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相识》 第1章 《未曾相识》 作者:席绢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前奏曲 因为被一张海报所震撼,所以原本该在京都金阁寺赞叹古迹的行程也就作了罢。 富良野国道237号被美称为“花人街道”,满山遍野的花由天边迤逦到眼前来。 她想看的,正是这种风光。 北海道多是自然纯朴的农村风光,比起游客挤得古都不若它原该有的静谧,她宁愿多吸取田野风光。盛夏的札幌,已有寒意。 她锺意这种空旷的宁静。夕阳渐沉,农人游客俱已归去,在等待饭店接送的车子前来之时,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迎着风向,她漫步在堤岸边。右侧是国道,也是与饭店约好的候车地点;左侧则是约莫五公尺深的堤岸,下方流着一条水流。 漫不经心的散步,由于贪看花海,竟不小心踢到一只凸出地面的石块,疼得她立即蹲下身子抚住痛处。当她察觉到一股不寻常气氛迫近周身时,无法迅速反应,任由一道巨力将她由后右侧斜撞落堤岸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一抹猥琐的黑影抱走了她的背包,再然后,巨疼袭来,在重大的撞击声中,她的身体再也不能感觉,任由黑暗攻占。 而那黑影,已教昏暗的天光融成了同样阒黑的邪魅。星子闪起,眨着无辜的晶光。 富良野的繁花,相同的在月夜下沉睡。滴落蕊瓣的露水,像是一道清泪,在流水声中呜咽…… 第一章 “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千山万水。” ※※※ 笃信君子之交淡如水,裴红叶从不遗憾与自己称得上朋友的人居然不满十根手指头。 当然这也不算意外,她的家世与身分使得她向来难以交到不为任何目的前来相交的人。 这种人当然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她的时间没有多到足以接纳那么多友谊。 幸而她那不满十根手指头的朋友们都与她有相同的看法——不认为应当不时腻在一起才叫朋友。多年不见依然能交心,才是她觉得没负担的交谊方式,也符合她总是忙碌的步伐。 她太忙了!自从母亲在她七岁那年辞世后,她与父亲互相依赖着对方活下去。 裴智宏经营着“裴远企业”,二、三十年来一直有着铁手腕的强悍作风。虽是老一辈的人,有着前卫的思想,使得他的企业总有惊人的成长,于公如此,于私更是。 几乎是女儿一出生,他便决定了让女儿成为女企业家以继承他的事业,有计画的与妻子全心全力栽培女儿。在工作上丈妻俩极力拓展事业版图,将裴家逐渐走入夕阳工业的产业转型;在家庭中,不再有生育计画,欲给女儿最充实的成长历程并引导她商业智能的启发。 可惜裴夫人在一场空难中提早走完她短促的一生,在往后裴红叶每一阶段的成长中缺席了,让裴智宏独力面对工作上的艰辛以及教育、养育女儿的困难。 裴夫人过世时,裴智宏可说是正值黄金岁月的年纪,身家、外表一流,才三十七岁,那时才办完了丧事,女人、媒婆几乎就没日没夜的出没在裴家,以及裴智宏出席的每一个场合。 正大光明的标榜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男丁的裴智宏有着非续弦不可的理由。 那时裴红叶的祖母尚健在,不时强迫裴智宏去相亲,总以死要胁,非要见到男孙才罢休;甚至为了怕裴红叶的存在阻断了父亲第二春,三天两头的要将孙女带到美国同住。裴智宏发了好大一场怒火才吓得裴母停止干涉过度的行为。 到最后,直到裴母过世,都未能抱到男孙,也无法干涉裴智宏全力裁培女儿当继承人的行为。 裴红叶在二十六岁那年正式入主总公司,成为总经理,领导着一票年纪大上她一倍的主管老将们投入新一波的商场诡谲中。如今已有两年,亮丽的成绩单令等着看笑话的人们跌碎一地眼镜。两年前笑话她“小孩驶大车”的商场老人们莫不噤口瞠目,再也不敢倚老卖老的奚落笑弄,只能跳脚于一个又一个被抢去的客户与订单。 裴红叶不仅继承了乃父的强悍作风,并且更加圆滑的手腕使得她的强悍不至剌目招敌。 许多人对她的年轻讶异。但若外人知道她从二岁起就开始参与父母的商业讨论,八岁看完的第一套童书是“胡雪岩传”,十岁开始聘请商学院教授到府授课吸收商场资讯直到高中毕业的话,那么就不会惊讶她年纪轻轻便有能力指挥超大企业的运作了。她沉浸商业的年龄不少于任何一位资深商业人士。 裴智宏深信她是经商天才。但裴红叶自己明白后天有计画的培训是多么重要的事。因此当她开始拟定人才训练计画后,莫不以当年父母教育她的方式为蓝图。 在公事上,任何一项突来的挑战都不足以烦心,她乐于接受。只是,近日来,总是有些困扰,在她公事完毕后顽强地浮上心头。 是什么呢?想不起来。就是因为全然没有头绪,才会纠葛成排除不去的困扰弥漫心臆。 她有极为犀利冷静的头脑,有很精准的记忆力,但她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令她烦心呢? 一定是太闲了!自从她亲手训练的第一批人才各司其职并且上轨道后,她以往忙得昏天暗地的情况已不复见。知人善任好过亲力亲为死而后已。比起这些年来一天工作十八小时,现下正常的上下班,不出十二小时的工作时间,还真是悠闲得教人着慌。 让私人的情绪攻占了思维,是太闲的后果,怨不得人。也许当她再度将自己安排妥当后,一切的烦躁将跑了个无影无踪。 也许,该安排个长假陪父亲到瑞士度假?或到法国?毕竟明丽姨在那边。父亲一直不曾再让第二个女人成为裴夫人。以前是怕她受虐待受忽视,以及对母亲的情深义重,使他不肯续弦。如今她已成人,已接管了“裴远”,母亲过世也二十多年了。明丽姨无怨无悔的跟了父亲十二年,是否该给个名分来回报她青春的耗度呢? 曾经他们有机会结婚的,在裴若鸿出生之后。但不知为何,当她由日本游学一年回来,却是明丽姨长居法国的局面。裴家的男丁——裴若鸿所受到的关爱却没有裴红叶来得多。十岁的男孩一直没有机会回到台湾,许多“保皇派”主管总是认定裴若鸿才是东宫太子,相信一旦若鸿长大了,主事者的地位非他莫属。在此心态下,对她这个“过渡时期”的主事者也就多有排挤、阳奉阴违。 这也是裴红叶培训人才的主因之一。 她与父亲之间是亲而不腻的。是一个贴心的女儿、杰出的接班人,并且互不干涉私生活。这种相处模式外人难以理解,总传说着裴红叶深怕地位不保,驱逐了父亲的新欢、小弟,不让父亲再娶…… 这种流言并不意外。不过父女俩谁也没费心去澄清。一方面是不认为该对外人交代些什么,另一方面,这也是裴红叶的功课之一。 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必须克服种种加诸于身上不公不正的事物,并训练自己不动如山,意志坚定。 她是父亲世界上最重视的人,因此她很希望父亲快乐,回报他二十八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教养。 是的,再给自己一个目标去执行,相信心口那些纷乱无章的困扰将会消失,不会再浮上来纠缠。 她甩了甩头,不愿再对着落地窗发呆。想着股东常会即将召开,得盯一下各部门将年度报告书呈交上来,好让会计部门编列会计表册。新年刚过,要忙的事仍然很多,没得她找时间发呆并且伤春悲秋的。 正要转身,不意被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攫住了眸光。她顿住动作,伸手摸抚着右眉上方一道三、四公分长的浅疤。 许多人都忍不住问:为何不去磨平或美容呢?女孩子脸上有疤多么可怕……。 可怕?倒不怎么觉得。只是总说不出心口那股“不愿”的原因。 这道疤,锁着一份记忆…… 她怀疑这份记亿有还原的一天。 既不能还原,就让它搁着吧,搁着这道疤,至少让自己知道某段蒙上黑幕的岁月是真正存在过的。 即使她永远想不起来。 ※※※ “自从大伙上大学各分东西后,想聚上一次还真是难上加难。”柯盈然难得上台北。这次上来开会因为提早结束,才想到要与老同学聚一聚。接来了目前在美商公司当主管的大姊柯怡然,再找来了在t大任教讲师的罗蝶起,幸运的是日理万机的大老板裴红叶也有空,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大家都忙,只有你成天会喊无聊。”柯怡然笑看精力充沛的小妹。 “我也很忙也,要管丈夫以及三个小孩,现下又成了濯宇的公司合伙人,老是叫我出差,太可恶了。”一点也不怕他妖娇美丽的老婆被别人觊觎。 “濯宇宠小孩也不是新闻了,哪舍得有一天见不到孩子。上回你们去日本谈生意,居然还带了三个孩子一个菲佣当行李,简直是去度假似的。”柯怡然对季宇这个当了她妹夫七年的奇葩早已由叹为观止转成稀松平常了。她笑看向罗蝶起。“很难想像你与他是双胞胎兄妹。” 罗蝶起优雅的啜饮一口茶,平凡的样貌在三位各具特色的大美人夹杀下,依然有着自信的神,一双晶亮的眼漾着深智绝慧。 第2章 “要真放得下心,就不会盈然一上飞机,濯宇的电话就打来了。那口气可是警告意味十足,不许他爱妻来台北后少了半根寒毛,否则唯我是问。濯宇是典型的大男人,总恨不得将他关心的人守护得滴水不漏,我做不到这一点。” “对呀对呀!我们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与孟观涛分得那么开?你在台北读大学,到英国修两个学位,然后去年回来却不回台中任教,反而接了t大的聘书。一北一中的,算是谈懋爱吗?还没分手真是奇迹。” 裴红叶浅笑了出来。 “不奇怪呀,独立的人自有其相处相爱的方式。蝶起怕是打定主意三十岁才嫁他了。” 能恋爱长跑十年以上而不分手,也算是奇迹了。 罗蝶起点头。 “都订婚了,有没有穿白纱已不重要。如果各自要变心也不会太费事。” “你们真的相爱吗?我只要超过十天没看到濯宇就会失魂落魄0也,你怎么都不会?” 柯盈然习惯与丈夫当一对连体婴,真的无法想像别人的恋爱居然会谈得那么淡。 “我与濯宇是极端的相异性格。”这已足以解释一切。 才说着呢,柯盈然的手机立即响了起来,夫妻热线若不瞎扯淡上半小时绝不肯收线。柯盈然微笑抱歉后,走到一边讲电话。 “红叶呢?最近商宴上好多人向令尊提起你的婚事,要不是令尊婉拒,你的相亲餐会恐怕会排到一九九九的最后天还吃不完。”柯怡然平常也不是三姑六婆的人,只不过相较于自己父母的着急,裴红叶丝毫没有承受压力,简直是教人嫉妒。她也不过大红叶一岁。 裴红叶答道: “又不是生来当传宗接代机器的,我父亲二十几年来身受逼婚的荼毒,哪会用这一招来压迫我。他可不认为结婚生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业。除非我有对象,否则他一点也不希望我因为该结婚而结婚。” “真好!”柯怡煞玩笑道:“请问裴叔还缺不缺女儿?我很能吃苦耐劳,对经营公司也很有一套。” “可怜的怡然,可以想像你现在的压力有多大,不过我怀疑伯父伯母能逼你就范。”蝶起不以为然的嗤笑。这个大她两届的学姐若是软弱可欺,哪会当选学生会会长,并且一路叱吒风云到现在? “当然。只是很烦。我现在不想恋爱,没空结婚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吗?必须忍受长辈们无理的施压?” “去度个假吧。”柯盈然电话讲到一半,兴高采烈的过来插话:“我们来去北海道玩、散散心!现在是夏天,富良野的紫色薰衣草开了整片山坡,刚刚濯宇说要去第n度蜜月,欢迎报名参加,顺便拨冗帮我们看小孩。” “富良野成了近几年的热门观光景点,你们仍是决定要去凑热闹吗?”柯怡然十足讨厌人多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宁愿待在山上的别墅修身养性。 “我想去。上回去谈生意只待在东京与神户而已,没空去其它地方。对了!红叶,你不是去日本游学了一年?应该日本都走遍了吧?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没有?说出来参考一下。” 裴红叶怔了一下,右手又习惯性抚上眉梢的浅疤。 “我并没有太多印象。” 她的恍惚让罗蝶起捕捉到,并深思的打量着。一边的柯氏姊妹正轮流与季濯宇讲电话,讨论度假的地点,看来是打算成行了,只差地点上有歧见。 裴红叶很快的发现罗蝶起的注视,她只能轻浅的微笑,知道任何人站在有心探索的罗蝶起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 也许,她需要一点不同的意见与说法。 ※※※ 才想找个时间再邀蝶起一叙,不料第二天中下,罗蝶起便教未婚夫“快递”过来她的办公室。一张臭臭的脸明白表示出被干扰约会的不悦。她是料定未婚妻今天中午以后都没课才飞车上来挟人约会亲爱一番的。为了今天的约会,他提早由香港赶回,提早处理完一些地盘纠纷,没料到佳人打出stop的手势硬是从短促的约会时间中再缩减了一个小时用来会友。要不是他死不退让,这下子只怕同学会的时间会拉长个无止无境,天晓得他已经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这是做什么?”看着蝶起的手表上有着倒数的数字,好奇的问着。 “倒数计时,现在只剩五十八分二十一秒。” 裴红叶当下意会,大笑了出来。老天!孟观涛仍是这副德行,盈然怎么会认为这对未婚夫妻平淡如水呢? 虽然时间不多,但两人仍悠闲的喝茶吃点心。顾念着等一会这对情侣应有午餐约会,也就不叫秘书点餐上来了。 “八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办休学并到日本游学一年?”身为孟观涛的未婚妻,虽然不涉入帮内事务,但有些不为人知的事物她仍是知道的,只是向来不说而已。 “我突然去日本,是因为我父亲认为有这个需要。本来只是想过完暑假就回来的,不料却待了一年三个月,我父亲才替我办了休学,并对外说明我在日本游学。”不愿讲出他人的是非,所以她陈述得很轻描淡写。 “你想与我谈什么?”罗蝶起也无意探知其它,只想知道红叶困扰的症结点。 裴红叶闭上双眼,软软的靠在椅背上安抚着不断涌上的疲惫。 “这几个月来,我数次与心理医生接触,为了一些无解的烦躁情绪。医生说我因为压力太大,才会潜意识的在梦中架构一个世界来抒解压力。结论是我最好去度假,或找个人恋爱结婚,当现实生活也变得美好时,就不会再有空虚的感觉。” “你现在还看那位心理医生吗?” “不。他的理论说服不了我,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很好。”罗蝶起同意。她与红叶在学生会内共事两年,非常明白红叶是那种面对压力愈有干劲的人,总是熠熠发亮的大眼常因突发的挑戢而光芒迸射。这种人会因为压力太大而逃避自我并架构虚幻的理想世界?谁信? “你的意思是你因为某种原因在日本待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游学,而且也是那段时间造成你有了困扰?”罗蝶起试着理出一些头绪,目光看向红叶额上的疤。 “嗯。我相信我们的梦境必定来自一种潜意识的渴求才会凝聚,但绝非是外来压力。这么说吧,蝶起……。”她沉吟了许久,终于不再隐瞒:”在那一年三个月内,除了头一个月有印象外,其它的十四个月对我而言都是空白。” “是那道疤造成的吗?”凝着柳眉,收起一贯浅淡的笑意,罗蝶起的讶异不在话下。 再度抚上疤痕。 “应该是。我再度记起一切时,脸上便多了这道疤,而忘了某段记忆。” “你是怎么回复记忆的?” “我父亲雇用了大批征信社人员不断地在日本寻找我。失忆前,我在京都游玩,因此找寻的重点也在京都,后来也在京都找到我。那一日据我父亲说,我一看到他就昏倒了,再次醒来便已记起了一切,却忘了为什么我会在那间温泉旅馆投宿。” “旅舍登记的名字呢?” “速水咏子,一个已过世的人。”日本的户政单位极为严密,并不容易查询更多私人资料,在裴父花了半年仍查不出所以然后,便已放弃。毕竟女儿回来了,其它再也不重要。也因此,她那段失踪的日子成了一片空白,揪紧了她日渐焦虑的心臆。 “蝶起,我开始变得焦虑。一旦我有了空闲就开始发楞,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我竟一直在重复做着,总觉得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被我遗忘了,忘得太久太久,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然后我作梦,梦境中是一些片段的对话。我与某位男子在对话,看不到他的脸,我总是只看到他的肩膀胸膛,或依靠着那胸膛面对一大片罂粟花海……或者是一大片薰衣草。我倒底错失了什么?遗忘了什么?”疲惫的揉着眉头,无法完整表达困扰于万一,好累好累,竟会感到想哭。 “你怀疑梦境中的一切呈现了你某段搜寻不到的记忆?”这是比较合理的推论。 “人脑不会真正消除掉记忆,只是尘封在打不开的区域中,有人这么告诉过我。”裴红叶想不起谁曾这么说过。“我需要听听你的看法。” “这些年你去过梦中出现过的地方吗?” “没有。几次到日本,都停留在东京与大阪。曾去过京都,但一无所获。这些年太忙了,忙到没有空闲思索其它。我父亲派我到日本拓展业务两年,一方面是希望我可以回想起来什么至少想起是谁在那十四个月中照顾、收留我,好答谢一番,但却仍是一片空白的回来。” “什么时候开始作梦?” “年初。我的秘书由日本玩回来,送我一本北海道的四季风景摄影集,我看到了一大片紫色薰衣草,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作梦了。是昨日大家谈起的富良野。” 罗蝶起轻道: “为什么不去找答案呢?” “怕去了后,证明自己作了一场白日梦。”她笑,正色地说:“与其说风景带来震撼,不如说勾勒出的深刻印象来自于‘人’的参与。地点并不能带来太多触发,一如到京都走访了几次,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一般。我不以为到了北海道有什么作用。” “这样吧,我帮你查出速水咏子这个人的生前资料,看对你有没有帮助。别让事情处在猜测的胶着状态,否则你会一直心神不宁下去。我不确定由这个方向去抽丝剥茧有没有成效,但试看看无妨。” 第3章 罗蝶起迅速过滤了数种可行的方式,最后决定以此找起。 裴红叶摇头。 “我并不想麻烦你。”她只是需要听另一种看法。 “不麻烦。这种小事,交给身分特殊的人比较可以得知更多。至于查出身分以后,其它就不是我能帮上忙的了,到时得靠你自己,我相信你不是在作白日梦。” 才说着呢,那个“身分特殊”的人已走了进来,恰巧此刻罗蝶起手表上的定时针已响起声音。一小时已到,孟观涛进来掳人了。 “有进一步消息我会联络你。”罗蝶起连忙说着。 “可以去吃午饭了吗?”孟观涛有礼的间着,但不容反抗的眼色可是明白表示出不接受“可以”以外的答案。 “祝用餐愉快。”裴红叶拉开门恭送。 爱情长跑了十年的情侣手牵着手走入电梯。一个是黑社会头头的冷峻帅气,一个是文雅轻淡的儒夫子气质,莫怪不协调得教整楼的员工不时偷觑。 近来港片流行黑社会题材的电影,孟观涛这类面孔冷凝并且戴墨镜穿黑衣的帅哥又成了女士新宠。但在她看来,仍是觉得蝶起当他的未婚妻是他高攀了。要不是这十年来他专情如一替他加了分数,她们这一票人还真是觉得蝶起被委屈了。 不过爱情这东西若是讲道理讲身分才智,哪来这么多教人歌颂神迷的魅力? 她不曾期待过不切实际的事,包括爱情。 但她真的隐隐觉得她遗忘的,恐怕不单是一段生活,里头更可能有着一段感情。 在困扰的最底层,她渴求的就是这一份真相的呈现。她爱过人没有?负过人没有?伤了人没有?心痛从何而来?千回百转在枕畔成纠缠,日夜翻涌着焦虑……。 给她一个答案吧! 别教她总是在幻梦中臆测着是非真伪,然后任失落日益浓重压来。 头又抽痛了。抚着疤,她决定再投入公事中,暂时拨去烦躁。 硬是去想明知想不起来的事,是最笨以及最浪费时间的事了,她尽量提醒自己别做。那就办公吧。 ※※※ 下课钟响,以三语教学闻名的贵族化私立小学门外已聚集了一大群等着接回子女的父母们。以一长串英文指挥路队进行后,第一批低年级的学童率先涌出大门。 “小宝贝!在这里!” 一名西装革履的棕发黑眸英俊男子热情的朝十名小男孩挥手。那位小男孩才刚踏出校门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小男孩唇红齿白,贵族化的小帅哥脸上有着不分性别的俊美。要不是他一双浓眉强调出男孩的阳刚,外人几乎要认定他是一位非常漂亮帅气的小女生了。 “杰生叔叔,请不要随便叫我小宝贝,找又不是你的玛莉、珍妮佛、克汀丽亚……。” 小男孩嘟着嘴,以流利的英文回应,同时也爬进了车子后座,并且以中文惊喜的叫:“爹地!您回来了!”投入了父亲怀中。 “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麻烦到杰生叔叔?”将儿子搂在怀中,好让杰生坐进来,同时问着。 “没有。”小男孩看到前座含笑的中山雅卓,又叫了出来:“中山叔叔,您也来台湾了?”这次是以日文。 “来看看你,也来度假,顺便考考你日文还记得多少。”中山雅卓是个典型的日本美男子单眼皮、浓眉、性格内敛,看似严肃,其实温柔体贴。 “我记得很多喔,您寄来的书我都看完了。” “我知道,所以这次又带来一套故事书送你。” “谢谢叔叔!”小男孩爬到前座搂着中山雅卓道谢。 “小家伙,你伤了我的心!”杰生抚着心口大叫,哀痛欲绝的哭诉。 “怎么了?”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疑惑着杰生叔叔又哪儿不对劲了。 “你就只会盛大的欢迎雅卓,那我呢?我一大早到机场接你爹地与雅卓,又将他们热呼呼的送来学校让你看,并且任你左拥右抱,你居然连一个拥抱也不肯施舍给我。”活像个争宠的醋美人正在撤泼使赖。 小男孩楞了一下。 “开车的是司机叔叔又不是你,而且你说过你比较喜欢抱美人,而不是我这种性别的臭男人呀。” “可是你比美人还漂亮,叔叔决定破例让你这个臭男人抱,感激我吧。”长手一伸,小男孩再度移位到另一人的怀抱。 “我已经不是小贝比了,不喜欢人家抱。”他乖乖的待着,但仍是强调自己的叹息。要不是这两位叔叔从小疼他到现在,让他习惯依偎,他准是不肯让任何人搂搂搂抱抱的,尤其是那些喜欢趁机亲他捏他表示“疼爱”的叔姨伯姊们。 “呀!我们的小朗儿已经八岁了。”杰生像是突然发现似的惊呼,口气中不无叹息。 小男孩的父亲卫极,也停下手中的笔,由文件中抬头看向他那已快满七足岁的儿子。七月十日是儿子的生日,也就是再过八天以后。每年儿子的生日,他两位好友兼合伙人都会坚持聚在一起给儿子卫朗庆生。去年是在美国,前年是在日本。他们极力想给卫朗一个快乐的童年,也因此让卫朗在爱的灌溉中长成了健康活泼而不失体贴的性情。 三个男人最大的成就并非在这八年来迅速建立的事业版图,而是抚育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回台湾居住一切都还好吧?”中山雅卓问着。一年前卫极突然决定回台湾开拓市场,除了让他们这两位合伙人手忙脚乱的重新分配工作量外,为了怕他甫回台湾一切未上轨道,还轮流照顾卫朗,直到半年前一切都稳定了,才把卫朗也接来台湾同住,使得对卫朗无比溺爱的一些长辈们几乎没哭得肝肠寸断。 身为好友,都明白卫极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以及没计画的事。但他一年前的举动真的令两位老友颇为错愕。基于尊重好友,相信当他想说时,他们便会明白一切,因此当初没有人阻止他回来,即使不明白他何以会回到这个已没有亲人居住的地方。卫极一家子早在二十年前就移民到美国,亲人则分布在美国与日本。他似乎没有回台湾扎根的理由不是吗?若论市场,中国大陆才是一块值得开发的商机蓬勃地。近几年全球经济不景气,投入日渐萎缩并且已达饱和的小市场并不聪明。虽然卫极做出了令人咋舌的好成绩,但杰生与雅卓都相信,相同的努力用在中国大陆上,成效必会大上用在台湾的十倍。 “今年决定在台湾庆生吗?还是到我家的牧场?我爸买了一匹小马要送给朗儿当生日礼物。跟我回美国如何?”杰生问着。 “今年就在台湾吧,正好可以给我们的新家评分。” “杰生叔叔,我们的新家很漂亮喔,是楼中楼,已经装潢好了,爸爸说要在我生日那一天搬进去住,有很多房间,以后你们来台湾就不必住饭店了。”卫朗开心地介绍着。 这一年来因为卫极工作极忙,有空暇时便回美国探视儿子,一直租屋而居,直到儿子接来同住,才开始物色房子,决定长久居留。三个月前买下内湖区一处新落成的楼中楼公寓后,总算有了个家。 “看来小朗已住习惯了,刚来时还抱怨台北好乱好可怕,车子都不守规矩。”中山雅卓笑着。 “语言上没有隔阂,适应也就快了。但他仍是想念赵叔的牧场以及中山叔的苹果园。” 卫极回道。其实太久没有回台湾,他早已不习惯混乱无序的市容与车况,更别说污浊的天空与空气。只是,他有必须回来的理由,无论如何,都必须回来。 “我有带来一颗青森出产的苹果。”像爱魔术似的,中山雅卓由公事包中掏出一颗硕大的果子。 “哇呀!”小家伙尖叫笑着捧过。“我最喜欢吃中山爷爷种的苹果了,谢谢中山叔叔!” “人家……人家的口袋装不下一匹马啦。”杰生中文名字赵念祖的中美混血儿,当下又泫然欲泣了起来,一点也没有翩翩花花公子的自觉。 “没关系,有看到录影带我就很开心了。下回我们去美国也看得到呀,叔叔不哭,乖喔。”卫朗拍拍缩成一团耍宝的杰生,口气是无可奈何的安抚。 “呜,朗儿最好了。”一八o身长的昂藏男子“小”鸟依人的把头依偎在小小人儿肩膀上,可见这种动作做得很习惯了。 “真想让你那一票亲卫队看看你这副德行。”中山雅卓鄙夷的说。 “你嫉妒呀!”杰生一边与好友斗嘴一边问着腿上的小家伙:“来,告诉叔叔,你今年的生日有什么愿望?我来当一次神仙教父,即使要天上的星星也行。” “可以吗?”卫朗问着父亲。 “别惯坏了孩子。”卫极不以为然的斜瞄杰生。“何况你们能来,小朗就很开心了。” “对呀,而且我有好多礼物了。”卫朗点头,何况他明白他心中最大的愿望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杰生叔叔或许可以为他摘来星星,无法送他一名母亲。 卫极捕捉到儿子眼底闪过的渴盼,轻声问着: “朗儿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不公平!你就允许自己当他的愿望大神。”杰生喳呼着。 “他是我儿子。”这事实足以占尽一切优势,堵了另两张欲反抗的嘴。 “可以吗?”卫朗看向父亲,决定试着提出来,也许父亲会同意。 “说说看无妨。”卫极愿意给儿子全世界,何况朗儿向来是个不强人所难、不贪心的孩子。 “我可以有一个妈咪吗?”他慎重的问着。 第二章 “我以为富良野只有紫色薰衣草。” 第4章 口中吃着花农开发出产的薰衣草冰淇淋,她不解的道。 “最壮观的景色是整片山坡地的薰衣草,但若不带你来看看紫樱花田、罂粟花海,你怎么领略不同的美丽?”她明亮大眼贪婪地看着花海,而他只专注看着她美丽的脸与沾了紫色汁液的樱唇。 “原来这是罂粟花。日本可以种罂粟呀?真是好看。”她摘起一朵嗅闻,正想抬头叫他也闻闻看呢,两片温暖的唇瓣正好盖住她欲语的小嘴……。 啊!我多么多么爱你……。 ※※※ 抚着唇,极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怎么回事呢?像是已被谁订下权利似的,居然对林明修的吻厌恶得想反胃。 “别再有下一次,否则我们不仅连朋友都做不成,你的职位也将不存在。” 如果每一次不得不参加的商宴找他充当男伴却给了他不恰当的遐想,那她会立即停止对他的邀约,即使他是她手下最杰出的业务经理。 “我知道借酒壮胆不是好理由,但我爱你啊!这两年来我们合作无间,你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意的。向自己心仪的女人示爱有错吗?”林明修,“裴远企业”的黄金单身汉,有着斯文的外表以及优秀的经营能力,六年来一直是裴智宏倚重的左右手。 “你爱我不代表有权利轻薄我。” “我很抱歉,但不后悔。以后我不会未经同意就吻你,但请你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林明修深深凝望裴红叶冷漠的面孔。这么的冷淡,却仍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动人。 美的,是外表,是神韵,是举手投足间的明快俐落,身为女人身上少见的自制冷静特质。 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只觉得她美丽,而美丽并不是罕见的特色,所以他没有太注意。 直到这两年来她成了他的上司,做出了令他折服的成绩,一颗心再也不受控制的沉溺了下去,目光再也无法由她身上移开。 “我对你没有公事以外的兴趣,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裴红叶眼见司机已开车过来,冷淡的看向他。“我想你自己找得到路回去,我就不送你了。” “红叶,我不会放弃的。”他在她背后说着。 她没回答。总是有一些不懂放弃为何物的人在周遭出现,她早已习惯以冷淡来应付。只是可惜着这些男人为何不接受纯粹的友谊而硬要跨越不属于他们领域的界限? 这种追逐会到何时才终止? 是她年老珠黄后?还是嫁为人妇之后? 随他们去吧,这种无聊的琐事。 司机老王已替她打开车门,她坐了进去,没再看向一直紧盯着她的林明修,对司机道: “麻烦送我去‘云想衣’,然后你直接到公司等我父亲下班,我会自己回去。”下午公司内没有需要她处理的重要工作,想起造型师已多次通知她上回订购的晚礼服已抵台,也该去拿了,顺便整理一下头发。夏天到了,该给自己打理一个俐落的发型。 车子驶入总是壅塞的车潮中,大概得耗上四十分钟才能抵达目的地,她略感疲惫的闭上眼。 林明修是林明丽的么弟,如果父亲会与林明丽结婚,那么辈分上就隔了一级。当然谈辈分也只是藉口,重点是她从来对他都没有特别的感觉。 刚才参加完商业年会,有几位向她示好的男士惹得林明修跳出来以她的所有者自居,并唐突的以强吻表示占有的态度。 掏出面纸,她用力抹去唇上的颜色。 霸道不是气魄的表现,以爱为名的失当行为都是一种侵犯。 也许她并不曾将心许给任何人,这些年的不为所动纯粹是厌烦极了那些恃才傲物的男人们自以为是的举措。 爱是占有吗?爱是理所当然可以霸道吗?爱是赋予干涉的有力藉口吗? 她质疑着这些示爱的行为,也就否定了一大票青年才俊的追求。爱若不先建立在尊重上,一切便只是强者驾驭弱者的行为罢了。男人仗着气力压迫,女人仗着泪水横行,爱情搞成什么德行!? 厌恶林明修的吻,来自梦中的温柔,也是来自他的强索。 梦是虚幻的,美化过度的。也许梦中吻她的那人,并不是真正那么的令她感觉温柔深情,一切全是修饰过后的美化情境。 被珍惜、被深爱是女人们一致的梦想,难免美化了数倍来符合自己的需求。 不过既然她这辈子不是非结婚不可,那么标准订得比天高也无妨了。 再度拭了下唇,直到恶心的感觉褪去。林明修再也没有近她身的机会,她非常的肯定。 “小姐,‘云想衣’到了。”老王停下车,迅速的为她开门。 “谢谢你,辛苦了。”她下车,目送走了司机才努力收拾心神。夜晚从不停止的梦境与白天塞得满满的工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 二十八岁的年纪,少了口红妆点,竟是苍白羸弱得吓人。像生病似的,玻璃橱窗反射出的容颜令她差点笑了出来。她可不记得一向健康的自己曾经虚弱过。这几年来太忙了,没时间运动,面孔也就苍白了起来,不点些口红还真是不能见人。 直到她碰上“云想衣”的玻璃门,才乍然发现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由不远处的大理石柱后方窥视着她,要不是玻璃映出了她后方的情形,她还发现不了。 她一时浮起好奇心的转过身看去。大眼睛发现她看了过来,迅速的隐身于石柱后,再也没探出来。 是个孩子吧? 附近有一所小学,有孩子来来去去并不奇怪。本想进入“云想衣”的,里头的小姐已快步过来招呼,但石柱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痛呼教她胸口一恸,赶忙过去一探究竟。 “怎么了吗?”她问着。 背对她的小孩约莫七、八岁,正半弯着身抱着左膝盖,脏污的裤管显示出小男孩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她伸手扶正他,并蹲在他身前。 “有没有流血?我看一……。”关心的话凝结在舌尖,化为一声轻呼。不明白为什么胸口会突来狠狠一击的感受。不是痛楚,不是惊惧,不是喜,不是悲……也或许都有一点…… 也许什么也不是……。 这孩子很漂亮,一种少见的中性美丽。是个男孩,简直像是上好白磁精琢出的娃娃般无瑕剔透。他的漂亮令她惊艳,但只是惊艳而已吗?还有什么更深沉的东西是她解释不了却感受得到的? 小男孩脸上泛了一层薄薄红晕,在呆呆看了裴红叶许久后,才发现自己偷看被抓到了。 “我……我……对不起。” “呃,什么?呃,没关系。哎呀,破皮了!”她很快回神,并且意会到小男孩的窘困。 “来,我帮你消毒上药。痛吗?” “不太痛。”卫朗漂亮的脸蛋又对上了裴红叶。这位阿姨好漂亮喔!本来他该在校门口等爸爸来接他的,{奇书手机电子书网}但当他远远的看到这位漂亮的阿姨下车后,就不知怎么的呆呆跟着她走,一直走一直走,好想看到她的长相,很近很近的看她,看她是不是与妈妈长得很像。 现在很近的看到了,却又不能肯定,毕竟他从没真正见过妈妈,单是看一些照片是比对不出来的。 “为什么一直看我?”将小男孩扶坐在“云想衣”的双人沙发上,几名工作人员也提来药箱新奇的觑看漂亮小帅哥,久久舍不得走开。裴红叶自己又何尝不是?小男孩一直在看她,她也移不开视线须臾。 “阿姨好漂亮。”卫朗老实说着,小脸又红了起来,一双晶亮的眼眨呀眨的,好不逗人。 “哇!裴小姐,没想到你的魅力连小帅哥也无法挡。”一名小姐笑叫着。 “你真的是小帅哥吗?哇!读的是‘乐群国小’0也!学费高得吓死人的三语学校。” 另一名小姐也大叫。 “卫朗是你的名字吗?”他的小西装外套上绣着这两个字,裴红叶浅笑问着。 “对,我叫卫朗,今年八岁。”他看到漂亮阿姨笑,自己也开心的笑了,莫名的感到很愉快。 这时裴红叶的专属造型师下楼来,正好看到大美女与小帅哥开心微笑的镜头,讶然间着: “红叶,你们笑起来好像,连梨涡的地方都一样。你家的亲戚吗?” 很像?有吗? 裴红叶胸口又再度起了不正常的怦动,伸手抚向小男孩的面颊……是呀,不仔细看真的没发现小男孩有几分神似她小时候,如果再蓄长发就更像了。原来她竟长着一张大众脸。 是呀,小卫朗有三分像她!这大概是她甫见到他会产生莫名震撼感受的原因。真是稀奇。 “我像阿姨吗?我是男生呢。”卫朗好奇的走到一边的大镜子前,疑惑的看着自己与阿姨。 裴红叶也走过去,蹲着与小男孩面孔相贴,一同看着镜子。 “我把头发剪了会更像。阿俐,就帮我剪这个发型如何?”她指着卫期的发型。 “不可以,长头发漂亮,短头发不漂亮。”不意先反对的竟是身边的漂亮小帅哥。 “长头发漂亮?那就剪下来送你如何?”裴红叶解下发髻,将一头及肩背的长发倾泻下来。 “喂!美人,勾引国家未来主人翁不好吧?人家才八岁0也。”造型师打趣着。 卫朗将眼前的长发捧住,新奇的放在颊边摩挲着。 “香香的,剪下来它们就死翘翘了,阿姨不要剪好不好?” 不知是因为漂亮的面孔今人难以拒绝,还是基于其它更莫名的动念,裴红叶就是无法对这张希冀的小脸说一声“不”。 第5章 这时才知道自己属于母性的感情居然这么丰沛。 “阿姨?”卫朗有点着急的催促答案。 “好吧,就别剪,修一下就好了。” “小弟弟,这么喜欢长发美女呀?那你妈咪必定也是长发美人喽?”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想必父母的基因也很优。阿俐不忙着工作,喜欢美丽事物的一双眼严苛的为小家伙评分。结论是:不出二十年,又会有一名女性杀手现世啦。 “我没看过妈咪,她过世了。虽然爹地说妈咪只是忘了回家的路。”提到这个,卫朗闪亮的大眼霎时黯淡了下来。 二十坪大的空间突然静默了下来。 “老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伤了小帅哥的心了。”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呀,店员小姐甲对老板嘘叫着。 “我怎么会知道。”阿俐连忙捧来巧克力与果汁赎罪。“对不起呀,小弟弟。阿姨不是故意要问的,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才好奇问一下的。” “没关系。我妈咪是日本人,但是与阿姨长得很像喔!所以我才会一直偷看阿姨,我也要向阿姨说对不起。”卫朗对裴红叶鞠了九十度的躬。 “呀,混血儿呀,难怪这么漂亮,也与红叶这么像。要不要认乾妈?”阿俐多事的问着。 “可以吗?”卫朗叫了出来。他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得到一位妈咪,但是爸爸没有应他。 “我……不知道怎么当个妈妈,我没什么爱心。” 事情未免转得太柯怪了,突然间她成了一名小孩子渴望拥有的母亲。裴红叶从不以为自己冷凝的长相会小孩想亲近,心口不知因为什么而激动,但她仍是理智道: “还有,应该要你爸爸同意才可以认乾妈的” “哎呀!糟了!我爹地会找不到我!” 卫朗乍然跳了起来,终于想到他原本该乖乖在校门口等父亲来载的。 “我得回学校了。阿姨,请你考虑看看,然后我也会问一下爹地,如果他同意了,我是不是可以认你当妈咪呢?”着急的小脸仍不死心的等待答案。 “好呀,如果你爹地同意的话。”她抓过一把糖到他合拢的小手中。“要不要我带你回学校?” “不必了,谢谢阿姨,再见!大家再见!”大大的笑容眩花了一票美女眼,随即消失在外头。 裴红叶不放心的跟到门外,看着小小身子守规矩的等红灯,然后再穿越马路到小学的围墙走道,直到进入校园,她才收回失神的目光。 “真好,有小帅哥千里认母。”阿俐走了过来,好不钦羡的低笑。 “还不是你起哄。” “我没料到你这座冰山会同意呀。与你认识三年,你连我宝贝儿子也不肯抱一下,不养猫狗,不亲近小孩的,没想到小帅哥一出现,你就失魂了,真叫我心理不乎衡。我儿子也很优呀。” 裴红叶微笑的攀着她的肩往内走。 “我不忍心拒绝一个没母亲的孩子。等你的孩子有这资格时,我会拨冗抱一抱他的。” “喝!好毒的女人,咒我死呀!” 阿俐哇哇大叫起来,裴红叶没良心的迳自笑着,中午被破坏的心情,在此刻轻快了起来。 今天,是个特别的一天。 ※※※ 中山雅卓与杰生瞪大眼哑口无言的面对兴高采烈的小卫朗,只有向来沉着的卫极还能找回一点声音来问话。 “你说……你找到了一个妈咪?” “嗯。”卫朗用力点头,再度给予肯定的答案。 杰生率先有动作,拍击着额头叹叫: “朗儿到底明不明白‘母亲’是不能乱找的?而那个女人也奇怪,居然同意有人叫她一声妈。嘿!会不会是遇到人口贩子什么的?难道没有人教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她不是坏人!她对朗儿很好,还送我好多巧克力。”卫朗捧高双手的糖。 “要她是坏人,你早就成为失踪儿童了。朗儿,爹地不是说过,不可以随便与陌生人走的吗?今天爹地迟了十五分钟去接你是我的错,但请你答应爹地,下次不可以因为我们迟到了,就自己跑出校门口好吗?”台湾的治安并不好。朗儿长期生活在纯朴的环境,没有养成防人之心,总让卫极十分担心。今天下午在学校接不到人,几乎让他急白了头发。幸好五分钟后就看到朗儿从校门口跑进来。 “好的,爹地。但是我想要见那位妈咪可以吗?她说要您同意了,我才可以认她当乾妈。爹地,您同意吗?” 卫极将儿子抱坐在膝上,几乎要不忍心拒绝儿子期盼的眼光。但……不行,他不希望儿子称呼亲生母亲以外的女子为妈咪。 “小朗,你真的很想要一位妈咪吗?”他问。 卫朗想了一下。 “不是的。只是那位阿姨很漂亮,我想要她当我妈咪,不是谁都可以的。” 中山雅卓轻点了下他的鼻尖。 “那枫子阿姨也很漂亮,你怎么不肯让她当你的新妈咪?”四年前他的秘书苦追卫极半年,极尽体贴温柔之能事,不能动摇这一大一小父子档的心。使得他那美丽女秘书最后只能黯煞接受了另一名追求者,嫁给他人。 “她没有妈咪的感觉。”卫朗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么多阿姨都没有令他想叫妈咪的念头,而今天这个阿姨有。是因为她很像死去的妈咪吗?可是以前也有一个阿姨长得很像,但他也没去认呀。反正,他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位阿姨就对了。 “爸爸,可不可以?”他想要有她当妈咪。 “不行,小朗。”他伸手揉着儿子柔细的发丝,硬下心拒绝。 “可是我很喜欢阿姨。”卫朗很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候,一双失望的大眼几乎快流出眼泪来了。 “卫,只是认个乾妈没关系吧?”虽然反对小朗儿去认意图不明的陌生女子为妈,但杰生就是见不得心肝宝贝泫然欲泣的面孔。 “是呀,又不是叫你娶。”中山雅卓也不忍心,他可不希望小朗儿是哭着过生日的。 “小朗,我会给你一位妈咪的。而且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一个。”向来不与任何人提及这个话题,但儿子盈泪的大眼揪疼了他的心,他决定给儿子一个承诺。 “是阿姨吗?”泪光逸去,换上好奇,努力眨着眼,哭意已不复见。 “不,是真正的妈咪。再给爸爸两年好吗?”不忍心再面对儿子澄明纯真的大眼,轻轻将他搂靠着肩头拍抚。这张小小的脸孔,有他与她的综合,常常看着,几乎要磨痛了思念,无法按捺住已逼到临界点的心,想要不顾一切的去找她……。 八年?不仅儿子失去了他应得的母爱,他也失去了以生命去倾授的真爱。 都说卫极天生冷静自制,谁又知道他表相下狂烈如熔浆的渴盼日夜折磨着他,喧嚣着不肯再被压抑?! 他知道他的临界点在哪里,所以不轻易去挑动,因为一旦爆发了,日子便回不到现在,回不到假装他仍未寻到她的现在。 “为什么是两年?”杰生好奇的问出所有人的疑惑。他们与卫极认识了十来年,却从未得知他与妻子间的任何事。曾问过,但那时所有人都怀疑卫极疯了,因为他几乎掀遍了日本的每一寸国土,只为了找他的妻子。但所有人都知道,速水咏子早已身故了,没有人知道八年前出了什么事,连住在青森的中山老夫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而速水咏子的父母在移居阿根廷后,也失去了联络。 为了怕卫极疯掉,受卫老夫妇的请托,他与中山雅卓这一对原本读完研究所,并且决定一同去阿尔卑斯山当一年流浪汉的好友急急结束行程,飞去日本架着卫极回美国,并且不敢置信于好友有了一名儿子。 “到那时,我们的公司也称得上有一点规模了。”卫极浅笑的面对两位好友担心的眼光。他们总以为他不肯认定咏子已死的事实。多年来不曾提过问过,怕他又发狂。 “我们赚的钱还不够多吗?年收入二百万美元以上,省一点花用,一辈子都足够了。” 杰生不以为然。 中山雅卓比较细心,他看着卫极。 “有谁是你的指标吗?”也许卫极有了中意的女人,但那个女人的身世吓,他猜测着。 “听过‘裴远’吗?”他低首轻拍着儿子,小卫朗等不到答案,又听着大人似乎在聊公事,也就不吵不吭声,久了,困意涌上,服贴在父亲怀中,在沉稳的心跳下被催眠入黑甜乡。 杰生先道: “听过,台湾的百大企业之一,年营业额平均一千亿台币以上。” “‘裴远’的总经理是个年轻貌美的二十八岁小姐。”这一点中山雅卓也听过。但因他与杰生一个坐镇日本,一个在美国,对台湾商界了的解也就只限于浮面。 莫非……杰生与雅卓双眉齐齐一挑,心口涌上相同的疑问,由杰生问了出口: “卫,你中意上了裴家小姐?”这是天大的好事0也!如果长辈们知道了,必然要鸣放二十一响礼炮庆祝不可。 卫极看着两位好友期待的脸色,许多到口的话反而讲不出来。好吧,就这么让他们认为好了。 他的确是中意极了裴家小姐。 而那锺意,早已拧痛他心臆八年,在绝望的相思追寻中烙印日深。 裴红叶呀,他那遗忘了回家的路的妻。 第三章 他有一双使鸷猛的眼,组合在斯文的面孔上,有点奇怪。明明不是温和派的人,但人人都说他是知书达礼的谦谦君子,他们居然看不出来他有一双侵略的眼不在“温和”之列。 第6章 她总是看见他。散步在国道237号上,随手攀折路边的花,他会出现。温和的说北海道的秋天很冷,她不该随便出门而不加件外套,但眼光却像是指责,也像愤怒,不然不会那样炯然得吓人,让她不自觉针锋相对的同时又想要逃。 “怕我吗?你不该怕我的。”他攫住她右臂,不让她在丢下一串冷苛的话后逃逸。 “为什么?”她问。心颤的发现那一双眼又像要吞噬她一般的亮得骇人。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没有人怕过我,你是第一个。”另一手扳住她左肩,她再也避不开与那双眼正视。 “为什么我不该怕?你根本表理不一。你的温文儒雅只是表面工夫,其实你心机深沉,一点也不单纯!”他的抓攫不正是最明白的展现?! 那双猛沉的眼逐渐逼近,等到她发现时,他的眼与她相距不及寸许,而唇……不知何时已相贴黏……。 “啪!” 毫不留情的巴掌声! ※※※ “噢!” 天哪!一早居然是以跌下床的方式权充今天的开始。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发生过这种蠢事。由床的左侧翻滚下去,右掌在梦中打了人,在现实中挥打到一组白磁茶具,随着碎裂声,她的右掌也肿了一大包,被碎片割了几道伤口,至少有三天最好别使用。 上班时间内,她在口述公事外,只能怔怔的瞪着包着纱布的右手苦笑。 她的秘书捧进了新一批卷宗放在她桌上,指了指楼上。“董事长有令,这三天你不必动手,只须动口,批准的案子呈交上去,董事长会负责签名。当然若你想趁机休假,他也不会有意见的。” 可怜的父亲,接下了她这些天原本安排好的行程有三场商宴以及飞花东与南部看厂房与工程进度。她看了下时间,现下父亲可能已准备去机场了。 “也好,两个小时后请司机备车。”她已交代完许多工作,不想呆坐在这边混时间。 “林经理想请你吃饭,要我务必达成任务。”秘书又道。 “回绝他。”她早决定不让林明修有近她身的机会。 “刚才收发处来了一封挂号信,是你的私人信件。”秘书指着公文上的一封牛皮纸袋。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秘书迟疑了下,才小心道: “学姊,你还好吧?”她真的很不习惯最近常常出神的上司。看起来太……脆弱。 “我很好。谢谢你,小梁。”她笑。女超人当久了,一点点女性化的举止总会惊吓到旁人。 秘书出去后,她伸手抚着额上的疤。她的梦境总是任意的跳着片断,教她无法接续贯通。仍是看不清楚那一张脸。但看到了眼,一双鸷猛的眼。 她是裴家的继承人,因此打小就被栽培。她也知道自己有才能,但并不代表若她有选择的话,仍会从商。她没有选择,一切便已到眼前。所以她的眼眸从未燃烧出志在必得的火焰。但那一双眼有。 她怀疑世上有哪件物品在他的志在必得下,会不手到擒来的。 是真?是假?或是潜意识的自我构筑?任何一种书籍都不能让她信服,除非真相摊开在她眼前。她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放在公文上的信吸引她的目光。寄信地址是t大,她立即知道里面必定有一项重要的讯息。 迅速将信拆开,抽出了一份调查报告。是“速水咏子”的身世,比她当年查到的多更多。 速水咏子,生于一九七一年,卒于一九九一年,得年二十岁。死亡宣告于一九九七年。 父:速水裕之。 母:佟梅薪。(美籍华人) 死因:一九九一年前往阿拉斯加搭乘游轮发生意外,三名失踪人口之一,列为推定死亡。 据调查,速水咏子已婚,但并没有详细资料来推定她结婚日期。(待查中) 侧面消息(未证实): 丈夫:卫极(美籍华人,佟梅薪之外甥)。 …… 接下来是一串速水咏子从出生到高校毕业的纪录,然后,有一张照片令裴红叶瞪大眼! 那是高校毕业的大头照,眉宇间有五分酷似她的女子照片……一个长得像她的日本少女! 似乎有什么线索连接上了,但又看不出全貌!有什么东西在她纷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从抓握。噢……她手掌成拳抵住额,挫败的低叫出声。 速水咏子……速水咏子!到底与她的生命有何干连?一定有的!但尘封的记忆不肯启缝,逸散出更密集的黑幕揪紧她的心。 一张便条纸滑到桌面上,是蝶起的字。 红叶: 因孟有急事待处理,无法全心追查日本方面资料,初步就这样了,下个匹再着手整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给你。速水咏子很肖似你,事情愈来愈好玩了。 蝶起草 连蝶起也觉得事情不寻常,代表这些日子以来与梦境缠成一气的纠葛不是她的幻想。速水咏子的照片像是迷雾中的第一片拼图,确切存在了,但更多的困难也由此正式具体。 一旦拼图一片片呈现出来,拼出来的解答会是什么呢? 她自知不是逃避挑战的人,但现下却害怕着不堪。怕迷雾散尽后,也正是繁华度尽的落寞。春花成泥,枯萎在脚边,记忆拼全了,竟是伤害的来处。 丈夫:卫极……。 剌目的字眼像是由眼睛直穿透心底,搅动出心碎的疼。为什么心会痛?! 卫极……到底是谁?凭什么让她只看到名字便疼得畏怯?像是乍见那一双眼的熟悉又排斥……。 猛地别开眼,不意望向受伤的右手掌。上头正灼烫的疼着,并抽搐着,像她极力自持下,依然执意颤动的心。 ※※※ 因为刻意被栽培,所以裴红叶极少有不按照计画度过每一天的时候。她不习惯没有目标的过日子。有时连自己也觉得一板一眼得好笑。 出社会太久,几乎忘了求学时期纯粹因为好玩而参与社团、比赛的随性与快乐。手伤正好给了她几日的悠闲假。实在说,一直持续的纷乱心情也不适合办公,她不保证在此刻她会有正确的判断。 来到“云想衣”试了几件夏秋服饰,上了三楼做脸并按摩,让脑袋得空了三个小时。有机会浪费光阴真是奢侈的享受。寸金寸光阴呢。 阿俐将她长发绾成俐落的髻,戴上金框眼镜,又成了女强人一名。 “真典雅。你的瓜子脸还是束髻最好看。整个脸型完美的展现出来。” “我不喜欢在外边披头散发。”她拿出金卡让小姐拿去刷。望望外边的天色,约莫四点多了,阳光仍是烫人的灿亮。 “其实你的性情很传统。” “别说我是凤辣子,我没那么能干。” “才不。我是说你不轻易在外头披头散发,古代妇女也是。只让自己的男人看到自己风情的一面,多美丽的心态呀。还有,你又善厨艺,哪天煮一顿借吃一下好不好?” “胡说八道。”裴红叶笑斥,接过金卡并签了帐单,起身道:“我回去了。” 阿俐陪着她下楼。 “对了,前天那个一直要认你当乾妈的小男孩后来又来了一次。” “什么时候?”脑海中立即浮现那漂亮小男孩的面孔。叫……卫朗是吧?漂亮得教人忘也忘不了。 “昨天中午。虽然现在是放暑假了,但学校开办了暑期班,所以他仍是来上课。偷偷过来的呢。他没见到你,失望得都快哭了,教我心疼得要命。” “那孩子被教得很好。” “对呀!一般没娘的孩子都会比较阴沉内敛,但他没有,可见他父亲很花时间去教。” 阿俐点头。 裴红叶走出玻璃门。向阿俐道别后,本想招呼计程车回公司的,但刚才那一番话使得她转了方向,越过人行道朝对面的小学走去。 不一定是非见到那小男孩不可,但揪心的悸动令她忽视不了一直浮上心臆那张盈泪面孔。 她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当初与小男孩有了约定,就不会轻易抛到一边不当一回事。伤害一名小孩子的纯真心灵是残酷的。 所以,她走过来,无非是为了体会昨日小男孩见不到她的失望。谁知道今天他有没有上课呢?但她期待看到他。 接近了家长接送区的侧门,下课铃声茫然响起。她止住步伐,看着一列列的路队在老师们的带领下送出来。一张张稚气的小面孔涌出,理应是目不暇给的望不见她心所系的那一个,但奇异的,她竟能在数百张面孔中一眼望见卫朗! 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一出校门就奔向与她反方向的一棵木棉树,一辆黑亮的轿车已停在那里许久。黑黑的玻璃除了反射出人来人往的映影外,再也看不清其它,更别说是车内的情形。 有一名男子打开车门跨步出来,一手还抓着几张纸,另一手已在半蹲的同时搂住奔入他怀中的小男孩,然后高高的抱了起来。 人潮喧嚣,隔成遥遥的两方,约莫十公尺的距离,看不清那名身着深灰色西服的高大男子长相。 一股突来的好奇,让她驱动足下,不由自主的在横过的人潮中穿梭泅游至彼岸。 他是谁?小卫朗的父亲吗?他背着她,令她有种狠狠扳过他身子正视他面孔的渴望。为什么? 卫朗在男子耳边说着话,眉飞色舞的煞是动人,吸引了路过人们的眼光。有几位女性家长索性靠近攀谈了起来。由那些女士们晕红的脸色猜来,想必那名男子长相不俗,否则围在男子身边的人不会愈来愈多,连负责排路队的老师们也凑了过去。 第7章 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便感到好笑。在距他们约莫三公尺处停住,犹豫着自己该进还是该退。不愿成为一票仰慕成员中的一位,但她想给昨日失望的孩子一抹微笑,让卫朗知道她仍是记挂他,没忘了他的……。 那头,卫朗正以清嫩的嗓音招呼着老师与同学的家长,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 一群妇女又是忙着看漂亮的小男孩,又舍不得欣赏俊男的时间被分了去,恨不得两颗眼珠子有各自的转向,兼顾眼前的美景。 “卫先生真是客气了,您的‘威骏贸易’攻入台湾贸易界一年以来,简直像专门创造奇迹似的,一年的营收比起中大型老字号丝毫不逊色哪,呵呵呵……。”火鸡般的尖笑为结尾,一只肥腻的手企图轻拍上高大男子的胸膛。 高大男子以抱着儿子坐入车内的姿态躲过轻薄,让那名妇女碰了个软钉子。 “不好意思,何太太。小儿不经饿,我们先走一步了。” 终于听到那男子发出声响,是简略有礼的字眼,以着温润的声音逸出,煦如春阳,但极冷淡的内里。 裴红叶蓦地一楞!为什么她竟轻易可感觉到这男人不若他外表展现出的斯文温雅?并汇集出他冷寞讥诮的结论?这没道理呀,她不是轻易下定论并自以为是的人。 那背影始终不曾转向她这边,便已在一群女子失意的叹息中滑入车子后座,车门关上,车窗仍是紧锁。 看不清他的模样,跨过人潮而来,却依然无法迫近些许。浓重的怅然失落漫天漫地的罩来,令她如同那一群叹息的女人一般目送车子回向,驶过她这边,然后滑入车阵中“吱”地一声尖锐煞车声,将画面定格在昏黄的夏日傍晚。 “阿姨!” 卫朗跳出车子,如急箭出弦般投入她怀中,差点撞倒了裴红叶。喔!小卫朗看到她了,并且以这种热情的方式投怀,可见他是很想念她这位“乾妈”的。这令她有点自责,以及涌上更多的感动。本来她以为小孩儿只是随口说说,不会把眼下的事当真,毕竟她所见识过的小孩不全是这个样? 也许真是她不了解小孩吧,卫朗是当真记挂她的。 “嗨,卫朗,好久不见。”她蹲下身,温柔的凝视小男孩红扑扑的漂亮脸蛋。 “你来看我吗?我昨天有去找你喔,可是找不到,我好难过。”这个漂亮阿姨真的让他好喜欢。虽然爹地说不可以认地做乾妈,但是他还是偷偷在心底当她是妈咪喔。 “对不起,阿姨不是天天到这边来的。我给你电话,如果你想见阿姨,就打电话过来。”她掏出名片。 卫朗开心地点头接过,突然看到她右手上的纱布,问道: “阿姨受伤了?有没有很痛?”小手轻轻的捧住她手背,小口小口的呼着气。 这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呀,裴红叶眼眶不知为何湿润了,心下深深敬佩起卫朗的父亲,在父兼母职下居煞可以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一片阴影罩住她与卫朗。想是卫朗的父亲吧?她下意识抬头……这是错误的决定! 她看到了那一双梦魇了近一年的眼! 背光下,他面孔有刹那的模糊,但丝毫不掩他那双眼所迸射出的魔魅之光。 夏日的傍晚,天光仍够,但为什么她的视觉所见,居然是昏暗的一片暧昧?!她感觉到卫朗开心地在对她介绍父亲,但她无法回应,在那双瞬也不瞬的眸光抓攫下。他没有碰触她,却已让她感到被箝制得动弹不得。 而那双眼,是震惊、是狂喜、是激狂、是……极力压制的深沉,阻止了他更进犯的侵略。但在那样的眸光下,她怀疑自己已被灼烧致死。 为什么他会有这双眼?为什么与她梦中的一模一样?为什么甫初见的眼却无陌生的疏淡? 她踉跄的直起身,不知是拒绝俯仰的弱势或是企图深深看明白他的容貌。 有一双手抓住她双臂让她可以站直身。但那人钳似的灼烫令她下意识的拂开但拂不开。 “放……开我。”她极力冷静。聚集心神看着此刻再无暗影的面孔。 这是一张英俊温雅的面孔,小卫朗可以说是尽得他的真传。但卫期太漂亮,十分秀气。 而这男人并不。虽然浓眉星目得并不霸气,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必然会肯定他是谦谦儒雅的君子;他五官端正柔和,眼神总是有善意的光采,但她看到的却不是这些。 他抓握她的手掌烫得吓人,并且不允许拒绝;他善意的眸光曾因挑战来到而浮现猛兽般的嗜血天性。可是他绝对有办法在蚕食掉对手的江山后,依然让对手认为他是一个温和无害的阳光男孩。 对!这是她的直觉,叠合了梦境与现实,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发疯的一天,但此刻她一点也不确定了。 “受伤了?为什么?” 她受伤的右手成了他最新的目标。原本他双眼一直狂猛的吞噬她的面孔形貌,几乎连她的灵魂也不放过,但她居然什么也不能做,任他吞噬着她!以往要有男人这般放肆,她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此刻他更过分的握住她手,没经她同意。 “放开。”她决定要远离这个放肆的男人,立刻! “阿姨,你不要生气,爸爸要呼呼,就不会痛了。”卫朗好担心的叫着。 方才狂涌而上的冰霜,两三下教小孩子乞求的小脸逼散得再也汇聚不起。 她挣脱不开他手掌的力道,却不敢以惯有的冷芒射向轻薄男子的眸心,像个懦夫似的只能低头看着卫朗乞求的眼。不知是小男孩的期盼令她心软,抑或是屈服于自己的弱势,她竟没再多挣扎。 然后,她极力定下心神,观察着他牢握她手的熟稔姿态,再回想着那双她不敢直视的眼……一股突来的问题涌上喉口,来不及阻止便已脱口而出: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她傲人的记忆里对他是一无所知的空白,但为何……为何……凝聚全身注意力等待他否定的回应。想甩去不该有的妄念与似曾相识的感受。 但他的沉默太久,久到她再也克制不住索求答案的心急,渐渐抬头看向那双令她没来由畏怯的眼。 直到双眸再度对上。她以为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楚……是错觉吧?一定是的! “没。你不认识我。”他缓缓回道,眼神更加难测的深沉暗涌,无人解读得出。 理应是这样的,他与她,从未相识。如果她见过他,即使只有一眼,她定不会忘记的。 他是个精采的男人,并且——危险。 连忙收拾失态,极力忽视他抓握她伤手的不合宜,但他似乎无意放开,她只得当成他天生没有男女之防……。 “你的儿子很可爱,我很喜欢,可以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吗?”裴红叶努力找回冷静的自己。 但他的回答再度瓦解了她的世界,让她再也站不稳,一片的天旋地转“敝姓卫,卫极。”他道。 卫、极! 拼图又浮现了一片,但她没有喜悦,只有更多更多的不安。他会是——那个“卫极”吗? 多庆幸他一直抓握着她,否则此刻她的晕眩将会使她出了个大丑。 速水咏子的丈夫:卫极……速水咏子的丈夫…… 她不知道错杂的心思为何抽搐着一阵阵的剧疼。 是因为他有一双梦魇她多日的眼?还是他是别人丈夫的事实令她有狂笑狂叫的冲动? 突然地,她不再那么想解开梦里的迷雾了,她甚至希望她从来没深入的追求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因为她不曾预期过也许她会面对着绝对的不堪! 心大乱太乱,让她挥开他手,踉跄的逃开,遁逃入一辆计程车中,不敢回首……。 “爸爸,阿姨在生气吗?”卫朗好担心的仰首问。 卫极搂抱起儿子,直到望不见计程车的踪影后,才深深的看向儿子。 “你喜欢裴阿姨?” “她是裴阿姨?爸爸认识她吗?”他明明记得阿姨没有自我介绍就跑掉了。 “嗯。”他点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一心要认的乾妈居然是裴红叶。是怎么样的机缘让一切巧合连接成现今这般?“想要她当你的妈咪吗?”他问。敛起了刚才猛烈如枭的眸光,慈爱无比的面对儿子的纯真双眼。 “嗯,我好喜欢好喜欢她喔!” “好,那以后你就叫她妈咪。”唇角逐渐扬起了深沉莫测的笑。 命运终于决定善待他了吗?将操控权推到他面前。他以为他还得等上更久,但老天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在儿子的欢呼声中,他将儿子抱入车内,随着车行渐远,他再也无心办公,应和着儿子的童真稚语,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含笑的眼定在儿子脸上。 情思波涌,再也无法由理智掩住。紧紧抱住儿子,觉得一切终将圆满。 而他的忍耐力,也只有这么多了。 ※※※ 卫极,威骏贸易公司的负责人。美籍华人,以及,速水咏子的丈夫。两份资料合成进一步的解答。 “威骏”尚不是个大公司,但潜力无穷。也难怪她从没注意过,毕竟在台湾商界生态来说,他没有壮大到足以令人感到威胁。这很奇怪,因为他的年营收已凌驾中型百人企业的公司。以一个小公司而言,这是不容易的,更别说他才进来台湾一年多。每个人都应会注意到才是。 别人甫成立公司,必有亏损数年以站稳脚步的觉悟,但他甚至跳过了这一段,轻易在台湾立定了一席之地。 不必由蝶起那边送来照片,裴红叶已然肯定这个卫极必然是速水咏子的丈夫卫极无误。 第8章 只是……不想进一步去查! 一个像她五分的速水咏子,一个速水咏子的丈夫,若当真与她有过纠葛,几乎可以预料是不堪的。裴红叶退缩了。在现实中见到了那双夜夜困扰她的眼后,她后悔了! 她对他的触碰并不陌生,他看她的眼神辗转数变,其中却不含着生疏。直觉告诉她:他们似乎认识,在被她遗忘的那段岁月中。 但他说:不曾。 这答案衍生了太多臆测。心慌的感受纷至沓来。为什么他用着不属于生疏的口吻回应着生疏的字眼?! 当时她不该逃开的! 双手盖上疲惫的面孔。梦中的她逃避着那双眼,现实中的她也做了懦夫。 可见女强人也是有罩门的,她曾以为全天下再也不可能有令她心慌意乱的事了。 但单单“卫极”两字,便轻易教她崩溃。 关键人物一一浮现,谜底锁在不远的前方。 要解开或任其沉潜,只关乎于一念。 勇气在这时全派不上用场。她没有下决心的力气。 门外突然扬起的争执中止了她的思绪。是她的秘书在阻止有人硬闯。她小心收拾脸上的迷惘与心底的千般滋味,戴起了属于她的面具不轻易让人卸下的冷淡。 门板倏地被打开,闯进来的人是林明修,一个教她拒见了一星期的男人。他被父亲派去香港四天,三天来三次遭她拒见,可见这次他不再接受这种待遇了。 “总经理,林经理他……”女秘书追了进来叫着。 “我明白了,你先出去没关系。”她对秘书微微一笑,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捧花束的林明修。 “我听说你受伤了。”修长的身形迫近她,眼中是掩不住的感情与担心,以及更多的霸气。似乎认定了自表白后,她便得是他的人。 “我说过我不会再见你。”她没有退怯。在商场上征战数年,见识过雄心勃勃的菁英不知凡几,也见过更多对她闪动狩猎光芒的男人一如眼前的林明修。但没有人能今她畏怯除了卫极。 “没有人能阻止我爱你,就连你也不能。”他豁出去了。两年来的斯文守礼、情意暗传,犹如雨丝投入江泽掀不起半点波涛。如今他再也不肯做痴傻的沉默傻子。他不年轻了,对倾慕的女子也爱得急切了起来。他认清了不求回报的爱终究只会落得似大姊那般,一辈子只能是裴智宏的情妇,甚至被送至异乡,久久才受宠幸一次。他要她的回报,要她的身心全属于他。两年的思慕狂卷成势在必得的情焰,不住的向她燃去。 “我不会爱你。你最好别逼得我请你出国主持分公司。”她不惧于他的逼近,反而以冷凝含威的眼光钉住他的脚步,令他不敢再缩减距离。 “无所谓。我还是会追求你,不管天涯海角。”他贪婪地看她的美丽容颜。整整七天的隔离,将思念磨得更加剧烈。从强吻她那天起,他再也不顾一切了。 任何人都会颤动于他的狂肆吧?即使不肯动心。 但裴红叶明白自己再也动不了心了。夜夜在那一双眼的凝视下,其他次等的震撼都微不足道了起来。 林明修爱起来是不顾一切没错,但他无法拨动她死水般的心湖,便是败笔。 “我不会爱你,别浪费时间。我仍是只有这句话。”冷漠的眼无法由他的热烈中感染分毫。一贯的无动于衷。 “你们裴家人专门生出铁石心肠吗?”林明修本就不敢想今日的硬闯会得到善待,但他不会放弃的。滴水终能穿石。他是势在必得。 “随你怎么说。不过如果你下次再不经我同意硬闯进来,不管你曾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我都会请你走人。” “你真是铁石心肠。但我会软化它的,只要你有一颗心。”他也知道凡事不可过三。若不是知道裴红叶的忍耐限度,并计算得宜,就不可能在今日硬闯。 她有心吗? 冷淡的看林明修转身退场。昂扬的壮志写在笔挺的肩头,那是一个欲夺她心的男人。 但,她有心吗? 低头望着受伤的手掌,心头那团乱绪逐渐浮上一个解答。 她不愿再追查的理由在于:卫极是她梦中的男人,而那男人在资料上显示他为另一个女人所有。 她有心吗?有的……有的……。 只是,沉重的抽搐告诉她:事实的到来,也许将会使她重重的伤心。 因为那卫极,是速水咏子的丈夫啊……。 第四章 那张面孔明确了起来,不再只是一双眼的蛊惑。 坐在光可监人的长廊上,她在想他。抚着唇的手像在擦拭,又像在回味。 直到一束罂栗花抛掷在她裙兜上,才惊回了她漫游的神魂,几乎吓得她往后倒去。 是他!那个在背光下依然笑出一脸灿烂的人。 她立即要逃,但他双手牢牢抓住她肩,让她动也动不得。 “有这么骄傲的下巴,不该是懦弱的个性。”他将花束强塞在她手上,不变煦和的笑意。 “我讨厌花,更讨厌你。”她叫。气势上是极冷,但游移的眸光泄露了她的面具有多么易碎,更将她的戒惧表露无遗。 他沉沉笑了出来,坐在她身边,伸展着双手往后倒去,而她以为她可以趁机溜开,在他全无防范的此刻。 但,这是妄想。左踝倏地一紧,她往前扑倒,正好跌入他好整以暇的怀抱中。 “不许你轻薄我!”她顾不得撞疼的下巴,双手直觉的住唇,不愿他再度在她唇上印烙下痕迹。 “我怎么会轻薄你呢。”他捧住她双颊,笑得愉悦且温柔。但那双晶亮的眼有着比温柔更张扬百倍的掠夺之意,并且十足的认真,认真到让她心口无法不颤抖。 “昨天的巴掌换一个吻并不吃亏,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小美女,虽然先吻了你之后再彬彬有礼的要求你同意我的追求有些儿本末倒置,但我今天捧来这束花,正是要为昨天道歉,以及请求你同意我的追求。” “我不要!”她直觉的拒绝,心口怦怦的失序狂跳。 “说谎不好喔,小美女。何况,你既然看出了我有野人的潜质,就不该期望我会接受你的‘不要’。” 直到他温柔的吻住她唇并吸吮至深吻,晕眩中,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何时被他抓开了,而没有双手护卫的唇,只得再度沦陷于掠夺中……。 怦怦!怦怦!怦怦……气息同样的急促,心跳等量的失控,她的惊惧渐消,服贴在他狂跳的胸口……。 ※※※ 如果,只是如果,她持续的梦境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实,而不属于她的记忆,可以说得通吗? 她有理由往这方面推论。因为梦中的男子已确定是卫极。如果当真是卫极,那他呵护的人就不该是裴红叶,而是速水咏子。 自己从来就不是浪漫过度的人种,因此她怀疑梦中的“她”并不指自己,而是速水咏子。但属于别人的记忆为何会来她梦中纠缠? 速水咏子于一九九一年死亡,而她则在一九九一年夏天在日本失踪。两人之间有什么纠缠吗?紧密得让她曾往潜意识中不断的作梦,几乎让自己精神耗弱。 从不信鬼神之说,但人往往在无助时会求助鬼神,此刻她差点也有了这种冲动,因为搅和在她遗失岁月中的,还包括一位亡者。 心情愈趋杂乱的现下,她已不知该找谁倾诉自身的无助了,只因无从说起,也难以用合理的推论来说明。扯上神异之说,包准会得到数个大白眼。 对她以及她的朋友而言,鬼神之说只是对现况线索厘清不了、能力不佳的托词。这也确实是。 不得不承认,向来没有公事难得倒的裴红叶,清明的大脑已在这个环扣打了数个死结,并且有作茧自缚的倾向。这令她羞于找蝶起探讨。 手机的声响在公事包内扬起。她探手拿出,接听的同时也将一些待批的文件再度复审,并签上名。 “裴红叶。” “妈咪——”甜蜜蜜的童稚嗓音,快乐的传来。 “小卫朗?”公事化的冷淡声音霎时扬高且惊喜。而那一声“妈咪”更震得她心神颤动不休,犹如暮鼓晨钟般的掀起无边波纹在心湖回荡。 “嗯,妈咪,今天是我的生日喔,爸爸说我可以叫你妈咪,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转头看向桌上的行事历。今天是七月十日。“你现在人在哪里?在上课吗?” “爸爸替我请了假,我现在在爸爸的公司,等一下爸爸要带我去儿童乐园玩。妈咪,你跟我们一齐去好不好?很好玩的喔。”卫朗语气中不自觉泄露了对双亲俱全的渴盼。 这是一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孩子呀!她的心口不自禁揪痛了下,但“替身”的阴影已盘桓思绪数日,令她无法毫不犹豫的点头……可是卫朗的失望是她极不愿面对的。 “妈咪很忙吗?”久候不到回应,卫朗很体贴的问着,语气中不再兴高烈。 “不忙的,我只是在想要送你什么礼物才好。”她连忙说着。去他的“替身”!她恨乐意给那漂亮懂事的孩子当替身。今天是他的生日呀,自己的困扰就暂丢一边吧。“而且你爸爸……他愿意让我跟去吗?我与他并不熟喔。” “爸爸说我可以邀请我最喜欢的人一齐去!”卫朗大声说着,为着她的同意而开心不已。事实上爸爸为了让他邀请的人一同去,还叫杰生叔叔他们别跟呢。 “啊……。”她顿了半晌,才由激荡中回复心神。 第9章 “小卫朗,你真是个好孩子。”她叹息。为了这个令人怜爱的孩子,她愿意在他生日的今天,尽所能的让他开心。 至于卫极……不管他带给她何种感受畏怯或烦扰,甚至不愿再见……全暂且搁一边吧。 挂上电话,她快速的批阅文件,决定在三十分钟内处理完公事,并且赶去玩具城买礼物,务必在中午以前抵达卫的“威骏贸易”。 另一边,挂上电话的卫朗看到父亲已开完会进办公室,他蹦蹦跳跳的扑入父亲怀中。 “爹地,妈咪答应陪我们去玩!” 卫极抱起儿子,眼光又怜又宠,还有更多不明的情愫闪过。亲了下儿子的面颊,轻柔道: “小朗儿将会有个幸福的生日。”“杰生叔叔会不会生气我们不让他去?”卫朗担心的问着。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一齐去。 “因为呀……。”他看着儿子好奇的脸蛋,缓缓笑道:“今天是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你一手牵着妈咪,一手牵着爹地,就没其他手牵杰生叔叔与雅卓叔叔了。而且你妈咪很害羞,一下子让她见那么多人,她会吓到的,对不对?我们让两位叔叔留下来做生日大餐,我们回来后再说给他们听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小卫朗点头,抱着父亲的肩膀呢喃道: “好好喔!有爹地、有妈咪,要是每一天都可以这样一定很棒很棒。” 会的!孩子。 卫极没回答,拍抚着儿子,在心中回应。 那一日,将不会等太久。 ※※※ “威骏贸易”位于这幢办公大楼的七楼。裴红叶在一楼的大厅打量着标示每个楼层公司名称的牌子。由公司收集完整的商界资讯中得知,“威骏”代理了多项国外知名的服饰、化妆品品牌,主要营收原本来自化妆品,但在今年度却逐渐转向大量将国内研发的纺织品促销给欧美各国,加上有良好的经销配合,已吃下国内纺织业四分之一的外销订单。 “威骏”吃下市场的速度快得惊人,但却不霸气,一些迟钝的商界人士甚至认为他无害而掉以轻心。 贸易本身既无生产也无制造,它的功用只是将甲之生产仲介到乙之需求。在实业家眼中是暴起暴落的虚幻公司。短期间致大富不意外,短时间倒闭也不意外。因此许多贸易公司会极力寻求转型,例如取得代理权的同时身兼经销工作,一手抓住下游行销动向。事实上台湾绝大部分的贸易公司都在这么做。 但想一手抓也得要有本事才行。业务范围扩张至市场行销便得有多方面的专才运作。吃得下并经营得好,一向少见。 就裴红叶所知,“威骏”目前尚无此动作,但以一些蛛丝马迹看来,已有铺路的倾向。 她一直就不以为在商场上有安于现状的人,何况卫极相当年轻。就算已俨然跻身贸易龙头之流,别人眼中的顶尖,可能只是他眼中的起步。见过卫极之后,她更有这个定论。 他身上有一种潜伏的蛮霸之气,她一直就这么以为。而这种笃定却是全无根据。 随着电梯门开敢,她深吸了口气踏步而入。身体内有两股意志力在拔河。怯懦的一方拼命阻止她向卫极近身,但倔强的一方却百般瞧不起任何因害怕而逃避的行为。明明知道卫极是开启她失落记忆的一道门,但随之而来的忧虑拒绝面对不若她理想预期的结果……。 她为了找回记亿,可能得付出代价。 也许是扯裂的心或是泪水…… 太实事求是的人总是容易做最坏的打算。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犹如有一只大礼物放在她眼前,她必须拆了一层又一层包装纸。每拆了一层,都以为已接近核心更近,但因为不晓得包裹在核心的物品大或小,只能不断的拆开,重复的拆开,带着期待去拆解,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拆不完的包装纸已使人头大,实在不该在现在悲观起内里的伤害性。 但她已等待了八年。 漫长的任空白悬宕在脑记忆中,也许不是时时想起自己曾失忆,但一些困扰她的浮光掠影又不允许她忘了曾经空白的日子。 再不追探,她会疯掉。 到时不仅心理医生都帮不了忙,恐怕连精神官能科大夫也要束手无策了吧。 不能这样下去!她能忍受的就这么多了。所以就算结局糟得无法想像,她宁愿一清二楚也不要让失忆所困扰。即使她曾在见了卫极的一瞬间涌起了放弃的想法。 “当!” 电梯抵达七楼,她收拾游离的杂思,再深吸口气跨了出去。 这个楼层分成两个单位,右方是一间法律事务所,左边是“威骏贸易”。由玻璃门透视进去,人员不多,办公空间颇为宽敞。 她才走到玻璃门前,一个小小身影已然快乐的奔来,扑入她怀中。 “妈咪!” 备战的心立即松弛得再也没一点硬度。冷淡的保护色也教柔眸背叛成了温慈。裴红叶蹲下身子,搂住卫朗,也接受了他毫无迟疑、毫不保留的热情。 也许是相同的自幼丧母,所以她会更加怜爱起卫朗,因为她明白那种难以言传的孺慕之情不会因有父方全心付出而补足一切。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多疼爱这孩子一些,因此从不让人近身的脾性,全然失效于小卫朗身上。当年弟弟裴若鸿出生时,她可没疼到愿意给他全世界。原以为自己生性凉薄,热情也只到温温的程度,要沸腾太难。但此刻胸臆的怦动,喉头涌来的哽热咽气,化为满满的疼爱,由锁不住的眼眶里溢出。 她轻亲了下卫朗的额头。小卫朗开心的眨着眼,马上也回报她面颊一个大大的“啾”吻。 “这么小就会泡妞了,我真是教导有方呀。” 玻璃门边已站了三个风格各异的男子,刚才率先开口的那名是位棕发黑眸的外国男子,应是混血儿。裴红叶在心底对自己叹了口气。 第二次了!在这种不对等的角度与他相见,昭示了自己全然的弱势。 “爸爸!妈咪亲我喔!”卫朗开心的指着额头说着。每次爸爸或叔叔们亲他时,因为有胡渣子,所以都有点刺刺的,但妈咪不同喔,好软好软,而且全身好香喔!他好喜欢。 “那我是否可以要求同等待遇呢?”卫极缓步靠近,唇边微微的笑意像有侵略的意图。 她来不及决定要迎战还是怯弱躲开,便已教他蜻蜓点水般的轻啄了下唇畔。 她不自觉的抚住唇,怔怔的与他对视。为什么她感觉到他在极力的克制?如果那不是轻浅的碰触,再久一些会怎么样呢? 不待她有机会深想,他一伸手扶起她,笑道: “感谢你愿意陪小朗过生日。” “呃……不,应该的……我的意思是我乐意……。”有点语无伦次,见了第二次,仍是有逃开他的渴望。 “手伤好一些了吗?”他不知何时已握住她右手,上头的绷带已拿掉,看得到一些正在复原中的浅疤。 “已经好多了。请放开我,谢谢。”她命令自己冷静,回到裴红叶该有的样子。 卫极身后的两名男子再不耐被晾在一边,一左一右的并站在他身畔,由那名棕发男子先开口。 “不介绍一下吗?小朗儿,这就是你自己认的乾妈呀?”眼中闪过一抹深意,再瞟向卫极,有着不赞同。 “杰生叔叔,嗯,她就是我的妈咪。”卫朗偎在裴红叶与父亲的中间,让人有一家三口的感觉。 “她姓裴,裴红叶。”卫极没有多作解释,也对两位好友传达的眸光视而不见。 “‘裴远’的总经理?”中山雅卓再一次确认。 “我是。有什么问题吗?”裴红叶迎视上典型日本男子长相的面孔。听说“威骏”由三个人合伙,分别坐镇美、台、日三地。看来她今天是有幸得窥其长相了。都是不可轻忽的人物。 但她玩味的是卫极这两名合伙人不时对他传达的眼神,像是——不以为然。 “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卫极打破沉默的气氛,低头对儿子说:“朗儿,快去拿你的背包,我们要出发了。” “好。请等我一下喔。” 目送小小身子奔入办公室,四名立在原处的大人形成的局面是三双眸子全盯着唯一的女性瞧。两双是估量,一双是深沉的……渴盼。 她选择面对卫极。逃避不是她的本性。 “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卫先生。”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很乐意,但如果事关私人”他顿了一下,等她回答。 “是私事。”她肯定的回应,并且明白了他必定知道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事,也知道她会问什么,正好整以暇的静待她反应。 “你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卫极又露出无害的浅笑了。她知道这种笑,代表他胸内有十足的算计。 “看来你不打算解开我全部的疑惑,给我一个痛快了。”她面孔冷凝起来,是备战的盔甲。 “一天一个答案。你可以选择问或放弃。” 她厌恶这种游戏!怒气令她眉峰攒聚,声音泛冰: “我——” “准备好了!”蹦出来的小人儿不明白自己将烟硝味破坏殆尽,迳自一手抓父亲,一手抓母亲,急切要“全家出游”。“可不可以走了?”他天真的问。 卫极摊手,脸上是万分抱歉的诚挚笑容,并且示意着: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立即出发。 只有她才看得出来他眼中藏着怎样可恶的笑意!事实上他简直是对她被浇熄的怒火乐不可支,但他的表情会令全世界的人认为他非常的委曲求全,如果有人还忍心对他为难,简直就是刁钻至极了。 第10章 这一回合,裴红叶认败。沉默的横了他一枚白眼,再以温柔的声音回答卫朗: “我们出发吧。” “也!” 在小孩子的欢呼声中,三人步入电梯。剩下两名男子互相传递担心的神情。 他们期待卫极早日由八年前的感情中挣脱出来,因此很乐见他终于有了对象。但对象倘若是肖似速水咏子的另一人,则是更令人忧心了。 这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 卫极难道不明白吗? 以前不是没出现肖似咏子的女人对卫极表示好感,但卫极纵使因肖似而表现得亲切,却很明白的拒绝对方的告白。为什么这次不同以往? 他们看得出来裴红叶令卫极父子倾心,热络得教人膛目。但如果一切都是以移情作用为前提,注定会伤心的。 “你想,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杰生忧心的问向好友。 而雅卓只是紧抿着唇,拍了拍杰生的肩,然后往办公室内走去。 ※※※ “妈咪,我们去玩太阳轮!” “妈咪,一齐来玩云霄飞车,很好玩喔!” “妈咪,我们坐水道飞车好不好?” 卫朗精力充沛的拉着父亲与乾妈玩遍了每一项令他感兴趣的游戏。卫极向来宠孩子,一路陪到底,弄到最后,领带弄丢了,西装脱下了,衣衫不平整,发型也与儿子乱得很一致,看来像个大男孩。 当然裴红叶也没有机会保持乾净整洁的原样,有几根发丝由髻里挣脱,口红也吃掉了,一身高级的裤装上还摇着两只卫朗不小心盖上的泥印子。 从学生时代以后,她没玩这么疯过,简直差点挂掉。现下,她才经历一场水劫。全身处于半湿状态,要不是小朗有其年纪上的限制,只怕什么高空翻转、瞬间坠落、高空弹跳他都要玩上一次了。 天!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七十老妪,连腰都直不起来!再也顾不得尚在对卫极生闷气,在他伸手扶她一把时,她也就不客气的把身体重量交一半给他。 中午虽已吃过简餐,但下午三点便在肚皮的抗议下,在游乐场的餐厅内又吃了一顿。结果吃撑的下场是动也不想动,但小朗已迫不及待要出去玩了。 “朗儿,让妈咪休息一下。”卫极眼中掩着心疼,注意到她被日光晒红的双颊以及黑眼圈,都明白写着“累”字。 卫朗跳下椅子,偎到裴红叶身边。 “妈咪累了吗?” “不会累,只是吃大饱了,再休息一下好吗?呀!对了。”她突然想起,由皮包内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方盒礼物道:“生日快乐。” 卫朗开心接过。 “谢谢!可不可以马上看?” “可以,希望你会喜欢。呃,如果不喜欢我再换别的。”她没有与小孩子相处过的经验,今早在挑礼物时真的无从下手,在玩具反斗城傻眼了许久,才打电话向阿俐求救。阿俐建议了一长串,在她听来都不甚中意,最后飞奔回家,决定贡献上她自己中意的小玩意。 “啊!”卫朗拆开包装纸后,对着手上的乌沉木盒子叫着。上好的材质透出年代久远的乌泽,逸散出木质本身的香气。盒子的每个角镶着一只绿翡翠,开口的环扣处饰着一颗海盗头颅,以银打造,右眼盖着眼罩,眼罩则是一块直径两公分的黑玉。而乌沉木的本身则刻着海洋图案的浮雕。无论是刻工或缀着的宝石、盒身的木质,都已相当有价值,更别说它毫无疑问是一个古董。 “好漂亮的盒子骨”卫朗把玩着可爱的海盗头,摸摸眼罩又点点鼻唇,发现海盗头顶的头巾似乎可以动,拇指不小心往上推了下。“叩”地一个沉声,盒子打开了。令裴红叶讶异的挑高了眉。 “哇!”卫朗又叫了,盒子里面是一艘琉璃船,晶莹剔透的船身以各种混色组成流动式的虹光,船头的舻上烙下了一个“裴”字。 “这东晒太贵重了。”卫极低语。 “它的意义大于它的价值。我没想到朗儿懂得如何打开。朗儿,你怎么知道开关?”她小时候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家族象征性礼物,花了好久才知道打开的方法,没想到小朗儿几秒钟就轻易打开了。 “不小心碰到的。”他爱不释手的玩着小船,不明白这物品的贵重性,只是觉得漂亮并且喜欢。“妈咪,谢谢你,我很喜欢。” 裴红叶微笑轻抚小朗的头。被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打开了盒子,父亲还吹擂着这盒子若不是裴家人绝对打不开,看来是祖先们太自负了,也蓄意搞出一点血缘的神秘。今天拿这个当礼物还真是送对了。她不以为自己这辈子会有孩子,那么,这小东西送给第一个叫她“妈咪”的孩子不也是它最好的去处吗? 就在小朗儿专心把玩新玩具时,两名大人又有了谈话空间。这是最尴尬的一部分。没了孩子当缓冲,纯粹的两名陌生人,又像必须熟稔,因有共同的孩子……她一向习惯面对全熟的与全不熟的人,当然在商场上也如鱼得水,但一切的自若从容全失效于这男人身上。 任何一种找不到定位的处境,都会今她焦虑。 “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应该把握。”卫极的眼光由儿子那边收回来。小朗儿拿着玩具到儿童区玩,那边正播放着卡通影片。 “把握?抱歉,我没兴趣让人耍着玩。”他说对了,她会把握的!但她厌恶极了他笃定的神态,彷佛她的每一步都在他料想中,而她只能依他的方式进行。口气不免冷然且直冲。 他凭什么耍着她玩! “红叶……。”彷佛他已喊了千遍万遍一般,她的名字成了他低沉轻唤里的缠绵。 悸动直往心口抖瑟,她哑了半晌才斥道: “我没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微颤的音色灭了严厉的肃杀之气。天!像是可怜兮兮的娇嗔,她怎会……。 “叫我极。”他不理会她的抗议,窄小的桌面对他构不成距离,他双手捧住她面颊,面孔近她仅剩十公分。 “不。” “要。叫我极。”再也没温和作掩饰,他的眼神里表达着不择手段的意图。 “不要。” “叫。”唇已几近吻碰上她。 “……极……。”她立即妥协,并且屏息。 唇没碰上她,但沉沉的笑使得他的气息拂上她唇,搔动一串麻痒的反应。她不由自主的想以舌尖挑去唇上的痕意,却不小心抵滑过他唇,招惹来他再不肯控制的冲动,印上了他梦魂中牵念了一辈子的芳唇……。 反射性的扬起右手,但他像是料到似的早一步拉住,另一手压住她后脑,结实索取了一记深吻。 她以为她会如同以往任何一记被偷吻般感到厌恶,并且没任何感觉,即使有,也是恶心。但他是卫极,他不同……心底偷偷的给了他特别待遇,为着她不明白的理由。 这种熟稔……是来自梦中吗?还是真的有过? 不明白呀……。 但她至少能肯定一件事:这种晕眩,绝对不是来自速水咏子的记忆,她是真实体验过的……。 许久许久……。 “你以前吻过我,对不对?”陷入迷思使她忘了怒斥他的无礼。 “是的。你已问完今天的问题了。”他笑。 这怎么算?可——恶! 她从没被气成这样过! “你这个人” “爸爸、妈咪!小朋友都好喜欢我的生日礼物,他们都打不开盒子,所以他们都说我好厉害喔!”卫朗又不自觉当了一次灭火器,奔过来拉着他们的手晃着。 “呃,真的呀!真好。”裴红叶拒绝再面对那个令人生气的男人,于是起身道: “小朗,妈咪休息够了,我们再出去玩吧。” “好。”他用力点头,对父亲道:“爸爸,这个玩具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不是的!孩子,你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是为自己找到了妈咪。卫极暗道。看着走到门外迳自谈得开心的一大一小,阳光刺眼而灿亮,照得门外那对母子像沐在圣光中,遍布在周身的都是他渴望多年的幸福。 结完帐,他快步加入他们,双手大张,将一大一小拢入自己的羽翼下。经年的空虚,在此满溢成言传不尽的——幸福。 第五章 她在苹果树林下跑着,有一种恐慌在四面八方溺漫,细碎的脚步声惊动了林梢的马与枝头初绽的苹果花,几片白白小小的花瓣抖落在和风中,飘过她粉颊,落至她身后飞旋,然后依恋回尘土。 这种恐慌一直无时不刻的存在,令她总是在逃…… “啊!”撞入了一具胸怀,牢牢被按住,她挫败的惊喘,知道自己又一次逃不开。 “你的脚力不错,可见平时有在运动。”带笑的男声沉沉在她头顶扬起,令她头顶心发麻战栗,抵在他胸前的双拳也卷抡起来。 “放——开。”她的声音恶狠狠。 又是一阵轻笑,让她神经绷得更紧。 “你真是矛盾的综合体,前一刻像个胆小鬼般的奔跑,这一会儿在我怀中却是恶声恶气得勇气十足呢。” “你这人难道没一点礼貌吗?还是你习惯见了女人就抱?如果你不是老做着失礼的事,我何必避你如蛇蝎?!”她低吼,晶亮的眼与他对上。 她以为他该生气,或仍是吊儿啷当的反驳,然后更气得她七窍生烟……。 但,他只是深深凝望她,望成了痴狂、望成了绝恋……。 “我只是想爱你,试着让你接受我。而,如果你总是在逃开,我怎么追求你呢?” 第11章 他好温柔的说着,眼中再无戏谑,一片赤诚令她的心又再度颤抖不已。 又是必然的一个吻,洒落在她怔愕的唇畔 ※※※ 一次一个问题 去他的!如果只能依他的规矩慢慢来,那她一长串的问题怕不要问到地老天荒才能解答完毕?!但他似乎真的想这么玩。 难怪卫极会轻易成功,因为他擅长抓住别人的弱点,然后以此稳固他的主导地位。 今日签下了下半年度订单后,在客户同时也是父亲好友的邀请下,一同共进午餐,聊着近来的商场动向。 由于近几年台湾电子业相当蓬勃发展,许多欧美订单大量涌来,受益的是电子相关产业。“裴远”的诸多产业中,正好也经营了一项电子业不可或缺的零件原料。三年前在她力荐下扩张了五个厂房,正好足以供应市场上的需求,抓住了一大票客户。至于那些后知后觉者,跟在她身后扩厂,因着经济不景气与客户属性问题,争取生意已失了先机。 “红叶,还是你能干,总是先闻到潮流的风向。告诉世伯,你们中止了与印尼厂商的合作,转而向南韩购料,是因为有更低的成本吗?给个内线消息吧。”赵老极是欣赏这名世侄女,可惜自己的儿子资质普通,配不上人家的才貌双全。 “成本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一点是购料的品质与政治因素。印尼排华相当严重,除了前年的暴动外,一直不间断的有骚扰动作。政府运作不良,银行方面也有其信用上的问题。 商场上有些人仍认为危机就是转机,最好是逢低买进,占个好位置。但我不信任这种政治环境。当然,私人因素来说,我并不想帮助一个会伤害华人的国家恢复经济。相较之下,南韩是个复苏力很强的国家,而比起他们经济未崩溃前的倨傲高姿态,现在的百废待举使得我方的往来充满了利多的消息。这才是逢低买进,但不是久远之计,最好每三年做一次检验,苗头不对就要闪人。” “别人忙着南进、西进,你反向的北进,真是聪明。难怪股市一片惨绿中,‘裴远’一直能有持稳的股惯。不像电子业总是搭着云霄飞车。”赵老感叹着。 [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股王仍是电子业呀,前景是乐观的。这种科技时代,电子业只会更蓬勃。”她笑道: “就我所知,您的公司光这两个月的外销订单,已超过上半年度的总额,真是了不起。” 赵老哈哈大笑。 “天哪!商场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这个内线消息还没走漏出去呢,否则股票定会飙了数日。 “我手上也有不少贵公司的股票,怎么可以不密切注意呢?”裴红叶微笑道:“看来贵公司是挖到业务奇才了,可以让我知道是何方人物吗?”这才是她想知道的资讯。“人”才是商业上的胜败关键。 赵老沉吟了许久,面有难色,但在裴红叶的微笑下,只得慢慢道: “你知道,世伯的公司里有贸易部门。” “是。”她应着,等待下文。 在这种诚恳求教的眸光下,恐怕连老狐狸也得吐个些许实言,更别说他一向与裴家有良好情谊了。咦?这种眼光怎么有些儿雷同于“那个人”?难道新一代的成功人物都是这一型的吗? “虽然贸易部门一直维持良好的绩效,但成长却显得迟缓。主要是打通市场不容易,更别说扩张市场占有率了。几年来我一直往这方面努力,却事倍功半,所以在三个月前,我听了‘新越纺织’王董的介绍找上了‘威骏’。本来我是不以为‘威骏’有法子涉足电子界贸易事务的,毕竟他的公司一向着重在美容用品与纺织品。我只是想听听卫先生对贸易上的见解。你知道,他根本是贸易奇才。他的公司甚至不比我的贸易部门大,人员则更少,但他的营收惊人。”赵老啜了口茶,叹笑道: “结果他根据现今的电子市场、全球趋势,对我做了三小时的说明,并且针对我的公司产品规划了一条销售路线,令我哑口无言当下佩服不已。心想这种人才,为什么我旗下没有。然后呀!当我在三日后与他签了合作契约,才慢慢想起自己被成功的做了一次推销,并且浑浑噩噩的由他主导,自己除了配合,别无他法。几乎要胸顿足的对抽佣条件吐血。但当他拿来一叠招揽信函的回音后,我服气了。在招揽回函里,他又帮我删了合作条件不理想的厂商与信用调查后不良的对象。你知道,台湾人的坏习惯是为了卖产品而任人予取予求,然后被告倾销……卫先生已替我安排了一条获利公平,并且合作愉快的外销路子,我真的服气了。” 裴红叶想拿起咖啡杯,却发现咖啡波动得厉害。原来自己持的手在颤抖。 她听过不少商场人谈“威骏”,但都是旁观者的浅淡观点,今日倒是第一次听到与他合作过的人的评语。这卫极将来必定会比现在更成功。身为相同的商业人,她会颤抖,因着挑战而奔腾的细胞正在叫嚣;而,因是他的朋友(算了吗?),也颤抖着骄傲的狂喜。不知道为了什么,明明一直在气他的! 但兴奋轻易掩灭了怒气,此刻,她必须闭上眼才能全心制止贲动的细胞与血液……。 “红叶?”赵老叫着。 她睁开眼时,已回复平稳冷静——至少外表是。 “我想,‘威骏’会发行股票吧?” “那是早晚的事,怎么了?”老者兴致勃勃的想跟随金头脑的脚步。 “我们一定要比别人捷足先登才行。相信我,‘威骏’的股票将会非常抢手。” ※※※ “今天可以见到妈咪吗?”卫朗揉揉眼。昨天玩得太疯,不仅去了游乐园,回家后还与杰生叔叔他们开了小型的生日派对,最后体力不支的在父亲怀中沉沉睡去。今天更是睡到下午才醒,醒来时是在父亲办公室内另辟的小套房。他换掉了睡衣走出来,惺忪的趴入父亲怀中。 卫极将儿子揽坐在膝上,对一边的客户投以抱歉的微笑,端着开水让儿子润喉。 “如果你想她,可以打电话给她呀,顺便邀请她陪我们去吃晚餐好不好?” “可以吗?”卫朗笑了开来。“可是我的生日过了喔。” “可以呀,我们要感谢她昨天陪我们玩。对了,就送她一束康乃馨好不好?”卫极出着主意。 “好!”接过父亲递来的手机,他跳步回小套房打电话去了。爸爸说可以,就代表他常常打电话给妈咪不会不礼貌,他好高兴天天可以打电话听妈咪的声音喔。 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女子好奇道: “卫老板不是单身吗?” “不是。”他简单带过,直接回到被打断前的解说。从对方主事者心动的眼光中,他知道自己又成功说服了一名合作对象。 “呀!卫老弟,你只从事单纯的贸易工作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有心往产业制造方面发展,恐怕其他敌手都要喝西北风了。如何?要不要加入我们‘天强精机’?我们可是大有可为的产业,有了你,精机业就是我们的天下了!”素有吸血鬼之称的商界大老,暗自计量着收编这名奇才为已用,倚老卖老的称兄道弟了起来。 “王董,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才疏学浅,也不过在国贸上稍有浅见,侥幸的得到大家厚爱,成就还谈不上,哪敢不会跑就妄想学飞?我对工业一窍不通,中国不是有一句俗谚吗?没那个肩膀,就别挑那个担。何苦闹笑话呢。”卫极斯文有礼的婉拒,令人完全察觉不出他语气中隐含的讽剌。 可惜极少人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放心啦!我们合作自然是各司其长。我懂制造,你懂贸易,两大巨头联手,利润滚滚而来,绝对比你抽佣来得高。你是个奇才,成日坐在这种小公司,指挥着七、八人就满意了吗?池井哪容得下蛟龙,大海才是你的去处。”“威骏”抽佣的成数高过同业二分之一,这也是王董迟迟舍不得签约的原因。但比起可预期的获利,又多过他以往每年外销管业额约二分之一以上。只是……心痛呀!那么高的抽佣条件。心下迅速盘算:如果他可以以年薪十五万美元雇用他,也好过一年被抽去基本的二十万美元佣金,更别说卫极向来可以创造奇迹,当销售超过一定数额,佣金又往上爬升两个百分点,一路滚下来,金额是吓人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收编他的念头,即使必须贡献出股票。 “是呀!”王董随行而来的秘书兼侄女加入鼓吹行列:“我们公司的贸易部门光是业务人员就有十五个,更别说其它报关、打杂的人员了,加起来近三十人,办公室又大又明亮,卫大哥坐在那边一定更气派威风。” 卫极依然浅笑,温煦的眼眸没有露出冷意讥嘲,至少即使有,对方也看不出来。 “王董,说到合作,其实我这公司共有三个合伙人,任何重大事件都不是我单独可以决定的。例如此次你打算在日本争取更多的订单,得感谢我那日本合伙人充沛的人脉。再谈到介绍你来的林董吧,他的原料顺利打入美国汽车业,都是我美国合伙人的功劳。在你们眼中错认我似乎是个人才,但若你们知道我有两位天才当助力,想必就会发现其实我只是懂得签合约而已。如果失去了他们,我便什么也不是。像我成天待在台湾,不出国门,凭什么会得到外商的青睐合作?贵公司也有贸易部门,应该明白与客户建立关系的重要性,否则也不会有上百万元的出国费用列在帐册上了,不是吗? 第12章 其实我真的不是什么人才,说穿了,也只是有点说服力而已。” 简简单单立即动摇了两名男女的信心,刚才的满腹企图心立即化为疑问,不断打量卫极。 是呀!他在台湾一年,出国次数不到六次,这种情况下有什么生意谈得成? 真是个大消息呀!人称奇才的卫极居然只是个空壳子,全靠两名高人在撑着。就说嘛,一个文文弱弱的男人怎么做得了一笔又一笔的大交易。王董笑了开来,小心掩藏企图。“不知道贵公司的两位合伙人几时可以引见引见呢?” 卫极无视门口两尊门神的警告眼光,起身迎过去,态度卑微而谦恭: “他们刚好同时来台湾巡察业务。王董,让我慎重的为您介绍。”他清清喉咙:“这位是中山雅卓,这位是杰生赵。” 在杀人似的利眸下,卫极好从容优雅的返到一边喝茶。听着王董以破得可以的英文、日文在那边“howareyou”、“欧嗨优”个不停。 嗯,解决了这边,该去看看儿子有没有成功约到佳人共赴晚餐,这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 对了,等会得向花店订花。可惜呀,台湾没卖罂粟花。他轻快地想着。 如果此刻是在北海道,在夏日烈阳下,那边甚至还有一大片罂栗花海呢,真是令人怀念啊 ※※※ 他——算是在追求她吗?还是只因不忍心拒绝孩子对母爱的渴求,所以一再密集的与她见面? 他们都不年轻了。通常一男一女有着密切的往来,无不以婚姻为前提,自然而然以“交往”来涵盖。所以她避着林明修,虽然林明修从未死心。他们姊弟都相同的死心眼,行动方面往往也激烈。 若说只为了给朗儿母爱,那他为何吻她?这儿可不是欧美。亲吻在男女之间有其承诺的含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而自己到底又在想什么?都还没深思熟虑过与卫极的可能性,却已一次一次的相见,这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到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寻求解答。 是的,她要解答。 吃完了晚餐,卫极擅作主张的驱车前往山上看星星。她蹙着眉,忍住了到口的冷言。也许早明白了这男人羊皮下的虎性,抗拒再多,绝对可以得到无数个道歉,但根本更改不了他的决心。 早知道了!没来由的熟稔,令她又蹙起眉。为什么她该“早知道”?只因昨日他肯定的回答她,他们以前曾经接吻过吗? 噢!老天…… 心下对自己呻吟。梦中老是存留吻的记忆,现下连实际生活中也不放过了。 “妈咪喜不喜欢看星星?以前我住在赵爷爷的牧场时天天都有看喔,很漂亮。”卫朗在后座起身,卡在前座中央,急欲与母亲分享他的喜好。 “我很喜欢,我以前还在一片花海下躺着看星星呢”她蓦地住嘴,记不起自己何时曾躺在花海下看星星,只是,脑海中的印象是鲜明的,她不由自主看向卫极。 “真的吗?我也有耶!我在日本中山爷爷家时,也跟爸爸去很多花的地方看星星喔。我们现在也有花,又有星星。”卫朗拿过康乃馨叫着。 “是呀,朗儿,这次有花也有星星。” “可是天空暗暗的。”卫朗有点失望的探头看天空。车子已在山区行走,但台北的光害太严重,星星都失了颜色。他不懂光害,只知道星星都不亮了。 “重要的是再美丽的星星,若是少了一个人,我们父子也不会快乐的,我们有妈咪,抵过一万颗星星对不对?” “对!有妈咪就好了,以后我们还可以一齐去札幌看星星!”卫朗还是想让母亲看到最好看的星星。 “也许我看过了。”她浅浅试探。 “是呀。”他笑,伸手抚过她颊,并将她放下的长发拢到肩后,让他可以完整看到她美丽的侧脸。 “希望你不会以为今天的问题已解答完毕。” “当然不。”他伸出三只手指宣誓童子军的荣誉,深知惹人要适可而止。 裴红叶微撇唇色,臆测他所知关于她的记忆有多少。 “你了解我吗?” “够了解了。”他轻扯了下她耳垂。“犯规。”不管是过去的她或是现在的她,他都了解得够多了。当然也不意外她会出其不意向他挖答案,让他会一时间无可无不可的回答,以为反正无关紧要。但当所谓的“无可无不可”的解答汇集成脉脉相连的线索后,所有的秘密将无所遁形。在商场上,她就是以这种方式生存。以往……她也是这么得到她想知道的真相的…… 好痒! 她推开他手,着耳垂。她的耳垂非常怕痒,所以一向很少戴耳饰,当然也不穿耳洞。高中时期的好友之一方筝最爱在她耳边吹气,非要她双手捧上当日做的点心上贡才罢休。 “小朗的耳朵也很怕痒。”他道,像在暗示。 “对!妈咪也是吗?每次我赖床的话,爸爸都会在我身边呼呼,好痒喔。”卫朗彷佛耳朵正痒,跟着抓了两下。 裴红叶好奇的伸手拉了下街极的耳垂,没反应;再扯了下,还是不动如山。恶向胆边生,决定用弹的 他神准的抓住她手,搁到他腰侧。 “我怕痒的地方比较正常。别忙了。”车子已在一处平台停妥,他还不急着下车,打开车内小灯,似笑非笑的斜睨她,挑衅的又伸手要抓她耳垂。 “啊!”她身子忙着往后抵,伸出不甘示弱的手,福至心灵的拧向他手臂内侧。感觉到他震动了下,双手迅速抓住她正中红心的魔爪。 他眼中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浓冽的向她波心渲染开来。她想叫他放开,可是喉头似乎哽着些什么热烫的东西,教她发不出声音。 “你的身体记得我。”记不得的,只有心。她的心将他遗忘在过往,无情的压在记忆底层蒙尘而不以为意。 她挣扎回双手,竟不敢面对他近似控诉的眼,转身打开车内,慌乱的道: “该下车了。” 下车后她打开后车门抱出卫朗,牵着他找观星地点布置吃食去了。不敢回头,只因心情太紊乱。 卫极将头抵在方向盘上。 如何让她爱上他,是他现在的课题。 成熟的女子毕竟不同于少女的青涩。只是,为何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她第一个动作总是在逃? 哭笑不得、苦涩、狂烈的情、被遗忘的心、种种势在必得与挫败、喜与怒,交织成他再也按捺不下的急切。 正如红叶当年所说的,他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外表温若煦阳,内在深沉绝烈。他快要撑不住了!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陌生而疏退。他不后悔八年的追寻,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刺痛着,每当她转身而去。如果她曾爱过,为何能遗忘得如此彻底?一乾二净的抹煞所有共同经管的一切? 她不爱他,至少不够深,对吧?或者,真实的她根本看不上他,以至于她逃得毫不犹豫。 这些疑惑总扎在最脆弱的心口一角,日日夜夜抽搐。他要她全部的爱,无论失忆前的她或失忆后的她;无论是八年前的她还是现今女强人的她! 他几乎要恨起她了,轻易将他遗忘在过往…… “爸爸?”卫朗奉令来请父亲去赏星,但看到爸爸似乎很累,不禁担心的叫了声。 “朗儿。”他打开车门下车,一手抱起儿子,一手已锁好车门。 “很累吗?” “不,只是在发呆。”他吹着儿子耳朵,让卫朗又笑又躲又告饶。 “不要呼呼啦,爸爸,好痒呵!” “妈咪也怕痒,你可以呼呼她。”他献奸计。 “把妈咪气跑了怎么办?”卫朗顽心扬起却又担心。 “她不会气你的,你是她的心肝宝贝啊。”是天性吧?使得冷淡的红叶也得在朗儿面前融化成春阳。 卫朗一向相信父亲的话,因为父亲总是对的。 “有妈咪真好。真希望大家可以住在一起。我们的新房子好大好大,还有房间,可不可以请妈咪陪我们一超住?”他好希望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到最喜欢的人,父亲、母亲,还有叔叔他们。 卫极看着儿子。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但现在,我们可以先从邀请妈咪来作客开始,才不会吓跑她,好吗?” “好呀!我们请妈咪明天晚上到我们新家玩,雅卓叔叔明天要做日本料理请大家吃,他要回日本了,杰生叔叔也要回美国了。”他舍不得的说着。每次他们要走,他都开心不起来。 他依偎在父亲肩上呢喃: “如果大家都可以不必分开那有多好哇。” “是呀,孩子。” 走到着餐垫的地方,往下可看到台北夜景。因光害太严重,天空的星星像是暗淡的点缀。但整体来说,景色还是不错的。 她难得把长发放下来,被风轻轻撩动,吹散成凌乱;他在她身边坐下,自然的又替她拨拢了发。 平息了刚才在车内的慌现,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只是身体并不排斥这种亲昵。 她轻轻问出突然涌上的好奇: “你……爱她吗?” “什么?” “你很爱你的妻子——速水咏子吧?”她故作轻松。 “今天的问题决定这样浪费了?” “这无关紧要吗?”她冷下声音,不喜欢他以轻率的态度面对她十足认真的问题。 “没有其它更想知道的吗?”他替儿子剥了一只柚子,才看向她。 裴红叶有丝动气。 “你何不直接告诉我什么才是我该问、才是你认为的重点。” 第13章 卫极的眼神与阒夜融成难以解读的深沉,口气仍是不疾不徐的漫应: “我爱我的妻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然我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娶她,冒着失去她的危险、冒着自己随时会心碎的危险。所以,现在的我简直可以说是活该。” 他——在生气吗? 他脸上有笑,眼色又复和煦,但柔和音色组织成的字句却像一束束星火向她焚烧而来。 而她竟觉得理屈而低下头。多么荒谬!他的妻子过世又不是她的错。 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个人,不是吗?他居然毫不迟疑的承认他深爱速水咏子,一副伤心大情圣的样子,那他昨天吻她又算什么?还有刚才的毛手毛脚! “我不会安慰你的。”为了怕吓到朗儿,她声音与他相同的轻缓:“我很遗憾令夫人丧生太平洋底,但这并不是我的错,请别对我发火。” “谁说我妻子过世了?”他似笑非笑。 “是,她只是失踪。”据闻尸体至今未打捞到,痛失爱侣的人总会计较他人的用语。她撇开头,无来由的厌恶起他的深情。 “爹地说妈咪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街朗静静听了好久,终于有机会参与意见了。 “哦?”她不赞同他以这种说词向孩子解释母亲的死亡。就像当年失去自己的母亲相同,八岁大的孩子不见得会真正明白死亡的意义,但知道那代表什么,也就是永远再也见不到亡者的意思。 “朗儿,妈咪很努力在找路回家呢。”街极可恶的咧嘴一笑,根本不理会她凌厉的眼光。 “会找多久呢?我不要其他妈咪了,只要这一个。”有两个妈咪好像很奇怪呢,所以他困扰的皱起眉头。 卫朗还没大到对血缘有认知,对于自幼就没有母爱的他来说,“母亲”的角色只要由他喜爱的女性长辈来扮演就可以了,他很喜欢裴阿姨,也只要裴阿姨。 “好呀,就这一个。”卫极轻松应允。 “你这个人真没原则。”她冷笑。 “这是我的优点之一,很荣幸被你发现了。”他右手横搁胸前,行了个英式的骑士礼。 裴红叶深信再与他耍嘴皮子下去,气得七窍生烟的人绝对会是自己,他简直是令人发指! 暗自气闷的低头吃零食,意外的发现卫极采活的零嘴都是她喜欢的口味。与卫朗开开心心吃了一大半,才发现卫极只是喝着可乐,没动零食,并且一直看着她,眼光似乎闪动着温柔与抑制……。 他在压抑什么呢?而为什么自己总是看得到他和煦面具下的感受?即使常常对自己观察所得存疑……。 迟疑的,她问: “她……到底有多好?”怎样性格的女子值得他这样精采的男人倾心并且追念至今?那个与她相似的速水咏子想必非常特别吧? “她能一眼就看穿我,直达我灵魂深处。那时我便想,我这辈子注定完蛋了。曾经我知道我终究会结婚生子,但并不知道恋爱可以深入骨髓,招惹来无边的牵念。跌得太深太重,心甘情愿,现在想起来仍是感到不可思议。”那时他简直像个疯子,也差点吓死了她,不然她不会见了他就逃。 他怎能用柔情满溢的眼神看她,在她脸上遥想另一张面孔来怀想?! “你想利用人当替身,也得征询一下他人的同意。”她努力让声音冷淡,不欲理会心口滴滴答答的淌血声。她早有预感他的接近是因为她长得像速水咏子,只是亲自证实后,却无法抑制住尖锐的锥疼。有些事,不是知道了就可以不痛,尤其以卫极最能伤她。 该死!才见了几次面,她就陷得太深而不自觉。 “我要回去了。”她欲起身。 他伸手握住她手腕,制止她再次以背面对他。 “我从没利用你。”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让你爱上我。”他吹拂她耳朵,让她身子使不出力气,跌在他身侧。 王——八——蛋! “我不是速水咏子。”她提醒。冰冷的要他明白若他的追求原因是因为她正好长了一张可供缅的面孔,那他最好省省吧。 “你从来就不是。”他肯定的回道,然后以诱哄的方式将她全身竖直的防卫卸下。 “来,今天买一送一,你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我也要玩。”被冷落的卫朗跳入他们中间要求着。 “好呀,让妈咪先问。”卫极同意。 两双眼全等她开口。 裴红叶常觉得处在这对父子之间,她是软硬都施展不开,只有被吃得死死的份了。这会是卫极早算计到的吗? “不问吗?要浪费了?”他温柔的催促。 “浪费不是我的风格。”她启口欲言,却又顾虑到小卫朗。于是攀上卫极的肩,在他耳边非常小声的问了一句话,一句她不肯定但存疑的话。 由卫极惊愕的眼光可知,他绝对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也难怪她会用耳语的方式。 许久,他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 “极亲密。”同样的俯身到她耳边说了句更私秘的解答。 不意外的,裴红叶张口结舌,再也无法有其它动作,惊恐且苍白的瞪着他。如果此刻地球爆炸了,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就这么一路失神的被送回家,连卫朗的叫唤也听不到。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把自己化成一团茧。 第六章 “不,我不要!”梦中的她,不知在极力否定些什么,背对着他,心知自己抵挡不了他的强势。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怕背叛某个人吗?恕我直言,若是如此,你早已背叛了。”向来温柔的男声再也掩不去讥诮的尖锐,她的顾虑踩中了他的痛处。 “不是,至少那不走我最害怕的事,我……。”她咬牙说出她的恐惧:“我只是拒绝当替身!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对他们而言,你或许走,但对我则从来不是!如果你不是你,我怎么会轻易陷入?答应我吧。”他诱哄,趁她一时软化而进攻,揽她入怀,小心翼翼地啃咬她唇瓣,肢体语言表达着彻底软化她的决心。 他的吻一向有大麻的成分她神智迷散得几乎要在他充满爱意的亲吻下同意了他,但……。 “我害怕……。” “我爱你。”他诚挚的看她,不希望她对他的感情再有质疑。 她凝望那双赤诚的眼,全身奔腾的血液都在回应他的爱意,但是……。 “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答应。也许你该等我……。” “不。”他打断她的说词,再次以吻攻陷,不容她理智的大脑有清醒的机会。眼中暗自闪过一抹坚决,他倏地横抱起她,在她的讶呼中将她带入卧室她的背抵着床垫,瞠目的瞪向床边那个行事专断疯狂却长着一张牲畜无害骗人脸的男人。 他将床头柜上新采的绣球花花瓣摘下,捧了满掌向她兜头洒落,一床一地一身的粉蓝花瓣。 “你做什么?”她哭笑不得的问道。但一揣测起他可能的意图,又恐慌戒慎了起来。 “私人仪式,请勿介意。”他轻松耸肩,再度笑得无害诚挚。在她放心时,他竟扑身而上,她来不及尖叫已被吻住了唇,陷入了他撩拨起的风暴中,无力拉回神智。 昏昏沉沉中,她唯一拉回的半丝清醒是他褪去她衣物,并且半坐起身褪去他自己衣物时……有点冷,但体内却热得快爆炸,想起身喝水降温,双手已被压入床被中,被有力的十根指头缠成了难分难舍,再也忘了口渴,忘了冷,忘了要抗拒,在他的呵怜中飞升向宇宙的尽处 ※※※ 噢!老天…… 裴红叶一整个清晨鄱在呻吟中虚度。昨日的震撼还来不及消化完,却又作了一场春梦,还是与他,天啊! 她对梦境一向只有三分信任,有时常会因现仁中所见所闽或潜意识里的希冀而创造了一个具影像的梦。当然,也可能是部分灭失记忆的搬演。但真实性必须打个折扣,可是……她竟然作了春梦! 天杀的卫极!若没有他那句话,她哪会作出这种如他所暗示的梦?而自己干嘛问?!怎么问得出口呀! 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知道他在她过往中占了什么角色而已。当然不是试探,毕竟他承认他们以前接吻过。 她不是轻易会与人热络的人,相信即使失忆,性格也不会转变多少。她不可能随便与人亲吻,除非他对她很重要。也许……也许她被闭锁的记忆里,关着一分爱情。她可能有这种期望,所以才问了他。 只是……怎么会是这种答案呢?老天! 哗啦啦的水声干扰不了她的思绪,晨浴也无法得到她要的清醒。在冷气房内睡觉,却一身汗湿的醒来,如今面孔仍绯红不褪。不为春梦,只为他昨夜的那句耳语我比你了解你的身体,每一寸……。 他是那个意思吗?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也就是这句话令她作了有颜色的梦。梦里,她也看到他的身体,甚至对他胸膛心口处的月形胎记再三触抚……那一定不是真的,除非他胸口真的有胎记! 亳无疑问,她总有一天会在似幻似真的梦境干扰下崩溃。每多探知一点,就更有退缩的怯懦,已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什么结果了。 加上了卫极……唉! 爱上一个人可以有多快?是一见锺情吗?感觉上是不像的。卫极参与过她的生命,甚至与她有过……亲密! 全身不自禁的战栗!是水温太冷了吗?不会的,她额上还冒着汗呢。伸手关掉水流,拿过大浴巾擦拭身子,总不自禁的会去想到他的话……然后招惹来满身的颤抖。 第14章 她的身体经历过情欲的洗礼,却不自知!她的生命中到底还有多少大事件发生过,而自己一无所知的?区区十四个月记忆的失却,竟可以颠覆她整整二十八年的人生! 忘了自己参与过的重大事件,简直是老天蓄意的玩笑。好啦!现在她知道自己与卫极有过不清不白的关系,那么她、速水咏子、卫极三人之间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 速水咏子是卫极的表妹、妻子,那么她裴红叶算什么?一个与他有肌肤之亲的第三者? 卫极会是这种猥琐的男子吗? 见过他虽没有几次,但基本上是知道他诸多罄竹难书的缺点中,并不包括仗着一张俊脸大享艳福。那么这个念头得推翻,最有可能的是她于速水咏子身故后出现,成了他的替代情人。会吗? 卫极是那种拥有替代品就满足的人吗?他的爱有肤浅到只要面孔相似便照单全收吗?那不同的灵魂本质呢?他全不在意吗?而失忆时的她居然允许他这么做? 不会的,她裴红叶向来不是牺牲奉献的性格。就算卫极教人无比倾心,也不会屈就于这种不公平的感情中。只是,到底是什么情况让她愿意与他有肌肤之亲? 相爱吗? 她必须问问他。 昨天乍听到他的回答,她几乎在震羞交加下希望这辈子能躲他多远就多远。但,事情既已到此,哪有就此空悬的道理。反正……反正……与卫极有过性经验并不是太糟的事,虽没有记亿,但因为不讨厌他,相信过程上她是得到欢愉的。 ………… 只是遗憾于:她不记得。 可惜,唉…… ※※※ 由于今天她没有进办公室,也没有打开手机,所以并不知道小卫朗打了好几通电话找她,想邀她到家中作客。 在家中胡乱嘘叹了两个小时后,她搭机南下听取南部厂房的扩建报告,再搭机回来时,已是下午五点半,秘书尽职的提醒她晚上有一场慈善晚会[奇`书`网`整.理提.供]。半个月前她曾答应与会的,并且已捐出一组清朝的青花瓷盘充当义卖品。这场晚会父亲是赞助人之一,无论如何都该露脸一下,因为父亲到法国探望明丽姨去了,裴家总该有人出席。 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与那对父子见面了。剩下一个半小时打扮自己,她来到“云想衣”任人搓圆捏扁。 阿俐当然是她的造型师,替她梳了个八字型的长髻,以一根翠玉雕成的金步摇定住。 “香港来的新货,交给你替我宣传了。”她准备把今晚的裴红叶打扮成古典美人,好替她的改良式旗袍做最佳的诠释。现下她正在考虑要为红叶化哪一种妆。 “别寄望太高,今晚我只露一下脸就要走人了。”即使今天见不到卫极父子,能拨个空与小朗通电话也是不错的。 简直像当真生了孩子似的,她总希望尽可能的给朗儿一分母爱。那么好的孩子,谁舍得让他失望?也许是待久了尔虞我诈的商场,沾了一身秽气,也交战着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种,对于纯真本质未受污染的童稚生命,不免惊为天人的偏爱了起来,一骨碌的倾出她自己也惊讶的热情,原来她也可以当一名母亲。 不过这恐怕有条件的限于乖巧孩子身上。比较起来,十岁的若鸿小弟并不得她疼爱。那孩子太古灵精怪,卖弄小聪明,并且对她存有敌意与恐惧。 “阿俐,你分得出处女与非处女的差别吗?”她突然好奇的问。 “很难。何况现在连处女膜都可以无限次修补,每个女人都可以再是处女。我觉得这样很棒。蠢男人们不断的破坏别人贞操,偏又期望自己的妻子没被别人开苞过,伟大的医学手术让天下人皆大欢喜。还分辨什么处不处女的,干嘛这么问?”阿俐开始刷刷弄弄。 “这么说吧,如果我们本身曾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失身,怎么去发现?” “是可以检查处女膜破裂的情况啦,但前提是之前你必须是处女才行。不然就是一失身就去检查私密处,看有没有男人的嗯……分泌物。干嘛?你失身啦?二十八岁才失身很逊喔,又不是老古板,这么没行情。”她的丈夫是医生,所以她常识知道得更多一些。 裴红叶笑而不答,闭上眼注她刷眼影。失身的年代太久远,唯一庆幸的是她不是在与男人有过亲密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历过。前一个男人是卫极真的很不错。 震惊了一日夜,沉淀完所有杂思后,感到心安且心满意足。因为她喜欢他,只是,他呢? 想必得等到迷雾完全散开的那一刻才知道吧?她相信那一日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没听到应和声,阿俐只好自言自语的自娱: “处女检查不出来,但生过孩子就骗不了人了。不必去看医生什么的,光看肚皮上的妊娠纹就清楚明白了。别看我身材葫芦又魔鬼,生了老二之后,连大腿也长了好几条。真想去拉皮整型顺便漂白黑色素。”可惜老公力倡自然就是美,非常乐见她身上的生育勋章。 生育?妊娠纹? 裴红叶双掌平摊在小腹上,想像不出自己将来若挺了个大肚子会是什么情况。而生完孩子后还能有这种平坦的风光吗?似乎很难。生育过的女人大部分都是恢复不回来的。 不过若能生出朗儿那样的可爱孩子,她是愿意的。 想了好笑,她故意挑衅阿俐的高见: “如果说我生了一个孩子,而且已经生了八年了,却没有小腹也没有妊娠纹,你信不信?” 阿俐嘘叫不休: “骗鬼去吧,不管年纪多大,妇人与小姐的体格还是有差的。像我未生育前三围是34、23、34;生育后变成36、25、37。胸部会胀大并且下垂一点,臀部会因产道撑开过而大上几寸。我们这种做造型的对身材最敏锐了,你这种体型不可能生过小孩的啦。” “如果我以后生了孩子,却一寸也没变呢?” “那我‘云想衣’一半送你。”阿俐发下令她后悔终生的豪语。 才哈拉完,楼下的店员上来通知裴红叶的护花使者已驱车前来。是林明修。一个不知“死心”怎么写的毅力坚强人物。 裴红叶冷淡道: “让他等。”也好,趁今夜,一次做个了结。希望林明修别再在她身上费心思了。 ※※※ 在义卖节目还没开始前,是来宾用餐谈生意哈拉的时间。基于礼貌,她让林明修挽着手四处向认识的人打招呼。最后在一处多人聚集的地带停住,人群中央是口沫横飞的精机工业老板王大雄,以小气闻名商界,与他做过生意的人都能深刻体会他锱铢必较到令人吃不消的神功。 他的发言内容吸引了裴红叶的注意力。拒绝林明修领她去用餐,反倒将他打发走。她知道林明修对于他不欣赏的人,如非公事上需要,他是连声音也不屑入耳的,这王董正是他列为“劣客”的人物之一。 “……你们别以为‘威骏’的卫极有什么了不起,我见过他的两位合伙人,那才是真正的奇才。一个叫赵杰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哪;另一个日本人,光是那双威严十足的眼,就足以横扫千军了。比起来,卫极只是给他们吆喝的傀儡而已。我就说那种书生相怎么做得了大事业,那些害怕他以后坐大的人,根本是想太多了。还是陈董说的对,这种斯文人的气候也只有如此了。” “王董,我可不这么认为。你看他花了一年就吃下贸易界约三分之一市场……。”有人仍不相信的反驳。 “纯粹抽佣的贸易商才几家?更别说他辉煌的成绩全来自那两个合伙人。如果你们见过他们,会巴不得自己的业务部有这种人才坐镇。”王董强势的驳斥。 “王董不会是想挖角吧?”曾经被挖去几名工程师的电子公司老板怪声怪调的讽着。 王童睥睨过去。 “有何不可?有本事的人才挖得动,没本事的人自然留不住千里马。”不客气的一刀刺回去。 “这老小子就不要有落魄的一天。”赵老接近裴红叶,在她耳边咕哝着。 裴红叶道谢的接过世伯递来的水果酒。 “天晓得卫极是怎么做到的,让这些老狐狸对他掉以轻心。” “由此更能肯定你的观点是对的,这卫极不简单。” 他们间或的交换意见,舍不得放过任何一句具娱乐性的高见,所以一直没有走开。 “当然,我不否认卫极也是个人才啦!再历练个几年就可以看到不凡的成就了。”刚才不断奚落卫极的王董突然提高声音说着,并且从人群中划开一条路热络叫着:“哎呀!卫老弟,我们正在夸奖你,你就出现了,没听说你今天要来呀!” 王董快步冲向入门不久的男子,握住了来人的手。 “来来来!王老哥我为你介绍一些朋友。你今天真是来对了,全国的商业精英大老板都在这里了,正是你开拓业务的好机会,要是有生意谈成了,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喔。” “那是一定。有王董亲自介绍,卫极真是三生有幸。”卫极微笑,一一向周围的商场人士点头。每一双眼光都估量且无情,迳自在心中计量。他不变的温和在扫到裴红叶的踪迹后有了变化,是真正的愉悦。耐心听完王董聒噪的介绍后,也礼貌的虚应了两句,立即告罪抽身。因他的身分尚不够高,加上王董刚才的贬抑,他的存在并不重要,所以顺利走人。 “我想你大概会来。”他向赵老点头,赵老觉得有点谱,很体贴的藉口走开了,把角落留给这一双登对的男女去创造气氛。 第15章 “有事?”他今天找过她吗?她不自主的感到热,规避他带笑的眼。 “朗儿打了十六通电话找你。” “呀!我今天没有开机,很抱歉。”卫朗失望的小脸浮上脑海,令她愧疚不已。 “他想邀你到家里吃饭,但因为找不到你,所以连他最爱吃的日本料理也不想吃了。” 她看了下腕表,现在是七点半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手机没有带出来”正好瞄到他西装口袋内有手机,很自然的伸手掏出来。“借我一下。”转身退到阳台,却发现她不记得卫极的任何一支电话号码。 卫极说了一串数字,双手搁在阳台栏杆上,正好将她环在身体的护翼下。趁她分神,还很得寸进尺的以下巴摩挲她优雅白皙的头项。她今天的打扮古典精致极了。湖绿色的亮丝绸映出了她奶油色无瑕的肌肤,是记忆中的冰肌玉骨呵……。 “喂,朗儿?我是妈咪……”才打通,那方立即传来哭意浓重的童音,嘟嘟哝哝的陈述他的坏心情。 “对不起,是妈咪不好,你吃了吗?肚子饿不饿?”她得到“还没吃”的答案后,愧疚感更深。她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太混乱就下意识的与所有人隔开距离。小朗儿不是别人,他是她无法不去宠爱的孩子。 “好,那我马上过去,陪你一齐吃雅卓叔叔的日本理,吃好多好多,好不好?但在我还没到之前,你必须先吃一些东西,我去了之后要检查。好,打勾勾。” 收了线,她忙要告诉卫极他儿子还没吃晚餐的事,却被他等待已久的唇吻个正着湿濡濡的舌烫入她檀口中纠拌。她昏沉的意识因一瞬间的震惊而清醒,但更快的又迷醉在似乎曾经历过的情境中。抵住他胸膛的双手向上滑去,抚摸他略略扎手的颊鬓,再穿梭入他乌亮的发中。她的回应取悦了他,令他抱搂的双手更加紧缩,几乎要把她揉碎好嵌入他体肤内,再也不分不离……。 “红叶!” 如鞭一般的怒咆在阳台入口!接下来她一手被牢牢抓住,那力道大到像要撕裂她。要不是卫极相当快的以手刀打开林明修的抓握,她亳不怀疑自己左腕会被硬生生的捏断。 卫极将红叶护卫在怀中,握住她手腕揉着痛处,向来温和的眼没有外露任何情绪的看向来人。 他非常生气,裴红叶知逭。街极的身体有着蓄势待发的紧绷,由于与他紧贴,所以更能感受到他极力压抑下,仍辐射于周身的怒焰。 不过她可不希望自己明天成了娱乐版的头条。她安好的右手伸到他背后拍抚,像在抚顺着一只全身毛发贲张的狂兽。 “我知道你!一个急欲出人头地的投机者。别人搞不清楚你的底细,我可是一清二楚! 怎么?想利用女人的裙带攀入上流社会?先问我同不同意再说吧!”林明修决定先集中炮火击垮他的对手,回头再与裴红叶好好沟通。她竟看不出来这男人的目的,像那些没大脑的千金小姐一般轻易被勾上!可恶!她的精明到哪儿去了? “你的同意?为什么?”卫极低头看了下裴红叶,同意了她不在这里弄出话题供人嗑牙。所以他没有一拳打过去。 “凭我是她的亲戚、是她的守护者!你别想看她年幼无知就靠过来,你这种货色还不配!红叶,过来!我立刻送你回去,我想你一定是喝了酒,才会做出这种丑事!”她红艳的唇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口不控言。 “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呢?林明修。别忘了我刚才在车中已经明白告诉你我的想法。我们都是成熟的大人了,请不要做出有失身分的事。”她不让这两个男人有互斗上的机会。林明修是她的问题,如果卫极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请自己去找战场宣战。 “你是说你已经有心上人的事?不会是这个家伙吧?你以为姊夫会同意有这种不入流的女婿吗?”他一向称裴智宏为姊夫。 “你以为我爸会干涉我的任何选择吗?”她勾住卫极的手。“我们该走了。”她不想让朗儿等太久。 林明修伸手挡住出入口。 “你不能这么对我!如果不会是我,就更不该是这个投机小人。” “如果你想闹事,可以。只要撕破睑的后果是你承受得起的,我奉陪。”她声音没一点温度,炙夏的晚天失却了作用。 林明修从不想搞坏与裴红叶的关系,但他吞不下这口气,咬牙对卫极嘲道: “你就只会躲在女人裙下发抖吗?” “我对当疯狗没兴趣。”卫极轻易拨开他大张的手臂,在他身边轻道:“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对卫极的力道没留心的林明修一时不察,竟被那力道推扑到阳台,等到他站直身时,那两人早已离去。 可恶!他林明修会让那个初生之犊明白台湾的商场不是好混的!想勾搭上裴家,作梦也别妄想! 上车后,卫极已调适好心情,毕竟他注意其它事物更多一些,那位林明修先生不足以为惧。 “他口中你的心上人是谁?”他不善的眯着眼问。即使是用来搪塞其他追求者的藉口,也不许套上他以外男子的名字。 她没好气的挑了个名字: “卫朗!我的心上人。”这也不算骗人。 瞧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像是不甘心又像要抗议,同时又有点认命的无奈,她笑了出来,一扫刚才坏透了的心情。但摆脱掉了林明修的阴霾后,不免要想起更早前的热吻。他似乎也同时想到了,伸出手抚着她被吻红的唇,万般依恋的像企图要再回味一次。 她忙抓下他的手。 “别,我必须让自己冷静,别闹我。” “为什么要冷静?” “我必须做一个划分。”她有点苦恼的揉着额上的疤,在他安静的凝望中凝聚自己开口的勇气。 “情况不一样了,我现在喜欢上了你。” 他点头,不让狂喜脱缰没了自制,惊扰她的陈述,他知道她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我不管以前的我为什么与你有……亲密关系,是替身还是奉献,我都可以释怀。如果你来到我眼前是因为过去的一段情,可以,但我不要你是抓着一段我不知道的记忆而持续出现在我身边,打乱我的情绪。” “你要我爱现在的你,与你重新来过?”他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她不认为他八年前爱的是真正的她,所以对她最公平的方式是:心无二用的爱上全新的她。 “对。”她闪过一丝不安,武装起自己。“当然,如果我会错意,你吻我、抱我并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好感,那你拒绝也无妨。” “你是个胆小鬼,我现在才发现。”他笑。方向盘在手中俐落的操作,停在红灯前,他一把搂抱过她。“也许你该早日拼凑出一切的,但那会令我乐趣大减。好吧,我们重新来过,我要你全部爱上我。” 以吻落下契约的款,签名、盖章、打手印,成同心,再不分离。 第七章 男子努力要博得她的欢颜,但身心俱躁的她,被没来由的低落情绪搅得连凉夏夜空都成了一种罪过,无力扮起笑容让心爱的他放心。 “离我远一点好吗?”她希望他不要再做任何努力了,最好让她安静的生闷气,直到那莫名的情绪消失,这样才不勺人。她无意把他的好意当成驴肝肺,但是……真的好烦、好倦、好想哭……。 “走吧,我们去看星星。”男子下了决定,从柜子里找出手电筒,就要拉她起身。 “我不要,我不想动。”她只想要安静,但他一向只做他觉得对的事,力道轻缓但坚决。可是她不要动啦!“你再拉我,我就要吐了!”全身的机能都不对劲,他还要来闹她! 泪意扑簌簌地蓦然涌上,滑落两串水渍,震惊了两人,都一时无措的顿住。 “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她的委屈神情令他自责了起来,拭抚着她不间断的泪,不断的道歉。 “都是你不好。”她哽咽。“我也很不好。” “不是身体有痛疣,只是心情不好,我们就该转换一下情境好吗?你这种情况持续三、四天了,我很担心。”他悄悄抱起她,往门外走去。 她没力气再作抗议,只觉得靠在他肩上还不错。 “今天的夜色很美喔。”他诱哄着要她抬头看繁星遍野的美景,坐在花田的阡陌上,轻轻摇着她。 “有多美?”她没有抬头,闭眼在安适的胸怀中寻找安宁的睡意。 “很美。” “那你帮我存起来,我想看时,再提领出来看。” 他笑,发现她已困意浓重,不若前些天总辗转反侧,终宵睡不着,又精神不济。想来她今夜可以有个好梦了。 微风在盛夏的月夜里散播清凉,月皎星灿,百花沾露,香气在暗夜中低回,佳人在胸怀中甜憩。他心口涨着满满的幸福,禁不住的在她耳边呢喃: “我念诗给你听好吗?” “嗯……。”她轻应。 “……那就折一张阔些的荷业包一片月光回去回去夹在唐诗里扁扁的,橡压过的相思……”(余光中) ※※※ 暑期班在八月中旬结束,所以卫朗每天都很有空。以前是跟着父亲上下班,若父亲必须出国谈生意,通常会请中山雅卓过来住几夭。现在可不同了。全世界又多了一个溺爱他的人,小卫朗的去处当然就不限于父亲的地盘了。 今天父亲下台中,卫朗被安置在裴红叶宽敞气派的办公室内。 第16章 这是他第一次前来,他睁着新奇的眼,一路哇哇叫上来。 “妈咪,好多人向你道早安,好像都很尊敬你呢。”他占据裴红叶的办公桌写着暑假作业,但实在无法专心,崇拜的看着母亲。 裴红叶坐在一边批阅着各部门的进度报告书,一心二用道:“他们是看朗儿长得可爱,同我道早安是为了要看你呀。”一大早领着一个孩童进来,足以吓凸了一票人的眼珠子。搞不好坐镇在顶楼,昨日才由法国回来的父亲也会奔过来一探究竟。 卫朗有丝害羞道: “妈咪觉得我很可爱吗?” “对呀!朗儿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了。”她忍不住在他苹果脸上啾了一下。 “那以后你生了弟弟,会不会就觉得我不可爱了?”他好担心的问。他的同学小昆就说去年母亲生了一个弟弟后,就不疼他了,他母亲还怪他对弟弟不好。 生小孩?与卫极?她都还没想过呢。自从半个月前正式交往之后,三人世界过得甜甜蜜蜜,也明白让卫朗知道大人之间的感情转化。她想让卫极爱上她,现在的她,所以潜意识里抗拒再去询问过往,因为她不希望现在的感情进展受着她不知道的过往所支配。所谓的一日一问,也就没执行得那么彻底了。 太顺遂的现在,总想小心的维持。也许当她已经自信卫极爱现在的她胜过以往,那她会将以往的疑问查个一二楚。但不是现在。 对他的爱像泥足深陷,无力自拔。连带使得她胆小戒慎,不敢让这份萌芽的恋情有任何被动摇的机会。 速水咏子是其一,失亿空白的她是其二,那都是她无法掌握且不熟知的。她能把握的就是现在,那些梦魇就先丢一边去吧。 面对卫朗担心的小脸,她百般怜惜的道: “如果我生了弟弟,一定没有朗儿可爱。小朗儿可以教弟弟很多东西喔,然后让弟弟也变得像你一样可爱。你还可以去跟朋友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哥哥呢。” “可是,如果弟弟不喜欢我,怎么办?” “那我们就不与他好了,跟他切八段,怎么可以不喜欢你这么好的哥哥呢。” 卫朗开心地笑了出来,被同学所感染的“长子症候群”轻易的痊愈。但体贴的他立刻想到这样一来弟弟没人理不是很可怜? “妈咪,我会让弟弟喜欢我的,我们一齐来疼他。” “朗儿最乖了,妈咪好感动。等一下去吃肯德基。” “耶!”卫朗欢呼。正要跳起来给裴红叶一个大大的亲吻,但因为看到门口站了个老人而楞住,躲入母亲怀中,啾着大大的眼看着。 裴红叶侧身看过去,见到是父亲,笑了开来。能看到父亲瞠目结舌真是奇迹。 “嗨,爸,去法国度假还愉快吗?”她牵着卫朗走上前去。 “你……这个……。”之前曾听女儿提起过她收了一个乾儿子的事,所以下楼来见乾孙子,但他没料到,这个乾孙子居然像是与女儿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如果这娃儿蓄起长发、穿起女装,简直活脱脱是幼年时的红叶哪! “红叶,这个……。”他指着女儿,又指着小孩儿,说不出话来。 “老爷爷,请坐,喝茶。”平常在父亲的办公室,他就是学着招呼父亲的客人的。因此来到这里,见到外客,卫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奉茶。捧着他的牛奶,他大方的要与客人分享。 “呵!谢谢。”裴智宏当下涌出无限宠爱。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而且长得真像女儿小时候。“你叫什么名字呀?爷爷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没准备见面礼。改天,我送你一套高尔夫球具,以后你可以陪爷爷去打球了,好不好?娃儿?” “爸,您别又来了。”小时候她也是这么被父亲拐去打高尔夫球的。近几年处于半退休的状态,索性搬到大溪居住,每天不打上几十杆,便会浑身不对劲。“来,朗儿,叫爷爷。 他是妈咪的爸爸。爸,他叫卫朗,我的乾儿子。” “爷爷。”卫朗乖巧的叫着。 “卫朗?姓卫?”裴智宏想起上星期接到林明修的电话,对某个姓卫的投机分子做了详尽的控诉。不会是这孩子的父亲吧? 裴红叶明白父亲的意思,挽着父亲的手坐入沙发道:“他的父亲是卫极,相信您对这名字不陌生。” 裴智宏看了下女儿,决定有小孩在场的场合,不与她谈论这话题。注意力复又回到小男娃身上,愈看愈是惊奇。 “那卫极长得与你十分像吗?我差不多要以为他是你在外头偷生的了。” “他父亲与我不像,但母亲很像。” “我记得卫极是鳏夫吧?” “嗯。”她拉过卫朗,替他顺着略为凌乱的柔细发丝。心想:就算他日自己生了小孩,也不会有比朗儿更出色的了。 “世界上真是无奇不有。”裴智宏啧啧称奇的偎身过来,赞叹着小娃儿的俊秀无双,也回想着独生爱女幼年时的可爱模样。 “更奇怪的还多着呢。我的宝贝乾儿子不出十秒就打开了我们家传的玩具盒。还说什么非裴家人打不开。有点慧根的人,两三下就找到机关了。”裴红叶突然想到,对父亲宣告“神话”已不攻自破。 “怎么可能?”他吓了一跳!“我们老祖宗数代以来对那个玩具盒那么宝贝,就是因为它有其古怪的地方,要是真的那么随便就让人打开,我们何必留那么多代?” “可是那是真的呀。我记得若鸿从来没有打开过,对不对?”第一代的裴家老祖宗传下七个造型各异、木质皆不同的玩具盒,到了迁移来台也仅剩下三个。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但因雕工还算精巧,也就留了一代又一代,算起来也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 裴智宏看了女儿一眼,淡道: “他要打得开才有鬼。” “嗯?”话中有谱,她抬头直视父亲。 裴智宏却无意谈下去。 “红叶,这孩子真的很像你。”他注意到卫期的一些小习惯:喝饮料时,先小含一口、吞下,再喝完全部;坐姿端正,不若一般小孩儿活蹦乱动,或坐成瘫痪状。这孩子个性明朗,但很能定下来。若不是家长教育得很仔细,便是天生的好气质。不语时,会全神贯注的倾听旁人的对话,菱形小嘴抿出浅勾的弧度。他的女儿幼年时也是这样的。 “对呀!所以我无法不宠爱他,真恨不得朗儿是由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她低下头亲着小朗,他也开心的回亲她。 “中午一齐吃饭吧。我楼上还有一个玩具盒,看看这个娃儿打不打得开。如果再一次打开了,对于这一点,我只能说卫朗有当神偷的潜质了。”他开玩笑。 “我不要当小偷。”卫朗叫道。 “别担心,乾爷爷只是开玩笑。”她轻抚卫朗拧起的眉头,问起正事:“爸,林明修那边……。”对于那个不死心的人,她真的是烦透了。最近,在商会场合总不遗余力的攻击卫极的人格。当然她是不必担心卫极的,但她不要林明修以这种失去风度的举止代表裴氏的身分在公开场合亮相,摆明了对立的态度。聪明人都知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道理。 “我准备发布一项人事命令,让他去主持大陆方面的扩建事宜。让他高升去,省得你烦心。”谈到这个,裴智宏也皱起了眉。是个人才,却公私不分,可惜了。 “爸爸不担心他另谋高就?”某方面来说,林明修是“太子派”的运作人,进到裴远,不无替若鸿布桩的意味。许多元老对他言听计从,若要集结起来绊她的脚,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那就去吧。”谁也别想挡女儿的路。也许可以趁此做些动作,给那些老顽固警惕一番。至于卫极……他愿意等见过人再下定论。 “明丽姨会不开心吧?”她不希望父亲与伴侣间因她而不愉快,虽然有些心结在十年前已深埋了。 “别理她。” “爸,我与若鸿的年纪差得多,日后我退休,他正好可以接我的位置,所以我不介意‘太子派’那些人的动作频频,只要别轻重不分到拿公司运作开玩笑,我倒觉得他们的存在还算可以忍受。” 裴智宏冷笑了下。 “给若鸿?他那种被惯坏的性子?我还宁愿给小朗。”他拉过小娃儿。“这孩子多像你啊,就算不是你生的,看了也欢喜。” 给朗儿?她失笑。 “爸,我喜欢朗儿的天真可爱,可不要他被一大堆压力逼迫下改了性子,提早领略社会险恶、商场诡谲。” 裴智宏看得出来,卫朗从未被刻意琢磨过,但这并不重要。“朗儿,长大后想做什么?” 卫朗想了一下。 “我要种苹果,还有种花,还有养牛、马、羊。” “咦?为什么?”这时代的小孩,不会有人立下这种志愿吧?不是当总统也会是当科学家、飞行员什么的。 “我很喜欢呀!爸爸说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任何事,不要因为老师说当农夫没出息,就说要当企业家、医生。”这还有一段故事。去年他刚进入三语小学时发生的,老师还把这种志愿当成奇怪的事对爸爸说呢。他顺便说起那段入学小插曲。 裴红叶温柔的笑开来。 “对的,你爸爸说的对。你应该做你喜欢的事,而不是做大人们认为你该做的事。” “不懂。大人的话也有错的吗?” “也有的。大人常会以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小孩儿也会喜欢。”她解释。 小卫朗皱皱鼻子。 “才不是呢。 第17章 我就告诉过雅卓叔叔,他抽菸好臭,可是他们却叫那种东西叫‘香’菸。 我爹地以前也抽,杰生叔叔说因为我开始懂事了,爸爸要作榜样给我看,就不抽了。” “他有一个好父亲。”片段的听下来,裴智宏对卫极的好奇涨到满溢的状态。由于他也是独力抚养女儿至成人,份外能体会那种父兼母职的辛苦。心下不免给卫极相当高的印象分数。 “是的。所以要爱上他很容易。”她趁此告诉父亲自已的感情已有归向。 裴智宏沉吟了良久,神色怔忡。 “找个时间一同吃个饭吧。”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有女婿的一天,但只要是女儿选择的,他愿意全力支持。 心情是欣慰及苦涩交织。 吾家有女,终于初长成了呀。 ※※※ “爸爸!我跟您说,爷爷的玩具盒里放着一颗水晶球喔,好漂亮!后来爷爷告诉我,本来盒子里面都是没有东西的,打开盒子的人,会把自己当时最心爱的东西放进去。爷爷放了水晶球,妈咪放了船。妈咪说裴家的老祖宗在古代当过海盗喔。所以她以前打开时,特地去订作了一只琉璃船放进去。我打开了两个,要放进去什么好呢?” 小朗儿兴奋的坐在父亲怀中,说着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最后希望父亲帮他想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放入盒子中。要想两种,好伤脑筋! 卫极看着儿子手中的两只木盒海盗锁扣造型与国剧脸谱锁扣造型,一时之间无话。两名裴家人都这么轻易丢出家传宝物吗?该说是血缘天性,还是裴家人对家传物根本不当一回事?那怎么传三、四百年的? 他七点半赶回台北,知道红叶已把朗儿送回家,才想带他们去吃饭的,不料已有一桌子佳肴,正香喷喷的等着他。他从来就不知道她有好手艺。 现在他们父子俩正在等裴红叶。她善厨,并不代表她乐于进厨房。煮好了饭,便迫不及待进浴室洗去一身油烟味,并且已约法三章:她煮饭、他洗碗,朗儿负责擦桌子。 “爸爸,我没有重要的东西可以放呢。”朗儿担心的瞅着父亲,苦恼不已。 “怎么会没有?”他脑中闪过一些念头,勾起了深意的浅笑。“喏,爷爷的这个盒子,我们就放进去妈咪留给你的项链。妈咪的这个盒子,就放入我们一家三日的合照,这都是对朗儿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放进去最好了。” 卫朗听了,笑道: “可以吗?爸爸要让我放进去?”有关死去母亲的遗物,都是父亲在保管的,他只见过几次,那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 “对,我们放进去后,你就把盒子送回去给爷爷他们,这是他们家的东西,朗儿不小心玩丢了就不好。”他牵着儿子走进书房。 “可是爷爷与妈咪都说这个不是很贵的东西,都送给我了呀。如果我们放了自己的重要东西,然后送回爷爷那里,不是很奇怪吗?” 卫极叫儿子把盒子内的玩意儿拿出来,然后分别放入一张朗儿满月时照的全家相片,以及一只饰着红宝石雕成枫叶状的项链坠子。 红色的枫叶……。 当年哪会知道项链子正是她名字的暗示,直到他有能力串连起来,才知道这条项链可以让他更快找到她!可惜他没能理解,虚度了太多年焦虑如焚的岁月。 “朗儿,妈咪与爷爷给了你贵重的礼物,我们当然也该回送呀。如果有一天,他们心血来潮的打开看,发现里面有好棒的礼物,是不是会很开心? “喔,对0也!今天我打开爷爷的盒子看到有东西也好开心喔。我们也应该让爷爷他们开心一下才对。那明天我就偷偷把盒子放回妈咪的公司。如果他们有打开看,一定会吓一跳!”卫朗只单纯想到大人们突然发现礼物的开心。像他每次不小心找到父亲或叔叔他们藏起来要送他惊喜的礼物,都好开心,比起大人亲手交给他更棒! 正合他意。卫极满意的点头。 “卫,你们在书房吗?”门外传来红叶的叫唤。她已沐浴完毕,叫开饭了。 父子俩当下有志一同的收妥木盒,往外面走去。 “妈咪,你好香喔。”卫朗扑入香喷喷的红叶怀中。 “我用的是你们也用的沐浴乳,所以你也香喷喷。”她换上平日的家居服,放下发髻洗尽铅华,已浑然不见平日女强人的神态,显得年轻纯真。 她浴后有一种娇弱的气韵,泛着粉泽水气的柔肤不单只会展现在面容上,甚至连衣服底下亦是……卫极依着门框,阻止自己在心旌未定前走向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吻她搂她,甚至再也停不下来。他知道的,她的体香与沐浴精相融后,会散发一种特别的香味,教他总是把持不了。 现在的她,已对他产生感情,并理智的加温当中。这是身为一个集团主事者惯有的自制与从容。他会欣赏这样的她,但不代表他容许她遗忘过去年轻岁月中的那一段;绝不容许她将过去的他锁在黑暗的记忆中,忘了他们曾经在青涩的岁月中狂野爱过一段的事实。 他要全部的她!她亦不能弃置他于岁月中的一段。不然他无法对痛苦了七年的自己交代,她也不能。除了在一年前查到她在台湾,并且肯定了她的身分之后,他才算真正活了过来。而过去的七年,他简直是疯了,要不是还有个儿子,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当年…… 她就这么莫名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一年来,知道她在台湾,收集她所有消息。发现她过得非常好,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强人,并且彻底的忘了他。 思念磨蚀着压抑的爱恋,她却感受不到。曾经,他几乎要恨起她了。但,恨与爱在他而言,是一体的两面。他想她想得快疯了,却必须等待一个契机,至少他必须更成功……只是没料到朗儿已替自己找回了母亲。 命运将满满的筹码推到他面前,而他再也压抑不了思念了,哪管得了身分上的问题! 他不想太快给红叶所有答案,他要她自己想、自己去把线索牵连成一份完整的记忆。他要她想起他,想起她曾那样深深的爱过他! 他也必须让她不断的前来。只因太了解如今成就非凡的她,不耐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旁人琐事上。如果他不能不停的丢下香饵,那她会在见他的第一眼就逃开,再不出现! 一如八年前的她,总是在逃。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大抵推敲出原因:她自幼被训练出自制与掌控局面的性格。 因此任何她觉得无法控制的局面或人,她习惯规避开来思索解决之道。这模式套用在爱情上,她会选择逃。 她不容许任何脱缰的事在身上发生。也许她预期的恋爱是她可只手掌控运作的类型。 预期并不代表是理想,期望也不代表老天会成全。 当年二十岁的少女会害怕,现今二十八岁的女人已学会掩藏,并且装饰着冷静的面具。 如果贯通了她所有的记忆,她会怎么样呢? 是回到全心信赖他的过往,还是独立自主的现在?只要爱他依然,她的面貌不一定得是如何,但他非常好奇就是了。 怀着三分恶意、二分不甘与五分的希冀,他引导着她去回想。只不过她爱得小心翼翼了,她的思考模式仍是如一的做最坏的打算。因此,她退却,不过他不会允许的。 “卫?发什么呆?”裴红叶好笑的在他面前挥手,从没想过这男人居然也有失神的时候,在人前0也! 他在香味的牵引下伸手一揽,制不了渴盼的寻找她唇印下深吻。 “你好香……”吻迹延伸到颈项。 “爸爸犯规!我刚刚说妈咪好香都没有亲0也!”卫朗在一边抗议。 “有孩子在,别这样。”裴红叶急忙推开他,拉了小朗就往餐桌带去,红通通的双耳泄露了羞赧的心事。 他笑着跟在后方,明白不管是青涩的少女或是女强人,她在感情上仍是纯真害羞的。 “好好吃喔,我喜欢吃鳕鱼。”一桌子的中华料理,吃得卫朗眉开眼笑。 “朗儿不挑嘴真好。”裴红叶替他布着菜,很欣赏卫极教育孩子的方式。 “这孩子性格很好,不难带。” “真希望我也生得出这么好的孩子。”与卫极交往,不免会想到日后种种。 卫极肯定道: “你可以的。”事实不就摆在那儿? 她想到了早上朗儿的忧虑,正视他道: “即使以后我有自己的孩子,也会视朗儿为己出。我从没有这么想疼爱一个孩子过。” “我相信。你哪舍得对朗儿不好,我们朗儿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呢。”他骄傲的宣告,并逗笑了卫朗。 “对呀!我爸爸还说要把公司送朗儿。”中午吃完了饭,朗儿就被父亲霸占上顶楼,陪他玩室内高尔夫,直到下班还依依不舍,约好了明日再见。 “哦?那可不行。小朗喜欢大自然,阳台盆栽长的甜椒、花朵,都是他打理的。他会是最棒的农夫。”虽然他也曾私心想让孩子接自己的事业。 “我爸爸说小朗有经商的天分。” “如果以后他转了志向,要接也该是接我的。” 她无意在这话题上大眼瞪小眼,只希望他日后与父亲相见,不会在这话题上吵翻脸。 “我父亲想见你,可以吗?”她问。 “什么原因?”他反问。 “他对他女儿的意中人很好奇,成吗?” “有何不可。是该见个面了。” 第18章 她挑眉。 “你似乎对我很有把握。”感情的进展出乎意料的快速,几乎是发现自己已喜欢上他之后,便教他毫不客气的掠取了整片芳心。有点失矜持的不愉快。 卫极拉过她一只手。 “相信我,你这辈子该是我的。” 她不动声色,心下不快的想起其他曾属于他的女子。 “话别说得太早。” “该相属的人终会相见。你看不到我们指头上的红线吗?”他把玩她素白的手指。 顺着他眼光看向交缠的手,眼光蓦地一沉。 他右手中指还套着婚戒,口中却向她承诺着永远,多么荒谬的画面! 若无其事,但坚决的抽回手,见卫朗已吃饱,她道: “朗儿,要不要看卡通?刚才我们有租柯南的录影带,现在可以看了。” “好耶!”他欢呼,跳下椅子跑去客厅了。 卫极大概猜得出她要变脸了,但为什么?是什么使她情绪倏然低落?她脑袋瓜子又转到牛角尖的方向了吗?他兴味的研究她开始挂上冷淡面具的脸孔。 原本不愿再提起过往,但总会不由自主的去想。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吗?不甘心只拥有现在,甚至想清算他的过往?她以为自己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他手上的戒指坏了她所有好心情,是不争的事实。 她艰难的问出口: “我曾经是个替身吗?”更想问的是:现在的她仍是个替身吗?好方便他的追思。 他不意外的扬起眉。人的本性永远不会改变太大,可不是。 “对别人或许是,但对我则不是。” “你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吗?”她惊讶着这与梦中叠合的回答。她的梦境到底反映了多少真实?多少虚幻? “对。”“你不打算全盘托出吗?现在也不行?” “我有我男人的尊严。你必须自己想起来。” 她闻到一丝恶意、一丝渴盼。疑惑道: “你似乎有点怨我?我得罪过你吗?” 卫极再度拉回她手,对她的敏锐投以欣赏的微笑。 “你得自己想。而我会解答你每一次思考过后的疑惑。” “报复我忘了你?”[奇书网isuu.] “有一点。”他笑了下,才正色道:“如果由我来说,你可能只觉得听到一个故事。你必须不断的回想与猜测,才找得回失去的那一段记忆,也才能让自己体会曾经历过的。那对我们两人都很重要。” 她凝视他的眼,心悸着他辐射出的深沉情感。以前那一段是怎么回事?凭什么他非要她想起?失忆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竟能让他眷恋? 此刻她不知该吃味着已亡故的速水咏子,还是失忆的自己了,而他的情感到底……。 “我这几年来一直持续作着一些梦。”她决定告诉他一些记忆较深刻的片断,陈述间不忘观察他的反应。 他安静的听完,不做任何评判,但眼中的阴沉消散了许多。什么地方取悦他了吗?她猜不出来。 “最近还作梦吗?”他轻问。 她摇头。 “有,但不常。有时醒来甚至忘了,你能给我一些指引吗?” “你梦得还不够多。也许是你一直没刻意去回想,否则,应该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那种根植在你脑海中的感受,你不会轻易忘掉的。” “也许你该给我更明白的解答。” “不。”他摇头。“你得想起什么,然后来向我求证。” “要是我想不起来呢?”她想要看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想要知道若是全然没有以往,只有现在与以后,对他是如何的感受。 他定定看着她,坚决的向她施压: “你必须想起来。” 第八章 梦境是一片沉沉不见彼端的阒暗。 痛!撕裂全身细胞的痛楚正在蔓延,无止境的加深,没有终点的扩散。 她感到自己快要死去! 无边的痛楚引发她的恨怨怒叹,所有负面情堵不断炸裂出来,化为一串诅咒。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流利的嘶吼出骂人的话。 而她的拳头,天啊!竟还有力气招呼向她心爱的男人身上!如果她身体可以动的范围更多,相信此刻她必定会在他俊朗的脸上一步一脚印! “对不起!是!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打我,但拜托你留点力气……。”男人忧心如焚、汗如雨下,叨叨的絮念些什么,在她的上方不断的为她拭泪与汗。吵死人! 而她只想打他!为什么?梦中的她是这么爱他呀! 可是见到他的鼻青脸肿,居然让她有着嗜血的快意! 好痛!好痛!痛得快爆炸了! 趁着他又伸手拭她的汗,她攫住他手,已然丧失神智的狠狠一咬……。 血腥味入喉,好多人在周身惊呼,似乎在叫她用力,也叫她松口。 不!她不!好痛好痛! 地想脱离现况,又不想松口。荒谬的想着:他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居然有人鼓吹她必须更用力? 突来的一股松弛感,又像是心头紧绷多时的弦终于绷断,耳鸣声轰然,使得她听不真切其他人在喳呼些什么。 果然,咬他才是最正确的脱离痛苦良方! 瞧,现在不是好多了?痛楚仍在,但一点一滴的减轻中。 好坏的他,居然因为怕痛而不告诉她。早让她咬不是皆大欢喜吗?害她痛了那么久……。 梦中的她,含着些微的血腥味,满足的睡去。 筋疲力竭。 ※※※ 又一份传真。 趁着暑假回中部与未婚夫相聚的罗蝶超捎来她补充的资料,补充的内容并不多,但有了确切的日期。 速水咏子发生船难的时间是七月份,而红叶去日本然后失踪却是八月份。 最重要的,卫极与速水咏子却是于当年的十月结婚! 简单的一个明确日期,却教裴红叶陷入巨大的惊骇当中,几乎要立即冲到卫极面前问个明白。但不行!她强自按捺下激动,逼自己先想过一遍再去找卫极。 你会不会怀疑与卫极结婚的人其实是你? 蝶起在传真纸下方问了这么一句。红叶何尝不是立即有这个想法! 卫极手上的婚戒是她替他套上的吗?一波暗涌而上的喜悦,带来一丝甜意……。 她曾结过婚吗?低首瞧着自己光秃的十指,她的手指曾被套上属于某人的印记吗? 为什么是速水咏子的名字? 有可能是当时失忆的她,需要一个名字去做户政登记?也有可能卫极是娶他表妹的灵位。依中国人的说法是未婚而身故的女性需要以冥婚方式来收纳她的魂魄,免于沦为孤儿。 速水咏子的母亲是华人,很有可能。 涌上来的疑惑太多,反而后者的可能性居大!何况还有个朗儿不是吗?前阵子才过完八岁生日。目前二年级,算来是八足岁才是吧?可是这么算来又不对了!一九九一年速水咏子死亡,她自己失忆,而卫朗出生…… 朗儿是速水咏子生的吗?还是另有其人? 问题一下子浮现太多,让她无力细想。她必须请卫极给她一个解答:他娶的到底是谁?! 如果是速水咏子的牌位,那何必做户政登记?是因为已经有了朗儿了吗? 日本少女一向随着开放潮流大胆且前卫的与人交往,也许他们先生了孩子,再考虑结婚也不一定……所以户政上必须补登记……? 那么她当时突然出现,便恰巧递补了速水咏子的位置。乍失爱侣的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吗?一个容貌肖似又失忆的女子,太容易被当成他所期盼的那个人了。 是这样吗? 不行!她得问卫极! 正要拨电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下子浇熄了她紊乱的心情,冷下一张脸。 “有事?”是林明修,此刻应该正在家中打包行李,准备往大陆分公司任职的人。 林明修脸上神情复杂难解,紧紧盯着她姣好而冷淡的容姿,不舍、眷恋、不甘、愤懑……。 “我从没有想到私人感情会主导着我在裴远的升降。”他只想知道她领导能力仅限于此而已吗?对于生平第一次心折于其能力而放下感情的女子,不该如此不济。 “如果你在指责我公私不分,那何不先反观你自己?是谁先这么做的?何况这并不是你高升到大陆的主因。你想打击卫极,没有人说不可以。毕竟商场上各种明刀暗枪是司空见惯的事,挨不过的人代表他没本事。但你不该以裴远的招牌去当成你私人恩怨的报复工具。你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从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林明修也是她必须处理的问题之一。原本想约他明白餐叙的,此刻他自己来了也好。他是个人才,若以后不为“裴远”所用,也不要让他怀怨而去。 “你总是这样吗?将真心待你的男人丢到十万八千里外,毫不留情。”林明修毕竟是成熟的人,对于她一针见血的指出他公器私用的行为,他无意狡辩。他确实那么做了,也成功坏了卫极数条财路,至少有五家公司停止了原本欲与“威骏”签约的意愿。不过也在卫极一一说服了那些人、签成了合约后,林明修气怒之余也有些服气。至少裴红叶中意的男人从不是能力逊于他的草包。当然,他还是会与卫极对立的。 他是个挑战,让林明修兴起了亢奋的斗志。 “如果你可以心平气和的思考,就会知道前往大陆工作不是对你放逐,而是对你期许更高。 第19章 而且,你必须冷静下来。现在你对我感到生气,对很多事难免想到偏激亡,你们林家人总会对感情激烈过度,但一段日子后,就会好多了。” 林明修抓住她的话尾: “包括我姊姊?”他多年来一直对姊姊林明丽感到不值,十多年无怨无悔的跟着裴智宏,没得到名分不打紧,为他生了孩子却被流放国外多年。是否曾发生过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裴红叶笑着摇头。 “我从不过问我父亲的事。不谈这个了,我相信你只要冷静了,便会发现我并不是你理想中的伴侣。你中意我的什么呢?也不过是不若其他千金小姐软趴趴、娇滴滴、成日无所事事。我有能力、够冷静。你只是用一种挑事业伙伴的眼光来挑终身伴侣而已。早晚会有一个女人出现,让你明白你曾中意我是多么荒谬的事。” “别当我是三岁小孩。”他皱眉。“我不得不说你很会拉拢人心。也许你在卫极那边跌了一跤后,才会知道错过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你可以来找我。”感情如果可以收放自如,天下就不会有伤心人了。 “我的感情没有二选一。如果不是他,也不代表我绝望到只剩你。记得吗?我基本上是不婚的。”她对他那种根深柢固的大男人思想没辙。不过他愿意理智的与她对谈,她就放心了。 “你真是懂得如何去劈碎男人的真心。”他瞪了她几眼,叹气问:“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 “为什么是他?”学识、相貌、成就不分轩轾,为什么他林明修被判定落败? “因为他有一个漂亮的孩子。”这样说会不会令他好过一点? 这女人到此刻还在安抚他! “也许你该下的人事命令是撤职令,而不是调职令。”他讥讽。怕养虎为患大可不必留人。 裴红叶伸出右手。 “明修。我从不抗拒任何一种挑战。如果‘裴远’内部没有与我旗鼓相当的人,那我将会非常无聊。在若鸿大到足以进入公司自拥山头之前,失去了你,对公司对我,都将是至大的损失。‘太子派’需要你指挥。” “可恶!”这回他真心大笑出来,用力握住她手,宣告道:“你会后悔的!当你被赶下台的那一天,将会无时无刻的因为今天的错误决策而悔恨至死。” 这女人!不愧让他恋慕了两年,她资格十足。 “拭目以待。”她笑。 ※※※ 爷爷有客人。卫朗让秘书阿姨带出公司去买零食回来,本想让爷爷一同分享,但听到爷爷在忙,也就自己玩儿去了。他来到爷爷的私人会客室,便看到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孩正用力扳着玩具盒,像要打开它,都快要把锁扣的脸谱扳下来了。 “不可以这样打开啦。”卫朗好心的告诉那名背对他的男孩。 男孩听到人声,惊了一下,七手八脚的将玩具盒藏在身后,转过身来是一张骄气十足的脸。 “你是谁?” “我是卫朗,你呢?”卫朗好奇的将一袋零食放下,走近他。 “我叫裴若鸿,以后的董事长!”小孩子睥睨的以鼻孔示人,但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桌几上的零食。 “我以后是农夫喔。”卫朗站在高他半个头的裴若鸿面前,介绍完了自己,便拉回主题: “你要打开这个盒子吗?我帮你打开。” “你打得开?”一瞬间,裴若鸿脸色乍青乍白,声音充满怒气。 “对呀,很简单的。我来打开给你看。”他好心的要示范。 “不必!不许碰我家的东西!”裴若鸿用力一堆,将猝不及防的卫朗推到地上。 “好痛!”卫朗的左肘着地,不解的看着推他的人。“你为什么生气?” “谁说你可以碰我的东西!你这个笨蛋,谁要你打开我的盒子!”裴若鸿尖叫,扬手就要把手中的东西砸向仍坐在地上的卫朗。 “住手!”随着一声沉喝,裴若鸿高举的右手也教人抓住,并且拿过盒子。 “爷爷!” “爸……爸……。”裴若鸿害怕的不敢迎视父亲沉怒的厉眼,眼泪立即滑落下来。 裴智宏放开他手,连忙过去扶起卫朗;而裴若鸿早已奔入母亲怀中哭得比谁都大声。他知道爸爸不喜欢他,一直觉得他没用,只喜欢姊姊。现在……现在又对别人那么好!因为他打不开盒子的关系吗?为什么? “有没有怎样?”裴智宏检查了下卫朗的四肢,发现他左肘上有瘀青,轻柔的揉搓着。 “我没事,爷爷。”卫朗只担心的看向哭声的来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得那么伤心。 “若鸿,过来道歉。”裴智宏命令着。 “我不要!”缩在母亲怀中,他拒绝向别人道歉。 “何必凶孩子,不见得错在若鸿身上呀,也许那个小孩做了什么也不一定。”林明丽轻柔的反驳。她一向溺爱孩子,见不得裴智宏太过严厉。 “他是小偷,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有了母亲当靠山,裴若鸿胆子大了起来。嫉妒卫朗父亲抱着,全心想着要让父亲也讨厌卫朗。 “我不是小偷!我没有拿东西。”卫朗生气了,他最讨厌被人家乱说。他又不是坏小孩,才不会当小偷呢。 “有!你要偷玩具盒,我看到了!”他要爸爸称赞他,说他很聪明、很厉害,说他不比姊姊差,他要爸爸对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智宏,你也听到了,这小孩” “这是我前些日子送给小朗的礼物。”裴智宏轻淡的堵住了林明丽的指控。他没想到若鸿如今连谎言也说得如此流利,而林明丽竟把孩子教成这样。 林明丽在裴智宏的眼光下瑟缩,但她立刻命令自己必须立即武装起来,口气尖锐: “我们家的东西怎么可以胡乱送人?!这可是以后若鸿要传给孙子的宝贝!” “我说过,谁打得开就送谁。这种小东西大可不必当传家宝的宝贝着。”他递给卫朗,不解道:“朗儿,怎么又送回爷爷这儿了?不喜欢吗?” “我想给爷爷惊喜,里面放了东西。如果这是那位小朋友的,那我还给他好了。” “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裴若鸿大受侮辱的叫。 “若鸿!”裴智宏喝斥。 “你难道不能对孩子公平一点吗?对不知打哪来的小鬼轻声细语,对我们的孩子却疾言厉色!你偏心也得有个限度!”林明丽将孩子护在背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气怨。她突然回国想为他庆生,他不开心也就算了,还问她几时回去?!她若是再乖乖的被打发走,以后若鸿继承“裴远”还有望吗?连她能力卓绝的弟弟都要被发配边疆了! “别在孩子面前吵。”裴智宏低头心疼着卫朗担忧的神色,再看向由林明丽后方偷探出头来的裴若鸿,那孩子则是骄气与妒意交织。为什么同是小孩,却心性南辕北辙呢? “明丽,他叫朗儿。我提过了,他是红叶的乾儿子,不叫小鬼。如果若鸿与他玩不来,我一点也不勉强。我建议你先回公寓休息,有事明天再谈。” “还明天谈?!明天明修就要上飞机了!你存心敷衍我是吗?你明知道我弟爱上了红叶,不努力撮合也就算了,还赶他到大陆!你们裴家人就这么冷血吗?”做了一辈子温顺的好情人角色,此刻她再也受不了!她必须为儿子谋出一条坦途。 裴智宏沉下脸,对她感到失望。那张仍然保养良好的秀致面孔,再度有了不顾一切的神惰,一如八年前…… “你别过分。”不想吓着孩子,他对卫朗道:“朗儿,下楼去找妈咪好吗?” 卫朗感觉得到每个人似乎都很生气。他从没看过大人气成这样,有些担心的伸手抚着爷爷的脸。 “别生气,爷爷。中山奶奶说生气对身体不好,就不可以活得像金银婆婆一样长寿快乐了。” “我知道。”多贴心的孩子!将玩具盒再放回卫朗手中。“拿回家吧。爷爷送出的东西,一向不收回的。” “你偏心!我不许你送!”林明丽硬是从卫朗手中抢过,对上了小孩子为吓的面孔后,乍然狠抽一口气,他……他……为什么与红叶这么像?! “明丽!”裴智宏沉喝出来。 “他!那孩子……。”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爸,怎么了?”裴红叶推开会客室的门,便看到混乱的情况与波涌的气氛。 “妈咪!”卫朗投入她怀中。他被狰狞的面孔吓到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凶过。 裴红叶先看着父亲隐怒的神色,再看向抓着玩具盒的明丽姨,一如以往,林明丽不敢直视裴红叶的眼,别开了脸;最后看到又缩回母亲背后的裴若鸿,猜测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争执。 是林明修调职的事,还是玩具盒?太小题大作了些。她认为林明丽是为了弟弟的事赶回来的,也可以预见会因为这一点闹得多不偷快。 只是有必要在孩子面前剑拔弩张吗? 裴智宏深吸口气。 “红叶,麻烦你带两个孩子下楼,我必须与她好好谈一谈。既然有人已迫不及待。” 父亲冷漠的眼神让红叶暗自心惊,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走开,然后让一切变得全然无力转圜。 母亲过世后,父亲独力撑起转型得无比艰辛的“裴远”与养育她,致使父亲在商场上无情而犀利,只求迅速得到他需要的结果。他太累太忙太心力交瘁,顾不得圆融应对那时,父亲是冷酷无情的。一旦他开始冷漠,便代表他不顾情面了。 第20章 现在,她又感觉到这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红叶,麻烦你。”裴智宏再叫了声。 “好的,爸。我二十分钟后土来。”她叫过裴若鸿,一同下楼,回自己的办公室。 ※※※ 如果裴智宏曾经对林明丽有一丝歉疚爱怜,也在八年前消失殆尽。念及她跟了他十五年,以及更早一点以前当他得力秘书的情分,他仍提供她优渥的生活,以及任何需要。但宽容是有界限的,所有人都知道惹他什么都可以,就是别企图拉他全心栽培的女儿落马。 “你”会客室内剩下两人相对,但裴智宏始终不开口,令林明丽心头的压迫感遽增。她有二十一年的青春抛掷在他身上,这种怨怼随着年华老去而增长。当了他六年秘书、十五年情人,再优渥的生活也补不了空洞无着落的心。于是她告诉自己:得到裴远便是她合理的报酬。反正裴智宏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叶慈安。没有他的爱,那就拿他的江山来抵!可是…… 他的表情好可怕! 久远的记忆浮上来…… 当他要对付商业上的对手,使其一蹶不振时,通常是这种表情……不知为何,冷汗悄悄湿透了背,二十二度的室温,却有四十度的燥热……。 “明丽,你不聪明。”裴智宏叹了口气。 “因为你不公平!”她喊出多年的控诉。 “别开口,听我说完一个故事。”他以眼神阻止了她的叫嚣。然后缓缓道: “二十五年前,红叶二岁,已展现她聪颖过人的天分,而‘裴远’也在我与慈安的努力下,有了全盘的转型计画。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成功。慈安是个聪慧精明的女人,红叶受她遗传颇深。当我们决定要把红叶训练成唯一接班人后,便打算不再生育其他孩子。事实上,也真的没空再生育其他孩子。所以慈安去结了扎。但结扎只是她用来让我屈服的计谋。我说过,她非常聪明。她爱我,但她看多了事业有成的男人在中年时期如何的花天酒地。凡事先考虑最坏的结果是她的个性。何况那时我们上头还有长辈,难保当我们公司稳定后,长辈不会要求生育男丁传家。而她也从不把未来想得太好。如果我日后会花天酒地,那么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担保红叶唯一继承人的身分。她要求公平,我们夫妻努力来的江山只有共同的孩子有资格得到,何况我们全力栽培女儿,相对剥夺了她无忧的童年,‘裴远’该是她的。 “趁我们夫妻情分正浓,她要求我公平的回报。于是,我也结扎了,在红叶五岁那一年。”他毫不意外看到林明丽万般惊骇的神色。她甚至再也站不住的跌坐在地板上,睑上不见一点血色。 “二十几年来,我资助了不少孤儿升学,也领养了一些孩子,现在大溪那没还住了几个国高中生。如果我可以栽培任何一个肯上进、并且与我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就没有理由把若鸿排除在外。因此,我让若鸿入了我的籍。如果他个性好一些、懂事些,也许他可以是‘裴远’的下一任主事者。但你惯坏了他,让他走向一般浮夸富家子的路。我是偏心没有错,不管有没有血缘,我都锺爱着懂得体恤人、贴心的孩子。红叶、朗儿,以及其他孩子,都是这一型。我无法毫无条件的喜欢小孩,很抱歉。” “这……这就是你放逐我们母子的原因吗?你早知道我把别人的种赖在你头上?”林明丽颤抖不已的问,气若游丝,再也不敢与他的眼光对上。 十年来……她简直当了个丑角……而他竟然狠心不说,一直看着她的笑话……报复她吗? 裴智宏不耐道: “你自己明白我八年前请你走人的原因。” 她震动了下,不语。 “任何一个企图伤到我女儿的人,我都不会轻饶。” “红叶会失踪不是我的错!”她大叫。 “你曾企图撞死她。”他咬牙低语,凶猛的眼光狠狠攫住她身心。“如果不是为了处理你,我不会送红叶去日本过暑假。要不是红叶临行前再三要求我放过你,你以为你现在会在法国?在法国成日怨着我的薄幸!有人记下了差点撞到红叶的车牌号码,那是你朋友的车,而那一天却是你在使用!就算今天若鸿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让那种骄纵小孩继承我的位子! 就算你与我有孩子,我也会因为你撞死了红叶而让你关在监狱直到老死。你本性不恶,只是钻了牛角尖后一向偏激。也幸好红叶没出事,但后来她在日本失踪,我曾经想杀了你。”他冷眼看着她不断冷颤退缩。轻吁了口气: “我感谢你在慈安过世后帮我处理公事,也对红叶极好。愧疚着对你的感情不能回报,因此当你与陌生人有一夜情怀了身孕,我并不生气,有的只是更深的愧疚。反正红叶平安找回来了,所以我放过你。送你们母子去法国,一方面是因为你对服装设计一向有兴趣,又深爱巴黎;一方面是我不能再让你因一时的偏激伤害到我女儿。你不该回国惹我的,明丽。原本我无意全摊出来让你难堪。你已经忘了我报复一个人可以有多么彻底。” “智……智宏……。”她又惊又怕又愧的想挽回些什么,但他决绝的眼已表示一切到此为止……不要!她不要这样!这不是她二十一年来要的! 从他还有妻子,从她当他秘书的第一天起,她就深深爱上他了呀!二十一年来的爱怨就这么的……这么的…… “回法国去吧。我存了一笔教育基金给若鸿,也为他准备了一笔创业基金。如果他成材,你日后才有倚靠,别再溺爱他了。” “你不要我了?”她空洞的问。 “回去吧,这是你选择的结果。”他拍拍她,转身走出会客室,宣布着结束。她痛哭出声,趴伏在地板上哭得心碎欲绝。 二十一年来的爱恋呀! 竟轻易的被落下结语,恩断义绝! 他好狠心、好狠心…… “姊,走吧,别留恋了。”一双悲悯的大手将她纳入可靠的胸怀中。 这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倚靠,但她再也没有选择。对于一颗从不属于她的心,她从来没有选择。 即使她耗费了年华,算尽了心机,却只是枉断肠呀!她给了自己一个荒谬的人生……。 第九章 “我想去京都。”她开口说完,嘴巴立即被塞入一口食物。 “你身体还没好,不行。”男子又挖了一汤匙食物,正虎视耽沈的等待她再一次启唇的好时机。 她大眼瞪成圆圆的铜铃状,充分表达不满,再也不肯开口。左右看了下,抓过床头柜上的纸笔,决定用写的比较安全,再吃下去她都要吐了。 “我身体好很多了!京都并不远,你不必陪我,我可以自己去。”她写。 “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再等五天好吗?等我与中山见上一面,谈完事情就立即出发。” 他有一个好友即将回北海道,特地要与他谈及日后创业事宜。 “我要先去。我说过不用你陪的。” “张嘴,乖。”他不容反抗的又塞了她一口。在她嘟起的红唇上印上一吻,却不料被她以舌堵回半口补品。望进她得意洋洋的俏脸,他笑得温柔。 “我了解你迫切想找回所有的决心,但我也希望让我的好友见你。让他知道你的存在。 你不好奇我的朋友吗?他可是知道我青少年时期做过的所有蠢事喔。”他诱哄。 她点头又摇头,想拿笔写字,但他已抢走。 “让我听你的声音。” 她如法炮制的抢过他手中的大饭碗,放在床后方的柜子上,才安心开口: “你不明白。我觉得我必须立刻去京都,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即将在那里发生。我必须去,我不想等五天,只想立刻出发。我当然很乐意见你朋友一面,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让我去,我必须快点去……。” 她的急切令他不安,他被一股无来由的害怕攫住心口,连忙牢搂住她。不!他不让她走开,不愿她去任何地方! “你不该对我怀抱以外的地方表现得这么急切!我不允许。” “你在担心什么?”吸取到他的恐慌,她不解的捧住他脸。不过是去京都而已,为什么他脸色沉凝? “我觉得……你快要消失了。”他说出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想法。 “傻瓜!我不会的。我打算缠你一辈子呢。”她低笑,对他的杞人忧天只当成占有欲强的表态。不断的轻吻,努力安慰他,直到吻去他眉眼间的不豫,并且热烈参与……。 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呀! ※※※ 裴宅一向不宴外客,自从裴智宏搬到大溪之后,独身的红叶,更刻意让占地二百坪大的宅院成为自己下班后安全的休憩地。 今天她有些紧张。 早上出门前已与林妈讨论过菜单。提早下班回来后,再赶至厨房参与烹调工作。好了,菜没有问题。回房洗去一整天的疲惫,简单梳妆了下,不想太随便,又不能让家里小宴显得压迫人的慎重。换上了简单大方的改良式中国服,一朵墨荷挺立在水蓝色的基调中,踏起步履像荷叶在春风中摇曳。挽起蓬松的发髻搭配一身的中国服,以一根琉璃发钗固定住。 才想要打电话催父亲过来,他老人家早已安坐在沙发上,朝她戏谑一笑。 “我的女儿是在紧张吗?我裴某人的女儿,素来是不动如山,看来是我眼花了。” 她倒了杯茶给父亲。 “爸爸也紧张的吧?这种感觉好奇怪。” 第21章 看了眼相同刻意打理过的父亲,全然是威严老者的派头。 “我这辈子什么没经历过?也就只剩这一种了。我的女儿准备让我见她的心上人。”他叹了声。 是的,今天是卫极正式与裴父见面的日子。 原本该更早的,但林明丽突然回台起了些风波,让大伙没心情打理这方面的事。直到今天,红叶仍想为父亲的感情尽一点心力,可惜父亲不为所动。 “爸,真的挽不回了吗?” “没用的,我与明丽算是结束了。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暗示她把握身边的好对象。法国那边有一个条件不错的设计师一直在追求她,我想趁这次断个彻底也好。” “我担心您寂寞。” 他拍拍她的手。 “再没人比你母亲更适合我了。人生得此一次也就足够。原本我以为可以再动心,但……。”他曾经打算娶林明丽的,只是她的行为让他寒了心。 “以后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仍要记得去疼惜小朗,不要有分别心。”他忍不住感慨。如果明丽做到了……。 红叶笑道: “爸,我不打算生育。有小朗就够了,生孩子可是痛得要人命呢,更别说坐月子那一段时间有多么累人了。” 裴智宏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好像自己生过似的。” “我当然知道啊,我”她倏地不语,不明白自己何时“知道”过。凝眉对上父亲不解的眼神,能告诉父亲她梦过痛不欲生的情况,那几乎与生产差不多。多荒谬。 “红叶?” “我不知道,爸。自从遇见卫极之后,我的梦境开始有了奇特的顺序,但又连接不上环节。对了,我一直忘了告诉您,在我失踪那十四个月里,卫极参与在其中。” “有这种事?!”他几乎跳起来。 “嗯,而且我甚至怀疑我与他曾结过婚。” “他这么告诉你?”裴智宏惊讶的问。这卫极究竟有何目的?知道八年前红叶曾失踪的人不多,但有一些神通广大的人更知道了红叶曾失去一段记忆。在她回来的那一年,曾有几个投机者自称是红叶那段期间的照顾者,前来索惠索恩当然也得怪他找了不牢靠的征信社。 他动用了大量的征信社,翻遍了日本,自然有一些不肖分子掺杂其中,造成后来编了一个又一个感人热泪的故事前来“认亲”。 在真伪难辨之下,他们父女只得一概宣称已回复记忆,并且请了相当可靠的征信社来一一回敬那些投机者,揭了他们的底。闹了一年,终于平息一切。因此裴智宏不免会担心起卫极会不会是更高明的诈欺分子。 裴红叶明白父亲的担心。 “爸,他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反而是我依照梦境中的疑问去向他探询。” “你还是被梦境所困扰?而且梦里的人确定是他?”曾经听过女儿的梦境,甫回来那一年她常作奇怪的梦,后来逐渐减少,他不知道女儿仍然有这情形。 “就因为一直是他,所以我才肯定梦里的事物至少有一半真实是我有过的。” “这也是你喜欢他的原因吗?” “不。”她摇头。“要爱上他很容易,不管是否有过之前的一段。我想,我以前也一定爱上过他。” “为什么他不肯告诉你以前的事?” “他要我自己想起来。” 门铃声准时在七点半响起。父女俩结束了对话,当管家颔进来卫极父子时,她与父亲也起身面对着。 “爷爷!妈咪!”一身笔挺小西装的卫朗扑入裴红叶怀中。 卫极定定看了红叶雅致的面容好一会,才迎向另一双正严苛估量他的锐眼。 “伯父。”他微躬身招呼。从裴智宏身上找到与红叶一模一样的眼与鼻。 裴智宏听过不少有关此人的传闻,有好有坏。不外乎能力普通但擅言词;斯文绵软全靠两位合伙人支撑;谦冲守分不与人敌对,也不被列入敌手之一;与老天交了好运,所以公司成长惊人。 都说他是幸运儿,却少听闻对他能力的肯定。当然最近他又被加了一些评语:投机者、攀龙附凤者。 在商场上靠运气能混多久?裴智宏从不信这一套。 当然乍见卫极的一刹那,以外表来看他,简直是书生型的温文派。看不到一丝商场战将该俱备的侵略杀戮之气;眼神恭谨诚挚,五官俊秀,身量修长儒雅,怎么看怎么的不是商人料。但打量了三分钟后,却升起了一些不确定。这男子身上的一派悠闲与沉稳,像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若不是毅力卓绝、耐力惊人的人,哪能持续这般久?再深沉的人,也得在别人长久如炬的注视下波动些许,但这男子没有。 “妈咪,爷爷在看什么?”卫朗好奇着此时沉静的气氛。 “他们在相亲。”裴红叶若无其事的说着,牵着朗儿的手往饭厅走。“小朗肚子饿了吧?今天做了好多菜,都是你爱吃的喔。” “妈咪的家好大哇!”新奇的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像在参观博物馆。 “喜欢吗?以后可以常来这边玩。”红叶替他添好了饭,见到两位男子也随后跟来,又添了两碗,打趣道:“我以为要等上更久。怎么?还满意吗?” “满意。”卫极看着她,沉沉的应着。 她脸蛋蓦地一红,不自在的别开了去。 “嗯哼。”裴智宏不愉快的佯咳雨声。想调情也不必在他这个家长眼前这么明目张胆吧? “爷爷不舒服吗?”坐在他身侧的卫朗担心的问。 “是不舒服。”裴智宏点头。 看来这一顿饭会吃得愉快的,只有一个人了。 “爸。”裴红叶轻叫了声,努力要使气氛好一些。 “卫先生与小女认识多久了?” “相当久。”卫极有趣的回答,可以预见今天将会有无数的问答题要他面对。 “多久?久到曾经有过婚姻?”裴父不客气的直捣核心。他不在乎这人是否如外传的想攀龙附凤,反正人品不错,看得顺眼,要攀就攀吧。他只想知道,这家伙参与女儿的生命奇$%^书*(网!&*$收集整理是否包括八年前失踪那一段。 “你记得?”卫极目光倏亮!直射向裴红叶。 “真的有?!”她一直不敢向他问起是觉得不可能,毕竟纪录里他的妻子是速水咏子。 “等等!失去记忆的红叶根本不能结婚,没有身分、没有名字,怎么去登记户籍?”裴智宏叫着。 “我不是速水咏子没错吧?”手心泛着冷汗,她只想知道他真正的新娘是谁。 “看来我得说个故事了。”卫极浅笑,看向同样睁大眼的儿子,突然转了话题道:“朗儿,有没有带爷爷送你的玩具盒?” “有,在背包里。”他滑下椅子跑到客厅去拿。 直到卫朗跑远,卫极方又问红叶: “你对这件事有疑问,为什么从没问我?反而一再的旁敲侧击?” “而你正乐得看我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微笑的看他,清丽的脸庞充斥着危险的暗影。 “不,事实上你宁愿慢慢来,我也乐得配合。”轻撩她耳边的发丝。“我知道你怕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娶的人就是你。” 她震了下,来不及问些什么,卫极又按着道: “当然,也如同伯父所言,那不合法。因为在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真实国籍与姓名。” “为什么我不曾梦过我穿白纱?这么重要的事,我却没梦见过。”她不相信自己曾忘掉这个,连一闪而逝的幻影都没有过。就因为没梦过,所以不相信他娶过自己,也就不曾探问过他。 卫极摇头轻语: “你遗忘的何只是这个。” 裴智宏突兀的介入他们,很实际的问: “你们不会是在告诉我,朗儿真的是我的外孙吧?!” “不会的,爸。朗儿七月中旬出生,我却是八月底失踪。有没有生过孩子,我的身体会知道的。七年前我们相见时,也没有生育过的迹象,不是吗?”红叶很快的反驳。 裴智宏看了下女儿的体型,是不像生育过,而且时间不对……但他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看向卫极深沉难解的眼色,那股不确定感更深了。 “你怎么说?卫先生?” “她说的便是了。” “拿来了。”卫朗捧着玩具盒跑回来。 “帮爸爸把项链拿出来好吗?”卫极温柔说着。 卫朗点头,两三下打开盒子,拿出枫叶项链。 “呀!”裴氏父女同时低呼! 这不是裴智宏特地打造给女儿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吗?一直以为丢了,不料却是在卫极手上。那么纵使裴智宏尚有太多疑问也消了一大半。这人至少无疑的是女儿失踪期间照顾她的人之一。 卫极站在裴红叶面前,将项链挂回她颈子上。 “不谈其它过往了。今天我来,便是要把失物归还,并且索求你的允诺。” “什么?”她屏息问。 “一场婚礼。” ※※※ 一九九一年的初夏,速水裕之夫妇痛失爱女。甫从短大毕业的速水咏子,努力攒足了一笔旅行基金,准备在投入职场前先好好的出国玩一趟。到美国玩了十天后,参加了豪华邮轮至阿拉斯加八天的行程。 原本一切都该美好的,但一场骤来的豪雨引发了船难,致使当夜有十数个人落海,极力抢救下,仍是有三个人失踪,并且至今没有打捞到遗体。 速水夫妇随着搜索队寻找了半个月未果,心力交瘁之下,几乎崩溃。 第22章 尤其性情脆弱易感的速水夫人更是因此而一病不起。 卫极那时刚从研究所毕业,一直陪同飞来美国打捞遗体的姨丈姨妈。到了授索队宣布放弃之后,病倒的二老还是在卫极的打点之下回北海道。 二十五岁的他虽已迫不及待想与大学时期好友投入职场开创自己的事业,但精神日渐耗弱的姨妈让他放不下心,不必自己的母亲拜托,他责无旁贷的留下来陪伴二老。 直到有一天,姨妈突然浑身湿透,又哭又笑的扯着他往外跑,大叫着咏子回家了! 他与姨丈都惊骇的以为姨妈疯了! 到了溪边,他们看到了一名溺水的少女。不可思议的是那少女竟与落海的速水咏子有五分相像。 他们救起了一名失忆的少女,并且给了个名字:速水咏子。 连神智仍清明的速水裕之也将满腔对爱女的思念灌注在失忆少女身上,更别说速水夫人了。 失忆的少女只会粗浅的日文,而中文与英文却相当流利。卫极猜不出她来自何方,是相同与他是华侨或是来自大陆?台湾?新加坡? 但后来那也不重要了。反正不会有人一辈子失忆不是吗?重要的是他们彼此吸引。 随着她聪明的发现自己是替身,而非众人所加诸的速水咏子身分,她开始急切要想起她是谁。但她总是想不起来。后来陷入了热恋,其它再也不是第一重要的事了。 失忆的少女最后在速水夫妇恳求下,以速水咏子的身分与卫极结婚,当成是慰藉两者的心愿。事实上,若当时的她想结婚,唯一可行的也就只有这种方式。 再然后,仍不放弃找回自己记忆的少女数次前往京都,因为她对京都的印象很深刻。最后一次,因为丈夫有事正忙,她擅自前往,却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卫朗早在父亲怀中沉睡。卫极简单地说明了红叶失踪那一段时间的生活。 以前总怨他不肯爽快说明一切。如今他说了概括,却让她有恍惚不已的感受。 晚餐时的求婚已使她大脑浑沌不已,再加上这一场宵夜大餐,她轰然的脑袋无力消化。 “那……速水夫妇他们呢?”虽是曾经历过的,然而她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起起伏伏的心情下,只有一片纷乱。 “你失踪后,他们便移民到阿根廷,再也不踏上日本这片伤心地了。三年前已相继过世。” “很遗憾我们父女俩来不及对他们道声感谢。”裴智宏深深说着。一直以来,他都很希望能亲自向援助过女儿的人道谢。 “不。事实上,姨丈他们一直都很感谢红叶的出现,不然他们可能熬不过丧女之痛。” 他看向一迳深思的红叶问道:“你感觉如何?” “像听了一个故事,还理不出头绪。”她虚弱的微笑着。 没有真实感!不是经由自己想起来的过往,由别人口中说出来,的确像是听了一个故事。隐隐约约,尘封紧闭的记忆像有些微应和的震动,但一切仍是那么不真实。 她必须好好整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疑点未厘清,应该还有一些什么事的……。 “卫极,这么说来你与我女儿八年前的婚姻,其实是不成立的,但你们有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裴智宏试着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是。” “为什么不肯等她恢复记忆?” “她花了八年,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失去的记忆。由此看来。当年我的决定没有错。何况这也是速水夫妇的要求,即使是替身、移情作用,他们仍希望以此安慰自己女儿有了归宿。 我姨妈虽然在美国长大,但很具中国传统思想,形式上,也算是把表妹的魂魄归到我卫家安憩。” 裴智宏严厉审视他。 “你有两个妻子,哪一个才是你中意的?” 两双相似的眸子同时看着他,并等着他的回答。卫极不答反问: “你认为我娶你的原因是什么?” 灼热的眼神向她心口焚烧,不难解读他的心思,她有些羞赧的低下头,然后坚定的道: “不管过去或现在,你必定因为我是我而娶我。”无论她怎样的丧失记忆,都绝对改不了她的本性。她裴红叶从来就不是会为爱委曲求全的人。 “没错,至少你终于弄懂了这一点。”他点头。皱了一整个深夜的眉舒展些许。 “很晚了,我看你们父子今晚就住下吧。如果我们还得讨论一场婚礼的话,我个人建议是订婚半年,明年定婚期。”裴智宏伸了伸腰。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起来。 唉,老了,也累了。 “爸,这一点我与卫极谈了再说,好吗?我上去打理一下客房,让他们父子睡。您也该休息了,让我们都静下来想一想,明天早上还可以再谈一次。” 裴智宏同意: “也对。谈了那么久,的确需要花脑筋想一下。” 待裴红叶转身上楼,裴父才了下头,看向卫朗纯真、漂亮的睡脸,想到了他要问的。 “为什么刚才的故事里没有提到朗儿?” “因为你们不认为他该存在。”卫极抱起儿子,不料裴智宏向他伸出双手,两人眼光沉沉的对上。 他道: “我一直觉得他与我们裴家关系很深。你知道,我相信能打开玩具盒的人,一定与裴家有深刻的联系。” 卫极让他抱过儿子。 “红叶肯定她没生过小孩。” “如果你还算了解裴家人,”裴智宏在卫极眼中找到他想知道的蛛丝马迹。“那你就该知道裴家人在私人情感上一向避重就轻。加上红叶又有着她母亲太过实际的性格。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失忆那一段了。你能明白吗?”他搂紧怀中的孩子,深吸口气,却平息不了悸动。 卫极与他未来岳丈对视良久。 “她总是把她最重视的事物藏得最深,也从不让脆弱的情绪干扰她。” “也许是我的错。我们总是教导她别让对手抓到弱点加以利用。所以她不交太黏腻的朋友、不谈感情。她必须随时让自己坚强得像女超人。小子,我不得不说,如果红叶没失忆过,你根本追求不到她,而且还让我的外孙诞生。”最后一句,几乎哽咽,并且肯定里暗有探询的深意。 卫极摇摇头,脸上带着自负的笑。 “第一,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她,我都会追求到她。事实摆在眼前,我并不是抬出丈夫身分,迫使她接受今日的我。第二,如果红叶同意,我们会有的孩子不止朗儿一个。” “提醒我别试图与你对立。”他笑。“你简直狂妄得令皱眉,我那些朋友怎么尽说你温文可欺?” 卫极微笑耸肩,明白了裴智宏已彻底接受他了。这很好。虽然他从不以为老人家同意与否可以动摇他分毫。 “谢谢你将我的外孙教得这么好。” “不客气。”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迂回?除了要红叶心无挂碍的接受你之外,还有什么吗?”裴智宏好奇。 卫极点头。 “我做了一些功课。如果一年前我突然跑到红叶面前,告诉她我是她丈夫,您以为会如何?” “马上被丢出大楼。” “是的。”卫极一点也不怀疑。 “但你有证据,小朗更是活生生的证明。” “是。但我不要她因为血缘、证据那些缘故而接受我们父子。何况这也是我认识真实世界里的她的好机会。” 裴父摇头叹息。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顽劣固执的男人?” “有,令嫒。”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 习惯每日早晨六点左右醒来。她眨了眨眼,首先感觉到一只横过她柳腰的手臂正压着她:再感觉到枕下有一只胳臂环着她肩头,形成亲昵占有的姿态。 呵!她的香闺进占了一个男人。 很奇怪,但并不感到难以适应,彷佛一切理所当然该是这样。是因为知道两人当过夫妻吗?还是身体早已对此熟稔? 无论如何,在未失去记忆的现在,她是“第一次”与男人分享一张床。天哪,父亲与朗儿也在宅子中过夜哩。她得想想为什么昨夜原本在谈婚礼他们各自有坚持,后来为何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 她知道这一定会发生,毕竟梦里温习过数次。看不真切春梦的实景,但氛围却是火辣得令她醒来良久也忘不掉。卫极的吻常给她自制的疑惑明明是火热至极的吻晕她了,那般放肆又怎会给她他正在克制的感觉? 昨夜她才了解,他的确是在克制。他总是想做的比深吻多更多。但不合宜的场合、不台宜的地点,加上她还不“认识”他,隔在陌生人的界线外,他怎么做都是唐突。其实他一双眼已够放肆了,不然为什么她甫见到他时会常常想逃? 他似乎疏旷了很久。昨夜是火热、试探,并且由笨拙到配合一致的过程。他的生疏取悦了她。秘密的喜悦令她一睁眼就笑意盈盈。 抬头看了他仍沉睡的脸,也不打扰。她决定探险。 先小心抬起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她认为她该看到些什么。没错,有伤疤,呈圆圈状。 她真的狠狠咬过他对吧?血腥味似乎仍在口腔内,那快意仍在。 缝了九针。她猜,并且肯定。 但为什么她会咬他? 也许她的梦境真实度比她自己猜测的多更多。原本她只信二成,现在至少提升到七成;她无法相信一个人的梦境来自百分之百的真实,全无美化的杜撰。 第23章 她认为她已知道了全部,但卫极似乎认为不够。他深邃的黑眸深处总有几分期盼,似乎恳求她再多做一些努力。是!她愧疚自己从未想起自己结过婚,连作梦也只梦着恋爱的一段,以及怕他的一段,居然不曾梦过婚礼!这可是人生大事哩。 卫极不要她经由他的解说而“接受”他是她丈夫,一直以来他希望她“想起”自己有丈夫(并且深爱着)。可惜你能对学商的人有什么期待?除了在脑子内装满赚钱、投资、增值计画外,谁会期待挖出一颗浪漫细胞?更别说为了梦境去无病呻吟、大作美梦成真的推演了。 事实上她会如此迫切想挖回八年前的记忆,从来就不是预期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而只想解开一切,好得回自己身心的平静,不再任梦境干扰她日常作息。 她对不起他,她低叹。转身支肘看他的脸,以挑剔的眼光审视他,就像最严苛的美食家正面对着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他轮廓立体,但不会过于有棱有角;他看来斯文俊逸,却从来就不是软骨头。相较之下,她裴红叶是太过锋芒毕露了,世人给她的评价是圆滑、世故,优雅而手腕高强。这不是锋芒太露是什么?徒增对手戒心而已。而这人,轻易让人撤下心防。 怎么说来着?斯文可欺?偏偏她从不这么认为。 也许是感应到有人在盯他,他睫毛动了下,缓缓睁开佣懒的眼,并且对她露出浅笑,压下她后脑,便是晨吻。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也许他们夫妻间一直有这个习惯,她模糊的想着。 “早安,见到你真好。”他咕哝,声音像陈年老酒一样浓郁香醇,令她迷醉。 不知为什么竟想流泪,脱口而出: “嗯,就不知道当我们老得连牙齿也掉光光,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对我道早安。” 他咧出大大的笑容,保证道: “五十年不变。” 她不知道,他们已逐渐把过去与现在叠合。她记不起一切,但她的身体记得,习惯记得,性格仍是一致。 卫极决定,如果她无法想起来也无妨了。至少从今以后他拥有她。 第十章 不再有梦境让她臆测着过往。 很奇怪。自从与卫极生活在一起,身体便接管了原本来自潜意识里的提示,一一找回某种她荒旷已久的步调。 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的案头供养一盆莲,知道他“应该”中意烧饼油条多过土司奶茶的早餐。 他为她端来早晨第一怀乌龙茶,因为她以此为每天的开始,并且清醒。他卧室的摆设充满了裴红叶的味道,没有她讨厌的灰、黑、红,全以米白为基调,柔和得足以让她心神放松,虽然不易见到个人风格。 本质上他们是契合的。不随意彰显个人太浓重的味道,不轻易让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在商场的厮杀之外,他们寻求可以全然放松的环境。 “我们像是老夫老妻。”她叹息。 婚期订在年底,原本卫极要求一个月后结婚,但裴父并不同意。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嫁女儿的机会,好歹也要大肆昭告天下,并且做周详的准备。原本打算拖一年的,但两相妥协后,决定年底结婚。 有时他住在她家,但大多时候他们偏爱挤在他的楼中楼过小家庭的生活,除了假日外。 为了给朗儿踏青、接近泥土的机会,周末通常都会在裴宅,拨出一小块地陪朗儿当农夫。 今天是甜椒的收成日,阳台上结了丰美的果实。一家三口合力做了生菜沙拉以及三明治,来到裴宅的草皮上野餐。 此刻她抱着鼓胀的肚子靠在榕树下,觉得这一辈子将以此宁静终老。 卫朗吃饱了之后,仍精力旺盛的跑去他的那块地观察蔬菜生长情形,不时传来欢呼声。 他递给她一杯茶。 “我一直在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很没刺激性,但平凡而安全?”她挑眉。 他浅笑,眼波闪过些许沧桑。 “如果你曾不断的疯狂追求着,却总只得到绝望,你就会知道这个画面多么值得感恩。”心爱的人都在身边,日夜不离,一直维持着现况,已是上天的厚赐。 她靠近他,将他的头拉靠在腿上安栖。 “这八年来,你以为我会在哪里?”与他重相识两三个月以来,她无时无刻忙着追溯过往的自己,以及忙着逃避他与爱上他。纷扰的思绪像多头马车,各自有它的方向去延伸。每一个方向都像是重大的线索与答案,左支右绌之下只弄得她心力交瘁,却找不出统一的方向,还是由卫极说明才拼凑完全。但她忘了问他,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一个妻子突然失踪的男人,如何度过他忧心如焚的八年? “有七年的时间,我不断在找你。京都更是我永不放弃的地方。我不能相信你可以将我们的一切忘了个一乾二净。我问过医生,一般来说,如果人脑曾失去一段记忆,仍是会慢慢回想起来。我以为你会想起来,并且回到京都,或北海道找到我。” 她怜惜着他因回忆而疲惫的脸,深道: “对不起。” 他拉住她手细吻了下。 “但你没有。我猜测你可能与我相同是华侨,但全世界的华侨何其多。我漫无目的的找,新加坡、台湾、中国大陆……如果我有更多的钱让我深入去找的话。因此我知道我不能失去理智,那对找寻你没有帮助。首先我必须赚很多的钱,然后认识一些可靠的侦探朋友,让我的每一分钱花得有目标。” “所以你只做纯粹的贸易仲介工作,而不如同其他人一般延伸工作范围,不生产也不行销。即使那可以让你得到更巨大的财富与稳定的事业根基。”她了悟。 “我必须找到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活着做什么。”他充满苦涩的自嘲。 她心口揪紧,哽着泪意,努力要以云淡风轻的口吻继续谈下去: “一年前你就找到了我,是吧?” “嗯。一个企业家的独生女。” “所以你没有直接来找我。”是男人的自尊吧? “曾有五个人自称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两个人甚至自称是你失忆期间的爱人,但你从不相信,不是吗?”他每一分花在征信上的钱都没有浪费。 “如果你来,我也许不会相信,但我会爱上你。”她从来就无法将他等闲视之。 他摇头。 “我是个骄傲的男人,红叶。我们生命中第一次的交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为你施行人工呼吸,而你怕得我要死。再一次的交会,你以为我允许你高高在上的轰我出去吗?认为我是骗子、投机者的轰我出门?”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了解我?”她的确会那么做。被他吸引,却又厌恶他的接近,尤其来自欺骗。 “我是你的丈夫。”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她轻道,小心不让眼泪流下。她只是被似幻似真的梦所扰,而他却怀着恐惧企图在十二亿中国人里找出她。其中他所必须承担的不只是找不到而已,更多的是她可能遇害、死亡的忧心。 他爱她! 她怎么可以笨得曾怀疑他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也许他对速水咏子有过爱意,但她更该相信自己为他所深爱。不然八年来任何一个肖似速水咏子的人就可以取代她了,不是吗?朗儿提过日本有位女士与她也有数分相似,并且曾想委身于卫极,但他拒绝了如同拒绝其他爱慕者相同。 不爱她的人不会千山万水的找她,并深信她仍安好活在世界的某一处。 但她却忘了他! 她一定很爱这个男人,不只是现在,必定来自更久以前的根植,才曾在此刻毫无节制的茁壮,并且不必琢磨便契合不已。但她为什么从来不记得? 每天见他、听他,已成了像三餐般的不可或缺,那她如何活过这八年而不死去? 她一直要求他重新来过,忘掉她不记得的以往,他同意了。可是想到他这八年所过的日子,不由得深深鞭挞着自己的自私。 她怎么能遗弃了他八年而不感愧疚!比愧疚更深的是她针扎般的心痛。 “你后不后悔这八年?我不值得。”她哽咽,再也止不住,住脸,却断不了由指缝流下的珠泪。 卫极生起身,将她搂在怀中,语气也不再平和,有着些微的颤抖。 “你值得。其贯我们个性很像的。如果今天身分对调,我相信你也会找到我,我们命定了要相逢相守。”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迭声叫着,埋在他胸怀,任泪水穿透他衣服、体肤,直直烫入他心脏,像要捧起他曾碎成一片片的心缝合。 “红叶……。”他哽声,再也不能言语。 她的怜惜将他的落寞一一抚去。她明白的,明白他多年来的苦与伤,在这一刻回报了他等量的痛。 过去、现在、未来,一一串起。 他真正找回了全部的爱。 心口最后一丝阴霾终于化去。 ※※※ “来来来!看我们从富良野拍回来的照片!顺便帮我挑出一些好照片,年底我们要制作成风景月历、桌历、手册贩售!富良野真是美呆了!”柯盈然不住吆喝着,将一大袋的照片全倾倒在和室的桌几上。 今天的同学会也算是召集齐了当时“展锋高中”学生会精英的梦幻组合。不消说裴红叶、柯盈然了,那个将家业一手丢给小弟,然后与丈夫双宿双飞往美国居住的方筝也难得在列。稀奇的是多年没回国的江欣侬也来了。 第24章 四大美人外加女诸葛,多么坚强的阵容。 一番寒暄之后,柯盈然迫不及待的现宝,将她第n度蜜月旅行的成果贡献出来,除了土产零食之外,就是数百张的相片了。 “这种月历市面上早就有了。花嘛,还不都那个样子,分不出来出自荷兰还是日本。” 仍是短发帅气打扮的方筝,弹了弹照片,觉得自己快要打喷嚏了。天哪!花!数不尽的花。 “这是罂粟0也!没看过吧?”盈然将一张照片抵在方筝的鼻头。 “嗟!在温哥华的购物中心还买得到罂栗盆栽哩。”在方筝眼中,圆仔花与牡丹不分轩轾。 “这个倒不错。”江欣侬挑看着夕阳照片,忙中构想明年度舞台设计的基调,可以从夕阳为起点。 罗蝶起一向喜欢看人,手上的一叠是各式各样的人,有游客、农人,各种姿态的人因不同目的投入百花间。 “游客太多,玩起来没劲吧?” “对呀!花有几朵,人就有多少个,几乎没挤死我们一家子人。红叶,你也看嘛。”柯盈然抓了一叠要坐在角落品茗的好友参与同乐。 “好的。等一会。”她正忙着将刚才开会的结果做一个评估与决策。身为一个临时跷班的上司,至少得把今日主要公事做个了结。 等她忙完手边的工作,已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彼此相知甚深的好友也不打扰,各自聊着对照片看法。她坐了过去,马上面对到蝶起询问的眼光。 “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众人虽不解,也不急着马上问明白,注意力倒是分毫不差的挪向这边。 裴红叶伸出右手,让人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即将结婚。”她宣布道。 “与卫极?”蝶起并不讶异。 “有什么奇特的爱情故事吗?”江欣侬以着表演工作者的敏锐,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算是吧。我八年前已爱上他一次,并且嫁过他一次,现在再谈结婚,只是要真正使婚姻关系合法化。”红叶娓娓诉说着她与卫极的牵绊,由八年前到现在。她叙述故事的功力并不好,不过故事本身仍是奇特,所以一票好友全瞪大了眼听完。 “有个问题。”罗蝶起立即想到小孩子的出身。 “为什么你会想不起来呢?”方筝同时也问。 “会不会是他瞎编的?哪有人记不起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盈然好奇的问。 “红叶,”江欣侬看着仍在沉思的好友,问道:“你还是希望可以经由自己想起来吗? 就我所研究过的,记忆有时像一把锁,找对了钥匙才进得去,强求不来的。” “对。尤其以我务实的性格来说,纯粹靠想像是说服不了我的。我必须看到真实的东西触发"奇"书"网-q'i's'u'u'.'c'o'm"才能启动记忆。蝶起,你刚才发现了什么问题?” 罗蝶起缓缓道: “你从没想过那个叫卫朗的孩子可能是你生的吗?” “不可能。”裴红叶下意识抚住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除了…… 曾梦过很痛之外……? “卫极说过那孩子的母亲是速水咏子吗?” “没有。但如果我生育过,我的身体应该有记忆的。”她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会吗?朗儿是她生的? 也对,众人点头。一个女人或许会忘记她爱过某人,但不应该会忘记自己当过母亲。 “我建议你问卫极他儿子正确的出生年月日,我倒是忽略这一点了。”蝶起摇摇头。 裴红叶点头。她有义务想起一切,虽然卫极已不再要求,可是若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突然,盈然手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双眼倏瞠,全身动弹不得“喏,你们看,这是富良野最棒的住处了,都说北海道最棒的饭店是万世阁,但我却认为能住在这里才是天堂。看!百花延伸到山坡与天边尽处,蝴蝶满天飞舞,抬头有蓝天白云,低头全是繁花盛景。这间小屋原本是一个花农的农具屋,后来卖给了一对年轻夫妻。好奇怪,那对夫妻将小屋打理得窗明几净、温暖明亮之后却又不住了,荒置了七、八年。你们相信吗?能住在这里,连神仙也要羡慕了!我与濯宇爱死了这间蓝瓦白墙的小屋,跑去与花农交涉到口乾舌燥,人家仍是死不肯租我们。日本人就是食古不化,又不晓得那对夫妻还会不会回来,租我们几天又怎样,咦?红叶你怎么了?红叶?……。” ※※※ 这是我们以后的家,喜欢吗? 嗯,有花、有蝶、有蓝天,神仙都没我们幸福我们把瓦片换成蓝色,把墙涂白,这就是典型希腊风格了。把它创造成令我们依恋的家,即使你回复记忆,也不会忘了回家的路 我不会忘记的,这是我们的家呢。 …… 老天!她做了什么?!她忘了个一乾二净! 在好友们体谅的眼光下,她没有多做解释,便踉跄的回到公司。她必须独自想一想。 欣侬说的没错,她的记忆需要有钥匙来启动,真真实实的呈现在眼前,封死的记忆才肯逐渐丢出她遗忘的。 所以她看到卫极,便不断梦着与他恋爱的一切、生活的种种:所以,现下她看到了她与卫极的小屋……没错,独立于百花间的小屋,正是她与他新婚之后的居处。她记起了外观的蓝瓦白墙、窗台上的花草、粉蓝的窗帘,屋内约莫有十五坪大,区隔了一房一厅,有鹅黄的床单、桌巾、沙发,还有一幅结婚照挂在床头上。 简单的陈设布满夫妻俩的巧思,他们极力在有限的财力下,创造最高品质的生活,因为那是他们的家! 老天!老天哪! 一幕幕过往飞掠过眼前,不再是从杂乱无章的梦境里抓攫猜测,而是记忆的匣盒一下子翻倒,淅哩哗啦的倾倒出所有,让她完全被淹没! 而她只能手忙脚乱的像收拾打翻一地的公文一般,一一捡起。并加以辨认区分,然后不断的咒骂自己,任眼泪不止的垂下 “噢!” 该死!真的推倒一桌子文件了! 一下子潮涌而起的记忆,已乱得她几乎昏厥,手脚也迟钝了! 冷静!冷静!先找出一条主脉络来串连这些纷乱记忆的围攻。对,她最好一边做事一边想。以往她都是手脑并用思考决策的,那对她很有用。 她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的纸张。喘气、落泪、心跳湍急、双手颤抖,脑中浮现了她结婚的画面 他们在花田里宴客,人不多,只有附近的一些人家,速水夫妇搂着她哭泣,感谢她让他们得到那么多的快乐与安慰。那一对因女儿遽逝而提早衰老的夫妻,将她当成真正的女儿疼爱。 然后他捧着一大束罂粟花来到她眼前,他告诉她: “你是我的罂栗,一辈子将被你蛊惑至死。” 有人曾经那么深、那么深的爱过她,而她做了什么?抹煞了一切!噢!卫极……卫极……。 她想马上看到他!对!她必须马上见他,至少听听他的声音!倏地起身要找电话或手机,不意又甩落架子上的一件物品玩具盒。 怎么会在她的办公室?不是在卫朗那里吗? 她不该打开的!今天得到的震撼已够她受的了,但被撞歪的锁扣自有它的意志。在她捡起来时,锁扣掉到地上,第二个掉到地上的是一张相片。她看到的是相片背面的字迹卫夫,卫妻,卫子摄于一九九二年八月十五卫子满月“噢!我的天……”她跪坐在地上呻吟,迟迟不敢翻看正面。但脑海内的记忆不肯放过她,梦境里的痛与记忆里的痛相结合。“噢!天哪……” 她生育过!她生育过! 老天!一个母亲居然不知道自己生育过孩子!她算什么母亲! 卫朗是那么可爱的孩子,由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体内生育出来。她是朗儿亲生的妈咪呀! 她无法原谅自己! 朗儿…… 相片里,她坐在床上,身子偎在更年轻一些的卫极怀中,脸上是满足的笑容;而他们的儿子被她牢牢抱在怀中。刚吃完奶的朗儿在襁褓期已表现出他的好脾气,大大的笑容面对镜头,圆圆的大眼有十足的好奇。挂着金链子的小手紧捏着父亲的手指……。 卫朗的左手还包着一层纱布,因为她咬了他。 “啊!拍得真好。” 她身后传来裴智宏赞赏的声音。 “爸爸!您……。”她哽咽的面对父亲。 “你秘书说你脸色很糟,所以我下来看看。”他扶起浑身虚软的女儿,坐在沙发上。 “爸,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彷佛回到了幼年时期,双手抓紧父亲的衣袖,犹如抓住仅有的浮木一般。 “终于想全了吗?朗儿终于有娘了。”裴智宏打趣着安抚女儿激动的情绪。 她吃惊的问: “您知道?卫极对您说的吗?” “我一直觉得朗儿像你,反而不像你口中朗儿的‘生母’。然后卫极来见我的那一天,你只沉浸在已婚的震撼中,我却只想知道朗儿的身世。而你这个糊涂的母亲居然一口否决了我的猜测。别怪我不告诉你,你真的令人生气,连自己当了母亲也忘了,甚至不认为自己生育过。”到后来他便与女婿站在同一阵线,等她这个母亲自己想起来。 “我算过,时间不对啊!朗儿二年级,而且……。”她突然住口不语,想到了卫极从来没说过朗儿是速水咏子生的。 第25章 即使出生登记时登记了母亲是速水咏子,但那又如何?她怎能忘了当时失忆的她正是叫“速水咏子”! “而且什么?七岁升二年级又不犯法,何况朗儿在美国就已提早入学。一九九二年出生,虚岁来算是八岁了没错呀。你从没想过是算虚岁吗?” 她摇头。 “我不敢去想,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可能是个失职母亲的事实。我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们父子?我明明是这么爱他们呀!朗儿打一出生就是个乖巧的孩子,我每天抱着他怎么也舍不得放。有时卫想来抢,我都会翻脸。半夜抢着替他换尿布,我还替他勾了毛线帽、手套、小鞋子,因为我们知道北海道的冬天非常冷……爸,我怎么可以忘记他们!一忘就是八年! 如果……。”她泣不成声。“如果卫没有找到我,如果朗儿没有刚好在‘云想衣’门外看到我,那也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我将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我的骨血与深爱的人……爸,我好难过,好恨自己……。” “傻孩子,虽然你真的有错,但双向的爱情不会只有一方受折磨。你八年来并不快乐,几乎是刻意的不沾染感情,代表你潜意识里仍为着他而忠贞。不是吗?”裴智宏搂着女儿安慰,忍不住微笑道: “想想看,一夕之间,我有了女婿、外孙,而他们以八年的找寻向我证明了对你的爱。 世上尤有比你我更幸福的人吗?我总是希望有男人真心来爱你,而不在乎你是不是裴智宏的女儿。我得到的何其多呀!那个男人爱惨了你,虽然我以为人父的私心认为你值得。” “不!我不值得!”她埋首在父亲怀中摇头。 “傻瓜,你此刻打算再自怨自艾下去吗?” 她抬头,在父亲慈蔼的笑容下,开始冷静思索。轰乱乱回笼的记忆阻止不了她弥补的决心。她必须为他们父子做些什么,必须让他们知道她有多么多么爱他! 结婚后要做什么呢? 我呢,当个平凡的上班族。你呢,就当我的小妻子,每天为我做香喷喷的早餐、晚餐,让我一下班就只想奔回咱们的小窝,直到天长地久。不学那些日本男人去酒家买醉,你得让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我会做到的!我会让你脑中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不是应酬,不是买醉,不是赚钱,而是——回家! 前提是,你必须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红叶?”裴智宏轻拍着女儿迷蒙的面孔。 “爸,帮我。”她突然道。 “呃?” 落幕曲 “告诉卫极,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卫极找了红叶三天,才由裴智宏的口中得到这个讯息,并且知道她已彻底想起一切。 怀着震撼而凄楚的心情,在喜悦的佐拌下,他立即与儿子前往日本。 她回家了! 有多少年,他总是日夜祈求她会突然想起一切,回到他们共同的小屋,告诉他:她回来了。因此每年每年,当他找不到人,并且即将被思念逼疯时,都会回到北海道,痴痴的等着小屋内传出饭菜香,幻想着门内有一张美丽的笑颜在等待他!所以他一直不敢打开小屋,因为他知道空无一人的屋子会令他心碎,而满满的回忆会扑面而来,令他疯狂。 他的手有些颤抖,冰凉而冒冷汗,但心中却热得像要蹦跳出来,滚烫如熔岩炙痛他所有感官……。 他带着儿子一步一步走向小屋。 曾经斑驳的白墙再度呈现崭新的面貌,蓝瓦上的烟囱冒着稀淡的白烟,饭菜的香味由缀满花香的窗台里逸出。曾经枯死的盆栽又种上新绿在窗口摇曳生姿,与周遭的花融成天地间最美丽的颜色。 “爸爸,妈咪在这里吗?”卫朗深吸了好几口气。一下飞机就坐了好久的车,现在肚子好饿喔,空气中的食物香味更令他想流口水。 “嗯。”他们已走到大门前,崭新的蓝色木门立在眼前。 “我来敲门。”卫朗握着小拳头敲门。 不久,里面传来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声音。 然后。门渐渐打开。 她以为她可以乎静的仿笑,但一见到朗儿的笑睑,她眼泪已扑簌簌落下,蹲下身子紧搂着她的儿子。 “对不起!封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妈咪,我和爸爸找了你好久;可是你都不在,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好坏喔。”他这几天好想妈咪呢。“下次要先告诉我们才可以出国啦。” “朗儿……。”她不断亲着儿子。 卫极温柔的眼中也覆上一层水光,掏出手帕为她拭泪,想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挤不出来。 她抬头看他,看着她生命里唯一的挚爱。她辜负了他那么多,那么多呀……。 “极……。”她伸手抚他脸。 “嗯?” “我……回家了。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 “欢迎回家。” 大手一张,搂进他最爱的家人。终于 他的妻子终于回来了。 曾有的悲痛、伤凄、恐惧、气愤……全化为无止境的爱意,暖暖的将一家三口包围,不再分离。 因为他们都回家了。 在身与心的依归处落脚,从此不再漂泊。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