,就只有太后宫里了。现在快两个月了,等到百天的时候,我的孩子……” 青梅点头又摇头,觉得她多半是猜的,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珍丽又道:“姐姐,我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这是保不准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 青梅仔细看了看珍丽的脸,原本以为是照顾孩子累得憔悴,现在想想,竟是为了孩子的去处操心么。“你也别太担心,要是真能进了太后宫里,倒比我们这些人养要好上太多了。” 珍丽眼睛闭上又睁开,“是啊,能给太后养……”我一个贵人,怕是一年到头就只能见上三五回了。 青梅有点魂不守舍的回了宫里,庆幸自己是个嫔,将来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心里又提珍丽惋惜,顶着两个黑眼圈,第二天还是去了珍丽宫里。“这是我宫里上好的棉布和丝绸了,要是真像你说的……多做几件衣裳吧。” ☆、第063章 抱琴对她宫里有身孕的柳常在是喜忧参半,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先去太后宫里求了个嬷嬷,“太后娘娘,我也是没生过孩子的,照顾饮食虽有皇后先前那一胎,也算有点儿经验,不过这么从头看到尾,娘娘还是指派个人给我,别让我一天到晚瞎忙活啦。” 太后笑笑答应了,回头就派了个姓丁的嬷嬷给了柳常在。经过吴妃这一出戏,抱琴心里也起了点警惕,虽然她没什么坏心,又是日日去太后宫里了,但是万一将来有人利用起来了,这也是黑历史。于是隔个两天,她就去看看柳常在,时不时也派自己宫里的宫女去问候下饮食什么的,总之是要多多关照。 还有太医的问题,抱琴这两年没怎么生过病,无非就是五天一次的平安脉而已,就柳常在怀孕这件事,头几次太医来她也跟着旁边从头看到尾,又去太后宫里详细请教了相关人士。没办法,受不靠谱的影视剧影响太多,总怕太医做手脚。特别是上回吴妃知道消息的速度,让她心里起了警惕,宫女太监和太医,总有一个巴巴的递了消息过去,不然人如何来的这么快。 不过看了这两次,觉得太医就算走漏风声,但是做手脚的余地不大,首先每次都是三个太医来诊脉,都是年纪大的,旁边一堆宫女太监看着,三个方子开出来还要核对,交给专门负责妇科的院判斟酌备案,如果这三个方子差太多,来诊脉的太医就要增加到五个了。 下来就是抓药了,抓药有专门的医官,比如太医开了五福药,最后抓出来的是六副,随机封存一份,保管一年,保管也是有专门的人,双人双锁,做手脚的余地也少。 最后药是送到宫里熬的,宫里看的更严,药渣子也是要送出去按着方子再对一遍的。看了这么严格的管理程序,抱琴望天,大概能下进去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唾沫和地上的灰了,没事,反正中药材里土也不少,多加几层纱布滤滤就成。 太后看见她这份谨慎劲儿,笑道:“真是不一样了,给自己养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抱琴一扭头,“哪有,这是给陛下养孩子。”她现在是找出规律了,只要凡事往陛下身上一推,那一准错不了。 不过这次太后叹了口气,道:“瑞诚每月去你宫里三四次,光见撒种子了,果子呢?” 好吧,这是古代尺度的被调戏,抱琴脸一红,道:“太后娘娘……”哪儿当人妈说这个的?而且我能说他种子质量不高么,这么多嫔妃,到现在才几个。 淑兰在旁边看着只是笑,等笑够了才道:“我当初也是两年多才有的,不着急。要是等翀虓再大一点,倒时候就是我照顾你啦。” 太后看着她们两个关系和蔼,也很是满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淑兰拉着抱琴一快从慈宁宫里出来,道:“去我宫里商量点儿事,二皇子没几天就百天了,等搬到太后宫里就得凑足四十个下人了,你来给我参详参详。” 抱琴有点惊讶,下意识就问了句:“柳常在肚子里那个也是这般标准?你宫里大看不出来,慈宁宫也空的很,不过启祥宫里哪里住的下四十个人哪,就算有一半是太监不住宫里,地方也不够啊。” 淑兰失笑,“你就操心这个,没看出点别的来?那个柳常在看着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抱琴突然有点沮丧,道:“我知道,她那一手,事先也没跟我通过气儿,虽然坑了吴妃,但是隐隐也有把我拉进去的架势,但凡有人多推一把,或者太后娘娘多想一步:她这话是谁教的,立马就到我头上了。就算我没出面,也能落个结党营私的名声。” “结党营私是这么用的么?”淑兰笑了笑,又说:“还不算太笨。你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她就是一心向着你呢。”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平常该做的别落下,省得落人话柄,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又来点事儿了。”淑兰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 “我明白的。”抱琴回答道:“你看我进宫也这些年了,什么时候被人抓过把柄。放心吧,而且她去找谁告状呢,太后她轻易见不到,要是找你告状,你会向着她么?” 淑兰只是笑着不说话。 两人喝着茶吃着点心,抱琴又说:“而且吴妃知道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对这个,淑兰倒是不以为然,“她父亲是吏部的,祖母是当年国公爷嫡出的大闺女,总是有那么点关系的。她又在妃位上,宫里人可不得给点方便么。” “这倒也是,不过消息传的这么快,总让人有点不舒服。”抱琴咬了口点心,说:“横竖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宫规又严,确实没什么损失。”说到这儿,嬷嬷抱着大皇子出来了,抱着大皇子不撒手,抱琴道:“这小脸可真嫩,只是陛下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翀虓,当时见到我都愣住了,没一个认识的。” 在乾清宫里的瑞诚打了个喷嚏,跟在一边的忠永立刻上前轻声问道:“陛下可是冷了?添些衣服可好?” 瑞诚摆摆手,忠永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会试已经考完了,试卷也改的差不多了,瑞诚桌面上摆的就是录取的,能参加殿试的两百多号人,按说这还没到殿试,皇帝看卷子看的挺没道理的,不过瑞诚从上台以来就恨不得立刻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各个方面抓的极其严格,于是这卷子,在放榜以前他还要再看看。 而且这里面还有个真正的天子门生呢,总得看看他考了多少名吧,小宝用来考试的材料还是他早先用过的书,皇帝好奇的很,还有点微妙的代入感,甚至在考试考完了之后还连着催了好几次,“卷子还没改好?” 不好不坏,瑞诚翻到一百四十多名的时候看到了梁叔保的名字,点了点头:嗯,不错,才读了三五年书就有这成绩了,可见是个刻苦的。 要说他这个名次,改卷子的官员们也是斟酌了好久,给低了皇帝不乐意,给高了,拜托,他才几岁,让那些白发苍苍拄着拐棍的举人们情何以堪。 没错,虽然卷子是拿纸糊了姓名的,但是那只是对外的说法,对内么。首先师从何家单单从字迹上就能看出来,大儒就那么几个,字迹都认得,官员的字迹也都眼熟,不会误伤到自己人的;二来就是文章的风格了,这个也是有迹可循的。改卷子说到底也是肥缺,还有补助拿,所以这些朝廷命官一个个都是门清,先把字迹相熟的挑出来,文章眼熟的也挑出来,当然还是有所谓的寒门学子入选的,只不过寒门学子好多都是野路子出身,资源和见识方面自然是比正经太学里出来的要差上一些。 “这字儿可真眼熟。”一名翰林院的院士道。 “拿来我看看。”负责监察改卷的内阁学士张大人缕着胡须道,他面前还放着杯清茶,桌子左边已经放了不少入围的试卷,这次是恩科,不用选太多,三百名截止。当然也还是要把卷子都看一遍的,然后再在尖子里挑拔高的。 不过这份卷子递到手上,他差点把茶杯推翻,可不眼熟么,批折子的就是这个字迹!陛下微服去参加考试了?没听在宫里当侍卫的大侄子说过啊,而且会试一考就是三场,每场三天,陛下可从没缺过三天一次的早朝啊。 吸了两口气平静一下,又把茶杯挪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张大人又仔细看了看卷子,笔力不足,没陛下的字锋利,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65节 “拿东西来,把这糊名字的纸去了。”张大人略略放心,又吩咐道:“咱看看他的出身。”能跟陛下写一样的字儿可不容易,能拿陛下的字当字帖用的,可不得是有盛宠的么。 好么,白纸一去,眼睛又要掉下来了。这位梁叔保的出身写着“广和宫”,潜龙府邸啊,怪不得能拿陛下的字儿当字帖用,这文章做的也略略带有陛下的风格。 众人围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有点儿为难了。这摆明了是来占名额的,只说单单天子门生这四个字,就算不参加科考,做个知州是没问题的,差一点从知县开始也行。这位来参加科举…… “宫里有个在乾清宫当侍卫的梁大福,据说家里有个弟弟今年参加科举,小名叫小宝。”张大人回忆片刻,隐隐记得侄子提过一句。 “那梁大福还有个在宫里当嫔的妹妹。”这是跟内务府有点关系的学士说的,“据说还管着宫女。” “不能低了。” “也不能高了。” 两下折中,选个中间数刚刚好。 方才发现这卷子的翰林院院士道:“看完了卷子还我,我要写评语。” 众人怒目,好容易有这么一次露脸的机会! 于是瑞诚再往后翻到最后一页,就看见卷子上的几句评语: 字体刚劲有力,多加练习必有所成! 文章紧凑! 观点鲜明! 可造之材! 瑞诚笑了笑,道:“忠永,去拿朕新写的扇子去,给这位……”瑞诚又看了看评语后面的属名,“给改卷子的诸位官员一人一份。” 瑞诚高兴极了,想着他要是能参加科举,想必名次要比梁叔保高上许多,要不晚上去抱琴宫里跟她说说?今儿虽然没有山药枣泥糕,不过她新进上的那个什么汤也不错的样子。 张大人晚上回家,收到陛下赏赐的扇子,还专门去了弟弟小张大人府上,兄弟两个喝着小酒聊起天来,说了没两句,在宫里当差的大侄子也回来了。 张大人眯着眼睛喝酒,道:“跟宫里的梁侍卫走近些,也别起冲突,他弟弟这次会试过了。” 张侍卫点头,“大伯放心,我又不是傻的。在宫里,只要梁侍卫当差,凤彩门里时不时就有太监送点心茶水出来,凤彩门进去就是内宫了,瞎子都知道他得宠了。” 张大人拿扇子敲了敲大侄子的脑袋,“好好说话!”看到大侄子不甘的眼神,又说:“这可是御赐之物,今儿才得的。” 小张大人做的是御史的职位,张大人又提点道:“他们一家子虽然出身不太好,不过你也别太较真儿了。” 小张大人也是一个白眼,“你还当是前两年么,我都吃过一次亏了,你也讲了不止一两遍了。这种出身,可以当成自我奋斗的典型教材的,不过关键还是看陛下的心情。” 张大人一把将扇面抖开,扇了两扇,觉得分外的凉快,又顺着弟弟的意思往下道:“宫里的娘娘出身虽然低,不过她爹都死了,死者为大,现在当家的可是她做了御前侍卫的哥哥,还有个马上就要青云直上的弟弟。” “要是谁借着这个翻旧账,可真是往陛下脸上抽了。”小张大人赞叹道:“等过两年都站稳脚跟,又是陛下的一大助力了。” “可不是,像这种家里没亲没顾完全没根基的,可不得紧紧跟着陛下么。”张大人说完自觉有点过分,瞪了大侄子一眼,“出去别乱说话!” 张大侄子闷了一杯酒,道:“我知道的可比大伯跟父亲多多了,据梁大福说,他弟弟梁叔保的名字是陛下亲自取的。”兴许是有点累,酒分外的上头,张大侄子红着脸憨憨一笑,道:“我嘴严吧,都憋了两个多月了,谁都没给说。” 张大人没忍住又敲了他一下。 小张大人的表情有点惨不忍睹,“没错,这就是我儿子!” ☆、第064章 晚上瑞诚去了抱琴宫里,先到后殿看了看已经有了身子的柳常在,在柳常在没忍住呕了两声之后,快步走了出来,在后院里吸了吸新鲜空气,觉得自己身上的味儿散了,这才到了抱琴屋里。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天气热,抱琴叫的也多是拿香油调的凉拌菜,清脆爽口。 瑞诚吃了没两筷子,很是欣慰道:“小宝这次考的不错。” 这种养儿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抱琴笑笑,“那是陛下教的好。”算算皇帝和她家弟弟的年龄差,要是皇帝努把力,说不定还真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食不言寝不语,皇帝还沉溺在代入感中不可自拔,夹了两筷子切的快跟头发一样细黄瓜丝之后,没忍住,又道:“考官的评语也不错,小宝挺努力的。” 那是我家里的基因好,想归想,话是不能这么说的。“早先在家里只能说是略略识两个字,都是到了陛下哪儿才学的。陛下真是……”然后配上个浓浓的亮晶晶的崇拜的眼神,瑞诚满意极了。 二皇子是四月十一生的,到七月二十一刚好满百天。 百天办的不怎么隆重,一来他生母的分位有限,二来,大皇子百天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宴会取消了,大皇子还是皇后生的呢,所以后面的都不能越过他去,也许只能等到皇后生第二个儿子才能打破这个潜在的规矩。 太后皇后还有皇帝,再加上宫里几个嫔妃,凑在太后的慈宁宫吃了顿饭,二皇子被红彤彤一个包裹包着,在侧殿躺在奶妈的怀里也吃了一顿。 这顿饭可不怎么舒心,因为还没吃饭前太后就说了,“二皇子我抱过来养了。”一句解释都没有。 抱琴看看珍丽瞬时灰败下去的脸,还有位分在嫔以下的两个常在休戚与共的表情,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孩子是交给婆婆带了,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觉得好不了了。 柳常在的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腰身早就放宽,走路还挺着肚子,甭管胎儿长多大,她肚子是已经能看出来了。抱琴看着她微笑着摸着肚子,虽然同情的很,但是还是得守着宫规,得按照规矩办事,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太后设宴,桌上一百零八道菜,宫女刚把一小块鱼放在常嫔的碗里,她就呕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太后眼睛一亮,“可是有了?前两天的平安脉没诊出来?”当下放下筷子,急急忙忙派人去叫太医了,又喊了宫女将常嫔扶到隔壁的侧殿里躺下。 这可是跟刘贵人结仇了,好好一个百天宴席又出了第二个主角,还搅得大家都吃不成饭,但是没办法,太后关心,众人还都得陪着,顿时一桌人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瑞诚最不耐烦有人吃饭的时候呕了,光是声音也不行,当下脸色一变,跟太后说还有朝政处理,太后心思不在这个上面,答应了一声,瑞诚就走了。 抱琴跟在淑兰后面,到了侧殿,不过临出门的时候看见刘贵人左右往往,见没人理她,先闪到了二皇子所在的屋里。 太后叫人,人来的自然是快的。屏风刚竖起来,抱琴坐下喝了两口茶,太医就背着小箱子进来了。常嫔躺在床上,手腕上搭着块丝巾,太医的手刚放上去,太后急忙就问:“可是有身子了,刚闻到鱼味还吐了呢。” 太医侧身表示恭敬,道:“会太后的话,这还不是很显,待臣仔细号脉。” 屋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抱琴数着大概过了七八息,太医收了手,道:“恭喜太后,小主确实有了身孕,不过月份还浅,脉相若有似无。” 太后笑着连开了花,一直说赏。 咳,方才那块鱼还是常嫔自己要的呢,不然宫女如何敢夹菜,而且这也太巧合了。抱琴估摸着她多半是为了找个能当着太后面前诊脉的机会,主要还是为了讨好太后。 正想着,抱琴余光看见刘贵人侧身抹着眼泪进来了,董嫔见状往她身前一挡,也没人注意到她。 宴席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抱琴跟着淑兰出了慈宁宫,听见淑兰郑重其事的说:“我知道你有法子,但是你必须得有个孩子了,亲生的。” 抱琴愣了一愣,有点被拆穿的尴尬,最后只能叹口气道:“我知道了,也不是立刻就能有的。” 淑兰难得的没了笑脸,也没邀她去坐坐,两人就在第一个路口分手了。 瑞诚回到乾清宫里,从桌子下面的秘密抽屉拿了一张纸出来,看着他刚登记时写的计划,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差人去叫了小宝。 “这次殿试你不用参加了。”瑞诚定睛看着他,语气严肃,“我另有一件差事派给你。” 小宝头也不抬,跪在地上道:“愿听陛下差遣。” 这话就说的瑞诚心里了,参加了殿试就是名正言顺的科举出身了,小宝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放弃了这个机会,虽然说三年之后还能再考,不过有了机会谁不是抓的牢牢的呢。 “趁着这次殿试,我要你去江南。”瑞诚走下龙椅,到了小宝身边,亲自将人拉了起来,道:“江南甄家欺上瞒下,图谋不轨,与义忠亲王交往甚密,立即抄家,财产充公。” 小宝眼皮子跳了跳,这事没他参与的余地啊,他还是一身白丁呢。 “朕特地叫人留了一手,漏了点风声,抄家慢慢的来。”瑞诚说到自己的计划,越发的兴奋,“你年纪小,也没人认得你,你偷偷去江南,朕给你派几个侍卫,你去看看甄家去向谁家求救。” “还有。”瑞诚的声音越发的小了,“朕的密探说林如海身形枯瘦,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但是他的折子上却半点看不出来。你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林家的姑娘已经回了江南了。臣……有时会找从前的玩伴,就是贾宝玉的另一个书童茗烟没事聊两句,据说林姑娘已经走了两三个月了。” 瑞诚眼中精光一闪,“好!好!他们瞒得倒紧!”不过眼光一转,瑞诚立刻明白了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林如海死了,财产充公七成,只有三成能留给他的闺女,他这是打算把全部家产留给女儿! “你立刻启程去江南!” “是!”小宝斩钉截铁道,片刻又加了一句,“臣想着侍卫也不能带,侍卫身形气质都与旁人相差太多,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不如臣扮作个商户,只带家里几个仆人下江南如何?” “好!” ☆、第065章 小宝去江南的消息没两天抱琴就知道了,而且还不是通过梁大福递进来的消息。梁大福只说小宝出门办事了,抱琴听了一耳朵就算过去了。 倒是瑞诚有一天无意之中说漏嘴了,“天气炎热,江南又是暑湿难耐,不止小宝一人在外过的好不好。”话说完瑞诚也明白走漏风声了,若无其事的关注了好久,见抱琴手里举着书,像是没没听到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去江南?江南有什么,甄家,林家,还有贾家的老窝,所谓的四大家族的发源地。这么说,皇帝打算动手了。抱琴嘴角微微上翘,那她也可以加码去刺激元春了。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瑞诚过了两天又提起了,至于为什么跑到抱琴这儿来说,这个心态就有点复杂了。 皇帝的朝臣和密探说的都是大事,就像是对待护官符,官员说的就是:“奢侈成风,败坏朝纲,其罪当诛之类的。”但是皇帝心里也是有点八卦心理的,比如什么叫做“白玉为堂金作马”,还有贾府里两个王家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在白玉床上睡过觉等等。 再加上小宝担当的还是密探的角色,瑞诚还是有点担心的。 这些问题大概也就只能跟抱琴聊聊了,当然起始的话题还是从小宝开始,比如说小宝挺聪明的,知道侍卫身形跟别人都不一样,很容易露破绽什么的,然后瑞诚就适当表现了他的担心,“也不知道小宝扮富家子弟扮的像不像?” 抱琴适当的笑了笑,“怎么不像?早先贾府里大房的儿子,二房的儿子,还有东府里那两个,小宝都见过,再说还有个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呢,小宝可是给他当了快有一年的书童的。” “哦?”瑞诚的好奇有点刻意,眼睛还睁的有点儿大,不过抱琴忽略了。“先说荣府的,大房的儿子基本都是冷笑着斜眼看人,对下人更是板着一张脸,咬字慢慢的,一句话只说一半,就等着下人猜不对之后踢一脚。二房的嘛……”抱琴想了想已经死了的贾珠,还是算了,“就说衔玉而生的宝玉,喜欢漂亮的丫鬟抱着,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 瑞诚脸色变了一变,不满从“衔玉而生”过渡到了“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 “我出来的时候他才五六岁,也不知道这两年改好了没有。” 瑞诚放心了,才五岁,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不过这话听着真心塞。 “府上的大小姐您也见了。放心吧陛下,扮纨绔子弟,小宝有的是榜样。”抱琴这话让瑞诚对小宝是放心了,但是对他宫里的元春又开始担心了。 因为上月抱琴进上的银子几乎是原先的两倍了,吴妃和贾嫔两个进入到一种不合理的恶性竞争中,再加上一个周嫔,几乎是见人就撒银子,要不是这事儿是瑞诚默许的,他真要以为她们要密谋什么了。 这种花法,一年三五万两都算少的,要照这样算来,她们家里要是没个百十来万,还真不够这几个嫔妃撒银子的。瑞诚不知怎么的想起宫里一年的花费,突然觉得她们三个也挺不容易的。 再怎么把话题引回去呢?“听说东府有个不错的园子?” 抱琴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陛下连这个也知道?我就去过两次,咳,真是不错。”可惜里面的湖已经被填了,抱琴笑眯眯的又点了点头,“陛下对贾嫔可真是了解。贾府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可惜我生的晚,听我妈说,早年的大小姐出嫁的时候,真是十里红妆,不过后来姑爷每年回的年礼也是不少。” 说到这个,抱琴有点兴奋,“这么大的珠子。”抱琴拿手一比划,“一下就送来十几颗。” 要是一直待在宫里,瑞诚对这些东西的价格可能不怎么了解,但是他曾经出宫开府过,听抱琴将贾府里的好东西一样样的数过去,瑞诚心里的决心越发的坚定了。 话说的这儿,就不用怎么费心了,瑞诚稍加引导,抱琴又说到了贾府收的年礼,来往的人家,呵呵,罪证齐全了。 下面不用听了,瑞诚突然将人揽过,道:“和嫔嘴上的胭脂可有人尝过?” 抱琴及时打住,憋气用力脸红,半低着头,一手拉着瑞诚地方放的不怎么合适的手,随着他倒进了床里。 剩下的事儿就不用她操心了,等小宝回来就是,不过去江南一趟来回怎么也得三四个月,等他回来都快要过年了。 二皇子搬进了太后宫里,抱琴几乎次次都能看见,不过太后的精神倒不像早先那么好了。本来人年纪就到了,再加上上回突发的重病,还有小孩子闹得慌,唉…… 第66节 “原先也没觉得孩子这么难带。”太后捏捏额头,“每天吵的我头疼。” 宫里现在就五个孩子,先帝的就占了一大半,虞太妃的一儿一女,还有生在太子逼宫夜的,后来被起名字叫做瑞过的皇帝的九弟。这三个都算是比较好带的,现任皇帝两个,大皇子已经快要两岁了,哭归哭,但是也不会哭整晚,更重要的是淑兰就没让他当着太后的面哭过。 现在就一个二皇子,才百天就被抱到太后宫里,每天不厌其烦的哭。太后跟她的皇帝儿子两个总体上来说是个负责任的人,总得亲眼看了才放心,于是二皇子哭十次,有八次都在太后跟前。 抱琴怀里抱着二皇子,一边颠着一边跟太后说:“二皇子比上回来沉了不少,您宫里都给吃什么了?” 太后乐了:“你昨天才来过。” “太后娘娘这是嫌弃我了?” “他现在就喝奶妈的奶了,你也要尝尝么?”太后连声叫着云容嬷嬷,“快去给和嫔也找两个奶妈,等会让她带回宫里去。” 经过这么一打岔,太后的头不怎么疼了,这头疼一好,困劲儿就上来了。太后起身道:“你们几个好好招呼和嫔,我去歪一会子去,昨儿这小子哭到半夜,真是个催命鬼。” 云容嬷嬷搀着太后走了,良雪跟两个二皇子的嬷嬷陪着抱琴坐着。 没过多久,门外的宫女来报:“董嫔求见。” 她来干嘛?抱琴看了良雪一眼,因为太后睡了,她们两个也不敢做主,也没让董嫔进来。 “她这些日子来的勤。”良雪也凑到二皇子身边,轻声道。 抱琴一挑眉,良雪又道:“不像是来看太后的,倒像是来看二皇子的。” 难道还没死心?想想又觉得不是,根据宫女太监们的回话,董嫔这些日子跟珍丽走的进,她这莫不是来替珍丽看二皇子来了? 抱琴仔细想想了这些天宫女们的回复,宫里的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比如青梅退出了元春和吴妃的联盟,刚有身孕的常嫔每日都会去淑兰那里请安,还有就是周嫔,隐隐一人一派的架势,谁也不理。还有就是青梅宫里的凌常在,每日都会跟着元春和吴妃去逛御花园。 这才几个人,真心热闹。 ☆、第066章 宫里有了两个孕妇,但是她们肚里的孩子都有主儿了,所以大体上还算平静。柳常在的孩子不出意外是抱琴的了,常嫔已经是嫔了,孩子能自己养。而且抱琴能出什么意外,她是除了皇后跟皇帝滚床单次数最多的,也是太后最喜欢的,兄弟两个都有出息,除非她自己脑抽了,或者哪天重病死了。 不过看看她每天来往于慈宁宫、养心殿和坤宁宫,偶尔还能去去乾清宫,步履轻快,小宫女都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就知道她身体好的很,哪儿会有什么意外呢。 柳常在自打上回那次反转事件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了,除了给皇后太后请安,竟连启祥宫的大门都不怎么出了,散步也都在宫殿里,要不是她肚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就要完完全全退出人们的视线了。 常嫔的肚子比柳常在晚那么一两个月,等到冬装上身,她便整天乐呵呵的挺着大肚子出门了。和柳常在不同,她现在是高调示人了,不过这些跟抱琴的关系都不大,她还是五天里有三天待在太后宫里。 剩下的两天么,听瑞诚吐槽。自打上回在她面前稍微透露了那么点跟她相关的“朝廷大事”之后,瑞诚似乎上瘾了。其实皇帝这个职业挺不好当的,压力忒大了。 尤其是瑞诚自诩为一个明君,或者说他一直打算做一个明君,也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所以首先,大臣吵架,嗯,政见不合的时候他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好恶来,还得听人家把话说完。 但是天知道进士出身,还在翰林院修养了那么多年情操的官员们吵起架来是这么的……简直和早年他还是个小皇子的时候,见到父皇的妃子们明里暗里的讽刺一模一样,就差揪头发了。 而且受到稍微有点“暴力倾向”的皇后影响,瑞诚十分想来一句:“朕都忍不下去了,你们撸袖子上吧,打完了没死的那个说了算。” 以上仅存于皇帝的幻想中,事实是这样的: 当户部和工部的尚书为了明年工部的经费吵起来的时候,兵部的尚书也参与进去了,工部的钱多了,他兵部就要少了,但是军饷不能降啊。好吧,道理大家都懂。 户部尚书:今年五省大旱,银子不够。 工部尚书:要造大坝啊造大坝,不然明年洪水了你负责。 兵部尚书:降军费?降军饷?你确定么? 一开始瑞诚听着倒还挺有味道,那个时候几位官员理智尚在,讲话是暗里讽刺,还能引用几句名人名言,得用用脑子才能明白。后来当脾气上来,讲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只能呵呵了。 在瑞诚的咳嗽声都被淹没之后,也只能一个茶杯丢出去了,安静倒是安静了,几位大臣一致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道:“请陛下做主!”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还有点眼泪汪汪的。 “众位爱卿请起。”瑞诚道,人倒是起来了,不过他还得说点什么。“众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意见提的都很中肯。这样,众位回去把明年的计划详细列个折子,朕仔细看看再做决定。” 暂时是了事了,不过瑞诚也知道,大旱了得救灾,减免税金,但是大坝得修,军饷也是不能降的。国库里银子不够使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了,下回还得吵。 也许瑞诚对这笔银子的来源已经有了点想法,不然干嘛要来找抱琴呢。 热热的红茶,配着稍微有点甜的点心,瑞诚很快就松懈下来,捡能说的说了那么几句之后,心情好了许多,道:“国库的银子不够,皇帝的私库还是有银子的,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抱琴静静听着,等到瑞诚不说话了便从后面卧室里抱出个小盒子来,道:“这是这两个月从宫里得的银子。” 瑞诚接到手上有点感慨,听抱琴道:“早先在家里的时候,就老听爹爹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这话瑞诚爱听,似乎没什么事儿是解决不了的了。 抱琴见他脸色越发的好,便又倒了杯茶给他,瑞诚道:“皇帝的私库几代传下来,也够几年的花销了。或者等收成好的时候还能补回去。” 抱琴跟着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太好接话,难道要说去抄贾府,他们府上银子多么,得等皇帝先说出来。 不过瑞诚自己调整过来了,没往国库小空虚这个话题上继续引,赞了两句点心好吃之后,转了个方向问道:“你上回说贾嫔的姑姑出嫁的时候能有五十万两的嫁妆?” 等的就是这个,抱琴笑得分外灿烂,“我妈妈说了,都快把京城一年的首饰买光啦。” 瑞诚若有所思,像是掩饰一般的又换了个话题,“怎么也不听你提起你宫里的柳常在?” 抱琴脸色僵了一僵,要不要转的这么快,我还想说说贾府用来糊窗户用的纱呢。“陛下,”抱琴眼光流转,“柳常在我自会好好照顾,但是陛下今天不是来看我的么?” 瑞诚哈哈笑了两声,“让我好好看看。” 第二天抱琴去了太后宫里,在太后面前一五一十的说了是怎么照顾柳常在的,从她几点起,早上吃的什么,午饭吃的什么,还有点心,汤药什么的,一点都没放过。 太后倒是挺开心,因为抱琴回报的比她派给柳常在的嬷嬷讲的还要细,可见是个细心识大体的。 于是在瑞诚过来抱怨抱琴有点嫉妒心的时候,太后笑着拍了他两下,“她这才是把你放在心上呢。你看看,过来回我的时候是事无巨细,连柳常在吃的东西都记成册子了,早晚几点睡的都知道。我说你啊,去她宫里就好好跟人相处着,没事儿别提别人了。” 瑞诚这才恍然大悟,她这是小别扭了?不过再去抱琴宫里就越发的注意起来,再不提旁人了。 等到冬天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梁大福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贾府死人了,王熙凤和秦可卿,两个前后脚死在一天了。 秦可卿的死因抱琴倒是知道一二,就算死的比较早,那也无非是靠山到了。至于王熙凤……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抱琴这一家子了,这么说,王熙凤跟她爹爹的死有关? 抱琴冷笑几声,幸亏你死的早,不然后面还指不定受什么罪呢?想了一想,她叫了自己宫里的太监过来,道:“你去找贾嫔宫里的夏太监,就跟他说贾嫔家里出事了,剩下就不用多提了。” 太监领命前去,抱琴又算算日子,小宝想必快要回来了。 ☆、第067章 先说元春宫里的夏太监,宫里姓夏的太监,又跟这事儿有关系的一共两个,一个叫夏忠,另一个是夏守忠。夏守忠级别比较高,是六宫都太监,有点儿像抱琴兼着的二品女官,不过太监做到头也只有正四品,想必是因为太监的活动范围比宫女大,为了防止他们以权谋私而防患于未然。 夏守忠算是皇帝的心腹,跟乾清宫总管事太监忠永一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是皇帝离不了的两个人。夏忠么,走了大太监夏守忠的门路,认了他做干爹,又改了名字,于是夏守忠对他颇为照顾,去元春宫里这个肥缺就推荐他去了。 夏守忠话也说的明白,“这差事说到底是陛下的恩典,是要实实在在办事的,脑子还要灵活,你要是能办好了,咱俩都好,要是有个万一……你还是趁早说出来,省得后面连累大家。” 所以夏忠自打上任之后就勤勤恳恳,元春无论差他做什么事情,无一不汇报给夏守忠。于是这次接到和嫔娘娘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他又去找干爹了。 夏守忠是太监,不能撸着胡子故作深沉,便只能摸着下巴沉思一会,道:“日子也不算太近,你这两日寻个机会告诉贾嫔,就说有日子没去府上了,年关将近,娘娘不如赏个什么东西回府里,一来能让你去府上看看,二来也显的皇恩浩荡。” 夏忠半弯着腰,急忙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就这么回了。”没等他走出房门,夏守忠又将人叫住,道:“即是和嫔娘娘递的消息,你得记在心里,有了机会也得回报一二。”别人或许不知道,夏守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和嫔娘娘步子扎实的很,上来了就没机会再下去了,而且听忠永无意之中语焉不详的说过那么一次,乾清宫,有人去的比皇后娘娘都勤。 夏忠又一阵点头,夏守忠又道:“对了,去贾府的时候提一句,就说你宫外的屋子房顶瓦片被鸟儿啄了,这眼看着要入冬了,不知能不能撑到春天了。” “我明白了。”夏忠笑的有点儿谄媚,“东西我带回来给您。” 夏守忠抬脚踢了他一下,“东西带回来给陛下!你还得好好学学,什么银子能拿!” 于是等夏忠从贾府里回来,给元春带回来两个死人了的消息,通过夏守忠给瑞诚交了三千两银子,又给抱琴宫里的小太监说了一句:“这贾府也奇怪了,一个死的是长房长孙媳,一个死的是府里有头有脸的奶奶,怎么丧事一个办的比一个勤俭。” 勤俭?抱琴只略想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秦可卿,义忠亲王已经守着皇陵,明摆着是要守到死了,而且死他也回不了京城了。而且有次听瑞诚说起来过,打算将他埋在先帝陵里,两人也好做个伴,瑞诚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点恶意,抱琴抓到了。 成年的亲王,今年怕是都四十有五了,连自己的坟都没有,跟亲爹埋一块,唉~所以说不能得罪皇帝就在这里了,他眼睛闪亮,兴奋的说出这种“先帝最最爱护大哥了,朕把他俩放一块”谁还能拒绝不是?谁还能为了义忠亲王出头不是? 完全不会有的,先帝的陵墓里埋的都是什么人,除了女人,就是没成年就死了的儿子闺女了。 秦可卿的靠山倒的有点早,想必东府的父子俩对她的兴趣也不会那么大了。尤其贾家还有个在宫里当小主的娘娘,这个时候就得撇下那条沉船了。 只不过动作有点慢而已。 至于王熙凤,要说她能病死,抱琴也是不信的,所以还是被人作践死的。因为牵扯到梁丰的死里,贾府心虚了,尤其是抱琴这两年一年比一年好,母亲有了诰命,兄弟又有了差事,她们越发的怕了。 这样一来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她俩的丧事简单的不成体统。 抱琴叹了口气,等到广和四年她爹的孝期满了,她也能宣她娘进宫聊聊了。 不过没过多久,抱琴又从皇帝嘴里知道了一个新消息,林如海死在任上了,林妹妹跟着贾琏又回了荣府,随身的还有好几个大箱子。 瑞诚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阴沉,抱琴小心翼翼又有点咬着牙道:“他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语气有点讽刺,皇帝想必听出来了。 不过等到梁小宝回来的时候,瑞诚的脸色已经从阴沉过渡到平静了,更加的可怕了。 小宝头低低的,折子递上去了,人站在乾清宫里一条条说着。 “……路上走了一个半月,到江南的时候已经过了中秋节了。林如海那会已经死了,非但庶子庶女没有,连五服之内的亲戚都死绝了,丧事是贾琏跟林府的老管家一起办的。” 小宝又说了一会林如海的丧事情况,讲了来访吊唁的客人,迟疑片刻又道:“没过多久,约莫五七过去,林府上的姨娘就被遣散了,我曾派人去几个家里在附近有亲戚的姨娘家里去打听过,不一定是确数,只能做个参考,林府给的银子没超过一千两。” 瑞诚咬了咬牙,又想起了上回夏忠从贾嫔府里拿出的三千两银子。 “后来是下人被遣散了,林府几代单传,下人也就两百多,除了留下不到三十个看着老宅,剩下的给了二十到一百两银子打发了。” “这两下加起来,花了五六千两的样子。” 瑞诚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听小宝讲解,着重在几个数字下面划了横线。 “后来,就是变卖林家家产了,我稍微装着对几件古董有兴趣的样子,差下人去问了问,出价是市场价格的八成,价格还能再谈……没敢再问下去,怕最后被贾琏认出来。” “不过……听当铺和古董铺子的人说,林家变卖家产已经有小半年了,除了老宅,连祭田都卖了……” 咣当一声,茶杯碎了。 “继续!”瑞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还有甄家呢?” “甄家。”小宝吸了吸气,回道:“我到江南的时候甄家还没抄,但是贾琏已经到了。我在甄家门口守了好几天,看见有一天贾琏带着五个大木箱子进去,又带了五个大木箱子出来。看马车的车轱辘,进出都是满的……”小宝头一歪,思考道:“像是换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后来没两天抄家的消息就传开了,甄家后门时常打开,进进出出人不少,有去林府的,不知是拜访林家还是贾家的人,但是过了两天林府有人出门往京城来了。” “还有知府家里,另有不少人是长途的打扮,最后上了去京城的路。” 小宝的差事办的挺好,皇帝虽然对他挺满意的,但是对汇报的内容那是一万个不满意,到最后也听不下去了,挥挥手叫他下去,说:“你先回府休息几天,等着折子我看完了,再叫你来。” 乾清宫里顿时就剩下皇帝一个,还有地上一滩碎茶杯,甄家已经被抄了,国库里多了将近两百万两银子,剩下跟义忠亲王来往甚密的几个,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小宝回京没两天,就又是除夕了,依旧是皇帝一家子四口人聚在一起守夜。抱琴拒绝了宫里柳常在一块过年的请求,一个人过了除夕。 随着新年的钟声敲响,广和三年正式开始了。 ☆、第068章 第67节 过了除夕,宫里的第一次集体性活动就是正月十五了。宫宴,能都的基本都想来。甚至挺着个大肚子的柳常在和常嫔也到了。 柳常在约莫三月份生,现在已经八个月大的肚子再加上冬天厚厚的衣服,分外的明显,看得太后胆战心惊,“快快,拿软榻过来,小心别摔了。” 宫宴的排位顺序严格来说是不太守规矩的,全凭主办人的兴趣爱好,而今年操办的人是皇后。当然皇帝皇后是两人一张桌子在最上面,太后基本是平行的位置,在皇帝那一边,至于抱琴坐在了淑兰这边。 吴妃靠着太后做,抱琴隔壁是董青梅,整体来说大家都还算满意。 好不容易见皇帝一次,各宫妃子斗恨不得将宫里所有的首饰都堆在身上,可惜的是只有一张脸一个头外加一个有点羸弱的身子,于是打扮的还算是正常偏高的水平出门了。 太后还在上面坐着的,于是对于当着婆婆调戏相公这种高难度的举动,几位嫔妃想想都作罢了。不过酒过三巡,皇帝先打开了话匣子。 “众位爱妃在宫里待的日子也久了,虽能招母亲进宫,但是父母亲情,岂是这般就能弥补的。”瑞诚顿了一顿,不紧不慢喝了口酒,道:“因此朕打算在今年八月十五准许省亲,略尽骨肉亲情。” “谢陛下恩典。” 这话一出来,有高兴的也有不高兴的。 先说抱琴,她自然是高兴的,省亲近在眼前,抄家还能远了去么。虽然她今年是没机会回家了,但是明年过完年,她妈妈就能进宫了。至于哥哥和弟弟,皇帝开恩,隔上三五个月,她也能隔着屏风见一面的。哥哥进宫当差的时候,皇帝还特许她送些点心等物略表心意。想到这儿,抱琴看着瑞诚眼里带笑,嘴角上翘,直到身边的淑兰轻轻咳了两声。 元春不用说,能回家一趟自然是开心的,到今年二月,她进宫就整整满四年了,太太倒是见了两次,但是还有老太太,父亲,还有宝玉,以及养在太太身边的妹妹探春等等,元春眼神有点飘,不知想到了什么。 有孕的柳常在和常嫔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担忧,柳常在生在三月,到了八月十五孩子五个月,她倒是能出宫,不过常嫔的日子约莫在五月底六月初的样子,似乎有点儿危险。 瑞诚将下面几人表情都看了个遍,笑道:“具体的事情,回头淑兰告诉你们。” 不过等到宫宴结束,第二天众人迫不及待都去了坤宁宫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得到的就不是什么好结果了,想省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你的位置得在嫔以上,这一下就刨去了三个人;再次,你家里得有别院,或者能在八月十五之前建好别院,宫里的娘娘,可不能去别人住过的地方,得是新的。这一下又有人脸色不好了。 淑兰了然的笑了笑:“你们回去好好想想,陛下说了,得两边都愿意才好呢。” 元春是两个条件都满足的,她是嫔啊,家里地方又大,造省亲别院不在话下。于是她得意洋洋的看了抱琴一眼,刺道:“和嫔家里可有地方,说起来和嫔也没地儿去省亲,不如跟着我一起回去如何?”说完还拿手帕捂着嘴笑了半天。 当着皇后的面讽刺抱琴,元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每次请安,皇后基本都会把抱琴留下,不当着皇后的面,她还真没办法说。 抱琴冷冷看她一眼,“贾嫔忘了我爹死了还没满三年吗?” 元春一下哑了,王夫人上回语焉不详的解释她这两年也回过味儿来了,抱琴爹死在那么蹊跷的时间,怕是跟她家里真的有点关系。还有王熙凤明显规格偏低的葬礼,更加验证了这一点。不过元春的心虚没维持多长时间,抱琴她爹还是贾府的下人呢,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元春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这样一来二去等名单定下来,都已经二月了,最终的名单上只有三个人,吴妃、贾嫔和周嫔,就是前面太后嘱咐要特别关照,可以宫里宫女换的勤快一点的三个人。 不过抱琴有点想不通了,皇帝为什么要让她们省亲,明摆了将来是要抄家的,省点银子不好么,就算现在离八月十五只有半年时间了,院子也建不了多大的,那也得花银子啊。 还是说皇帝想让他们放松警惕?打算让他们登上顶点,全无防备的跌下来?抱琴不由自足打了个冷战,皇帝的报复心真有这么可怕? 不过进到二月之后,抱琴没闲工夫想别的了,她宫里的柳常在也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考虑到预产期这种东西的估算差半个月都算是准的,她是一点不敢松懈了。 每天按照太医的嘱咐,不敢给她吃太过甜的食物,米饭点心什么的也做了限量,就怕孩子太大生不出来,再来就是每天监督她在宫里走上两圈,当然是当着太后派来的丁嬷嬷的面,省得说她虐待宫妃。 不仅仅是怕担责任,而且她也确实不希望柳常在生孩子的时候有什么差池。 这般用心丁嬷嬷全部讲给了太后,“和嫔娘娘是个心善的人。”丁嬷嬷斟酌着道:“也不避着人,叫太医的时候我都在面前跟着,饮食什么的也都拿来先让我看了。太医说的多运动也都照做了。” 太后笑了笑,“不错,不错,孩子将来给她养也吃不了亏的。我喜欢她,瑞诚和淑兰两个对她也都不错,可见人还是要心善一点的,总是有好报的。”不过这话说完,太后又皱了皱眉,这孩子要是真的这般心善,以后可怎么办啊? 二月份过去,这个年就算过完了,该省亲的宫妃都在等着皇帝宠信的间隔数着日子:还有几个月几天才能回家看看。不过兴奋中还有点焦虑,万一这六个月里有了孩子,那就出不去了,好矛盾,想要孩子又想回家。 三月刚开始,五皇子瑞定上了个折子,说是想接亲妈吴太妃回家。先帝的妃子没孩子的在宫里的大佛堂已经处于半出家的地步,包括当日选秀跟元春在一起的秀眀。生了孩子的妃子都封了太妃,陪着太后住在以慈宁宫为中心的后妃养老区。 说到底,皇帝活着的兄弟只剩下五个了,守皇陵的义忠亲王现在是守着他亲爹妈的陵墓过日子,二哥忠正亲王的亲妈是宫女,早已死在时间的洪流里,八弟今年十四岁,离出宫还有四年,至于九弟,还没开始读书呢,也不知道周太嫔还能不能等到出宫的那一天。 不管怎么样,瑞诚同意了,他五哥忠顺亲王在老皇帝死的那天晚上也算出了不少力,等他登基之后又很快的变成了个闲散亲王,态度很好,皇帝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于是让礼部选了个好日子,又下旨将吴太妃的太妃位提到了贵太妃,就等着四月份出宫了。 吴太妃都快等不及了,她想的就是出去好好教育教育儿子,早先也没听说他有这毛病啊,老皇帝死了之后,孝期刚满,他就迫不接待的往府里接戏子了。 吴太妃每次看到虞太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太后半真半假的劝解,都只想呵呵两声:敢情不是你们儿子。 春天是什么日子,百花盛开,最重要的是春心萌动,这也是每年媒婆生意最好的时候。今年,皇帝的新宠,和嫔的家里的兄弟们就被人盯上了。 虽然孝期没满,不过梁大福既然能在宫里当差,想必是“夺情”了,而且现在议亲也不算很晚,谁家找女婿儿媳的不找个两三年的,再加上他们家里还有个娘娘,也算是行情很不错了。 就是梁大福年纪大了一点,不过年纪大了知道疼人,而且宫里的侍卫都晓得他是个厚道人,还有力气大得出奇这一条加分项,所以不少人都悄悄的帮自家亲戚打听去了。 跟他一起站岗的张侍卫就是其中一个。 ☆、第069章 张侍卫母亲的娘家妹妹有个小女儿,今年十五,上回选秀的时候才十三,被撂了牌子,现在年纪差不多了,四处相看中。张侍卫的爹是御史,母亲家里也差不多是这个官职水平。这个小女儿的父亲是六品的京官儿,供职于礼部,不大不小,配侍卫,特别是正四品的御前侍卫其实是有点高攀了,不过这侍卫家里出身不好,功过相抵,所以也差不太多。 张侍卫是被派出来先行打探消息的,比方说梁大福订亲没有,要是没订亲对女方有没有什么要求,总之是要含蓄着来,别丢了女方的脸面。 不过上回得了御扇的张大人也说了,“估计不能订亲,他原先还是个下人,要订亲也是跟贾府的丫鬟,不过出府的时候没见他带人出来,再后来就是三年的孝期了,不会不会。”说完又摸了摸连冬天都没丢下的扇子,“不过他说不定已经有人了,再怎么着年纪都大了。”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侍卫一把搂住梁大福的脖子,道:“走,跟兄弟我聊聊。”好么,一把没拉动,梁大福力气比他大。 好在梁大福及时反应过来,才没让张侍卫的脸丢在地上。 委婉着来?他爹和大伯光说了要委婉着探听消息,可是没一个人教他怎么委婉的说话了,谁说御史和内阁学士的后代就一定要在咬文爵字上十分精通了,张侍卫想了想,道:“委婉的说,我娘家有个妹妹,今年十五,还没结亲,你订亲了没?” 梁大福笑了一下,脸有点红,捏了捏腰间别的荷包,道:“我妹……”还好一个妹字没说出来,“宫里的娘娘已经给我订好亲啦,等明年孝期满了……” 张侍卫想了想,“是个宫女?” 梁大福点了点头,“早都说好了。” 张侍卫有点沮丧,掉头走了两步强调,“不许给别人说!” 梁大福点了点头,“你也不许说,这亲事定的早,是我爹还没死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回到家里,张侍卫照实说了,换来小张大人一声叹息,“唉,要是宫女的话梁侍卫也算是个好出路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接亲的人确实不好找。” “你委婉的说了?”小张大人不放心,又特意问了一句,要是答应了倒没什么,就怕这种不答应的。 张侍卫想了想,“挺委婉的。” 这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宫里就没这么轻松了。 二月初二小选过后没两天,慧婷姑姑身后就跟了个小宫女进进出出,虽然不是这届的宫女,但是也够能说明问题了,她今年就要出宫了。 当下宫中几个妃子心里都活络了,慧婷今年才二十三,也没有很大,要是还没找好下家,这就能跟皇后搭上线了,尤其是已经有了个儿子的皇后。 不过这宫女不好办,低了皇后不满意,高了自己家里也不满意,不过无非就是舍个庶子出去,好像谁家没有似的? 元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她想的不是庶子,她想的是家里的琏二哥。 王熙凤是去年七月死的,按律正室是要守一年的,不过现在都四月了,等到慧婷出宫至少是端午了,就算现在说定了,下定什么的也肯定至少半年,这样算来时间还是够用的。 抱琴凭什么能跟皇后关系那么好,元春咬牙,要是皇后的心腹嫁到她贾家,她自然能成为皇后跟前的红人。不就是借着太后和皇后的势在宫里横行么,她也可以。 这主意是元春一个人在屋里想出来的,谁都没跟着商量,原本还有个几乎形影不离的董青梅,不过在刘贵人生了孩子之后她就整天找借口不出来了,还时不时借故往太后宫里看孩子。元春有点不以为然,又不是生不出来了,而且进了太后宫里你还能要出来么。 就算现在太后身体不好了,撑不到二皇子六岁,那也轮不到你。 元春现在虽然跟吴妃还有董青梅宫里的凌常在走的比较近,但是一个位置比她高,又是才进宫的,元春嫌弃她连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还没搞明白,所以不跟她商量什么,还有一个位置比她低太多了,也没有多得皇帝宠爱的迹象,元春只把她当个小跟班过过瘾,也是什么话都不说的。 打定主意,元春还专门在黄历上选了个宜纳财订盟的好日子,去找皇后了。 元春笑道:“今儿天气这么好,风和日丽……”见皇后脸色有点不好,元春急道:“听说娘娘身边的慧婷姑姑今年要出宫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元春打开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盒子,里面精精巧巧一对金丝镶红宝石的耳坠儿,太阳照进来倒也光彩夺目。 淑兰笑了笑,“你有心了,慧婷,还不来谢谢贾嫔。” 慧婷行了个礼,脸上笑得有点假,接了元春手上的东西下去了,道:“娘娘,殿下该吃糊糊了,我去看看。” 元春看着慧婷的背影,等她跨出房门才道:“娘娘的宫女都是好的,慧婷姑姑今年出宫,亲事不知道说好了没有?” 皇后眉毛挑了挑,没说话,元春继续道:“我家里有个哥哥,是荣府大房的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去年死了正室。今年刚刚二十三,人长得俊俏又体贴,跟慧婷姑姑是极其般配的。” 皇后笑得有点高深莫测,道:“不劳贾嫔费心了,本宫还有事,贾嫔跪安吧。” 就这么被打发回去有点不甘心,而且皇后也没明摆着拒绝,元春仔细的打听了消息,发现宫里也没传出来慧婷有了下家的消息,于是没过几天,她又去求见了皇后。 抱琴也在,听到宫女回报说贾嫔求见的消息,淑兰皱了皱眉,“罢了罢了,都拒了她好几次了,让她进来吧。” 见到抱琴跟皇后两个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张软榻上,中间还有个小炕桌上摆着点心茶水,大皇子还光着屁股在榻上爬来爬去,元春不由得抽了抽眼皮。 不过没等她说什么,嬷嬷过来抱走了大皇子,小炕桌也被搬了下去。皇后跟抱琴两个跳下榻来,拍拍身上的点心渣子,坐直了。 “皇后娘娘吉祥。”元春行礼,声音里又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和嫔。” “贾嫔。”抱琴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皇后这才叫起,问:“贾嫔今儿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儿了?” 虽然觉得当着抱琴的面说不太合适,不过皇后也不是轻易就能见到的,而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当着抱琴的面,皇后指定不能再含糊其辞了。 “娘娘,上回说的慧婷姑姑的事儿,不知……” 没等元春把话说完,抱琴先开口了,这说的可是她未来的嫂嫂,“慧婷姑姑能有什么事儿?” 元春笑了一笑,道:“女大当嫁,这是人生大事。” 抱琴没看元春,目光却转向了淑兰,淑兰急忙道:“我不是都答应你了,荷包都送出去了。” 抱琴这才安定,对着元春哼了一声,“贾嫔这是来说媒了?” 面对着自己以前的丫鬟,元春虽然觉得不能起冲突,但是心里的那股子气怎么也下不去,人活的就是一口气,便道:“和嫔也见过的,荣府的长房长子,贾琏。” 这下从冷哼变成冷笑了,“就他?”抱琴放心了,无论如何都拼不过自家哥哥的,“我记得他去年七月才死了媳妇的吧?孝期过了,还是现在孝期就能议亲了?” 元春脸掉了掉,是有点不合规矩,“又没下定。”大家都是这么办的,私底下悄无声息的先接触好,等到时间到了再走正规程序。想到这儿,元春强调:“他将来是能袭爵的,过去就是管家的太太。” “你还没说他还有个正需要人照看的,前一房太太留下的亲闺女,身边还有前一房太太留下的丫鬟,现在已经成了姨娘了吧?”抱琴一条条数着,脸上恶意满满,“对了,还有不学无术,坑蒙拐骗……” 淑兰咳嗽一声,抱琴及时打住了,“所以说,慧婷姑姑这么好一个人,还是别去那种地方受苦了。” 元春气的脸色通红,就算都是实话,那也只能自家人说说,她狠狠瞪了抱琴一眼,道:“他身上还有个同知的官儿。” “虚职吧,我哥哥都是正四品的御前侍卫了。”抱琴又刺了一句。 好在元春也被搅得有点晕,没觉得拿抱琴的哥哥说事有什么内在的深刻含义,只是觉得拿荣府的长房长子和一个原先荣府的下人比,实在是让人七窍生烟。 元春胸口不住起伏,拳头也越捏越紧。 “行了!”淑兰道:“今儿本宫实打实的说,慧婷已经订了亲,贾嫔没事别瞎操心了!跪安吧。” 元春一甩手帕站了起来,瞪了抱琴一眼才走。 “你这是怎么了?”淑兰问:“好好的跟她呕什么气?” “她宵想我未来嫂嫂!”像是突然泄了气,抱琴又说:“好吧,我知道哥哥还在孝期,这事儿得先瞒着,不过……” 第68节 “你送的簪子已经在慧婷头上了,慧婷绣的荷包也挂在你哥哥腰上了。”淑兰笑了笑,“一个都跑不了。” “还是有点不甘心。”抱琴想了想,道:“慧婷出宫的时候……”抱琴上下打量淑兰道:“不如你封她一个女史如何?”元春进宫的时候封的就是女史,也是皇后宫里的。 淑兰了然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口慌慌张张的声音:“娘娘,柳常在要生啦!” 两人一起站起,对视一眼,“总算是到日子了。” 柳常在这一胎怀上之后除了跟吴妃的那次事件,剩下的时间都过的挺顺心,身边有丁嬷嬷时刻照看着,抱琴看的也挺严,柳常在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所以一切都还算顺利,折腾了两三个时辰之后,就生下了个白白不太胖的儿子。 淑兰长舒一口气,道:“第三个了。” 抱琴一笑,道:“是啊,不过没两天就是二皇子的周岁了,你猜陛下这次起的名字你认识么?” 淑兰脸上一惊,她怎么知道我当初连儿子的名字都不认识的。 ☆、第070章 三皇子洗三过后,柳常在升到了柳贵人,住的地方也换了,虽然还在启祥宫,但是已经搬到了后殿,从三间屋子升到了五间屋子,不过这会还不能迁宫,得等到三皇子满月。 三皇子出生没两天,就到了二皇子周岁,抓阄顺便赐名。 翀寗,抱琴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远远没有翀虓带来的冲击大,毕竟已经认识其中一个字了,另一个么,黑乎乎挤在一起,不认识就罢了。反正她也没机会叫。 五月二日,小选进来的后备宫女正式成为宫中一员,抱琴给她们分派工作的时候也特意留意了一下早先在皇后宫里的几个人,比如翠竹姑姑,虽然生了一场大病后连背都驼了,但是依旧在冷宫存活了下来。还有那个被太子扔了茶杯,头上留了伤疤的小宫女,好像是叫做初夏,伤疤虽然淡了些,但也是没法消去了。她托人递了话上来,打算一辈子都留在宫里了。 抱琴看了看她这些年待过的地方,给她安排到了太妃的养老区,维持宫殿卫生的活,不在主子面前伺候,也不用太和人交流,就这么过吧。 抱琴为这事儿伤感了没两天,就到端午节了,这是今年宫里第一次放人出去,其中就包括她未来的嫂子慧婷。 上回跟淑兰说完没两天,她就取了中宫的印信,下旨封了慧婷做女史,宫里众人收到这旨意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慧婷姑姑眼看着就要出宫了,临走前给个恩典,将来找婆家也好说一点,笑笑都过去了。 就只有元春完完全全领会到了其中的恶意,那两天,不仅仅是抱琴,连皇后和慧婷都上了她的黑名单。 当了女史你年纪也这么大了,怎么找!元春的种种想法充满了恶意。但是随着慧婷的出宫,她的心思逐渐被另一件事情占据了,八月十五的省亲。 没两个月了,能第一批省亲的三个宫妃说话都能带着笑,这是恩典这是荣耀。 看着元春一天天迫切的数着日子,抱琴心里也升起一个很难被抹掉的愿望,她左思右想,甚至一条条列出来,虽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终于在皇帝某次过来滚玩床单之后跪在了床上。 “陛下,贾嫔省亲的时候……我要跟她一起过去!”这种时刻实在不适合这么严肃的话题,瑞诚一下没反应过来。 抱琴又重复了一遍,“贾嫔省亲,我要跟着一起过去。” 皇帝的思路跟常人不太一样,因为他的反应先是:“不太合适吧。”说完又补救一句:“没这个规矩,贾嫔去省亲,你凑什么热闹。” 抱琴飞快的抬头又低头,看了瑞诚一眼,同时也让瑞诚看到她红了的眼眶。“陛下,我不甘心,她们害死我爹,我要去看看。”后面的话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看她们是不是心安理得的在过日子,看看她们心里是不是有愧疚之心……”再往后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而且还带了几声抽泣。 瑞诚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拉过来了,“好二福……”怎么说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皇帝的理性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合适的,但是他的感性十分想同意。 “陛下。”抱琴擦了瑞诚一衣襟的眼泪,趴在瑞诚怀里抬起头来,目目生辉,“我爹死了,他们连个头都没磕过,连柱香都没上过,我不甘心,哪怕让她们给我磕个头,就当是替我爹也好。” 瑞诚又想了想,道:“这样可好,我让皇后宣她们家里人进宫给你磕头?” “陛下,要是这样就行,我求你做什么?”这话说的有点不客气了,“我直接去找皇后娘娘了,一月进来一回磕头玩。” “让我再想想。”瑞诚道,不过语速放缓了许多,抱琴想着似乎有门,便不再要求了。 不过从第二天开始,瑞诚收到了来自宇宙的深深恶意,他的点心停了,此处特指山药枣泥糕,而且是以一种让人无法言表的方式停了,一日三餐,御膳房上的都是他爱吃的,包括有一些些他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比如喜欢在夏天吃麻辣口味的等等,第一天还是挺开心的,还专门赏了御膳房,不过连着三天都这么吃就有点受不了了。 皇帝的餐是一百零八道菜,一般吃个二三十道就饱了,但是现在每顿里都有八九个菜是他想吃的,甚至有些是头天晚上才想起来的,第二天就能在桌子上看到,于是瑞诚情理之中的吃撑了。三天之后,连下午的点心都吃不到肚里去了。 瑞诚有点忧伤,闻着点心的味道,奈何肚子不争气,他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糕点:可能我没有我以为的那样爱它…… 那怎么办?六月中旬,常嫔也生了,同样是个儿子,皇帝的第四个儿子,不过皇帝包括太后两人对这个儿子的到来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了,皇帝谁说是天底下最大的人,但是他心里能容纳儿子的地方就那么一点点,两个已经取了名字的儿子就差不多将地方占了,特别是两个月前才又得了个三皇子,对于四皇子,确实是有点不太关心的感觉。再加上天气炎热,心情烦躁等等,皇帝第二天才来看的四皇子。 当然该赏的东西也都赏了,不过对于孩子的亲妈常嫔来说,对于别人对她孩子一点点的感觉,她都看在心里了,孩子不讨皇帝和太后喜欢,她也只能半夜垂泪了。 瑞诚大约每月找抱琴滚三次左右的床单,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抱琴克制住了没问,等再过了一次,抱琴开口了。 “陛下,你能别再这么折磨我了么。”抱琴一开口就直中靶心,“我要跟着贾嫔一起去看看。” 这句话听完,瑞诚不禁想到了他这一个月过的苦逼日子,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当然点头不是因为这么儿戏的原因,他是打算今年之内就一锅端掉这几家的,反正也几个月了,让抱琴出出气也好。省亲,中间隔着帘子呢,也不会让别人看了去,安全得很。 更何况太后还找他来说了,“我看着抱琴这两天黑眼圈明显的很,问她什么都不说。她早先到我宫里都是喝清茶的,这会儿又让上了浓浓的铁观音,这都怎么了。” 兴许让她去了就正常了呢?瑞诚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太后的那番吉祥论说法。 好吧,那就去吧。 日子过的飞快,八月十五那天早上,元春先去皇后宫里拜见了皇后,又去太后宫里请了安,再回到皇后宫里请出宫的旨意,皇后说的挺好的,“你这次前去,为了天家威严,陛下特地将你的位分升到了妃。” 元春高兴的脖子都红了,但是坐上轿子一直出了神武门之后,旁边还有一顶轿子,规格模样都跟她的一样,还跟她走一条路,这是怎么回事?省亲的三个人应该都不住一块啊。元春突然有些头疼,想不起来出神武门的究竟是几顶轿子了。 元春问了问她身边皇后派来监督的嬷嬷,嬷嬷面无表情道:“那是和嫔娘娘。” 她来做什么?她也能去省亲?元春闭着眼睛养了会神,想起自己已经是妃了,马上又要回贾府了,咱不怕她。 抱琴的轿子里除了她,还有太后派来的云容嬷嬷压场子。别忘了,当初要人的是太后娘娘,虽然当初因为是先帝的孝期,这事儿过去的有点不明不白,但是并不表示太后就把她被人扫了面子这事儿给忘了。 前面没声张也是为了瑞诚说留着贾嫔还有用,不能打草惊蛇什么的。现在抱琴要去贾府出气,于是太后便让自己身边的嬷嬷跟着一块去了,当然除了云容嬷嬷,抱琴身边跟着的宫女是皇后的慧妍姑姑,轿子外面骑马跟着的太监是夏守忠,就是元春宫里夏太监的干爹。 三大巨头都派了人在她跟前待着。 抱琴脑子里将几个人过了个遍,太后派人来嘛,可能出气的成分较多,说不定还有点是怕抱琴被人欺负了去,因为出宫的时候太后还拉着她的手说她受委屈了,将来一定给她出气。 淑兰派的人,想必是替她出气的,抱琴偷偷瞄了一眼慧妍腰上非同一般而且还有点眼熟的腰带,呵呵,跟皇后娘娘小书房里墙上挂着的鞭子好像。 还有外面的夏守忠……皇帝的人,是临出宫在神武门处领腰牌的时候才来的,他想必是皇帝发现太后跟皇后都派了人出来,来控制局面的,万一要是里面不小心打起来,有个太监才能镇住场子。 其实皇帝也挺体贴的,抱琴虽然坐着全封闭的轿子,但是走动间帘子跟框子间还是有点空隙的,前面开路的侍卫有个人背影跟哥哥好像。 轿子里安安静静的,慧妍咳了一声,道:“贾嫔还是贾嫔。” 抱琴立刻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没错,没在交泰殿受了宝册,没用过印,她是成不了妃的。” 云容嬷嬷笑了笑,看到这种小把戏很是开心,自打主子成了太后,日子实在是太平静了。 抱琴深呼吸,眼睛再次张开,眼神越发的坚定了。 我又回来了! ☆、第071章 石板街上,抱琴的轿子跟在元春后面,虽然能看出是泾渭分明的两队人马,但是前后差了不过三五米的距离,而且抱琴那一队的人似乎要比元春多那么一些些。 至于为什么要多上那么一些,首先太后派了云容嬷嬷,云容嬷嬷是无儿无女了,亲戚也差不多死绝了,但是太后没有啊,所以除了云容嬷嬷,太后又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调动了她手头上的几个侍卫,又派了宫里的几个太监随行。 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她家里还是军职呢,本来后妃出宫省亲就该有那么一小队侍卫护卫的,派活儿的大头头给抱琴这一队稍微多加了几个人,谁敢说什么? 包括皇帝派的夏公公,说是镇场子的,光他一个可镇不住场子,所以孔武有力的太监,还有训练有素的侍卫也派了不少。或许皇帝还有点别的心思,比如让心腹去看看荣府究竟奢华到了什么地步。 最后一个就是抱琴的哥哥梁大福了,反正起一个也是去,去两个也成,梁大福又是个沉稳老实的人,力气又大,说不定能控制住呢? 好吧,皇帝已经做好了要出点什么事儿的准备了。 不过省亲是在晚上,抱琴的队伍出宫的时候刚好侍卫交班了,张侍卫一看梁大福在队伍里,快步两下赶了上去,待问清楚原因之后眼睛一转,梁大福是个老实人,不过三五次就被他套出来他爹是不明不白死在贾府了,想这个可是欺负到御前侍卫头上了,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里,御前侍卫不说是最大的,但是前三是能排进去的。所以张侍卫回头一招呼,又拉了那么几个年轻力壮再加上年轻气盛的初生牛犊,“走,给兄弟撑场面去。” 天有点黑,大家穿的又是一样的衣服,总管全局的夏太监光知道这队里有太后的人,有皇后的人,还有皇帝派来的人,至于谁是那一边儿的,除了皇帝的那几个,其他夏太监他看不出来。再加上队伍是行进过程中,他虽然觉得似乎人越来越多,但是人年纪大了,看不太清了。 皇宫在内城区,这些功勋之后,有爵位的人家也都在内城区,走了没两步,有人拦路了。夏太监定睛一看,来人身上穿着的是太监服侍,腰牌还是广和宫的,好吧,这也是自己人。 之间中间一个走到和嫔娘娘轿子前面,行了个礼之后递了什么东西进去。 没过多久,轿子里传出一声轻呼,“好,本宫收下了。” 于是这一队的人马等到宁荣街口的时候,人数差不多已经是前面元春车队的三倍了。 天已经全黑了,抱琴从帘子的边角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灯火通明,各色宫灯挂满了宁荣街的两边,抱琴手里紧紧握着小宝刚派人送来的爹爹的排位,在彰显皇家威严的奏乐声中从荣国府的正门进去了。 爹,你看了么,她们都在门外头跪着呢! 要说来了两位娘娘,贾家各人都是心思忐忑,参不透其中奥妙。早先领着元春仪仗的是他宫里的夏公公,这个贾家人都知道,但是后面还跟着一队人,看着比前面的还要气派,领路的则是另一位夏公公,当初元春封嫔,省亲的旨意都是他来宣布的,所以,后面到底是谁呢? 等到两位的轿子到了“体仁沐德”院,进去更衣了,贾赦才敢稍稍上前一步,凑到明显官位大一些的夏公公面前,“公公,今儿怎么来了两位娘娘?” 夏公公面色严肃,清清嗓子道:“宫里还有一位和嫔娘娘,也是贵府出来的,听说贾嫔省亲,便去求了皇帝陛下一同前来了。” 贾赦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内院女人们做下的事情,他们最多只能知道三四成,当下只是拈了拈胡须,笑道:“陛下体恤。”说完这句,他又派了小厮去通知了贾母等人。 “和嫔娘娘一同省亲”这几个字一出来,之间贾母蹭蹭往后退了两步,吓出一头一身的汗来,“糟了!糟了!” 再说院子里,抱琴捧着梁丰的排位,定睛看着元春道:“今儿我是不请自来了,贾嫔莫要赶我出去才是。” 元春看见她手里的排位心中怒火是直冲云霄,当下和嫔也不叫了,“抱琴!我好好的省亲,你来凑什么热闹!你端个排位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元春说完一句,胸口剧烈起伏,“我已经是妃位了!不管今天是仗势欺人也罢,还是恃势凌人……”她目光转向抱琴身边的云容嬷嬷还有慧妍,“来人!给我把院子封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抱琴笑了一笑,咬字特别的重,“贾嫔,没有宝册金印,你如何就能成了妃!”抱琴上上下下打量元春,“不好意思,我忘了,贵妃以上才有金印的。” “陛下金口玉言!”元春道:“皇后娘娘也说了!” 抱琴冷笑一声,“明旨一日未发,你就还是个嫔,跟我似的,而且还没有封号!贾嫔……”抱琴语气突然放缓,“你看这样可好,你去游你的园子,我带着我爹去正厅陪着老太太坐坐。”抱琴的手在梁丰的排位上轻抚过去,“都快三年了,我爹也没见过这么好的院子。” 这下不仅是脸了,元春的眼睛里都似有血丝冒出。“来人!来人!”元春的声音越发的尖利,“都死哪儿去了!” 人都没死,侍卫在院子外面不能进来,太监倒是有不少,关键是夏守忠公公目不斜视站在门口没发话,于是没人敢动。 夏守忠公公也有点忐忑,皇帝临走的时候就说了一句:“和嫔……唉,只要别太过分,就随她去吧。” 过分这两个字可真心不好掌握,就在夏公公有点流汗,想去提醒一下的时候,屋里的和嫔又笑了。 “看着话说的,我也算是贾府出来的。这么好的景色,怎么能不跟着一块去看看呢。小姐,我搀着你可好?” 元春一甩袖子,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出去了。 宁府的小河被填了,乘船夜游这种好事是没有了,前面小太监举着仪仗开道,后面抱琴跟元春两人并排而走,不仅仅是没有游船了,整个建院子的时间也只有六个多月,再加上元春现在只是嫔位,虽然没见过原来的大观园,但是这个,想必是差了不少。 不过就这样,也当的上金碧辉煌四个字了。 元春气的胸口发闷,又憋着一口气走的飞快,没怎么注意院子的摆设和景物,倒是抱琴时不时的叫她两声,道:“贾嫔,这园子可是给你建的,你可走慢点,仔细看看。就这一次了。” 不多时就到了行宫正院,抬头一看上面“天仙宝境”四个大字,元春走了许久,怒气发泄了一些,正想说这四个字不太合适,旁边抱琴就笑了,“天仙宝境,你也配!” 元春强压着内心的怒火,缓缓道:“换成省亲别墅。” 抱琴今儿是来撒气的,等到元春说完,她道:“慢,省亲别院就成。”等到小太监出去,抱琴看着元春语重心长道:“贾嫔,太张扬了。” 第69节 元春又是一甩袖子,急匆匆走在最前面,连正殿未曾提词也没发现。 进到正殿,比方才好了一些,原来听说来了两位娘娘,贾琏急忙差人将早先多做的椅子也搬了出来,正殿之上摆了两张椅子,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总算全了礼数。 两人分别坐下,元春一声不吭,抱琴则是在等着贾府的人来磕头。 第一批是贾赦贾政等人,小太监领着他们站在殿外,元春带来的暖青虽然已经被这一晚上的变故吓得有点不在状况,但是总算记得自己的职责,叫了一声“免”。贾府的男人刚想起身,就听见小太监道:“还有一位呢?” 不过代表另一位娘娘的荣喜什么话都没说,贾赦贾政等人只得在小太监的声音中,“一拜”、“再拜”中行了两个一拜三叩首的礼,这才起身,贾赦的脸色不太好,他觉察出不对了,这儿哪儿是来陪着省亲的,这完全是来砸场子的。 只有因为死了的老婆稍微知道点隐私的贾琏脸色稍好看点,跟着亲爹出了正殿。下一批人是贾府的女眷,两批人马交错间也来不及说什么,再加上旁边还有太监看着,贾赦只来得及说了句“不太对”就错过了,只是他看见这一年来已经瘦的快要不成人形的王夫人,心中突然闪过了点什么。 男人拜了,女眷也躲不过去,老老实实行了礼,小太监才叫起。 抱琴脸色凝重,直到外面人都磕完头了,这才看着元春道:“下面该干什么去了?” 元春没说话,看着她就想扑过来的样子,慧妍上前一步,道:“回禀娘娘,下面该去贾老太君的正堂,略述离愁别绪了。” 抱琴站起身,看着还坐着不动的元春,道:“贾嫔还不走么?好久没见老太太和王夫人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身体还健不健康,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第072章 贾母的正堂依旧摆了两张椅子,前面还有厚厚一道珠帘。 有抱琴在,家礼是行不成了,元春板着一张脸进来,离愁别绪被蝴蝶翅膀扇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栏去了。倒是抱琴脸上还带着笑,见了贾母和王夫人等人还微笑点头示意。 见到她们闪躲的眼神和微微低下的头,抱琴眼中的光芒更甚,将手中托着的牌位又往上举了举。 牌位不大,字就更小了,刚好给已经开始远视的贾母和王夫人看得一清二楚,贾母往后一歪,就要跌倒,邢夫人急忙将人拉住,这才没失了规矩。 抱琴先元春一步坐在高台上,笑着对元春道:“贾嫔也坐。” 台下立着贾家的众位女眷,抱琴一个个看过去,道:“怎么不见凤姐儿,她去哪里了?” 这话一说出来,再看见她手上的牌位,还有身边虽然是嬷嬷打扮,但是模样分明就是抱琴亲娘的云容嬷嬷,贾母有基本不知道真相的邢夫人拉着,王夫人却已经软倒在地上了。 “母亲!”元春惊呼一声,急忙起身去扶。 另一边立着的三个姑娘都是半低着头,相互看看,却没一个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暖青!”抱琴突然开口斥道:“还不快去将王夫人扶起,让贾嫔动了手,你的差事还要不要了!” 这威胁十分管用,元春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急忙奔下去,左右扶起了王夫人。 抱琴捧着牌位,一步步走下高台。 “贾老太君。” “王夫人。” “邢夫人。” “李纨。” “尤氏。” 点了点头,抱琴看看站在另一边的姑娘们,又缓步走上高台。“你们当日将我送进那不得见人得地方去,又做下这等事情,可曾有一个人想到今日会是这等局面。” 贾母毕竟见多识广,只慌张了一小会儿便回过神来道:“娘娘也算是我贾府的半个人,今日这般行事,圣上可曾知晓?” 用陛下来压我,抱琴一挑眉,只听得贾母继续道:“进了宫里,就是圣上的人了,一切都以皇家的规矩为准,娘娘手上捧着这等……下人的排位,让圣上知道,可是脱不了干系。” “老太太说的是,”抱琴笑道:“我也算是贾府中人,这般行事可跟老太太的教导脱不了干系的~况且,”话锋一转,“圣上如何知道?老太太你见得到?还是王夫人你进得去宫?你去告啊?要是能将本宫告倒,也算是你们本事!” 元春快步走上高台,刚想抬手,便被慧妍插身上前,挡在了抱琴面前。“抱琴,你别忘了本宫是能见到陛下的。” 抱琴笑了笑,“我等着。”说完又左右一看,道:“听说有姑娘借住在府上,怎么不见?今日省亲这等大事,还是出来见见面的好。” 果不其然,薛姨妈跟宝钗不见了,上来的只有林黛玉一个,衣服稍显素净,刚要下跪行礼,抱琴道:“行了,小姑娘家家,身子生的这般弱,免了吧。” 黛玉见场上气氛怪异,只低低说了一声是便立在惜春后面,不动了。 “我看看。”抱琴一抬手,荣喜递了个小册子上来,抱琴翻了两页,道:“下面该是府上的老爷们来请安了。不过今儿有我在,有点不合规矩,怕是见了外男陛下责怪,就先免了吧。” 元春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黑,虽想见父亲叔伯等人,但是今日抱琴在此,进来不过白白受辱。她算是看明白了,抱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有着慧妍姑姑和云容嬷嬷在,今日带来的太监宫女,她吩咐了几次,竟是吩咐不动的样子。 等到回宫!元春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等回了陛下……有你好看! 想到这儿,元春咬牙点了点头,抱琴又道:“宝玉呢?陛下也知道他,还问过我他曾吃过府上几个丫鬟嘴上的胭脂呢,这两年该是长大不少,怎么不叫进来看看?” 王夫人又是半闭着眼睛一阵摇晃,以这个名声传到皇帝耳里,宝玉怕是前程无望了! 宫女闻言,去跟门口的小太监说了,小太监自去宣宝玉。等到宝玉进来,粉白一张脸,但是半点血色也无,他是被人吓唬了? 元春对抱琴怒目而视,抱琴也有点不明就里,直到荣喜附在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声:“梁侍卫带着人跟他们打起来了。” 原来等到抱琴进了行宫,梁大福跟张侍卫几个在外面等着,他们是来凑热闹的,再加上皇帝只是吩咐梁大福跟着去,却没说给他派差事,等到几个侍卫分别按照规定的位置站好,他们几个倒是突出来了,没事儿做了。 梁大福一阵伤感,道:“我想去看看早先父母住的地方。”叹了口气道:“我十二岁就搬出来了,后来……” 张侍卫糙汉子一个,最受不了这种离愁别绪了,直接拍着梁大福的肩膀道:“走,带兄弟我去看看。” “不合规矩吧?”梁大福有点迟疑。 “怎么不合?”张侍卫将腰牌一亮,“看见没有,御前侍卫,陛下的乾清宫你都去得,这算什么地方?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御前侍卫去不了的地方。” 这一吆喝,十几个弟兄们全跟着走了,身后还跟着几十个空闲的太监。夏公公虽然不在,但是他带来的侍卫和太监一见情形不对,急忙也跟上了。 他们是两拨人没错,但是贾府不知道啊,衣服一样,除了侍卫就是太监,也没人敢拦,就让梁大福带着一群人从省亲别院的围墙一路绕到了贾府的后院。 到了后院前前后后走了几圈,张侍卫觉得不太对了,他试探道:“这都走了三回了,你不是记错地方了吧。” 这一问可问出大事了,只见梁大福一拳砸到墙上,硬生生给砸出个豁口来,“他们把房子拆了!去建了省亲别院!”说话就想掉眼泪的样子。 这个更受不了了,张侍卫一把将人拉起,道:“没事没事,要么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梁大福不说话,又是一拳砸过去,哗哗几块砖掉下来了。这地儿可不能砸,这里面是省亲别院,就算里面有你亲妹妹也不行。张侍卫急忙将人拉着胡乱往前走了几步,梁大福伤感间又是几拳上去,这会砸的是梨香院的大门。 木头大门本来就不太结实,又是内院的房门,两下就破了个窟窿,梁大福又是两脚上去,门掉了…… 一时间有点寂静,围在他们周围的贾府的下人看着这场面咽了咽口水,就算仗着贾府下人的名号能出去作威作福,不过前面这群人都是皇帝的下人,他们还是不敢动手的。 不过梁大福三下就卸掉一扇门有点下人,再加上对侍卫太监的畏惧,有个站在前面的还不到十岁的小厮没站稳,也不知怎么的,左脚拌右脚,两步扑到了一个太监身上,将人绊倒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只听见那太监尖着嗓子喊道:“你们这是要犯上作乱。” 这边的人去救太监,那边的人去拉闯了祸的小厮,但是两方人马一接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宫里的人还能受了委屈? 一个字:打! 等到贾赦贾政等人得了消息,又怕耽误了拜见娘娘,便派了贾琏过来处理。贾琏有点不情不愿蹭过来,别的事好说,见了宫里的谁不得点头哈腰的,他正五品的同知,在这些人跟前就跟玩儿似的。 这个时候战争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宫廷一方大获全胜,顺便将梨香院的另一扇门也拆了下来。贾琏急忙上前陪情道歉,又解下腰间的玉佩荷包等物,急急又差人去账上支了两万两银子,这才作罢。 临走的时候张侍卫还有踹了一脚,道:“好好修修,你们家里也太不结实了。” 回到贾母正堂,抱琴没什么心思去吓宝玉,只让他站在下面,什么都没说。不过元春还有贾家人已经被搞的精疲力尽,没什么力气了,当下屋里只有微微喘气的声音,过了片刻,抱琴又翻开手上的小册子,又从掏出块怀表看看,道:“时候差不多了,贾嫔,咱们去看看园子?” “你不想去?那我自己去了?” 元春强打起精神,想着自己还能隐隐镇住抱琴,要是她不跟着,贾府里的人还指不定被怎么折腾,便道:“去看园子。” 这一路没什么好说的,抱琴也在养精蓄锐,只在“有凤来仪”处看了慧妍一眼,暗示道:看见没有,淑兰专用的“凤”字。慧妍点了点头,回去就告诉皇后娘娘。 等到一路又绕回省亲别院的正堂,几人分别坐定,抱琴养足了精神,道:“早就听说府上姑娘公子在吟诗作对上造诣很深,今日贾嫔省亲,怎么不做几首来看看。” “还有宝玉,当日是贾嫔亲自教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长进了没有?” 元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被抱琴已经气的糊涂了,道:“作诗?你也得看的懂!” 当下元春唤了宫女垫上熏香,又拿了毛笔墨汁,几个姑娘还有李纨和宝玉围坐在中间的大台子上,说是以今日之情,以这别院为意,做几首诗来提上。 抱琴自然是不懂的,丝竹悦耳还行,这种诗歌她基本是一窍不通,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会毒舌就行了。 不过今日气氛古怪,宝玉已经被侍卫在后院打架这个消息惊的心不在焉,剩下姐妹几个心思也都不在这个上面,虽然诗是做好了,但是看元春的脸色就知道不怎么样了。 等到元春看完,抱琴将几张诗句接过,一张张毫无诚意的翻过去,道:“本宫虽不懂诗词,但是曾听本宫的哥哥说过,凡事去过北静王府的侍卫都曾拜读过府上几位姑娘的大作,流传的很广呢。” 看着贾母的脸色变了又变,抱琴笑道:“还有府上公子的诗作,上回见了忠顺亲王,连他也说好呢。” “咳,可惜本宫读书少,这诗里的意境怕是体会不到了。” 这两句话多少个意思,看到她们脸色就知道她们全部抓住了。 又是一阵寂静。 没人说话,除了抱琴,估计包括元春在内的所有人对这场省亲的唯一期盼就是快点完吧。 确实快完了,被抱琴三番几次的打岔,原本安排好的宴席和唱戏是没法进行了。夏太监摸着头上一圈汗进来道:“时辰已到,请娘娘回宫。” 抱琴回转一圈,叹了一声,率先上了轿子。 贾府的人松了口气,不过抱琴的轿子赶出贾府,后面又出事了。 半路混进来的广和宫的人,由小宝领着,一路撒开了引路钱,贾赦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贾琏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小跑着过去询问,只见小宝圆目一瞪,“我爹的灵位刚在贾府过了一圈,不将他引出来回家,难道要留下来在你们府上过年么?” 听到贾琏的回话,贾政一下没站稳跌倒了椅子上,贾母跟王夫人更是气得晕了过去,当下兵荒马乱一阵喧闹,等到太医过来诊了脉,贾政和贾赦兄弟两个拍着桌子道:“我要上书!明日早朝就去告御状!” 贾母躺在床上哆嗦着嘴唇道:“取我的名牌过来,我要进宫去求见太后,谁给她的胆子!” ☆、第073章 省亲回来的晚上,很多人都没睡着,比如贾府众人,贾赦贾政原本想叫自己的门人清客开参谋,后来又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丢脸都到家了,可不是到家了么,连内院的门都被拆了,所以也就是兄弟两个商量着去写折子了,宁府那两个那也出了主意,不过他俩文采太差,列个清单没问题,如何委屈而又义正词严的告状就差的太多了。 从和嫔到不服管教的宫女太监,甚至侍卫们也被告了一状:仗势欺人,在朝廷命官家中撒野。 贾母屋里也是灯火通明,几个女人聚在一起,一句一句的商量着明天去求见太后的说辞。“一品的诰命,被个小丫鬟欺负到头上,这气如何能咽下去。要是先帝还在……”贾母想两句说辞,便又忍不住骂两句,反反复复也是折腾到天快亮才起。 元春也没睡,打了宫里的茶杯,绞了不少帕子,还是气愤难当,决计第二天一早等陛下上完朝,就去养心殿门口跪着去。 还比如说张侍卫,回家之后及其兴奋的说了个溜够,得了父亲的大嘴巴子,等到大伯前来,又被已经有点破损的御扇磕了两下头,委屈极了,饭都没怎么吃就回房睡觉去了,内阁张大人跟御史张大人商量到了半夜,又将张侍卫从床上提下来,问了个清楚明白之后由张御史亲自执笔,张内阁润色,连夜写了折子,同样是打算明早早朝上奏。 抱琴呢,回去神清气爽的蒸了面,又拿珍珠粉敷了个面膜,喝了一碗银耳汤,这才安安心心的睡下了。 那么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先是早朝,在国家大事商量完毕,太监一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结束语中,张御史跪在了乾清门门口,道:“臣有本!臣要弹劾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一等将军贾赦及工部员外郎贾政一家。” 瑞诚脸色看不太出来,小太监自去接了折子,大臣们低头左右瞄瞄。 第70节 贾家? 昨晚上才省亲的那个? 陛下这手真狠! 咳,跟义忠亲王扯上关系,早晚得败,看看甄家就知道了。 下一个是谁? 折子递上来,瑞诚大体翻了翻,能看出来有内阁学士的手笔,前面先是列举了几人的大罪,言简意赅,后面才开始洋洋洒洒的说了危害等等。 总体来说就是,省亲可以,但是不能太奢华了,国库空虚,江南水灾等等列举一通,后面又说了坊间传闻,这一家子一味只知玩乐,不务正业,不教育灌输子孙,参与买官卖官,家中奴仆仗势欺人等等。 中间还提了昨晚上自家当侍卫的儿子去荣府的所见所闻等等,着重指出了贾家奴仆的胆大妄为,痛心疾首啊! 瑞诚拿到折子稍稍有一点点为难,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动手的,不过也正好打个措手不及,特别是折子里列出的罪行都列到他心坎里了,于是瑞诚开口朗声道:“朕知道了,着大理寺、都察院并刑部前去查证。” 一出手就是三法司齐上,贾家这回是翻不了身了,众人都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御史,这是陛下的新任心腹啊。 等到下朝,第二批折子上来了,贾赦贾政两人是没有面见皇帝直接递折子的,所以他们的折子是先递到内阁大学士处,由他们先看一遍再递给皇帝。按说他们现在是嫌疑人的身份,折子是该打回去的,不过今天当值的内阁学士李大人原本是想找点谈资去跟张大人说笑的,哪知翻开一看,“和嫔”两个字俨然在目,好吧,有这两个字,不管后面写的是什么他都不敢再看下去了。 眼皮抽了又抽,这位学士急忙取了封条粘了折子,我%¥#!你个贾家啊,后妃的事儿是能上折子说的么,你想死我还想活呢,他刚想捧着折子去养心殿,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太妥当,一狠心,狠狠地研了一池的墨水,将折子浸了个透,直到看不清字迹了,这才放心,愁眉苦脸的捧着折子去求见皇帝了。 养心殿这会也热闹,元春气得一宿没睡着,天刚亮就起了,收拾妥当后就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前后两个门,前门出来就是军机处,后门则在燕喜堂后面,通往内宫,方便嫔妃侍寝。李大人在养心殿门口求见,跟往常一样,依旧是小太监出来把他带进了养心殿,不过走到空地上他就隐隐听见后面有女子哭的声音。好吧,眼皮又抽了,要是今天躲过去了,非得好好敲张大人一顿不可! 进了正殿反而安静了,皇帝一个坐在书桌后面看着折子,身侧站着两个太监随时添水什么的。李大人跪在地上道:“回禀陛下……”虽然刚才想好了说辞,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 李大人两手高举那本已经晕染到连封面都看不出颜色的奏折,道:“贾家上的折子,臣方才不小心将墨汁倒在上面,请陛下责罚!”说完李大人重重磕了两个头,道:“不过在墨汁还没染完的时候臣看了两眼,似乎说的是昨晚上省亲的事儿,贾家似乎要告什么人似的。” 小太监依旧尽忠职守将折子递给皇帝,瑞诚看见了折子上面的封条,再想想昨晚上去省亲,去贾家的除了贾嫔就是和嫔了,贾家自然不会告自己的女儿,而且贾嫔也还在殿外跪着,贾家想告谁不言而喻了。 这么说昨晚上除了夏太监回报的贾府人先动手,后来忍不下去打起来之外,其实内院发生的事情更精彩?瑞诚的眼皮子也抽了抽,道:“朕知道了,你做的不错。” 李大人抚慰着自己的小心肝下去了,连后院传来的哭声也不那么可怕了。 要说跪养心殿其实是个很没有技术含量和压迫力的活,一来皇帝看不见,二来他听不见,最重要的一点:威胁皇帝?你以为你是谁啊。 于是等到皇帝处理完国家大事,看着差不多该去母后宫里请安顺便回去吃饭了,这才想起贾嫔,差人将她叫进来,只见元春跪在地上抽泣道:“和嫔手里捧着灵位……实在欺人太甚,家里六十余岁的老祖母,还有幼弟,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瑞诚望了望天,确实过分,抱琴平常看着挺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没想到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真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么……这么说,昨晚上梁小宝也去了? 不过贾嫔也没什么用了,瑞诚原本就打算省亲过后让她病死宫中的,于是他咳嗽两声,道:“既如此,你随朕去和嫔宫里。” 瑞诚批了一早上折子,早就精疲力尽了,又为了掩盖方才天马行空的跑神,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些,元春眼睛一亮,坚定道:“多谢陛下!” 从养心殿的后门出去,只隔一条石板路,直线距离不超过十米,就是启祥宫的大门了,元春又是一阵翻涌的妒忌,急忙低头跟在了皇帝身后。 启祥宫里人稍微有点多,瑞诚一进门就看见抱琴的宫女荣喜上来迎接,行完礼后,她也跟在皇帝跟前,道:“回禀陛下,昨儿娘娘回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晕的不行,本想着睡一觉就好了,谁知早上醒来却又添了腰疼的毛病……” 装病?元春瞪了荣喜一眼,装你也逃不过去。 这算是抱琴第一次生病,瑞诚不由得有点担心,这几年来,不管刮风下雨,她连感冒都没感过,太医也说她身子结实的很,这一下病了,瑞诚斜眼看了看元春,人都病了,昨晚上指不定怎么了呢,当下对元春的话就不怎么相信了。 怎么你们一家都好好的,还有精力写折子,还有精神来养心殿跪了一早上,被告的人反而躺床上了呢。 从宫门口到正殿不过短短几步路,说话间瑞诚就到了屋里。 抱琴半靠在床上,淑兰坐在床脚,太后坐在床边,一手拉着抱琴,一手回头看着瑞诚笑。 “陛下,”抱琴笑得有点虚弱,一手扶上了肚子,“我有身孕了。” 元春:尼玛⊙o⊙! “就说这两天脾气怎么这么暴躁。”抱琴不好意思的笑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笑容在加深,“都是因为这个。” 太后拉着她的手,半真半假的训斥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昨儿云容来回我,我都要被你气死了,这事儿是你该干的么。”说完太后又看着淑兰道:“还好你派了慧妍去。” “瑞诚快来坐。”太后急忙道:“当初我怀你的时候脾气就不好,唉……”太后不知道想起什么,长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母后,”淑兰柔声道:“太医说了,和嫔没事,有点反应都是正常的,连药都不用喝的。” 这算起来是皇帝的第五个孩子,床边儿是没地儿坐了,皇帝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笑道:“想吃什么叫御膳房去做,我看那个山药枣泥糕就不错。” ☆、第074章 这边一家好几口说说笑笑,那边元春弯了腰下去请安一直没人叫起,酸死了。 可是她也不敢出声啊,抱琴这胎一怀上,什么罪名都没有了,不见先帝那个进了冷宫的贵人,都因为肚里的孩子被放出来了,虽然位分没升,还住到了一个冷的不能再冷的宫里。 那么她得忍一阵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元春打定主意,又咬了咬牙挺住,现在不跟你计较,咱们往后走着瞧。别看皇后现在跟你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要是真生了儿子,马上就得翻脸。还有柳贵人的儿子,现在四个多月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抱琴自己也有了孩子,哪儿还能看的过来呢。 元春心里将后宫众人一个个过了个遍,觉得腰上的酸痛稍减,就见太后宫里的小宫女来报,“太后娘娘,贾史氏求见。” 贾史氏是谁?完全没印象,太后的目光从抱琴脸上过渡到皇后脸上,看着似乎都不知道的样子。“谁家的?”太后问道。 小宫女递了牌子,道:“神武门的公公说是荣国公的遗孀,一品诰命贾史氏,现正在神武门外候着。” 抱琴笑了一笑,“贾嫔的祖母。” 太后这才像是看见元春的样子,道:“起来吧,这么弯着腰不难受?”太后心里有点不太开心,太医虽然说抱琴身体健康的很,养养就成,肚子里的孩子也健康的很,不过当初淑兰不也是健健康康的身子,看着比抱琴还解释,才搬了个家就不好了,连带现在翀虓的脸还白白的。 为什么五天一次的平安脉没诊出来喜脉?太后方才也问了。 太医是怎么解释的,“一来和嫔娘娘日子还浅,脉相若有似无;二来和嫔娘娘身子健康,因此胎儿的脉相不显。现在能号出来一是日子足了,二来娘娘是双身子,昨日又累着了,这才号出来。” “你刚不是说她身子健康吗?”觉得太医的说法有点前后矛盾,太后追问道。 太医抹了把汗,觉得跟太后不好解释,道:“娘娘的身子底子好,这些年也保养的好,昨天只是稍稍累着,只用休息便可,不用吃药的。” 别的不说,是药三分毒太后还是记得的,“快去开了食补的方子速速煮来。” 话虽这么说,太后只觉得抱琴现在受不得气,而且太后心里对她的怜惜是多过埋怨的,但是总要有人撒气啊,于是元春就成了受气包了。 太后冷冷的看了元春一眼,“贾嫔的祖母,平日过年都进不了内殿的人,唉……” 元春的脸一下涨的通红,但是直面太后,除了在心里想想,嘴上是一句抱怨都不敢有的。 瑞诚咳嗽了一声,道:“贾嫔先行退去。” “是。”低低的一声回答,元春连头都不敢抬,小碎步倒退着就往后走。 太后头偏向小宫女,道:“今日事忙,不见。咳,这些人,有事了才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递牌子进宫,平常逢年过节的也不知道来给哀家行礼祝寿。” 这话说的其实有点不太对,逢年过节祝寿是一块来的,太后是记不住的,求安慰求出气都是一个个来的,自然就突出了。不过太后目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所以抱琴只是笑着对太后道:“昨儿在您宫里吃的那个汤觉得不错。” 元春头上冷汗直流,几乎是架在小宫女的胳膊上回的宫,回去她也病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急忙躺到床上,差人去请太医了。 至于等在神武门外的贾老太君,使了银子递了牌子,硬生生在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就是没进去。一宿没睡,再加上精神紧张,憋着一口气坐着马车回到贾府就晕了。贾母从来都是贾家的主心骨,她这一晕,又是一顿兵荒马乱。 几人在抱琴的宫里说了会话,淑兰跟着瑞诚离开了,太后也走了,留她一人在宫里静养。 回到宫里,太后拉了云容嬷嬷进了内室,先是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原来以为她心思单纯,现在……” 云容嬷嬷一惊,道:“娘娘!” “这样也好,我能放心的把你托付给她了。”太后叹了口气,云容嬷嬷跪在了地上,垂首长呼道:“娘娘……” “你看看我这宫里。”太后环视一圈,“这半年来汤药就没停过,身子是越来越差了,我想着不过也就这一年的光景了。” “抱琴看着也是喜欢你。”太后看着云容嬷嬷道:“她们这些宫女都是后来的,就你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得给你找个好出路。” 云容嬷嬷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抓着太后的手,都勒出印子了,但是太后像是觉察不出痛似的,语气依旧平缓,“虽然托付给皇后是最保险的,但是皇后身边有自己的人,想来也不会待你有多亲近,无非就是衣食无忧罢了。” “抱琴就不一样了,要是能生个儿子下来,我就去跟皇帝说把她升到妃位上,她跟皇后关系也好,将来要是能跟着儿子出宫,你也能跟着享福了。” “她跟瑞诚相处的也好,再加上人聪明这一条,就算过两年没了宠爱,慢慢还是能升上去的。”太后反手抓住了云容嬷嬷的手,道:“明儿我就下旨,让你去照顾她肚里的孩子,你好好尽心,对孩子好,当妈的都会记一辈子的。” 云容嬷嬷低声道:“我知道了……但是太后也要保重身体,等和嫔生了我再回来。” 于是第二天,云容嬷嬷就拎着个小包袱到了抱琴宫里,虽然不知道太后跟云容背后的思量,单就云容嬷嬷来照顾她这一件事儿,她是百分百的欢迎,抛开这是太后的人不提,云容嬷嬷长得跟赵氏像啊,看着就特别安心。 对于抱琴有孕这件事,宫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当然跟她有仇的两个就没那么舒服了,不过元春自打病了就不怎么出门了,喝了三天药好不容易好了点,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又重了,皇帝还派了自己的心腹太医来给她看病,元春感激的恨不得第二天就能下床,但是依旧是药一碗碗的喝,身子还是病怏怏的。 还有吴妃,亲自带了东西来贺喜,眼神却恨不得将她肚子挖个大洞,特别是看见太后的云容嬷嬷立在一边,心里的血滴的就越发厉害了。 “吴妃这是怎么了,老盯着我肚子看,怪吓人的。吓着我没事,要是吓着了龙子可怎么办?”有了这个免死金牌,再加上贾家的大厦将倾,抱琴心情可以用好到嚣张来形容了。 吴妃用笑容掩饰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激动,道:“可不得盯着肚子看么,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龙子?” “放心吧。”抱琴打了个哈欠,“等回头陛下来了,我会跟陛下说的,吴妃娘娘问我肚子里到底是不是儿子。” 这话听起来好刺耳,吴妃嘴里随便说了两句掩饰,便告辞了。不过却在院子里看见了来访的皇后娘娘,看见皇后脸色不太好,吴妃行了个礼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皇后掉着脸?莫不是不满意和嫔? 吴妃这个猜测只猜对一半,皇后不满意了,不过对象是她不是抱琴。宫里但凡有个人有身孕,吴妃必定是第一个到的,还有上回策反柳贵人未遂事件,皇后看着她就烦,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行么? 不过到了抱琴屋里,看着抱琴精神还算好,脸色红润,淑兰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现在天气也不热了,你随我去御花园走走?” 抱琴刚睡完午觉醒来,有点不想动,道:“还想睡~” 淑兰眼皮子抽了抽,“好好说话。”说完又觉得有点严厉,道:“多运动运动,将来好生。” 皇后娘娘的旨意,抱琴宫里的几个宫女急忙端了水又拿了衣服,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就开始洗漱了,不过没过多久,瑞诚也来了。 看到皇后跟妃子相处的挺融洽,瑞诚欣慰极了,道:“还是淑兰科可靠,我放心极了。”说完又吩咐太监开了私库,拿了个玉如意赏给皇后,顺便还给抱琴拿了两匹上好的棉布,说是给未来的孩子做衣裳。 见到瑞诚前来,淑兰只略坐了坐便告辞了,临走时道:“现在秋高气爽,阳光正好,陛下不如同和嫔去御花园逛逛?” 瑞诚答应了,当然孕妇需知皇帝也是略知一二的,当初准备是为了皇后肚里的孩子,但是并不妨碍他将这一套理论用在后妃身上。 不过走出启祥宫没多久,瑞诚就有点担忧了,这抱琴走的也太快了。虽然还克制着没走到他身前去,不过频频的眼神递过来,就差没说:陛下快点行么,你这速度到了御花园太阳都下山了。 人轻松了就是不一样,抱琴觉得一切都那么的美好,不过看到元春的时候她就不那么舒服了。上回早上皇帝说了派三法司调查御史对贾家的弹劾,怎么现在还没出结果么? 想到这儿突然觉得御花园也没那么美好了,抱琴跟在皇帝身边安安静静的走着,一下没了精神头。 走了没两步,两人就遇见了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的常嫔,趁着皇帝看孩子的功夫,抱琴溜了,带着一串宫女又去了皇后宫里。 “娘娘,”抱琴咬着小手指,道:“我上回在贾府看上一个姑娘,能招她进宫来看看么?” ☆、第075章 淑兰一挑眉,长长的指套伸过去将她的手指从嘴里挑出来,“多大的人了。你想见谁?贾家还有你想见的?” “林家的闺女,贾老太君的外孙女。” 第71节 “你见她干嘛?我以为贾府的人你都恨得要死了。”淑兰毫不客气就说了。 抱琴摇了摇头,“说不定还能有点用。” 这种事儿只能是皇后说了算,淑兰想了想,又瞧了瞧抱琴现在还一点不显的肚子,道:“人倒是能宣进来的……” “你要是同意,我是打算让夏忠去的,他是元春宫里的太监,只说是元春想见妹妹便是。”薛宝钗早已搬离贾府,金玉良缘连说都没说出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现在只剩下木石前盟,所以元春想见黛玉也还是有理由的。 淑兰点了点头,第二天就让夏公公去荣府带人了。 自打王熙凤死了,王夫人被抱琴差点吓破胆,荣府就越来越乱了,早先是王夫人管家,李纨和探春在一旁协助,老太太有时候也搭把手。后来省亲过后,老太太卧床不起,王夫人本来就跟纸片一般单薄的身子越发的飘忽不定的,整日见不得风,连院子都不出了。 大房的邢夫人还是没摸到管家的门槛,现在是探春和李纨两人商量着来,王熙凤早先的心腹,现在已经成了贾琏姨娘的平儿也搭把手,总算没让主子们的日常生活乱了套。 不过探春是什么都敢管,虽然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是下面早就已经自我放松的下人们都是怨声载道了:没出嫁就这么刻薄! 夏公公去了荣府,面无表情坐在贾政的外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等人被带出来。旁边贾政陪着,试探性的问了两句宫里的娘娘怎么样了?这次叫林黛玉可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夏公公半闭着眼睛,有点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娘娘宫里一切都好,就是想家里人的很。”贾政也不是个能跟陌生人聊熟的性格,问了两句夏公公爱答不理的,他也就住口了。 内院里老太太和王夫人都喝了药睡了,现在名义上的大家长没有那么敏锐,光想着让老太太和太太好好休息,再加上要人的又是自家姑娘,什么话都没交代就把林黛玉带出来了。 夏公公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了,林黛玉本身就是个谨慎性格,进贾府都是步步留心,时刻在意,进皇宫就更不用说了,一路上听着公公交待礼节和注意事项,除了时不时低低道一声是,别的话一概没有。 从神武门进去皇宫,又换了一顶小轿,后边跟着两位太监,两位宫女,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南,直到启祥宫门口才停下来。 林黛玉抬头一看,小声问道:“不用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吗?” 跟着轿子的荣喜摇了摇头,道:“这会是皇后娘娘处理宫务的时间,等这边事完了再去也不迟。” 等到荣喜将人带进宫里,林黛玉看见抱琴明显顿了一顿,这才上前行礼,之后又立在一边不说话了。 “上热茶来。”抱琴吩咐一句,等到伺候的宫女将茶水点心备齐,又一个个排成一队出去,她这才道:“你坐下。” 又是沉默一会,抱琴道:“我原先是抱琴,现在是和嫔,想必你在贾家也听说过一二。” “是。”黛玉头也不抬,说了一个字又不吭气了。 “贸然然叫你过来……”抱琴手扶着自己肚子,真心觉得这事儿确实挺难开口的,“你父亲是去年秋末亡故的,到现在怕是快有一年了吧。” 两滴眼泪掉下来,在黛玉手上的帕子上晕开,抱琴叹了口气,“我父亲是广和初年没的,快有三年了……” “我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家里也没什么财产,虽然我爹爹死的时候是白身,但是等我肚里的孩子生下来,陛下想必不会让他的外祖太过难看的,至少会追封一个爵位。”抱琴的手在肚子上轻轻画着圈,“你知道按照朝廷的户令,你们林家是绝户了。” 黛玉没说话,眼泪掉的更凶了。 “贾家接了你去抚养,可有说过要给你父亲过继个儿子,好继承香火?”这句话是故意的,贾家非但没有儿子过继给他,反而吞了他的家产,最后林家什么都没留下来。 抱琴能看见黛玉的手抓着手帕越发的用力,连青色的血管都爆了出来,清晰可见。 “贾家那种地方,我也是待过的,说话想必很是难听吧。”抱琴又叹了一口气,“我爹爹死的时候我不在身边,那个时候我已经进宫了,想来好日子就在身边,我从不喝酒的爹爹怎么会因为醉酒坠河呢?” “我的爹爹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来,但是我知道他在天上看着我。”抱琴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黛玉跟前,轻声问道:“你爹爹留给你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黛玉飞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抱琴能看见她通红的眼眶,还有满脸的泪水,抱琴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她肩膀上,道:“按照朝廷的户令,你是可以给你父亲过继一个儿子的,本宫也能帮你。本宫可以跟你保证,过继的儿子不超过一岁,什么都不会记得。” “这样你林家就有后了,你父亲的书香门第也有人继承了,逢年过节会有人去给他扫坟上香。”抱琴继续道:“我想想,在贾家那种地方,别说祭拜父亲了,连你出身于贾家的母亲怕是都没机会受过你一炷香吧。” 黛玉还是没说话,抱琴有点着急,她晓得贾家的灭亡一定是要皇帝先动手的,但是她现在不过是想让这个进程更加的快一点。孩子不过七八个月就要生下来了,她不想这个宫里再有姓贾的人了。 当然后面还有更过分的话,比如虽然没有原本那么豪华的省亲别院,贾家的银子是绝对没有那么多的,还有贾府里风传的“借住”之说,还有脆弱的婚约等等。 但是抱琴不太想说了,她觉得黛玉应该是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原先是没有机会,只能默默的在那个烂泥滩里淹死,现在她递了一根绳子过去,就看她抓不抓得住了。 不过黛玉还是没有开口,抱琴自打有了身孕之后耐性就变的很差了,她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担心,今儿去贾府接你的太监是贾嫔宫里的,一会儿你回去也不会惹人生疑的,就说在贾嫔宫里坐了一会便成。” 就是这句话说完,林黛玉小小的声音响起,里面还带着点颤音,“娘娘要我做什么?” “你猜到了,不是吗?”抱琴反问,“只要你在皇帝来的时候说一句话,林家的香火,你父亲的后嗣,就什么都有了。” ☆、第076章 第二天开始,非但早上有燕窝粥吃了,启祥宫的小炉子上除了太医开的药,又常做了个小砂锅,里面熬着上好的血燕,供着新来的客人时时刻刻吃一碗。 抱琴心里其实是有点担心林黛玉的,一来怕她多想,二来也想跟她串串供什么的,不过现在没多少时间了,太后八月十五在宫中的宴席上喝了酒热的很,回去喝了凉茶又吹了风,第二天就伤风了。 本来底子就不好,前一阵还生了一场大病,不过小小的伤风,连药都不用吃的病,太后又卧床不起了。 抱琴这就是去照顾人了,不过东西吃不出味来,谁照顾都不管用。 “不吃不吃!”太后半靠在床上,看着良雪手里的米粥,一个劲儿的摇头。 “刚做得的酸辣汤。”抱琴道,她身后的宫女捧了食盒过来,“特意加了双份的醋和胡椒面儿,味儿足足的。” 不过第一口刚进嘴里,太后又摇头了,还伸手将碗拨拉到一边,“没味儿,只能吃出盐来。” “所以说,还是喝粥吧。”抱琴笑盈盈的将粥碗又捧回来,“横竖吃什么都一样,这个好消化,又养胃,再喝两天就好啦。” 人生病了可不都脆弱么,再说又是太后,也不用像做妃子那时候,怕被说蛮横什么的传到皇帝耳朵里失宠,现在是可着自己的喜好来。抱琴陪着折腾到下午才回宫,回来就见荣喜上来悄悄道:“贾嫔被禁足了。” 抱琴眉毛一挑,也是。昨儿林黛玉说的那些,江南那边的查起来还得一段时间,而且多半死无对证了,不过贾家是撞在枪口上了,本来就已经在三法司立案了,现在一个个码加上去,日子更不好过了。 吃完饭的时候,瑞诚来了,先是问了问太后的情况,得知太医开的药都喝了,人还有精神折腾,便也放下心来,陪着吃完了饭,又问:“林家的姑娘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抱琴摇了摇头,瑞诚一想也是,昨儿才进宫,今儿她又去了太后宫里,便道:“小姑娘看着体弱,请平安脉的时候给她也多看看。” 抱琴点头,原本以为皇帝再坐坐就要走了,谁想他留下睡觉了。 其实皇帝现在也挺可怜的,算算后宫里有排位的也有十个了,也不算少了。不过其中两个刚生完孩子,现在不能侍寝,她肚子里也有一个,绿头牌也被撤了。剩下六个里面有三个选进来的动机不纯,皇帝每月最多去一回。不是还剩下四个吗?一个刘贵人,按照现在的标准,年纪确实大了一点,皇帝不爱去,还有一个老夫老妻的皇后,剩下两个就是董青梅和凌常在了。 按说这俩都是皇帝自己看上选进宫里的,说明皇帝当初还是看上她俩身上的某些闪光点的,不过她俩一开始都站错了地方,虽然董青梅迷途知返了,无奈当初走的实在太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赶回来了。 抱琴叹了口气,皇帝留在她宫里她自然是开心的,只不过明早上又得面对着太后和淑兰脸红了。 人家肚子里都有孩子了,再这么憋气憋下去真心受不了。 黛玉被留在宫里的消息传到贾府里,贾母是喜忧参半,一半是想着要是黛玉真得了太后的喜爱,她贾府也算多一个庇佑,但是别忘了,虞太妃还有个比黛玉只大了两岁的儿子,现在的皇八弟,虽然封号还没起,但是亲王府已经建好了,就等着成亲之后搬出去了。 贾母看着嘴里直嚷嚷着要将林妹妹接回来的宝玉,很是耐心的解释了一下她去的是皇宫,没那么容易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嫌疑,她该怎么给宝玉解释说她平常挂在嘴上的恩宠什么的,其实都是吓唬人的,自我催眠而已。皇帝日理万机,太后皇后也没工夫理她们的。 要是住在别的亲戚家里,那还能借着送东西的借口去看上一看,进了皇宫,你送什么东西啊,宫里什么没有,什么不是最好的,这不明摆着往皇帝脸上打么,要么送林黛玉使唤惯了的丫鬟?还是那句话,住别人家可以,皇宫不行。 没见薛家的大姑娘连宫女都没选上么,你家里就算是国公府,家里的丫鬟也是要比宫里差上好几个档次的。 不过很快贾母就没工夫操心林黛玉了,她的宝贝疙瘩贾宝玉被忠顺亲王府的人带走了。起因不太好,是因为忠顺亲王府上的一个戏子,小名琪官的蒋玉菡。 这人在京中是个话题人物,据说极得忠顺亲王喜爱,生的又好,据说北静郡王待他也很是不错。 得知宝玉被带走的消息,贾母差点晕倒,急忙叫人去唤了贾琏回来,道:“赶紧去打听,人被带到哪儿了!”一边又捶胸顿足道:“我的玉儿啊!” 王夫人也忍着泪在一边吩咐道:“还得差人去找北静郡王府,看能不能从中调停一二。”王家是指望不上了,她哥哥王子腾已经因病在家休养了好几年了,病养好了,折子上去只有一个回答,现在没有合适你的职位,先等等吧。 至于老太太的史家,虽然还是一门双侯,但是已经搬去金陵老家了,薛家不用说,也搬回去了,据说前面的人命官司又被翻了出来,自顾不暇。 听了王夫人的话,老太太道:“还有镇国公、理国公和齐国公,都派人去问问!” 一时间贾府的马车都不够用了,不过这事儿可没这么好收场,因为当天下午,忠顺亲王就进宫了。在皇帝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贴心人,北静郡王看上了也罢了,都是自己亲戚,而且这也说明了他品味好,但是贾宝玉算怎么回事,毛还没长齐呢! 皇帝眼皮子抽了抽,丫说的太粗俗了! 没过多久,忠顺亲王鼻涕还没擦干净呢,得了消息的北静郡王也来了,北静郡王跟他们的关系都稍远,不过人走的一直是高岭之花的冷清范儿,站到那儿说话十分有威慑力,一个年过三十胡子拉碴,鼻涕眼泪一块留,一个还未及弱冠,风度翩翩,更显得忠顺亲王上不了太面了。 说来说去忠顺亲王就一个中心思想,贾宝玉我关起来了,皇帝你要还当我是哥哥,就别管,让我出了气再说。 北静郡王自然是要将人带走,说人家不过是君子之交等等等等…… 瑞诚有点头疼,贾家事儿真多!当下一拍桌子,走了。 留下忠顺亲王和北静郡王两个站在御书房里跟忠公公面面相觑。 忠顺亲王吸了把鼻子,从桌上摸了几张宣纸卷进袖子道:“还是宫里的东西好。”说完看了北静郡王一眼,“看你把皇帝气得。”说完一扭头走了。 北静郡王愣了一愣,左右看看也没他什么事了,等在宫里似乎也不太合适,眼看着就要天黑了,那怎么办?叹口气明天再来吧。 要说拍桌子这招,瑞诚还是跟淑兰学的,有一次董嫔和周嫔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吵起来了,告到淑兰那里。瑞诚对淑兰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她不耐烦这些事情,而且他自我也觉得后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至于么。 这就是皇帝和皇后的为难之处了,他们得礼贤下士,至少得把话听完,好吧,一直没说到重点,淑兰渐渐不耐烦了。瑞诚坐在后殿能看见淑兰翻眼皮的频率越来越快,终于。 啪!的一声,淑兰重重拍了面前的桌子,整个房间安静了。 淑兰站起身来,冷冷的将两人看了个遍,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后来事情似乎是她们两个私下解决的,再没烦人了。 这招挺管用的,瑞诚拍了桌子之后在养心殿的后殿喝了杯茶,就听见前面回报说人都走了。瑞诚又转会养心殿,将三法司上的折子看了又看。要说不让他们两个再来烦人也有办法,先从贾家开始办吧。 本来想着是连周家和吴家都查的差不多了再说,一起办也有威慑力,至少能震得他们十几年不会有大动作,不过这样也好,先办了贾家,剩下的人人自危,慌乱间也能出点什么差错不是。 决定了这个,瑞诚觉得气稍微顺了顺,不过还是憋屈,于是他大步去了元春的景仁宫。 听到皇帝过来的消息,元春倒是一阵兴奋,才被禁足没几天,这么说皇帝心里还是有她的,谁知皇帝第一句话就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养的好弟弟!” 元春愣住了,半天回过味来小心翼翼的问:“可是宝玉出什么事了?” 瑞诚哼了一声,“朕一个哥哥一个侄子为了他可差点打起来了!”说完这句,他甩了甩袖子走了。 剩下元春一个追也没法追,也没人去问,苦恼极了。 刨去三个人的名字,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两个男人为了第三个男人差点打起来。 这真心不是什么好名声! 瑞诚心情好了,又去了抱琴宫里享受了三天一次的山药枣泥糕,看着嘴里咬着最后一块糕点的抱琴有点担忧:“你这么吃下去,万一养出个只吃这个的皇子该怎么办啊?” ☆、第077章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口传来守门宫女的声音:“陛下驾到。” 黛玉身子一颤,眼神中略有惊恐,看了抱琴一眼后头又低了下去。 瑞诚进来,行完礼后坐在上首,抱琴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黛玉回到了原先她坐的位置旁边,只不过没敢再坐下了。瑞诚问:“这是你家里的亲戚?从来没见你宣人进来。” 抱琴道:“哪儿能啊?我家里就两个兄弟,陛下不都见过么?这是林家的小姐。”见到瑞诚有点没明白到底是谁的态势,又补充了一句,“盐政林大人家里的,现在借住在贾府。” 瑞诚脸上顿时就有点不太好看了,他咳嗽一声道:“你进宫的时候她还在江南吧?”这样也能有交情,说完眉头微微一皱,真如母后和淑兰所说,有了孩子脾气变的很奇怪。 抱琴点头道:“省亲的时候见的,要不怎么说江南的水养人呢。白白嫩嫩的,一见就喜欢的很,就是有点瘦弱了,你外祖家没给你好好吃饭吗?” 黛玉摇了摇头,轻声道:“回禀娘娘,我在家里是跟外祖母一起吃的,饭菜伺候的很是周全。” 第72节 抱琴笑道:“那就难怪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吃些油盐下的重的荤腥之物,煮的又烂,你吃不惯吧?” 这次黛玉倒是点头了。 抱琴笑了笑,南北方的饮食差异有多大,从豆腐脑和粽子就能看出来,更何况一个六十了,一个连十六都没到,能吃到一块就算见鬼了。黛玉又是个不肯多管闲事的,让她主动开口比登天还难,再说能跟老太太一起吃饭本就是恩宠,要是再挑来挑去就不招人喜欢了。 “林姑娘诗做的好,气质也好,极有教养。”抱琴想了想,挑了几个比较安全的话题开始了。首先姑娘家的芳名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就算是皇帝也一样,说人样貌好又跟明面上的以德为重相冲突,至于教养,这说的就是林大人的功劳了,而且这句教养是特地说给林黛玉听的。 “省亲的那天还特特做了诗的,”抱琴笑笑道:“我是看不懂的,不过贾嫔说好,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今儿我特地招人来看看,给我肚里的孩子也熏陶熏陶,省得跟我似的。” 瑞诚倒是听出来她话里的打趣儿了,脸色也没多严肃道:“你要是想见人了招来就是,只是……”瑞诚看看她的肚子,“这头三个月还是要小心一点才是。” 抱琴笑笑,“陛下放心吧,她才多大一点,说起来比小宝还小两岁呢,长得又瘦弱,放心吧。” 瑞诚略坐了坐就想走了,一来抱琴现在不能侍寝,二来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说什么,林黛玉早就过了七岁了,皇帝也是要避嫌的。 眼看皇帝就走到门口了,抱琴想着这事儿大概就要黄了。原本的林黛玉是没这个拖出泥沼的机会的,现在有了也不一定非得抓住不是,绛珠仙子本就是历劫还债的,再说她自己说的话也没有多可信,还是略微急躁了点。 反正贾家败势已现,无非就是再等等罢了。抱琴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陛下走好。” 谁知门帘刚刚掀开,林黛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女有话要说。” 瑞诚转过头来,抱琴半低着头,嘴角微微上翘,果然。 瑞诚又坐回了座位,跟贾家跟林如海相关的事情他都感兴趣,两个都跟义忠亲王来往甚密,后者还管着盐政,是老皇帝的心腹,不得不说,林如海死的突然,让后来他换上去的人很是忙乱了一阵子。 林黛玉稍稍跪近了一些,声音还是小小的,道:“陛下,父亲是去岁死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寄养在外祖母家里了。” “去年琏二哥带着我回了家里,我家里祖籍在苏州,我父亲这一支只剩下些堂族亲戚了,父亲又只有我一个,也未曾在家中亲戚处过继过嗣子。按照户令,父亲死后,家产是要有七成上缴国库的,而我则应由官府派嬷嬷教养,或者也可寄居于外祖母家里。直到……长大成人。”兴许是出嫁这个词说出来太羞人了,她换了个中性些的词语。 林黛玉声音柔柔弱弱,将两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住了。 瑞诚点了点头,却又不免带了三分怒气,连个闺中女子都知道这些事情,林如海如何不知!还做出这种事情,置国法于何地! 抱琴却听出点端倪来,这般铺垫下去……她看了眼林黛玉,静静听了下去。 “只是去年回家的时候,父亲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我本想叫家中下人拿了名帖去告假修养一段时间,但是父亲却没答应,甚至连生病的消息也要瞒着。后来,父亲又开始悄无声息的变卖家中家产,除了老宅跟祭田,竟是要一点不剩的样子。” 林黛玉头半低半抬,脸上有疑惑又有伤心,继续道:“我觉得这当中蹊跷的很,去问父亲,他又半点不肯透露,只说让我将来跟着外祖母好好过日子便是。”黛玉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又说:“当时我伤心极了,也没多想,现在平静下来,却发现当中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听到这儿,抱琴已是屏气吞声,旁边的皇帝也是身子微微前倾,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住了。 “父亲病重,最重要的应当是过继儿子,也不至于在出殡那天连个摔盆哭灵的也没有。”会想起当日的场景,林黛玉又悄无声息的掉了两滴泪下来,“但是父亲却把时间全部花在了变卖家产上,这当中的道理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家里祖籍处除了老宅跟祭田,别的祖产都卖了个精光净,父亲又叫我背井离乡一人到了京城,借住在外祖家,我林家这就要绝后了。”林黛玉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哭声,“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怎么就不能住了,又为什么一定要来京城。” “外祖母虽然疼我,但是又不是正经主子,连秋日用来养身的燕窝粥都喝的不情不愿,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用的都是他们家的……”说到这儿,林黛玉已经是捏着手帕捂了嘴,泣不成声了。 抱琴急忙上前将人拉了起来,道:“可别再哭了,身子本来就弱,晕过去可怎么办。” 气氛稍稍缓和一些,瑞诚食指敲着茶杯盖,道:“朕知道了,你先在宫里住下。”说完他冲抱琴使了个眼色:将人安排好了,之后便离开了。 见林黛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琴又去宣了太医过来号脉。屋里安安静静的,抱琴看着林黛玉的侧影,心想这一下绕进去的人可不止贾府一家了,比如林如海为什么不肯让官府知道他重病不治,宁可绝嗣都不愿意从那些堂族里过继儿子,又比如为什么连江南都不肯让女儿待,再往下多想一步,就是那边有人威胁他了。 皇帝肯定会往这方面想的,那个时候义忠亲王正要起复,各种势力争斗的厉害,皇帝那会说不定也有什么动静的。 有了这个在前面顶着,最后用燕窝粥引出来的家产一案反而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等到太医诊完脉又开了方子,抱琴这才对黛玉说:“按理你住在后宫有些不妥,不过太后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宫里也养着孩子,虞太妃的还有一个年纪已经大了的皇子,天天都会去请安的,那边也不太好。陛下也发话了,你就先住我这里。” 黛玉点了点头,抱琴又道:“等会还是夏公公去贾府,就说贾嫔带了你去见太后,太后心里喜欢,就将人留下了。” 那股兴奋劲儿过了,黛玉脸上的红晕褪去,稍稍有点喘气,抱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也不会损了你林家的名声。陛下是个好人,你安心在宫里住下便是。” “行了。”抱琴给她换了一块帕子,“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你好好吃药。明早儿就给你熬燕窝粥,喝一碗倒一碗。” ☆、第078章 瑞诚下定决心,第二天就在早朝上让人把调查的折子给念了。除了上回御史参的那几条,还有放贷,指示家仆行凶等等罪名。 念折子的是才考上进士的翰林院学士,年纪轻,声音又响又脆,在空旷的乾清门里听的分外清楚。 这些罪名……几位官员低头飞快的相互看看,还是上回义忠亲王的事儿。 皇帝登基到现在都已经是第三年了,义忠亲王在早就带着王妃所出的大儿子去了皇陵,亲王王位已经降成郡王袭给了妾侍所出的小儿子,今年还不到十岁。义忠郡王府上负责教导郡王的有是皇帝派去的嬷嬷和太监,就这样,皇帝还是不放心。 跟义忠老亲王走的近的,他似乎一个都不想放过。 站在乾清门里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屏着气,心有畏惧的将这份半是折子,但是又夹杂了皇帝意愿的旨意听完了。 皇帝拍了板,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刑部差人去封了贾府的院子,开始一房一房清点起贾府的财产来。王夫人当下就晕了过去,身边几个丫头掐人中递药,王夫人渐渐回转过来,又跟贾母两个在一处抱头痛哭。 宁荣二府前后左右几个门都让人封了起来,整个主子连带几百号下人全部许进不许出。具体到底是怎么办的,抱琴在深宫之中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梁大福通过小太监说了一句:“贾府被抄,官职爵位都给去了。” 就这么完了?抱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憋屈感。不过没过两天,她就在宫里见到了梁小宝。 梁小宝今年也有十五了,按理该订亲了,虽然还在孝期,不过来探口风的人可不止一两家了。冉冉升起的新星,家里的哥哥姐姐也都有出息,更别说这个还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虽然没参加殿试,不过现在看来,那会他是给皇帝办事儿去了,所以这个看起来比已经当了侍卫的哥哥还能再好上一些。 据说宫里的和嫔也有了身孕,都三个月了,健康的很。 这会她和小宝见面是在养心殿里,依旧隔了个屏风。 自家人说话都比较直接,小宝道:“我的亲事,大概是要定了。忠顺亲王的庶女,今年十四。” 抱琴点了点头,想起小宝看不见,又说:“你也是大人了,这事儿能自己拿主意最好。”忠顺亲王?前面才闹出个戏子的事情来,难道?“他府上……今年年初吴太妃出宫的时候还说了两句……” 话说的虽然隐晦,不过也听明白了,小宝道:“姐姐放心,亲王他不出意外可就这一个女儿了。” 这还真是……在养心殿里说话,防止隔墙有耳,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了,抱琴将这个话题抛到一边,道:“聘礼什么的……亲王是皇家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早些年在他头上见的宣纸字样,不由自主笑出声来,道:“你琢磨着办吧,回头我也给你添两样。” “还有件事得嘱咐你,林家的姑娘已经在宫里住了一个多月了,估摸着等贾家的人卖的差不多了,下月就该出去了。我当初答应了她给父亲过继一个儿子,这事陛下也知道,不用我太操心,你稍微照看一二便是。”抱琴道,“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你回去跟母亲说,让她每隔半个月送一回燕窝去。” 小宝说了声是,又道:“还有哥哥的亲事,估摸着都在明年了。” 抱琴叹了口气,“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过了没两天就是立冬了,宫里一下病了三个。贾元春是一直都病着,现在更是被下了病危通知书,还有吴妃跟周嫔,吴妃据太医说是秋疫,已经被挪出宫去了,这下就算好了也回不来了,要么病死,要么病好了出家。至于周嫔,官方的说法是卒中,不过她今年还没满二十岁。 抱琴都没去看过,托她肚里龙子的福,这种生病死人的地方一概不用去,她宫里贴身伺候的也不能去,消息都是淑兰事后跟她一点点说的。 要说淑兰说的时候也挺冷血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你知道吗?贾嫔活不了多久了。吴妃据说已经连药都喝不下去了,还有周嫔,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抱琴一下就想起宫里那个死人的规矩,算算日子,元春怕是最多还有一个月可活了。 果不其然,在冬天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元春死了,刚刚十九岁,因为家里已经被抄,死的时候是以答应的规格下葬的。周嫔紧跟其后,两人一起埋在了嫔妃陵里,至于吴妃,因为是得时疫死的,太后觉得不吉利,将人烧了之后另行处理了。 棺材从宫里抬出去的那天,淑兰过来陪她了,道:“太后不放心你的肚子,我来陪着你,给你镇场子。” 抱琴笑了笑,又吩咐宫女添了个火盆,取了点心茶水过来。总之她今天不想一个人待着。 贾家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贾母和李纨倒是不用受太多苦,皇帝总算还记得一个是国公夫人,另一个是守寡的节妇,给她们在京城外面找了个小农庄搬过去了。不过贾母年纪大了,家里上上下下就两个丫鬟,李纨一个人照顾了她还得管着贾兰,特别是当初她发卖的几个贾珠的妾就住在隔壁,日子过的也很是辛苦。 看着腾腾而起的蒸汽,抱琴道:“原先真没想过是这个样子的,早先进宫,想着二十五岁就能出去。我也是个聪明人,到时候求了恩典,能在教司坊或者女监当个嬷嬷,不用看人脸色,一家人住在一起生活……唉”抱琴叹了口气,“过了年我就二十三了,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淑兰自己动手倒了杯茶,道:“你这话说的,早先我爹爹想着我能嫁出去就得烧高香了,谁知道现在当了皇后呢。他见了我还得磕头,原先想着这辈子都当不上的大将军也因为是国丈的身份顺顺利利当上去了。”淑兰有点怀疑的上下打量了抱琴一通,“你这该不是闲的吧?”说完自己也笑了,“你就是个忙碌命,行了,明儿来我宫里,马上过年要办宫宴了,陛下的意思今年要大办一场,你来给我帮忙。” 秋风悲画扇的气氛一扫而空,抱琴也跟着笑了,道:“明年我家里两个兄弟都要成亲了。”说完又摸摸肚子,“还有这个。”然后又想到宫里这么几个小嫔妃,道:“还有明年选秀,都听太后说了,这次不进来十个八个估计她是不会罢休的。” “那可不,现在宫里就六个。”说完又正了正脸色,“我都替陛下不值了,年过二十的都三个了,失宠的两个,还有一个不能侍寝,唉……咱们这位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房子可都空了。” 抱琴跟着笑了两声,“你可得拖到秋天在开始,我这肚子,春天选秀怕是赶不上了。” 两人开开心心的吃着点心喝着茶,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好大办一场的宫宴因为太后病重取消了。 据良雪姑姑说,是因为半夜担心小皇子冻着了,所以起来看看,谁知道自己反而吹了风,这就一病不起了。 从腊八过了没几天就生病,到了小年夜就卧床不起,拖到正月十五终于没拖过去,太后就这么去了。 ☆、第079章 太后的病拖了月余,太医说病危都说了两次,但是这种事情,无论事先怎么做好准备,到了真正发生的那一天还是让人承受不来的。 太医出来摇了摇头,抱琴捏着手帕的手一紧,另一只抓着淑兰的手也用上了力气,淑兰也是一样,抓了一把才觉得有点疼。 太医站在瑞诚身边,小声的说了什么。只见瑞诚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抿了抿嘴,点头答应了。不多时,又是一碗热汤药进去,太后醒了。 瑞诚急忙跟着太医进去了,没过多久,就见太后房里的太监宫女还有太医全部出来了。瑞诚跟太后两人待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后来,就是瑞诚撕心裂肺的叫声了:“母后!” 瑞诚跟母后的感情要比跟先帝深上好多,不过三天守灵下来,就瘦了一圈。后宫的诸位妃子也都是一样,不管跟太后的感情是真好还是假好,一个个都红着眼眶抹着眼泪。 抱琴也是一样,早先先帝死的时候,她还感慨一声,说这丧事都是办给活人看的,不过真等到跟自己切身相关的人去了,心里的悲伤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先帝死的时候灵柩在宫里停了七天,礼部碍于这个先例,因此太后的灵柩也只能在宫里停七天,这七日每日得去上香祭拜磕头,好在抱琴身子好,孩子也结实,因此没出什么大乱子。 早先抱琴有身孕的时候生怕难产,因此严格控制了饮食,孩子现在五六个月大,肚子还不是也别明显,身边一个云容嬷嬷,一个淑兰派来的慧妍,还有皇帝宫里的太监小洪子跟着,看着不对了就劝她去休息,反倒叫她自己的荣喜等人清闲下来了。 不过云容嬷嬷的状态可不怎么好,手上一没事了就流泪,据跟着她的小宫女说,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就坐在床上发呆。抱琴有点自顾不暇,因为宫里的柳贵人的儿子被抱着出去磕了一次头,回来就发烧了,她自己肚里还有一个,想着等太后的灵柩运到冰宫了再说,便将这事儿搁在一边了。 七天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送灵柩出宫的时候,除了排行三、四的两位皇子因为还没满周岁留在宫里,剩下所有的主子,外加一个云容嬷嬷,都跟着去了冰宫。 太后的灵柩停在冰宫,跟着送葬的人在周围三三两两的院子住着,因为不在宫里,规矩也就没有那么多了,几个后妃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伺候的人也没那么多了,皇后带了四个宫女,剩下的都只带了两个。 淑兰是正经儿媳妇,头天晚上是她守夜,抱琴给端了热茶过去,又在太后灵前烧了纸上了香,这才回来。 第73节 从灵堂到她们住的院子经过一条小路,里边站在太监,外围是侍卫守着。抱琴左右跟着两个宫女走到一半,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侍卫是梁大福。 梁大福跟她使了个眼色,头又转了回去。好吧,这个眼色是收到了,可是为了什么?抱琴心里有点疑问。 不过回到屋里,她就明白了,屋里站着个小太监,见了她行了个礼道:“娘娘,您家里人求见,陛下准了。这会儿人正在路上,不一会就到了。”这是冰宫这边的太监,没见过多少主子,稍微有点谄媚,抱琴也不以为意,让荣喜去取了银子赏给他。 家里人?她家里就剩下母亲和两个兄弟了,两个兄弟一个方才见过了,另一个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能在天黑在自己屋里见的,这么说……是赵氏来了? 抱琴觉得心跳的有点不太稳定了,手心里还一阵阵发麻,不知过了多久,连心跳都还没稳定,就听见门口进来人了,门帘掀开,连声音都不用听,单单在昏黄的烛光下的那个身影,抱琴就捏紧了手心。 她吸了口气,刻意压制住自己的声音,道:“荣喜,你们两个倒茶去。”这就是将人支开的意思了,两个宫女道了一声是,低着头出去了。 屋里没人了,抱琴立即冲到了赵氏怀里,“妈妈!” 赵氏笑着抹了抹眼泪,道:“咱家里也算是体面人家了,该学着叫太太了。” 抱琴嘤嘤了一声,没吭气。 赵氏将人拉到椅子边,两人坐下后直接将手放在了抱琴肚子上,“怎么这样小,听小宝说都快六个月了。” 抱琴拉着赵氏的手,道:“大了怕不好生。” 赵氏又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女儿一番,道:“总算是胖了一些。”心里的担忧稍减。母女两个三年没见过面,现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手握在一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 赵氏又抹了抹眼泪,道:“还是宫里养人,脸色看着都比早先红润了。”她这辈子生了三个,两个儿子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就这个闺女,几乎全部的心都操她身上了。在家里也常听小宝说姐姐在宫里一切都好,大福去乾清宫守门也常常递消息回来,什么今儿吃了甜甜的糕点,明儿又是天天的带鸡蛋味儿的糕点,总之很幸福。 虽然没在宫里住过,但是参照原先在贾府的生活,能从内门递东西出来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容易是见了一面了。”赵氏叹道。 抱琴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一边又递手帕过去,道:“等回去宫里我就能招您进宫了。” 赵氏乐呵呵的答应了,但是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唉,你哥哥都二十三了,到现在还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抱琴宽慰道:“全天下都不能结亲。” 说了没两句话,就听见外面声音嘈杂。按说不应该啊,抱琴想了想,道:“妈妈先坐着,就在我屋里不出去是没关系的,我去看看就回来。” 这一出去,好么,出大事儿了,云容嬷嬷在太后的灵前撞柱自尽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荣喜和安婕两个急忙掺了抱琴就往灵堂前去了。 云容嬷嬷撞得一头是血,摊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一旁的小太监都吓傻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淑兰气得在屋里来回走着,“我就去更衣!不过一盅茶的功夫,就能出这种事情,你们都不想要脑袋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抱琴急忙上去拉住淑兰道:“先别生气,等太医来看过了再说。” 淑兰这才坐下,又觉得不解气,摔了杯子才好些。云容嬷嬷是太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嬷嬷,太后才去几天,虽然古有忠仆陪葬之说,但是皇帝没打算这样做啊,前两天还跟她商量要给云容嬷嬷过继一个儿子好养老呢。 不多时太医过来,上前号了脉之后有点犹豫,小心道:“脖子是好的,不如先将人挪到床上再说。”云容嬷嬷住在抱琴的屋子里,等到止了血又包好头,太医又说:“这位嬷嬷想是先前饮食不多,也没好好休息,因此力气不大,不过人已经很是虚弱了,现在又失了这许多血,怕是不太好救了。” 啪又是一个杯子,这回不是淑兰摔的,是闻讯赶来的瑞诚摔的,太医被在面前炸开的杯子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道:“陛下息怒,臣自当全力而为。” 因为明天还有祭奠仪式,皇帝和皇后都不能多待,看着云容嬷嬷以一半进去,一半出来的方式被灌了半碗药之后,心里稍安,双双离去了。 临走时又交待抱琴道:“你也早点休息,肚里还有一个呢。” 抱琴住在一个面宽三间的屋子里,中间是厅,左边是她的卧室,因为忙忙乱乱的,外间又都是人,赵氏还没找到机会离开,右边则是两个宫女连带云容嬷嬷的房间,有点挤。不过晚上她房里是要有人守夜的,所以也还住的开。 等到人都散去,只留了一个在房里看着云容嬷嬷,抱琴也回了自己屋里,对赵氏说:“太后的嬷嬷撞柱了。”又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疼的脖子,道:“这云容嬷嬷跟妈妈长的好像,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吓了一跳,都想问是不是自家走失的小姨了。” 赵氏上前帮抱琴敲了敲脖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答了一句:“这世上真有长的这么像的?” 现在屋里没什么人,照看云容嬷嬷的宫女自己也有差事,抱琴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就将人支出去了,赵氏进去一看,俩人长的还真是像,连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了。不对,亲姐妹也没长得这么像的。 不过刚进去没一刻钟,云容嬷嬷就开始抽搐了,抱琴被吓了一跳,不等叫人进来,云容嬷嬷就高高往起一跳,随后又摊在床上不动了。 赵氏小心翼翼上前摸了摸,摇摇头道:“没气了。” 抱琴转身就要出去叫人,赵氏急忙将人拉住,看看床上的云容嬷嬷,又看看抱琴,道:“你妈妈我要是顶替了她的身份进宫当嬷嬷,有谁能看出来。” 抱琴震惊,反手抓住找事的手,急忙摇头。 “你听我说。”赵氏道:“你现在有了孩子,我不放心你。早先太后照顾你,但是现在太后去了,你肚里又有孩子,万一生个皇子,皇后对你想必也不会那么贴心了。” 说到这儿,赵氏顿了一顿,抱琴想反驳,说皇后不是那样的人,宫里都生了三个皇子了,也没见她怎么样。 不过赵氏语速很快,喘了口气又道:“这马上又要选秀了,宫里进了新人,你失了太后的宠信,男人又都是喜新厌旧的,单靠你一个人怎么过。要是她还在,”赵氏指指床上的云容嬷嬷,“好歹是太后的老仆,又有撞柱这一条,将来也受不了委屈的。”说完,赵氏就上前去拉云容嬷嬷的衣服了。 “不妥,不妥。太冒险了!”抱琴上前去拉,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赵氏又说:“你看我在你屋里到现在,都没一个人找来,可见这里管的不严,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腰牌,想必现在都没人发现的。不过是外紧内松而已……”赵氏脑子转的飞快,早先小宝说的各种信息在她脑袋里整合,她继续道:“太后的灵柩在这里要停一个月,但是皇帝皇后两个待三天就走,等到他俩离开,事情就好办多了,到时候小宝拉着她的尸身,披风往头上一盖,人往自家马车上一塞,现在天气又冷,谁看的出来!” ☆、第080章 听到赵氏这番话说出来,抱琴越发的着急了,将个大活人的尸首藏在床下三天,任何人只要弯腰穿个鞋就能看见,到时候怎么收场! “云容嬷嬷是太后的人,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到时候皇帝要是跟你说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万一怀念起太后来,你怎么回话!还有宫里大大小小几千号宫女太监,就没一个不认识她的,你怎么办?”抱琴说着越发的着急了,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赵氏道:“妈妈,我肚子疼,你扶我回去躺会。” 赵氏总算是将女儿放在第一位的,听到她肚子疼这话,立刻将人搀扶回去。 抱琴半靠在床上,紧紧拉着赵氏的手,生怕一不注意人就跑了,稍微平静片刻,她道:“你想啊,哥哥今年都多大了,你要是来这么一出,他是不是还得耽搁三年;还有小宝,上回陛下还跟我说起他呢,说明年等他年纪大了,就能放出去做官了。” 赵氏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都不好使了。” 就算有了赵氏这话,抱琴的心还是在嗓子眼里吊着,她拉了拉赵氏道:“妈妈,你上来陪我躺会。” 从太后病重到现在都折腾了几个月了,累得半死,抱琴是头一挨枕头就基本睡着了,但是她还不忘抓着赵氏的手,耳朵里也迷迷糊糊听见隔壁的动静,想必是发现了云容嬷嬷已经过世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抱琴被宫女叫起,收拾妥当之后先去见了淑兰。 淑兰正在吃早饭,见到抱琴过来,立即让宫女也给她端了一碗米糊,道:“天气冷,先填填肚子。” 抱琴笑了笑,端起碗小小的抿了一口,道:“昨儿我妈妈来了。” 淑兰点了点头,表示这事回过她了。 “昨天我那屋里事多,乱糟糟的,错了离开的时间,我就让她搁我屋里住了一夜,一会就送她回去。”说完这句,又喝了一口米糊。 淑兰让慧妍取了腰牌过来,看了看抱琴的脸道:“你这眼皮子可又肿了。咳,横竖明天就回宫了,到时候再让太医给好好看看。” 抱琴摸了摸肚子,“放心,他可好好的。” 淑兰加了一筷子不知道是什么切出来的细细的绿油油的丝,叹道:“昨儿云容嬷嬷去了,陛下气得很。” “晚上睡觉的时候倒是隐隐听了两耳朵。” 抱琴也跟着叹了口气,“唉,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坏事,记得跟云容嬷嬷聊过一次,她的家人半个都没剩下来,将来也是老无所依的。现在这样还能跟着太后陪葬,好赖不会断了香火。” “我也是这么劝陛下的。”淑兰脸上有点无奈,“又说了指不定是母后那边缺伺候的人了,这才挑了自己最最在意的人过去,好容易将人劝住了。” 第74节 等到三天的祭奠仪式完毕,太后的棺材留在了冰宫,等着正日子入陵寝,皇帝皇后等人又是十几天的路程回了皇宫。 太后这一去,宫里是越发的冷清了,几个太妃更是连门都不出了,嫔妃就算加上皇后,也仅仅只有七个人,还有三个隐隐约约已经失了圣心,选秀势在必得。 就这个话题,淑兰跟抱琴说了已经不止一两次了。 “我是真为难。”淑兰以这句话开头,“今年按理该选秀了,不过瑞诚看着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淑兰压低了声音,“虽说要守孝,除了宫里初一十五的祭祀,他是彻底的连后宫都不进了。” “这不选吧,外臣会说我这个皇后当的不称职,善妒;要是按照原定计划选秀,瑞诚万一没转过来,还是我的不是。” “我倒不是很在意,你看看后宫这两三只小猫,咳,在不选秀我都不好意思了。”淑兰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皇帝过的苦。” 抱琴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压得她坐骨神经痛,一坐久了就站不起来,她几乎是半躺半靠在淑兰旁边,半闭着眼睛道:“那就往后推推,秀女不能在宫里过年,那就按照小年夜出宫算,三个月的话最迟不过九月二十三进宫。横竖不过准备一个景阳宫,麻利点三五天就能好。” 她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只要跟内务府的人说好了,让他们整理清单的时候悄悄的办。按照旧例,里面也没什么要陛下点头的地方,等到过了八月十五,陛下要是心情好了就说,要是他心情不好,咱们就往后推一年。” “我也这么觉得。”淑兰赞同道,“那时候你的肚里的孩子也都百天了,你也能出来管事儿了。” 两人正说着话,嬷嬷抱了翀虓出来。淑兰脸上展现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伸手将儿子接了过来。 “大殿下长的可真快。”抱琴赞了一句,“这才几天没见,又大了一圈,就跟我的肚子似的。”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不过淑兰抱着儿子笑得很是满足,道:“你看看和嫔肚里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啊?” “弟弟。”翀虓直愣愣的看了半天道:“我想要弟弟。” 淑兰闻言,轻轻拍了拍抱琴的肚子,“我看看熟了没有。”说完自己先笑了,“你要是生个儿子,我给你升到妃位。” “那臣妾可就先谢谢皇后娘娘啦!”转脸抱琴又故意伤心道:“殿下都有好几个弟弟啦,我生个妹妹不好么?” “二弟弟不跟我玩,剩下两个都只会流口水,脏死了。”翀虓说的慢悠悠,一字一顿,特别可爱,“整天还嗯嗯啊啊的叫,听不懂。”翀虓圆鼓鼓的脸上露出点愁容来,很是烦恼。 过了没两天,迁宫的旨意下来了。 太后过世了,不过太后宫里还养着一个刚满两岁的二皇子翀寗,虽然嬷嬷宫女太监照顾的都很是尽心,而且不管换到谁手里,照顾二皇子的都是这些人,但是他名义上得有个监护人。 淑兰是所有孩子名义上的妈,便先将人接过来看管了一阵子,不过皇后有自己的儿子,而且给一个现在还是贵人,而且家里一点背景都没有的贵人养孩子也有点说不过去。要是换一个人当皇后,说不定就干了,不过淑兰恨不得将所有麻烦事推的远远的,所以她是不会主动要求的。 至于另一个有发言权的皇帝,他什么都没说,他还记得他母后曾经说过:要是刘贵人生了儿子,就不能给她升位分,儿子也不能给她养。虽然皇帝不明白母后有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在里面,但是宫斗这一亩三分田,他还是相信专业人士的。 于是瑞诚有了另一个打算,他还有个没儿子的六哥呢。史书看得多了,就知道皇帝的兄弟无嗣对皇帝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总能有人把这个牵扯到皇位争夺,或者皇帝心胸狭窄上。瑞诚可不想背负这样一个名声,而且六哥也没牵扯到夺位大战里,更何况他的最大对手,义忠亲王,他采取的都是把他的儿子养废这样一个较为婉转的方法,所以对于六哥,瑞诚是一直打算给他过继个儿子的。 过继自己的儿子自然好处更多,所以淑兰来找她商量二皇子翀寗的去处时,他一点没提自己的打算,先问了句:“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宫里能养孩子的,就只有和嫔、常嫔和董嫔。和嫔快要生了,而且宫里还管着柳贵人的儿子,常嫔的儿子还没满一岁,这样看来,只有董嫔了。” 瑞诚点了点头,交给董嫔也好,董嫔这些日子安生了不少,而且跟刘贵人走的也近,在孩子过继出去之前,多见几次吧。瑞诚觉得自己也是有怜悯之心的,“这事儿我知道了,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等我下了明旨就让她们搬吧。” 不过等到瑞诚的旨意下来,连淑兰都有点想瞪眼睛了,皇帝这是又闹得哪一出啊! 先说跟二皇子相关的两个人,董嫔和刘贵人,董嫔没动地方,依旧在西六宫最北面离皇帝最远的储秀宫里,刘贵人则被挪到了储秀宫的后殿,还有二皇子翀寗也一起搬了过去,住在了储秀宫的侧殿里。至于原本住储秀宫配殿的凌常在,搬去了承乾宫的配殿。 承乾宫,那可是代表着隐隐失宠的东六宫了,宫里连个主位娘娘也没有,凌常在又因为跟已经去了的吴妃关系近,看来瑞诚是彻底放弃她了。 还有一个生了儿子的常嫔,皇帝虽然没升她的位分,但是将她从东六宫挪到了西六宫,住在原本刘贵人住的翊坤宫的正殿。 说起来是只挪了三个人,但是谁让皇帝后宫一共就六个呢,淑兰这次没被计算在内,因为她是皇后,住坤宁宫不能动的,平均一下有一半的嫔妃都挪窝了,这个可是大动作了。 不过抱琴怀孕了,她宫里是一点没动。 她依旧每隔三天去太后宫里上柱香,时不时去淑兰殿里坐坐,挺着个大肚子在御花园里逛,可一定得顺产啊! ☆、第081章 太后这一死,京中有脸面的人家至少一年做不得亲事,梁家也包括在内。 梁大福按说是至少守三个月的那一批人,他们一家都在皇帝跟前挂上了号,多少双眼睛盯着,于是只能推到明年了,淑兰也是这个意思,反正大家都是大龄青年,谁也别嫌弃谁,都一样。 梁叔保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名字是皇帝给取的,将要娶进家门的又是亲王的庶女,妥妥的太后的孙女,女方要守孝一年是必须的。 抱琴的预产期在四月底或者五月初,进了三月她就开始遣太监回家里安排了。先就是亲事,这个按照规矩来,下来就是万一她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不过差人回去说了两次,她自己也有点烦了,哥哥是个老实人,弟弟心眼多,就算没了她也一样都能过的好好的。 咳,安安静静的等着生孩子吧。 皇帝的儿子是满了周岁赐名,然后才记入家谱,所以如果孩子不巧一岁之前夭折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彻彻底底的就成了孤魂野鬼。 今年皇帝有两个儿子满周岁,一是柳贵人的儿子,不出意外的话排行第三;二是常嫔的儿子,排行第四。 四月里有两件事,一是二皇子翀寗两周岁,下来就是柳贵人的儿子满周岁了,不过还在太后的孝期,什么仪式都没有,仅仅吃了个饭了事。 不过吃饭也是有差距的,二皇子现在养在董嫔宫里,董嫔不受宠,刘贵人也没怎么入了皇帝的眼,所以二皇子过生日的时候瑞诚就没去。 以上是宫人们还有为数不多的嫔妃的想法,当然瑞诚不是这么想的,既然已经打算过继出去了,见不见就那么回事了,省得到时候舍不得;再者二皇子才两岁,话都说不到一块去,累得慌。 从皇帝的想法其实就能看出来他对二皇子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理由找了这么多。 翀寗两岁的那顿饭摆在储秀宫里,除了皇帝,剩下的嫔妃包括皇后都到了。不过就这五个人,还分成了三拨。 抱琴挺着肚子跟淑兰一块到的,她肚里的孩子差不多已经足月了,已经完全看不见脚穿不了鞋了,当然早先也不是她自己穿鞋的。 两人身后还跟着嬷嬷,怀里抱着三皇子,柳贵人在一边跟着。柳贵人生了儿子之后自己也成熟不少,说话做事再没往常那么冲动了,脸上的笑容也从天真可爱过渡到了母性的慈悲。 常嫔和凌常在都是各走各的。尤其是常嫔,因为带着孩子,所以身后嬷嬷跟了一大堆,将她跟凌常在隔的有点远。 凌常在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她心里虽然隐隐也有些感觉,自己当初是跟吴妃一帮人走的太近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也没办法了。她总想着机子还年轻,皇帝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想起她了呢。 食不言寝不语,再加上皇帝不在,这顿饭吃的有点沉闷。等到漱口用的茶水上来,淑兰拿手帕擦擦嘴角,做了总结性发言,“二皇子看着挺精神的,不错。” 董嫔笑道:“多谢娘娘夸奖,二皇子早先被太后教得极好,不哭不闹的。”刘贵人站在一边笑得比董嫔还要夸张,这夸的可是她儿子。 凌常在急忙上前道:“让我也看看,沾沾喜气。” 场面一下有点冷,皇帝不喜欢她,自然不会有人给她好脸色看的。 见到亲娘和监护人都不怎么乐意的样子,淑兰也不愿意找麻烦,咳嗽一声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和嫔还挺着肚子,回去休息吧。常嫔和柳贵人也都回去,仔细别让孩子吹了风。” 皇后发话了。凌常在孩子没抱上,宫里现在就她一个常在,位分最低,完全没有话语权。 过了没两天,就是柳贵人所生三皇子的周岁宴了,过了周岁宴是能名正言顺的叫一声三皇子了。不过董嫔和刘贵人结伴而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太好。 这周岁宴办的可比前两天二皇子的生日宴好上太多了。 “唉。”凌常在的叹气里还能听出几分幸灾乐祸,“虽然周岁宴按说是要正式一些,不过……” 后宫中人最擅长的就是说话说一半了,只要小小推一把,听见的人自然会往下多想那么两三步。尤其是孩子,还是关于男孩子,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男孩子,想的就更多了。 董嫔年纪轻些,听了这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主位上和嫔挨着皇后坐着,柳贵人今儿充当了抱孩子的角色,站在两人身边,那三个她没法得罪,凌常在可比她低了两级,难道要在她头上撒野不成。 没等董嫔将话说出口,刘贵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娘,我们该入座了。”说完看也不看凌常在,转身走了。 董嫔紧跟着她,两人分别坐下,刘贵人道:“娘娘还在生气吗?她不过是个常在,就算在三皇子的生日宴上闹起来,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娘娘已经是嫔了,这个时候更是不能错一步。” 还没等董嫔点头,就听门口的小太监道:“陛下驾到!” 幸亏方才没说她,董嫔松了口气,可是她身边的刘贵人脸色又不见好了。想想也是,她能不在乎没孩子的低等嫔妃的嘲笑,但是来源于孩子父亲的不重视,可真真是在人心口上动刀了。 抱琴还在淑兰的帮助下费力的往起站呢,柳贵人已经抱着孩子迎了上去。瑞诚就着柳贵人怀里看了看孩子,道:“小脸倒是圆圆的,不过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穿多了吧。” 柳贵人没说话,转头看了看抱琴。 淑兰接话了,“方才闹的,嬷嬷给换新衣服,这孩子死活不肯,折腾够了没劲儿了才穿上衣服的。”说着淑兰自己也笑了,回味道:“嗓门可真大。” 抱琴笑着附和道:“真不是个省心的。” 瑞诚也没怎么在意,一边走一边道:“你这肚子怎么这样大?快别站着了。” 抱琴笑着回道:“可不是,快生了。要还是小小一个肚子,陛下就又该担心了。” 瑞诚说着就要去拉抱琴,没等他手挨着抱琴袖子,淑兰就阻止道:“陛下轻点,抱琴现在可是精贵身子,可经不起您这一拉。” 瑞诚笑道:“哪儿能就那么用劲了。好好好,让你的皇后娘娘扶着你来坐下。” 这三个人倒是其乐融融,看的剩下几人恨不得能代替了抱琴去。因为是家宴,大家在圆桌周围围坐成一圈。瑞诚最在最中间,淑兰道:“抱琴来坐我下首,今儿是三皇子的周岁宴,柳贵人坐皇帝跟前。” 这个可是极大的恩典了,柳贵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皇后,不过皇后心思没在她身上,正招呼下人搬个小板凳放在抱琴脚下,省得一会脚酸了。宫女过来搬了小板凳,又有嬷嬷将三皇子抱走,宴席正式开始了。 “你可比我这个当爹的还仔细。”瑞诚道。 “这话说的,孩子生下来不也是我的。”淑兰笑道。 “总得叫你一声母后的。” 话听到这儿,抱琴脸色依旧,不过底下董嫔和刘贵人两个的脸色可是变了又变了。两人对视来对视去,只恨不得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商量一番,不过皇帝就在对面坐着,两人也只能又握了握手心,让指甲在手心刺了又刺,好时刻保持清醒。 桌上的凉菜是已经摆好的了,每人身后一个宫女布菜,抱琴的宫女荣喜见瑞诚已经举起了酒杯,便吩咐小太监去传热菜了。 在坐的除了抱琴杯里是热茶,剩下的人杯里全是酒,瑞诚今儿感觉很是开心的样子,连着喝了三杯,除了皇后敢只陪一杯,剩下的都是连菜也没吃两口就喝了三杯,坐在瑞诚对面的凌常在已经喝得有点醉眼惺忪了,红着两个眼眶,只是看着皇帝笑了。 如果目的不是为了勾引皇帝,只盼着她酒品能好一点了。 不过淑兰不用顾虑那么多,直接道:“凌常在看着醉了,过去两个人看着她。” 这话一出口,凌常在看着立刻清醒了,要再晕乎乎的,指不定不等吃完饭就被送回宫了。 跟皇帝一起吃饭,总是要讲究仪容仪表的,特别是坐在瑞诚身边的的柳贵人,小口吃菜,只捡着清淡少油盐的凉拌菜吃着,就怕身上有味,还时不时的跟皇帝说两句,“陛下尝尝这个,吃着很是清脆呢。” 旁边还坐着皇后呢,抱琴瞥了一眼,少女,你打错主意了。皇帝已经吃了三个月素了,头上一排小字:想吃肉肉~你这会还给他介绍凉拌黄瓜,素炒豆芽,醋溜白菜,呵呵,自求多福吧。 酒足饭饱,虽然心里不怎么满足,但是至少填饱胃了。瑞诚手一伸,跟着一块过来的太监小洪子请出了圣旨,其实就是一张折好了的纸。 柳贵人一震,重头戏来了,该给她儿子赐名了。 于是刨去前言和铺垫,三皇子叫做翀瑛,除了这个,圣旨里还赏赐了他的生母柳贵人以及宫里的主位和嫔不少好东西。 淑兰见抱琴伸着脖子有点想看的样子,便在小洪子念完后伸手将圣旨接了过来,将正面侧向抱琴,慢慢道:“荣喜先收着,等翀瑛六岁搬去北五所的时候再让他自己保管。” 这足够抱琴看见那两个字怎么写了,哈哈,她在心里大笑两声,终于认得了! 不过这一激动有点不好了,抱琴只觉得肚子一抽,接着一股热涌汹涌而出,破水了。她咬了咬牙,听见瑞诚说:“三皇子看着挺有力气的,抱过来我看看。”不行,忍不住了,她一把抓住淑兰的手,牙床咬的紧紧的,“我要生了!” 淑兰一下站起来,力气之大,连身后的椅子都倒了。“快,慧妍去请太医,荣喜去叫嬷嬷,安婕、雯靖,你们两个扶和嫔去产房!” 这下瑞诚也顾不得三皇子了,他也急忙站起身来,有点无措道:“肚子疼不疼?” 抱琴笑得有点抽道:“不疼,就是有点怪怪的。” 安婕雯靖两个搀着抱琴往里间走,淑兰急匆匆的也跟了上去,瑞诚看着还坐在桌边一圈的嫔妃们,道:“都散了。” 常嫔第一个走了出去,下来是董嫔和刘贵人。柳贵人则是看着抱着三皇子过来,却发现人散了个干净的而有点手足无措的嬷嬷使了个颜色,两人稍等了等,见皇帝完全没有招呼三皇子过去的打算,便一起告退了,凌常在跟在她们后边,在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可真巧,跟四皇子生日一样呢。”柳贵人脚步顿了一下,凌常在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不是故意的吧?” 所有人都听见了,淑兰刚走到门口,看着抱琴费了半天力气才抬脚迈过门框去,心里早就着急的不行,听见凌常在这话,一下子回头怒喝道:“凌常在禁足三月!” 凌常在一下蔫了,回头看看已经进了产房的皇后,对着皇帝跪下了,“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75节 瑞诚没生过孩子不假,可也知道生孩子这事儿是算不来的,比如生在太子逼宫那天晚上的九弟,又比如生在册封典礼上的翀虓。他冷冷看了凌常在一眼,道:“罚俸半年!” 雪上加霜。 “我不是故意的。”抱琴都被抬进产房了,还是紧紧握着淑兰的手,“你相信我!” 淑兰又急又气,“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喘息两声,“就算是故意的又怎么了?有我给你撑腰,有皇帝给你撑腰!你安心生孩子去,我守在外面!” “别!你听我解释。”抱琴还是抓着淑兰的手不撒。 “你说!你说!”淑兰怒道。 “三皇子的名字我认得!” 你妹! 这一打岔,淑兰也没那么紧张了,出来看见坐在正殿上的瑞诚,语气里带点怨气安慰道:“她精神着呢,力气也足,回头肯定能您添个大胖小子!” ☆、第082章 生孩子快的三五个时辰,慢的三五天也有。瑞诚略坐了坐,等到太医来了之后尽了一个皇帝应尽的责任:将人挨个威胁一遍之后,甩甩袖子走了。 皇帝走了,皇后又撂下几句狠话,这才让人将太医送到启祥宫的班房等着。 抱琴进去没多久,就见皇后派给她的嬷嬷出来了,这个嬷嬷是顶替云容嬷嬷来照顾抱琴的,皇后娘家的人,早先大皇子那一胎也是她照看的,有经验也有忠心,皇后放心的很。 嬷嬷出来脸上神色有点不自然,道:“回娘娘,和嫔说想吃上回在您宫里吃的点心。” 点心?上回吃的点心,你丫一天来我宫里两次,谁知道上回是哪回。 嬷嬷进去问了话,出来说:“就是上回一层酥皮一层奶油再撒一层糖的那个。” 淑兰生理性的反胃了,连翀虓都只吃了一小口就说腻得慌,怎么现在想起来吃这个了,怎么办?还得叫人去做! 酥皮是现有的,御膳房的大厨在太监的注视下操作,又听说是皇后娘娘特地要的,给和嫔娘娘吃的,说是吃了才好生孩子,不小心手一抖糖撒多了。但是补救也来不及了,还显得自己特别不专业,再说糖撒在奶油上就黏住了,更何况旁边三个小太监守着。大厨只得装作镇静的样子,好像这点心就该放这么多糖似的。 不过到了抱琴嘴里,她还特地差了嬷嬷出来感谢,“多谢娘娘体恤,还特意多放了糖,好吃极了。” 这下不仅是胃酸了,牙也酸了。淑兰想起那个抖一抖都能掉下糖粒儿,咬一口奶油都能被挤出来,还特地用牛油炸的酥皮裹住的点心,突然有点担心了,人常说母亲有孕的时候爱吃什么,这孩子就爱吃什么,要是万一生下来个口味如此猎奇的皇子…… 常嫔回到翊坤宫,先去看了看儿子,这才回屋里坐下,捧着茶,跟自己的宫女说起话来。 常嫔的贴身宫女叫做佳萍,常嫔入宫就是个嫔,这个宫女是她从自己家里带进来的,有事都会跟她商量一二。 “凭什么她生了儿子就能进位,我儿子都快满一岁了,我到现在都还是个嫔!”这一句抱怨的是柳芷瑶,常嫔虽然姓常,不过心态可跟平常心一点不挂钩,但是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太后的嫔妃不是好母亲,她生了儿子,自然是要挣一挣大位的。 更何况皇后的儿子病怏怏的,再者本朝到现在的几个皇帝,没一个是长子或者嫡子的。 “娘娘!小声些。”当一个合格的心腹最重要的就是要跟主子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不一样的步调,特别是主子抱怨的时候和冲动的时候,“柳贵人她进位也只是个贵人,无定数的贵人,这一步就是天上地下。” 常嫔点了点头,算是听进去了,她目光流转,语气缓和了许多:“不过我看柳贵人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儿,没见她将话题往和嫔身上引么?” 佳萍点头附和,“柳贵人是现在唯一一个生了孩子就进位的,又是个儿子,想必她的心大了。” 听了唯一一个进位的,常嫔脸色又阴沉沉了,“哼,和嫔要是也生个儿子,我看她俩怎么相处!” “娘娘,别忘了进宫时太太交待您的话!” “我记得。”常嫔语气放缓,重复道:“能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 不只是这样,进宫的时候,常嫔的母亲拉着她反反复复说了不下十次: 皇帝现在还年轻,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你进宫去最稳妥的一条路就是不争不抢。 皇后已经有了儿子,看得不会很严。 你只要生了孩子,当然最好是个儿子,就得更加的安分守己。 宫里三年进一批新人,哪怕你升不了位,也不会降下去。 等到皇帝年纪大了,看见你沉稳持重,少说也是个妃子,运气好一点贵妃皇贵妃都是有的,那个时候你儿子也长大了,才是该开始挣的时候。 常嫔在翊坤宫跟自己的宫女聊着,那边董嫔和刘贵人回了储秀宫也是开说了。 不过她俩顾虑的跟常嫔有点不一样,首当其冲的就是三皇子似乎要比二皇子受宠。 “可惜我进宫的时候是个宫女,不然现在我的翀寗也不会受了这等委屈。”刘贵人说道翀寗时咬了咬牙,这两个字她都不认得,绝大多数宫女进宫的时候都是不认字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董嫔说实话要比刘贵人冲动的多,刘贵人宫女出身,不说看尽世态炎凉,至少也是饱经风霜,董嫔进宫这几年虽然有了点收获也受了不少教训,但是并未伤筋动骨,于是她骨子里那些想争相抢的东西都还没有消失。 虽然在刘贵人的孩子被太后抱去养的时候受了点触动,但也仅限于刘贵人了。一起从七皇子府出来,所以对于抱琴和皇后,董嫔心里的畏惧其实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她见过皇后被太后训斥,她也见过抱琴穿着宫女服饰,每天天不亮就得当差的时候。 “和嫔进宫的时候不一样是宫女,现在她主子的坟头上都长草了,她可躺在启祥宫的正殿生孩子!宫女怎么了!你看看她跟皇帝说话时候那个态度!哼!”董嫔有点嫉妒也有点羡慕,她是不敢的,没人跟皇帝这么说话的,除了皇后。可是那个是皇后啊,抱琴她怎么敢,而且皇后在一边居然只是微笑,什么都不说! “凌常在不过说了几句猜测就被禁足了!”董嫔又道。 刘贵人想了想,说:“我生孩子的时候,从开始发作到真正疼起来也有大半个时辰了,那会虽然不舒服,但是绝对没到忍不住的程度。”刘贵人自觉失言,又补充道:“谁知道呢,每人都不一样,兴许她来得凶险呢。” 这句话董嫔没听进去,“她可绝对不是个安生的主儿,柳贵人住到她宫里,虽然见皇帝见得勤,儿子也满周岁了,但是只要不安生一点点,谁知道被怎么折腾呢。你看看今天,皇帝连儿子都没抱过就走了。” 刘贵人在外面能拉住董嫔,在宫里可拉不住,一肚子的憋屈要是说不出来指不定哪天爆发个大的,不过这话刘贵人可一句没接,她只是点头恩两声完事。 “早先在广和宫的时候,宫里就时常有赏赐出来,太后喜欢她,皇帝皇后也喜欢她。”董嫔一边说着一边琢磨,“她家里人算是发达了,可是你看看她的旧主子都成什么样了……说不定她能吸人气运呢!”董嫔打了个寒颤,拉着刘贵人的手道:“我们可得离她远点,先看看再说。” 对于离她远点这个结论,刘贵人是支持的,人多是非多呢,她恨不得就安安静静的养儿子,连门也不要出了。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娘娘说的是,你看皇后跟她走的近,大皇子生下来就不健康。” 得益于孕期不间断的锻炼和严格的控制饮食,抱琴生的很是顺利,不到三个时辰,淑兰就在外面听见孩子哭了,声音忒大了。她急忙站起身走到产房门口,就见嬷嬷抱着孩子笑嘻嘻的出来了,“是个皇子!有点小,不过嗓门大。” 淑兰看了一眼,小脸哭得红彤彤的,嗓门确实大,离得近了还震得人耳朵疼。“和嫔呢?” “和嫔娘娘身子好,孩子生的顺利,人还醒着。” 淑兰点点头,道:“收拾的麻利些,好了去宣太医进来把脉。”说着,她将门帘一掀,进去了。嬷嬷还抱着孩子,没拉住。 淑兰一进去,就看见抱琴躺在床上冲她笑呢,声音小小的,“这才出来多久,我就恨不得把他塞回肚里去了,哭声太大了,砖墙都要松了。” 淑兰随手拿了块帕子,给抱琴擦了擦汗,道:“尽说些傻话,你好好歇着,我去给陛下报个喜。”说着又给抱琴掖了掖被子:“我这会不走,等太医把了脉再去!” 孩子被放到了抱琴身边,安静了许多,只小声的抽着鼻子。抱琴没忍住伸出手在孩子脸上戳了戳,又摸了摸自己已经平了的肚子,“唉,我居然生了个儿子。” 瑞诚得知抱琴顺顺利利地生了儿子,同样很是开心,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去,顺便连在宫外的梁家也得了不少。 于是晚饭过后,和嫔娘娘给皇帝添了个结结实实的小皇子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宫廷了。 “居然也是个儿子!”常嫔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喝燕窝粥,一把将勺子摔在了地上,虽然前面总害怕抱琴升了皇长女,不过严格来讲,还是生儿子的威胁更大些。 皇子小的时候是子以母贵,等到长大了,就成了母以子贵了。 虽然她俩都是嫔,虽然皇宫里号称什么都有,但是某些东西是独一份的,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子们的皇帝爹,一月就三十天,陛下勤政爱民,空闲的时间有限,能分到皇子身上的时间就更少了。俗话说父子天性,但是这天性也是要时间培养的。 再下来还有北五所,皇子六岁后的去处,虽然统称北五所,但是里面总还有个头所二所之分,比如头所挨着御花园,五所挨着冷宫,前面还有个祭祀用的宝殿,整天烟熏火燎的,想也知道住着不舒服。 不过算来抱琴生的刚好是第五个,常嫔笑了笑,说不定就分到北五所了。不过……要是皇后的儿子封了太子,就要搬到毓庆宫了,这样她儿子就住四所了。 先帝排皇子的住所是按照顺序排的,陛下想必也是这样吧。 皇帝的几个儿子年纪差的都不多,皇后生的老大和抱琴生的老五就差了三岁,这等到要上学的时候,又得一顿抢伴读,抢伶俐的小太监,还有成熟稳重的总管太监。 还有生在四月的皇子就有三个,皇后又喜欢抱琴,这将来生日宴难免办的厚此薄彼,到时候才有的吵呢。常嫔笑了笑,她不担心,她儿子排行在中间,横竖吃不了亏,她就等着看戏就成。 瑞诚第一次见到抱琴的儿子是在洗三,抱琴还在坐月子,见不得人吹不得风,孩子是皇后抱出来交给嬷嬷的。 好吧,这个也挺招人不待见的,特别是对于已经有了儿子的几个。 翻白眼归翻白眼,添盆还得添,按照尊卑长幼的顺序,第一个添的是皇帝,一勺清水,一个金锞子,嬷嬷说了几句吉祥话。 等到皇帝皇后添完,就是几个太妃了,除了年纪轻轻只能在大佛堂待到死的几个,先帝能出门太妃就剩下四个了。 忠顺亲王的母妃吴氏已经被接出宫了,宫里还剩下虞太妃,周太妃和王贵太妃。 先添盆的是王贵太妃,她是先帝的妃子,先帝故去添了一级成了贵太妃,只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公主,不过因为早年跟太后先后脚进宫,争宠争的厉害,因此不到大场面一般不出来。 下来就是吴太妃了,吴太妃已经住进了忠顺亲王府,有儿媳妇侍奉,有孙子抱,虽然儿子有点上不得台面的小爱好,但是生活大体如意,更何况她的孙女就要嫁进梁家了,因此脸上的笑容也是实实在在的。 还有虞太妃,她虽然晚年很是受先帝宠爱,不过那会太后年事已高,早已退出了争宠的行列,儿子年纪也不大,跟皇帝也没什么冲突,更何况她儿子的亲王位得等着皇帝册封,女儿的亲事也指着皇帝,因此不会耷拉着脸出来,礼物给的也十分贵重。 最后一个是周太妃,她的亲生女儿的儿子都十岁了,收养的九皇子今年才五岁,平常也是安安静静一个人,中规中矩的添了盆。 下来是皇帝的嫔妃了,吴太妃看见稀稀拉拉四个人出来,不由得抽了抽眼皮,人太少了! 凌常在还在禁足中,皇后说禁足那是真的禁足,不是宫里惯行的那种逢年过节开恩让她出来露个脸的情况。 董嫔看了看孩子,又和跟在常嫔身后添盆的刘贵人使了个眼色:孩子看着有点小呢? 常嫔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刘贵人则轻轻摇了摇头,关键是你敢说么?当着大家的面给和嫔添堵:您这孩子看着瘦弱,小心一会别找了风。这话孩子亲妈能说,皇帝皇后也能说,别人说出来就是其心可诛了。 添完盆就开始正式的洗了,嬷嬷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树枝沾了沾盆里泡着诸多金项圈金银锞子等物的水,往孩子头上点了三下。这水专门用的冷水,又加了一大推冰凉凉的金银饰物,为的就是让孩子受到刺激下哭声大些,“响盆”越响越吉利。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着比那天叫淑兰耳朵疼,叫亲妈恨不得把他塞回去的音量还大的哭声,撒丫子叫了起来。 常嫔手抖了抖,不小心掉了茶杯盖下来,这可真够吉利的了。 本来瑞诚就对孩子看着有点小而心怀愧疚,抱琴在他心里全是正分,跟她相关的事情皇帝也愿意往好了想,于是瑞诚以为是太后葬礼抱琴累着了,这才使得孩子出生羸弱,不过这声音,啧啧,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很好很好。 不过哪个过来哄哄,有点吵。 等到孩子终于安静下来,吴太妃似乎有点被震的耳聋,操着比往常大了很多的声音道:“咳,我都听不见自己说什么了。这孩子精神的很,恭喜陛下!” 瑞诚也大声回了一句,“有劳太妃进宫了!” 洗三过后的第一个节日是端午,淑兰借着给小皇子祈福这个名义放了一班到年纪的宫女出宫,要不怎么说不招人待见呢。 端午年年都放宫女出宫的,往常从来不找理由,而且四月里出生的皇子一共三个,皇后就记起这一个来。 “一共放了一百一十五个。” 淑兰进来的时候抱琴正抱着儿子么么哒,见到淑兰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羞耻心这种东西实在太不靠谱了,抱琴将儿子举在胸前,冲着淑兰道:“来跟皇后娘娘也么么哒一个~” 淑兰翻了翻白眼,“皇帝来了你也这么着么?人家儿子先学的都是怎么叫父皇,你就给你家儿子教这个?” “他这会进不来,我坐月子得坐一个月呢,还想着要不要装装因为年纪太大才生孩子导致的体弱,我儿子又生的这样小,要不要坐三个月呢?” 淑兰想了想那天皇帝差点没忍住伸手捂耳朵了,决定还是要彻底打消抱琴这个念头,她往床边一坐,道:“皇帝昨晚上来找我,说要把二皇子过继出去。” “二皇子?刘贵人那个?”抱琴总算严肃正经起来,将孩子放在了床上。 淑兰点头,“诏书都写好了,日子也选好了,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三。”这一条还不算完,淑兰又说:“还有你宫里的柳芷瑶,上回你可都看见了。给翀瑛穿衣服的时候她也在,看看她是怎么说的。” 这一说开就撒不住闸了,淑兰又加了两条,“皇帝似乎也想选秀,一半是太后去的时候专门叮嘱的,另一半估计是吴太妃上回进来看见了,回去让忠顺亲王劝了劝皇帝。” 第76节 “还有你哥哥和弟弟的亲事,我算算,小宝才十六,不着急,你哥哥可比你还大两岁呢。你好好坐月子吧,等三个月,别,最好等到孩子百天再出来。” 抱琴小心翼翼瞪了淑兰一眼,“我就说了一句,你数数。”抱琴掐着手指,“四件事儿了。” “过继跟谁都没关系。”抱琴道:“不过二皇子现在可是有两个妈,得防着点。”等到淑兰凑近了近,抱琴小声说:“虽然这是陛下自己的主意,不过她们是不敢埋怨陛下的,所以得再找个人。” 淑兰皱了皱眉头,抱琴道:“陛下跟太后两人在屋里待了那么久,谁知道他俩说了什么。” “你就不怕太后回来找你?” 抱琴笑了笑,“不怕,太后乐意着呢,你忘了早两年我跟她在御花园里骗人的事儿了,再说她回来刚好看看小孙子。”说着抱琴又把孩子抱起来了。 淑兰又皱了皱眉头,“你这身上都是什么味儿啊,我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这样。” 抱琴一口气噎住了,“您老人家会生孩子,拣到寒冬腊月了,我可都半个月没洗了,您闻到的都是馊味,有汗臭还有奶腥,兴许换还有点换尿布的味儿……” 淑兰一下弹起来,“等你出了月子再说吧,我回去洗洗。” 虽然有点嫌弃抱琴身上味儿大,不过淑兰还是每天都来看她,宫里其他嫔妃就没这么勤快了,大家各顾各的,不是不想巴结皇后或者和嫔,只是皇后茶米油盐不进,和嫔现在不见人,唯一一个凌常在又被禁足了,咳,这也算是妃子少的好处了。 在皇帝的明旨发了没两天,淑兰在坤宁宫的侧殿前面打了两个小宫女板子,说是嚼舌根子。 “消息打听出来了?” 储秀宫里,刘贵人眼眶红红的,董嫔坐在一边问刚进来的云喜。 云喜点了点头,小声道:“据说可能太后娘娘临死前跟陛下说的。” “太后娘娘。”董嫔重复,“你听见没有,听着倒是有几分可能。娘娘去的时候,满周岁的皇子就两个,又不可能过继皇后的儿子出去,剩下两个连名字都没起,自然是过继不出去的。” 刘贵人小声嗯了一声,又擦了擦眼泪,说:“娘娘,我回去躺躺,头疼的很。” 董嫔看着她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再想想自己也因为翀寗被过继失眠了好些天,因此道:“你好好休息,脸都肿了。” 刘贵人虽然在董嫔面前一副相信了的样子,不过她心里对这事最多只信了一半。 抱琴的猜测只对了一半,她们确实不敢埋怨皇帝,但是对于已经过世的太后来讲,不是不敢埋怨,而是将怨恨寄托在一个死人身上没有多大意义,不能报仇,只能望天兴叹。刘贵人潜意识里是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活着的人去恨的。 她原本打算安安生生待到出宫的愿望彻底破灭了,二皇子翀寗已经被改在了已故的忠英亲王名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孩子还小,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不记得她这个生母了。 对刘贵人来说,她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就跟整日在大佛堂念经的那群人一样,长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可以说,这个宫里,除了禁足的凌常在和董嫔,她将剩下所有的人都恨上了。 常嫔和柳贵人也都有儿子,为什么不过继她们的,当时没满周岁,现在不都满了么! 抱琴是跟太后走的最近的一个,看见她就跟看见太后一样,皇帝甚至将慈宁宫的清扫整理工作全交给她了,不恨她恨谁! 还有皇后,谁知道是不是在皇帝跟前嚼了舌根子,说太后是因为半夜去看翀寗才受了风! 刘贵人一怒之下郁结于胸,直接病倒了。 几件事连番下来,搞的常嫔儿子的周岁宴办的分外惨淡,她儿子的周岁宴跟抱琴儿子的满月宴就差了三天,而且还是人家满月宴后面三天! 但是实话来说,这几个月下来不仅仅是常嫔惨淡了,她好歹还有个儿子,稍微还有点进项,没儿子的才叫惨呢,比如董嫔,最惨的是还在禁足的凌常在,礼没少送,饭一顿没吃上。 四月上旬是二皇子翀寗的两周岁生日,第一份礼出去了。数到这个,凌常在不禁在宫里看了看那块方形的天空:陛下,要是早点过继出去,这就少送一份了。 下旬是三皇子翀瑛的周岁宴,顺便说一句,抱琴的五皇子就是那天生的,再下来是洗三,周岁,之后是四皇子的周岁宴。 对凌常在和董嫔来说,一共送出去五份礼,董嫔位分高,份例也比凌常在多,日子还能稍好过一些,凌常在到后面已经没东西可送了,常嫔儿子周岁的时候,她就送了三色绣活和一个小银锁,礼最薄的一个。 跟柳贵人儿子周岁的时候,常嫔儿子的周岁宴上,少了两个半人,刘贵人因病没来,凌常在禁足没来,和嫔略坐了坐就回去看儿子去了。好吧,最后一个能理解,毕竟才满月三天么。 那次一桌子好歹做了八个人,勉强算一桌,现在才五个…… 不过重头戏都不是这些,毕竟她儿子有名字了,这点值得庆幸。 翀庥。 名字是第二天淑兰来告诉她的,还专门写到纸上了。 这字好简单,拆成两字她都认得,于是抱琴侧头看了看淑兰:加了广字头还念休么? 淑兰鼓励似的冲她笑笑:没事儿,念出来,念出来。 抱琴咳嗽一声,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墨宝,我得好好收着。” 尼玛还是不认得! 抱琴特别真诚的看着淑兰,“怎么办,从现在开始看说文解字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083章 出了月子,虽然还不能侍寝,不过瑞诚能来她宫里小坐片刻了。 这天下午,瑞诚进了屋子,就看见抱琴将纸笔摆了出来,桌上还摊了一摞说文解字。 “你这是要做什么?孩子还小,别瞎折腾。”瑞诚开起了玩笑,“还是你想去考个状元了?女状元?”瑞诚上下打量抱琴,叹了口气,“你还是留在宫里看孩子吧。” “要是看说文解字就能考上状元,”抱琴小瞟了个媚眼,“我大哥也能进文渊阁了。” 梁大福才刚开始认字没两年,而且进展有点不那么出类拔萃,瑞诚没忍住笑了两声,又换来一个白眼。瑞诚走进两步一看,说文解字一共十好几本,她是从后往前看的,瑞诚拿起来翻了两翻,“过来陪我坐坐,这些字不认得也没关系。” 抱琴一边点头,一边放下纸笔道:“好陛下,虽说有点不和规矩,不过您能先告诉我您最小这个儿子的名字在说文解字的第几本么?前面四个皇子一共五个字,我就认得一个。” 瑞诚大笑起来,真够坦率的,宫里的后妃,包括那几个皇子的亲妈都是说这名字起的好,至于认不认识,瑞诚猜想多半是不认得的,毕竟他诏书下去,有时候连御书房轮值的翰林院院士都会瞪眼睛。 不过抱琴居然认得一个,这么说还是不小心选到常用字了。 当大宫女的都是很有眼色的,而且抱琴也时不时的提点两句,比如什么人来了干什么事儿,上什么茶之类的。 说了没两句,荣喜后面就跟着嬷嬷把五皇子抱过来了。 抱琴笑眯眯的将儿子接过来,道:“皇后娘娘给选的奶妈还有嬷嬷特别好,我们儿子生下来还没到六斤,这还不到两个月呢,昨儿称都过十斤了。” 瑞诚笑笑,就这抱琴怀里看看了儿子,又摸了摸他的脸,没敢下重手,真的就是如清风拂面般过去了。 抱琴虽然挺想让儿子跟他的皇帝爹联络一下感情的,不过一来皇帝极有可能不会抱孩子,二来怕皇帝烦,三来这小子哭起来忒特么吓人了。 好在皇帝也没提什么不合理要求,看了看儿子就走了。 瑞诚走了没多久,安婕进来了。“娘娘,方才柳贵人求见,我给挡了。我说刚才三皇子不小心打翻了热水,给烫了,她便急匆匆去看儿子了。” 抱琴嗯了一声,态度无比自然,手上继续逗着儿子。 安婕接着道:“小孩子身上无比娇嫩,不过轻拍一下就红了,但是也就小半柱香的功夫就退了。不过柳贵人……有点想抱着三皇子过来,或者找太医的样子。” “下次你就让她进来,陛下……哼,得让她吃了教训才好。” 柳贵人想做什么?她想的事多了。 早年进宫时候对抱琴的崇拜加点畏惧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消失殆尽了,而且她是热脸贴上去了,不过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这话要是她敢当着抱琴的面说,估计能得一个大大的白眼:姑娘,你知道我一天多忙么?姑娘,你多大了,咱能用成人理智的交友方式相处么? 柳贵人生了儿子,从常在进到贵人,她的儿子也过了一岁的坎儿,正式有了名字,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子。 她想的,是晋位,是自己养儿子,就差那么小小一步了,不争一把如何甘心。 那么首先就是讨好皇帝了,在皇帝出现的地方多多的出现,怒刷存在感。 至于抱琴会不会因此跟她翻脸,或者暗地里挤兑她,柳贵人觉得上面还有皇后,早先抱琴没儿子还好说,或者她生了个闺女也好说,但是她偏偏生了个儿子,在皇后的儿子不那么健康的前提下,后宫所有的人都是皇后的敌手。 柳贵人想的很是顺利,宫里现在一共才几个人,只要她稍稍努力一点点,胜利近在咫尺。 抱琴等儿子两个多月,便抱着他出门了,最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皇后宫里,还有一个是御花园,当然有时候也抱着儿子去太后宫里看看,给太后上柱香,念叨两句,“这孩子都快抱不住了”或者“昨儿又哭了,陛下还说他夜里也听见了,您听见了么?” “她也不怕孩子撞了邪!”常嫔撇了撇嘴。 柳贵人是越发的担心了,万一她什么时候把翀瑛也抱去了怎么办?小孩子眼睛干净,万一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总得找个机会告诉陛下才是。 过了没两天,还真让柳贵人找到这么个机会,瑞诚来找她滚床单了。 入夏以来天气渐热,就算屋里都放了冰盆,那也不过是将三十五度降到三十度而已,依旧很热。每次滚玩床单都是一身汗,瑞诚不由自主降低了滚床单的次数。 按说柳贵人也犹豫了很久,因为滚床单前提到皇帝死了的妈极有可能让皇帝没了兴致,滚完床单最是联络感情的好时机,拿来告状确实有点文不对题。不过她能见到皇帝的机会有限,而且身上也没什么差事,只能这个时候说了。 “陛下~”柳贵人的声音还有点颤颤的,她挣扎着下床,拿了帕子给瑞诚擦身子,道:“这两天老看见和嫔姐姐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出来逛,每次逛得一身汗。” 瑞诚没搭话,这也确实没什么好接的么,怎么说?天气热,是该出出汗,这不废话么。 柳贵人又道:“兴许是天气热,和嫔姐姐抱着孩子去了不少宫里的僻静地方……咳,小孩子眼睛亮,就怕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瑞诚嗯了一声,你这状告的太没水准了,真该向和嫔娘娘好好学学,至少要朕听在耳朵里,过个两三天的才能反应过来你告状了。和嫔夸人也夸的不着痕迹,咳,前两天夸皇后,还有上回借着夸梁小宝的功夫夸了朕,通体舒泰。 略歇了一歇,瑞诚觉得还是要回到养心殿那间空旷旷的房间,躺在那张大大的床上一个人睡比较凉快,于是他扬声叫了小洪子,起驾了。 柳贵人跟抱琴一个宫,抱琴住前院正殿,柳贵人住在后院的侧殿,瑞诚出去见抱琴屋里灯还没灭,便叫开门坐了坐。 抱琴屋里比柳贵人凉快,冰盆用的足。瑞诚往床上一坐,吃着宫女端来的冰品,问:“这两天都抱我儿子去哪儿了?” 抱琴笑了笑,用簪子随手把头发一绾,“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去了御花园,还带他给太后娘娘上了香。” 瑞诚点了点头,道:“他没在太后宫里哭闹吧。”好么,感情柳贵人说的僻静地方是太后的慈宁宫,不干净的东西……有可能是太后的魂魄。 “没,安安静静的,睁着大眼睛到处看。” 瑞诚虽然不觉得他死去的母后的魂魄会有什么……的地方,不过自古就有这种说法,便又多问了一句,“没看见什么吧?” 抱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能看见什么?咳,也有人在我跟前说了,能有什么,那是亲祖母,要是真看见了还能认个人呢。”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瑞诚都想把柳贵人拎过来好好听听了,亲祖母能吓自己孙子么。 过了没两天,抱琴去看淑兰的时候,被嘱咐要开始收拾景阳宫了。 七月开始选秀,三轮过后就要住宫里了。 “其实陛下也是个挺体贴的人。”淑兰赞道:“我跟他说早先咱俩商量过,秀女最迟九月入宫都来的及,陛下说虽然京城有驿站有住处,可总不能让那些秀女们自己过年吧。于是陛下将日子提前到了七月,可又该开始忙了。” 抱琴笑了笑,道:“娘娘有福气。” 景阳宫的姑姑换了好几个,不过总管太监还是周全正,抱琴进宫时候的那个,是个熟人。 早先在景阳宫的时候,周全正也没为难过她,还行了不少方便,于是抱琴逢年过节的也给点赏赐,反正别人都不知道,都以为他是走了太后的路子。 甚至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前太子逼宫那天晚上,母后不是在景阳宫里待了一夜么,想必是那个时候的事儿了,也因此对抱琴更是看重了。 母后走了,但是她留下这些人和嫔都给看得好好的。 淑兰隐隐露了口风,陛下的意思,这次进人会比较多,至少每个宫殿都得有人住,因此抱琴专门留了个心眼,把景阳宫隔壁暂时还没人住的钟粹宫也按照秀女的入住标准收拾出来了,反正宫里闲人多,就怕到时候赶不及了。 第77节 七月初八,秀女第一次进宫,是由宫女太监们体检,这是初筛,她们不用去看。等到第二轮的时候,才是宫妃们该出场的时候。 七月十五,淑兰带着宫里仅存的三个嫔充场面,一行四人坐在了御花园里的钦安殿里,开始了为期五天的秀女大挑第二轮。 ☆、第084章 秀女根据各自的综合排分,按照五个一组的顺序,一组组进来了。 这综合排分主要参考了秀女的家室,样貌以及上一轮体检结果等等因素,虽然家室的因素占了至少九成。 除了皇帝的嫔妃,淑兰把虞太妃也叫来坐镇了,她儿子今年该大婚了,未免她选的人不合适,将来落下埋怨,还是从头开始比较好。 不过在淑兰头天去请的时候,虞太妃推辞了一下,“这多不合适,给陛下选妃。你看着就行,我都满意。”不过她似乎又觉得一点要求没有不太好选,道:“家室差不多,样貌差不多,看着温柔一些就行。” 亲,拿这个要求,只要过了第一轮的秀女都能满足。 抱琴先看了看淑兰,接着笑了笑道:“娘娘,您还是得亲自去才行。王爷马上就要册封了,这选的可是亲王妃,得仔细看着。将来王爷封了亲王,天天事务繁忙,侍奉您的可就得指着这亲王妃了。再者这次不过进来说两句话,再看看面向,就我们几个万一掌不住怎么办?您是长辈,选秀也主持过好几次了,坐在那儿我们也安心。” 这话说的虞太妃心花怒放,连着点头,“既然这样,明儿我就去看看,先说好了,我就待两天,等你们熟了我就不去了,这是给陛下选妃,好的当然都得给陛下留着。” 选秀也是从好的开始,就两天就能将排在前面的秀女都看完了。腹诽归腹诽,淑兰也接了一句,“陛下还能跟弟弟抢不行?” 从虞太妃宫里出来,淑兰一边走,一边连头也不拧过来,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不想说的话你都替我说了,我不想理会的人你也能替我挡了。” 说到底,淑兰早年进宫的时候是受过虞太妃嘲笑的,那个时候一个是受宠的妃子,一个是不受宠皇子的皇子妃;一个是母妃一个是儿媳,谁吃亏看淑兰记到现在就知道了。 皇后娘娘不想理会虞太妃?那是有什么过节了。抱琴想了想,决定不管怎样都站在淑兰这一边。毕竟淑兰对她好么,生病的时候会安慰人,生孩子的时候也在外面守着,还把侍女嫁给她哥哥,解决了一个大龄男青年的终身大事,不帮她帮谁。 于是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淑兰坐在最中间,抱琴在左,虞太妃在右,两边还分别做了剩下的两个嫔,随着太监的通传,选秀正式开始了。 第一波进来五个,抱琴看了看手上的花名单,有前丞相家里的,现任二品大员的,资料介绍的详详细细。 在太监的指示下请了安磕了头,淑兰开口道:“都抬起头来我看看。” 秀女的年龄在十三到十八岁不等,不过十三岁的少,十八岁的也不多,一来谁家也不舍得让十三岁的女儿出嫁,二来真等到十八就晚了,因此诸多暗箱操作之下,来的秀女多是十五六岁的。鲜嫩的年纪,脸嫩的跟水蜜桃似的,又经过一轮初筛,样貌不合格的早就被刷下去了,所以这五个姑娘还真没什么好挑的。 不过抱琴看看名单上一共七百多号人,叹口气,按入选第三轮的比例来说是二十比一,要是按照最后的入选比例,可能就是七十比一了,就算不考虑前面第一轮的秀女名单足足三五千人,竞争也是够激烈的。 “平时在家里读什么书?”抱琴想起林黛玉进贾府时被问到的问题,照原样问了一遍,“从左边的先开始。” 抱琴的左边就是最右边的那个秀女了。 “女四书。” “列女传。” “贤媛集。” 等到下面几个人都说完,抱琴点了点头,头一偏,冲虞太妃道:“听着都不错,您看呢?” 虞太妃觉得抱琴第一个问自己的意见很是开心,也小声道:“中间的那个看着好。” “那就先留着。”说完她又凑到淑兰耳边道:“不如让她们写几个字?” 淑兰点头,小太监立刻端了东西上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个秀女就各自默了一首诗出来。交上来一看,抱琴又小声道:“您看这个,这个字写的很是婉转,想必性子也很是温柔,不如把这个也留下,您觉得呢?”于是又有一个人的名字后面被划了钩,还标注了小小的一个八字,证明这是虞太妃看上的,挑给八弟的。 这一拨看完,又来了下一批五个,抱琴一批给虞太妃推荐一两个,比如:这个年纪合适,这个长的好看,这个家里长辈多,想必会侍奉人,甚至还以女大三抱金砖这个理由给推荐了一个差点超龄的。 于是一个时辰看完该歇一会了,花名单后面写了八字的秀女就有七个了。虞太妃翻着翻着就变脸色了,因为给皇帝挑的才选中了四个。可是她看看抱琴笑嘻嘻的,无比热心的给她推荐秀女,话又说不出口:你别给我推荐了。不行不行,太伤人了。但是按照这个架势,别说两天了,就这一天下来她就能挑上二三十个,关键是比皇帝还多,这一下可就招了皇帝的不待见了。你儿子不过是个亲王,怎么比皇帝规格还高。 于是上午两个时辰看完,虞太妃就借故告辞了,拿着那张已经写了十一个八字的秀女名单走了,抱琴又凑到淑兰耳朵旁边,道:“十一个,我看是哪个都好,也不知道太妃娘娘最后得怎么狠心的刷掉十个。” 淑兰冲抱琴笑笑,“就你多事。”但是直到她低头又去看花名册,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散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抱琴跟淑兰平常就讨论过很多次秀女的入选标准,比方跟淑兰家里人政见不合的不能进宫,家里父亲小妾庶女太多的也不能进宫等。 至于剩下的常嫔和董嫔,淑兰前天吩咐她们的时候就说了,“你们去坐着就行,不用多说什么。”所以她俩真是除了喝茶,连嘴都没张开过。 第一天入选的倒不是太多,瑞诚也暗暗提示过,家室好的几个有些已经求到他面前了,暗示过不想让女儿入宫,瑞诚总体来讲基本都同意了,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双方父母同意才好的。而且淑兰潜意识里也不想选这些人,背景太足,破坏后宫安定团结么。 所以最后一共看了四天班,连带虞太妃最后犹豫不定选出来的两个,一共有三十七名秀女进入了第三轮筛选。 幸亏将钟粹宫也收拾出来了,不然真不够住。 抱琴跟淑兰都参加过选秀,宫里也有旧例,一切都还算顺利。 ☆、第085章 秀女进宫大概十几天,言行举止至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了,便第一次被放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东南角有一处假山,上面郁郁葱葱两个斜插而上的松树,下面还有一汪泉水,突突的往外冒着,很是精巧,算是整个御花园最有特色的一处景,因此围了不少秀女。 不过这假山上还有一处楼阁,建得更为巧妙,从下面看被假山怪石当了个结结实实,完全看不见。现在这楼阁里就坐了四个人,瑞诚、他的八弟瑞乐、虞太妃和淑兰。 瑞乐今年十七,九月份过十八岁生日,在礼部挂了个虚名,胸无大志,还有点纨绔子弟特有的风格。皇帝很是放心,对他的态度也算不错,虽然没到有求必应的地步,但是大面上不出错就算过去了。 皇子出仕是从六部开始轮的,一圈下来要是什么才能都没有,就去了礼部。这倒不是说礼部不重要,而是礼部干的活都基本是循旧例就行,只要能规规矩矩的,不会出什么错。 瑞乐关键的那几年,宫里斗争的厉害,太子被废,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他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大约有四五年都处在放羊的状态。对此虞太妃颇有点不痛快,老皇帝在的时候也能跟她说两句,比如礼部是用来干嘛的。 不过现任皇帝装傻,瑞乐懒散惯了也不愿意发奋图强,反倒是被虞太妃说了几次后有点不开心,平日里来请安的次数也少了。 于是虞太妃不敢再说了,只能寄希望于找个知书达理,或者家里有什么大儒的儿媳,盼着能将儿子转过劲儿来。 于是她看中的两个姑娘,一个字写的特别好,一看就是下过苦功夫的,另一个么,家里父亲是监察御史,想必能替她管好儿子。 瑞诚和淑兰站在一扇窗户后面,两人拿着秀女名单指点着,淑兰小声道:“这两个是虞太妃看上的,陛下可别在那两个里面选。” 瑞诚对着名单看了看人,表示知道了。 虞太妃跟瑞乐站在另一扇窗户跟前,讲话就没这么客气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瑞乐脸一撇明显不高兴了。 瑞诚虽然嘴上说:“怎可对太妃无礼。”不过心里有点乐滋滋的,就算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早已大权在握,但他还是觉得自家的兄弟越没出息越好。 瑞诚将瑞乐拉过一边,道:“选王妃这种事情,还是多听听你母妃的意见,一会让你皇嫂也给你看看。早年父皇还在的时候,那次选秀女……”瑞诚想到了自己那次看上的两个人都十分的不靠谱,一个装的厉害,另一个……不堪回首啊,道:“她们了解的多,总之不会出太大错的。” 皇帝发话了,瑞乐心里还有点不服气,但是表面上没再说什么了,其实仔细看看,御史家里的那个姑娘长的确实不错。 这第一次游御花园,无非就是对着名单认个人。再说了,第一次大家都谨慎,而且散步能看出什么呢?身体健康走的快?别逗了,没做到嫔位,没做到一宫之主,出门都是要跟在别人后面的,走快了没用,走慢了也不行。 人看得差不多了,淑兰刚想起来叫瑞诚离开了,却发现他站在窗户边愣住了,淑兰走进一看,溪水旁一个秀女伸了手出来,搁在了假山上小小的瀑布里。 这就把皇帝看住了?淑兰有点不敢相信,没觉得这人长的多好看啊。手挺白不错,可是宫里也没个手黑的不是。 淑兰咳嗽了几声,瑞诚晃了一晃,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快速道:“时候差不多了,瑞乐送太妃回去吧。” 于是几人沿着楼阁背后的小楼梯下去,几个弯就出了御花园。 启祥宫里,抱琴将柳贵人叫到了自己屋里,柳贵人所出三皇子翀瑛就在一边的小床上睡着,跟五皇子一起。 柳贵人看了又看,直到雯靖将茶端来,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才回过神来。柳贵人收敛心神,笑了笑,看着雯靖道:“和嫔姐姐这宫女,今儿怎么脾气不太好?” “这两天收拾东西,兴许是手酸了。”抱琴道,她拿杯盖划了划茶叶,道:“柳贵人在这启祥宫住了也有不少日子了。” “可不是。”柳贵人笑道,“从我进宫开始,就住启祥宫了,我算算……都快三年了。” “难为你记得这样清楚。” “启祥宫可是个好地方。”离陛下近,柳贵人道:“翀瑛就生在启祥宫里,姐姐的五皇子也快半岁了。” 抱琴点了点头,道:“转眼秀女进宫也一月了,柳贵人没去见见?” 柳贵人笑道:“我左右不过一个贵人,怎么能有胆子去见秀女呢?” “这可不一定。”抱琴道:“明年宫里就要进新人了,我觉得不好让新人自己住,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总得找两个老人带带才是。” 柳贵人一下喜上眉梢,得益于才二十出头,不至于笑出褶子来,但是眼睛都眯成缝了。“多谢娘娘提携!” 也难怪柳贵人开心,刨去凌常在不算,宫里能用的也就这么几个了,等到新人进宫,她怎么找也能往上升一级了,到时候…… 柳贵人又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翀瑛,好儿子,再熬过这一段,就能回亲娘怀里了。 柳贵人开开心心的走了,抱琴喝了口茶,荣喜道:“娘娘,您这样,万一将来……” “她只要能安安生生过了年就成,都找陛下告了我三回状了。等到过完年给她迁了宫,再怎么样就跟我没关系了。”抱琴将茶杯放在桌上,走到床边看了看熟睡的儿子,“我可什么都没说,皇后娘娘没说给她升位,我也没说,都是她自己想的。” 荣喜不说话了,门口又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慧妍姑姑来了。” 淑兰的大皇子翀虓今年三岁半了,虽然换季的时候一直没断了药,但也磕磕绊绊的长这么大了,特别是瑞诚一时兴起,给他教了写字,发现他在学问上确实有几根天赋,于是大皇子越发的受重视了。 本来就是皇后生的,相辅相成,连带皇后宫里的一干宫女也更加的受人尊敬了。 不过今儿慧妍进来脸色可不怎么好。 “怎么了这是?”抱琴没等她行礼,就亲自迎了上去,“跟你主子吵架了?” 要是平常慧妍说不定能笑上一笑,但是听了这话她依旧皱着眉头,道:“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第086章 抱琴嘱咐荣喜两句,等五皇子醒了先给他喝些水。荣喜笑着答应了,“娘娘一日嘱咐两次呢。” 抱琴这才放下心来跟着慧妍走了,走了没两步,慧妍道:“娘娘心情不大好。陛下方才来过,好像因为秀女的事情不太痛快。” 果不其然,进了坤宁宫,淑兰软软歇在炕上,翀虓在一边要抱抱也没人理。抱琴上前两步抱住翀虓,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跟陛下对着干呢?” “我怎么不能跟他对着干了!”淑兰翻身坐起,反问道:“你也来说我。” 抱琴颠着孩子,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现在才跟他扭。” 淑兰两句话发泄了一些些,叫人上来把翀虓抱走,殿里就剩下她的抱琴两个,她说:“陛下看上一个秀女。” “那有什么,他是皇帝。别说他看上秀女了,他就是看上新科状元了,那也不关你的事。” 淑兰瞪了抱琴一眼,“陛下说要封她做妃子。” 这下抱琴也愣了,“陛下还真是喜欢她。” “哪有新进宫就封妃的,祖宗家法,最多封到嫔。”淑兰道:“我不过劝了两句,陛下就跟谁要拿刀子剜他的心似的,还跟我瞪眼睛。我能怕了他?想当初我爹爹……” 抱琴急忙打断,语气中带点怀疑道:“劝两句?怕是不止两句吧。” “陛下忒小心眼了。”淑兰又躺了回去。 第78节 “你不是又直勾勾的跟人说你不同意了吧?”抱琴问,“他又不是后宫妃子,全得看你脸色,得婉转着来。来跟我说说都怎么说了,看能不能补救一下。” 过了没两天,淑兰还没别过劲儿来,瑞诚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到了抱琴宫里。像是走程序一般问了抱琴,问了五皇子,还有后院侧殿里住着的柳贵人和翀瑛,便坐立不安,茶杯端起又放下。 抱琴晓得皇帝这是在淑兰那里碰了头,那她来当突破口了。她跟皇后关系好,说不定能劝上一二。 “你这次选秀女做的不错,虞太妃还夸奖你来着。”瑞诚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其实原话不是实打实的夸奖来着,原话说抱琴太过热心才是真的,“宫殿准备的也充足,很好。” 抱琴笑了一笑,道:“都是皇后娘娘指导有方。” 瑞诚的脸掉了一掉,叹道:“唉,皇后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脾气有点不太好。” “真的么?”抱琴有点皱眉,专门想了一想,道:“宫里事情多,兴许是累着了。” 这么毫无内容的扯了两句,瑞诚不太耐烦了,他道:“住钟粹宫的秀女里有个叫秀媛的,你可曾见过?” 抱琴笑道:“这还没到两个月,不到宣秀女的日子呢。” 瑞诚一听也没话说了,但是当皇帝是没什么迂回曲折达到目的的概念的,当下道:“我看着她不错,等到正日子了,想着能封她个妃才是。” 抱琴笑着看着皇帝,这事儿确实有点不和礼法,一般来讲,进宫都是封贵人常在和答应,也就是所谓的庶妃,至于嫔,能封到这个位子的,家里都是大有背景的。 瑞诚自然也是知道的,要是抱琴直来直去的说不和规矩,皇帝说不定就炸了,但是她现在只是看着人笑,倒将人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太合规矩,这我知道,不过……”我就是看上她了,怎么得吧。 “陛下。”抱琴亲自端了点心和茶水过来,道:“按说陛下喜欢,封什么都不为过。”抱琴看瑞诚点了点头,又说:“不过如果进宫就是妃,没出几年生了儿子就该进贵妃了,五六年过去到了时日就该进皇贵妃了……”皇后没死,皇贵妃是封不成的。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瑞诚顺着想下去了。 抱琴见这话皇帝听进去了,又说:“不如先给她封个嫔,这样也是进宫位分最高的了,她自然对陛下感恩戴德,等到生了皇子再进妃,又会更加用心的侍奉陛下了。” 瑞诚点头,但是又觉得有点委屈人,抱琴道:“或者给她妃的份例?” 瑞诚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等到瑞诚去上朝了,抱琴起了个大早去找淑兰了,因为心中有事儿,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慧妍见了她道:“娘娘还在洗漱,早饭还没进呢,要么您到内屋等着?” 抱琴进了淑兰卧室,她正坐在镜子前面,两个小太监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见到抱琴进来,淑兰道:“你先坐着,我一会就好。早饭吃了么?我让她们再上一份,咱俩一块吃?” 淑兰知道抱琴跟她有话要说,便对小太监道:“梳个简单点儿的就行。” 等到淑兰梳洗完毕,两人进了西暖阁去吃早饭,宫女太监退了个干干净净,抱琴道:“陛下昨儿去我那儿了。” 淑兰看她一眼,“我知道,用了印了。” “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那个叫秀媛的,你见过没有?”抱琴脸色稍微有点凝重,“虽然陛下的宠爱不得持久,不过就凭那一点点姿色,谁知道它自己灭了之前,得烧死多少人陪葬。” 这还是淑兰第一次听见抱琴这么说话,道:“他又说要封她当妃子了?” 抱琴点了点头,淑兰是第一次,她也是第一次。昨儿她上了山药枣泥糕,哪儿想陛下吃在嘴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也够震惊的了。“最后说封嫔,但是给妃子的待遇。” 淑兰算了算,道:“等会儿我把人招过来,咱俩见见。” 吃完早饭,两人一前一后从殿里出来,几乎惊掉了一干等着请安的妃子的下巴,还以为昨儿侍寝累着了,今儿不打算来请安呢,敢情两个都没放过! “和嫔娘年过来的可真够早的。”说话的是凌常在,虽然被关了三个月,不过放出来之后话依旧多,也有可能是那三个月没人讲话的关系。 常嫔第一个行了礼,道:“皇后娘娘吉祥。” 淑兰点了点头,道:“都起吧。” 几个人请完安就走了,淑兰差人去钟粹宫宣了齐秀媛过来。 秀女名单上写着这齐秀媛是江南人士,父亲是个知县,俗称的七品芝麻官,母亲是京城一家有名商户的千金,将将够上选秀的资格。 “也许是陛下没见过多少江南水乡的美女,一时间起了兴头呢?”抱琴道,这话她自己说的也不那么自信,单单用兴头两个字可不好形容陛下的决心。 等到小宫女领了人进来,抱琴一眼就觉得这人家底殷实,从小教养很好。 女人家看人是这样的,不过一个照面,就能将人从头到脚看个遍。上衣是烟粉色,裙子颜色深了一个色号,但是花纹是一样的,而且似乎是用金丝绣了暗纹,头上的簪子也是镂空款,里面还镶了宝石,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鞋头上,五颜六色不知道绣了什么,立体的花纹,镶嵌的珍珠,总之做工极其复杂。 “起吧。”淑兰道。 等人抬起脸来,抱琴有点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谁知道只能说是一般姿色,当然能选进宫的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能让陛下这么喜欢,抱琴总以为能见到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仙女。 “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淑兰面无表情,等收到抱琴的信号之后问道。她俩已经商量好了,一个问问题,一个留心看着,总能发现些什么。 秀媛急忙起身行了礼,才道:“谢娘娘关心,宫里有宫女太监照顾着,饮食上也跟家里差不多,夜里睡得也好……” 后面没听见了,抱琴看了淑兰一眼:我没吩咐过御膳房啊? 淑兰:我也是,谁有闲工夫照顾秀女的饮食,还专门换了江南口味。 抱琴,淑兰:陛下动真格了! 停顿的时间有点长,抱琴急忙补救道:“嗯,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告诉宫里的姑姑,”这半句说完,语速总算恢复了正常,“皇后娘娘最是体恤人了。”说完又换了个话题,“早就听闻江南水土养人,今儿见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算她已经被皇帝钦点了,但是圣旨没下之前淑兰半句口风也不能透,当下不痛不痒的几句问话过后,淑兰将人又放了回去。 “怎么样?”淑兰问道。 “看不出什么来。”抱琴道:“兴许是我们太多虑了呢,陛下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说不定这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呢。” “早上的话是谁说的。”淑兰瞪她一眼,“就像你说的,我都是皇后了,我怕什么。” 抱琴也没把这话当真,道:“下来得开始看其他秀女了,我估摸着得找两个跟她风格差不多的,再找两个跟她相反的,然后有特色的也不能放过,总之这次得多进几个。” 淑兰点头,开始了每天传两三个秀女陪着逛御花园的工作了。 似乎每届秀女都要出点事儿已经成了惯例,齐秀媛有件衣服让人给踩了。 秀女屋里是没剪刀的,针线也是没有的,女孩子力气小撕不开衣服,也只能丢到地上踩两脚了。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也就这么过去了,不过这人皇帝密切关注着,甚至还差了小洪子过来问了问,于是谁也不敢大意了。 这事儿好查也不好查,秀女两人一间,院子里还有宫女太监站岗,嫌疑最大的就是跟她同一个屋里的人了。 但是看了同屋秀女的名单,抱琴有点想把这事儿压下来的冲动了。“你看看,同屋的高玉萱,父亲是知府,刚好管着齐秀媛她爹。” 于是等到晚上瑞诚来的时候,淑兰笑道:“不是什么大事,问清楚了,说是给收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蹭了点灰了,一来二去就被传成衣服被踩了。衣服已经拿去洗了,我又做主赏了她三匹今年新进的绸缎,陛下觉得如何?” 瑞诚嗯了一声。 淑兰又道:“不过秀女和丫鬟们的宫规可得再加强些了,要是天天为这点事折腾,唉……” 瑞诚批了一天折子,早就累得脑子不想动了,听见淑兰效率挺高,一天就把事情办妥了,只说了句别让小姑娘受了委屈,便放在一边不管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瑞诚虽有心来段御花园偶遇,不过一则秀女数量太多,这偶遇不那么唯美,二则怕淑兰硬邦邦的顶上来,三则又怕抱琴嘲笑他猴急,于是也只能过上三五日在御花园的楼阁之上偷窥了。 等到秀女被送出宫,淑兰拿着拟好的秀女名单来找瑞诚了。 第一个就是齐秀媛,封了嫔,跟她同屋的高玉萱是贵人,另外还有几个跟抱琴商量好的秀女,从常在到贵人不等。 瑞诚一看只有齐秀媛一个封了嫔,当下就觉得淑兰办事牢靠,虽然嘴上有点伤人,但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陛下,这新人进宫,老人是不是也该进进位了。”淑兰看着瑞诚眉飞色舞的样子,提了第二件事儿。 瑞诚点了点头,“你说来听听。” “和嫔,董嫔和常嫔。上回陛下就说了给和嫔晋位,董嫔虽然是广和宫的老人,不过为人处事倒没有常嫔规矩,而且常嫔又新得了翀庥,这两个里面,倒是常嫔值得晋位。”淑兰看着瑞诚的脸色,继续道:“贵人位上有两个,柳贵人是因为生了皇子晋位的,这次就算了;刘贵人……”太后不太喜欢,“年纪也大了,要是升位也可以。” “至于凌常在……今年还禁足过一次,就算了吧。” 瑞诚想着早年母后说过的话,既然翀寗已经给过继出去了,刘贵人也可升位了。“和嫔和常嫔晋妃,刘贵人晋嫔。” 淑兰一边记着,一边笑着说:“还有件事,迁宫。既然晋了位,就该换个地儿住了,再加上新人进宫,总得一个宫分两个才是。不过齐嫔既然进宫就是嫔,那就让她单独住在永寿宫可好?离陛下也近。” 淑兰笑着调侃,反倒让瑞诚越发的不自在起来,唔唔不知说了什么,又清清嗓子,“皇后说的有理,拟了折子呈上吧。” 可不得有理么,跟抱琴两个对了三遍,连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羞笑都被说了。 ☆、第087章 广和六年,大皇子翀虓过了他的五岁生日之后,宫里第二次迁宫活动开始了。 柳贵人迁到了长春宫后殿,刘贵人升了嫔,住了咸福宫主殿;常嫔和抱琴都升了妃位,没动地方。 柳贵人恨得牙痒痒,从抱琴宫里搬出来的时候依旧是个贵人,能带走的东西除了衣服剩下什么都没有,尤其是凌常在在一边说的风凉话,让她没忍住动了肝火。 “柳姐姐可得仔细着快点,三皇子眼看着就两岁了,还有四年时间,也不知道姐姐还有没有机会了。” 这是什么?这明白了是咒她四年之内升不到嫔,要不回自己的孩子! 走的那天抱琴亲自来送了,笑得有点像皇后那般不讨人喜欢,“柳贵人放心,翀瑛我会好好带的,你放心,断不会阻了你们母子亲情的。” 她十天能有几天在自己宫里?柳贵人数了数,三天都不到!这是第一条,第二条还有皇子的教育问题,六岁搬去北五所,然后开始上学,可是真等到六岁再认字就晚了,没见皇后那个体弱多病的大皇子现在字儿写的都很得皇帝夸奖了。 要是她没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和妃究竟会不会三岁开始就给翀瑛认字。要是六岁去了尚书房一个字都不认得…… 柳贵人掌心的掐痕越发的深了,她扭头又看一眼启祥宫三个大字,斩钉截铁道:“走!” 等到老人们迁完宫,新人们入场了,一共八个新人,最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广嫔了,有史以来第二个有封号的妃嫔。住的地方也分外的不招人待见:永寿宫,比和妃的启祥宫离养心殿还要近!而且她的待遇,怎么也那么招人眼红呢。 按律妃位是十四个宫女,八名太监,她的宫女太监人数跟妃位上的和妃和常妃一样多,再加上单单一个人住在永寿宫,可真是……太讨厌了! 和妃再怎么讨太后喜欢,太后也已经去了;再怎么讨皇后喜欢,皇后也有自己的儿子。她自己年纪也大了,陛下去她宫里也没那么勤了,好不容易送走了个狼,结果又来了一个虎。 广嫔就这么顶着全宫人的妒忌进来了。 广嫔要么是个会做人的,要么是个张扬的,至于为什么这么说,盖因她进宫的当天下午,就收拾了东西出来拜见宫里的几位主子了。 先是坤宁宫,淑兰接到宫女通传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位可真是下了苦功夫了,早上才进宫,这连午饭还没吃呢,就先到她这儿表忠心了。 “皇后娘娘吉祥。”广嫔摇曳着拜倒。 淑兰使了个眼色给站在一边的宫女,笑道:“快起来吧。你倒是有心了,按理明儿早上来就成。你宫里的姑姑没跟你说么?” “姑姑说了,”广嫔的声音越发的柔弱起来,“只是臣妾不见了娘娘,心中总有不安呢。” 淑兰特别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但是总记得抱琴说的要笑,因此拿帕子遮了半个嘴小声道:“看你这话说的,到叫我心中欢喜的很了。” “娘娘,这是我家里的小玩意,江南一带的东西,胜在灵巧,望娘娘笑纳。”广嫔身边的宫女献上一个礼盒。 淑兰叫人接了,打开一看,是个镂空的小铃铛,确实如广嫔所说,手艺精巧,上面的动物刻的栩栩如生,拿在手上一摇,声音也很是清脆呢。“不错。”淑兰又将铃铛放回盒子里,语气很是诚恳:“我也不多留你了,明天是正日子,你是新人,别来太晚就成。” “多些娘娘提点。”广嫔又行了个礼,退下了。 陪着广嫔出来的是她家里带来的丫鬟暖暖,见左右无人,便小声问道:“娘娘,还要去看看两个妃吗?” 广嫔摇了摇头,“今儿是第一天,见了皇后就成,不然皇后该不开心了。明天再去看其他人,至于和妃和常妃,和妃进宫早,宫里有两个皇子,又管着宫务,跟皇后娘娘走的又近,自然是先去看她了。” 第二天一早,不仅仅是广嫔,就连和妃这个众人口中“仗着皇后娘娘宠爱,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来的”人也到的不是那么晚了。 宫里六个老人,再加上新进的八个新人,坤宁宫里两排椅子几乎都要坐满了,淑兰扫了一圈地下姹紫嫣红的各种花儿,笑道:“冷清了这些年,可总算是热闹了。” 第79节 “先从老人开始吧。”淑兰道:“这是和妃。”抱琴头一侧,很是矜持的冲几个新人笑了笑,装咱也是会装的。 等到六个老人介绍完,就到了今天的重头戏,新人。 “广嫔。” 她站了起来,只觉得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淑兰笑道:“回去好好收拾,陛下翻了你的牌子,我已经用过印了。” 广嫔只觉得自己脸上像是要烧了起来,不过余光瞧到旁人羡慕又妒忌的眼神,心中却越发的得意起来。 剩下的都是些小虾米了,不痛不痒的介绍完毕,淑兰就叫散了,脸都笑疼了。她捏了捏自己已经有点抽的脸颊,道:“去收拾茶水点心,和妃一会过来。” 不过抱琴来的却没有往常那样早,她刚回宫就被广嫔截住了,确切的说是截在门口了。启祥宫和永寿宫是隔壁,两人一起走到最后一个路口,广嫔道:“和妃娘娘,按说我今儿理应去您宫里给您请安的,不过陛下宣召……”低头小羞涩一下,“也只能明天再说了。” “我觉得她想气我,要么就是我的罪过她,可是我哪儿来的机会呢?”抱琴端着茶水,一边回忆一边说,“可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想必是家里请了几个宫里出去的宫女嬷嬷,知道你受宠呗。”淑兰道,“别说她了,明年翀虓就要搬去北五所了,你手上有什么成熟稳重的太监宫女给我说两个。乳母八个可以裁了,再换两个小太监,得补够二十人的缺儿。” “要我说,选几个新进宫的宫女太监,家里没什么亲戚牵挂的最好。剩下的几个总管……太后宫里还有几个,你再派两个自己身边的过去,也就差不多了。” 淑兰点了点头,问:“你手上拿着的匣子里装的什么?” “我就知道,进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断没有再出去的礼。”抱琴笑着打开了盒子,“给你这个媒人的回礼,我家里一家上下对皇后娘娘的心腹大宫女都很是满意,温柔贤惠,又会管事,就盼着明年给我们家里添个大胖小子了。” 淑兰撇她一眼,“你都是皇帝家里的了。” 抱琴没接话,将匣子打开,“一共十二个荷包,绣了我快半年了。这六个是给你的,这六个是给大皇子的。” 淑兰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拿出了昨儿广嫔送的铃铛,道:“看见没有,昨儿收的礼,小巧精致。” “兴许是我阴暗。”抱琴拿过来捏在手上晃了晃,“小孩子什么都爱往嘴里塞,你可小心点。” 好么,转送给你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按照宫里的时间表,官职越大的起床越早,所以最先起来的是皇帝,因为有人要来请安,淑兰也比往常起得早了一些,不过第一个过来的不是后妃,却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小洪子。 “娘娘,广嫔昨晚上受了风寒,你看是不是……”有点冒汗。 淑兰不说话,小洪子硬着头皮道:“陛下的意思……要么请安暂缓一天?” 淑兰这才点了点头,“行,按照陛下的意思来。” 等到大殿里人来的差不多了,淑兰看看她们手头上都准备了给广嫔的贺礼,道:“早上陛下派人来了,说是广嫔受了风寒,今儿不来了。” 啊?不管是备了礼还是备了话的妃嫔都有点惊讶,不过这才头一天,胆子也真够大的了。 谁知没等殿里的嗡嗡声下去,广嫔就伴着小太监通传的声音进门了,一时间场面有点冷。 淑兰及时反应过来,道:“不是说不来了么。”抱琴急忙给打眼色,娘娘说的太直接了,淑兰咳嗽一声,补救道:“早上陛下说你受了风寒,我还想着要不要宣个太医给你瞧瞧呢,太医院里头有个姓赵的太医,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不过看风寒最是有经验了。” 广嫔道:“陛下体恤,但是臣妾万万不可缺了礼数。” 抱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丫这手真俗。 俗归俗,但是陛下喜欢。细数瑞诚有史以来的各种妃子,还真只有这一个表面功夫做的这样足的。 广和宫出来那几个没这种机会,后来进宫的除了用来麻痹大臣的三个,剩下来两个位分太低,不敢玩这一手,于是皇帝深深的陷进去了。 当然皇后是不会说她什么不好的,“陛下,早上广嫔妹妹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白呢,陛下可悠着点来,别把人累着了。说起来广嫔妹妹性子真是好,一大早来请安,可把我感动了。”用抱琴的话说,我们要帮助她早点达到顶峰,夸她夸到皇帝心里容不得她一点点失误才行。 瑞诚也很是高兴,回头就赏了广嫔一扇玉屏风。 ☆、第088章 四月份有两个皇子过生日,柳贵人的翀瑛两周岁,抱琴的五皇子满周岁,两人生在同一天了。 瑞诚虽然有了新宠,不过“旧爱”倒也没完全放下,特别是这个大嗓门的儿子。别人宫里的孩子虽然会叫父皇,但是只有抱琴宫里的五皇子一上来就是两个湿吻,真心特别。 瑞诚怀里站着马上就要满一周岁的五皇子,双手扶在他后背上,抱琴看着儿子两个小脚丫在皇帝大腿上踩来踩去,不由得有点担心,急忙将人抱了过来:“这孩子沉的很,别踩疼了。” 皇帝逗孩子的耐性有限,任由抱琴将孩子交到嬷嬷手里,也没多少挽留的意思,“沉点好,长的快。” 瑞诚喝了两口茶,道:“没两天就是周岁宴了,你想要些什么?”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明明白白的问出来,抱琴觉得他可能是有点想弥补这一段时间的对后宫诸人的不闻不问,至于先选了她,这点还是挺值得庆幸的。后宫这种地方,不管争什么,至少皇帝得有心在你身上才行。 抱琴笑了笑,“没什么缺的了,陛下不用担心。”说完又故意漏了点遗憾的表情,“只求陛下给我们家小皇子起个动听的名字就成。” 瑞诚点头称是,“放心。” 有了皇帝这个承诺,抱琴放下心来,没想到五皇子周岁酒的那天,还是出事了。 五皇子跟三皇子一天的生日,淑兰提前几天叫了抱琴和柳贵人过来,道:“本想着一块办就是,都是陛下的儿子。不过五皇子是周岁,理应办的隆重一些,所以能不能将三皇子的生日宴先挪后一天?” 柳贵人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淑兰又道:“可是三皇子也不能受了委屈,要么上午在启祥宫设宴,下午换长春宫?” 柳贵人还是有异议,道:“在皇后娘娘和和妃娘娘面前,臣妾也没什么说话的地方。虽然三皇子的生母只是个贵人,不过三皇子却要比五皇子年长呢。” 这是要把三皇子的生日宴挪到早上?淑兰看向抱琴,却见抱琴轻轻点了点头,淑兰知道她同意了,也不想解释太多,正如柳贵人所言,她不过小小一个贵人,皇后做事情是不需要向她解释原因的,便说:“也不无道理,行。” 等到柳贵人告辞离开,淑兰望着她的背影,道:“真是个傻的,那天早上是早朝日,陛下不一定得空呢,枉费我们一份好心了。” “本来想弥补一下的。”抱琴道:“看来我们儿子又要遭人嫉恨了。” 没两天,设宴的时辰拟好了,淑兰在嫔妃们早上请安的时候一并通知了,柳贵人眼里隐隐有得意之色,似乎将抱琴压了一头是什么好事一样。 跟别人眼里的羡慕或者嫉妒不一样,刘嫔眼里是伤心又夹杂了几分仇恨,生在四月里的皇子还有她的翀寗,现在已经是忠英亲王的世子了。看这些人边说边笑,商量着当天送些什么东西好,她的翀寗已经被忘记的干干净净了。 刘嫔年纪比较大,都快赶上再做某些新进妃子的两轮了,又是大病初愈,脸色一阴沉看着更显年老了,坐在她身边的董嫔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注意些。” 等到过生日的那天早上,柳贵人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喜气洋洋的在长春宫等着众人前来。 等到嬷嬷从启祥宫将翀瑛接来,柳贵人急忙将儿子抱在怀里掂了掂,笑眯眯的道:“好儿子,你可得快点长大。” 原本一切都顺顺利利,皇后送了贺礼,和妃常妃也送了贺礼,就在广嫔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人晃了两下,倒了! “快去宣太医!”淑兰发话了。 广嫔上首坐的是坐的是董嫔,下首是跟她一起入宫的高贵人,两人见人晕过去之后的第一反应,都不是伸手去扶,而是推着桌子离开好远,生怕被连累似的。 虽然太医还没来,也不敢挪动,但是就这么让人躺在地上似乎有点不太好,淑兰刚想说话,高贵人道:“娘娘,广嫔晕的蹊跷。臣妾在家里就常听人说……总之还是不要贸然挪动的好。” 点头的人不少。 淑兰想翻白眼了,这种说法她也听说过,不过都是针对受了外伤的人。看看广嫔那张苍白的小脸,不是饿晕的就是累晕的,要她说,掐掐人中就能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继周岁宴之后,三皇子的两周岁生日宴也被搅黄了。 太医院在南三所的东边,一溜小跑过来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广嫔躺在四月冰冷的地上,不过已经拿了床辈子盖在身上了,手腕上还搭了一块丝巾。 “太医先来号脉。”淑兰很是为难,“她们都说不能贸然挪动,太医觉得呢?” 难为太医了,年纪那么大,还得握着身子半蹲在地上号脉。 淑兰看着太医一会皱眉,一会伸直腰喘口气继续诊脉,问道:“广嫔她……怎么了?” 太医撸撸胡子,有点为难:“脉相还浅,不过有点滑脉的迹象。” 后宫的女人对医术多半是一窍不通的,但是对滑脉两个字是敏感之际。滑脉就是怀孕的脉相。 一听广嫔有可能是怀孕了,剩下的人都不淡定了。特别是柳贵人,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用比当初憎恨抱琴还要深刻的情感去憎恨广嫔。 而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凌常在则说出了她的心声:“三皇子的八字也不知道是怎么排的。”说到这儿专门低头笑了一下,“明年不知道会轮到谁?” 这种时候淑兰也顾不得训人了,“赶紧扶起来!”又吩咐道:“抬轿子去!” 不过这么一闹,三皇子的两周岁宴是彻底泡汤了,可不,连菜都没上呢,广嫔晕了,皇后吩咐常妃送她回去,自己去给皇帝报喜去了,抱琴借口孩子还小,说不放心先回去看看,临走还像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跟她说了一声:“翀瑛你先看着,等下午再送回来也成。” 董嫔和刘嫔是一伙的,也不知道刘嫔在董嫔耳朵旁边说了什么,本来想留下来的董嫔也走了。 剩下的都是新人了,完全没有招待的价值么,相互推挤着笑笑也走了。 柳贵人站在大殿中央,看着有点凌乱的板凳和桌子上的果皮等物,冷不丁的掉下两滴泪来。 但是等到下午,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她家翀瑛的两周岁宴黄了,和妃的五皇子的周岁宴不一样要黄! 淑兰去养心殿的时候,瑞诚还在乾清宫处理政务,稍稍等了一会,就见瑞诚穿着朝服进来了。 “恭喜陛下!”淑兰脸上扬起一个灿烂异常的笑容,还行了个礼,“广嫔有孕了!” 瑞诚先是愣了一下,“太好了!”话音没落,就见方才走路还有些疲态的皇帝卷着小风不见了。陛下,您可都三十而立了! 出了养心殿的后门往右拐是广嫔的永寿宫,往左则是抱琴的启祥宫,淑兰走到路口连犹豫也没犹豫,直接往左了。 进了门就看见抱琴抱着五皇子亲来亲去,没等茶上来,淑兰就将五皇子接过来递给一边的安婕,道:“陛下下朝了,已经去了永寿宫,赶紧的,没一会人就都得来了。” 抱琴紧跟着淑兰出门了,到了启祥宫的大门,抱琴拉住淑兰道:“你先走,咱俩别一块进去。” 抱琴等了等,直到淑兰进了永寿宫的大门,这才抬脚往前走,幸好离的进,她只比常妃来的晚一点。 卧室里,广嫔躺在床上,皇帝坐在床边。 广嫔脸色苍白,但是看着皇帝的眼睛里闪着光,脸上也是晶莹剔透的感觉,“陛下,太好了……”还配合着掉了两滴泪。 瑞诚握着广嫔的手,“你好好保重身体,太医说了,现在最多一个月,正是凶险的时候。” 或许这才是热爱皇帝的后妃该有的表现方式?抱琴回想起自己跟皇帝平常是怎么来的,又看看眼前这一对,突然打了个寒颤,怨不得自己当不了宠妃了。 这事她还真做不出来。 不过…… 皇后还在一边站着呢,皇帝这么深情款款是给谁看呢。 抱琴有点担心的看向淑兰,却见淑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脸颊两边的肌肉有点突出,似乎是用力过猛的感觉。 不用担心了,抱琴又将视线转会床前那一对,只听见皇帝说:“早上的请安要么就先免了。” 淑兰声音脆脆的答应了,没想广嫔又说:“那怎么行。”挣扎的就要起来。 “身子好了再请安,等到三四个月孩子稳定了再去也不迟的。”抱琴急忙接上一句,又对瑞诚笑笑,道:“恭喜陛下!” 瑞诚点头,“就照和妃说的,四个月之后让太医来把了脉再说。” 听皇帝这意思……似乎是不打算让她去请安了,众人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当下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就看向淑兰了。 不过这事淑兰不在意,而且她都是皇后了,什么都不争也是皇后,不过这广嫔……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嚣张下去吧。 皇帝似乎嫌人有些多,张口赶人了,“都散了吧,让广嫔好好歇歇。” 淑兰给抱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 第80节 常妃、凌常在这些早就进宫的人见皇后什么表示都没有,就这么退散了,颇有点想替她撸袖子上的冲动,但是无奈位分太低,又不敢去试探在皇帝心里究竟谁比较重要,于是克制着内心的澎湃,声音都可以压低了,“臣妾告退。” 临出门还听见皇帝特意放缓了语速,小声安慰道:“我就在养心殿批折子,有事通报一声就成。” 广嫔的声音哽咽,“陛下,您待我太好了……” 抱琴跟淑兰对视一眼,咱宫里还有这样的人才么? 自然是没有的。 被广嫔这么一折腾,下午的设宴也基本就黄了,这事儿抱琴可不能不在乎,自家儿子就这么一个周岁生日。 想来想去,宴席办成了茶话会,众人坐了小半个时辰,送了礼物也就离开了。 柳贵人笑得不怀好意,刘嫔脸上的表情看着也不那么舒服,至于凌常在,更是说了几句不那么中听的话,“五皇子身体健康,陛下自然是要多去关心广嫔娘娘那个不太健康的孩子的。” 等到众人走个干净,淑兰将写了五皇子名字的那张纸又放到抱琴眼前晃晃,“行了,别伤心了。我儿子叫翀虓,你儿子叫翀號,拆开四个字有三个都一样呢。” ☆、第089章 瑞诚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昨儿他有两个儿子过生日,然后他一个都没去看。当下一脚朝小洪子踢过去,“要你何用!” 小洪子也委屈啊,什么事都不知道,“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瑞诚这才想起来他昨儿下午是在养心殿批折子来着,淑兰宫里的慧妍和抱琴宫里的宫女倒是来请过一回,那个时候他在干嘛? 好像是广嫔宫里的太监来回话?然后他就直接将圣旨交给慧妍带给淑兰了。 瑞诚突然有点羞愧的想一个人躲起来,不过淑兰应该会给他说两句好话吧,淑兰从府里到宫里就一直很是大度,再说他们夫妻一体,自然是一心的。 其实给五皇子的名字瑞诚是真心用心想了,谁知就这么鬼迷心窍错了过去。甚至瑞诚连赏赐的玉佩都准备好了一块…… 现在怎么办?瑞诚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羞愧感,于是连着四天都没在后宫露脸,连御花园都没去逛过。 不过在后宫诸位妃子口中,这就是因为广嫔有孕的缘故了,当然没人明着这么说。 “陛下可好几天都没来后宫了。”在等着给皇后请安的早上,刚进宫不久就被皇帝宠幸过的钱贵人一脸忧色,叹息道。钱贵人住在刘嫔宫里,是八个新进宫的妃子中唯三被皇帝宠幸过的妃嫔之一。 “好像来了就能去你宫里似的。”接话茬的是高贵人,选秀的时候跟目前蒸蒸日上的广嫔一个屋子,之后这口气就憋住了再没出来。 “你!”钱贵人怒道。 “广嫔娘娘也五天没来请过安了。”这话是柳贵人宫里的王常在说的,她是淑兰和抱琴按照广嫔的那个调调,选了个柔若无骨的女子,不过皇帝不怎么喜欢,目前都没去过她宫里,“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这话说出来,众人的视线又齐齐瞄向坐在首位的几个妃和嫔了。被皇帝宠幸过,再跟着宫里的主位娘娘出去几回,这才算是有了人身自由,不过这次皇帝的效率挺低的,都三四个月了,就睡了三。 于是能自由自在的去看广嫔的,就只有上座那几个了。 抱琴和常妃对视一眼,笑了笑,她们没一个去看的,万一惹着事儿怎么办?广嫔这才刚进宫就这么不安分了,她们倒是对人友善了,万一被咬下一块肉,到时候都没地儿哭去。 小半盅茶喝下去,淑兰出场了。 她脸色看着有点憔悴,等到众人请完安之后道:“今儿是宫中请平安脉的日子,和妃、常妃,还有董嫔和刘嫔,你们四个随我去看看广嫔。”说到底,皇后也有点怕,特别是抱琴给她讲了不少说是从野史里看见的后宫秘闻,淑兰现在只要提到广嫔,必定带上好几个人去。 一行人来到永寿宫,广嫔在床上歪着,还穿着居家的睡衣,头发也没梳起来,惨白着小脸。见到皇后带着嫔妃们来看她,欣喜极了。 “多谢皇后娘娘,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恶心。也没人来看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广嫔说是这么说,不过还是贯彻了皇帝说的不请安的原则,说了声起来就头晕,再得到淑兰客气的一句免礼之后,就真还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暖暖上了茶,场面有点冷,幸亏太医及时来了。 上回事情紧急,轮值的太医就来了一个。因为事关皇子,又是正日子,这次来了三,还有太医院的院判,专攻妇人科的李大人一同来了。 不过等到三个太医把完脉,又低头在房檐下面商量了片刻。迟迟不见方子递进来,也没人过来回报淑兰,抱琴觉得有点不对了。 “李大人今儿这是怎么了?上回我有了翀號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墨迹。”抱琴说完,淑兰就给身边跟着的宫女南春使了个眼色,南春道:“娘娘,我出去看看。” 南春出去的也够久了,而且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快吓哭的表情,“娘娘不好了!太医说这胎有问题,李大人差人去叫妇人科和大方脉所有的太医过来看诊了。” 抱琴莫名的就有点兴奋,淑兰咳嗽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后又瞪了她一眼:别唯恐天下不乱啊,出了事儿你也得管着。 抱琴眼神左右一瞄:看见没有,常妃嘴角翘起,董嫔低着头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刘嫔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李大人叫了妇人科的太医,甚至刚进太医院的医士也都叫来了,进去一个个号脉,广嫔见到这副场景,也下了个半死,眼中含泪,连声问:“我的皇子怎么了!我的皇子怎么了!”就差没不顾规矩去拉太医的袖子了。 没出来结果之前,太医自然是不肯说的,当下十几个太医进去把完脉,又是一群人在班房商量了小半个时辰,李大人带着上回诊出广嫔有身孕的那个太医出来了。 没办法,他是院判,这种事情只能是他出头了。 李大人往淑兰面前一跪,道:“皇后娘娘赎罪,广嫔这胎,有点不太像是怀胎!” 淑兰握着椅子扶手的左手立刻收紧了。 抱琴清清嗓子,笑道:“李大人莫要着急,不如先去请了陛下过来,省得您得说两次。”完了又吩咐道:“暖暖,是叫这个名儿吧。快去给李大人搬个小板凳来,还有茶水,班房里那几个也别忘了。” 虽说抢了皇后娘娘的话,不过淑兰也不生气,又加了两句:“广嫔的宫女才刚进宫,哪儿知道这些。慧妍,你去请陛下。南春,你跟安婕两个去帮着广嫔宫里的宫女,给班房里的太医上些茶点。” 这个说完了,还得给李大人加点信心,抱琴道:“李大人的医术大家都是知道的,本宫怀胎的时候也是李大人给看的,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中气足,到现在也没生过几次病。本宫是相信李大人的。” 抱琴是什么意图,其他几个妃子也能领会到一二,平常不管看她多么不顺眼,她也没扒着皇帝不放手,也没那么让人酸掉大牙。现在大家一致的敌人都是广嫔,于是暂时性的统一战线了。 常妃笑了笑,“和妃说的极是。本宫翀庥也多亏了李大人。” 不过刘嫔和董嫔却不好接话了,一个孩子被过继了,提起来就心疼,一个还有生过孩子,于是保持了沉默。 听闻爱妃的身孕有问题,瑞诚连车辇都没来得及宣,直接就这么奔来了。 李太医急忙起身,又跪在了地上。 瑞诚大步走到上首,在淑兰身边坐下,面色阴沉道:“说吧!” 李太医狠狠瞪了那日看诊的胡太医一眼,道:“启禀陛下,前日胡大人看诊,广嫔娘娘确实有滑脉之相,加之问诊时娘娘说自己饮食倦怠,时有呕吐之意,后来又问了娘娘的贴身宫女,娘娘月信确实未来,这才做出有了身孕的诊断。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臣等今日把脉,发现娘娘有肝气郁结之相,有可能是经水不调所致……” 瑞诚安安静静听到这儿,已经是压不住怒火了,他随手拿起淑兰喝了一半的茶杯,往地上砸去,“你是说广嫔没怀上!” 李太医一哆嗦,旁边的胡太医已经软在地上了。 这时候别说抱琴了,连淑兰都不敢开腔,房间里静悄悄的。 李太医开口结巴了两句,这才能说出话了,“陛下,太医院也有太医认为是有孕之相,跟肝气郁结是五五之数……”声音又小了。 “陛下莫要生气。”淑兰道,“宫女呢,还不快来上茶!陛下进来到现在了,连杯茶都没有!” 皇后娘娘开了口,剩下的人也敢说话了,抱琴道:“李大人,那么如何知道广嫔究竟是有孕还是肝气郁结呢?” 常妃跟着附和道:“肝气郁结也不是什么小毛病,唉……” 两位妃子的声音自然是必皇帝要温柔的多,李太医再次开口,声音坚定了许多,“为今之计,只有一个等字。等到月份大了自然能看出来,或者等到娘娘来月信,自然真相大白。” “你方才说是五五之数?”瑞诚反问道。 李太医道:“是的,陛下,妇人科里有几位太医认为是有了身孕。”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胡太医也说了,“陛下明鉴,臣当日看诊,娘娘的一切症状都是有孕啊!” 李太医又瞪他一眼,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 广嫔身子不太好,瑞诚是知道的,他沉默了许久,道:“若是有孕,可需要开些安胎药吃着?”没等太医斟酌出来答案,他又问:“要是你所说的肝气郁结,一直拖着不吃药,病情可会加重?” 李太医道:“太医院已有太医开好了养胎的方子。至于肝气郁结,疏肝解郁的汤药一下去,怕是会对胎儿有碍。” 这下怎么选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了,瑞诚道:“先开安胎的药过来吃着,平安脉三日来诊一次。”说完瑞诚又环视在坐的几人,道:“不许乱传消息!不许饶了广嫔的清净!” 其实也没人想来看她。 等到皇帝离开,抱琴又在情理之中安慰李太医几句,跟着大部队走了。 “你说这广嫔是真有了身孕,还是……”淑兰道。 “虽说是太医诊的脉,不过按照广嫔和她宫女的说法,什么饮食倦怠,月信迟迟未来,也够的上是欺君了。应该不会吧……”抱琴答道。 怎么会有人有这个胆子呢? “无非一两月就能有结果。”常妃的声音倒是挺坚定的,“等着看吧。” ☆、第090章 出了这档子事儿,更没人敢去看广嫔了,皇帝当日的意思,是要瞒着她一直到结果出来的,万一不小心没忍住走漏的风声,不就成了从犯了? 太医院的院判李大人连带两位妇人科的太医每三天来一次,按照安胎的方子给广嫔开药。李太医心里憋着气,因此对于广嫔宫里的宫女太监在主子的示意下塞的红包也义正言辞的在离宫之时给了皇帝。 “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娘娘这等行动,难道是不相信老臣么?”李太医头发都白了一半,直愣愣的跪在地上也怪叫人心疼的,瑞诚亲手将人扶了起来,派小太监送他出宫了。 广嫔也觉得不太好了,当日看诊来了那么多太医,皇帝皇后也全部惊动了。她躺在床上也不敢下来,每天三碗苦药汤子喝着,就怕出什么问题。 不过过了没一个月,广嫔宫里的暖暖就在天刚亮的时候冲进了坤宁宫的大门。 “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流血了!”暖暖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娘娘给请个太医!娘娘!” 淑兰刚醒,迷迷糊糊的被吓了一跳。别说这广嫔现在是皇帝的宠妃,就算是个普通的妃嫔,她也得管。 深吸了两口气,淑兰吩咐太监去请太医,又叫了宫里几个宫女去通知今儿早上请安免了,再叫人去请和妃和常妃,三个人一起去看广嫔。 李大人今儿轮休,来的是另外几个妇人科的太医。三人进去号完脉之后,其中一个道:“回禀皇后娘娘,广嫔娘娘这是来了月信了。”言语中还有点恶意,没办法,为了她这一胎可把太医院折腾的够呛。 回来他们也仔细问过当日诊脉的胡太医,还有第二次去诊脉,也说广嫔有孕的几位太医。 中医治病,不过望闻问切四法,当日询问广嫔的贴身宫女,包括广嫔自己,说的都是一副有孕的症状,再加上脉相确实是那么回事,所以才说她有孕了。 皇帝还在上朝,淑兰看着屋子里跪着的一地人,头有点疼。唉,叹口气还得管。 没等淑兰发话,在内间的广嫔就嚷嚷开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是喝了药才流血的!是你们开的药有问题!” 淑兰抽了抽,又叫有经验的嬷嬷进去看看了,嬷嬷出来摇了摇头,经血和小产导致的流血她还是分的清的。 怎么办?淑兰道:“当日也是你太医院先诊脉有误,才……” “娘娘明鉴,当日广嫔宫里的宫女也一直说自家主子有孕了!”淑兰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开口的是当日诊脉的胡太医,稍显年轻,说年轻不过是在太医院一群老头中显得年轻而已,看着其实也不小了。 “哦?你仔细说说。”淑兰道。 胡太医心里也憋屈,道:“当日臣来诊脉,第一次确实是诊出滑脉来了,但仅仅滑脉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后来臣又问了娘娘的贴身宫女。”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暖暖,“她说广嫔娘娘这些天总觉得累,吃不得荤腥,又说娘娘月信已经迟了好久了……” 扑通一声,暖暖也跪在了地上,道:“娘娘,我家小主月信不定时,这您也是知道的!” “你当日可不是这么说的!”胡太医道,“你当日说娘娘月信迟了,怕是有孕了!” 淑兰一拍桌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说完看了看日头,道:“本宫已经差人去请陛下了,等陛下来了自有定夺。” 第81节 等到瑞诚来了又是一顿吵闹,本来听完政务就不怎么顺心,这下更是恼火了:“胡太医革职!宫女拉出去打板子!当日说广嫔有孕的太医罚俸半年!” 这是双方都打了,不过却不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法,太医们受的损失可比广嫔多多了。 瑞陈说完这话,看看通往内殿的门,甩甩袖子扭头走了。他心中也有些气恼,暂时不想见广嫔了。 瑞诚虽没说打多少板子,淑兰可不敢打多了,跟抱琴商量一下十板刚刚好,既能让人得了教训,又不会将人打出个好歹来,这就行了。再者打板子这种事情,大的虽然是臀,丢的却是脸。 等到暖暖在坤宁宫左边的空地上被打了板子,广嫔假装有孕这事也瞒不住了,宫里上上下下全知道了。其实早先也没能瞒住,不过捅破了窗户纸之后能明明白白的说了。 “按说不应该啊,广嫔宫里皇帝一月能去十天,早晚有孩子,哪至于这么着急?还是被人陷害了?”董嫔拉着刘嫔两个,头凑在一起小声聊着。 刘嫔摇了摇头,“还得拉拢太医,听说当日诊脉的太医被革职了,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这是两个当日没在现场的人说的,能知道事情前后梗概的,几次太医去广嫔宫里诊脉都在的,宫里现在就四个:皇帝、皇后、抱琴和常妃。这四个人,可没一个会往外面说的。 瑞诚憋屈在心里了,常妃想找人商量,但是身边只有一个带进宫里的贴身丫鬟能信,不过这种事情只能烂在心里,是不能一点往外传的。 那么能商量的也只有淑兰和抱琴两个了。 “广嫔这次……怕是要失了圣心了。”天气热了,御花园也不是一个好去处了,两人下午没事的时候就在坤宁宫里坐着。 要不怎么那么多人相当皇后呢,宫殿大而深,凉快的很。 抱琴点了点头,“你看她那个性格,有点太急功近利了。陛下喜欢她,安安稳稳的细水长流不好么,事情搞的一出一出。而且那次她跪在养心殿后门悔过,我离的近,站在班房里可是一句句都听见了。”抱琴复述起上回听见的广嫔的哭诉。 “什么她分毫不知情,只是想有个陛下的孩子;还有都是宫女和太医私下里沟通的,没一个问过她;她对陛下是一心一意的。”说到这儿,抱琴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种话怎么好青天白日说出来呢,宫女太监都听见了。”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哪儿知道她不会收敛些呢。”淑兰道:“况且她也说了,都是她的贴身宫女说的,太医当日也证实了这个说法。你看陛下别扭了这么十几天,还不是又去她宫里了。” “陛下心里都有刺了。”抱琴笑了笑,“谁知道会不会换成把刀呢。我儿子受了委屈,还没找回来呢。” 广嫔吃了第一次亏,也不敢再在宫里待着了,每日起得老早来皇后宫里请安。一般来讲,虽然请安有固定的时辰,而且皇后也是等到大家都到了之后才出来的,不过对于嫔妃来说,低位的总要先到的。 放在宫里,就是常在先到,下来才是贵人和嫔,广嫔进宫荣宠无双,份例是比照妃位来的,那个时候皇帝又粘她粘的紧,不是告假就是最后一个到。众人都恨的要死,但是却又没法说。 现在来的早了,虽然比贵人稍晚一些,却是嫔里到的最早的一个。 不过两三日,广嫔又有点吃不消了,她老遭人白眼,而且还没人跟她说话。 跟她一起进宫的几个常在自己一堆聊的开心,凌常在是宫里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位分一样,那几个常在时常也向她请教些问题,虽然没到熟络的地步,但是离冷场也是很远。 选秀时候跟她一个屋的高贵人老跟钱贵人拌嘴,一来二去感情也深厚了,谁让她俩都是不受宠的呢? 高贵人跟生了三皇子的柳贵人一个宫里住,有时候柳贵人也插一两句话,年纪虽然差了几岁,不过三个人也能聊起来。 广嫔就尴尬了,跟她同在嫔位上的董嫔和刘嫔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说:“您虽然跟我们一个位分,但是拿的却是妃的份例。”这种态度下,广嫔也不好说什么,人家态度挺好的。 至于妃位上的两个,和妃跟皇后关系好,皇后宫里每个人她都认得,连端茶的小宫女都能聊上两句,有时候才坐下没多久,皇后的大宫女慧妍就会将人请到内殿去,说是给参详参详今儿穿什么。常妃,见了她只是和蔼的微笑,不怎么说话的。 再说她们两个来的都晚,话匣子才打到一半,请安就开始了。 广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皇帝来她宫里虽然没以前多了,但是也是宫里排得上号的。等到她生个一儿半女,真正升到了妃位,才叫这些人好看呢! 不过这两天,和妃主动示好了。 先是请安完毕,在坤宁宫门口,抱琴主动将人叫住了,“广嫔,我们两个住的近,一起回去可好?” 广嫔点了点头,跟在抱琴身后半步,俩人一起走了。 且不管身后的妃嫔如何惊掉下巴:这俩人都能走到一块?五皇子连周岁宴都没过成,她俩是一笑泯恩仇了?还是和妃收了广嫔什么好处? 抱琴管宫女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也有点风声传出去的,比如多花银子就能捞到个好职位什么的,再加上她宫里确实比一般人都要好点,所以落了个背地里爱财的名声。 可是儿子的周岁宴都让人给搅了,这事儿也能让银子摆平?众人的眼光又瞄向柳贵人,除了万不得已的请安,她至今都不肯跟广嫔主动说话,甚至请安也是不情不愿的样子,这才像是个正常的母亲么。 不过稍微知根知底一点的刘嫔和董嫔却是快步回了宫,和妃的热闹还是少看的好,万一被殃及到就不好了,总之她进宫到现在总体来看是没吃过亏的,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开始反攻了。 抱琴瞄了一眼略落后她半步的广嫔,笑道:“妹妹走那么远做什么,咱们两个走近些才好说话。” 广嫔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心里也存了一丝疑虑,当下半低着头快走两步,赶上刻意放缓脚步的抱琴,笑道:“姐姐说的是,这样就能听清楚许多了。” 坤宁宫出来不过片刻,就到了路口,就算两人都刻意走慢了,也不过才说完御花园里哪个季节的景色好而已。 该分手了,抱琴看着她很是温柔,“昨晚上的山药粥好喝吗?我这碗有些甜了,你的呢?” 广嫔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见抱琴眼睛眯起来意味深长的冲她笑了笑之后,扭头带着一队宫女太监拐弯了。 她怎么知道糖放多了?她怎么知道我喝山药粥了?广嫔一心的疑虑,回了自己宫里。 广嫔宫里是参照妃的待遇,十四名宫女,八名太监,暖暖因为背了错,所以被罚去扫宫殿了。广嫔心里愧疚,说让她先忍忍,过个三五个月,等皇帝忘了这事儿,再将人接回来,所以也一直没补上这个缺,于是她宫里的宫女只有十三名。 暖暖走了之后,她提拔了一位稍微年长的窦姓宫女做贴身侍奉,昨晚上的晚饭是她和另外两个小宫女侍奉的。结合宫中的传闻,再加上抱琴管着宫女,广嫔一回宫就先将两个小宫女换掉了,找的理由也还充分。 “你们虽说都是我宫里的人,不过什么人擅长做什么,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不如没人轮过一遍再说。” 抱琴歇了两天没刺激她,到了第三天,又将她叫住一起走了,聊了一路江南的天气和京中有什么区别,到分手的时候抱琴说:“妹妹,晚上可不好吃太多咸的食物,仔细早上起来脸肿了。” 广嫔又是一惊心,她怎么知道我昨晚上吃炸盐鸭子了。于是她急匆匆的奔回宫里,照了镜子,莫不是今儿脸肿了被她瞎猫撞了死耗子?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疑似探子的黑名单上的名字已经上升到五个了。 等到第三次跟广嫔一起走,抱琴说的话就更可怕了,“妹妹,晚上肉可不能超过三口,仔细长胖了。” 第四次,“妹妹,昨晚上的鱼做的不错,你怎么一口没吃?可是怕有腥气,还是怕有刺?没事的,宫里选的都是没刺的鱼,而且御膳房的大师傅鱼做的可好了,又鲜又嫩。” 不过一月下来,广嫔就瘦了一圈,眼眶底下一片乌青,她整个宫里这几十号人,连带每天过来打扫的粗使宫女和太监,竟然全部都是和妃的眼线吗! 和妃能知道她每天吃了什么,分毫不差,万一她在里面下毒怎么办,万一她已经在里面下毒怎么办!怪不得这一月来睡的越来越晚,醒的越来越早。广嫔又低头看看她拢在袖子里的手,都干的起皱纹了。她在我饭里放了什么! 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也有点抖,特别是听到抱琴的声音时,简直听见鬼叫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皇后跟抱琴关系好,那只能找陛下了,只有陛下能救我,只有陛下能救我! 别的嫔妃现在看见抱琴虽然不像是看见鬼了,不过也是畏惧多于敬佩了,这才多久,一个月不过跟广嫔走了几次,广嫔都成这样了。 再看看上面坐的皇后,还是什么都不管,就知道笑。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坐在她下首的高贵人见广嫔一直神游的模样,故意问道,在皇后面前神游,那也是不敬呢。 不过两声姐姐,广嫔是没回过神的,她甚至都没发现这是在叫她,在坐这些嫔妃,能让高贵人叫姐姐的都有五个了。 这叫声虽然没吸引到广嫔的主意,不过其他嫔妃可都不说话了。高贵人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去推了推广嫔,“姐姐。” 谁知广嫔一惊之下跳了起来,倒把高贵人下了一跳。 “广嫔娘娘这是做什么?莫不成高贵人掐你了不成?”凌常在也浇了一勺油。 众人几乎全部都抿嘴笑了起来,广嫔越发的难堪了。 可巧不巧,今儿瑞诚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想来凑个热闹,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他前阵子的“宠妃”,现在想稍微降降温的广嫔一个人满脸通红的站在中间,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笑,瑞诚立刻火冒三丈,这还没失宠呢,就欺负上了。瑞诚怒气冲冲就进去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广嫔见了皇帝可算是见了主心骨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眼含泪,“陛下救我!和妃她要害我!” “抱琴,你要做什么!”瑞诚责问,只见抱琴不慌不忙站了起来,“陛下圣安。我们这儿坐着好好聊天,不知怎么的,广嫔就突然跳起来了。” 对抱琴的话,瑞诚还是能听进去的,他心中怀疑消了几分,环视一圈。高贵人见和妃并没有把她牵扯出来,第一个点头。当然其他人也没晚多少,一时间莺莺燕燕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是,突然跳起来做什么,可把我吓了一跳。” “和妃娘娘跟她坐的老远了,平白无故的害她做什么。” “莫不是恶人先告状,还是她想害和妃娘娘。” “陛下来坐。”淑兰笑盈盈的亲自过来拉了皇帝,吩咐道:“慧妍,内务府上的新茶,快沏来给陛下尝尝。” 广嫔还跪在地下没起来呢,淑兰是没这个好心的。等瑞诚坐下才发现人还跪在中间,道:“广嫔起来吧。” 瑞诚什么都没问,有点想就这么过去的意思,谁知道广嫔会错了意,以为陛下是让她诉说冤情的意思,急忙道:“陛下,和妃在臣妾饭里下了药!” 这可是大事了,瑞诚正色道:“你仔细说来。” 广嫔很是委屈,道:“臣妾这一个月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不过一月有余,便瘦了一圈。”这话说的挺有道理的,广嫔确实是瘦了,衣服穿在身上都有点飘了,而且脸色憔悴,看着不是很健康。“和妃隔上三五日就跟臣妾说晚上的菜色如何如何,又给臣妾说这个不能吃,哪个得多吃一些。她还知道臣妾晚上吃了什么,一清二楚!臣妾宫里必是有了她的探子,在臣妾的饭菜里下了药。陛下明鉴!” 好吧,前半句挺有道理,后半句的结论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抱琴嘴角上翘,好妹妹,你可知道你上次茶饭不思的时候是假怀孕么,这才三个月不到,陛下还没忘了呢。 瑞诚皱了皱眉头,道:“和妃你怎么说?” 抱琴的声音也有点委屈,虽然是装的。“陛下明鉴,这罪名臣妾可担不起。臣妾想着广嫔妹妹刚进宫,前些日子也不怎么露面,现在好容易天天能见到了,可不得唠唠家常么。第一天跟她聊御花园,谁想妹妹说她体弱,走不得许多路;第二天跟她聊天气,她又说京城干燥,比不得江南水土湿润养人。” 抱琴又抽了抽鼻子,“这两样妹妹都不感兴趣,于是只剩下一条饮食了。妹妹的份例是妃位上的,跟臣妾一样。臣妾每晚二十四道菜,妹妹也是一样,于是便聊开这个了。有时候御膳房的菜做的也不是那么和口味,今儿我吃着咸了,明儿或者糖放多了,或者哪道菜做的特别合心意。”抱琴看着广嫔,道:“我原以为跟妹妹的距离拉近许多,还想请你到我宫里坐坐,谁知广嫔竟然包藏祸心!” 从妹妹过渡到广嫔,抱琴适时表示了自己的愤怒,“至于广嫔说的安插探子。”抱琴又面向皇帝,“陛下明鉴,臣妾承蒙太后恩典,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虽然管着宫女分派,但是名单都是下面姑姑拟的,当初你广嫔宫里的人也是姑姑带了几十个人去你自己挑的,最后交到我这里的,不过是宫女十四人的名单而已,更何况太监的分派还是内务府管着的。怎么,现在人使着不和心意了?” 抱琴说完了,鸦雀无声。 瑞诚点点头,道:“广嫔,抱琴一向是个稳妥人,先前太后也夸过的。这是跟你示好,你别想太多了。” “不是的。”广嫔站在中间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陛下,她知道我一晚上吃了什么东西,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她在我宫里安插了探子,她在我饭里下药了!” 瑞诚又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抱琴又道:“陛下,兴许是广嫔进宫的时候没仔细听宫规,要么派她宫里的太监或者宫女去御膳房看看,她就知道饭里是做不了手脚的了。” “也罢,那就这样吧。”瑞诚叹气道:“广嫔,人你自己挑,看完了你就放心了。” “不行,不行,我宫里都是探子!”广嫔几乎一月没睡好觉,又被抱琴条条反驳的无话说,已经有点错乱了。 “那怎么办?”淑兰道:“广嫔要是向自己去御膳房看,就太不合规矩了。我们派人你又不放心。”一个我们,把皇帝也包括了进去,于是皇帝又皱了皱眉头。 但是广嫔毕竟当了好几个月的宠妃,于是瑞诚放缓声音,问道:“广嫔,你看派谁去好?” “谁我都不放心……”广嫔喃喃道:“暖暖,暖暖!” 没等她说出什么来,抱琴立即冷笑道:“我说广嫔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感情是主仆情深,想将丫鬟从扫地的差事里解救出来!哼!当初就说了,不过罚她扫半年的地,缺儿也都给你留着呢。难道宫规在广嫔眼里就是儿戏么?”抱琴上上下下打量广嫔一圈,“不过广嫔可真够用心良苦了,生生将自己饿瘦了。” 这顶大帽子扣上去可没那么容易卸下来了,瑞诚顿时觉得广嫔面目可憎起来,要说广嫔服个软,温温柔柔的求求他,让她的大宫女提前半年出来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她生生的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将和妃饶了进去,方才瑞诚还为她训斥了整个后宫,就算皇帝再不想承认,但是用心险恶几个大字也刻在了心里。 兴许是被打击的狠了,广嫔突然清醒了许多,道:“和妃,我与你无怨无仇,平白无故害你做什么。陛下明鉴,臣妾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抱琴也不理她,也对皇帝行了一礼,道:“陛下,臣妾在宫里待了这许久,没从未与人结怨。” 虽然两人说的都是不结怨的话题,但是皇帝却不由自主的往结怨上去了,这一下就想到了广嫔的大污点:假孕。 这可是结大怨了,两个皇子的生日宴都给搅了,柳贵人至今都不肯跟广嫔说话。 要是真有孕也罢了,关键是假孕,说起来广嫔可是一直在找别人麻烦呢。 瑞诚又一次皱眉,俯身在淑兰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起身走了。路过抱琴身边的时候,瑞诚道:“你受委屈了,晚上我去看你。” 高!淑兰笑眯眯的看着抱琴,你强! 抱琴回了一个微笑,又看看一圈妃子或畏惧或崇拜的眼神,冲淑兰一挑眉:这还没完呢,我还有后手! ☆、第091章 第82节 “这一次请安,真值!”刘嫔和董嫔两个一路飘回宫里,恍恍惚惚坐下之后突然一起发出了这样一句叹息。 两人对视一眼,刘嫔飞速的端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你听听和妃今儿的话,用伶牙俐齿都委屈了她。” 董嫔点点头,道:“不错,从她开始站起来说话,每一句话都是讲的事实,但是每一句话背地里都是在上眼药。” “刚进宫,前些日子不露面,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这说的就是广嫔进宫荣宠,不给皇后请安了,不与我们这些妃嫔来往,又暗指她假孕风波之后才肯出来。”刘嫔说了第一条,“每一句都是事实,陛下回去稍稍回想一下就能想到,简单明了。” 董嫔接着说下去,“体弱不得多走路,多想一步就是生不出健康的孩子;至于京城不比江南水土养人,这话虽然事实,但是陛下自小长在京中,连五百里地都没出去过,听见还能开心么。” 两人又对视一眼,兴奋的不受控制继续道:“还有份例问题,她也提到了,每晚二十四道菜,跟她是一样的。这也是事实,而且告状告的不露分毫。” 董嫔附和,“你看着,陛下临走时候说了,晚上去找和妃,指不定晚上说些什么呢。”又是一阵沉默。两人都恨不得能变成蚊子,晚上飞过去听一听,好好学一学,这和妃在没人的时候究竟能说些什么。 刘嫔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不像方才兴奋的不受控制的笑容了。“她还告了广嫔进宫的时候没仔细听宫规,还说广嫔是主仆情深为了就丫鬟出来才搞了这一摊子事儿!看陛下的样子,也是全信了。” “要说为了丫鬟又将和妃牵连进去,也不是不可能。”董嫔一边想一边说:“广嫔装的也挺像,一个月的苦功夫,不过明显和妃是魔高一丈。而且和妃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她进宫这些年,这还是第一次当众说别人,比起广嫔来,自然是和妃更加可信了。” 刘嫔点头,“不错,她说的全是事实,全部是陛下能查到的。相比之下,广嫔虽然下了苦功夫,但是一大半都是自己的推测。” 两人又对视一眼,难道真是广嫔想陷害和妃,被和妃抓了个正着?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今儿坤宁宫里,明显是广嫔被牵着鼻子走,从她开始说和妃陷害她,就踏进了和妃的陷阱里,直到提到暖暖后的致命一击,再也没了翻身之力。 那么从和妃第一次叫住广嫔算起,她的绳子就套上了广嫔的脖子。至于饭菜里动手脚,安插眼线,她们两个觉得可能性倒不是很大,所以说广嫔也是将计就计,谁知阴错阳差之间还是矮了和妃一头。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两人却没多安心,只觉得和妃还是要进而远之的好。 翊坤宫里,常妃却是狠狠的扭着手帕,虽然广嫔她也恨的要死,但是她那个样子能生下健康儿子的可能性太小了,倒是已经有了个五皇子的和妃更加有威胁,不过和妃这样难缠,将来可怎么办!算算和妃一共才说了几句话,看着是在反驳广嫔的诬告,实际上一句句也都是在挑广嫔的错儿呢。 坤宁宫里,淑兰好奇的很,想知道抱琴私底下到底跟人说了什么,把广嫔吓成那个样子,还是两人相互算计着。不过下午抱琴却没来,她的大宫女荣喜来请了安,说晚上陛下过来,娘娘说要好好准备一下。 说实话,这话说出来荣喜也有点冒冷汗,不过淑兰也没怎么生气,笑道:“让她把翀號送来,我们翀虓一个人没人陪,怪寂寞的。” 等晚上瑞诚过来,跟抱琴两个甜甜蜜蜜的吃了顿晚饭。 抱琴单独跟皇帝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不告状,她也算是比较幸运的,早先太后护着她,后来皇后也向着她,太后虽然去了,但是在太后的庇佑下,加上她自己这些年的经营,已经站到了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攻击她的地位,所以她也没有告状的必要。 而且在陛下来的时候告状,亲~陛下不是为这个来的,好好伺候人就是了,陛下开心了,告状的机会有的是。 于是这次瑞诚过来,他俩闲聊起来那个大嗓门的儿子,翀號都一岁半了,能说几句话,还能磕磕绊绊的走两步,嗓门还是一样大。 “今儿怎么没看见翀號?”瑞诚问,平常他去几个妃子宫里,基本都是先把儿子抱过来联络联络感情,让他看看孩子又长大了,又懂事了什么的。 “孩子送到皇后娘娘哪儿了,跟他的大哥培养感情去了。”抱琴一边笑,一边按照陛下头顶上的小字给陛下夹菜。 瑞诚吃的满意,点头道:“你跟皇后倒一直这么好。” “都是府里出来的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皇后娘娘待我也好。大皇子字儿写得好看,虽然年纪轻,但是精气神都有了,让翀號好好熏陶熏陶。” 瑞诚笑了,“你也知道你儿子霸道。”上回柳贵人找他说过两次,常妃言语里也隐隐是这个意思,说翀號不知道让人什么的,还动手。 不过瑞诚听听也就算了,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可不得打打闹闹的么。再者平常都是各自母妃带着,三五天才能在皇后宫里碰一次面,能欺负到什么样子,而且翀號也才一岁半而已。要是抱琴反过来说已经两岁半的翀瑛欺负翀號,那还有点可信度。 抱琴笑笑,言语间很是得意:“他亲爹可是皇帝,霸道点儿应该的。”亲爹两个字特意强调了一下。 瑞诚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听得真是舒服。“对了,怎么也不见翀瑛?” “我送到柳贵人那儿去了。”抱琴答的不慌不张,“虽说是养在我宫里,不过也不能让她们母子生分了。” 瑞诚更加满意了,“下个月小宝跟五哥家里的闺女成亲,你贺礼准备好了没有?” 抱琴斜他一眼,“我整个人都是您的了,宫里哪样东西不是您赏的,哪儿能自己个出贺礼呢?您把您书房里那些个上好的宣纸给我匀点就成,小宝的字儿的好好练练。” “就说一次小宝的字儿写的柔弱有余,刚劲不足,你就记到现在了。”瑞诚假意生气,搁下筷子不吃了。 抱琴笑,“吃饱了?吃饱了喝两口茶,消消食儿咱们就睡吧。” 大战一夜。 第二天早上,因为不是早朝日,陛下理所应当的起晚了,连带抱琴也没去请安。 广嫔看着和妃空空的椅子,又是妒忌又是难堪,周围一声声的笑声都像是在嘲笑她,让她无地自容。 “和妃娘娘一月也就请这么一两次的假。” “是啊,人吃五谷杂粮,总得有个头疼脑热不成。” “谁说不是,我有时候还不舒服呢。” 等到送了瑞诚出门,抱琴去了坤宁宫,瑞诚则回到了养心殿处理政务。 昨儿去抱琴宫里一半是为了安慰她无辜受了委屈,被她一顿勾搭,瑞诚也想起了早年广和宫的几个旧人,于是正当抱琴跟淑兰解释广嫔这人忒不经吓,淑兰又说亏得她自己闹出一次假孕,不然也不会吓得这么有效果的时候,瑞诚的圣旨到了。 皇后娘娘处理宫务辛苦了,赏! 和妃协理宫务有功,赏! 董嫔和刘嫔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赏! 还有一道给皇后的密旨,抱琴躲出去后才宣布的,说是让她慢慢收回广嫔超额的份例。 当然这密旨没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虽然不至于到她宫里树上落了片叶子都能知道的地步,但是一个大活人生生被从她宫里带走了,这还是看得见的。 和妃这一次真是大快人心! 广嫔被收回了不少东西,菜色也跟抱琴不一样了,但是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因为就在她的晚餐从二十四道菜降到十六道的第二天早上,和妃笑眯眯的又到了她面前:“广嫔,现在咱俩的菜色不一样了,你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可巧她俩身后跟着董嫔,没忍住刺了一句,“广嫔是不担心了,该我跟刘嫔担心了。” 至于广嫔的贴身宫女暖暖,和妃专门还跟淑兰求了情,说别把人撵出宫去,“这人板子也挨了,苦力也做了,现在再把人赶出去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么。白白受了一顿折磨,这不耍人家呢么。” 淑兰瞪她一眼,抱琴这才说了实话,“你不觉得暖暖拖后腿特别在行么,当初广嫔假孕,一半都是她极力撺掇太医的。” 淑兰点了点头,很有威严道:“南春,你去告诉嬷嬷,等到那宫女扫地期满,就还给送回广嫔宫里,至于回去了做什么,就任由广嫔做主了。” 暖暖在冷宫附近扫了半年的地,再回到广嫔宫里已经快要过年了。这半年简直可以用恍如隔世来形容,主仆两个相对无言,差点就抱头痛哭了。 不过……暖暖环视一圈,“娘娘,这宫里怎么?”看着有些萧条,而且好多东西都不见了。 广嫔幽幽叹了口气:“陛下这些日子来的少,好多东西被收回去了。” “娘娘,您受委屈了!” 至于抱琴的后手,在过年的时候才算露了真面目出来。 早先元春和周嫔等人在的时候,抱琴管着宫里的宫女,也拿了一份孝敬,那个时候是三个月进一次,多了一个月一次。后来那些人倒了,进献就变成一年一次了。 小年夜前夕,抱琴差了太监去给皇帝回话,得了答复之后自己捧了小盒子来养心殿了。 “恭喜陛下,”抱琴将小盒子承上,“今年新人多,能过个肥年了。” 瑞诚笑笑,“我是短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了,就记挂着这点银子。”不过打开略微扫了一眼,瑞诚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抱琴早年进宫的时候受过宫里嬷嬷的培训,赏宫女的银子,通常来说是小宫女五两,姑姑十两,而且只在第一次上工的时候赏,逢年过节或者特殊时期是二十两。如果按照嫔位十二个宫女来讲,四个姑姑,八个小宫女,一年到头的赏银再加上逢年过节的红封也就差不多五六百两。 为了讨个好差事,宫女们可能会拿出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年收入来送礼。这件事儿早年太后在的时候也跟瑞诚仔细说过,为的就是怕抱琴将来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或者截留一部分银子,让皇帝心里有个数。当然银子没多少,全部赏给抱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对皇家的人来说,银子是小事,信任才是大事。 可是这一年交上来的银子,都五位数了,而且打头那个数字还不是一,虽然没赶上宫里的全盛时期,难道又开始了一轮恶性竞争。 再往后翻,别人宫里都大差不离,刚进宫的几个贵人常在给的虽然多,但是也没翻出两倍去,就是广嫔,她名字后头的赏银,真心叫人触目惊心,都赶上早年的贾嫔了。 抱琴看着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心里暗喜:早先是小意思,这才是真招呢。陛下最恨的就是这个了,我看你还怎么翻身。而且这银子还是私下里献,整个宫里就算加上已经仙去的太后,知道全部真相的也就两人一鬼,我看你去哪儿说理! ☆、第092章 转眼五年过去,宫里又进行了两次选秀,内廷十二宫除了用来安排秀女的景阳宫还空着,剩下几乎都住满了人,甚至抱琴宫里也进了两个今年年初选秀进来的小常在。 至于广嫔,她虽然没从朱砂痣晋升到蚊子血那么凄惨,但是位置挪了,从陛下心口的朱砂痣便成了长在脸上,有碍观瞻,上面可能还有一小撮黑毛的大红痣。 因为在假孕事件中得罪了不少太医,特别是妇人科的太医,广嫔这些年每年都有大半时间要喝苦药汤子,太医又说她身子虚,肝气郁结,不宜受孕,竟是从官方就给她用了避孕的药材。瑞诚登基那年二十三,现在广和十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守着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嫔妃自然是没多大兴头的,虽然没降了她的位分,但是去的次数实在有限。 皇帝又添了四个儿子,开心的很,不过闺女还是杳无音讯,甚至有一次在过年的宫宴上,陛下许下了谁生了闺女就给她升位的承诺,兴许是喝多了,瑞诚道:“升两个位分!” 一时间都没人给皇帝敬酒了,各人都掐着手指头算自己能升到什么地方。这下可好,卯足了劲儿勾搭皇帝。 瑞诚呢,当了皇帝十年,政务顺手,一干大臣也还算忠心,也没什么特别糟心的大事,比如地震,干旱和洪水,总体来说损失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后宫的和和美美的,再没像广嫔那样的刺头了。于是这五年来,他的腰围长了不少。 没人敢跟皇帝开玩笑,不然准保有人拍着他的肚子道:“这都五个月了吧。” 大皇子翀虓十岁,已经跟着上朝了。自打过了七岁生日,他动不动就发烧的毛病好了很多,淑兰逐渐放下心来,这些年北五所的嬷嬷太监也照顾的挺好,她也不会时不时就杀到北五所去了。 只是陛下到现在都还没立太子,倒叫人挺操心的。 不过这个也没人敢催,虽说这是国之根本,但是潜意识里总有点说皇帝快要玩完了的感觉,于是大家都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时不时在皇帝面前夸夸自己儿子聪明好学,兄友弟恭什么的。 柳贵人终究是升到了嫔,不过是在翀瑛已经搬去北五所之后。圣旨上是说翀瑛聪慧,于是陛下赏赐生母,不过翀瑛毕竟是抱琴带大的,两下比较倒是抱琴得到的实惠更多。 抱琴已经是妃了,瑞诚自认为年轻,还在鼎盛之年,自然不想那么早立贵妃,但是柳贵人都升了一级,那功劳更大的养母怎么办呢? 也得赏,这次赏的就是家里人了。梁家两个兄弟的爵位又往上升了一级,也是人家家里人争气。梁小宝在江南做了一届巡抚之后被调回京城,成了协办大学士,再往上升就是内阁大学士了,相当于某些朝代的丞相一职。 至于梁大福,他还是叫这个很有福气的名字,当了五年侍卫镀好金之后去了侍卫府。皇帝知道他力气大,专门让他负责新侍卫的训练,还能给那些仗着自己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新进侍卫一个下马威,谁知道还挺成功的,这么一做也有四五年了。 广和十年端午刚过,瑞诚坐在御花园里和抱琴吹风,突然说了一句,“人人都说江南好,有点想去南巡了。” 抱琴愣了一愣,直觉得劝,皇帝出巡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劳民伤财不说,一路上还得担心会不会有人来行刺,万一皇帝想微服出巡,那操的心就更多了,好容易儿子长大了上学了,后宫也没个什么朱砂痣白月光出来糟心了,虽然你大小老婆一大堆,但是咱能好好过日子么。“陛下怎么突然起了这个念头,现在天气炎热,江南暑湿难耐,而且您这一起驾,这下半年就什么都别干了。” 瑞诚有点不高兴,“淑兰也这样说。” 现在的瑞诚可不想前两年还能听进去劝,抱琴又补救道:“虽说歌舞升平,古人也讲究在这时候封个泰山什么的,不过这会是真热。早先听小宝说过,江南那地方,一旦过了端午,不动都是一身汗。您去了,得看看江南的风光,得接见大臣,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如等到中秋再启程?那时候天气凉快了,又有河蟹能吃,我也跟着沾个光。” 瑞诚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很是在理。你去和淑兰整个名单出来,带上三五人不等。”瑞诚掐着手指算了一算,“仪仗车马过去得一个月,我们七月中旬出发,刚好去江南过中秋。” 谢天谢地,可算不是微服! 等送了瑞诚回养心殿,抱琴看了看天,现在才酉时,离宫门下钥还有一段时间,便又拐去了坤宁宫。 淑兰刚喝了晚上的燕窝粥,见到抱琴过来慧妍先笑了,“娘娘真会赶饭点,内务府新上的血燕,还有今年新得的莲子,这才第一次吃上您就来了。” “那还不赶紧去盛一碗。” 抱琴在淑兰身边坐下,道:“陛下说要南巡?” 淑兰将碗放下,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他一句话,底下人就得跑断腿。” “那怎么办?”抱琴尝了一口燕窝粥,又说:“他跟我说三五人不等,让我找你来拟名单,说是七月中旬出巡。” “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来这些糟心事儿。”淑兰将碗推在一边,道:“我是离不开的,你得跟着。” 抱琴伸出一根指头,“这是第一个了,高嫔是江南人士,又得了六皇子,也可以给她一个恩典。” 淑兰点头,“再加上今年新进宫的两个常在,你宫里的李常在就行,看着稳稳妥妥一个人,还有储秀宫里的谢常在,陛下挺喜欢的,四个了。”淑兰想了一想,“要是凑足五个也不是不可以。” 第83节 “别啊,最后这个留给皇帝自己挑,就说我们选了四个,您看您还有什么特别中意合心的,再带上一个。”抱琴道。 这事儿就算敲定了,抱琴将碗里的燕窝粥喝的干干净净,道:“我去看看翀號去。等我出去,我儿子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北五所一共五个院落,大皇子占了头所,翀號住在四所。抱琴一进去就看见翀號泪眼汪汪的在书桌前面写字。 “这是怎么了?”抱琴立即就将儿子搂在怀里,说什么不溺爱孩子,在自己儿子面前都是浮云,“太傅罚你功课了?”儿子还小,什么都不会是应该的,可别让儿子有心理负担了。 翀號没说话,在抱琴怀里挣扎了两下无果之后道:“不会写字。” 抱琴往桌上一看,很不厚道的笑了。 前面大大两个字:翀號。可是她儿子临出来的就怎么看怎么像两团不小心滴上去的墨了。抱琴笑够了之后将又开始抹眼泪的儿子搂在怀里,“别怕,你大哥三哥四哥当初都不会写的。赶明儿个去找你大哥,你俩名字差不多,让他教你写。”顺便跟他搞好关系。 翀號点点头,小小的嗯了一声。 抱琴又看看满纸的墨团子,没忍住又笑了。 ☆、第093章 瑞诚看了淑兰拟的名单,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四个就成,也不用多了。”对于皇帝没再随驾名单上再添上几个,一来可能他怕麻烦,后宫妃子带多了总有耽于美色的担心,另外说不定是有人在他面前撺掇江南美女多,虽然有个不成功的朱砂痣在前面,但是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皇帝还是兴头足足的。 人解决了,下来就是住的地方,江南是有皇家的行宫的,不过瑞诚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某天兴冲冲的来了一句:“听说高嫔家里的花园子不错,要么我们住她家?” 皇帝心情好,抱琴也敢稍微提醒两句,“高嫔家里地方够么?另外这一大堆侍卫都怎么办?能住在她家里,也算是给她家里的恩典。只是陛下入住是必要戒严的,可别扰了高大人正常的公务。”像是刚想起来的样子,抱琴又多问了一句:“先帝不是也去江南了好几次,都住哪儿了?” 瑞诚不说话了,他父皇住的王家、甄家,还住过贾家…… 传说中的四大家族么,这么说是被父皇一手扶持起来的,于是住高嫔家也是不妥的,万一将来……瑞诚装作仔细思考的样子,道:“爱妃说的极有道理,我们还是住行宫,提前派人去打扫就是了。” 抱琴笑道:“住行宫好,都是自己的地方,方便。” 名单一宣布,到让不少人眼红了,随驾出行谁都想去。尤其是江南那地方,来回路上拖一下就得三月,好容易去一趟,不住够一个月也回不来本。加起来四个月的时间,就带了四个人。宫里嫔妃的眼神热烈的,好像皇长女已经在她们几个肚子里似的。 特别是同为江南人士的广嫔,她迫切的眼神都要发出光来,“和妃娘娘,能……能带上臣妾么……” 你以为当着皇后的面问这种问题,她就能跟我生分了么,也不看看你这招都用了五年也没见效。抱琴笑眯眯的看着广嫔,声音放的跟她一样轻柔:“广嫔,这路上没法熬药啊~” “是啊。”坐在抱琴隔壁的董嫔接到:“妹妹还是好好养着,看看你这手,都起皮了。” 听到董嫔的声音,淑兰半闭的眼睛睁开了,“刘嫔身子好些了吗?” “回娘娘,刘嫔姐姐身子好了,就是还有些咳嗽。” “嗯,让她没事多出来走走,别一天到晚的在大佛堂里烧香念佛,多活动身子才能健康。” 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刘嫔自从儿子被过继出去,就心灰意冷,衣服也穿的暗色居多,本来年纪就比旁人大许多,这样一打扮硬生生将自己拉大一个辈分,有时候跟皇帝一起走出来看着就跟太后似的。 只是过继这种事情是皇帝的主意,谁都不敢说太多,生怕那句话没留心传到陛下耳朵里就不好了。 钦天监则了个利出行的好日子,七月十二,皇帝带着一队人马启程,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妃子随行四人,抱琴和高嫔都是一人一辆马车,只不过高嫔的比她的小一些,两个小常在坐在一辆马车里。 没多久抱琴就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了,垫子厚不错,可架不住她在马车上只能坐着或者斜靠着,连个伸直腰的机会都没有。唉,真该叫那两个小常在或者高嫔过来聊聊天的,也能打发旅途劳顿不是。 抱琴在想那两个常在,那两个常在也在说她。 常在坐的马车小,两人一共就带了两个宫女,因此那车上就她们两个,说话方便的很,也不怕被人听见。 谢常在比李常在早一届进宫,住在董嫔宫里,皇帝虽然挺喜欢她,不过这些年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眉眼间渐渐带了些忧愁。 本来俩人还规规矩矩的坐着,不过马车上实在是无聊,而且这一路马车要坐一个月,再加上两个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从衣服鞋子刺绣开始,不过一个时辰过去,话匣子就打开了。 “真羡慕你能住和妃宫里。”谢常在突然发了一句感慨,“陛下去的也勤,可惜我没赶上好时候。”入宫三年,一开始是对和妃有点羡慕嫉妒,现在只剩下羡慕了。 别的不说,就单单这些年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嬷嬷,讲课的时候前前后后就强调一点:能住在和妃宫里是最好不过了。 谢常在进宫那年据说是因为和妃宫里养着两个皇子,事情太多,所以没进新人,好容易和妃宫里的名额放开了,她又没抢上。 李常在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和妃娘娘从来不训人,启祥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做事也特别勤快。”李常在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是我早上贪睡,娘娘也没说什么,只说能赶上跟她一起走就成。” 谢常在叹口气,突然道:“你知道广嫔么?你知道柳嫔么?” 李常在眼睛睁得圆圆的,有八卦可以听了。 于是等到中午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抱琴收获了脑残粉两只。 一路上晃晃悠悠一个月,有时候瑞诚也招人去他的大马车里坐坐,不过抱琴却不太乐意的样子,机会多半让给了两个常在。 “陛下,我腰疼。坐了您的马车总不好白坐着吧,再不济也得给您捶捶腿什么揉揉肩什么的,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抱琴半真半假的嗔道。 瑞诚大笑,招呼道:“快去宣谢常在和李常在过来,给她们的和妃娘娘揉揉腰。” “别啊,陛下。您何苦过我这一手呢,直接让她们两个来伺候多好。”抱琴故意苦着脸劝道。 瑞诚笑够了,伸手将人拉过来,“你在我这儿躺躺,你们那个马车我都看过了,伸不直腰的。我这是体贴你才喊你过来的。” “那我们可说好了,躺着行,捶背您还是找别人吧。” 等到了江南的行宫,不早不晚,刚刚八月十三,几人分别安顿下来,好好睡了一天才缓过劲儿来。 出门一切从简,两个常在一共带了两个宫女,抱琴位分高带了四个,高嫔也只带了两个。行宫里有看守的太监,皇帝也带了人来,但是伺候的丫鬟什么数量是不够的,于是不足的人数都由江南一带的官员负责补齐。 从皇宫里出来之前抱琴就专门吩咐了,“找些年纪大的,小姑娘家家咋咋呼呼的,见了陛下就顾着敬畏了,哪儿还能好好干活呢。” 瑞诚笑得很是透彻,这话他听明白了,笑着说了句:“你儿子都六岁了。”便照原样吩咐下去了。 于是分到抱琴屋里的,是三个年纪已经过了三十的嬷嬷。 人看着倒也稳妥,不过抱琴背着她们也吩咐了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你们可得注意点,千万不能出了纰漏,那些外人做些粗活就是了,不得进里屋。这一个月累点,回去再好好歇着。过年我让你们家里人进宫来看你们。” 这一条可是大恩惠,每个月能见家人的宫女也就那么些名额,都快抢破头了。虽然抱琴宫里一直保持着正常水平,两三个月就能见一次,不过临近过年那两个月的名额是大大的难抢,为这事,好姐妹反目成仇的都有。 不过现在和妃娘娘发话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歇了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官员设宴宴请皇帝陛下。抱琴她们四个则自己在行宫里举行了一个小宴席。 要说瑞诚也动了带她们几个去看看的念头,不过又被抱琴阻止了,“您的妃子哪儿能让外人看见。” 就这一句话,瑞诚的念头就被打的烟消云散了,“明儿个我让他们围了西湖,然后咱们好好逛逛。” 四个嫔妃坐在行宫院子里的石桌周围,桌子上摆得也都是江南的菜色,其中还有抱琴提了好几次的螃蟹。 “娘娘们慢用。”瑞诚虽然自己去赴宴了,不过把小洪子留下来给抱琴差遣。小洪子说完一句,又转向抱琴,笑嘻嘻的说:“陛下说了,管饱。这一笼不够还有,请娘娘放心大胆的吃吧。” “行了,你也去休息吧。”抱琴笑道:“记得吩咐他们准备热水,陛下回来必是一身酒气,得洗洗才好睡。” 对着月亮喝着小酒,身边还有几个不远不近的伴儿,这个八月十五也就这么过去了。 抱琴看着天上高高挂起的明月,突然间有些伤感,转眼十几年,她就这么过下去了? 等到酒足饭饱,抱琴喝到微醺,有点摇晃回了屋里。 “她们两个好点了没有?”抱琴接过雯靖端来的热茶,问道。 “还在床上躺着呢,刚喝了药,想是睡了。” “我都还好好的呢,她们两个居然水土不服了。”抱琴道:“唉,让人好好歇着吧。你们两个也够用了。” 雯靖低低的说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抱琴迷迷糊糊的睡着,隐约听见有人叫她抱琴。翻了个身声音也没消失,睁开眼睛一看,这人还真有点眼熟! ☆、第094章 当日贾府获罪,宁荣二府加起来上千号人口,留得自由之身的一共就三个:贾母、李纨和贾兰,今儿站在她面前一身下人打扮的就是李纨。 抱琴哆嗦一下,冒了不少冷汗,酒醒了一半,急忙起身半靠在床上,为了怕她手上有什么利器,双腿蜷在身前,还专门拿被子护住了胸腹要紧之处。 “你这是……”抱琴上下打量着李纨,按说李纨的年纪也不很大,最多也没出了三十,不过这些年没了锦衣玉食般的生活,又得照顾老的和小的,憔悴了许多,“卖身为奴了?” 李纨一瞬间表情就狰狞起来,“都是因为你这个下作娼子!” 你妹! “来人,来人!”抱琴叫到,不过外面很是安静,抱琴又是一个人一个院子,带来的四个宫女有两个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躺在床上了,还有两个宫女以及当地官员派来的粗使婆子,怎么还不来! 李纨道:“老天开眼,让我遇见你了。老太太死了,兰儿也死了,我父亲说没有我这么不争气的子孙。”她脸上闪现一丝黯然,随即又恶狠狠的道:“我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菩萨可算总是将你送到我手里了。” 老太太跟贾兰都死了?老太太是年纪到了,不过贾兰……也难怪,当日据说就她们三个,谁都不是会照顾人的,嬷嬷丫鬟小厮一个没有,贾兰自然是没人照顾了。 外面的人还没到,抱琴也不敢太过刺激她,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纨现在就是那个光脚的,鱼死网破李纨是不怕,可抱琴身后一大家子人,她怕极了。 “我自愿卖身到了高大人家里当嬷嬷。哼!他们对于我这种知书达理,又半点牵挂没有的下人自然是欢迎的很,皇帝来江南,专门让我来负责行宫各个粗使婆子的差事。你别叫了,你那两个宫女是我下了泻药,三个婆子让我差走了。”李纨伸手出来,道:“而且你看看我这手,满是老茧,力气也大的很,你觉得你那弱柳扶风,跟你一样会勾引男人的宫女能对付得了我吗?” 不过李纨伸手出来,抱琴看到的却不是茧子,而是她手上没有利器,而且门口的雯靖也悄无声息的举着茶壶进来了。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抱琴先是语气舒缓的问了一句,立即又变得严厉起来:“你惊了我就是死罪了,更何况还有陛下,诛九族都不够的。别说你那赶你出门的父亲,就是收留你的高大人,跟你一同做事的婆子,也得一同去见菩萨!这么看你父亲说的确实没错,你真是不争气的子孙!” 李纨叫了一声,扑了上去! 抱琴手中的被子一抖,整个罩在了李纨头上,雯靖手中的茶壶也砸了下去,不过紧张之间没砸准地方,砸到里李纨脖子上,不过这也够了。 李纨喘着气,摊在地上小声道:“我还是被你激怒了,不过你以为我来的悄无声息吗,我算准了时候,皇帝现在就在你院子门口。” 抱琴又是一身冷汗出来,下意识想去捂李纨的嘴,可惜还是让她多说了一句。 “娘娘,看在你和珠大爷的情份上,你就饶恕了我吧!” 咣当一声,门被皇帝踢开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纨有备而来,反应比抱琴要快上许多,尖利着嗓子喊道:“陛下救我!我本来是找和妃娘娘叙旧而来,谁料和妃娘娘听见珠大爷唯一的骨血重病身亡,竟要杀了我,还威胁说要诛我九族!” 抱琴没说话,她已经落了下风,而且屋里除了她们三个,还有宫女雯靖,陛下的两个太监小洪子和忠永,人多口杂。 瑞诚一怒之下也是一身汗,当下喘着粗气给忠永使了个眼色。忠永上前左右看看,拿起桌子上盛点心的小瓷碟,将点心倒在一边,上去将瓷碟在李纨嘴上敲烂了。 抱琴跟她离的极近,能看见血肉横飞,牙齿还掉了四五颗出来,又是一身冷汗出来,酒是彻彻底底的醒了。 “将人带下去料理好了!”瑞诚怒道。 等到忠永将已经半昏迷的李纨拖下去,瑞诚又看了一圈屋里的人,言语间很是压抑,“你们都下去!” “珠大爷是谁!”等到人走了个干干净净,瑞诚觉得有点头晕,坐在床沿边问道。 抱琴跪在地上,半低着头:“是先前贾嫔的大哥,在贾嫔进宫选秀的时候死了。” 瑞诚这才回忆起来,好像就为了这事,贾嫔才在先皇后宫里当了快一年的女官。 第84节 “你跟他……”瑞诚想起方才那妇人的胡言乱语,心中一顿翻腾。 不等瑞诚说出什么不好的词语来,抱琴急忙道:“陛下,我是他妹妹的大丫鬟!” 这句解释倒也有用,儿子能纳了母亲身边的丫鬟,不守规矩的人家甚至可以纳了父亲的丫鬟,但是哥哥却不能要了妹妹的人,特别是妹妹身边第一得用的丫鬟。 瑞诚心中烦躁,虽然知道那妇人多半是为了报复,不过提到这种事情,总是心中不快的。当下站起,道:“你好好歇着,我去高嫔屋里。” 抱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陛下,方才那人身上穿着是行宫奴婢的衣服,她还说我院里两个宫女水土不服是因为她下了药,她能进来这么通常是因为她将几个粗使的婆子差遣走了。请陛下小心!” 瑞诚有点破罐子破摔道:“我今儿一个人睡!将侍卫全调过来!”瑞诚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方才李纨进来的时候抱琴已经睡了,屋里一根蜡烛都没点,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下来,到现在屋里还是黑的,瑞诚还是半醉半醒之间,没两步就拌上了刚才撕扯间倒地的板凳。踉跄两步,瑞诚抬起脚就踢了上去。 咣当一声,却听见抱琴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瑞诚转过头,语气凶狠极了。但是人却不由自主的又往床边去了,抱琴进宫这么些年,他就见抱琴哭过两次,一次是她爹死的时候,另一次是太后死。 “陛下,你不信我……”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在月光的映射下晶莹剔透。 抱琴声音变得幽远,似乎在回忆什么似的,道:“那人是珠大爷的遗孀……早先珠大爷有四个妾,她又给人抬了两个通房丫鬟,秋兰姐姐还教过我们刺绣,后来珠大爷死了,她就把她们全部发卖了!” “我在府里整日跟着嬷嬷学宫规,连她面也没见过几次。方才她进来,语气凶狠,我吓都吓死了,还好有雯靖,我们两个合力才将人制伏了。”抱琴擦了擦眼泪,“陛下一句安慰都没有,连夸奖也没有,就听了旁人的诬赖。”啜泣声更大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地上凉,小心年纪大了膝盖疼。”瑞诚摆摆手,有点不耐烦还有点不好意思。抱琴进宫是验过身的,而且那贾珠不到二十就死了,可见是个痨病鬼,抱琴当日可是连如日中天的太子爷都没看上,甚至进了他的府里也是规规矩矩的,如何能跟那病鬼有情分呢。 “我跟了你都快十年了,儿子都会写字了,你现在却来怀疑这个!”抱琴依旧跪在地上没动。 听了抱琴的数落,瑞诚觉得方才的酒越发的上头了,“赶紧起来,这是圣旨!” “腿麻了,动不了。”抱琴小声抱怨道。 瑞诚笑出声来,摇摇晃晃的亲自来扶了。 抱琴半靠着他站了起来,走了没两步脚一扭,两人就一起栽到了床上。 抱琴突地翻坐在瑞诚身上,口齿不利,结结巴巴道:“陛下要治我的罪吗?做梦!”眼光流传,她伸手扶上瑞诚胸口,“臣妾是要儿孙满堂,寿终正寝,将来堂堂正正的抬进您的陵寝的。”抱琴俯身贴上瑞诚,语气柔婉,低声慢语道:“除了皇后娘娘,陛下将我放的最近可好……” 剩下的要求没等说出口,就被另一种声音掩盖了。 到了第二天,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抱琴眼睛眨眨,人也往下缩了缩,小声道:“昨晚上喝酒了,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瑞诚又笑了,“怪不得爱妃平日里甚少饮酒。”说完又凑到抱琴耳朵边小声道:“等回了宫咱们再好好喝。” 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忠永低着头进来了,“陛下!京中急报,玄穹宝殿失火,几位皇子都受了惊,请陛下速速回宫!” 苍穹宝殿是宫里一处用于祭祀祈福的地方,紧挨着北五所。瑞诚觉得抱琴拉着自己的手一下攥紧了,问:“几位皇子可有大碍。” 忠永一边摇头一边道:“报信的人只说皇子发了高烧,皇后娘娘请了太医照看,别的就没说了。” 从京城到江南,八百里加急也得两天才到。抱琴越发的担心起来,“陛下!” “回宫!立刻起驾回宫!” 江南之行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说回宫,真心收拾好东西已经下午了。瑞诚就带了抱琴一个,连带三分之二的仪仗和侍卫出发了。 高嫔虽然也惦记儿子,不过因为她父亲做了件糊涂事,她和两个常在一起,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缓慢前行的队伍里。 瑞诚听了李纨的诬陷不过是一时之气,等到酒醒了之后最先上心的就是行宫的安全问题了。宫女被人下药,粗使的婆子被人差走,管事的嬷嬷包藏祸心,瑞诚立即就将高嫔的父亲叫来一顿大骂,还停了他的职位。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几个人知道,而且没一个人会告诉高大人,那么他看到的就是他家夫人无比器重的管事婆子被一脸血的拉出来,忠公公亲自看着将人料理了。 至于传出来的消息有多么不靠谱,看高大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且求助无门就知道了。 瑞诚还想差士兵过来看守行宫,不过心中记挂儿子们,便先将这事放在一边,等回到京城再说。 车队刚行了三天,京中报信的第二拨人马就到了,这次带来的是个稍微详细一些的好消息。 皇子们性命都没有大碍,只是三皇子翀瑛背上烫伤了一块,大皇子翀虓受了惊吓吹了冷风,又发开高烧了。 见到下人的消息里没有翀號的名字,抱琴悬起的心放下一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路上赶得急,心中又记挂着皇城里的众人,腰疼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来的时候走了三十天的路,回去不到二十天就到了京城。 但是离京城越近,抱琴的心跳的却越发的厉害起来了,报信的人基本上是三五天一次,翀瑛的消息倒是次次都有,什么伤口开始结痂了,或者烧退了之类,但是翀虓自打说发烧之后可就再没消息了。 抱琴将自己的担心跟瑞诚稍稍透露了些,发现他也有这个顾虑,于是在离京城还有一两天路程的时候,瑞诚先派忠永回去了。 等皇帝的马车进到永安门之后,忠永一脸忧色回来了。 “陛下,大皇子高烧烧了七天,烧退了之后……耳朵听不见了。”忠永跪在地上回道。 “什么!”瑞诚一拍桌子,“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高烧的时间太长,伤了耳朵,现在正喝着药,等大皇子身子好些,打算再试试刺血和针灸。” 还是不放心。 忠永等了片刻,又说了第二个消息:“皇后娘娘听到消息之后晕了过去,现在已经是起不来床了!” “快!快!”瑞诚掀开帘子大喊道:“赶快回宫!” 这时候忠永才小声跟抱琴道:“娘娘,五皇子现在住您宫里,有荣喜姑姑看着,奴才在御花园里见了五皇子。” 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瑞诚回宫的第一件事就奔去了皇后宫里,抱琴下了马车也没力气自己走路了,坐上轿子就急冲冲的往启祥宫里去了。 皇帝回京的消息早在三天前就传来了,抱琴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在院子里候着,抱琴却只看见了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可急死了我了。”抱琴一把拉过翀號,“你没事吧。” 翀號咧嘴笑了,“没事,我嗓门大,一叫他们就来救我了。” “你这傻孩子!”抱琴一把拍在翀號背上,“可吓死我了!” 抱着儿子温存一会,见他确实没什么事,生理上健康,心理上更是彪悍,便对荣喜道:“雯靖跟我回来了,你先安排她歇两天,这次……唉,还有三个还得等个几天才能到。” “我去看看皇后娘娘。”抱琴道。 还是传了轿撵,等到了坤宁宫的时候,皇帝在宫里还没出来,抱琴看坤宁宫几乎是人人面上都是愁云惨淡,又看见翀虓脸上的表情心酸的自己都要留下泪来。 慧妍见了她,脸上表情似喜似忧,犹豫半天,将抱琴请到了偏殿。 等到抱琴坐下,慧妍却跪到了地上,“娘娘,您和陛下走了一个月的时候,也就是八月十四号的晚上,玄穹宝殿就失火了。” “宝殿紧挨着北五所,好在五所里没住人,所以除了几个皇子受了惊吓,三皇子在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背贴上了滚烫的木头,这才烧伤了。” 这些事情抱琴都知道,但是看慧妍犹犹豫豫,语气也不是很坚定的样子,她直觉慧妍可能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是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于是抱琴也没出声打断,连茶都没喝,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偏殿里就慧妍一个人的声音。 “……娘娘处理宫务本就幸苦,后来大皇子又发烧伤了耳朵,太医院里有娘娘家里熟识的太医,私下里悄悄递了话,说最好也不过是能听见嗡嗡声而已,复原的机会不大。” 抱琴紧紧捏住椅子扶手,没说话。 “这大概是十天前的事儿,后来常妃来了。”慧妍抬头飞快的看了抱琴一眼,下定决心道:“我当你是……我们几个一起出来的,这十几年的情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抱琴心里七上八下,但是又觉得常妃能说出什么来,她跟淑兰亲如一家,如何能被常妃分开。 “常妃来的时候说有隐秘事情汇报给娘娘,娘娘屏退左右,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后来又借着奉茶的机会进去几次。只听见常妃说:宫里能调动宫女的也就和妃一个,能做出这么大手笔的也就你一个,又说你也有了儿子,皇帝陛下又宠着,自然会视大皇子为眼中钉!” “什么!”抱琴突然站起来,“我儿子也在北五所住着!她怎么敢。” 话都说到这儿了,慧妍自然是要全盘托出了,“我看着皇后娘娘是不大信的,等到常妃出去,娘娘也跟我说:是人为还是不小心都没查出来,更何况能在和妃走了之后动手,又何尝不是怕她看出些什么。和妃管着宫女,要是她还在宫里,那些人说不定就不敢动手了。” 抱琴急的在殿里走来走去,慧妍依旧跪着道:“常妃天天来说,娘娘本来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刺激之下更是连床都起不来了。太医说娘娘郁结于心,是自己失了生机……” “我去守着。”抱琴道,急忙出了偏殿在正殿门口等着,皇帝还没出来。翀虓睁着大眼睛坐在台阶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宫人,眼神迷茫而无助。 抱琴又是一阵心酸,拉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 等到瑞诚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大儿子和妃子的背影,两个靠在一起,瑞诚咳嗽一声,抱琴转过头来,翀虓却是一动没动。“你进去看看淑兰,好好跟她说说……” 瑞诚长叹一口气,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手背在身后,背也挺得没那么直了,略有凄凉的走了。 抱琴紧紧握着翀虓的手腕,拉着他一起进了淑兰的寝宫。 淑兰脸色蜡黄,见到抱琴和儿子进来,露出个略显惨淡的微笑,“你回来了。方才陛下进来,我就知道你在门口等着。”停了一下喘口气,淑兰又说:“我故意没跟他说什么,好叫他早点不耐烦,我现在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哪儿有功夫应付他呢。” 抱琴拉着翀虓坐到了淑兰床边。 淑兰伸手摸摸翀虓的头,跟抱琴说:“我家里父亲是武将,有三个哥哥,母亲死的早,我从下就被当男孩子养大。父亲说我能嫁出去就感天谢地了,”淑兰笑了笑,“谁想我当了皇后呢。” “……小时候我最喜欢骑马了,也跟着父亲去过北方的大草原,如果我是个男的,就能跟哥哥们一样,策马奔腾,建功立业,不用一辈子守在宫里了。下辈子要是……”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平白无故的交代遗言么。”抱琴急忙打断淑兰,故意笑着说,不过却滴了两滴眼泪下来。 淑兰笑笑,将手放在抱琴和翀虓拉在一起的手上,“我就这么个儿子,你好好照顾他。” 听了这话,抱琴一下子爆发了。 她讲翀虓扯到身前,一把将他的袖子撸上去,道:“你看看!你还没死呢,就有人敢作践他了!” 翀虓手腕上两个大大的鲜红手印,像是不久前才有人掐的。 “你要是不在了,你指望谁能帮你看着他!你走了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又如何能护得了他!”抱琴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好啊,你撒手不管了,你成了先皇后被抬进陛下地宫里,我跟翀虓翀號两个成了别人的眼中沙肉中刺,别说好好过日子里,将来能不能善终都成问题。” “告诉你,我这次去江南差点就回不来了!”抱琴眼泪滴的越发的快了,早先的担惊受怕和对皇帝的不信任也一并爆发了,“好!你含笑九泉去吧!我这就带着翀虓翀號喝药去,省得你记挂!” 抱琴说着,一边恶狠狠站了起来,又将翀虓一拉,就想往外走。 淑兰一阵猛地咳嗽,见抱琴没走两步出去,就晃了两下,人软到在地。 “慧妍!慧妍!”淑兰高声叫道:“快去请太医!” ☆、第095章 等到皇帝听到“小老婆劝大老婆把自己也劝晕了”的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变成了抱琴。淑兰则坐在一边,人还虚弱着,不过已经有了精神头,“恭喜陛下,又要添丁啦!已经三个月了。” 瑞诚开心了,“这孩子有福,一来皇后的病就好了。” “不过太医说了,胎相不好,加上前面一个月劳累,后面得好好养着。”淑兰补充道,“人方才晕过去了,太医说是累的,等她醒了我再给您送回启祥宫去。” 瑞诚止不住的点头,又说:“政务繁忙,我先去养心殿了。” 等到瑞诚离开,淑兰拉过翀虓,看见他手腕上的掐痕已经快要消退了,只留下淡淡一圈红色,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现在她问什么儿子都听不见了。于是淑兰叫了慧妍过来,指着翀虓手腕道:“我才躺了几天,你就是这样看翀虓的?” 慧妍才为了娘娘起身欢喜,立刻就被泼了冷水,她慌忙间跪在地上道:“娘娘,这殿里的人都是娘娘一手调教的,如何能对主子做出这种事情!” “行了,不过问你两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慧妍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服,道:“躺了这许久,晚上喝点粥就成,多放些糖,甜甜的才好。” 抱琴底子好,不过晕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一听自己又有了孩子也有点诧异,早先以为是坐马车腰疼,原来是孩子的抗议么。她看着淑兰已经自己坐在桌边慢慢喝粥了,道:“你怎么起来了,我还指着能生个闺女,陛下给我提位呢。” 淑兰瞪她一眼,“我这会身子虚,没法跟你拌嘴,等我好了再说。” 第85节 抱琴穿了衣裳下床,往桌边一坐,道:“太医说翀虓的耳朵还能治,趁着他年纪小,恢复力强,你可得盯紧些。” 北五所中四所五所着了烟熏,还得修缮一段时间,于是翀號堂堂正正又搬回了启祥宫,头所上翀虓耳朵听不见了,也搬回了坤宁宫住,皇帝怜惜她们母子两个,一句话都没多说。 只是苦了住在二所三所的翀瑛和翀庥,等到陛下回宫没两日,又搬了回去。 要说常妃和柳嫔两个要是一狠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儿子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柳嫔宫里住满了,翀瑛没地儿住,前两天皇帝没回来还好说,皇帝一回来柳嫔就有机会侍寝了,再留儿子在宫里就有些不方便了,要知道柳嫔虽说占了长春宫后殿,却也只有五间屋子而已。启祥宫里倒是有地方,抱琴宫里的就两个常在,还都住在后院的侧殿,后院主殿五间屋子是空的,抱琴一人占了整个前院,除了正殿,还有配殿两所,可是翀瑛本来就是抱琴带大的,好不容易离了抱琴,现在白白给送回去,柳嫔忒不甘心了。 至于常妃,她没那个胆子。 早先在皇后面前编排抱琴,本以为是能将两个人说生分了,谁知说到最后皇后病重了。她正担惊受怕,生怕皇后在皇帝面前将她供出来,等了几天,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动静了,谁知道抱琴又有身孕了,真是流年不利!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常妃是一点错都不敢出了,乖乖把儿子送回北五所了。 抱琴养了两日,觉得身子好了许多,腰也不疼了,便又出来理事了。 没两天就是重阳节了,本来是要放宫女出去的。抱琴临走的时候将一部分名单交给了淑兰,不过从后宫起火这一系列事情开始,淑兰也没空管这个。 抱琴看着手上的名单,想着只能等明年端午了,这一拖就是大半年过去,苦了这些宫女了,要么今年多发些红包?或者等到明年翀虓生日的时候,以祈福为名放出一批去? 正想着,突然宫女来报,说慈宁宫的曹姑姑来了。 曹姑姑是早先太后的人,太后去了之后便一直留在慈宁宫,管着整个太妃住处的宫女们。她见了抱琴先是磕了个头,笑道:“恭喜娘娘了,要是太后还在,这会都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姑姑快请起。”抱琴道:“这胎来的凶险,都是太后娘娘的保佑,才让我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说了两句闲话,曹姑姑从袖口抽出张纸来,道:“娘娘,寿康宫里的扫地宫女初夏说是想出宫了。眼看着重阳就要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这一次了。” 曹姑姑将按了初夏手印的一张类似于履历表的东西拿来,上面还有自愿出宫这样一句话,抱琴接过来看了看,要说这初夏也是个熟人了。 早先在先皇后宫里被太子扔了杯子破了相的那个,不过日子虽然久远,但是抱琴也记得当初初夏是求到她头上说不想出宫了,想一辈子留在宫里当宫女,还求抱琴给她找个清净没人的地方,做什么都无所谓来着。 抱琴看了许久,道:“虽说是扫地的,但这也是太后宫里的人,出宫我得见见。”她将已经按了手印的纸放在桌上,道:“安婕一会跟着曹姑姑一起过去,将人带来给我磕个头,我赏她点什么,也算是给我肚里的孩子祈福了。” 曹姑姑笑着走了。 等到安婕将人带来,一开始的话还算正常。 但是等初夏看见殿里的宫女走的只剩下荣喜一个的时候,她突然跪下了,“娘娘!火是刘嫔差人放的!” 抱琴眼皮一跳,荣喜急忙走到门口守着,抱琴问道:“你如何得知?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玄穹宝殿的太监也承认了是他看管不力,连板子都打了,还有个小太监因此被逐出宫去了!” “娘娘,刘嫔来大佛堂来的勤,已经有两三年了。一开始还是烧了香就走,后来就跟大佛堂的一个嬷嬷搭上线了,我瞧着她们是旧识。这多半也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扫地的时候听到刘嫔提了玄穹宝殿,不住的提。娘娘想,玄穹宝殿那地方,虽说是用来祭祀的,可是刘嫔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她无故说它做什么,还是跟大佛堂的嬷嬷说。” 抱琴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初夏怀疑的有理,但是刘嫔又为了什么呢?而且这火如何能从大佛堂放到玄穹宝殿呢? 抱琴清清嗓子,“我知道了。今年重阳可能来不及放人了,估计得等到明年了,你先别急,回去好好干活,我必不会亏待你的。” 初夏又磕了个头,拿着抱琴给的红封出门了。 如果真像初夏所说,这事实刘嫔做的,那她明明找的是嬷嬷,如何最后被罚的是太监呢?而且刘嫔要是能悄无声息的做下这种事情,那么查起来就要避着她了。 抱琴想来想去,第二天一早,以天干物燥防火为由,选了几个没人住的宫殿的管事姑姑和太监来问话,其中就有景阳宫的周公公。 周公公今年都快五十了,年纪比刘嫔大了十几岁,进宫也早,要是真有什么秘密在里面,想必他也能知晓一二。 “大佛堂的嬷嬷和玄穹宝殿的太监……”周公公想了许久,有点不确定的问道:“那嬷嬷可是姓齐?” 抱琴眼睛一亮,急忙点了点头,果然有点什么。 “早先年倒是听说有个姓齐的宫女跟一个太监对食来着,我隐隐听过几次,不过后来一个管着大佛堂,一个去了玄穹宝殿,都是菩萨的地方,这关系就断了。” 抱琴将周公公送走,又从内务府提了这些年的宫女名单来看,果真,刘嫔和那姓齐的嬷嬷是一年进来的,要说有旧也不是没可能。 她跟初夏还有周公公的关系也没人知道不是。 抱琴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先别告诉淑兰等到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再说也不迟,而且淑兰那个直脾气,别一顿鞭子将刘嫔给抽了。 虽然她自己也挺想抽刘嫔的。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因为皇帝将她的儿子出继了,她开始报复社会了?于是无差别的针对所有皇子? 不对,她家翀號可是住四所的,离起火的玄穹宝殿最近的一个。 抱琴的心提起又放下,要是不把这事儿解决了,都没法安心过年了,她肚里还有一个,万一生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她的翀號可怎么办。 过了没两天,抱琴将整个宫女名单理了个透彻,拿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单子去找皇帝了。 “陛下。”没等抱琴行礼,瑞诚就急忙让小洪子将人扶起来了。抱琴笑了笑,她来之前专门将腰身放宽了,看来效果真心好的很。 宫女又端了椅子过来,抱琴扶着腰坐下,这才说起正事来,“陛下,这次重阳没放宫女出去,我算了算,这一拖就到明年端午了,怕是好些人的好事儿都要耽误了。大皇子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不如我们在年前放出一批来,一来是给大皇子祈福,二来……”抱琴低头羞涩的摸着肚子,“让我肚里这个也沾沾光,说不定能生个公主呢。” 今年糟心的事儿确实多么,瑞诚刚革了高大人的职,又把高嫔禁足了,现在江南有些乱,他还招了小宝进宫,让他给推荐两个当地靠谱点的官员什么的。 现在听到抱琴说要祈福的话,瑞诚想起翀虓耳朵不好之后,连口也不怎么开了,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此事甚好,你看着办吧。” 抱琴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小洪子,道:“这是在原本重阳节的名单上加了些人,有年纪大的,还有明年打算出宫的,养心殿和乾清宫的宫女一共放了三个……” 听抱琴条理清晰的将事情说完,瑞诚也粗略的扫了一遍名单,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放出去的人也没他用惯了的,也没几个嫔妃前面得力的宫女,便直接盖了大印,道:“回头我让钦天监则个吉日,你让这些人先准备着。” 这一次是大手笔,抱琴对照着宫女的履历和小选的名单,将刘嫔前后三年的宫女,还有跟她曾在一个宫里当差的宫女全部放了出去。好在刘嫔现在也快到四十了,宫里能待到这个年纪的确实不多,而且跟她一期进宫的宫女多半都是跟着先帝的嫔妃的,现在先帝的嫔妃都没剩下几个了,还都是年纪比刘嫔轻的。 做完这一件事,总算是心情大好。不过放人的名单一出来,抱琴就觉得刘嫔的眼神不对了,虽说有点心理作用,不过抱琴还是找上了淑兰,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我就说……”淑兰跟疯了一样,取下墙上的鞭子就要去刘嫔宫里。 “娘娘!”抱琴将人拉住,挺着肚子堵在门口,“陛下都结案了,说是太监不小心!” “感情伤的不是你儿子!”淑兰怒道:“我要不把她抽红了,她就不知道血字怎么写!” “折腾她的法子多了,你何苦这样两败俱伤!”抱琴抓住鞭子,将它在手上饶了好几圈,道:“我们可以慢慢来,而且去了她的爪牙,她就只能待在宫里了!” 淑兰不听,“你要是跟我一路的,你就别拦我!” “我有办法!”抱琴将门堵的死死的,“你先忍两天,不行了你再去抽她!” 淑兰有些怀疑,“你能有什么办法!” “上回慧婷进宫的时候没跟你说吗?她婆婆长得跟太后身边的云容嬷嬷一模一样,我们吓她一吓。我妈一直没进过宫,见过她的人就慧婷一个。”说完这句,看见淑兰情绪有所缓和,抱琴又道:“刘嫔她不识字,你就算把她抽红了,她一样不知道血字什么写。” 过了没两天,抱琴以想念家人为由,请了赵氏进宫。皇帝自然不会反对,淑兰就更不会了,而且天气寒冷,和妃的母亲穿着斗篷坐着小轿子进来也没人敢说什么,告黑状?得益于抱琴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再加上她肚里还有一个,没人敢。 更何况你跟谁告呢?现在宫里能管得了抱琴的就俩,一个皇后一个皇帝。 皇后?呵呵,去她面前告状简直是自己找抽。 皇帝?还是呵呵,他还盼着抱琴给他生个皇长女呢。 而且怎么告呢?说和妃的母亲坐了轿子进宫不合规矩,要知道她妈除了抱琴这个女儿,还有两个简直不能再争气的儿子了。常妃看着赵氏的小轿从她宫门前经过,牙都要咬碎了。 当天下午,抱琴就带着赵氏去了慈宁宫,说是给太后烧柱香。大佛堂里满是幕布,光线又暗,藏个人很是容易。 刘嫔每天都会去大佛堂烧香,风雨无阻,还因此得了皇帝不少赏赐,这天也不例外。 刘嫔跪在地上点了香,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她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正数着念佛号的时候,抱琴进来了。 刘嫔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和妃娘娘,臣妾这会正在礼佛,就不能行礼了。” 抱琴点点头,上了柱香之跪在她身边的软垫上。 不多时,刘嫔就发觉眼前似乎有人的样子,她睁开眼睛一看,云容嬷嬷!面无表情站在远处! 刘嫔惊得几乎从垫子上掉了下来,“嬷嬷!嬷嬷!” 抱琴急忙站起,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了?刘嫔可是魇着了?” 刘嫔指着赵氏道:“你没看见?云容嬷嬷!” 抱琴摇了摇头,很是担心,“刘嫔要么回去歇歇,天气寒冷……” “你害了太后的孙儿!”赵氏幽幽道。 刘嫔啊的叫了一声,从大佛堂里逃出来了。当天晚上她就发了噩梦,太后身边跟着云容嬷嬷,满地的鲜血,刘嫔一下子吓醒了。 我没错!你们害了我两个孩子,我没错! 过了没两天,宫里就起了流言,说是刘嫔大佛堂烧香的时候被云容嬷嬷吓出来了,还将人吓的每夜做噩梦,病的都起不来床了。这里面值得深思的地方可就多了,云容嬷嬷无故来吓她做什么,还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后的亏心事? 刘嫔虽然怀疑是抱琴做的手脚,奈何她打听来打听去也只知道当日是抱琴的母亲赵氏进宫了,别的一概没有。 那人跟云容嬷嬷一模一样,云容嬷嬷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只剩下一副白骨,如何能复生!刘嫔一哆嗦,又吓出一身冷汗,道:“再给我到碗热茶来。” 眼见刘嫔已经被吓得起不来床了,连请安都告假了,但是淑兰还是不甘心。不过翀虓在太医日日针灸下已经略有进展了,据说耳朵里已经偶尔有嗡嗡声了,再加上已经到了年关,淑兰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一放了。 抱琴的肚子都五个月了,处理不了太多宫务,事情又全压回她头上了。 那日料理了刘嫔,见她吓成那副鬼样子,抱琴就知道起火的事情多半跟她有关系了,于是趁着去给太后上香的功夫见了初夏,道:“你的恩我放在心里,你要走要留我再问你一次。要是留在宫里,将来能做个管事的姑姑,年纪再大些也能当嬷嬷;要是出宫的话,得等到明年端午,我给你谋个缺儿,女监和教司坊都行,内务府这点面子还是给的。” 初夏磕了个头,摸了摸头上的伤疤,道:“多谢娘娘,我家里一个人没有,当日不过是想个能见到娘娘的计策,要是……还是留在宫里的好。我扫了快十年的地,也只会扫地了。” 抱琴叹了口气,道:“扫地怎么了。既如此,你便去尚舍局做个姑姑吧。” 初夏又磕了头,拿着扫帚离开了。 宫里失火,高嫔被禁足,刘嫔又病的起不来床,曹贵人广和十年三月生的九皇子咳嗽一直不好,这个年可谓是愁云惨淡。 正月十五宫里最后一场宴席,酒过三巡,菜吃到一半,瑞诚觉得自己头晕晕的,便对身边的淑兰道:“我先回去了,你看着点儿,天气冷,别搞到太晚了。” 淑兰点点头,道:“陛下放心,这都在宫里的第十个年了。” 瑞诚又对抱琴说:“你也早点休息,孩子都六个月了,别累着。”说完这话,瑞诚不管底下莺莺燕燕一干期待的眼神,带着小洪子扭头就走了。 不过走了两步,就见忠永手里捧着本奏折进来了,道:“陛下,内阁刚呈上来的急报,说是江南一带探子密保,近日茜香国人员往来密切,有进犯迹象!” “什么!”瑞诚一声惊呼,只觉得头疼欲裂,晃了两下便不省人事了。 “陛下!陛下!” “叫太医!” 一时间殿里乱成一团。 等到皇帝被抬回养心殿,后妃全部被送回宫里,太医也来了之后,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养心殿里床上躺着瑞诚,淑兰坐在床边,抱琴则在椅子上靠着。地上跪了五名太医,一个个上前把脉,只是每个人从龙床边退下之后都是一头冷汗。 抱琴觉得不太好了,淑兰也没轻松到哪儿去。 每个太医都是屏息静气上来诊脉,但是三五息之后刚诊点什么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哆嗦,淑兰离得最近,如何看不出来呢。 等到五个太医都号完脉,私下里一商量,选了跟坤宁宫走的最近的一个侯太医来给淑兰回话了。 “陛下是卒中之相。”侯太医犹犹豫豫说了这一句。 淑兰猛地站了起来,又向后倒去。“怎么会?快去煎药!” 太医又磕了个头,小声道:“娘娘尽早做打算,这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陛下他……也撑不了多久,能不能醒来还是两说。” 淑兰长吸一口气,道:“本宫知道了,你们五个今晚上先待在养心殿班房,等明儿一早再放你们出去。” 第86节 侯太医点了点头,道:“头三天最为凶险,理应如此。” 淑兰亲自跟着侯太医出去,将方才的决定说了一遍,回来后抱琴已经站在瑞诚床边了。 淑兰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道:“你随我出来,我们去坤宁宫商量。” 谁知抱琴却摇了摇头道:“陛下离不了人,我要住在东暖阁。” 淑兰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人扯离龙床边道:“你方才没听明白?” 抱琴摇头,“我明白,外敌入侵,陛下重病,明个早朝就要变天了。”她看看养心殿里的自鸣钟,道:“现在是酉时二刻,离宫门上锁还有一个半时辰。” 坤宁宫和启祥宫里几乎一半的人都被派了出去,除此之外,内廷十二宫的宫门不等到时辰就被锁住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养心殿侧殿里坐了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 淑兰的父亲和大哥,梁大福和梁叔保。 “最要紧的就是皇位。”说第一句话的是淑兰的父亲,赵大人,他是朝廷的一品大将军。本来想说的是外敌入侵,但是想想再坐的都是自己人,而且时间有限,上来就直中靶心。 “陛下虽然有八个儿子,”淑兰神色有些黯然道:“但是有机会的只有三个,翀瑛、翀庥和翀號。”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看着抱琴,她能坐在这里,皇后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了。 “翀號再往下的皇子年纪都太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不做考虑。”淑兰道:“翀瑛是柳嫔所出,翀庥是常妃所出,柳嫔娘家人都没坐到要紧的职位,最有威胁的就是常妃的儿子了。” 沉默片刻,梁叔保道:“常大人的父亲是主和派,内阁六位大人,有三位都是主战派,想必能劝说过来。我岳父忠顺亲王最差不过中立,也不会被常大人一派笼络了去。” “不错。”赵大人继续道:“忠正亲王也是主战派,折子上来的时候我就听见他说要请战了。” “不过……”赵大人又道:“朝廷上至少有一半是皇帝的人,还有一些没骨气的墙头草,这些人就不太好办了。” “皇帝的人暂时不能动。”抱琴道:“这么早去接触他们反而落了下乘。至于那些墙头草,不如去告诉他们,翀號今年才六岁,离他自己亲政还有十二年。” 赵大人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主意,不过比翀號还要小的皇子也不少,但是转念又一想,要是真立了一个连路都不能走的小皇帝,那意图性就太明显了,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呢。 这一次商量,其实多半是内部人员相互通个气,知道彼此是一条战线上的,虽有先发制人只说,不过也有以静制动之策,具体怎么办,还得看明天早朝。 趁着宫门落锁之前,又将几人送了出去,淑兰跟抱琴对视一眼,道:“好好休息吧,明儿开始就要忙了。” 第二天早朝,皇帝卒中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开,才真正开始一场撕逼大战。 从茜香国究竟会不会出兵来犯到翀虓的耳疾究竟能不能治好开始,众位朝廷大臣们从日出吵到日落,一个统一的结论都没得出。 也难怪,没有得到足够的诱惑之前,谁也不敢先出来说话,就算那些已经天然站好立场的后宫妃子们的家族也一样,说选我女儿生的皇子当皇帝吗?陛下还没死呢,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第一个由自己嘴里说出来。 不过日落之后,各方的人马才出动,相互打探消息,笼络人心。 梁叔保和淑兰的大哥私底下商量,派了几个皇后娘家的人去陛下的死忠家里试探了一番,别的没多说,只说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现在又有耳疾,将来不敢怎样都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效果还算不错,至少这些人心中皇后娘娘那一票的分量加重了。 等到第二天的早朝,皇帝的二哥,忠正亲王第一个站出来了。“茜香国来犯,陛下昏迷,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当务之急,是先选出一个主事儿的人才是。” 常大人眼睛一亮,开始了! 于是翀虓的耳疾又被扯出来说事儿了,甚至太医院的太医也在朝廷上作证:第一,陛下能不能醒来;第二,大皇子的耳疾能不能治好。 太医各自也有派别,但是从他们口里说出来的话可以算是一切结果的基础,因此也是人人慎重,甚至几乎统一了口径:陛下醒来的几率不大,不过就算醒来也几乎不能理事了,至于大皇子,当初因为发烧的原因烧坏了耳朵,基本不能复原了。 反反复复问了不下数十遍,第二天唯一的结果就是要选继位人了。 至于抱琴,她基本全天耗在了养心殿里,皇帝头上的小字一直都在。人还是要有点后手的,万一陛下醒了呢? 等到第三天开始,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这次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虞太妃的人,别忘了,她还有个正值壮年的儿子呢。 不过这个提议立即被大臣们否决了,一来陛下有九个亲生儿子,就算让过继给忠英亲王的翀寗即位,也断没有他即位的道理,况且虞太妃的儿子,用不学无术四个字说有点过分了,但是绝对也不是什么有识之人。 瑞诚剩下的七个儿子全被拉出来说了一个溜够。 首先排除的是曹贵人的九皇子,还没满一周岁,名字都没有。 第二个排除的是高嫔的六皇子,因为高嫔的父亲被革职了,高嫔本人也被禁足了。接下来被众人一起忽略的就是排行七八的两位皇子了,理由也很正当,连学都没上过,品行什么的完全看不出来。 晚上,抱琴和淑兰一起在养心殿吃了晚饭,“唉,还有的吵。” 抱琴嗯了一声,“这就是个排除法,今儿被排除的六、七、八三位皇子的支持者,明天就会转投剩下三个皇子,等到再排除一个,剩下的人还得重新选择。” “总而言之常妃不能上位。”淑兰道:“要不上上回……我还看不出来,她藏的真够深的。” “翀瑛基本是我带大的,柳嫔也没什么根基。”抱琴道:“翀瑛也不是不可以。” “那是最后一步了。”淑兰叹口气,“你也稍微注意点,肚子这么大了。” 常大人的战斗力挺强,支持翀號和翀瑛两派的人又不齐心,虽说隐隐有个先把翀庥干掉的共识,但是言语中总是忍不住想把其他两方都干掉,于是又僵持了两天,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最后还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商量了一个办法,明早让三位皇子都到朝堂上来,让大家都看一看。 明天就是关键一仗了,梁大福回去将整个宫里的侍卫都安排成了自己人,淑兰的哥哥也整装待发,就怕有个什么万一,甚至忠正亲王也整理了自己手上的亲兵,他自己全副武装上阵了。 柳嫔带着翀瑛,常妃得意洋洋牵着翀庥,抱琴以有身孕为由没有出现,由淑兰拉着翀號的手,第一个进了乾清宫。 抱琴又回到了养心殿,手里拿着热毛巾给瑞诚擦脸,道:“陛下,今儿都是第七天了,你怎么还不醒。” “再不醒还得喝苦药汤子。”抱琴擦了脸又去擦手,“我偷偷尝了一口,难喝极了,陛下你怎么喝下去的。” 抱琴将瑞诚的大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放在自己肚上,声音哽咽:“我们的女儿都七个月大了,每天在我肚里闹腾。”热泪一滴滴落下,在瑞诚手背上晕开。 眼泪怎么会是热的呢,那是抱琴拿了热帕子扭的,每天早晚两次,坚持七天了。 抱琴又拿脸在瑞诚手上蹭着,整个身子都贴在瑞诚身上,“陛下我沉么?” “她们都去乾清宫了,说今天必须要商量出皇位继承人来。翀號被皇后娘娘带着去了,我留在这人陪着你。” “要是翀號当了皇帝,我就能留在宫里陪你了。” “常妃走的时候瞪了我一眼,说要让我好看。要是翀庥当了皇帝,我们的女儿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了。” 抱琴换了个姿势,又说:“我记得第一次见陛下是在坤宁宫的祭祀大殿上,我端着山药枣泥糕,你的眼睛都亮了。” 说完这句,抱琴沉默了。有淑兰带着翀號,比她上去要好的多,他们现在究竟商量出什么结果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抱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略显嘶哑的嗓音:“我第一次见到你,却是在御花园里。” 皇帝醒了! 第二句话就不那么中听了,“都在我耳边吵了七天,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 抱琴笑着流泪,“你那是睡觉么,担心死人了!” 瑞诚醒了一切都好办了,他即刻叫了太监来更衣,也不管抱琴说要先招太医来看看,只道:“我要去看看他们究竟吵成什么样了。” 黄袍加身,瑞诚伸手道:“走吧,跟我一块去。” 等到抱琴跟着瑞诚从乾清宫转出来的时候,鸦雀无声,只有背着宝座的常大人侃侃而谈,“翀庥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 “朕怎么不知道!”瑞诚声音虽然虚弱,不过气势犹在。 “陛下!”众人全部跪了下来。 剩下的事情无比的顺利了,瑞诚当场封了翀號做了太子,内阁六位大学士全部加封太子太傅,抱琴也一跃而上成了贵妃。 “等女儿生出来,我就封你做皇贵妃!”瑞诚笑道。 只是卒中究竟不是什么能治好的病,瑞诚不过醒了两天就彻底的撒手人寰了,终究是没等到他的皇长女出世。 二月二十二,瑞诚的灵柩在宫里停了二十七天后被送入了冰宫,等待正日子下葬。 还有两个月才满七岁的翀號正式成为了皇帝。 新皇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出战,淑兰的大哥赵武强做大将军,梁大福做了副将,带了十万人马迎战茜香国去了。 抱琴拿着玉玺,在建造猎场的旨意上盖上了代表皇帝的大红戳,对坐在一边的淑兰道:“你看,骑马,打猎,明年就都有了。” 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日子正式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正式完结啦~ 另外谢谢谷壳亲的投喂,么么哒~ 书香门第整理,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