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传奇》 楔子 逃兵 “天堂不是我的家园,我流泪心碎,只盼返回故里。” 我是冥界的逃兵,每时每刻,都有鬼神在寻觅着我的踪迹。我不愿回到那无尽的暗黑之中。然,天堂并非我心之所向;人间也不是我的归宿。我将何去何从?我不知道。 我只是不愿听从命运的安排。 我要做我自己。 难道,这也不行吗? 据说我原是冥河的摆渡人,但是却偷偷的逃到了人间。这只是一个流传的说法而已。只因为我出生的前一夜全是女孩,而我是第二天出生的第一个男婴。 然而,我知道,我不该出生在这里。因为,确实,我是来自冥界。 于是,我要争斗,与所谓的神魔作毕生的争斗,也许是几世的争斗。 我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该是造化小儿手中的玩物。 我不求到达天堂,因为天堂不是我的家园;我也不要进入冥界,那里也不是我的故里。 何处方是我心灵的归宿? 我在寻找; 我在寻找; 我在寻找…… 我只求返回故里!但我已迷失! 第一章 降生 天边大片的乌云掠过,只闻得狂噪之声作响,令人头皮发麻。乌云过处,那原本枯黄的农田更是半点生气也无,就连树上也是一片枯残,见不着半点绿意。只有几只黄色的虫子放肆狂妄的鸣叫着,如同打了个饱嗝一般,复又振翅而起,直追那乌云而去。 此处闹蝗灾已久,那农舍早就十室九空。有的也只是饿乏无力,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在苟延等死。 能跑的人,早就全跑了,只有秦关和他的妻子还没有走。秦关站在柴门外望着那肆虐的蝗群长叹了一口气。他不是留恋这故土,当故土都已不能滋养自己的子孙时,早就不再是故土。他也不是没有力量离开这里,只是他的妻子即将临盆,他舍不得把弱妻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抛却孤身亡去。 “这年头……”他喃喃的说了半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蝗群来的地方突然一片亮白,亮的刺眼,亮得让人恍恍惚惚的,似乎刹那间被抽却了灵魂一般。秦关一惊,这又是什么灾难要降临了?生活在这般的日子中,他早已不再奢望有什么美妙的奇迹会发生,唯一可以祈求的只是希望那灾难不要临到自家头上。 那一片亮白渐渐聚拢,竟隐隐绰绰现出一个怪兽的身影来,浑身披毛,钢爪獠牙,眼中似乎兀自发出炯炯神光。秦关登时吓得背后冷汗直冒,双膝一软,一跤跌坐在地。双手慌忙合十,口中观世音玉皇大帝地藏菩萨的乱叫。只盼那怪兽万万不要冲着自家而来。 然天不从人愿,那光亮凝就的猛兽刹那间化做一道箭光,直奔秦关身后农舍而来。 只听的“哇”的一声响,秦关险些晕厥过去:“天那,我的老婆孩子!” “哇,哇……”那声音仿佛是孩子的哭声。 秦关抬头睁眼,天地间一片昏黄,却不曾有什么光亮怪兽。那哇哇的声音却又传入耳中。 “孩子,是孩子的哭声!我的孩子出生了!”秦关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一喜之下,把什么都抛诸脑后了。他也顾不得什么怪兽不怪兽的,慌慌张张,跌跌撞撞便往门内冲去。 他的妻子躺在床上,见他进来,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是个男孩。”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高兴。 孩子躺在一边,哭声洪亮。秦关喜不自胜,一把抱过孩子,只见那婴儿眉清目秀,头上兀自覆着一层浓浓的胎发,两个眼睛却睁得老大。那眼睛里竟似有两道光射出,那神气竟与适才所见的怪兽有八九分的相似!秦关心中打了个突,双手一颤,差点把婴儿摔落在地。他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去,神光早已隐去。孩儿不哭不闹,只是将手脚下意识的挥舞着。 秦关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妻子虽然虚弱却幸得无碍,忧的是家中又添一张嘴,而这里,连树皮草根都是没有的了,又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忧甚于喜。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妻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秦关那为难的心情虽然不愿溢于表面,但又怎逃得过发妻的眼睛。 秦关楞得半晌,咬咬牙道:“不管如何,总要将这孩子养大成人!” 妻子轻轻的“嗯”了一声,丈夫是她的主心骨,丈夫拿了主意,她便放心了,至于怎样将孩子养大,想来丈夫总有办法的。在旁人看来,秦关也许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在她看来,秦关是她的一切,是一个天塌下来都能为她顶住的男人。她不再多问,只是说道:“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呢。” “是啊,叫什么好呢?”秦关挠了挠头。这种事情可比种菜劈柴,杀狼放羊都要难上千百倍,“这个……不好不好,那个……不好不好……”想了好多,却没出口就被自己否定掉了。妻子依旧微笑的看着他,那信任的目光就像当初嫁给他时一般无二。他却觉得自己没由来的如同小时候上私塾回答不出老师问题时那样发臊。他将目光在婴儿身上转来转去,只见那婴儿浑身上下白白嫩嫩的,只在胸口有一道浅红胎记,弯弯曲曲的,仿佛一弯雕弓。秦关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不如就叫秦弓好了。” 眼下这般的光景,也顾不得什么休息调养,待得妻子略略有些精神,秦关便收拾了随身行囊,挈妇将雏,背井离乡,要找一个可以养得活人的地方安身。 走出柴门,秦关回头看一眼这住了好多年的茅屋,心中又是一阵唏嘘。抬眼望去,遍地饿殍。那茫茫的大地,何处可以觅得一个安顿妻儿的住所? 秦关一跺脚,道声:“走!”再也不回头看这曾经的故土,搀扶着怀抱婴儿的妻子迤俪而去。 路途虽一片茫然,但两人抱着婴儿,相互扶持,也不曾少了温馨,依旧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继续前行。而路边,时有饿毙的人畜,有的人却是肚子鼓鼓的,也一般倒在路上出气全无,大概是吃了观音土鼓胀致死的吧?!土虽名观音,却救不得苦难的百姓。那真正的观音在这民不聊生的年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扫三灾,救八难去了。 这一日,两人已走到莱芜地面上。此处竟已淡淡的有些人烟,不似前些日子走过的地方那般荒芜。秦关两夫妇对望了一眼,两人虽一路劳顿,却依旧满脸都是笑意。也许,这里就能给他们一个栖身之处;也许,在这里他们可以把小秦弓抚养成人;也许,在这里还能开枝散叶……何况这里离自己的家毕竟不是太远,说不定有朝一日,等这该死的灾荒过去了,还能再回去重拾家园。 两人正在憧憬欣喜间,忽听得有人嘶声叫道:“救我啊……救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人穿着官兵的服色,却盔歪甲斜,满脸惊惶,正朝他俩飞奔而来。那官兵奔到近前,立足不稳,一个筋斗摔在秦关脚边,再也站不起来,只是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妻子扯了扯秦关的衣袖道:“咱们快走,别管别人的闲事……” 话犹未落,就见不远处现出两条人影。躺在地上的官兵立时浑身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伸手抓住秦关裤管哭叫道:“救我啊,求你了,落在他们手里我一定会被他们大卸八块的!”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来到面前,只见那两人一高一矮,都头扎布条,胸口写了个大大的“义”字。其中长得较高的一人大叫道:“狗东西,你往哪里逃?”双手箕张,就要扑上来拿人。这官兵刚才还匍匐在地动弹不得,此时却反应灵敏,猛的一窜,便躲到了秦关后面,口中不停的哀求道:“你们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什么都没有做?官兵都不是好东西,你不是细作是什么?不然做什么看见我们哥儿俩就跑?” “两位义军大哥,我只是个掉队的小兵,你们又何苦紧追不放呢!” 听得此话,来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高个子笑道:“我管你是不是掉队的,只要取了你的脑袋就是我们哥俩大功一件,我们说你是细作你就是细作。”说罢,伸手将秦关一指,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阻挡我们义军捉拿奸细?” 秦关听得半晌也听出个大概了,正想出声分辩,将自己一家置身事外。却听得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矮个子“咦”了一声道:“你,你不是秦关么?” 在这异乡竟有人认识自己?秦关不由得细细打量这矮个子。只见此人眼小颔尖,唇消颈细。正是曾经和自己同村的李邙。 “李邙?怎么是你?你怎么变成什么义军了?” 李邙嘿嘿一笑,道:“秦大哥,好久不见哇,嫂子还是那么漂亮。哦?竟然已经生了个孩子了,啧啧啧,可惜、可惜。”说话时两个眼睛在秦关妻子身上上下打量,那眼神仿佛恨不得立刻生两个手出来将人的衣服统统剥光才好。 秦妻一见是此人脸色都变了,轻声道:“义军不是专门杀贪官,帮老百姓的么?,怎么他也可以做义军?” 秦关摇摇头,脸色凝重。原来这李邙在村里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好色之徒,当初没少挨过秦关的斥骂和扁担,这一次狭路相逢,必生事端。 李邙摇头晃脑道:“嫂子有所不知,我李邙现在可不同以前了。我现在是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王仙芝王大将军座前探马。我们王大将军可是为民除害、杀富济贫的大英雄,普天之下哪个不晓?你家秦关不晓事,助这官府的奸细。我看你还是赶快离他远远的,要不跟我算了,啊?哈哈哈哈!”那笑声刺耳异常,听来仿佛夜猫子号叫一般。 “李邙,你别信口雌黄,我们可没有帮助这个官兵!”秦妻急道,“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看你们是一伙的,嫂子要是识趣的话还是赶快撇了秦关过来吧。”那李邙每句话都将他们与这官兵连在一处,显是想趁此机会将秦关除掉,以报往日之仇。 秦关越听越怒,抽起随身挑行李的扁担横在前胸,骂道:“李邙,你个畜生!”挥起扁担便朝李邙当头砸去。 李邙被秦关一骂就已矮了半截,一见扁担砸来,连忙往后一跳。匆忙间虽闪过了扁担,那一阵劲风刮面而过,也已吓得他小眼乱眨,惊慌失措。喊道:“朱大哥救命啊!” “没用的东西!”高个子口中笑骂,身形已动,飞起一脚,直朝秦关胸口踹去。秦关虽是个庄稼汉,身手却颇为灵活,立刻横过扁担一挡。只听得“喀嚓”一声,那扁担竟吃不起高个子一脚,断做两截。高个子更不停脚,第二脚又起。秦关哪里招架得住,一脚正中右胸,身子立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跌出去。人在半空一口鲜血已然喷出。 “关哥!”秦妻大急,正要上前搀扶,却觉脖子一紧,已然被人抓住。忍不住又尖声大叫。 秦关跌倒在地,胸口一阵剧痛,耳中又闻得妻子叫声,急怒交加,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李邙一旁得意洋洋,夜猫子般的笑声又起:“秦关啊秦关,你也太不自量力了。朱大哥的穿心连环腿也是你招架得住的么……哎呀,不好,朱大哥,那官府细作把她、她、她当人质了。” 那官兵不知何时已然将秦妻抓在手中,只见他一手勒着秦妻的脖子,一手提了把刀,狠声道:“你们过来啊,我的刀可不生眼睛的。”这一脸的凶神恶煞,哪里有半点适才苦苦求饶的模样。 高个子冷笑道:“你倒是一刀割断她的脖子啊,她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 一旁李邙忙道:“不可、不可,朱大哥,使不得啊。” “使得,有什么使不得的?”高个子边说边向那官兵迫近,“女人哪儿没有,要这个生过娃子的娘们做什么?” “是啊,是啊。还是朱大哥高张远瞩,有这小子的脑袋比什么都好。”李邙又高兴起来,“嫂子,你就受点委屈吧,我李邙会记得你的好,帮你烧纸钱的。” 秦妻又惊又怒:“你……你们全都不是好人!你们不得好死!” “别吵!”那官兵怒喝一声。眼看着高个子缓缓走来,只得拖着秦妻步步后退。明知道手中的人完全不能威胁对方,却也如溺水者抓了根稻草一般死不肯松手。 李邙跟在高个子后面满脸得色:“小子啊,你乖乖的自杀算了,省得我朱大哥动手!” 高个子一个箭步冲到近前,一伸手便向官兵持刀的那手抓去。那官兵连慌忙将秦妻往前一推,转身拔腿便逃。高个子并不缩手,一把抓住了秦妻的衣襟。竟将她提了起来,直向官兵掷去。官兵只闻得脑后风声,回头一看,秦妻已飞至近前,两人一撞之下,官兵立刻仆倒在地。那秦妻早在被掷出时就已吓得人事不知,吃这大力一撞,更不知断了多少肋骨。然在摔落的刹那,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将身子努力一团。落地时,只觉得胸腹间一阵绞痛,鲜血在口中如泉涌一般冒出,眼前一片模糊:“关……哥……”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了。 李邙三步并作二步跑到那官兵跟前,提脚便踹,踢得几下却发现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弯腰细察。看得多时,站起身来,摇摇头道:“哎,算你小子倒霉,碰到咱朱大哥,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高个子微微发笑,显然这马屁还甚为受用。 李邙又转身察看秦妻,却是鼻息全无,显然是不活的了。不由得连叹:“可惜、可惜。” 第四章 献头 一路上,尚让似是漫不经心的和秦弓聊天,却不停的探着他的底细。秦弓胸无城府,随问随答。尚让这才知道原来此子从小在禹王村由姐姐抚养长大,却生来便有通晓兽语、行走如飞的能耐,至于拳脚功夫竟是跟姐姐学来的。尚让又随口问了些别的,发觉秦弓对村外的事一片茫然。知他果然是个乡间少年,只是有些异能而已,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此处离泰山不远,说话间便已到泰山脚下。泰山又称泰岱,当朝大诗人杜甫曾有诗云: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秦弓自小不曾出得禹王村外一箭之地,哪里曾见得这般景致,不由得大声赞叹。尚让却不再多说话,只是吩咐道:“晋王的黑鸦兵便驻在前方,到时候看我吩咐行事,万不可轻举妄动。”说话中连对李克用的称呼也已改了。张放、许成一旁称喏。秦弓也点头道:“知道啦,听你的就是了。” 顺着山路转了个弯,便能见着李克用的大营。居中的大帐篷尤为显眼,那大帐篷前树着一根旗杆,粗如儿臂。杆上的帅旗正迎风猎猎作响,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斗大的“李”字。帅字旗边又飘下两条杏黄长幅,左书:河东节度使;右写:检校右仆射,正是中军大帐。中军帐四周又有七个小帐篷,按北斗七星陈列,这算整个主营,主营外是重重叠叠的兵营。兵营中人头攒动,似有无数人马,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光这阵势,便让秦弓又是一番惊诧。口中只道:“哇,大军果然不同一般,好多,好多啊!”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人多还是营帐多。旁人听了,只是莞尔。 到得营前,只见营中诸将士皆黑衣黑甲,正是天下闻名,以彪悍著称的黑鸦兵。 尚让本是降将,向来受到排挤,更不得李克用重用,所以凡事总是十分小心谨慎,连忙下马而行。其余三人跟在他身后,也都翻身下马。四人走到主营前,尚让向营外守卫的士兵作了一揖,道:“烦劳禀告晋王,就说尚让已然取得巢贼首级。” 那守着主营的士兵皆是李克用亲随,根本不把尚让这等小小的降将放在眼里,只是哼了一声道:“等着罢。”说罢,懒洋洋的转身入内禀告去了。 尚让依旧恭敬而立,半点没有气恼。 一旁秦弓按捺不住,嚷嚷道:“不过是个看门的小兵,就这么大架子?” 尚让忙道:“嘘,噤声,不是答应我不乱说话的么?” 秦弓心中依旧不服气,又低声嘟囔了几句方才住口。 过得一阵,那士兵从中军帐中走了出来,道:“晋王传你入内哩。尚将军这回可立大功了!”说话的口气与刚才大有不同。 尚让岂能听不出来,心想:“可以提着这颗人头来,自然是大功一件,李克用这老贼想必高兴得很。”脸上却神色自若,半躬着身子,笑道:“辛苦大哥啦。”转头朝秦弓道,“秦兄弟,咱们这就入内觐见晋王。” 秦弓撇了撇嘴,想说:“晋王有什么好见的?”猛然想到答应尚让不可多说话的,硬生生的将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那神情却是古怪之极。 尚让牵着秦弓的手便往中军帐走去。张、许两人见尚让并没有让他们一起入内,也不敢跟随,只得站在外面等候。 当时天色已暗,中军帐中燃着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烛光将帐内照得通明。晋王李克用便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他不怒而威,更有令人不敢多看的丑陋,他一只眼睛半睁半闭,只露出些许眼白;另外一只眼睛却睁得滴溜圆,眼中凶光毕露,目光宛如一道锥子一般,直直的插到人的心里。他下首坐一白袍将军,轮廓与他有七分相近,却不似他这般凶横的模样,反透出一股秀气,正是李克用长子李存勖。李克用有义子十数人,号称十三太保,此刻分左右站在两旁,一个个龙精虎猛,气概不凡。 尚让一入营帐立刻单膝跪下,向李克用禀报取得黄巢首级一事。秦弓并不在意尚让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一旁东张西望,将帐内这十来人一个个的打量过来。他牢记着对尚让的允诺,并不出声,心中不免对每个人胡乱评价起来。他眼光扫到站在左手最后一个人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滞,一股奇怪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此人看年纪大概比秦弓大了三、四岁,长得瘦瘦小小,然一张刚毅的脸,配着精光四射的眼睛和抿得很紧的嘴唇,使人觉得那小小的躯干中似乎隐藏着无穷的力量,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宛如精钢铸就的一般。秦弓并不知道,他正是李克用的第十三个太保,当初曾打虎救李克用,更在雅观楼将那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打得屁滚尿流,由此闻名天下的李存孝。秦弓只是感觉一见他一种很想与之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李克用听罢尚让的禀告,掀须大笑:“哈哈,巢贼不过藓芥小疾,不足为虑,然能得到他的首级也算是大功一件。尚将军请起,待我禀明皇上,自然少不了你的封赏。”尚让闻言站起,喜形于色,也不知这欣喜是真是假。只听得李克用续道,“这么说来,这个小娃儿也大有功劳了?” 尚让向李克用说的话自然是半真半假,其中顺便把秦弓也带在里面,更将他的能耐加油添酱的夸奖了一番。 听得李克用这么一说,尚让连连点头:“正是,若非秦小哥相助,我等也不能轻易取得巢贼的性命。” 李克用道:“好,好,好。小娃儿,你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呢。” 秦弓听到李克用说话,却并不回答,只是故意将脑袋左右乱晃,眼珠子却转个不停。李克用又问了一遍,“你要本相赏你什么?尽管开口好了,无须害怕。”秦弓依旧不说话,只是将手指着尚让一阵乱比划。 李克用皱眉道:“难道这娃子是个哑巴不成?” 尚让心想:“我的小爷啊,你搞什么鬼呀?这里是晋王的中军大营,你当是哪里?”口中忙答道:“禀晋王,秦小哥能说会道的很呢。”转头对秦弓说道,“秦小哥,晋王问你话,你怎地不出声啊。” 秦弓吐了吐舌头道:“不是你让我不要说话的么,所以我才没有响啊。”那模样甚是可爱,惹得在场诸人都忍俊不禁。尚让也只有苦笑而已。 李克用哈哈大笑:“好个有趣的娃儿!” 秦弓抗声道:“喂,我不是娃娃了,我十六岁了。” 一旁十三太保中的四太保李存信出声喝道:“无理,看到晋王也不知道下跪!” 秦弓向李存信瞟了一眼,李存信吓了一跳,那眼神竟比他的父亲李克用更凌厉数分,本来还想喝骂几句,却全然吞落肚中,脸色不由得泛青。幸好旁人并没有察觉他的失态。 李克用摆了摆手道:“无妨,这孩子的气概倒是不凡。”这李克用阅人多矣,一眼便看出秦弓与众不同。他的一只怪眼又睁大了几分。秦弓浑然不惧,笑嘻嘻的看着他。李克用续道:“存孝啊,这秦弓可与你有得一比啊。” 一直垂手站着,默不做声的李存孝这才抬头朝秦弓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疑惑过后眼里却多了几分亲切,他微笑道:“存孝哪能和秦公子比呢,秦公子少年英雄,真是了得。” 李克用听得李存孝这几句话心中甚是奇怪,他深知这个义子虽然平时一向沉默寡言,但最是桀骜不逊,何曾会这般的谦虚。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他是少年英雄,你是英雄少年,都很不错。” 李存孝并不说话,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一旁的李存信脸色却不太好看,依旧铁青着脸,只在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 秦弓这时开口道:“晋王啊,其实我也不要什么封赏,我想留在这里玩两天,不知道行不行啊。” 李克用点头道:“好哇,今日巢贼授首,又可以见到秦小哥这般的人物,值得庆贺。来人那,设宴摆酒!” 尚让一旁打躬道:“降将张放、许成正携着黄巢人头在外等候呢。” 李克用眉毛微扬,道:“倒也是,且把那贼子的人头拿来让我瞧瞧。”原来李克用并不很把黄巢一事放在心上,若不是他对当今唐王还存一点忠君之心,须不会来捉拿这黄巢如今已不成气候的残兵败卒。而带这十万军马驻在此地,也是扬威多于擒贼,意图震慑其余各路节度使。否则区区二数十骑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少倾,张放、许成两人入帐。张放双手将纱囊盛就的人头高举过顶,双膝跪下,口中说道:“罪将参见晋王!” 李克用点首道:“把首级拿上来!” 张放站起身来,依旧将人头举在头顶,低头缓步向李克用走去。 尚让两眼紧盯着张放,不自觉手心里已满是冷汗。那数步之遥竟仿佛百丈之远,尚让似乎可以听得自己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着,如同奔马一般,仿佛要夺体而出,脸上依旧不敢露出半点异样来。 那张放却似要镇定得多。他走到李克用跟前,双手将人头奉上,自己双手垂立,站在一旁。 李克用接过人头,仔细端详,那“黄巢”眼中还有着无数的怨怒不曾宣泄。李克用嘿然道:“也难为这贼子竟可以杀到长安,做了那么多天皇帝。”言语间有几分佩服,却也似有几分羡慕。心中却是完全对这人头不再有丝毫怀疑。 张放忽然手腕一翻,掌中立时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动作迅捷如豹,直扑李克用。 帐中诸人怒喝高呼,纷纷奔上前去,然那里来得及。张放匕首已然直奔李克用面门。 急切间,李克用将头一偏,避过匕首,斜肩便朝张放撞去。张放见一刺不中,横过匕首又向李克用太阳穴刺去。李克用猛地大喝一声。那一喝宛如半天里下了个霹雳一般,张放心神一震,差点握不住匕首,哪里还刺得下去。就在这一愣神间,便见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朝自己奔来,正中额头,一阵头晕眼花。却是李克用挥起手中人头砸去。两颗人头一撞,尽皆血肉模糊。 就这兔起鹘落数下,余人都已抢到近前。冲得最快的是尚让,他一个箭步便到张放跟前,正好张放被人头砸中向后倒下,他更不说话,横过腰刀,便将张放一刀砍翻。 李克用这才站起,尚让慌忙下跪:“尚让该死,竟引来刺客,请晋王赐罪!” 李克用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也吓出一身冷汗来,定了定神,摆了摆手道:“须怪不得你……” 话犹未落,尚让身子微向前倾,手中不曾放下的腰刀冲李克用小腹间刺去。这一刺用尽了他平生所有力气,拟要一举得手,再也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间。 那李克用却似早有防范,尚让身子甫一动他便已向后退去,飞起一脚朝尚让手腕踢去。尚让猱身扑上,一把抱住李克用的脚,向旁一扭。李克用立足不稳,立时摔倒在地。尚让手中钢刀更不犹豫,冲着李克用心口狠命刺下。 众太保齐声呼喝,手中早拔出兵刃,朝尚让背后砍去。可是已无法挡得住尚让手中的刀。 忽然,横地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尚让的刀。尚让竟是再也刺不下分毫。刀刃被那手捏住竟是不能伤得那手分毫,却眼看着刀锋逐渐卷曲。那手,是精钢铸就的不成?就着么缓得一缓,十数把刀剑砍在尚让背上,纵是铁人也承受不住,何况尚让?尚让一声虎吼,向前窜出数丈,却不曾倒下。只是站在营帐的角落呼呼喘气。背后的衣衫裂了十来条口子,露出里面的钢丝软甲,原来他早已防范周全。 他转身看着围着他的十来人,其中一人手中兀自倒捏着自己的那把卷了刃的腰刀,正是十三太保李存孝。再看许成早已被砍成肉泥,秦弓却不知去向。 李克用从地上跳起身来,怒叫道:“给我杀!” 尚让一阵冷笑,他敢行刺李克用早存了必死之心,心中更无半点害怕,只是想到自己将那无辜少年秦弓也连累在内,却有些许歉疚。他握紧双拳,心知自己今日难逃生天,但也不愿就此束手待毙。 他一声狂叫,正待向前冲去要和众人拼个一死,突然眼前一黑,整个帐篷塌了下来。将众人尽皆罩在里面。众人一阵乱骂乱叫。慌乱中,尚让觉得有人自帐篷外伸进手来抓住自己的一只脚向外拖去。 一出帐外,他睁眼细看,帐外已是黑夜,满天星斗正自闪耀。而拉他出来那人的脸正在自己眼前,那灵动的眼神,调皮的笑意,不是秦弓是谁?! 尚让大喜道:“秦兄弟,你没事?快逃吧!别管我!” 秦弓摇头道:“一起来就一起走,你能骑马么?” 尚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却又弯下腰来,再抬起身时,一张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惨白,嘴角边微沁血丝。原来他虽有软甲保护却也已被震伤内腑。 秦弓身后正站着数骑马匹,也不知道他哪里抢来的。秦弓低声道:“上马!” 尚让心知现在不跑再无机会逃脱,也不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却身子一偏,差点摔了下来,幸有秦弓一旁扶持。知道自己伤得实在不轻。心中苦笑不已。 整个大营此时一片慌乱,抬眼看去竟有十来个帐篷都燃起熊熊大火。众兵卒都在忙着救火。尚让心下奇怪,却看到秦弓一脸鬼笑,显然全是他搞的好事。两人迅速快马加鞭趁乱飞驰而出。秦弓却兀自牵着数匹马儿,不愿放手。 中军帐一倒,很快便被帐内的蜡烛燃着,帐中数人忙乱的一阵才全部逃了出来,虽然没被烧伤,也一个个发焦须黄,极是狼狈。李存信等人更是跺脚破口大骂。 长子李存勖自去指挥兵士救火安营,制止士兵的慌乱。 李克用站在倒塌燃着的帐边脸色极是难看,沉声道:“把尚让给我抓回来!” 李存孝更不多话,牵过一匹快马,飞身追去。 四太保李存信稍一犹豫,也立刻跨马随后追出。其余众太保不敢怠慢,纷纷追了出去。 那秦弓带着尚让亡命飞奔,他每奔到一岔道口便放出一匹马,在马臀上狠狠抽一鞭,让马往岔道上跑去,他们两人却朝另一条路上继续向前。尚让看在眼里,忍不住赞道:“好!”一未经世面的少年能有此妙着,当见他确是高人一筹。 待到空马全然放完,秦弓飞身跳到尚让马背上,一把抱起尚让,跳落在地。让两匹马分两条道而行,自己却背起尚让往山上跑去。他背着条大汉脚下竟是丝毫不慢,一口气直往山顶跑去。 秦弓的脚力实在非凡,一桩香工夫就已到泰山玉皇顶了。他放下尚让,两人坐在山石边休息。秦弓喘了口大气,笑道:“这回他们怕是追不上了。” 尚让方要答话,忽听得一个声音道:“秦兄弟,你怎么就走了?”急抬头看处,一条人影现在面前。两人立时惊得跳起身来。 第七章 界天 入得庙门,便见殿内正中供着禹王神像。那禹王五柳长髯,一派斯文,眉眼间亦不失帝王之气,足下伏着个红身青面的妖物。两侧分站着辅助禹王治水有功的天地十四将,神态各异。 破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神像前,一耸身,窜上神龛。 秦弓在后叫道:“你不去救蓼莪姐姐,在这里瞎搞什么啊?” 破军看了他一眼道:“若是蓼莪真的被天府所擒,你能救出来么?” “不能。”秦弓答得倒极是爽快。他的功夫全是蓼莪所授,若蓼莪尚且不敌,自己自然更非对手。 破军听他答得干脆,笑道:“你倒是坦白。” 秦弓怒道:“即使不能也要试一试的啊,在这里白耗时间算什么?” 破军俊脸一端道:“我并没有白耗时间,若要救出蓼莪,须要靠一个人。” “谁?”秦弓一指禹王神像道,“不见得是他吧。” “当然不是他,而是——你!” “我?” 破军点头道:“正是!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么?” “我的身份?”秦弓奇道,“我有什么身份?” 破军迟疑了一下,方沉声道:“你是魔尊转世!” “魔尊转世?!”秦弓闻言,心中猛然一跳,“我,我当真是魔尊?!” 看破军的神色,丝毫不似作伪,而他更没有骗自己的必要。秦弓心知其所言非虚。其实秦弓早就在今天一日所闻中猜到七分,但却不自觉的回避着,不让自己朝这个方向去想。现听得破军当面道破,虽在意料之中,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凌乱,一种无名的忧伤与惆怅交织在一起,猛然掠过心尖,禁不住心神摇曳,无数思绪纷至沓来,却丝毫理不出半点头绪。他奋力的摇了摇头,暂且不去多想,心神稍定之下,开口问道:“我是魔尊?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破军续道:“当然没有,因为如今的你真元未苏醒。现在想要去救蓼莪根本就是白搭。” 秦弓一批嘴道:“说了半天还是废话,照这么说,最好我现在真元苏醒就万事大吉了?” 破军看着眼前这半大孩子顽皮的神色,心中着实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他真的是魔尊转世么?”天魔两界的传说中,魔尊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便是听得他的名字也要暗暗打个冷战,便是在天界,也没有人敢随口说他的名字或肆意诋毁他。这毛头小子又哪里有半点魔尊的神髓?难道转世之后真的有这么大的变化? 破军沉吟了一阵,答道:“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能否成功也不得而知,更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秦弓想了想道:“那个什么真元醒过来要多久啊?来得及救蓼莪姐姐么?” 破军道:“蓼莪机智百出,未必便被天府抓住了,何况天界要的不是她,是你!找不到你想来也不会为难她,至少不会置她于死地。” 秦弓苦笑道:“也许罢,那如何才能使真元苏醒呢?” “很简单,也很复杂。可能只要刹那,也许需要百年。” 秦弓皱眉道:“你还真罗嗦呢,别卖关子行不?”说罢两眼冲破军一瞪。 那双目如炬,眼神凌厉异常。破军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低头答道:“是!”话音出口才回过神来,心中暗自称奇,自己堂堂神将,竟被一少年的目光给震慑住了。转念想到此子乃魔尊转世,也便释然,更将适才的疑虑一扫而空。 他定了定神道:“这个禹王神殿乃是一处通道,可自人间界通往上界,你如能在非想非非想处天忆起前世的话,便可使真元复苏。” “什么飞啊飞的?”秦弓又恢复了平时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搔着脑袋问着。 “不是飞啊飞,是非想非非想处天。”破军道,“咱们别浪费时间,边走边听我解释。”说罢,破军推开神像,神像背后竟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洞口高约五尺,恰可供一人穿过。破军将银枪绰在手中,道得声:“随我来!”引着秦弓进入洞口。 秦弓一脚刚踏入洞中,便见脚下茫茫一片,身子竟如浮在半空一般,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小心翼翼的走上数步,觉得并没有往下坠,这才大步向前,赶上破军,只是心中依旧有些惴惴不安。破军见他走得迟疑,一把抓住他的手,飞奔起来。秦弓抬头察看四周,周围更无一物,一切都似分光错影,又如无数排列得很整齐的粒子向后迅速飞逝,更不知己身是以多快的速度在飞行。 破军口中道:“莫怕,这乃是人间界与诸天界间的通道,只管放心行走好了。” 秦弓听得“莫怕”二字,心中傲气突生,道:“哪个怕了?”用力甩掉破军抓住他的手,用尽生平气力,向前冲去。破军也不阻拦,只是和他并肩而行,口中不停和他解释那诸天所在。 原来常人所处的谓之人间界,又称娑婆世界。往上一层叫做欲界天,有各路散仙居住,并能见各种瑞兽奇树,与人间界仿佛相似;再上一层乃是色界天,分作天魔两界,如破军便是天界中人,蓼莪则是魔界之人;最高一层方是非想非非想处天,所谓非想非非想处,实乃神鬼仙魔亦不可名状之处。这里空无边,色无边,无所有,一切皆无,便是连身心也无。而这三处天中又有无数层次,谓之无量诸天。 秦弓奇道:“那什么飞来飞去天既然什么都无,那又如何去得?” 破军苦笑:“我也没有去过。” “什么?!” “我只能带你到色界天,往后如何只有看你自己了,我亦无能为力。” 秦弓默然,心中亦无法可想,只得继续前行。 又行得一阵,秦弓发觉双脚已踏在实地上,抬头处,猛可的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四周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更衬得那山险峻突兀。山岭间透出浓厚的邪异瘴疠之气,似是藏有无数毒虫恶兽。 破军站住脚步,紧了紧手中银枪,道:“小心了!” 秦弓笑道:“有野兽么?不用那么害怕吧?” 破军皱眉道:“不是野兽……” 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声,如同鬼哭狼嚎,如同锉刀在心尖刮过一般,让人浑身发毛。怪声过处,山腰里现出个怪物来,那怪物红身、青面、赤发,精赤着上身,三窜两跳,蹦到秦弓、破军两人面前。 怪物一见秦弓,赤发顿时根根倒竖起来,宛如一头烈火。它怪眼圆睁,双目中仿佛要滴出血来,无限的愤怒与怨毒尽溢于表。只听得它吼道:“文命,还我命来!”伸爪如刀,直取秦弓。 秦弓见它来得迅疾,不及避让,当下大喝一声,蹲身出拳。拳爪相交间,秦弓只觉拳背上一阵剧痛,已被那怪长爪所伤。那怪却禁不住秦弓一拳,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啪”得一声,摔落在地。破军更不待它起身,补上一枪,结果了它。再看处,那怪的尸体竟化作一缕苍烟散去,更无半点痕迹。 秦弓嘘了口气道:“长得那么凶狠,原来那么不济。”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被抓出五条血痕来,无甚大碍。转头去问破军:“这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它为什么叫我文命?” “此怪叫做罔象,在大禹治水时被禹王所杀,怨气不灭,托身于此。文命正是禹王的名字,想来千年来的怨恨依旧没有消吧?”说到这里,破军叹了口气,“怨恨总是越积越深,又哪里容易消得?” 秦弓又问道:“你不是说欲界天是散仙居住的地方么?怎么这么阴气沉沉的?又哪里来的瑞兽奇树?” “这里不是欲界天,而是诸天界与人间界的交界处,正是个无人管束的地方,所以一班鬼怪都聚集在此,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恐怕还有比罔象厉害百倍的怪物出现。” 秦弓嘀咕道:“你来人间也要过这里么?岂不是很麻烦?” 破军摇首道:“我不用走这里,因为你还不是神魔之属,所以只能带你从这条通道走,而且这里可以直通色界天,是条捷径。” 秦弓苦着脸道:“随你说吧,反正跟着你就算上了贼船了,要我独自回去都找不着路呢。”他们身后一团白雾,根本无迹可寻,又哪里有过来路? 两人继续前行,那阻在面前的高山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却化作一条大江,浊浪滔天,惊涛拍岸。那浪潮声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厮杀的声响。 秦弓听得那浪声愣愣的不做声,心中一片迷惘。他从未见过大江大河,然却在无数次的睡梦中被浪花溅痛脸颊。此时亲眼见到江河滔滔,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却了无踪迹,仿佛有千头万绪,却一个也抓不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思感也像这江水一般,似从无穷远处奔来,却不知到底从何而来,更不知奔往何处。 那江面突然似被一把无形巨刀砍开,江水纷纷向两边排开,一彪人马破浪而出,踏着浪尖,直奔岸上而来。为首一人身披鳞甲,胯下骑一只避水金睛兽,手绰一面雕弓,拉得弓如满月,狼牙箭搭在弦上,蓄劲待发。 秦弓却如着了魔一般,沉浸在滚滚思潮中,对外界的一切恍若未闻。破军脚端生云,摇枪向前,存着擒贼擒王的念头,直取为首者。 为首者断喝一声:“中!”弦上箭飞驰而出,直奔破军眉心。破军焉能给他射着,用枪一拨,枪箭相交,破军顿觉一股大力自箭尖传来,不由身形微顿。只是那箭也被挑得斜斜的飞了开去,然劲道未衰,兀自飞出丈许方才落地。 那人不待破军有喘息机会,一发三箭,按上中下三路分射破军眉心、心口,小腹。那箭来得迅疾,眨眼便到眼前。破军舞动银枪,立时阵阵寒风平地刮起。冰雪霎时凝结在枪身上,经破军一舞,化作一面冰盾,将那三箭尽数挡住。此人见这三箭又无功而落,赞得一声:“好!”一拉弓弦,一箭直射上天际。破军心中诧异,暗忖:“这又是什么招数?”心念方转,便闻头顶阵阵破空之声,急抬头,只见飞上的一箭到得天顶竟化作无数支箭,如暴雨一般当头落下。若是常人,怕立刻就会化成一只刺猬。破军忽然向前一冲,这一冲极是迅疾,刹那就已到为首者身前,手中枪更不迟疑,一枪直入他坐骑脚下水波之中。只听得“呼喇”一声响,破军枪上冻气所至,竟将一条大江全然冻住,更将这彪人马也全部化做冰雕。这一招不过弹指之间,此时破军方听见身后一阵急雨拍窗般的骤响,正是适才的箭雨落空,射落在地的声响。 破军转过身来,可以看得见他鬓角微见汗滴。适才兔起鹘落数下实已用尽他浑身解数,并不似旁人所见这般轻松。他走到秦弓身边,用力的推了他一把,道:“喂,别发呆!” 秦弓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那一刹那间被冻结的江河与人马,谦然道:“对不起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傻掉了。这冰雕你做的么?真漂亮啊。” 破军听到他说得最后一句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算不得什么了。”一瞥眼,却见秦弓两眼直直的看着那为首者出神,便随口解释道,“这个家伙叫奔云,是当年横行淮水的凶妖巫支祁第三子,最是骁勇……” 秦弓对他说的话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看着那奔云道:“不错、不错,真是不错,我好喜欢啊!” 破军奇道:“你喜欢什么啊?” “他手中的那面弓啊,我挺喜欢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拿过来耍耍。”秦弓只觉得心痒难搔,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近前,便待破冰取弓。 破军急道:“使不得!” 秦弓见得那弓十分喜爱,一心只想取到手中,根本不理会破军的话。口中应道:“为什么使不得啊!”早伸手触到那弓。他手中暗使蓼莪所授的御火之法,熊熊火光自手底传出,不消片刻冰便渐渐融去。他用力一扯,那弓竟脱开奔云的手,被他扯了出来。 秦弓将弓在左手间翻舞得一阵,右手一拉弓弦,叫道:“开!”脚下踩了个箭步,向天作出个弯弓射雕之势。只觉得弓在手中轻重合适,甚是趁手,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一般,更是高兴,将弓横在面前细细端详。只见这弓也不知是用什么铸就的,触手微生暖意,形态古拙,只在弓的上端雕了个狼首,那狼头上两只眼睛竟自发出碧油油的寒光来。秦弓喜道:“好哇,这宝贝我要了!” 正自高兴间,忽听得身旁“咯咯”轻响。秦弓急抬头处,见奔云身上凝住的一层薄冰正如蛛网一般开裂,忙叫得一声:“不妙!”往后跳开身去。 破军在后顿足道:“糟了!他要跑出来了。” 话音未落,奔云仰首一声狂叫,浑身寒冰全然碎裂。他又是一声大叫,只见一张好端端的脸突然变成了猛虎的模样。 “老虎头,别嚷嚷!”秦弓一边高声道,“不过就拿了你的弓罢了,别那么小气啊!” 奔云将嘴一张,露出森森白牙,显是愤怒到了极点。他一挣身,从坐骑上跳下身来,直扑秦弓。秦弓见他来得凶猛,毫无惧色,笑道:“且试试这宝贝再说。”说话间将弓开足,也不见弦上有什么东西,就那么虚空一射。不料那奔云却在半空中一声闷哼,身形一折,跌落尘埃。再看处,只见他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洞,鲜血兀自汩汩流出。如同被利箭射穿一般无二,正是被秦弓射出的箭气所伤。 奔云坐在当地按住伤口,怒道:“你是何人?为何夺我宝弓?” 秦弓吐了吐舌头道:“我随便那么一拉弓,没有想到威力这么大,幸好我故意没有对准,不然岂不是死了?!” 破军持枪走上前来,谨防奔云再次突袭,口中答道:“我是破军,这个是转世魔尊。” 奔云却没有再战的意思,听得他说到魔尊两字时身体一震,脱口道:“你是天狼?怪不得……” 天狼?秦弓听得这两字便如耳边炸了两个响雷一般,仿佛突然有一只手将适才凌乱的思绪当空一提,一切原本很模糊的东西立时变得清晰出来,可再细思量间,却又模糊起来。 奔云趁得秦弓发愣之际乘机逃逸。破军也不追赶,只是看着秦弓。秦弓又想得片刻,依旧理不出个头绪来,用力晃了晃头,笑道:“老虎头说些什么啊?怎么说了一半就溜了?” 破军应道:“那我们这就追去也来得及啊。” 秦弓摇头道:“不用了,万一失手将他打死了,又像罔象那样化烟不打紧,别让这宝弓也变成一缕烟,那就不妙得很了。” 破军点头称是:“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知道他说的天狼是不是你前生的名讳。” 秦弓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还真想快到非想非非想处天呢。” 两人又向前行,途中破军问起秦弓使弓的妙法,秦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如同生来便会的一样,心念一起,箭气自生。 此时四周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那种迷茫,两人只在光影中穿梭前行,再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山水神鬼现身。又走得一阵,渐渐可以看见前方影影绰绰有一物悬在半空。秦弓心想:“难道快要到了么?”眼前有了目标,顿时脚下也快了数分。 那物看似不远,却又走了好一阵方才到跟前。秦弓看得分明,正是两扇大门。门顶绘一狻猊,张大了血盆大口,两扇门便从口中生出,那两扇门紧紧关闭着,更不知门外是何等样的世界。一种别样的神秘和未知引得来人心中陡生恐惧之意。 两人走到门前,耳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哑咯啦声,那门竟自缓缓打开。秦弓那充满好奇的双眼透过渐渐扩大的门缝朝外看去。 “啊!”秦弓不由得一声惊叹。门外,是一个他从来不曾见着的世界,一个在他的感觉中如此陌生却又似无比熟稔的世界,一个令他难以描摹的的未知之境。 只见门外一片青苍。头顶、身边、脚下,无数仿佛太阳一般的星球在青苍中闪耀着各种奇异的光芒。在光芒的照耀下,还有更多不发光的星球。所有的星球都按着各种轨迹在空间中行走着。一切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突然,远处一颗巨大的星体迸发出比适才亮过百倍的耀眼光芒,那光芒一灼又暗,一暗又亮,如此反复,每亮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甚。到得最后,忽听得一声巨响,那巨星迅速崩塌、收缩,竟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大小,那原本刺目的光芒正在向外奔逸,此时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巨星生出,将之猛力扯住,立时倒飞回去,再也见不到半丝光亮。以这星球为中心的那一片空间忽然扭曲起来,无数的星体都飞速的往中心拥去,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将空间吞噬。 一切都发生在遥远的空间,但站在这里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那耀目的光芒和惊人的引力即使如此遥远,亦足可令人心神摇曳,震惊不已。 秦弓只是张大了嘴,合也合不拢。 破军将手一展,道:“此处便是色界天中的神魔交界处。你每看到的一个星球就是一天界,色界天乃是这里诸天界的总称。” 秦弓口中“哎”了一声道:“好多天界啊,比李克用的士兵还多哦!” 破军一笑道:“便如恒河之沙,不可胜数。” “那,那非想非非想处天在哪里?” 破军随手一指道:“喏。” 秦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片空间与其他的地方并无什么不同,不禁茫然道:“什么啊?” 破军续道:“无处不在!” 秦弓哼了声:“又弄什么玄虚?” 破军又将手向他心口一指道:“在这里。”一眼看到秦弓一脸不耐之色,也知他着急,连忙说了下去:“其实,所谓非想非非想处天是一种境界,而非实实在在的一个地方。如果你可以参透,就可以到达。也就是人间界佛教所谓的修之空性。如能修得空性,便可身返太虚,到时悟得前尘更是易如反掌。” 秦弓急道:“好啊,那教我修空性啊。” “我不会。” 秦弓闻言一个趔趄,差点跌进门去:“喂、喂。破军,你是不是寻我开心啊!”说着举起双拳,便欲跳上前去将破军揍上一顿才觉顺畅。 破军忙道:“你别急啊,听我说。我虽然不会,但是可以引导你。我们先去摩毓首罗天,那里有一块定性石,说不定可以帮你忆起前尘。其实你只要忆起前尘,使真元复苏便可,至于是否可以达到空性境地,进入非想非非想处天,须不是关键所在。” 秦弓将嘴角一批:“你这家伙说话老爱绕圈子,还真是麻烦。那摩毓首罗天又如何去得?” 破军解释道:“摩毓首罗天是色界天中比较高的层次了,幸好离此不远。我们这就过去。” 秦弓歪着脑袋看着他道:“这星球与星球之间那么远,又没有桥,怎么过去啊?” 破军奇道:“不会飞过去么?” “飞?”秦弓大声的叫了起来,“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又不是神,也不是魔,哪里能说飞就飞!” 破军莞尔道:“我倒把这一节给忘了。不过……你既然是魔尊,应该会的。” 秦弓白眼一翻:“我要是魔尊我早就自个去救蓼莪姐姐了,哪里还在这里陪你蘑菇。” 破军听得救蓼莪一句,也知时间紧迫,不再多话,一把抓住秦弓腰带,将他挟起,飞身而起。脚下如风驰电掣一般,比之电光似乎更快得数分。秦弓从不曾有过这般的经历,回手紧紧抱住破军的腰,手中不自觉全是冷汗。 破军低声笑道:“没事的,别那么紧张!” 秦弓抗声道:“我可半点都不怕!”他硬要逞强,将抱着破军的手放了开来,心中却依旧惴惴不安。 破军忽道:“不怕最好!”将手一松。秦弓不意有此一下,全身没有了凭依。口中大叫一声,双目一闭,以为就此跌落无尽的虚空。过的一阵却并不觉得身子有下坠的感觉。睁眼一看,己身竟浮在空中缓慢的旋转着,安然无恙。只有破军悬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脸上不由一阵发烧。心中暗地将破军骂个不休,只觉这家伙说话好兜圈子,又爱冷不丁的作弄一下人,偏生还长了张一本正经的脸,正是让人受不了。 只听得破军道:“蹑空术是最基本的功夫,很简单的,你好好学着,省得让我拉着你!” 秦弓哼哼道:“哪个要你教了,我看看就会了。”却只是说在喉咙里,不敢大声。 破军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只顾自己将蹑空术的要领说了。秦弓凝神记着,丝毫不曾大意。边听边按着破军的说法去做,果然能慢慢飞行起来。 不一刻,秦弓便将这蹑空飞行之术学得十分熟练了,破军脱口赞道:“好小子,果然聪明!” 秦弓得意道:“我是魔尊转世么,要是飞都不会还成么?”口里大吹法螺,浑忘了适才惊慌失措的尴尬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摩毓首罗天疾飞而去。 第九章 回梦 再说秦弓,当时只见得一道白光闪出,直奔自己的眉心。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直上心头,只觉得那光华中隐约有着自己的身影。就这一分心,白光透过眉心,直入脑中。刹那间,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在哪里?”秦弓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轻得在空中飘荡,他看不见身周的一切,他竟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感觉到,只觉得四下里似乎有一团七彩光芒在盘旋舞动。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无人、无物,连自己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团精魂。 “这舞动的七彩光芒就是我么?”他的脑中一片模糊,“那么,我是谁呢?” 模糊中,光芒在轻轻的跃动。 分光错影中,现出的是两条人影在广阔无垠的空间中飞行,四周是无数如同日月一般闪亮的星球。 “那是我!” 他清楚的看见那两人的样貌,其中的一个,眉眼带着笑意,赫然便是自己,另一个却是带着他来到摩毓首罗天的破军。 “那是我们来这里的路上……我能看得见我自己?!” 光芒一阵凌乱,眼前的人影消失在光影中。再次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却见到一座古殿,殿上有匾,匾上赫然写着“禹王庙”三个大字。庙前两人正在说话。 “又看见我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我在我自己的思绪中行走!” 光芒忽聚忽散,一幕幕的景象在眼前倒闪而过。他觉得自己在笑,他看到一个顽皮的自己嬉闹着,欢笑着。惬意的人生呵! 眼里的自己由一个少年又逐渐变得年幼,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流过。冷眼旁观自己的一举一动原来也是一样的有趣和快乐。 他正沉浸在自己无忧无虑中时,忽然光芒一黯。一缕黑色杂入了七彩的光芒中 光影中,他见到的是一地的尸体。而自己却还是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蓼莪抱着自己,正和破军斗个不亦乐乎。 “那躺着的尸体是谁?是……” 他看到一个高个子飞起一脚将一个农家打扮的汉子踢得吐血倒地。心中猛然一恸。那是一种血肉相连的痛楚。“他……他是我父亲!” 他又看见高个子将一个女子扔得飞了出去。女子摔落时,紧紧护着怀中的婴儿。 “那……那是我母亲!!”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他竟无法将之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母在面前倒下,死去。他目眦欲裂,那痛楚深入神经,那伤心无处宣泄。现在的他只是一团无法干涉一切的光芒,那无助、无能、无力回天的苦,将以后那十六年来的快乐尽皆掩盖。伤痛、怨恨、愤怒,铺天而来,将他的心完全淹没。 “我……好……恨!” 七彩的光芒剧烈的跳跃着,一如他那难以平复的心情。黑色逐渐浓烈,将七彩的光芒染成黯淡的色泽。 他听到了波涛的声音;他嗅到了隐隐的血腥。然他的心中却不再如适才那般翻江倒海,相反,却有一种平静渐入心间,平静中淡然与期望相互交杂。 光芒中的黑色与光芒溶作一片,有黑色反衬其间,更显出光芒的绚丽 他看到一个人在奔跑。那人,一脸的坚毅;一脸的希冀,却绝不回头。前方有什么值得他去追寻?身后是什么让他勇于将之抛却? ——身后,是一条大河。 河中的水,竟如鲜血一样,红得碜人,鲜红中泛着白沫。腥红的浪拍打在岸边,飞溅出如同血花一般的浪花。浪花在空中一转,复又落如河中,在深红的河水中闪过一圈浅红的涟漪,然就只一刹那,浅红沉入到深红的最深处,不再见得。 他定定的看着那奔跑的人,看着那拍岸的浪,竟自痴了。 “这是哪里?这是谁……”无数次的梦回,总被那腥红的浪花模糊双眼;千百次的梦中,总是那绝不回头的奔走!这里竟似一方故土;这人,难道,竟是……? “他……是?” “他……是我!” 一道亮白自黑色中迸射而出,那七彩的光芒完全被亮白掩盖。他只觉脑中那不曾触及的茫然霎时一片开阔。 奔流的浊浪中,一叶扁舟随波飘摇。舟子将撸摇得欸乃作响。船头躺着一人,他仰面向天。那眉间,透出的是令人心折的神采;那眼中,流露出的是无比的骄傲。然眉眼间蕴满了说不出的悲意。是什么令他有如此无穷的伤怀? 那浓郁的悲伤如同一支利箭穿透秦弓的胸怀,在他心中迅速膨胀,满溢。那浅浅的光影如何盛得下这千万年的伤痛! 光芒凌乱的跳动着,一如无声的呻吟。 舟子抬起头来,轻声的叹息。舟子的脸上淡淡的神光,神光中没有悲喜,只是异样的平淡。然那叹息,莫非已将他心中的那一丝对世情的牵挂尽皆泄出。 “你为什么要回来?”舟子喃喃自语。 然低声的自语在秦弓听来不啻霹雳在耳畔惊起。那光芒也不由得微微一窒。 “他是在问我?!他如何能够得知我的存在?!” 舟子依旧低低的说着话:“既然喝下了那碗汤,又何苦再回头?” “他真的是在对我说话!” 躺着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双眼定定的看着岸上那看也看不透的迷雾:“如果有下一次的人生,那将会是如何?”声音仿佛在梦呓一般。 舟子似乎在笑,笑容中有难测的况味:“你去吧。”那声音一如他脸上的神光一样的淡然,“把天狼弓给我。” 那人将胸前挂着的小小银饰递过。 舟子接过银饰,迎风一晃,小小的饰物立时化作雕弓。弓的四周洋溢着迷离的光彩。弓首赫然雕着一个狼首,那狼的双目中兀自透着碧油油的光芒。 张弓,弦响。 那人一惊:“七哥,你射断了百鬼无形链!” 七哥“嗯”了声道:“你不是想去那迷雾深处么?那你就去吧。这一回,我来给你喝孟婆汤。” 那人忽然笑了,那忧伤脸庞下原来也有这般灿烂的笑容:“好!我去!” 他接过七哥递上的汤一饮而尽,扬声道:“不管今生来世,我须依旧是我。”那语气中有无尽的桀骜和意气。 七哥不再多说什么,只将船只靠了岸。 秦弓看着他的身影渐形渐远,终于完全消失在岸上那迷雾深处。七哥的声音却依旧在耳边回荡:“一直向前,别回头……” 秦弓猛然一惊,犹如当头棒喝。 光影一阵狂舞,舞动中再也辨不清那色彩是白是黑还是七彩。一切色彩在舞动中逐渐淡去,不再见得。 他猛然一睁眼,挑入眼帘的不再是那血河上澎湃的浪潮,更不是那飘渺的前尘,有的,是那堂皇的大殿。 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看着自己,正是破军。 秦弓跳起身来,伸展了一下久违了的身躯:“原来我又回来了!” 破军喜道:“天王所言非虚,你果然醒了。” 秦弓这才忆得当时似是中了罗漪一招,才坠入了思感的深渊。 那适才所见的一切是是幻、是梦?然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切,仿佛一直就躺在自己思绪的某一个黑暗角落深处,只是被自己遗忘,不曾窥得,而那一刻被罗漪的光芒射着,却将那角落照亮,方得以见着。 破军上前握着他的手道:“秦兄弟,你没事吧?” 秦弓摇了摇头,然心绪却仿佛依旧在那一叶扁舟上飘荡。定了定神,方道:“我看见我自己了。” “什么?”破军一愣。 “我也不很清楚那是什么,也许就是你说的前尘吧?可是我确是清楚的看到了很多我似曾相识的情事。” 破军又重新细细的打量了秦弓一番,见他也不曾有什么改变,只是眉宇深处却似少了数分以往的童蒙,添了几点暗藏的傲意和难以体味的沧桑。他心中暗忖:“难道适才他仿佛假死一般,连真气也无法度入时,却是进入空性境地的模样?”当下道:“你难不成已到得空性境界,去过非想非非想处天了?!” 一旁首罗天王微笑插口道:“要去得非想非非想处天谈何容易!那境地纵然对我而言,亦如凡人可入我摩毓首罗天一样遥不可及。要知道在这色界天外更有无色界天,无色界天亦有诸天不可胜数,那无色界天的最高天才是非想非非想处天。” 破军脸上微红,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小觑了天外之天。” 秦弓站在一边嘻嘻而笑道:“你这家伙带我来时信口开河,说得也像回事儿,原来全是错的,只能骗骗我这个无知少年。” 破军被秦弓这么一笑更觉尴尬,讷讷不言。 首罗天王连忙解围道:“这也怪不得星君。宇宙之妙,远非我等可以明了。便是这无色界天外,恐怕亦有更高天也未可知。” 破军忙点头称是。 秦弓暗暗好笑,转头看见罗漪站在天王身后,低垂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心想:“这凶丫头居然也那么老实?想来这个必是首罗天王无疑了。”当下对着天王作了一揖道:“多谢天王助我得见前尘。” 天王笑着说道:“秦公子不愧是天狼转世,果然气宇不凡。只是不必谢本王,要谢不如谢谢小女好了。” “不要!”罗漪哼了一声道,“我可不稀罕。我本来打算让他就那么睡一辈子的,谁知道他是个什么魔尊转世,却又醒了。” 秦弓嘿然道:“那就算你歪打正着好了,也多谢啦。”说罢冲着罗漪一揖到地,将个动作做得夸张,三分谢意外倒似有七分揶揄的神情。 罗漪将身子向旁一闪,并不受之,只对着天王道:“父王,我累啦。”自顾自转身而走。 天王并不阻拦,只道得声:“小女不懂事。”也便罢了。 破军听得秦弓话意,心知他已梦觉前尘。但看他口角春风,满脸坏笑,依旧是个顽皮的少年模样,却不似真元复苏后魔尊的神气。不由奇怪,问道:“你难道还没有变回魔尊?” 秦弓听得这话,身躯微微一震,呆呆而立,过得半晌方道:“我从来都不是魔尊。前世不是,今世也不会是。” 破军急道:“你不是?怎么可能?如果没有魔尊的神通又如何对付天府,救得蓼莪?” 秦弓轻声道:“在迷雾深处的这一边回首看那来路,原来也是一片迷雾。” “什么?”破军茫然道,“你说什么?” 秦弓并不理会他,只是这般的说着,声音缓缓流淌而出:“既已向前,何必回头……对,不必回头!”他展颜笑道:“我去过那我曾经呆过的河流,我见到那个曾经是自己的我,可我没有变回那个前世的我,只是我明白了那个我的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 “不管前世今世,我便是我。这一世,我是秦弓!” “那,那蓼莪怎么办?” “我们这就去找她!破军大哥,我想蓼莪姐姐也希望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养大的小弓,而不是那个转世魔尊吧?” 破军默然良久,道:“也许是我这个所谓的神糊涂了!也许是你说得有理,咱们这就走!” 天王适才一直只是捻须微笑,静静而听,此时才开口道:“秦公子虽已转世,然那傲骨和执着却从来不曾少了。” 秦弓答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前世叫什么呢,是不是叫做天狼?天王前世认识我么?” 天王淡淡道:“秦公子说什么?本王不甚明白。”说话间,负手而立,仰面向天,竟如入定一般,更不再言语。 秦弓何等聪明,一转念间便已明白天王意思,点头道:“前世事是前世事,今世人是今世人,以前叫什么是什么做什么,都无关紧要。” 破军心中苦笑,暗想,若真能如此,又哪里来这么多纷争与烦恼?只怕你自己只要做秦弓,却偏偏有无数人不让你做得,定要你做魔尊,你待如何?这话却是不愿说得,只说道:“咱们这就拜别天王。” 天王微一点头,并不说话。 秦弓早大步流星走出门去,口中只道:“快走快走。” 两人走出神殿,再看处,依旧是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草原。碧草在天外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绿,绿得心醉、绿的神迷,绿的忘我。那首罗神殿却已了无痕迹,仿佛只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从不曾在现实中出现过一般。 离了摩毓首罗天,两人展开蹑空术,全速而行。秦弓不免问起未醒之时发生的事。破军约略说了一遍。秦弓笑道:“怪不得那个漂亮的凶丫头老是板着个脸,原来是块冰冰冷的石头。” 正说间,忽听得身后有人轻轻的哼了一声。秦弓急忙回头,却见罗漪正在背后不远处,想到自己背地里对一女孩子家评头论足的,不免有些不妥,暗下里吐了吐舌头。口中却说道:“咦,你做什么跟着我们啊?” 罗漪冲他翻了个白眼道:“哪个跟着你了?若不是父王叫我来,我才不想看见你这个专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混蛋呢。” 秦弓张了张嘴,却自知理亏,很难得的闭口不言,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罗漪。 破军接住话茬道:“有劳公主了,只不知天王有何吩咐?” 罗漪看了看破军道:“你也是个凶人,现在倒装模作样冒充好人了。” 破军自不与她计较,一笑了之。 罗漪续道:“父王让我直接送你们到人间界,免得你们耽搁时间。”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个物事来。秦弓细看去,却是一个髑髅,奇道:“你拿个骷髅头出来做什么?吓人啊。” 破军识得此物,一旁道:“难道这就是摩毓首罗天至宝劫波杯?” 罗漪美目一扬道:“总算还有个识货的。”只见她将劫波杯向空一掷。那髑髅怪口张开,口中大放毫光。光芒渐展,将三人尽皆笼罩。 秦弓顿觉双眼被那强烈的光芒刺得生痛,连忙闭目低头,将手掩在眉前。待得光芒黯去,再睁眼时,却见自己正站在一座大殿的中央。殿上端正坐着的,正是那禹王塑像。原来就这眨眼功夫,已然回到禹王庙正殿之中。他不由赞道:“哇,果然是厉害,那么快就回来了!” 破军点头道:“首罗天王又号大自在天,在三千大千界中可得大自在,这法术自然高明。” 秦弓四下张望,却不见罗漪踪影,暗道:“明明见那光芒也将她罩着了,何以不见她也一同跟来?”心下里竟有数分失落怅然。 他正欲催促破军寻找蓼莪下落,猛然间想到一事,不由得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破军倒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询问。 秦弓焦急忧虑之情尽现于色:“你不是说过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么?我们离开人间界虽没有一天,也有半天,那人间不是过了大半年了?若蓼莪姐姐有事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破军吁了口气道:“我以为什么事呢,这个你尽管放心。你且出门看看天色再说。” 秦弓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庙门,只见庙门外草木寂寂,清风寥寥,与刚进庙门时一般无二。再抬头看那太阳,也未到天中。看光景仿佛只有过了一、二个时辰而已。 破军缓步而出,道:“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咱们不过用了一个对时罢了。” “那你说的那天上人间的话是唬我的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刚才去色界天的不是我们的本身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庙内的通道其实不能让肉身通过,所以到达色界天的只是你的思维。你没有听说过‘一念三千里’的说法么?那做黄粱美梦的卢生梦尽自己的一生,也不过用了做好一顿饭的时候。思维一但脱离了肉体,速度可以快得连光芒都无法比拟,因此我们虽然走了很多路,做了很多事,其实也不过就一点时间而已。” 秦弓听得莫名其妙,道:“还有这等事?就是说刚才都是在做梦了?” “可以那么说,但也不尽然,梦是虚的,刚才的一切却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那我梦回前尘时岂不是梦中做梦了?还真是古怪。”秦弓搔了搔脑袋,口中嘀咕道。 破军叹道:“正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啊!” 秦弓批了批嘴道:“又说什么偈子啊?像个老和尚似的。”心想,“这家伙又耍了我一把,总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才好。” 破军并不理会他,将枪扛在肩头,向外走去,口中悠悠道:“快点吧,现在可不是做梦了,再磨蹭怕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秦弓“哦”得一声,跟了上去:“到哪里可以找到蓼莪姐姐?” 破军道:“我想,蓼莪如想躲过南天诸星追击,只有遁入魔界一途。而通往魔界的七十三信道中离此最近的便是寥天阁了。” 第十章 度厄 此去东南近海扣官镇有一五莲山。这五莲山虽不巍峨,但十分险峻。据称有泰岱之雄伟、华山之险峻、武夷之秀逸、衡岳之烟云,实乃人间胜境。而那可通往魔界的信道寥天阁正在五莲山上。临阁而眺,当可见浩淼烟波,碧海万里。 破军、秦弓两人运起蹑空术,少顷便到了五莲山,两人按下云头,改作步行,好细细搜寻蓼莪踪迹。只见那山中万木葱郁,清丽峻茂,燕鹊环谷,山泉绕溪,匹练飞瀑。秦弓毕竟少年心性,见得这般奇山妙水,不由得手舞足蹈道:“真是个好地方啊!那魔界的信道还真是妙哉!” 破军却一路上一直眉头紧锁,如今见秦弓模样忧愁更甚。他心中盘算,秦弓真元不醒便是个凡胎;而自己虽号称南天八星中武功第一,其实却远非天府对手。纵然追到他们怕也是束手就擒。何况他隐隐中并不愿意与天府等人交手,对方与自己同为南天八星,毕竟手足之情亦非朝夕。他虽关心蓼莪安危,脱出天界,心中却从来都将自己当作是天界的一份子,不曾更改。 秦弓哪里知道破军心中想法,自顾自在一边将衣衫翻来倒去的,忙个不休。 破军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也罢,到如今也只可走一步算一步了。”当下作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问秦弓道:“你在找什么呢?” 秦弓找得一阵,似有所得,长长的吁了口气道:“我以为色界天那一游既然是个梦,那得到的宝弓就没有了,不想竟然还在,当真好极了!” 破军看他身上并没有背着那把弓,正要询问,却见秦弓伸过右手来,手心中赫然托着一面小小的弓,不过盈寸。秦弓依着当初回梦时见得那舟子七哥的手法将之在风中一展,小小的弓立刻化作一面雕弓。秦弓喜道:“果然是这样!”说着将弓横挎在肩头。深觉如此才够威风。 破军心中一动,忖道:“他毕竟已梦回前生,或者真的便有了前世的神通也未必可知。”这么一想,心中又生出丝希望来。 秦弓又伸出左手来,两指捏着样东西道:“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在我衣服里呢?” 破军一看,却是一枚石雕,大概两寸来长,雕的是个少女的模样,那神态栩栩如生,长发及肩似要迎风飘扬,剪水双瞳如同一汪秋水。破军脱口道:“罗漪?!” “呀,果然很象那丫头啊!”秦弓笑道,“怎么会有这东西呢?可要好好藏着。”想到要见到真正的她也不知要何时呢,心中不知怎的一阵茫然,竟有数分想念之情。正待继续前行,一抬头,却见一条妙曼的身影站在面前,不是罗漪是谁? 罗漪静静的站在那边,双眼似喜似嗔。秦弓心中一阵欢喜,抢上前去道:“你……你怎么来啦。”再看手中那石雕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罗漪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坏小子,你见我来很不舒服么?”秦弓并不肯吃亏,答道:“这倒没有,没有个臭丫头让我说两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罗漪倒不曾生气,看了看四周的景致道:“原来人间界这么漂亮!真该在这里多呆一阵。” 秦弓嘻嘻而笑道:“是啊是啊……” 罗漪看了一眼秦弓,心想,这混蛋怎么就改性了?竟然没有话中带刺?反而顺着自己的话头呢?却听秦弓续道:“反正你这块傻石头从来都没有来过人间界,当然见什么都觉得希奇了。” 罗漪将腮帮鼓了两鼓,做出个生气的模样来,道:“坏小子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口气中却并无生气的意思,相反,眉梢似有数分淡淡的笑意。 两人年纪相仿,性情相近,几番唇枪舌剑下来,不但不曾反目成仇,反倒更亲近了几分。 “还是快寻找蓼莪是正经!”破军一旁提醒道。他一直微皱着眉头,只要一刻见不着蓼莪,心便总是悬着,一刻也放不下。他也不管这两人,径自举步前行。 秦弓口中应了一声,跟在破军身后向山上走去。罗漪紧随身边,两人脚下加快,口中却依旧你一句我一言的说个不停。 行走间,山道渐窄。三人首尾相缀。破军当先而行,秦弓断后。 又行得一阵,破军忽然停住了脚步。秦弓问道:“怎么?” 破军一指前方。只见前面山路突显陡峭,两边山壁间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才能通过。抬头处,仅可见一线天光。 秦弓咋舌道:“好险要的地方,要是有人等我们走到山壁中间时两头一堵,岂不是死路一条?” 罗漪道:“笨哦,不会从上面飞过去么?何必非要走这山道?” 破军摇头道:“不可,你们看天上有什么?” 两人举头看去,只见艳阳高照,万里晴空。阳光下,一切都是清清白白的,更无一物挂碍。 秦弓正待回头问破军,忽觉似有一些异样,忙再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半空中似有极淡的七色光芒间或一闪。然那光芒并不明显,他费了好一阵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那,那是什么?” “那是阳光在冰层中的折射,所以才会有七色光芒。”破军道,“是天府布下的结界。” 罗漪想及在摩毓首罗天时,破军就曾布了结界将自己困住,那寒冷彻骨的滋味兀自心有余悸。不由得横了破军一眼道:“你不也会布结界么,将它收去就是了。” 破军苦笑道:“天府布下的结界要比我的厉害得多,他可以将冰层制得极薄,令敌人不易觉察,而这幻冰结界却是越薄威力越大。所以……”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秦弓接口道:“所以我们就只能从这一线天往上走了,是吧?” 破军点了点头,道:“不过至少说明我们没有来错地方,他们确实来过这里。”更不多话,向前走去。 罗漪正要跟上,被秦弓在后一把拉住,道:“等会儿。” 罗漪一愣,问道:“做什么?既然非走不可那还不走?” 秦弓习惯性的将嘴一批道:“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石头,难道真的要让别人将我们全部堵死在一线天里不成?先让破军大哥出去了,然后你再走,咱们一个个的过。” 罗漪噘了噘嘴道:“算你有理啦!”说话间破军已过了一线天。罗漪跟着爬了上去。 秦弓站在一线天外背转身子观察四周。心想:“明明人影全无,难道他们会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不成?是不是我们太小心了?”正思忖间,听得上面罗漪叫道:“喂,坏小子,快上来吧!”不及多想,转身走进一线天,往上攀爬。 他人在一线天之中,触手处青苔丛生,滑滑湿湿的,颇不好受;抬眼朝上看去,见破军与罗漪分守在出口处两边,将天光都遮去了大半,竟觉有一股阴寒之意透上脊背。 正此际,忽听得罗漪一声尖叫。破军高声喝道:“小心,别碰着了!”秦弓视线被阻,看不着外面的情形,忙出声叫道:“喂,臭丫头,上面出什么事了?!”心中正自着急,突然听得脚下似有一阵轻响,低头看去,不由惊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只见脚底下竟有许多小球缓缓上升。那小球不过核桃大小,呈淡淡的蓝色,仿佛中间包含着一团液体一般,却凝而不散,只是不住的晃动着。秦弓不敢触着那球,脚下加快,全力向上攀爬。 秦弓刚出一线天,便听得破军在耳边道:“快让开!”连忙将身向旁一纵。破军将银枪向一线天口一划。顿时一层厚厚的玄冰将出口封住。透过冰层可清楚见得那些小球一触到冰层就炸了开来,整个一线天弥漫着淡淡的蓝色黏液。却不知被那黏液触到后会是何等模样。 秦弓再看罗漪,只见她脸色煞白,心中大是着急,叫道:“臭丫头,你,你没事吧?” 罗漪颤声道:“没……没事。”她只是被吓着了,并没有什么损伤。却见她指着远处道,“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了,全……全是……” 秦弓一看四周,竟全是那淡蓝色的小球漂浮在空中,却只在他们三尺之遥,并不接近。而在小球四周的花鸟虫草全都蒙上了一层粘粘的蓝色,放眼望去,一片惨蓝,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破军一旁道:“我已布了结界,那些东西近不了身的。” 秦弓忙问:“破军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破军的神情颇是紧张,道:“是‘月浮’,北天七星之廉贞的绝技。” “北天七星?那是不是也是你们天界的?” “不是。”破军皱眉道,“天界又分南北两界。他们北天与我们南天水火不容,争战不休。有他们插手事情就更麻烦了。” 秦弓无心听天界的恩怨纠葛,只是问道:“这‘月浮’要碰着了会如何?可有办法破解?” “若是被沾了身,那蓝色的黏液便会覆盖全身,使人色、香、闻、味、触、法六识皆断,极是厉害!”破军答道,“不过只要不让它破裂便无大碍。” 秦弓挠首道:“到处都是‘月浮’,若我们冲过去的话,想一个都不让它破裂恐怕不容易。” 罗漪此时魂魄稍定,心知暂时并没有危险,又忍不住抓着秦弓的话柄道:“坏小子,你不是在说废话么?这些谁不知道了。还是赶快想个法子过去才好。” 秦弓嘿嘿一笑道:“既然过不去,那就在这里呆着好了。”说罢径自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他口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在思索着可有办法解开困境。 破军双眼只是看着结界外那无数晃动不休的月浮,心中也是忽上忽下,怔忡不定。他自当日见得蓼莪一面,便念兹念兹全是她的影子。那一言一动,一颦一笑总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一想到她,破军的嘴边就不自觉的露出个微笑来;一想到她,就算那剜心之刑也甘之如饴;一想到她,仿佛什么天界魔界之别也不甚重要了。有时,破军也觉得奇怪,何以自己会如此模样。可是每每念及蓼莪时,总觉一种温柔的滋味在心中荡漾开去,又逐渐波及四肢百骸,更觉得舌下微微发腻。 “蓼莪啊蓼莪,你到底使了什么魔界的法术,竟可以让我如此?!”破军忍不住在心中低声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在如此的困境中,那别样的思念之情又一次的涌上心头。“只要过了这月浮阵,我便可以见着她了。”想到她也许便近在咫尺时,破军心中竟似有隐隐的怯意。这难道是近人情更怯? 罗漪见两人一个站着微笑,一个坐着皱眉,却没有人理会她,心中生气:“你们两个又发什么毛病?还不快想个法子破了这月浮?” 秦弓被她吵的心头烦躁,道:“你再多骂个百来句,说不定这月浮被罗漪公主一骂,吓得自己就一个个破裂了也未必可知啊……咦,对了,有了!”说着一蹦跳了起来。 罗漪被他一撞正待发作,却见秦弓似有所得,也顾不得发怒,忙问道:“有什么?你有好法子了?” 秦弓摇头道:“好法子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些。” 罗漪小嘴微嘟,道:“你的主意本来就都是馊主意。不过,先说出来听听呢。” “这月浮我看怪容易破裂的,如果我们谁能够有什么狮子吼之类的本领那么大声一吼,说不定就全部震破了。” “你会狮子吼么?” “不会” “你……”罗漪跺脚道,“那不是白说么?” 秦弓莞尔道:“别急啊,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呢。你的那个骷髅头还在不在?” 罗漪一愣,随即醒悟道:“什么骷髅头?劫波杯啊。”说着从怀里将那髑髅取出。 秦弓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劫波杯既然能将他们送回人间界,说不定便可将这些月浮送到别处去。末了,他道:“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消失?那扔在哪里都是祸害呢。” 破军早将思绪收回,听得秦弓如此一说,接口道:“不会永不消失的,过了几个时辰也就自己慢慢的没有了。” 秦弓又道:“只是还有个麻烦,那骷髅头射出的光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万一把整座山都跟着移走了,我们不是更麻烦?” “我的宝贝哪有你那么笨?”罗漪一旁道,“劫波杯之光只将物事移到它本来应该存在的地方,比如你们的身躯是在人间界,就把你们的灵魂移回身体里了,笨小子,明白了么?” 秦弓搔了搔脑袋道:“本来有点明白,被你一说就不明白了。那你又不是人间的,怎么也会过来了呢?” 罗漪突然俏脸通红,半晌才挤出句话来:“本……本公主想来人间玩玩不成么?” 秦弓心想:“这臭丫头怎么突然害臊了?”口中敷衍道:“成,笨公主爱做啥做啥好了。” 罗漪心慌之下也没有听仔细他说话,只说道:“那就试上一试好了。”说罢将劫波杯祭起。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照得三人慌不迭闭上双眼。待再睁开眼时,遍山一片清澈,草木葱茏,再也觅不到半个那蓝色的“月浮”。 罗漪收了髑髅,喜道:“坏小子,你的主意不算馊!”一转头,忽见破军脸上肌肉扭曲,额头黄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不由得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破军摇了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左手捏住右手脉门。再看他那右手,一片青紫,上面凝着一层厚厚的霜,兀自向外散发出丝丝冷气。 秦弓抢上前去,伸手握住破军右手。立时觉得一股十分强劲的寒意透过掌心劳宫穴,直朝手臂上冲。连忙运起御火之术抵御。那寒气上升不得便只在手掌上盘旋。顷刻间,他的手上也已结起霜来。 破军的脸色稍霁,深深的吸了口气,运气数转,那手上的霜渐渐褪去。秦弓也觉寒意渐减。过得半盏茶的工夫,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方才松开。 罗漪先前见他们运功御寒,不敢说话,现在见破军脸色好转,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破军吁了口气道:“好险。那劫波杯果然神通,竟将我布结界的寒气尽数还了给我,一下子那么多寒气突然袭来,措不及防,我自己都差点抵挡不住。还好秦兄弟的御火术火候也不浅了,帮了我个大忙。” 秦弓嘿嘿一笑,却没有立刻说话,过得片刻,觉得手上经络中再无一点寒意方才说道:“幸好蓼莪姐姐教了我这一招,不然非但帮不了你还白搭了自己的小命呐。你还是多谢谢蓼莪姐姐算了。” 破军将话题叉开,嘿嘿一笑道,“看来‘月浮’也都回到廉贞那里去了,有他好受的。”抬头看了一下前面的山路,忍不住又说道:“我们很快就可以看见她了罢?”那个她所指的料来并非廉贞。 秦弓道:“我也很想见到她啊。”嘴边却有忍不住的笑意。 罗漪也道:“那我们快走啊!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她也很想见一见蓼莪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以令这两人不辞辛苦的为之奔波。 破军将右手一展,却见他并不将手上的寒气尽数化解,反让冰层凝结在小臂上,如同一层透明的铠甲一般。他低头看了看这冰铠,这才道声:“走!” 三人过了一线天,抬头处便可见大悲峰大佛之像。那大佛大耳垂肩,慈眉善目,将山中景象尽收眼底,无数年来总是这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绕过佛像,寥天阁便在眼前了,只是被山形阻隔,只影影绰绰可以见得大半个屋脊。 罗漪性急,半行半飞,冲在前头,秦弓紧紧相随,破军反倒拖在最后。那莫名的情怯又闪过心尖:“我到底怕什么?”破军自我解嘲的牵动着嘴角。忽觉左手的银枪一阵轻轻的颤抖。那枪伴他多年,与他心意互通,他心中一惊。忙吩咐两人道:“小心,恐怕有危险。”抢上数步,走在罗漪前头。 山路转了个弯,寥天阁整个的挑入眼帘。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楼阁而已,然阁前却站着好多人。 破军忽然将身形一顿,隐在一块山石之后。秦弓、罗漪两人也停住了脚步,躲在破军身后。 破军压低声音道:“咱们最好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找到蓼莪就好。” 秦弓也将雕弓从肩上卸下,擎在手中,点头道:“是啊,让破军大哥与自己兄弟打架总不太好。” 破军看了秦弓一眼,道:“你倒能为我着想,不过那些人并不全是南天八星。”他指着阁前诸人向秦弓、罗漪道:“左手边那七个加上我就是南天八星了,右手边的那三人是北天七星中的天机、廉贞和武曲……”四处张望,却不见蓼莪踪影。他心想:“她在哪儿呢?难道已经逃脱了……我竟然见不到她,若是她已经回了魔界我又要到何时方能得见?”心中不曾有半点高兴,反倒多了几分惆怅。 罗漪忽道:“那阁顶上是什么?”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阁顶有个浅蓝色的东西,仿佛一个老大的气泡,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似乎有一个人的轮廓。只是人与气泡中间好象还阻隔着什么,因为离得较远,看不真切。 “蓼莪姐姐!”秦弓第一个叫了起来,只是声音压在了喉咙中,未敢放高。 破军道:“那气泡是‘月浮’,看来他们将她困住了。我们须将她救下才好。”乍见蓼莪,那几分惆怅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阁前两帮人此时却声音渐高。似乎争执着什么。 只听得武曲道:“说得大半个时辰了,来来去去总是这么几句废话,还不如手底见真章罢了。” 七杀将手中刀抖得霍霍直响道:“打就打,难道怕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家伙不成……咳咳……”“噗”的一声,吐出一口痰来,痰中赫然有着血丝。 武曲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冷笑,显是不屑之极。 七杀大怒,一张脸皮顿时涨得血红,待要冲上前去,却被贪狼背后一把拉住。七杀挣得几挣,未曾挣脱,站在当地大叫道:“要不是你先上来突施暗算,将老子伤了……咳咳……”一口痰堵在喉咙间,咳得一阵不成咳出,脸色都变做了酱紫。贪狼连忙向他背心击得一掌,他方才缓过气来,只是神色委顿,说不出话来。 天府将手一摆道:“老三,你带着老七、老四先回天界。”那语气虽是淡然,却是丝毫不容回拗。贪狼应得一声,扶起一直斜倚在一边的巨门纵云而去。七杀也不敢多言,跟随而去。三人刹那便不见了踪影。 天府又将手一伸,“忽喇”一声,手中多出了一柄寒冰利剑来。那剑身上青幽幽的光芒吞吐不定,映得天府的脸色也忽青忽白,阴晴不定。这正是天府赖以成名的利刃“冰青”。 武曲见他亮出“冰青”,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两步,道:“好,就让我来会你一会!”口中虽然硬气,心中却已微生怯意。 第十一章 鹬蚌 天府一言不发,只是将冰青向前一伸,遥遥的指着武曲。武曲双手交叉在前胸,立了个门户。只见他手上带着一副玄色手套,非丝非棉,却不知用什么制成的。他双目牢牢的盯着天府剑尖,背部微微躬起,全身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宛如一头蓄劲待发的豹子。 天府剑上青芒忽然一盛。宛如一条青色的毒蛇,直奔武曲面门。待得青芒飞至面前时,忽然一散,化作万点寒光,竟将武曲全身尽皆笼罩。武曲大喝一声,挥舞双掌,只见掌影重重,如同在身前撑出一张黑色的网,将万点寒光全然网住。,那寒光与掌甫一相撞便不再见得,仿佛被掌网尽数吸入,消失无踪。只是武曲却又连连后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看来天府这一击内力非凡。武曲不由脸上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天府更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飞起一剑直取中宫,刺向武曲前胸。不料武曲不闪不躲,双掌一封,向着剑尖迎了上去。 “他竟敢空手挡我‘冰青’?”天府心中微一迟疑,然剑与掌已然相碰,这一剑更无半分阻碍,“哧”的一声,入没至柄。可是那剑却没有从掌背透出。细看武曲的掌心,与剑相交处连破口都没有一个,整把剑仿佛已经溶入在他玄色的手套中了,而那手套黑得宛如一个无底的黑洞,深邃不可测。天府似乎听见了那黑洞深处阴风吹响死神衣袂的声音。 “异空门?!”天府虽然心中惊诧,说话的语气依旧像冰一般,冰冷而感觉不出一丝波动。 武曲嘿然一笑,当见天府所料非虚。原来武曲所戴的手套乃是一件秘宝,实则是一个异度空间的入口。不管什么东西与之相触,均会进入未知的时空。 武曲见天府兵刃被克,心中得意,那适才的后退,假意胆怯原来尽是装出来诱敌的。 天府依旧紧紧的握着剑柄,他只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武曲掌心传来,似乎要将他的人也一并吸入那黑洞中去。 武曲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狂妄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去。 天府轻轻的叹气,松开了手中的剑柄。 没有了冰青的天府便是一头没有了牙齿的猛虎罢?武曲如是想着,笑容更盛。 天府忽然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武曲的手腕上轻轻的点了一下,然后,疾退。 武曲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已冻结在唇边。其实,他全身上下都已经冻结,整个的人仿佛一个极大的冰凌。那笑容依旧挂在唇边,连同眉间还有着没来得及散出的恐惧,一并冻结。 天府将手一展,那吞吐着青色寒芒的冰剑又出现在掌中。那不过是他用寒气凝就的剑像而已。真正的冰青,只是他的那一只食指。 廉贞、天机见形势不妙,连忙抢上前去。天府身后太阴、天相、天梁等人哗啦一声,全部围了上来。 天府冷冷一笑,收起冰剑,负手而立。 廉贞、天机护在武曲身边,心中虽知此战有败无胜,却也不愿就此罢手。 南天诸星正待一拥而上,将两人制服。忽听得身后破空之声忽忽作响。其声密集,仿佛万箭齐发。众人纷纷纵身闪避。 廉贞与天机觑得良机,哪肯放过,一挺护手弯刀,一举春秋铁笔方要趁隙攻向南天诸星,不料第二波箭雨又至。那箭却不分什么南天北天,将场上七人全都笼罩在内。众人耳边只闻风声强劲,却不曾见得半分箭影。个个心中惊疑,加之这箭来得迅疾,众人虽未被箭伤着,却也一阵手忙脚乱,方才躲过。 “箭气!”连天府也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不待众人缓过神来,第三波箭雨又到眼前。廉贞护手刀一扬,将“月浮”做成老大一个半圆,挡在自己与天机身前。天府也瞬间凝出幻冰结界护住南天诸星。那箭气虽然强劲,但也只在月浮表面激起无数涟漪,把幻冰结界撞得坑坑洼洼,却不曾冲破结界。 众人这才暗暗喘了口气。顺着箭气方向看去。只见一少年手持雕弓,拉得弓如满月,弦上却不曾有得一物。那少年不是秦弓是谁?! 诸人见一个凡间少年竟却有如此能耐,心中惊诧,突然寥天阁顶闪过一道强光。那光虽不曾直射在众人眼中,也令之低头不敢直视。强光过后阁顶飘然落下两人。一人眉目清朗,却隐隐有着忧色,他一手抱着个女子;一手紧握着一杆银枪。另一个却是个美貌少女,衣带当风,恍若仙子御风。众人虽是天神,见之也不由眼前一亮。正是那破军与罗漪。原来秦弓运动箭气只是为吸引众人注意而已。 天府闷哼一声,一张原本冷冰冰的脸变得铁青。似是吃了什么暗亏。另一边廉贞竟被自己的月浮罩在中央,动弹不得。正是因罗漪使用劫波杯救下蓼莪,使得结界反归其主所至。 秦弓欢呼一声道:“得手啦!”将弓往背上一背,迎了上去,向着破军道,“蓼莪姐姐怎么了?没事吧?” 破军眉头微皱道:“应该没有大碍吧,只是被幻冰冻得久了,恐怕要过得一阵才能醒来。” 天府运气数转,才将猛然反噬的寒气尽数化去。而廉贞也已将月浮化解。 廉贞心中奇怪:“适才也有月浮袭来的情形,现在怎么又来了?”虽不知何以有这等情形出现,但见得破军等人现身,也自猜到必是这数人所为。廉贞不由得细细打量来人,一瞥眼间,看到秦弓背上的雕弓,心中不由打了个突。与天机对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道:“夜摩天狼弓?!”,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所猜非虚。 天府听得这五字也自一惊,心中暗道:“天狼弓?难道这少年便是……” 秦弓闻言笑道:“这个是我新得到的宝贝,叫夜摩天狼弓么?很不错的名字啊。” 天机见他说话的模样,一派烂漫,胸无城府。心想:“这个就是那个当年的天狼转世么?只是那弓,我曾亲眼得见,绝对不会认错的!”心中略一计议,当下冲着天府一拱手道:“既然魔尊已出,咱兄弟也没有什么好留的了,后会有期!”廉贞听得天机这般说话,不由微微一愣,却也不说什么,两人护着冻僵的武曲径自而去。 天府微一颔首,算是还礼。待得那两人去远,这才转身道:“老八,你这是怎么回事?”说话时两眼向天,神色倨傲。 破军听得天府问话,恭敬答道:“大哥,小弟知错!”说着将蓼莪交与秦弓,手中枪却不曾放下,反又握紧了数分。 天府“哼”得一声道:“你哪里将我这大哥放眼里了?” 破军依旧必恭必敬道:“小弟不敢。” “不敢?不敢都敢了!你救下魔女,可是要背叛天庭?”天府每说一句便向前踏上一步。待得说完,已然走到破军跟前。 破军连连摇头:“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背叛天庭?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天府点头道:“很好很好!”说话间骤然一伸手手,冰剑散发出的剑芒刹那便已在破军喉间闪动。 破军似是未料到天府说话间便会动手,匆忙间竟是本能的将右手一举,用小臂去抵挡天府的冰剑。 天府心中仿佛根本没有一点兄弟情谊,手中剑更无半分犹豫,全力斫下。 破军身后的罗漪忍不住一声尖叫:“喂,小心啊!”秦弓亦高叫道:“破军大哥!”两人待要上前相助,又哪里来得及! 罗漪忍不住将双目一闭,不忍见到破军血溅当地的情景。秦弓一手抱定蓼莪,单手开弓,正待射出箭气,救助破军。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小臂与剑已然撞在一处。只见冰屑四溅。那冰屑撞在旁人脸上,隐隐生痛。再看破军臂上赫然凝着一层厚厚的冰铠,生受天府这一击,冰铠虽然破裂,手臂却是无碍。破军左手枪更不迟疑,直取天府小腹。天府一击不中,立刻疾退。那枪只在他衣襟上虚虚的擦过,不曾伤得分毫。 破军暗道一声“侥幸!”幸喜自己先前已早有准备,方才躲过断臂之厄。 天府却并没有再次进攻的意思,只是看着破军,脸上不显半分喜怒。也不知他到底心底想些什么。 破军也不敢追击,将双手一躬道:“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天府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破军一愣道:“什么?” 天府并不作答,只管自己说话:“你记得当年天狼的故事么?要与天界为敌,又不见容于魔界。若想步他后尘,你尽管便走。” 破军呆得半晌,道句:“大哥恩情,小弟铭记五内。”转身接过秦弓手中蓼莪,对罗漪、秦弓道,“咱们走!”三人沿山道缓缓而去。 转过山道时,破军回头看去。只见天府依旧木然而立,他双眼看着青天,衣袂被山风吹动,猎猎作响。那看不出一丝感情的脸的背后,隐约透出的是无限的茫然和无奈。破军心中一阵惆怅,心知这一走,自己便再也不是天神,然低头看着怀中的人,那一切竟似都不再重要。也许,只要可以如此抱着她,做不做天神都是无妨。 三人一路下山,俱是无语。秦弓与罗漪虽是好说话,也知破军心情不佳,不敢出声打扰。破军忽然停住了脚步。秦弓连忙走上两步道:“破军大哥,有什么事么?” “她动了一动。”破军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意。说罢将蓼莪放在地上。三人围在她身周看着她。 “真漂亮。”罗漪此时方能清楚的看到蓼莪的样貌,心想,“怪不得破军肯为她背叛天界。” 蓼莪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虽是受伤,那灵动又略带调皮的眼神掠过破军脸上时,破军心头一阵大颤。 “蓼莪姐姐,你醒啦!”秦弓喜道。 蓼莪点点头站起身来,却依旧觉得浑身乏力。“哎呀”一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早有破军抢上一步,扶持住她。她便这般软软的倚在破军肩头。破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一张脸忽然间变得通红。好在秦弓关心蓼莪,未曾注意。罗漪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好笑。 蓼莪轻轻笑道:“还好啦,没有死成。你个小混蛋怎么跑这里来了?” 秦弓搔了搔头道:“姐姐没事就好,幸亏破军大哥帮忙,不然小弓一人也没有本事救得姐姐。”遂将前事约略说了。 待得说完,蓼莪笑道:“好哇,我在和天界的家伙们拼死拼活的,你倒在非想非非想天玩耍,还找了个漂亮小姑娘陪你。” 一句话说得罗漪秦弓脸上发臊。罗漪轻轻哼了一声,半转身子,心想:“这坏小子的姐姐说话怎么这样?怪不得坏小子那么坏。” 秦弓嘿嘿笑道:“破军大哥为了姐姐奔波劳累,又与天界决裂。姐姐怎么谢他呢?”却把话题扯到蓼莪自己身上去了。 蓼莪转头笑嘻嘻的看着破军。破军刚刚稍稍正常的脸色唰的一下,又变作了红缎子。却又生怕蓼莪站立不稳,不敢抽身而去。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傻傻的杵在那里。过了半天才憋出句话来:“蓼莪姑娘,好久不见,你……好么?”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顿时连耳根也红了起来。 蓼莪将身子站直,不再靠着破军,把俏脸一板,道:“不好,不好得紧。” 破军闻言忙道:“哪……哪里不好?”关切之情尽现于色。 蓼莪看在眼里,心中感动,却依然假意恼怒道:“被你大哥天府的幻冰真气冻了那么久哪里还会好了?” 破军正色道:“若非有幻冰结界护住,你早就被廉贞的月浮断了六识!何况大哥困住你也是职责所在……” 蓼莪见破军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破军这才知道蓼莪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蓼莪点头道:“你说得也是,幸好我也不算太弱,只可惜了我修炼多年的火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已然冻毙的乌鸦,续道,“好在有它护住心口,不然就算不被月浮伤了,我也和它一样了。”复又展颜一笑道,:“不管如何,多谢破军大哥相助,小妹这厢多谢了。”说着盈盈下拜。 破军口中连道:“不必多谢!”伸出手来待要扶住她,手指甫与她玉手相触,却如触电一般,又迅速缩了回来。 秦弓一旁拍手大笑。破军这回却不曾脸红,只是和蓼莪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满蕴着笑意。 蓼莪横了秦弓一眼道:“小混蛋别得意,上次偷跑出去玩的事还没有和你算帐呢。” 秦弓吐了吐舌头道:“救姐姐的事我也有功劳,将功补过好不好?” 蓼莪“嗯”了一声,却想:这小混蛋要是变成了魔尊会是如何的模样?心中却实在无法想象若眼前这个弟弟真的变成了魔尊自己当以何等态度面对。 秦弓似未发觉什么,高声叫道:“好罢,既然大家都好好儿的,咱们这就回家去吧。” “回家?”蓼莪眉头微皱道,“是啊,好久没有回去看看了……”顿得一顿道:“小弓,我好多事情没有和你说,不过想来你现在也都知道了。我是魔界的人。” 秦弓点了点头道:“那又怎么?反正你是我姐姐就是了。” “我现在要回魔界了。” “什么?!”这一声却是秦弓和破军一起说的。 “我受魔界长老之托找到转世魔尊,并等他到十六岁时带回魔界……现在是该回去向长老复命的时候了。” 破军接口道:“你要带小弓去魔界?”他深知若秦弓真的真元复苏,变成魔尊,实是一件惊动天魔两界的大事,而自己虽脱出天界,心中第一个念头却依旧是天界的安危。 不料蓼莪却摇了摇头道:“不,我一个人回去。小弓就是小弓,不是什么魔尊。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 秦弓张了张嘴,却不再说什么,只是愣愣的出神。 蓼莪心想:“半天不见,这小混蛋成熟了不少。”口中道:“但长老是我们魔界的灵魂,他的话我一定要听,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破军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蓼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嫣然一笑道:“你想加入魔界么?” 破军的脸忽然又红了,却默不作声。 蓼莪轻轻的笑着说道:“好啊,我觉得好象经脉中还有寒意未除,有你在身边可以助我化解呢。” 破军“哦”得一声,心中却知陪着蓼莪入魔界怕是前途艰险。然念及蓼莪不曾完成使命便回,万一有什么不测,自己也可在旁襄助。何况有伊人在侧,纵刀山火海亦无所惧。 蓼莪道:“好吧,我们这就走。小弓,姐姐不在的时候你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啊。还有,照顾好这个小姑娘。” 秦弓心知挽留也是无用,只得强颜笑道:“姐姐只管放心好了。只是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姐姐?” 蓼莪笑道:“我想很快就可以见到的吧。”说罢,径自与破军往东南方而去。 “何时才能见得?”破军与蓼莪心中也自想着这一句话。 秦弓目送得两人去远。心中一阵惆怅,惘然若失。转头间,见罗漪正睁大了一双妙目看着自己。心中的失落感顿时少了许多,笑道:“咱们走吧。” “去哪里啊?”罗漪问道,听到秦弓用到个“咱们”两字心里却有莫名的欢喜。 秦弓想得一想道:“我想先到那条通往色界天的通道去找那个老虎头问点事。然后就去找我大哥。” “老虎头是什么?你大哥又是谁?”罗漪听得一头雾水。 秦弓将背上的弓往上抬了一抬道:“老虎头好象叫奔云,就是送我这弓的家伙,我大哥叫李存孝,可是个英雄!咱们快走吧!” 罗漪点头道:“好哇。反正跟着你就是了。”她忽然觉得和这个坏小子一起,仿佛有着许多乐趣和未知的快乐。 第十二章 前世 一片迷雾中,光和影的粒子不断向后倒飞。秦弓带着罗漪在通往色界天的捷径中疾驰。这一次,秦弓不再如上次那般惴惴不安,也没有了急于营救蓼莪的那番焦虑,然身心却坠入了如这光影一样迷茫的深渊中。 那睡梦中的血色的惊涛他已亲眼见得,前生作出的决定他也能够明了。可是当见得那么多人提到魔尊的神情中都带着无比的敬畏时,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一世,自己是如何的雄霸一方,令无数英雄为之折腰的。 “前世,我,应该是个不世之雄罢?那么,今世呢?”他轻声的问自己。 “今世,我也要做一个英雄,哪怕没有那个辉煌的前世!”他如是想着。 罗漪看着他,似乎感觉得到他眼中放射出的是令人震慑的神采,那眼神中竟隐约带着千古未移的狂意和轮回都无法磨灭的傲气。不由得一种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不知如何,一抹晕红掠上双颊。她忽然脚下加快,一下冲出好远,将秦弓甩在身后。 秦弓一愣,叫道:“你做什么?” 罗漪听得他在身后叫唤,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她也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不想让秦弓此时看见自己的样子。 秦弓一边叫一边发足力追。 两人正一追一逃间,突然一座大山凭空竖起,横亘于前。罗漪一惊,停下了脚步。 “臭丫头,发什么疯啊!”秦弓追了上来,顺手一把抓住罗漪肩头。罗漪回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罗漪定定的看着秦弓,秦弓本想再多骂上几句,可是话到口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也这般傻傻的看着她。 “臭……漪,你……”那一句臭丫头不知怎地也喊不出口了。 罗漪星眸半转,秦弓在她的瞳孔中清楚的看得到自己的身影。 “我什么呀我?”罗漪轻声问道。 “你……你很漂亮。”两人距离颇近,秦弓只觉得她吐气如兰,不由得心神一荡,脑中迷迷糊糊的。 “呀!”罗漪低低的唤了一声,她没有想到他说话这般的直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秦弓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哪怕就这么站着仿佛也颇不错,什么前生今世的,一时间全都丢在了脑后。满眼只是面前的伊人。 两人正痴痴对立时,忽然一阵阴风袭来,风中隐约有着腥味。秦弓悚然一惊:“难道又是它?!”连忙将罗漪往身后一扯。果见风过处,山前赫然现出一个红身赤发的怪物来,双抓箕张,直扑而来。 秦弓一见此怪,嘿嘿一笑道:“罔象,还认得我么?!” 那怪正是上次被秦弓击退的罔象。它见是秦弓,愣得一愣,怪叫一声,返身便走。 秦弓反手将天狼弓拿在手中,喝道:“休走!”便待弯弓。 罔象仿佛知道厉害,转身连忙。见秦弓手中的天狼弓,不由得浑身一颤,匍匐在地。口中连呼“饶命”。 罗漪见它来得凶猛,此时却如此脓包,忍不住掩袖而笑。秦弓也不禁莞尔道:“我不杀你,我且问你,你可认识那个叫奔云的老虎头?” 罔象听得“不杀”二字,一张狰狞的脸上竟自露出笑容来,却把两只獠牙长长支在唇外,那尊容须比哭还难看数分。它不敢迟疑,连忙答道:“认得认得,他就在前方不远的混沌河中呆着。” 秦弓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不是已经死去千年了么?怎么会在这里作怪?” 罔象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犹豫和畏惧。 秦弓看出端倪,厉声喝道:“快说,休要诡言诓我。” 罔象连忙应了声“是”,方才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罔象乃是当年大禹治水途中被剿灭的百零三妖兽魔怪之一,这一众妖魔死后怨气不灭,反在冥界吸取无数冤魂的怨恨愤怒,于阿鼻地狱下不断滋事。 “那一天,不知何事,地狱门外纷纷扰扰,门外的鬼卒惊叫不已。我听得他们在喊:‘目犍连来了!’接着狱门洞开,一道祥和的光芒充满整个地狱。把这地狱中的怨戾之气荡涤得四处逃窜。我厌恶这祥和的气息,我原本就是人间暴戾之气化生而成的,于是我趁着鬼卒们纷乱之际逃出了地狱。” 秦弓拉着罗漪坐了下来,静听此怪言语。他心中一动,记起前日在狼虎谷黄巢皈依一事,心道:“原来这家伙也是目犍连为救母放出的十万恶鬼之一。” 只听得罔象续道:“我随着一起逃出来的鬼魂飘飘荡荡往冥河而去,我们要到人间去,那里才是我们肆虐的乐土,我已经无数年没有闻到鲜血的香味了。”说着,它下意识的龇了下牙,仿佛在回味那鲜血的滋味一般,“然而我们在通过冥河时碰到了那个人……”说着它全身忽然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似是心有余悸,“他只是个冥河上摆渡的,可是他的力量……他可以轻易让这些逃出来的鬼魂全部灰飞烟灭。幸好,他身边还有个被他叫做七哥的人,那人叫他给鬼魂们灌下了孟婆汤,就让他们去投胎了。” “它说的那人是我么?不,是我的前世么?”秦弓想着。 “我和奔云见机得快,就想转身逃走,不料那人脚边忽然有一股极大的怨气生出,将我俩牢牢吸住,不得脱逃。从此我和奔云就附在了他的脚边。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叫天狼,他是天界的战神,后来却投入了魔界,然后他取代了魔帝,并率领魔族攻下天界无数地域,杀了天界重臣紫微、天鹰。本来他完全可以一统天魔两界。但是他却自己闯入了冥界,甘心在这里做个摆渡人。” “天狼!”秦弓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令无数生灵战栗景仰的名字。 “把我们吸附住的,是锁住他脚的百鬼无形链。那无形链本是由百鬼怨咒铸就,只怪我俩怨念太炽,激起了无形链的怨气,相互吸引,才害得我又多了这好多年的禁止。 我以为我永远都只能做那百鬼无形链的一部分了,直到那天,七哥一箭射断无形链,让天狼前去转世,我才得以自由。可是七哥却把我和奔云封在这个人影不见,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还把天狼留下的夜摩天狼弓交给了奔云,说也许有一天,弓的主人会来拿的……”说到这里,罔象忽然顿住了话音,双眼死死的看着秦弓手中的弓。 秦弓将弓在罔象眼前晃了一晃,罔象一张红脸忽然变得煞白,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异常的东西一般。它往后倒退数步道:“你……你……你就是……”说话间跳起身来便往山上奔去,那速度倒是极快。 秦弓哈哈一笑,也不追赶。长身而起。 罗漪跟着站了起来,道:“这罔象说故事倒是说得不错,看来我们不用再往前去找那个奔云了。” 秦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罗漪朝罔象逃跑的地方看了一眼,笑道:“前生的你好厉害哟,竟可以把个怪物吓成这等模样。” 秦弓呵呵一乐道:“现在的我不厉害么?”正想说句玩话,自我标榜一下,却有一种莫名的迷茫在心间一动,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反化作一声嗟叹。 罗漪本已准备等他标榜的话一出口便嘲笑他两句,不料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下奇怪道:“坏……小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秦弓笑道:“我这面夜摩天狼弓好得紧,而且一点也不小。”将话题岔了开去。他也不知自己因何叹气。只是隐隐觉得自己竟渐渐崇拜起那个前生的叱咤风云的自己来,这到底是好是坏?却是不得而知。 罗漪哼了一声道:“坏小子就是坏小子,半点改不了本性。” 秦弓“嗯”了一声道:“改了本性就不是我了。你还会喜欢么?”话说了出来才发觉似乎有些过火了,却已不及更改。 罗漪听得这话,果然脸儿刷的沉了下来,道:“不要脸,哪个喜欢你了?” 秦弓连忙抢上一步,拉住罗漪的手。触手处只觉得那手柔柔的,宛若无骨,捏在手里极是舒服。 罗漪将手一甩道:“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秦弓讪讪道:“我怕你一生气又跑掉么。”说话时却依旧没有放手,罗漪甩得一甩没有甩脱,并不再动。只听秦弓求饶道,“是我口没遮拦,是我不好!” 罗漪朝他白了一眼道:“知道自己不好就好了!” 秦弓听她口吻似是并没有生气,再看她眼神,似嗔还喜的。忍不住又嬉皮笑脸道:“你没有喜欢我啦,是我喜欢你,总行了吧。” “嗯,好。”罗漪随口应了一声,转念间又觉似有不妥。只见这坏小子贼忒兮兮的样子,粉脸不由一阵发烧。举拳便打。秦弓早有准备,哈哈大笑声中,翻身躲开,拔足便逃。 “坏小子,有种别跑!” “臭丫头,有种别追!” 两人追追逃逃的往归途而去。 夕阳西斜,将禹王庙前的那条铺满树叶的甬道照得呈一片烂漫的淡金色。夕阳同样洒在罗漪的肩头,将她那瀑布也似的头发也染成淡淡的金黄色。秦弓与她并肩而行,脚踏在厚厚的树叶上,那沙沙的声音听在耳中,也如同人间妙乐一般。 “前面不远就是禹王村了,我就在那里长大的。”秦弓兴奋的说着。不远处可见那隐约的村落,而数股炊烟正袅袅升起。想起平日里自己现在这个光景回家时,蓼莪姐姐已经烧好可口的饭菜等着他了,虽然少不了小混蛋长小混蛋短的骂上两句。但那也是何等的温暖啊。想到这里,秦弓心下微黯,道,“也不知道蓼莪姐姐现在如何了。” 罗漪劝慰道:“不用那么担心啦,有破军陪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秦弓点了点头道:“也对。”心知惦念也是无用,爽性不再去想。只是深觉这两天发生的事,却将他这十数年来的安宁与习惯尽数打破,往后又将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记得爱感叹的破军曾说过“未知才是真正让人恐惧的。”,也许,未知同样也能让如秦弓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敢到莫名的兴奋吧?! 说话间,已进了村子。秦弓知着那两间茅屋道:“这里就是我家了……咦,怎么会有灯光?” “难道蓼莪姐姐又回来了?”这念头不过在秦弓脑中一转便过,却知不过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他经这两天,人间险诈也已尝得一二,警惕性自然高了不少。他一拉罗漪,转到屋后,依旧从后窗跳了进去。 两人刚刚入屋,便见屋内火折一闪,一盏油灯已然点着。虽然不算很亮却足以看清屋内情形。 屋里桌上的饭菜,依旧是昨天蓼莪放在那边的。桌边站着一个少年,正是他点亮了油灯。 “小博!”秦弓脱口唤道。 “小弓,你回来啦!”这少年正是秦弓玩伴小博。只见他一脸喜色道,“你终于回来了,害得我担心死了。蓼莪姐呢?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这个……这个是谁啊?好漂亮的姑娘……”他心中欢喜,也不管秦弓如何回答,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秦弓见是小博,这才将戒心放下,笑着将一日的情况约略的说了,只听得小博咋舌不已,只当在听神话故事一般。然又想到蓼莪平日的神通,却也不由得不信。 “对了,小博,你人在里屋,怎么外屋会有灯光呢?” “哎呀,我都差点忘了,有个人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秦弓听得这句话,疑窦顿生,“是谁?” “是我。”一人说话间飘然入屋。站到小博身后。 秦弓与罗漪一见此人立时跳了起来:“天机!” 来人面如冠玉,五柳长髯,一副儒生打扮,正是寥天阁前所见的北天六星之一:天机。 秦弓将天狼弓举在胸前,喝道:“你来作甚?” 天机一手拈须,一手轻轻搭在小博肩头,微笑道:“何必紧张,不要吓坏了你的朋友才好。” 秦弓怒道:“你放了小博!” 小博却兀自糊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小弓,他不是你朋友么?” 天机笑道:“当然是,即便这一世不是,上一世也是。” 秦弓微微一愣,却把弓收了,道:“你到底想作什么?” 罗漪站在秦弓身后并不说话,此时忽然伸出两指,在眉间一拢,一道白光自眉心射出,直奔天机面门。 天机不虞有此一招,慌忙侧头闪避。秦弓乘机抢上一步,将小博拉到身后。 罗漪见一击不中,正待再次发招,却被秦弓伸手拦住。天机闪过白光,眉头微皱,心中忖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历?看样子不似凡人。”只听得秦弓道:“有什么话你便说吧,现在我们可以听听了。” 天机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道:“我没有要挟你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以你现在的本领比之凡人确是强得许多。”言下之意自是说秦弓的能耐比起自己尚有差距,须不必抓个人质要挟之。 秦弓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坐下来说话吧。”举手投足间已颇有些风范,不再似个不更事的少年。 天机暗道一声“好”。四人围着桌子坐下。 秦弓看了看罗漪和天机道:“你们都是神仙,不用吃饭,我可饿得紧了。”说罢,拿起桌上的饭碗竟自大吃起来,也不管旁人一脸错愕。 天机却抚掌大笑道:“好、好、好!行事率性而显真性情,果然与当年天狼一般无二。” 秦弓边吃边鼓着腮帮道:“就吃顿饭,用得着那么恭维么?” 他说话虽带着冲撞的意思,天机却不生气,只是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罢了。” “看我?”秦弓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扫得一干二净,将碗往旁边一放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天狼转世。” 秦弓歪过脑袋看着他问道:“这个对你很重要么?” 天机慎重的点了点头:“是。” “那我是不是真的天狼转世呢?” 天机又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罗漪在一旁看得好笑,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天机看了看罗漪道:“还未请教姑娘……” “她是摩毓首罗天的公主。”秦弓代为作答。 天机听得摩毓首罗天五字,肃然起敬,一拱手道得声:“公主!” 罗漪将螓首微点算是作答。却冲着秦弓撅了撅嘴,心想:“难道你心里只是当我公主么?”这话却是没有说出口。 秦弓假装没有看见,问天机道:“那你如何确定呢?” 天机又习惯性的拈了拈胡须,道:“传闻转世天狼有弓状印记在身。” 秦弓将衣襟扯开少许,露出胸前的胎记道:“就是这个么?” 天机点头道:“看来你真的是天狼转世。”他自开始说话都是只说天狼,而不似旁人一般说魔尊。 秦弓对此事早已不再怀疑,将衣襟合好道:“如果我是魔尊,你是不是要现在就将我除去?” 天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魔尊?我想天狼大概不喜欢这个称呼吧?”说着双目看着窗外渐已暗下的天色,思绪却回到了那遥远的年代,过得半晌方道:“也许北天界欲将你杀之而后快,但是我不会。”说罢长身而起,“我待得很久了,得告辞了。” 秦弓笑着摆摆手道:“再见哇,不送了。” 天机应道:“再见!”这句再见中却似有着什么深意。他身影一晃,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小博揉了揉眼睛道:“奇怪,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秦弓却陷入了沉思,耳畔响起的是隐约的杀伐之声和无尽的叹息,那声音亦真亦幻,却只是在脑中萦绕。 “那前世的天狼……这今世的我……”他轻声的说道。 第十六章 敌友 风异大步走到三生石护栏前,朝着左首的僧人唱了个大喏道:“大师傅啊,这个玩意儿多少银子看一看啊?” 那和尚听他说话不伦不类,眉头大皱,正要出言呵斥,却见风异手中托着一物亮闪闪的晃眼,正是老大一锭银子。那刚刚聚拢的眉头顿时又舒展开来:“施主要看一看过往三生么?不知道是要看前世还是前三生都要看过?” 风异并不答话,将银子往栏杆前的功德箱上一放,又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来,自顾自看着银子喃喃自语道:“真金白银啊,佛也喜欢!” 和尚忙道:“施主错了,佛祖眼中一切皆是虚无。施主捐赠,那是为自己广种福田,行善积德……” 风异一面听他说话一面不断的从袖子中取出银子来。他那袖子竟像个无底洞似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银子。他将银子一层层的往上垒,顷刻间已垒了五、六层。惹得四周的游客都驻足围观。两个和尚更是满脸堆欢。风异见引得那么多人观看,大是得意,当下笑道:“这么多的银子大概要看个十七廿八世都够了吧?” 和尚眼中满是银子,心中也满是银子,早把佛祖扔到九霄云外,连声道:“够了够了!” 风异等炫耀够了,方朝秦弓招了招手道:“秦小哥,大和尚既然允许了,你也不要客气啊!” 秦弓点头道:“倒是风兄破费了。”说着走上前去。 “一点银子算什么?可以见得秦小哥三生的风采大是值得啊!”风异边说边伸出手来,就欲将三生石上的黄布揭开。 那和尚却将手一伸道:“施主且慢!” 风异一愣道:“怎么?还嫌银子不够么?” 和尚将双手连摆道:“不是不是,小僧不是这个意思。”顿了一顿又道,“这几位施主且移玉趾,随小僧走上几步。” 秦弓听得此话,与钱元瓘对望了一眼,均自点头。想来这尊香火缭绕的大石头不过是个哄人钱财的幌子罢了。总须如风异这等豪阔的手段方才可以见得真正的三生石。而秦弓对这三生石的可信度不由又提高了几分。 风异哈哈一笑道:“这样啊,还请大和尚带路!” 那和尚合十道:“不敢,小僧财空,几位这边请。”又和旁边的和尚交代了几句,这才带着这一行四人而去。 绕过正殿,行经方丈室,此处已没有游人香客。只见有几排僧屋,一间偏殿,数株修竹,倒也幽静。那财空领着秦弓等人走到偏殿前,将手一引道:“就在这里了!”抬头一看,只见殿上一匾,正书着:“三生殿”三个大字。 踏入殿内,只见殿中供的不是如来观音,却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依旧用黄布覆着,石前供着三柱清香。一僧人身披袈裟,站在一旁。只见他低敛着眉眼,众人入内,恍若未闻。 财空宣声佛号道:“各位稍候,这位乃是小僧的师叔问石大师。”说着走到那僧人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问石听罢财空说话,忽然将眼一睁,视线在风异等四人脸上缓缓一扫。只见这四人,一个微微而笑,一个神情自若,一个两眼向天,还有一个女子自始至终眼光都落在那少年身上,根本不在意其他事物。问石不由又朝那少年多看了几眼,却轻轻的“咦”了一声,复淡然道:“知道了,你退下罢。”财空应得一声,自躬身退出殿外而去。 再细看问石模样,只见他长眉慈目,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却又将眼合上了,不再说话。 风异忍不住高声道:“大师啊,我们是来看三生石的!” 问石轻轻哦的一声,淡淡道:“石头就在你们面前。” 风异哼的一声道:“故作高深。”走上前去,一伸手便将石上黄布揭了开来。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朝那石头看去,只见石面平滑如镜,将四人模样俱都映照出来。然而依旧是他们现在的模样,哪里有什么三生前世的? 风异手抚石面,石块中的风异也一样的抚mo着。风异的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口中懊恼道:“果然是欺骗一众愚夫愚妇的,我还真他妈的以为会有那么一回事呢。” 秦弓上前道:“风兄不要着急,若真的是欺人的把戏想来还不至于这样被一眼看破。” 风异闻言转头看着秦弓,看得多时,忽然哈哈大笑道:“还是秦小哥脑袋转得快!说得有理!”说罢转身退后。 秦弓冲着问石作了一揖道:“还请大师指点!” 问石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看了前生又有何用?” 秦弓低头不语,心中暗道:“其实这前世我早已知道,为什么我非要再看上一眼呢?我到底想看到什么?”心头忽然一阵彷徨,抬起头来,一脸俱是迷惘之意。 罗漪关心秦弓,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秦弓摇摇头道:“我没事……” 一旁的钱元瓘忽道:“前生因,今世果。不知有因,如何得果?” “是这样的么?”秦弓心想,“今世的我为什么要承受前世的因?” 问石淡淡说道:“因果循环不息,看得前世又想前世,看到何时是休?” “大师!”秦弓又是一揖道,“在下有一事相询。” “施主请说!” “前世的我,今世的我,是不是一个我?” 问石默然不语,抬起头来看着秦弓,目光如炬,仿佛要想看透秦弓的前世似的。秦弓目光与之相接,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问石呵呵一笑道:“前世今世,譬若一人演了两场戏。” “是么?戏中非真我啊!”秦弓又问道,“真我呢?在哪里呢?” 问石以手指胸,不再说话,又恢复了先前低着眉的模样。 秦弓瞑目良久,忽然睁眼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复转头道,“风兄,多谢你一番好意!这三生石不看也罢!” 风异愕然道:“不看了?为什么不看了?就凭这老和尚胡说八道几句么?” 秦弓笑道:“前生来世,遇到的人,碰到的事都会不一样,但灵魂是一般无二的,所以不须知前生之事,但凭本性而行就是了!” 风异苦笑道:“都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呢,不过就是看着玩玩,说得那么深奥做什么?” 钱元瓘点头道:“秦兄说得有理!咱们走罢。” 秦弓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的迷惘一但烟消云散,精神也觉为之一振,携着罗漪,跟着钱元瓘一起走出三生殿。 风异似觉不死心,又回头朝那三生石看了几眼,只见石中映着秦弓等三人的背影。他忽然脸上喜色一现,快步跟了出去,拍着秦弓的肩膀道:“秦小哥不爱看就不看了,咱们再到别处玩过。” 四人同行,又在各处游玩了一番。那风异虽然言语张狂又好出风头,不过说话风趣,见识也广,又常有独到的见解。大半日下来便是先前看他极不舒服的钱元瓘对之也大为改观,秦弓更是与他大是投机,唯有罗漪总对他爱理不理,似存着戒心。直到夜幕降临,风异才与三人分别。 罗漪与秦弓回到钱府,少不得又与一众人等应付了一番,方才脱身。到得屋内,罗漪将骊珠拿在手中把玩,脸上却怏怏的,似是不甚开怀。 秦弓倒过杯茶,递到她面前笑道:“漪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么?是不是哪个坏小子欺负你啊?”说到坏小子时却有意将语气加强了。 罗漪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并不理睬他。 秦弓又转了半个圈,将脸凑到她面前,赔笑道:“如果是我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漪妹的话,这杯茶算是赔罪好了。” 罗漪瞪眼看了他一阵方道:“我才犯不着为你生气呢。” 秦弓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不生气就好哇。”却将茶自个儿喝了。 罗漪续道:“我是担心你啊,那个风异多半不是好人,你却一点防备都没有,和他那么谈得来。” 秦弓一脸恍然道:“原来是这事啊,我觉得他不坏啊,最多就是狂了点,又喜欢炫耀,那也没有什么打紧的。” 罗漪摇头道:“他好象很清楚我们的底细,你不觉得么?而且啊,我想感知他脑中想些什么,可是一点都感知不到。可见他有很强的精神力,恐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是吗?那这么说来我一定是普通人了,不然怎么会两次着你道啊?”秦弓将身一跳,坐在桌子上,将两只脚晃啊晃的。 “也不是那么说啊,第一次是你没有防备,第二次是你睡着的时候啊。” 秦弓听了这话沉思了一下道:“这么说来,就是要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你才可以趁虚感觉到别人想些什么,是吧?” 罗漪点头道:“应该是吧,不过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想什么,只是能够知道一些他脑中根深蒂固的东西,或者能够控制他的思维一段时间……” 秦弓道:“是啊是啊,还能让人做噩梦,我都亲身经历了。” 罗漪白了他一眼道:“没见个男人那么记仇的!” 秦弓讪讪笑道:“说着玩的么,别当真,我只会记得漪妹的好,哪里会记你的仇啊。” “没有就最好。”罗漪道,“但是如果那个人的精神力量很强又防范在先,我就无能为力了。” “这样啊……”秦弓沉吟了一阵,俯下身子,在罗漪耳边低低的说了一番话。 罗漪听得眉头微舒又锁,渐渐的眉头越锁越紧,整个一张俏脸都沉了下来。 秦弓抬起身子,笑道:“这样如何?” 罗漪怒道:“不好,你果然是个坏小子!我再也不睬你了!” 秦弓嗤笑道:“会么?我看你舍不得。” 罗漪恨恨道:“最多我变成块不会说话的石头,你要高兴和石头说话去!”说罢不再言语。 秦弓本是开玩笑的口吻,见她真个怒了,倒也着急,忙道:“别啊,我……你……”话犹未落,见罗漪真个将身一纵,化作一尊小小的石雕,不过寸许大小。 秦弓不由哎呀大叫一声,伸手拿起石雕哭丧着个脸自语道:“你又何必那么生气呢?也好,我也不睬你好了。”说着将石雕往床边一扔,自顾自吹灯而睡。 屋外天清似水,夜月照在池上,倒映出的那弯月色透着妩媚。柳影婆娑,在窗上绘就朦胧的暗影。偶尔可听得见夜乌掠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和草丛中一声半声的虫鸣。 秦弓忽然两眼一睁,从床上跳起身来。将胸前弓饰拿在手中,一晃间化作天狼弓,推门而出。床上那石雕受了震动,滚得数滚,掉落在地上。却不再看得见踪迹。 门外显得分外安静,连虫鸣都不再听得见。秦弓在院中缓步而行,慢慢的走到那棵高大的柳树旁,一手抚mo着树干。忽然暴喝一声道:“还不现形!”手中天狼弓随着喝声,大力朝树干砸去。 那树忽然一晃,往后疾退。一闪间幻化出一条人影来。秦弓嘿嘿一笑道:“老是变柳树,你就只有那么一点伎俩么?”说话间身形丝毫不慢,挽起手中弓,便欲将气箭射出。 那人行动好生迅疾,一晃身,便翻出院墙,朝外奔去。秦弓哪里容得他逃走,连忙追赶出去。 秦弓自持天生神行之能,料想几个起落就可将他追到。不料此人跑起来丝毫不逊于他。秦弓好胜心起,不肯使用蹑空术,脚下分外发力。暗道:“千里马都未必比得上我,难道追你不上?”果然,渐渐的那人背部离他已只有数尺远近。似乎只须再加上一把力便可伸手触及。可是就这一步之遥,却偏偏追之不及。秦弓深深一吸气,脚下又自快了数分。不料那人忽然脚下加快,却又将距离拉了开来。 两人一追一逃,将杭州城远远的丢在了身后。那人见前方一片矮树林,更不缓步,朝林中钻去。秦弓更不多想,也自追了进去。 一进林中,顿时失了那人的踪影。秦弓心中奇怪:“他跑得再快也不能一下子穿出这林子啊!”又一想,立时失声叫道:“哎呀糟了!”原来他忽然想到此人精通变化之术,若是变作一棵矮树,那么一大片林子,自己又怎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时间站在林中彷徨无计。 秦弓警觉的朝左右张望,以防那人突然反击,不自觉的将手中弓也握紧了数分。四周只闻得偶尔有数声虫鸣,还有自己缓慢移动脚步带动的地上树叶枯枝的声响,却分外觉得林中的安静。他手中的弓忽然一阵轻颤,弓弦发出“嗡”的一声响。秦弓猛一转身,天狼弓拉得如同满月,遥遥的对着林子深处,低喝道:“出来!” 林中果然一人长身而起,未看清那人样貌便听得他一声高笑,惊得虫声立时都静了下来:“秦小哥果然厉害,我跟了你那么久,刚一靠近就被你发现了。”听那声音正是日间所见的风异。 “原来是风兄啊。”秦弓却并没有将弓放下的意思,“半夜三更的,没事跟着我做什么?” 透过月光,依稀见得风异面带笑容,负手而立。只听他说道:“我见你追着个人跑出来,怕你有失,这才跟了过来。”说着踏步向前。 “别动!”秦弓将天狼弓一扬,风异脸色微变,果然停住了脚步,却又笑道:“秦小哥多虑了!” “风兄的身法厉害,在不明敌友前最好还是离得远一点好。”秦弓冷眼望着他道,“这么说来你一直在我附近监视我了?” 风异嘿然道:“监视?你误会啦,我是保护你!”忽然脸色一端,双膝跪下。 秦弓一愣道:“你这是做什么?” 风异低头便拜,口中叫道:“风异参见魔尊殿下!” 秦弓皱眉道:“何必行此大礼呢?你起来再说,我还不是魔尊呢。” 风异道声:“谢殿下!”这才站起身来,续道,“属下奉长老之命,特来保护殿下。” 秦弓听他口口声声的“殿下”,眉头皱得更是厉害,当下道:“别叫我殿下,我听得不舒服。” 风异拱手道:“是!殿……秦……”殿下叫不得,秦小哥这三字又显得对魔尊大不尊重,倒不知道唤什么是好了。他想得一下才道:“秦公子,您所追的那人已经跑了,你也无须再追了。” 秦弓“哦”了声道:“风兄何以知我是魔尊转世?” 风异答道:“其实蓼莪大护法已经和我说过了,只是我怕认错,但白天在三生殿时我在三生石中见着秦公子的背影,正是当年的魔尊无疑!” 秦弓暗道:“大护法是个什么东西?蓼莪姐姐可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她自己的身份。”但听得他说到蓼莪,已然信了六成,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想得想又问道:“蓼莪姐姐可好?破军那小子可有倒霉?” 风异忙道:“好,大护法好得很呢,只是惦记秦公子,这才叫属下前来保护。”却只字不曾说到破军。 秦弓嘴边轻轻滑过一丝笑意道:“那你在魔界时是什么身份啊?” “属下是风族族长白藏第三子,” “风族?” “啊?哦!”风异恍然道,“原来秦公子对魔界各族还不甚明了,让属下一一道来:魔界共分地、水、风、火、空、魅六族。当年魔尊大败天界后就忽然失踪,于是六族无首,有的说要找回魔尊,有的却要另立新主,于是六族分为两派。风、火、空三族为拥戴魔尊的,现以空族大长老为首。像蓼莪大护法就是火族的。而地、水、魅三族则立死在魔尊手里的魔帝之子为尊。两派近五百年来更是斗得不亦乐乎。而近闻魔尊转世,大长老便令大护法等下界寻找并保护秦公子你。至于另外三族自欲杀你而后快!” 秦弓听得这番话,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暗道:“原来我一出生,便在这是非的大旋涡中,我又如何能逃脱?前世种种,怕非今生不可了却。”不由得一声长叹,手中的弓已然放了下来。 风异一直垂手而立,双眼却牢牢看着秦弓手中天狼弓。此时见秦弓已将弓放下,显是对自己的话信了十成,忽然脚下一滑,身形微晃,已欺到秦弓面前。 秦弓方寸正乱,不虞有他,猛见他欺近,一惊喝道:“你干什么?!” 风异那恭顺的脸早化作狰狞之相:“要你的小命!”话音未落,“呼”的一掌,已然击出! 秦弓离他不过一步之遥,哪里闪避得及!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秦弓身边的一颗树被风异一掌劈得木屑纷飞,大半截树干飞了出去,又撞断了数株矮树,林中立时扬起一阵尘土,惊得宿鸟乱飞。 秦弓连忙趁机往后疾退,纵是胆大如他,遇此性命悠关时,也背心凉气直冒,一刹那冷汗湿透全身。 却见风异看着自己的右掌,一片茫然。 “笨小子,犯什么傻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秦弓耳边响起。 秦弓喜道:“臭丫头,怎么才来啊!”回头间,罗漪正俏生生的站在身边。 罗漪鼓了鼓腮帮子道:“要不是我及时控制他的思维,让他的掌偏了几寸,你早就象那棵树一样变成两截了。” 秦弓脱得险境,又恢复了以前那般模样,笑嘻嘻的道:“是,漪妹说得是!我笨么。”又将弓举起,对着风异。 风异狠命的将头晃了数晃,这才回过神来。怒喝道:“果然是你这个丫头!” 罗漪轻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她与秦弓自是无妨,对着别人,依旧是副首罗天公主的模样。 “他是魅族中的木组副统领木秀!”一个声音自林外响起,虽然不响,却让林中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风异更是惊惶,高声叫道:“你是哪个?怎地知道我身份?快出来!” 那声音一声清啸,转瞬间感觉声音已经到了林中。只听那声音道:“我就在你后面,你没有发现么?” 风异急转身,却见一人高高站在他身后的树梢上,衣袂随风而动,身形也在风中飘忽不已。风异大惊道:“怎么是你?!” 秦弓与罗漪也不禁同时“咦”了一声道:“是你?” 第十七章 魔争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站在树梢上的,竟是杭州城的少主钱元瓘。却见他目射寒光,眉间带傲,那神情与日间大不相同。 只听他一声朗笑,道:“风异,不,木秀,你也不曾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人认识你吧?!” 木秀见自己计谋撞破,心中不免惴惴,却喝道:“你,你明明是个凡人,怎地能……” 钱元瓘却并不理他,只对秦弓遥遥作揖道:“风族白藏座下白泽,特来保护秦公子!” 秦弓见状奇道:“怎么你们都是魔界的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钱元瓘身形微动,自树梢缓缓落下,仿佛一张叶子一般,落地无声。他双手拢在袖中,双眼牢牢盯着木秀,口中却对秦弓说话:“在下的事容后再向秦公子禀报,且先待我拿下这个坏我风族名声的魔障再说!” 木秀猛然一声大喝,道:“就算是你们三个一齐上,我也不怕!”只见他双手向后一展,十数点寒光飞洒而出,直朝罗漪打去。这一招极是毒辣。当时他面向钱元瓘,背朝秦弓与罗漪,他却舍了正面的强敌,反攻身后之人。因他早认定罗漪是他们三人中最弱的一个。 秦弓哎呀叫声:“不好!”,连忙挡在罗漪身前,想要以弓击落。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却是钱元瓘不知如何已抢在寒光前头。只见他聚气一吹,那十数点寒光立时四散开去,便听得一阵骤响,寒光尽数打在四周的矮树上。 木秀似是早料到有此一着,一见钱元瓘离了自己面前,立刻飞也似的往前奔跑。钱元瓘沉声喝道:“哪里走?!”猱身追上。秦弓不肯怠慢,一手拉起罗漪,也跟在后面。 钱元瓘身法极快,只在一飘忽间便到了木秀身后,他原本一直拢在袖间的手忽然抽将出来,随之带出的是凌厉的风声。只听得“噗”的一声响,钱元瓘一掌,正中木秀后心,木秀哼也不曾哼得一声,便自倒地。 秦弓与罗漪此时方才赶到跟前。罗漪啐了口道:“这个家伙口气倒大,怎么那么不禁打?” 钱元瓘将袖子一拂,一阵风过,地上的木秀身上的衣物宛如烟灰一般飘散。露出来的,却是一截枯木。 秦弓俯下身子,将枯木拾起,仔细的看了一阵道:“这是什么?难道是他的本来面目?不象啊。莫不成他用了个障眼法?” 钱元瓘点头道:“秦公子猜得不错,被他借木遁跑了。” 一旁罗漪连连顿足道:“可惜、可惜。” 秦弓笑道:“跑了就跑了,那也无妨。”又对着钱元瓘道,“那现在叫你元瓘兄好呢?还是叫你白泽好啊?” 钱元瓘被他一问倒有点局促了,忙道:“秦公子莫要见怪,在下也不是存心欺瞒。我确实是钱元瓘,但也真的是风族的白泽。” 罗漪忍不住道:“那到奇怪了,又是凡人,又是魔神,那是怎么回事啊?” 钱元瓘一笑道:“若是两位信得过我,还请先回舍下,待我慢慢说来。” 秦弓点头道:“也对,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罗漪在秦弓身后暗地里掐了他一把,秦弓不曾防及,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臭丫头,你又做什么?” 罗漪却是脸有得色,笑道:“我说那风异不是好人吧,你还死不承认。” 秦弓“切”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若是一早摆出个警戒的脸来他什么时候才能露出马脚来?何况让你假装生气,再跟着过来的妙计还不是我想出来的?” 罗漪撅了撅嘴道:“就算吧,你总是有道理的。” 钱元瓘这两日对这样类似的景况以见得多了,也不以为异,自顾抢先一步,走在前头。此时的他,步伐稳重,依稀仍是一个钱家少主人的模样了。 玉兔西沉,隐约听得更鼓声响了四下,钱府中却依然有一灯未灭。昏昏灯火,杯盘草草,屋内三人谈兴正浓。这三人正是钱元瓘、秦弓与罗漪。 秦弓、罗漪两人看着钱元瓘,这个吴越王最看重的儿子,实在不清楚他何以突然又变成了魔界风族的白泽。 钱元瓘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替两人筛了一杯,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喝了一口,方道:“其实说也简单,我是魔界之人托生罢了。” “托生?”秦弓奇道,“那不就和我一般?可是你怎么依旧能知道前生之事,能有以前的神通?” 钱元瓘摇头道:“不是,我和秦公子的情况略有不同。秦公子是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转世的。我则不曾转世,直接以魔界法力托胎而生的,因此并不会忘却前世之事。” 两人这才恍然,而想到他这近二十年来待在钱府一直老老实实的做个凡人,更不露半点本事,这份忍耐隐藏的本领,端的叫人佩服。 罗漪又问道:“难道你就甘心做个凡人?这么多年还真难为啊。” 钱元瓘一笑道:“凡人也好,魔神也好,其实也都是一样的度日,也一样的有各种争斗。” 秦弓微微点头道:“那元瓘兄又为什么要下到人间来呢?” 钱元瓘忽然神色一端,脸带敬意道:“这是大长老的意思,他说魔尊将要转世,在人间须要安排些人手协助魔尊。” 秦弓奇道:“这个大长老就是风、火、空三族的首领么?他竟什么都知道?” 钱元瓘朝屋顶看了一眼,仿佛便是这里的说话大长老也能听到一般:“秦公子猜得不错。那风异虽是木秀冒充,但他所说的魔界情形倒句句是实。大长老是我们魔界的先知,他能知过去未来,由他统帅我们魔界,定是不错的。” 罗漪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还要找个魔尊做什么?有那个大长老就够了。” 秦弓默然不语,这话其实也是他心中所想,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 钱元瓘忙连连摆手道:“罗姑娘不知道便不要乱说,那魔尊……”他看了秦弓一眼,似乎在把他和心目中的魔尊两下比较了一番才道,“只有魔尊才有可能带着我们战败天界,让我们魔族夺回自己的土地,缔造自己的乐土。他才是我们魔界真正的传奇和永远的领袖!”他说这番话时一改以往那种平静如水,深藏不露的神情,眼中满是热切和崇拜。“可是,当年魔尊在银河边杀败天界法力第一的紫微大帝后,便突然遁入冥界,从此我们群龙无首,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说着,他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复又一笑道,“不过终于让我见到了秦公子你,实在是我白泽的福气。” “这么说,你曾见过当年的天狼吧?”秦弓问道。 “唔……”钱元瓘缓缓摇头道,“没有,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是家父曾是当年魔尊手下的一员骁将。”他此时口中的父亲自是指魔界的白藏,而非现在的钱鏐。 罗漪托着腮帮,看着一跳一跳的灯花出神。忽又看了秦弓一眼,转头问钱元瓘道:“你是直接托生的,所以以前的本领现在还有,那象他这样的呢?”说着指了指秦弓。 钱元瓘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支吾了一声。罗漪不悦道:“你想说什么啊?大声一点不好么?” 秦弓一旁笑道:“我知道我本领尚浅,有什么,元瓘兄直说便了。” 钱元瓘听得秦弓这么一说,不便推脱,只道:“我若直说,秦公子可不要生气。”秦弓点了点头。钱元瓘才道,“秦公子虽力可退潮,吓退潮神,但比之我所闻家父所言当年魔尊的能耐,只怕……” “只怕不及当年之万一吧?”秦弓接口道。 钱元瓘正色道:“那秦公子也太过谦了,若是假以时日,你必可尽展当年的神威!我们魔界亿万子民都等着这一天呢!” 秦弓嘿然一笑道:“那还是差他,不,是差我自己很远呢。不过我……”这句话说了一半顿了一下,才又道,“不过我大概可以有那么一天的吧?!” 钱元瓘欢喜道:“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秦弓心中想的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心想:“虽然我是天狼,但是现在的我不是很开心么?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做那个劳什子的魔尊呢?”不过见钱元瓘那满是希望的模样,这话根本说不出口。 罗漪将头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才不管你是谁呢,我只知道……只知道你是个坏小子。”说着,自己的脸忽然觉得一阵发烧。 秦弓轻轻的在桌下捏了一下她的手,心中颇有些感动。罗漪的手也只是乖乖的藏在他的手心中,并不动弹。 秦弓复抬头问钱元瓘道:“那元瓘兄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钱元瓘沉吟道:“我的身份已被木秀得知,这里恐怕不可久留,否则必会连累父王。” 秦弓道:“也对,我本想北上去探望我结义大哥的,不如元瓘兄和我们同行如何?” 钱元瓘忽然露出个古怪笑容道:“只要两位不嫌我碍事,在下自是十分乐意。” 罗漪忙道:“怎么会呢……”忽然明白他说的“碍事”之意,顿时满脸通红,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来搪塞窘态,不料慌忙之下,却被酒狠狠的呛了一下。不由得大咳起来。 钱元瓘与秦弓忍不住齐声大笑。罗漪将足一顿,嗔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好不要脸。” 秦弓忙拍了拍她的背道:“没呛坏吧?不要紧吧?” 罗漪被秦弓一问,心中立时舒畅了许多,说了句:“没事,谁要你献殷勤了?”便不再作声。 秦弓见她不生气了,又说道:“那就说定了,元瓘兄和我们一同去找存孝大哥。” “存孝?”钱元瓘闻得这名字道,“秦公子的义兄难道就是那个有名的李存孝?” 秦弓点头道:“是啊,原来大哥那么有名,我都不知道呢。” “当今天下有名的少年英雄,第一便要数李存孝了。”钱元瓘赞道,“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和秦公子结拜啊。” 秦弓一笑,心中却是高兴,因他深知如钱元瓘这样的人并不会信口拍马,这两句话自是真心实意。又道:“那元瓘兄可要准备一下,或者和钱王招呼一声才走?” 钱元瓘道:“那到不必,我留张字条也就是了,只是钱元瓘三字还是不要用得好,以后还是叫我白泽好了。”此人心思极佳,因要在各处行走,很有可能会与各节度使的势力范围打交道。不用钱家的名讳,自可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秦弓道:“也好,只是也不要叫我公子啦,元瓘兄,哦,还是叫白大哥才好。白大哥长我数岁,叫我一声兄弟便是了。” 白泽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和那李存孝也成了兄弟了?” 秦弓笑道:“那又有何妨?大哥若是见得白大哥,必定也十分高兴的。” 说话间,只闻得窗外一声鸡啼,再看天色,已然拂晓。 罗漪忽道:“我可是不用睡觉也没有关系的,你们两个凡胎要不要休息一会?” 秦弓假意怒道:“臭丫头,小心我不睬你!” 罗漪倒还真怕他不理睬自己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白泽道:“一晚不睡也无大妨,不如趁早出发,免得那木秀来生事端。”他虽不怕逃走的木秀,却深怕会祸及钱家。当即取过纸笔,匆匆书就几行字,只说自己要外出游历一番,便与秦弓、罗漪一同离开钱府,出了杭州城,一路北上而去。 当是时,虽黄巢等所谓的反贼已除,但各节度使拥兵自重,天下依旧一片纷乱。秦弓等一行人一路往京城而去,所见者满目创痍。白泽不由嗟叹:“这人间天上,都是这样。每一个掌权的都希望自己有更大的权力,更大的地盘,哪里管得着百姓的死活。” 罗漪不以为然道:“那你们叫小弓回魔界做主,不也是一样的要他带领你们去攻城略地么?” 白泽一愣道:“那可不一样,我们只是要夺取我们失去的土地,可以给我们的魔界带来一片安详的土地!” 罗漪争道:“那也不一定啊,你是这么想,不见得别人也那么想。” 白泽默然无语,唯有苦笑。半晌方叹得一声道:“我的职责便是在人间协助秦兄弟。如果魔尊真的能回魔界主持大局的话,料来旁人不会敢有什么狼子野心。”他说话中说到的是魔尊,显然并非指如今的秦弓。 秦弓并不接口,却向远方眺望了一番,却见前方天色阴暗,半点日光都见不得。当下道:“好象有古怪。” 白泽闻言也警觉起来,迎着风仔细搜索得一阵,微觉气味有异,便道:“我先去看看,你们随后跟来。”说罢身形随风一晃,飘忽间已然远远奔向前方。 秦弓与罗漪连忙跟上,走得一阵,见前面白泽猛然停住了身形,却仿佛是撞到了什么一般。两人追到白泽身边,细看前方,一条大道蜿蜒向北,却并无什么东西,只是隐约有一片青气迷蒙。 白泽轻哼了一声道,“青瘴结界” 秦弓早将天狼弓取在手里,身子向前倾过半步,将罗漪挡在身后。 白泽将大袖一挥,平地里顿时起两股旋风,盘旋着朝前方而去。 旋风带动地上的尘土落叶,肆狂向前,与那青气相撞,立时搅作一片。只是那风却已无法推进。只是和青气纠缠着,却并不能将青气吹散,反倒是青气越发显得浓郁,再也看不清前方的事物,更缓缓向他们身边蔓延了。 白泽将手从袖中抽出,双掌一合,大喝一声:“去!”只见掌间一股劲风如刀,直射入那青色的瘴气中。他将风力聚在一线上,力图可以撕破瘴气。风刀将瘴气硬生生的砍出一条缝隙来,然只一瞬间,瘴气便又浓郁出来,缝隙迅速合拢,再也不见一点痕迹。 那瘴气依旧朝身边推近,此时已能闻得一股仿佛尸体和草木一起腐朽的怪味,中人欲呕,所到之处树木迅速腐烂枯萎。罗漪早用手捂住鼻子,连连后退。秦弓与白泽也忙摒住呼吸。 白泽再次鼓动旋风,想要凭借风力将瘴气吹散。旋风虽劲,但瘴气蔓延的速度却更快了数分,宛如一堵有色无形的巨墙一般压来。白泽不断挥动衣袖,额头却已微微渗出汗滴。 罗漪忽然叫道:“哎呀,不好!快看!” 秦弓忙回头定睛看去,只见身后地上冒出无数树根,宛如触须一般向前游移。秦弓左手握定天狼弓,右手微张,便见一个窜动着的火球在掌间升腾。他将火球搭在弓弦之上,呼的一声射了出去。正落在游动最快的树根上。树根被火一烧,迅速后撤。秦弓又连射出数个火球,将身后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火墙,那树根退到火墙范围之外便不再后退,只在那里上下舞动,仿佛只待火势一小,便要大举而入。火墙中留下了几根烧焦的树根依旧在跳动蜷曲着,犹如动物砍断的肢体触角。 秦弓心中暗暗叫苦,他深知这火若将地上的草皮枯枝烧尽后无物可烧便会自行熄灭,到那时那么多树根一同袭来,只怕烧不胜烧。而现今也只有撑得一时是一时了。 “这到底是什么来着?”罗漪惊道。 白泽哑声道:“魅族木组的人。” “木秀?”秦弓又连射数发火球,将树根逼得更远些。 白泽摇了摇头,却已无暇说话。他只觉若自己稍一懈怠,瘴气便能铺天盖地的袭来,恐怕到时就算单这股味道就足以将三人熏死当场。 秦弓明白白泽的意思,道:“估计一个木秀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只不知如何才可以破了这些瘴气树根。” 罗漪道:“这种东西都是自植物而生,用的是人间本来之物,就算劫波杯也没有用处。” 白泽用力击出两掌,将瘴气逼得稍稍一顿,忙迅速道:“破坏瘴气树根的源头……”方说得半句话,瘴气又近了一尺,他连忙凝神控风,阻住瘴气。 罗漪又道:“不如我们用蹑空术,从空中走啊。” 秦弓摇头道:“这瘴气也不知朝上蔓延了多少,只怕空中也没有路可以走。”正说话间,火墙势头稍低,两条树根立刻越过火墙冲了进来。秦弓忙横弓一切,用弓弦将之切断。又发了几个火球,只是那火球的威力显然已不如先前。秦弓苦笑道:“只怪当初没有好好跟蓼莪姐学本事,这火球估计最多再发个十下,我便再也发不出来了。” 白泽忽道:“先破瘴气。” 秦弓猛然醒悟道:“是!” 那树根估计一时半会未必可以攻入,即便被树根缠住也不见得立时有性命之碍,倒是瘴气厉害,白泽估计也无法坚持多久了。 秦弓心中思忖:“那么浓的瘴气,什么都看不见,又如何寻觅源头?”再看上空,乌云密布,竟无一丝阳光漏下。整个这块土地灰暗一片。他忽然心中一动,弯起天狼弓,向着天空。暗道:“也不知能否成功,且试得一下再说!” 只听得弓弦连响,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气箭向天射出。气箭穿透云层,竟将乌云扯开,阳光顿时在空隙中射下。那瘴气被阳光一照,立刻弱了许多,白泽猛觉手上压力一轻,连忙大力催动旋风,瘴气顿时退后八尺有余。 秦弓耸身一跳,窜上半空,极目望去,只见前方一片青色,而最中间的地方青色更是浓郁,想来便是源头了。他将火焰在掌心积聚。那火球先是黄色,逐渐转红,继而变蓝。他拉了个满弓,将火球拼力射出。 一缕蓝光一声呼啸,直入青瘴最浓处。只见蓝光猛然大盛,接着便听得一声巨响,蓝光炽烈处,冒出一股青烟,青瘴立时淡去。再被白泽的旋风吹,瘴气四散开去,不再见得。再看那原本蓄势欲噬的树根也都迅速缩入地底,不见踪迹了。 秦弓欢然叫得一声:“成了!”话音未落,一个跟斗从半空栽落。却是方才实已用尽他所有气力。 罗漪连忙上前扶着秦弓坐在地上。秦弓只是喘气,却忍不住要说话:“我想只有……只有阳光可以……可以驱散……” “好啦好啦,你就休息会吧。”罗漪道,“知道你聪明!” 秦弓听得夸奖,心中乐意,依旧道:“没事,我歇得一阵就好了。” 再看白泽,也早衣杉尽被汗水所湿。方才虽未见到真正的敌人,然也不亚于一场大战。 白泽调匀气息,感觉不曾被瘴气所伤,才道:“估计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这瘴气极是厉害,难道是木组的首领木獬到了?” 正自说话,忽听得一声音道:“白公子见识不浅,木獬在此恭候魔尊大驾多时了!” 三人闻得那声音自称是木獬,大惊失色。须知此时白泽、秦弓均已力竭,又哪来的气力对付强敌?! 第十九章 魅影 窗外那人显然是个女子,只听她一阵娇笑道:“你个小混蛋,才几天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这声小混蛋实在是亲切之极。秦弓喜道:“是蓼莪姐姐!” “嘿嘿,总算还有点良心。”窗子被推了开来,一条秀颀的人影闪身入屋。不是蓼莪是谁?!只见她一手叉腰,笑嘻嘻的看着秦弓,口中尤自道:“我还以为你只记得身边的小丫头,忘了我这个姐姐了呢。” 在此地竟可见到蓼莪,秦弓心中那份欣喜实在难以言喻。对他而言,这个姐姐实是他世间唯一的亲人。他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傻在当地连连点头,忽觉不太对,忙又连连摇头。 蓼莪见他这等模样又好笑又感动,走上一步,一手搭着他肩头道,柔声道:“小弓,一阵不见,你长大很多了。” 秦弓不由觉得喉头有点哽咽,道:“蓼莪姐姐,我,我想念你得紧呢。” 蓼莪点头道:“我也是啊。”复展颜道,“所以我有空就来看你了。”顿了顿又道:“别扭扭捏捏的,现在都有个小姑娘要你照顾了,你还想像个小孩子一样掉眼泪啊。” 秦弓被她如此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我只是看到姐姐高兴罢了,哪里有掉眼泪了。” 罗漪见两人如此亲热,心知他们姐弟情深,也并不在意,反替他们高兴,一旁道:“小弓可厉害了,在钱塘把潮神打得落花流水,又打退了那个魔界的雷伤。这一路幸亏有他呢。” 蓼莪看了秦弓一眼道:“是么?不过也正常啊,我蓼莪的弟弟当然厉害了。”说着又是一阵娇笑。那笑声,似有无穷的魔力一般,总可渲染得周围的人们也一同开怀。 白泽见他们说话告一段落了,这才上前行礼道:“属下风族白泽,参见大护法!” 蓼莪一摆手道:“别和我来这套礼节,我最怕麻烦了。” 白泽应得一声又道:“大护法这次来人间界,是要助秦……公子对付魅族的么?”他本来叫秦弓兄弟已经极顺口,只是想到蓼莪面前这般称呼总是不太妥当,因是又改了口。 蓼莪摇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只是乘空来看看小弓。” 秦弓闻言急道:“什么?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么?”失望之情尽现于色。 “我也舍不得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蓼莪忽正色道,“小弓,你已经不能够再依靠姐姐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对呢。” 秦弓挺了挺腰说道:“这个姐姐不用担心,小弓只是希望可以和姐姐多聚一阵。” 蓼莪心中也自有些恋恋,口中却道:“那就好,如果有一天小弓成了魔尊,咱姐弟在魔界天天都可以相见呢。” 秦弓忽道:“姐姐也希望小弓成为魔尊么?” 蓼莪一愣,心中又问了自己一遍:“我希望他成为魔尊么?”这个问题却实在难以作答。她叹了口气道:“现在说这个恐怕为时过早,总之你能记得我这个姐姐就好了。” 秦弓忙道:“姐姐说哪里的话,我又怎会忘记姐姐对我的恩情呢?” “那就好。”蓼莪忙将话题避开,转头向白泽道,“你可要好好的保护小弓啊。” 白泽躬身道:“大护法放心,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蓼莪点头道:“魅族之人通晓变化之术,行事又诡异莫测,你们还须多加小心。”她毕竟放不下心,不免又多叮嘱了几句。 秦弓知她这几句话一说完恐怕立时就要走人,到时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见。忙问道:“对了,破军大哥呢?他怎么不同你一起?” 蓼莪听到破军的名字,脸上立刻更多了几分笑意:“长老真是通情达理呢,不但容下了他,还让他做了镇殿将军。只是这次我的任务与神界有关,是以不便让他参入。” “与神界有关?”秦弓问道,“那岂不是十分危险?不如我们几个跟着姐姐也可以多分力量啊。” 蓼莪笑道:“你个小混蛋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么?”却摇头道,“不是我不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只是多了你们我反倒多了累赘。” 秦弓心知她说的是实,更知无法再与之多聚,心下泱泱。 蓼莪拍了拍他的背道:“别不开心,我办完了事好好的陪你一阵可好?” 秦弓喜道:“姐姐说的是真的么?可不要骗我才好。” 蓼莪咯咯笑道:“虽然姐姐以前老是耍你,不过这次肯定不骗你。” “好啊,那我就等姐姐办好了事来找我。” 蓼莪嗯了声道:“我可要走啦,你们自己凡事小心在意。” 白泽也一旁道:“祝护法一路顺风。” 蓼莪推窗而出,口中道:“你们好好的啊。”一阵笑声中,人已去得远了。 秦弓看着被风吹得乱晃的窗子,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却勉力笑了笑道:“我们再来计议计议,如何对付木獬他们这群家伙。” 白泽见他可以克制情感,并不率性而为,一句话便提及正事,心中甚是高兴,连忙道声好。三人一起围坐在桌边商议起来。 罗漪也没有什么计议,只是听他们两人在说,待得一阵,不觉有些乏味,站起身来道:“你们哥两个先说着,我去要点吃的来给大家充饥。” 秦弓点了点头,心觉虽时日不多,但罗漪与初到人间时已大是不同,那公主的脾性竟是少了许多。 少倾,罗漪端了个托盘进来,见两人兀自说得起劲,便道:“多大的事情啊,商量了半天还没有完么?” 白泽笑道:“早说定了,秦兄弟正问我一些魔界的故事呢,我就顺便说与他听了。” “听故事我最喜欢了。”罗漪将托盘放在桌上,却是一些烧饼之类的东西,“白大哥也说我听啊。” 秦弓伸手抓起烧饼便啃,口里含糊道:“饿了饿了,等吃好了东西再说。” 罗漪冲白了白眼睛道:“就知道吃!” 秦弓不去理她,自顾自一阵大嚼。白泽也笑着拿了点东西对付着吃了。 罗漪见没有故事听,又觉无聊,走到窗前,推窗看着外面的景色。这个房间在客栈二楼,正对着前庭,居高临下,看得很是清楚。只见外面来往的人还不少,看来这个客栈生意倒着实不错。罗漪就在那里看着各式人穿各样衣,觉得也颇有趣。正看间,忽见楼下盈盈走来一人,忙回头叫道:“小弓,你姐又回来了。” “哦?”秦弓连忙走到窗前低头看去,赫然见蓼莪站在楼下。他也不怕骇了旁人,一脚踏上窗台,纵身就跳了下去。口中欢声叫道:“蓼莪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客栈里的人被他的叫声一引,都朝这边看来。蓼莪也不曾防及,被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掩口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弓啊。” 秦弓脚一着地,便抢上两步,抓住蓼莪双手道:“我以为姐姐就此走了呢。” 蓼莪道:“哪能呢,我惦记着你啊,所以又回来了。” 白泽此时也已到得楼下,站在秦弓身边道:“大护法回来就好。” 秦弓问道:“姐姐的正事办完了?” 蓼莪笑道:“再怎么重要的事也没有来得陪小弓重要啊。” 秦弓口中道:“是啊,是啊。”忽然一翻手,扣住蓼莪脉门,飞起一脚,踢向蓼莪小腹。 蓼莪措不防及,哪里闪避得过,口中一声惊呼,顿时倒撞出去,跌倒在地。 白泽惊道:“秦兄弟,你做什么?!” 蓼莪努力撑起半个身子,嘴角已微有血丝渗出,看来那一脚着实不轻。 客栈中人也都围了上来,个个冲着秦弓指指点点,口中都道他的不是。秦弓虎目圆睁,冲着蓼莪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我姐?” “冒充?”正要上前搀扶蓼莪的白泽立时顿住身形,直起身来道,“她不是大护法?” 秦弓哼了声道:“我蓼莪姐姐不可能会为了我将正事丢在一边的,何况你若真是她,也不会受不起我这一脚。” 那“蓼莪”缓缓站起身来,嘶声道:“你竟然以这一脚来试我身份?”此时她不再掩饰,连声音也都变了,与蓼莪大不相同。 秦弓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大概也是魅族的什么人吧?” 白泽急道:“你……你也太冒险了吧?万一真是大护法,岂不糟糕?” 秦弓摇头道:“这个白大哥放心,蓼莪姐姐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哪里会躲不开我的袭击。” 白泽暗暗摇头,心中却想秦弓行事果断,手段也颇狠,假以时日,必是个厉害角色。他复高声道:“魅族的妖精!快现了本相!”这一声喝倒是为了吓退客栈中的围观者,怕要动起手来伤及无辜。这一喊果然有效,旁人听得妖精两字,立时作鸟兽散。只有几个胆大的,也只敢躲在角落探头张望。 “蓼莪”见状,却不惊惶,反哈哈大笑道:“秦弓,你以为你这一脚就能伤得了我么?” 秦弓微微一哂道:“你还是不要硬撑的好,即使你是魔界之人,也不见得毫无损伤。”说罢右手一伸,一丛绿色火焰在掌心升腾。 “蓼莪”见那火焰不由一惊:“你,你的爆焰竟然到第三重功力了!” 秦弓摇头道:“我才不知道第几重呢,你且试试看呢。”一挥手,便欲将爆焰打出。 “蓼莪”长笑一声,将身一纵,竟自化作一缕青烟遁去。 秦弓收了爆焰道:“你要不溜我还怕毁了房屋伤了人,未必就敢发出爆焰呢。” 白泽一旁道:“秦兄弟在对敌之际还可念及旁人,端是不错。” 秦弓嘻嘻笑道:“白大哥别夸我,我会飘飘然的。哎,对了,罗漪呢?” 白泽一愣道:“没有跟下来啊,还在房间里吧。” 两人对望一眼,同声道:“糟糕!”连忙拔腿朝房中冲去。 到得房中,却见房中人影全无,哪里还有罗漪的人在? 秦弓顿足道:“糟了糟了,中了他们的计了。” 白泽也自责道:“是我不好,应该将她带下来的。不过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你,所以应该会留下点线索才是。” 秦弓道:“那我们快找找看。” 两人在房中找得半晌,也不曾找到什么东西,不由相对叹气。 秦弓一时彷徨道:“白大哥,我现在慌得很,你想想有什么法子吧。” 白泽知他关心则乱,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只得劝慰道:“罗姑娘是首罗天的公主,料他们也不敢拿她如何。你先别着急。一急就乱了自己的阵脚了。我想他们会来找我们的。” 秦弓无奈道:“那也只得如此了。” 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极是舒服,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大街上,行人正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秦弓被白泽半拖半拉的走在街上。心情却并没有因得天气的不错而好转。 “白大哥,现在也不是逛街的时候吧?”秦弓心中大是不乐。 白泽却似乎很是起劲:“这里和杭州比起,又是另有一番风情。每到一处,就该多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才好。” 秦弓拂然道:“你爱看就看吧,我可没有兴趣。”转身欲走。 白泽却扯住他道:“我就是叫你一起看啊,心情不好时散散心就好了。”却又将口凑到秦弓耳边低声道:“我们越显得轻松,他们才心里越是没有底。” 秦弓也是聪明人,听得这一句,霍然一省道:“不错,他们必是想磨得我们心焦,我们偏不上这个当。” 白泽笑了笑道:“秦兄弟果然一点就透,我们且去置些衣物,穿得神气点。” 秦弓点头道:“我跟着白大哥就是了。”他脸上虽装出个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依旧难以放下。一路上,他四处打量周遭的人群,也不觉得哪个人更可疑些。又开始焦躁起来。再看白泽,大袖飘飘走在前面,却是神定气闲。秦弓心想:“还是白大哥厉害,处变不惊,我却是恁的没用,碰到点事情就失了主张。” 白泽领着秦弓挑了些衣服,均是店铺中最为昂贵的。他本是吴越少主,这点东西须不在他眼里。只是叫秦弓换了。 秦弓依言换了,这是一袭紫色的长袍,滚边刺绣都做得极是精细。白泽拍手道:“好!正要这般模样才显得出你的风采。” 秦弓苦笑道:“这东西穿着真是别扭,走起路来都不方便。哪有短装舒服。” 白泽却不理他,挑了些腰带玉佩与他配上。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道:“嗯,不错,这地方虽然没有真正的好东西,不过也能凑或了。”自己也买了身白色的袍子穿了。又不知从何处拿出把折扇来,在手中轻轻摇动。 两人走在街上,一个一派儒雅,一个佼佼不群,倒也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更有些小儿女不敢堂皇观之,也躲在帘后,瞧得目不转睛。 两人又在各处吃喝玩乐了一通,直到太阳落山,这才回到客栈。 到得房中,秦弓只觉全身一松,舒了舒腰道:“这衣服穿得还真不习惯。”顿了顿又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穷耗着么?万一……”这个万一却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了。只是重重的吐了口气,不禁有些颓然。 白泽明白他的意思,只道:“你且宽怀,我想他们抓走了罗姑娘必有所图,现在故意耗时间,必是要乱我们心神。我们今天街上胡乱玩了一番,估计都落在他们眼中了。” 秦弓“哦”了声道:“白大哥的意思是要他们比我们更沉不住气?” 白泽点头道:“正是!” 正说话间,便听得外面有人敲门。白泽一笑道:“看来是他们来了。”转身出去开门。 秦弓呼的一下跳到屋子中间,只待门一开便要将来人一把揪住。 门开了,秦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便往来人脖子上扣去。然手到半途,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原来,门首站着的是一个小姑娘,见得秦弓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忙倒退两步,以手抚胸。 秦弓大是尴尬,那手在空中呆得一阵,才狠狠的往下一摆,勉强收了回来。 白泽打量了来人一番,只见她一副丫鬟打扮,小小的脸上嵌着双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很是玲珑。她虽然做着受惊的姿势,眼睛却忽闪忽闪的,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 白泽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那丫鬟盈盈的道了个福道:“奴婢唤作青鸟,这位是白公子吧?”又瞟了秦弓一眼道,“这位一定是秦公子了。” 白泽点了点头,道:“你调查得到仔细。” 青鸟以袖掩口笑道:“白公子好会夸奖人啊,对了,我家主人想请两位公子前去做客,还请两位公子赏脸。” 秦弓沉声道:“你家主人是谁?罗漪在哪里?” 青鸟悠悠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别的事情可一点都不知道呢。有什么话,公子不妨当面问我家主人啊。” 秦弓本已焦躁万分,吃得这么个软钉子,顿时眉毛一竖,两眼圆睁,眼中的光芒竟是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直如一只要噬人的猛兽一般。 青鸟原本有持无恐,一脸悠然,现下与他目光一触,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大眼睛中闪过一阵惊恐。慌道:“你,你待如何?想欺负我这个小小的丫鬟么?” 秦弓哼的一声,暗地里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方道:“带路!” 青鸟听他这一说,心知他并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多看秦弓一眼,转身走在前头。秦弓与白泽两人紧随其后。 三人穿街走巷,不消一刻,已来到一个大宅前面。此时已是晚上,大屋四周更无一人,只有门前两个灯笼照耀着门两端站着的那两只石狮。灯笼上书着个大大的“魅”字。 白泽与秦弓对望了一眼,同声道:“魅族?!” 青鸟在前面听得清楚,回头笑道:“我家主人说自家的身份须瞒不过两位公子的眼睛,所以爽性开宗明义,将个魅字写在大门口,也算是光明正大。” 白泽心内盘算得一阵,忽道:“你家主人可是魅族灵组的柔荑?” 青鸟不露声色,嘻嘻一笑道:“都已经到门口了,走进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秦弓点头道:“说得是。”将袍角往上一撩,大踏步的朝门内走去。 进得门内,便是一个极大的庭院。地上铺以青砖,院内桃李松竹,错杂而称,更有桂树数株。此时正是花期,阵阵甜香扑鼻而至。 秦弓无心赏玩,跨过庭院,直直得往大厅冲去。青鸟也不阻拦,反让在一旁,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白泽不敢让秦弓单身而入,连忙紧紧的跟了上去。 秦弓直闯入大厅,只见一女子背门而立。她双肩裸露,肌肤是一种匀净的咖啡色。轻纱拂地,宛如云霓明灭,更衬托得裹在轻纱中玲珑的身形若隐若现。她闻得有人进入,盈盈转身。秦弓忽觉一阵眩晕,仿佛大脑中那无法触及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的一下跳了出来,又似乎心尖被利刃狠狠的刺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痛楚交织着淡淡的甜意荡漾开来,遍及全身。他很讶异,眼前的女子并不出色,至少,在见惯了美丽得无可挑剔的罗漪的秦弓眼中,这个女子算不得十分漂亮。她的每个部位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点。可是再细看处,那每一个缺点都生得恰倒好处,反更衬托出她的优点来,让人觉得所有的缺点仿佛都变成了她的优点。 “这是个永远都看不厌的女子……”秦弓如是想着,但他依旧惊诧于自己的那一阵眩晕。这眩晕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面容,而是……是什么?秦弓也不知道。大脑深处隐约的跳动却又在瞬间平复下来,可是那曾经掠过身体每个细胞的甜甜的痛楚却依旧那么鲜明。“到底是什么?”秦弓茫然的搜索着脑中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那女子看到秦弓时身躯微微的震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惊讶的神色。但那眼神一刹那间就化作了一种柔媚。只听她轻声道:“是秦公子么?”那声音娇柔之极,甜中带腻,宛如一勺放足了糖的银耳汤。 秦弓虎目半睁,口中低喝一声:“咄!”将自己从茫然中唤醒。点头道:“正是,你是谁?罗漪呢?”他心中念及罗漪安危,顿将其他事都置之一旁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贝齿半露,道:“奴家柔荑,见过魔尊。” 白泽一旁忍不住脱口道:“果然是她,秦兄弟小心了,这个女人不简单。” 柔荑偏过头来,看了白泽一眼道:“白公子惯常这样当面就数落别人的么?”白泽被她这么一说,颇有些尴尬,正要说话,却听柔荑又道:“不过白公子并不在人后指点,倒也算是大家风范啊。”正反话都让她一人说去了,白泽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秦弓哼得一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柔荑一脸茫然道:“公子要我回答你什么呢?” “罗漪在哪里?!” 柔荑听得这话,忽然发出一阵娇笑,笑得花枝乱颤,连腰都弯了下来,仿佛是听到了好笑之极的笑话一般。 秦弓喝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双拳握得骨节格格乱响,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却无论如何不可能跳上前去拳脚相加。 柔荑忽而将笑容一收道:“奴家仰慕公子大名,才想与公子一叙,不料公子倒问我要起人来,真是辜负了奴家的一番心意。我不笑别的,只是笑自己太傻罢了。”她一番话,将罗漪的事撇在了一边,说得似与自己毫无瓜葛。秦弓一愣无语,不知如何应对。这言语之上,柔荑一人柔声细语,却是稳占上风。 柔荑见状,忽又一笑,道:“两位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不若由奴家带路,且四处参观一下如何?” 秦弓一日来,因罗漪一事烦躁不安,此时听得“既来之,则安之”句反倒定下神来,将心内烦躁稍稍的按下。与白泽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心中都是一般的想法:“既已到此,也不须怕她,且看她有什么把戏再说。” 柔荑伸出手来一引道:“两位公子这边请!”她既名柔荑,那手确是长得温润如玉,柔若无骨,着实让人见了砰然心动。 两人随她步入厅后。后面是一汪清池,池边有依依垂柳,玲珑假山。两旁是两条抄手游廊,廊上每隔数步便挑一对灯笼,将游廊地上的铺路的鹅卵石都照得清清楚楚。 三人走在廊间,抬头处便可看得廊顶绘有图画,画上人物衣带当风,栩栩如生。柔荑指画解释道:“这画的都是我们魔界故事,这一副是魔帝称尊,坐在中间的那个就是魔帝。下面俯首称臣的依次是地族的青阳、火族的朱明,风族的白藏、水族的玄英、空族的婆雅、魅族的雷破。他们都是族里的首领。跪在这些首领身后的就是魔界众生了。” 白泽细细看那画像,虽不是很大,但画中人物须眉宛然,极是清晰,而且模样与他认识的几人相对照竟是一般无二,心中暗暗称奇,忖道:“这柔荑年岁应比自己还小许多,料来不会认识那么多人,却不知是何人绘就此画。”当下道:“姑娘丹青妙笔,实在佩服。” 柔荑小嘴微嘟道:“白公子明明知道奴家依着人间的年龄也不过二百来岁,哪里曾见到过这些前辈?不是特意笑话我么?这是我们灵组妙手式微绘就的。” 白泽微微一笑道:“那就怪不得了,式微号称魔界第一妙手,不论书画机关匠艺均不作第二人想。只是不知姑娘与式微怎么称呼啊?” 柔荑将嘴角一扬道:“白公子聪明过人,要再多说得几句,怕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呢,式微正是家师。” 白泽哦得一声,不再言语。 说话间又过了数幅画卷,秦弓忽然指着画中一人诧声道:“咦,这人……” 柔荑与白泽一同望去,只见画中那人一手弯弓,一手执箭,身披战袍,目运金光,站在千军万马中,极是夺目。那人的眉目样貌与秦弓竟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比秦弓更多了几分王气和傲意。 柔荑见得这画,原本巧笑顾盼的眼睑忽然一敛,令得旁人再也捕捉不到她的眼神。她顿得一阵,方缓缓道:“这个就是天界的战神——天狼!”那声音少了柔媚,少了甜腻,渺茫得如同散落在遥远的天外一般。 第二十二章 虎将 秦弓等人缓缓向北而行,这一路倒也平安。并不曾再有木獬等人滋扰。只是连柔荑也不再见得。秦弓心中不由微觉怅然,幸得有罗漪、白泽相伴,却也并不寂寞。 这一日,进了长安城,那长安城与杭州相比,却又大不相同。毕竟是一国之都,其间更显豪奢与气度。只是那恢弘中却又透着一种破败,此时正当入秋之际,少不免多得几分凋零之气,更兼之黄巢初定,那断垣残瓦和着行人的愁苦之色,不免看来有些触目的悲凉。 白泽见此情形,不由得喟叹道:“黄巢虽没,但众节度使各怀异心,这天下的动荡怕才刚刚开始。” 秦弓不知这天下之势,并不多言,只是想:“人间也是那么纷乱,天魔两界同样争斗不休,看来做神魔与做人一般无二。” 罗漪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顾着东张西望看有什么好玩的物事。 这三人站在城中,也颇引人注目,少不免有人驻足看上几眼。那年老持重的也便罢了,有几个年少轻狂的,见得罗漪的模样,不由惊为天人,若不是见有两名长相不俗的男子在身边,早上前搭讪了。 白泽见此情形,朝秦弓与罗漪使了个眼色。三人疾步而行,穿街走巷,转入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方才停步。 白泽笑道:“看来我们颇能引人目光了,不如你们先在此呆着,我去打探一下消息,再来此与你等会合。” 秦弓点头道:“也对,漪妹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白大哥速去速回。” 白泽道得声:“我自省得。”便自去了。 罗漪却犹自未觉什么,只是嚷道:“干什么让我呆在这里啊?好不容易到了长安城,说什么也得到处走走看看。” 秦弓冲着罗漪连连作揖道:“公主大人啊,你长得那么脱俗,往人多的地方一走到底是你看人还是人看你啊?”他虽已梦觉前尘,然童子之心似是犹在,依旧时而流露出顽皮的本色来。 罗漪经他一说,也自明白,却依旧心有不甘,口中只道:“我才不管呢,我就要到处乱走!”边说边拔脚要走。 秦弓连忙拉住她道:“就算要游玩也要等白大哥回来才好啊!”说着假意将脸一沉道,“你要不听话我……我就不睬你了。” 罗漪哼道:“稀罕么?”话虽如此说,脚下却不再动了。 两人说话间,白泽已然回转。秦弓忙迎上前去:“白大哥回来的好快,可有打听到什么?” 白泽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我另外一个身份了么?” 秦弓这才想及,白泽正是钱塘王钱鏐之子,虽则钱鏐无争天下之心,却也要对天下之势有所了解,长安城中自有眼线无疑。 白泽当下将打听的事说了。原来晋王李克用平定了黄巢之后便进驻长安,殄除黄巢余党,安抚百姓。而唐主僖宗却早因黄巢入京,逃至西祁关。李克用因是着人前往西祁关迎驾。 秦弓忙道:“那我存孝大哥呢?他不是李克用的义子么?现下应该就在城中吧?我们这就去找他。” 白泽摇头道:“那李存孝并不在长安城里,他正是去西祁关迎驾众将中的一个。我们是留在这里等他归来还是……” 秦弓急道:“既如此,我们便去那西祁关好了,咱们用飞的,定可追上他们。” 白泽点头道:“秦兄弟说如何便如何好了。”心中却有些奇怪,先前一路上秦弓都不曾那么着急,何以到得长安反到急于与李存孝相见了。却不知秦弓生怕罗漪又要缠着自己游城,是以急着要离开。 秦弓不待罗漪有所反应,早已腾身而起,罗漪虽是大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嘟着个嘴。白泽见状,心中猜到了八九分,笑了笑道:“我们还会再回长安的,到时定叫小弓好好陪你。”罗漪这才转嗔为喜。却见秦弓只在半空中打转,并不前行,两人忙跟上前去。 “喂,走啊。”罗漪道“发什么呆?不怕被凡人看见么?” 秦弓苦笑道:“我不认得路。” “哈哈,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罗漪得了个机会,自是要笑话他几句。 秦弓虽是脸皮不薄,但发觉罗漪似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也微觉脸上一红,只把双眼朝白泽瞅瞅。白泽道声:“随我来!”当先飞行。秦弓一言不发,紧随其后。罗漪见秦弓窘迫,只是捂着嘴偷偷而笑。 三人飞得又高又快,倒也不曾被人发觉,纵是有人看到,也只认做是自己眼花罢了。不消一刻,便已近了西祁关。却见不远处尘土飞扬,似是有许多人马在前。 三人挑了处山头落下云头,居高临下,将山脚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却见有两彪军马对垒而立。一边众人顶盔带甲,各执兵器,个个高叫道:“留下龙车,放尔生路!”。队中撑着一杆大旗,旗上赫然书着个“齐”字。另一边两队兵士排列得整整齐齐,队伍中却护着一辆雕龙刻凤的华贵车辆。车顶挑着盘龙旗,车中坐着一人,颌下微须,倒也长得颇为清秀,只是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与泥土仿佛。车后长长短短站着许多人,均身着蟒袍。 白泽猜度道:“那车中的想必就是当今的皇帝僖宗了,车后的当是文武百官。却不知那另一队人马是什么来头。既挂着‘齐’字旗,难不成是黄巢旧部?” 秦弓应道:“那就是皇帝老儿么?怎么就那么胆小,如何做得了皇帝?” 白泽嘿然道:“这世袭的帝王自小养在深宫,自是没有什么胆略。当初被黄巢打得跑出长安城,算是只惊弓之鸟,害怕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道你那存孝大哥在不在队伍中。” 正说话间,盘龙旗下冲出一员将官来,只见此人虽躯干瘦小,然那份气概直可吞山岭,逆江河,定风云,黯雷电,令人不敢逼视。惊得“齐”字旗下众人立时噤了声息,连战马都不敢嘶鸣。 “存孝大哥!”秦弓见得此人,忍不住脱口叫了起来。 白泽不由打心中叫得一声“好!”,暗道:“这等人物,便是天魔界中,也未必会有几个!” “齐”字旗下一人深吸得一口气,高喝道:“李存孝,我黄虎须不怕你,今日当要为我兄长报仇!”那声音虽高,却难以掩盖他心中的惧意。 李存孝冷冷一笑,道:“要战便战,何用废话!”言罢,一提马缰,直冲过去。那黄虎将手中长枪一展,叫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啊!”只听得“呼啦”一声,数十骑人马蜂拥而上,立时将李存孝围在中央。 李存孝浑然不惧,将手中兵刃舞得风雨不透,那兵器长得极是古怪,宛若一杆长槊,然顶端分叉,与燕尾仿佛。此物有个名目,唤作笔燕过,乃是李存孝的独门兵器。众人只如走马灯似围着他转个不停,却哪里攻得进去。酣战间,李存孝大喝一声:“着!”只听黄虎一声怪叫,早被笔燕过搠中心口,跌下马来。余下众人相顾失色,手中微有迟缓,怎禁那李存孝掌中过如怪蟒毒龙,转瞬间又连刺落数员将士。余下人等见势不妙,发一声喊,顿作鸟兽散,那“齐”字大旗也在慌乱中倒落在地,被逃窜的奔马踩得满是蹄印。 山上白泽见得李存孝之勇,脱口赞道:“如此虎将,怕当世无人能敌了!”话犹未落,转头间不见了秦弓。再低头看山下,那秦弓早已奔至李存孝马前。 李存孝正待追赶逃逸的众人,忽见一人斜背长弓,正挡在跟前,未加思索,挺过便刺,口中犹自喝道:“贼人速速让路,饶尔不死。”手下却只使出五分能耐,只拟将来人逼退便了。未料那人身影一闪,这一刺,却是连来人的衣角都不曾碰着。李存孝不由心中一凛,手中笔燕过一挥,当头便向来人砸去。这一次,竟是使出十分真力。过未至,一股劲风已扑面而到,便是站在一旁观战之人,也觉劲道骇人,只觉便是被那风带到分毫,也会筋折骨断。场中砂石向四周激射开去,宛如强矢一般,偶被击到,痛彻心肺。吓得那龙车中的僖宗连唤:“后撤!后撤!”唐军向后退了百十步,远远观战。 只见那人未有惧怕,反现喜色,口中大叫一声:“好!”早将长弓执在手中,不避不闪,将弓向上一迎。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弓过相撞,激起一丛夺目的火花。笔燕过如千斤巨石般当头压下,却被弓生生抵住,难以再压下分毫。众唐军忍不住齐声惊叹。均自想道:也不知那弓是何物所铸,在李存孝的千斤神力下竟未曾折断,那弓弦轻轻振动,仿佛是因兴奋而发出的高歌;更不知那弓的主人是何方神圣,不但挡住了这一击,且脸不改色,气不长喘,似犹有反击之力。 李存孝也不禁脸上微微变色,定睛打量来人,只见他一袭紫袍,穿着颇是华贵,大不似黄巢余党;再细看样貌,但见他双目似电,隐隐有金光浮动,嘴角带笑,淡淡如春风拂面。心中不由一动,忙道:“来人可是……”手中力量已然减弱数分。 不料来人却并不待他将话说完,双臂向上一推,逼开笔燕过,笑道:“要战便战,何用废话!”正是适才李存孝对黄虎所言。 李存孝听得他说话口气,心中更是确定无疑,那张如精铁铸就的脸上竟也浮出丝微笑来,道声:“好!”提马向后退得两步,便待再战。 来人不待他有回力之时,一个高跳,竟跳得比马首更高出一丈有余,将手中弓一挥,学着李存孝的架势,朝他当头砸下。李存孝一声虎吼,手中笔燕过迎上前去。弓过再次相撞,这一声响,比之适才一声更响,直震得观者连忙掩耳已自不及,一个个面色灰黄,惊颤不已,便是大地都为之微微震动。 只听得李存孝跨下战马一声悲鸣,竟是抵不住那神力压身,四腿断折,跌倒在地。好个李存孝,处变不惊,一脚踏上马背,用力一蹬,借着这一蹬之力,身子往上一冲,双臂一叫力,将来人的弓弹了开去。半空中,身形一折,稳稳的站在地上。众唐军立时齐声叫好,声如山呼海啸。 那来人借力后翻,在空中翻了个空心跟斗,也自落地。只见他将弓往身上一背,张开双臂便朝李存孝冲了过去。李存孝也将笔燕过一扔,张臂迎上。众唐军面面相觑,暗道:“这是什么招数打法?”两人却早已拥抱在一处。 “大哥,想煞小弟了!”那人正是秦弓,一时技痒,忍不住与李存孝比试了一番。 “兄弟!”李存孝说话并不多,心中的喜悦却丝毫不曾掩饰。 李存孝拉住秦弓的手道:“多日不见,兄弟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少。” 秦弓嘻嘻而笑道:“大哥不怪我放走了你的敌人么?” 李存孝摇头道:“区区小事,怎及我兄弟重逢。”转头处,却见秦弓身后多了两人,一人白衣似雪,眉目中自透出一股英气;另一人却是个女子,美貌不可方物。心底暗暗称奇:“我兄弟哪里结识的这般不凡之人?” 秦弓正要向李存孝引见白泽与罗漪,李存孝却一摆手道:“兄弟先与我一起见过皇上再说如何?” 秦弓吐了吐舌头道:“那皇帝我可没有兴趣,大哥自己见就是了。” 李存孝想得想,点头道:“也好,那兄弟少歇。”转身到车前见驾。 僖宗坐在车中,此时犹自惊魂未定,见得李存孝上前,忙轻轻咳得声嗽,端了端脸色,却又将一抹微笑擦上嘴边,这才道:“前日说到卿家之功,朕犹不信,今日亲眼见得,果然勇猛无敌,论功第一,更又何疑?” 僖宗将声音提高了少许道:“李存孝且听封!”李存孝原本只是低头,并不作声。忽听得这句,连忙跪拜。只听僖宗道:“怜卿劳苦,封卿为大唐护国勇南公之职,待朕还朝,再赐宴赏。”存孝磕头谢恩,起身正要告退,僖宗又问道:“适才与你较量的那人是谁?可是贼党?” 李存孝听得贼党两字吓了一跳,却又跪下道:“那人乃臣之义弟,与那贼党全无瓜葛。”话音略顿,抬眼见僖宗脸上并无责怪之意,这才放心。 僖宗“哦”得一声道:“我看他比之勇南公也不逞多让,不如……” 李存孝趁得僖宗一沉吟间忙道:“臣弟乃山野之人,不知礼节,只怕惊了圣驾,反为不妙。” 僖宗呵呵一笑道:“唔,既如此也罢,有忠臣如晋王,虎将如勇南,足矣!”当下不再多言,只是命催趱前行。 李存孝换过马匹,又叫人牵过数骑骏马,与秦弓等人骑了,数人并辔在前。众将士及文武官员见过李存孝与秦弓本事,有这等人保驾,自是大为放心。 一路上,秦弓与李存孝互谈别后景况。秦弓对这个大哥十分信任,除了罗漪与白泽的身份不太好解释,就此略过外,言语中更无半点隐瞒。饶是李存孝走南闯北多年,听得这些情事,也不由得惊诧得合不拢口。他身后一众常随他的士兵见主将今日与个少年竟有说不完的话,与往日的沉默寡言大异,心中也都暗自称奇。 一路无事,这一日到得长安,早有李克用在城门迎驾。秦弓因着当日尚让的缘故,不太愿意与之照面,便和李存孝招呼了一声,与罗漪、白泽二人先一步入了长安。 三人找了个客店,要了两间上房安顿下来。白泽站在房中,两眼却看着窗外。窗外是空无一人的大街,白泽嘿然道:“皇帝回宫,却不许老百姓出门,也不知道是皇帝怕了百姓还是百姓怕了皇帝。” 秦弓打了个哈欠道:“我才不管这些事呢,这两天跟着皇帝的车队麻烦得要死,看来做皇帝也无趣得紧。” 白泽摇头道:“那也未必,象这种落难皇帝当然无趣,若是一代开国之明君却是大不相同了!” 秦弓笑道:“开国?难道白大哥有争天下之心不成?” 白泽顺手把窗子关了,道:“秦兄弟莫要乱说话,家父只求一方安宁,从不曾有夺天下之妄念。而我则更无此志。” 秦弓微微一哂道:“开个玩笑么,我知道白大哥没有坐拥天下之志。” 罗漪原本只是坐在桌边将个茶杯翻来翻去的玩,听得这句,忽然插嘴道:“却有统领天上之志。”复把脸转过去,笑嘻嘻的看着白泽道,“白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白泽脸色一端道:“辅佐魔尊乃是我白某职责所在;重振魔界,令天界宵小不敢小觑,更是我生平之志!只是统领天上,却从何说起?” 罗漪见白泽忽然认真起来,倒不便再说什么,忙顺手倒过一杯茶水奉上:“好啦,算是小妹我说错话了,白大哥喝口茶消消气。” 白泽接过茶杯,苦笑道:“遇着你这等的人,便是想生气也生不出来啊。” 秦弓叹口气道:“天下纷乱,天上也是一样,看来身在何方也都差不多的了!” 白泽应声道:“天下虽乱,总有宁靖之日;天魔纷争,也须有人可力挽之。” 秦弓一笑道:“这事先且不说了,我看存孝大哥做将军做得也不是很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做下去。” 白泽应道:“这倒不知,以后你不妨问问他。” 秦弓点头道:“只是他事务繁忙,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呢。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到处走走,也胜过闷在这客栈里。” 罗漪听得这句立时跳起身来,喜道:“好啊,还不快走。” 白泽皱眉道:“皇帝归宫,百姓不得随意出入呢,何必惹这麻烦?” 秦弓笑道:“打什么紧,那皇帝咱又不是没见过。正是要趁着街上无人才好。” 白泽“哦”得声道:“那你们去吧,我有些累了。” 秦弓应声:“也好。”带着罗漪自去游逛。 第二十三章 伤情 长安城中,万户闭门,唯有秋风在街头掠过,卷得残叶碎纸盘旋而起,转至半空,又因无所凭依,颓然跌落。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拥入城内,队伍前高举两面旗帜,一面盘龙绣凤,中书一个“唐“字;一面猛虎展翼,却写着个斗大的“晋“字。那晋字旗倒似比唐字旗更高出数分来,正是晋王李克用迎驾归城。 此时,秦弓与罗漪两人正坐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谪仙楼“的屋顶上。 秦弓看着那面唐旗,笑道:“这皇帝总算是回家了,不过天下未必就此太平了。“ 罗漪伸了个懒腰,懒懒道:“不要老是天下天上的,真麻烦。现在城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房子也是破破烂烂的,亏得还是都城呢,比首罗天差多了。“ 秦弓暗暗好笑,心说:“若不是冷冷清清还真不敢带你出来呢。“口里却道,“怎么可以和首罗天比呢,那是仙境,是凡人连想象都无法到达之处。“ 罗漪点点头道:“那也是,不过首罗天虽然漂亮,但一点都不好玩,还是人间好玩。“ 秦弓随随答道:“是么?“ “是啊……“罗漪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双妙目愣愣的看着秦弓。 “做什么老看着我?“秦弓弹了弹眉毛,“难道天天看着还没有看够么?“ 罗漪“嗯“了声,喃喃道:“不够的。“ 秦弓一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然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前世缠绕,今世又现的柔荑的样貌。 两人各自无语。过得半晌,秦弓方道:“如今我大哥也见过了,人间的事和我也不甚相干,天魔界的事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却只有一事未曾了。“ 罗漪似是并未听到他说什么,依旧只是自己出神。秦弓续道:“我在两番回梦时,都见到那杀死我今世父母的人,我要杀了他!“ 罗漪听得最后一句时,心中突得一跳,她从未听过秦弓说过类似的话语。再看他时,却见他说话时,声音虽并不曾高得一分。然额头青筋隐约浮动,双拳紧握,心头显是怒到极点。那神色中,透出的肃杀之气,几乎令人窒息。 罗漪惊道:“小弓,你,你别吓我。“ 秦弓淡淡道:“我亲眼看到我这一世的血亲被人杀死,而自己却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丝毫无能为力,那样的感觉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我记得那人的名字,他叫--朱、温!“朱温两字从他牙缝中迸出时,仿佛已经被他狠狠的咬了几个窟窿一般。 “可是,可是以前的你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也许吧,何况现在的我确实也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秦弓两眼向天道:“我是那个在命运中挣扎,孤独中沉浮的天狼!“ 罗漪幽幽道:“你不孤独,我在你身边。“ 秦弓将罗漪的手握在掌心,低声唤了声:“漪妹。“ 罗漪微微一笑,斜倚着他的身子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秦弓心头感动,只是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数分。 两人四目相投,目光流转间,依稀道了千言万语。秋风依然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穿越,然于他们却如沐春风,仿佛这般光景便是最好。刹那间,什么争斗,什么纷乱,什么天上,什么人间,统统都被抛诸脑后。整个世界仿佛便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他与这一个她。 “得她相伴,夫复何求?!“秦弓想着。然那潜在思绪深处的那一个女子的影子似乎又缓缓的冒了出来。他尽力的摇了摇头,想把她的影子驱逐出脑海。可是那淡淡的念触,越是压制却越加清晰,乃至整个的脑中全是她的影子。是她今世回眸时浅浅的哀怨,是她前生临去时无憾的笑容,是她眉眼间那一抹骄傲,是她唇角边那一缕不羁,是她灵魂中那永难捉摸的迷惘。 “啊!“秦弓大叫一声,猛的跳起身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下耳光。 罗漪被他突如起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奇道:“你做什么啊?“ 脸上的疼痛转移了秦弓的注意力,微觉清醒的他讷讷道:“没什么,好象是一只蚊子。“ 罗漪冲他白了一眼道:“毛病,都秋天了,哪里来的蚊子?是不是又转什么不正经的念头了?“ 秦弓嘻嘻一笑,不置可否,只道:“我们也坐得多时了,回去吧,免得白大哥担心。“ 罗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道:“也好,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秦弓携着她的手,正待飞身下屋,一瞥眼间,忽见不远处似有青衣一闪,心中不由一动,当下对罗漪道:“你先回去,我去办点事就来。“ “什么事啊?“罗漪问道,“那么神神秘秘的。“ 秦弓随口道:“我去察看一下,可有木獬等人的行踪。“ 罗漪嗯声道:“你自己小心啊!“ 秦弓应道:“你放心,以我现在的能耐,他们须奈何不了我。“说话间,几个起落,已然去得远了。 罗漪见他走的匆忙,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无奈,只得自行回去。 秦弓三四个起落,已然越过几重屋脊,只见那青色的衣衫在街角处晃过,心知不曾追错方向,脚下立时又加快了数分。他天生的飞毛腿,当世能在速度上胜他的恐怕没有几个,然待他追到街道的转角时,却人踪全无。他将身一纵,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细细寻找。然此处皆是民居,鳞次栉比,屋瓦错陈,想要躲一个人,实在是容易得紧。正是青天白日,秦弓也不敢太过招摇,看得一阵,寻觅不着,只得跳下地来。他站在当地,四顾茫然。心中顿觉惆怅,隐隐间似是少了什么凭依一般。 正自失望间,一转头,忽见身后屋檐下正站着一女子。此人身材娇小,一身青色衣衫,斜斜的靠在粉墙上,一双大眼正狠狠的瞪着他,眼光里竟似有十二分的恼怒。秦弓见了此人却心头一喜,连忙走上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原来他一时兴起便追赶而来,等与她对面而立时却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何而来,反倒有些窘迫,想得一想,方才一拱手道:“青鸟姑娘,别来无恙啊。“ 那人正是柔荑的丫鬟青鸟,她并不还礼,反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恙,恙得很!“ 秦弓暗想:“这算什么回答?当真是奇怪得很。“料来当是生气自己跟踪她吧?于是又一拱手道,“在下无心跟踪姑娘,只是正好……“说得一半,忽觉自己仿佛不打自招似的,言语中实在大有漏洞,却将一句话给生生的顿断了。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他心中暗骂道:“秦弓啊秦弓,你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见了别人的一个丫鬟就没由来的话都不会说了呢?若是见到的是她,那该如何?“ 青鸟沉着个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别遮遮掩掩的。“ 秦弓听得这话心中微觉不畅,不知为何,却也发不出火来,只是轻轻的咳了声道:“不知道柔荑小姐还好不?“既然谎话说不下去也没有说的必要,便爽性单刀直入了。 青鸟原本一直板着个脸,听得这一句时,脸色才开始稍霁,然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你管得那么宽做什么?好好的疼着你的漪妹就是了。“ 秦弓闻言一愣,知道适才屋顶之上与罗漪一起的光景尽都落在了青鸟眼里。只是青鸟说话冲人,便不欲再与之多说,当下点了点头道:“这个不劳姑娘烦心,告辞了!“秦弓原本便受不得人气,放在平日早按奈不住了,今日里已算是十分客气了。更不再多说半个字,转身便走。 “你……你站住!“青鸟见他要走倒似有些着急了。 秦弓头也不回,脚下反又快了几分。 青鸟在身后尖声叫道:“你走啊,你就不顾小姐死活了么?!“ 秦弓听得此话,立刻转过身来,身形一晃,已到青鸟近前,低喝道:“你说什么?柔荑她怎么了?“关切之情尽现于色。那前世的爱恋,在今世依旧萦挂,只轻轻的一扯,便扯动了心中那抹难以磨却的印痕。 青鸟身子微微颤抖,犹在激动之中,过得一阵才道:“小姐因为私自放了罗漪,而被魅族的人囚禁起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说话间,眼眶便自红了,“小姐说只有你才能救她,可是你……你既然和那个罗漪好了……“她说着说着竟自哭了起来。那哭声不大,只是不停的抽噎,却更让人听了揪心,只觉得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去一般,她犹自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却哪里忍得住,那泪水顺着她两腮直流而下,又在她尖尖的下巴处滴落,将她的衣襟沾湿。 秦弓一见青鸟哭泣,顿觉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好,只是道:“你先别哭行吧?她被囚禁在哪里?“ 青鸟一手抚胸,过了半晌方才平歇下来,伸袖抹了抹红通通的眼睛道:“魔界,攫夔山。“ 秦弓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转身刚走得两步,忽然“哎呀“叫得一声,又回转身来,问道,“我怎么才可以去魔界啊?“边说边以手挠头。 青鸟见他那模样实在傻得可以,忍不住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脸上泪痕未干,反倒更添了几分韵味。秦弓看在眼里,心想:“这丫头也不是一味的蛮横,原来也有可爱之处。“ 青鸟答道:“人间有七十三信道可通魔界,我们随便找一处去就行了。“ 秦弓点头道:“这个我曾听破军大哥说过,那你带路吧。“ 不料青鸟却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一处,在长安郊外,可是我逃出来的时候为了不让他们追到我,被我封死了。“ 秦弓顿足道:“那可如何是好!“ 青鸟见他着急,知他心中挂记柔荑安危,反倒高兴起来,脸儿也不再如刚见面时一般绷得紧紧的了:“你先别急,小姐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可以再找别的信道的。“ 秦弓哦得一声道:“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叫了漪妹和白大哥一起去。白大哥是风族中人,必会知道信道所在。“ 青鸟听得漪妹两字,便大是不乐,但也知他说得是实,更知他不能将罗漪独自丢下,心想,无论如何救了小姐再做道理。 秦弓带着青鸟回到客栈,白泽与罗漪见到青鸟都是一愣,青鸟不待他们说话,先自盈盈一福道:“小的青鸟,见过白公子、罗公主。“ 罗漪识得她是那柔荑的丫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回礼。白泽微笑还礼道:“青鸟姑娘好久不见了啊。“转头将秦弓扯到一旁道,“适才你存孝大哥遣人送信来着。“ “哦?“秦弓忙问,“说些什么?“ “他说他奉晋王急命巡视河北,不能与你多叙,叫你如有时日,可至汴梁相聚。“ 秦弓叹道:“做个大将就是这样麻烦,少不了东奔西走的。“话语稍顿又道,“白大哥,我问你,离此最近的通往魔界的信道在哪里?“ 白泽心中奇怪,暗想:“难不成他竟愿意就此去魔界,做那魔界之主?“却又知以秦弓个性,实在不太可能。。当下问道:“秦兄弟想去魔界,莫非……“说话时朝看得青鸟一眼,把话头给按下了。 秦弓知白泽已然猜到大概,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我要去救柔荑。“ 白泽眉头微皱,心说:“你何必说得清楚?罗漪听了会如何想法?“再看罗漪与青鸟,两人均自不语。青鸟将两眼狠狠瞪着罗漪,在她眼中,罗漪便是她小姐的情敌,当然更是自己的敌人。 罗漪半侧着身子只做不知,然那站姿显得极是不自然。她自见到青鸟时便有些不舒服,当日秦弓与白泽说到柔荑之事,她隔门听得一清二楚,又怎会不知这个中缘由?只是她总尽量不去多想,又觉得毕竟那是隔世的情缘,到了今世,多半也已消逝了吧?然看到秦弓那紧张的样子,却知自己全然是猜错了。待听得两人说到柔荑名字时,心中顿时乱做一团,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尽力的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硬而不自觉。她眼角看着秦弓的模样,隐约间觉得那身影似乎在离自己渐渐远去一般:“不久前在屋顶上那些都是假的么?难道从来就都是我的一相情愿么?可是……可是……“从认识秦弓以来的点滴一瞬间尽在脑海掠过,只觉得莫名的酸楚在心头徘徊。她自成人来,便是首罗天的公主,要什么只需点头便可得到,又何曾与人争过什么?然秦弓他,又怎是自己一点头便可到手的?!待要抽身,却早被情字牢牢缚缠,便是心也早不是自己的了,不自觉间,发觉自己早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秦弓却浑不知罗漪有这许多想法,他对柔荑的情感复杂而难以道名,前世难以磨灭的爱与那时无法挽回的痛,在今世仿佛竟能延续与弥补,那天狼的因子在心中根深蒂固,自是无法挥却。而于罗漪,他只觉得她在他的身边是如此的自然,竟似天经地义一般,而是不是爱,他从来没有想过。 白泽看了看罗漪,又看看秦弓,他虽是聪明,对这等事却也没奈何,只听得秦弓续道:“柔荑被囚在魔界攫夔山,我们如何才可到得?“ “攫夔山?!“白泽一惊,道。“那是魅族盘居之地,凶险异常。你,怎么可以冒这个险?“ “为什么不可以?“秦弓拂然道,“不管如何,我定然是要去的!“ 罗漪听得凶险异常四字,忽觉一阵心惊,忙道:“小弓,你还是不要去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我……“想到他去涉险,救的是那前世的爱人,心头又是一黯,再也说不下去。 秦弓摇头道:“漪妹,你不明白,我始终都是欠她的,虽然那是前世的事,但,我就是天狼,这是无法逃避的!如今她身处险境,我又怎么能够不去救她?“ 罗漪低头不语,她知道秦弓的个性,若是要以凶险来吓阻他,显是没有这等可能。沉默半晌,罗漪抬起头来,贝齿轻咬着下唇,将嘴唇咬出条白色的痕迹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那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但却坚定无比,绝无圆转。 秦弓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白泽见罗漪都这般说话,自不能多说什么,只道:“或者我们先与大长老商量一下再从长计议好了。“ “从长计议?“青鸟忽然叫道,“他们说三日后就要处决小姐了,哪里还能从长计议!“她关心柔荑,说话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异常。 秦弓惊道:“三天?你刚才怎地不说?不管如何,我们先入魔界再说!“ 白泽点头道:“那也只能如此了,此西去百里有一风吼洞,正是信道所在。我们蹑空而去,半日便可到了。“ “好,咱们这就出发!“秦弓一伸手,拉着罗漪便往外走。 白泽忽道:“且慢。“ “怎么?“秦弓顿住脚步。 “魔界三日可抵地上三年,我要会知父王一声,方可动身。人间日短,我们也不急着赶这半天。“白泽道,“你们向西直行便可,在风吼洞口等我,我办完事自会追来。“ 青鸟她不想和罗漪待在一处,因是道:“我与白公子一起走好了,你们两个先走吧。“ 秦弓应得一声,道:“行!“与罗漪推门而出。 白泽看了看青鸟,只见她衣襟上泪痕宛然,知她忠心主子,也觉有些怜她,冲她笑了笑道:“姑娘无须着急,秦兄弟乃天狼转世,由他救人,自是无虞。“ 青鸟“嗯“了声道:“公子叫小的青鸟便是了,不然可要折杀青鸟了。“ 白泽微微一笑道:“咱们也走吧,待我找个捎信的,便速与他们汇合。“ 第二十五章 魍魉 浓重的黑色在天空徘徊,雷光在黑云中隐约可见,一如龙蛇在云端穿梭。地面,也是一片黑色,然黑色中却带着阴郁的暗红,仿佛被无数鲜血浸渍渗透一般。 攫夔山,将天地连做一处,与天地一色。 木獬站在攫夔山顶,那泛青的脸色如同长着一层苔藓一样。极目而望,到处皆是高高低低的山头,如同无数狰狞的怪兽,似乎随时都会活转过来,狠狠的将猎物撕裂。“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他心下嘀咕道,“也只有那个老家伙才喜欢这里。“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雷伤,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来:“雷统领,你说秦弓他们会不会来?“ 雷伤低低的哼了一声道:“老爷子算无遗策,既然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木獬连连点头称是,心下却是怏怏。 雷伤复抬眼看了看云空中的雷光,一张绷紧的脸却似有些舒缓。此处风雷密布,他雷组之人自是大有用武之地,到时候少不得可在“老爷子“面前风光一番。 木獬岂是不知雷伤的想法,看着此处寸草不生的山头,心底更是恨恨不已,只是暗想:“你们这几个家伙少得意,总有一天也让尔等知道我木獬的厉害!“口中却道:“那几个宵小,雷统领只需三两下便可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雷伤唔了一声,淡淡道:“那也未必,风族好手不少,若是白藏亲来,也有点麻烦的。“话虽如此说,那马屁却已收下了。 木獬心里好笑:“那白藏便是老爷子都不敢小觑,又岂是有点麻烦而已?“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有雷兄这样的大将,实乃我魅族之福。“ 雷伤仰天大笑,拍了拍木獬的肩膀道:“哪里哪里,木兄也十分了得!“这回却再也未加掩饰。 两人相携下山,背后那一片浓黑的云空却似破开了一丝空隙,依稀有数点明光透入。 山后乱石嶙峋,如犬牙互错。乱石中却有一穴,恰可供一人穿过。钻入洞中,里面却极是宽广,四周石壁如同刀削斧砍,两侧塑高大神像,一个个面目狰狞,手持法器。原来此地乃是当初魔族囚禁罪犯之所,而后魔界大乱之际,却被魅族占据。 几番曲折,来到大殿之前,殿上灯火通明,居中而坐的,是一须发皆白的老人,瞧他模样,却也慈眉善目。雷伤与木獬见之,却忙正了正脸色,上前跪拜:“见过老爷子!我等在山头多时,未有发觉动静。“ “老爷子“道声:“看座。“两人这才躬身退至殿边就坐。 两边先前早已坐了许多人,待得雷、木两人坐下,左手第一人便道:“既然大家都已到齐了,就请老爷子发话吧!“ “老爷子“点头道:“那孽障已经到了。“ 一言既出,雷伤与木獬不由得对望失色。雷伤连忙站起身来,抢前跪拜道:“属下未能察觉敌踪,实是失职,望老爷子赐罪!“木獬也连忙跪下。两人额头尽是冷汗,却只顾磕头。 “老爷子“微微一笑道:“他们来得迅疾,又有首罗天密宝劫波杯在手,须怪不得你们,起来罢。“ 两人这在起身,心中直自庆幸。须知他们虽以魔帝为尊,然真正大权在握的却皆是这“老爷子“,且这老头看似常年微笑,慈祥得很,手下里却是十分狠辣。是以,两人纵是一组统领,也害怕不已。 那左手第一人又道:“来的不过是个未成魔的小子,老爷子又何必劳师动众呢?“此人黑发及腰,长相俊逸,正是水族宗主玄英。 “老爷子“摇头道:“你休要小觑了转世天狼,他被我那魔画一激,竟然未曾狂魔,却悟觉了前尘。“ “悟觉了前尘?!“坐下众人纷纷道,“那岂不是有当年天狼的能耐!“想及天狼,众人脸上皆有惧色。 其中一人忽然跳起身来道:“天狼又如何?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我计都便不怕他!“这计都乃是近年来魔族中几个颇有实力的后辈之一,却是不曾见过天狼之威。 坐在计都身边的地族宗主青阳喝道:“计都,退下,休得胡言乱语!“ 计都乃是地族之人,被自家宗主一喝,虽是不服,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老爷子“将手一摆,众人立时静了下来。只听他道:“你们也不要惊慌,虽是悟觉前尘,但是他现在也未必是各位的对手。“ 座下众人听得这话,这才略放下心来。只那计都,心中暗想:“转世天狼,我倒要会你一会!“ “老爷子“续道:“只是留着此人始终是个祸患,因此我们势必要将他铲除!不过这次我担心的倒不是他,而是白藏那只老狐狸。“ “白藏?“青阳道,“他与我和玄兄弟不过伯仲之间,又有什么难对付的?“ “老爷子“呵呵一笑道:“论功夫,你们几个当然差不多,要是论计谋,恐怕你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青阳默然不语,白藏昔日乃魔族智囊,这一点他自是十分清楚。 “老爷子“复道:“不过他也料不到这次我们倾巢而出,所以这一仗,我们胜券在握。何况,我们手里还有柔荑这只棋子。“ 座下众人齐道:“老爷子英明!“ “老爷子“点头道:“好,他们也应该快到攫夔山了,咱们这就去迎接转世的魔尊!“说罢一捋胡须,哈哈大笑。 魍魉天的黑色格外浓重起来,唯有紫青色的雷光隐然游动,却无法挣破那低压在地面上的黑云。一如困龙在云底徘徊低吼。 地面一片昏暗,几乎看不到百步之外。然远处却似有一束光亮,正朝攫夔山飞速而来。 细看处,光的来源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髑髅。光亮下,急急而行的,正是前来营救柔荑的秦弓等人。 秦弓足下生风,他那天生的飞毛腿全力使来,便是骏马也要逊色数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暗皱:“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若不是漪妹的劫波杯,只怕是寸步难行。“他们头顶的那髑髅正是首罗天至宝:劫波杯。 早已追上他们的白泽与秦弓并肩而行,只见他足不点地,御风而动,丝毫不落在秦弓之后。 再看劫波杯后一只青鸾正展翅而翔,两翼生风,罗漪端坐其上,遥遥的掌控着劫波杯。 正行间,白泽忽然停住身形。低喝一声:“且慢!“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青鸾将双翼一收,停落在地,口吐人言道:“怎么停下了?我们早去得一刻,小姐便可早一刻得救啊!“原来那青鸾正是青鸟所化。 白泽一抬手,指着前方道:“你们看!“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劫波杯发出的白光中隐约可见前方百米之遥似有一片林子,但觉其间雾气森森,也不知有多广阔。那一棵棵的老树盘根错节,形容古怪,一如一只只盘踞的猛兽,蓄势欲噬。 秦弓吐了口浊气道:“不过是一个树林,只是有些雾气罢了。“ 白泽森然道:“魍魉天乃魔界苦地,寸草不生,你看此处到处皆是山石,又如何会有大片的树林?“ 青鸟猛然一醒道:“对啊,我以前也没有看见魍魉天有过一草一木,这,难道是……“ 白泽点头道:“不错,我看是魅族木组的伏兵,只待我们入林便可将我们一网打尽。“略一停顿,又道,“我们且将劫波杯收起来,休让敌人看清我们的行踪。“ 罗漪从青鸟背上跳下,站在秦弓身旁,将劫波杯收了,众人眼前顿觉一暗。罗漪道:“这一来他们看不清我们,可是我们也看不清他们了!“ 白泽应道:“我们人数不多,所以目标不大,他们看不清我们的行踪便不会贸然攻来。何况他们离我们尚有百米,便是攻过来,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转头向秦弓道,“兄弟,看你的了!“ 秦弓嘿然一笑道:“好,就用他们点灯!“说罢取过天狼弓,右手一展,只见一团火焰立在掌心中,熊熊而燃。那火焰始作红色,转而化碧,最后竟成了白色,当见秦弓的御火之术比之锄出杭州之时又高出了许多。他将火焰架在弓弦上,将天狼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 “哎呀,他们过来了!“罗漪失声叫了起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只见那树林正迅速朝这里移来。 秦弓大喝一声:“疾!“一道火光直入林中。 再看那树林,竟忽的一声让开一条道来。火焰落在了空地上,连树梢都没有擦到。 青鸟不由脸色一紧,脱口道:“这下糟了!“ 正此际,忽听得一声巨响,那火焰猛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火球四散射开去,众树木哪里来得及躲避,一被火球触及,立时就燃烧起来。 白泽哈哈一笑道:“兄弟的爆焰术又见长进啊!我来助你一助!“双手向前一推,平地里卷起一阵狂风。 火随风动,风助火势,顿时将整个树林尽皆烧了起来。那火光将天上的乌云都映得发红,如同被烧着了似的。林中传来树木烧裂的劈啪之声不绝于耳,其间更好象夹杂着阵阵惨叫悲呼声。罗漪听着不忍,一扯秦弓的衣袖道:“我们快走吧。“ 秦弓哦得一声,便待前行。白泽却道:“我们且绕开这林子再说。“ 秦弓一愣,复点头道:“不错,白大哥端的厉害。“ 罗漪茫然道:“你们说什么呢?冲过林子直线向前不是更快么?那火势虽大,以我们的速度一冲就过,或者用蹑空术在天上飞过去不都行么?为什么要绕道?“ 白泽微笑道:“快走吧!“当先而行。远远的绕开了林子。青鸟连忙跟在身后。罗漪还待要问,却被秦弓拉着飞奔前去。 秦弓边奔边说:“傻丫头,教你个乖。那火势冲天的,前方的敌人都知道我们的大概位置了,必定在前方重兵把守,绕道而行乃是为了避其锋芒。我们是来救人的,又不是来打架,要是一路杀过去的话,不被打死都会被累死的。“ 罗漪“哦“得一声,嘟囔道:“反正我是不明白的,跟着你就是了。“ 四人继续向前急行,这一番却因要隐藏行踪,并不曾再用劫波杯照明。脚下的速度比之适才也要慢了许多。 奔得一阵,秦弓忽觉脚下似有物一绊,顿时立足不稳,身子向前倒下。秦弓待要顺势一个翻身,控制住身形,不料脚踝竟被什么牢牢抓住,动弹不得。身体如同木桩一样直直的摔了下去。眼看鼻子已经快要触到地面了,他百忙中左手朝地面上一拍,接着反弹的力量,直起身来。当身体还没有完全站直的时候,他一瞥脚下,却见平地里竟伸出两只手来,紧紧的抓住他的脚踝。他连忙横过天狼弓,将弓弦朝那双手切去。口中大叫道:“大家小心地下!“那双手被弓弦一切,竟是不曾断掉,但似是大有痛意,毕竟松了开来。 秦弓忙挣开那双手,一个翻身跳到半空,耳中却听得罗漪一声惊呼,连忙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何止一双手,竟是有百来只手自地上伸出,罗漪早已倒在地上,被十来只手牢牢缚住。 秦弓一扯弓弦,气箭如雨射出,将抓住罗漪的数十只手掌尽数洞穿。不料那些手虽然中箭却并不缩回。罗漪吓得脸色发白,尖叫起来。 又是一阵箭雨洒下,那些手掌中得十数支气箭,伤口血如泉涌,在罗漪的狠命挣扎下终于松开了,却又迅速缩入地下。秦弓连忙飞身过去,一把揽住罗漪纤腰,却不敢落地,依旧飞回半空。 再看白泽,也是站立在半空之中,低头而望。那百来只手伸在地面上晃得一阵,发觉地面上没有人等,又自缩入地中。 罗漪惊魂稍定,这才发觉自己被秦弓横抱在怀,不禁大是害臊,双颊尽赤,好在秦弓等人都注视着地面,天色又暗,未曾有人发觉。 秦弓将罗漪放下,一手却依旧揽着她的腰,以防有什么突变时,可及时救之,口中与白泽道:“看来地面上不甚安全,我们还是在空中走吧。“ 正说话间,忽听得上方一个声音喝道:“给我下去!“ 众人连忙抬头,只见头顶站立着十数员魔族兵士,皆是黑盔黑甲,大半身隐在黑云之中,为首一人一脸阴鸷,正是那雷组首领雷伤!他一手高擎伤神锥,挟着黑云中盘旋的雷光,冲着秦弓顶门直凿而下。 第二十六章 战魔 忽喇喇一道惊雷,将魍魉天浓重的黑云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照得众人脸上忽青忽白、阴晴不定。 雷伤的脸全然藏匿在雷光后的阴影中,愈加显得狰狞。这一击居高而下,乘其不备,休说是眼前的秦弓,便真个是当年的天狼也未必能够挡住这当头而下的万钧雷霆!他似乎能清晰地看到秦弓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惧,他似乎嗅到了秦弓那被雷击后尸体的焦臭,他似乎见到了殿堂上老爷子那赞许的目光和阶下群魔敬仰的神情。 说时迟,那时快,白泽双手齐扬,卷起两道旋风,一道扑向魔族众兵士,一道直抵雷伤。然旋风虽烈却终究是后发,虽能将兵士阻住,又怎来得及赶上雷霆之速? 青鸟与罗漪更来不及反应,便是那一声出口的惊呼也赶不上伤神锥的速度。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秦弓一声长啸,那啸声如乱石穿空,惊涛排云,震得众人心中皆是一颤。雷伤不由脸色微变,更将手中的锥紧了一紧。 只见秦弓左手抱定罗漪,将头微偏,右手持弓上举,弓背向上。眼看便要与伤神锥撞在一处,雷伤嘴边噙过一丝冷笑,以力制胜,他心中有十成的把握。 然弓背与锥擦身而过,雷光与锥尖更无阻隔,直刺秦弓前胸。那一挡竟然完全扑空!此时旋风离雷伤身后尚有半尺之遥,他有足够的时间将秦弓格杀再返身避开。白泽心中一黯:“这回难逃此劫了……“ 伤神锥带着缭绕的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秦弓依然昂首向上,眼神清亮而带着傲然。那目光锐利如箭,竟透过电光,直入雷伤眼中。雷伤与这目光一触,心中一怵:“他……“心念未及转动,便觉手中的锥一滞,锥尖距秦弓胸口数分之远,竟是不再向前。“怎么可能?!“他心中大惊,忙定睛细看,却见锥尖上挂过一条银色细线,正是那绷紧的弓弦。瞬时间,冷汗从额头渗出,眼中倒映出的,是秦弓脸上那满是自信与狂意的笑容。 这是他所能见的最后一幕--天狼弓弓弦一收,紧捏着伤神锥的雷伤忽然倒飞出去,撞透云层,如弹丸一般迅速消逝在天际,或许他还会在天的另一端陨落吧? 旋风在适才雷伤所在的地方卷过,将尘土旋得老高,复又落下,仿佛在天地之间扯起一道灰黄的屏障。雷组兵士见主将失利,大是惊惶,一时失却主张,将乌云一展,遮了身影,遁去无踪。 秦弓这才松开揽着罗漪的左手,却见罗漪脸色苍白,忙低头问道:“你,还好吧?“ 罗漪摇了摇头,勉力展出个微笑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经意间双手紧捏着秦弓的左臂,指甲几乎穿透衣服,陷入肉中。 秦弓轻拍她的肩头,笑道:“傻丫头,别怕,有我呢!“ 罗漪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白泽赞得一声“好!“一指地面道:“地底伏着的料是地族将士,他暗我明,倒也麻烦。“ 正说话间,青鸟一声长唳,双翅挥动,百支雕翎如骤雨般射落,将他们脚下的一片土地射得与刺猬仿佛。 秦弓皱眉道:“这地面好象很硬,青鸟的羽毛射不着藏在地下的家伙啊。“ 却见地面阵阵翻滚,好象有活物在地下游走穿行。 青鸟一旁道:“我的翎毛中有灵组秘药碧氤氲,乃是剧毒之物,应可渗入地下,他们在地下呆不久!“ 正说话间,忽见地面突然裂开,百来条黑影自地下窜出。一个个脸带青气,显是中了青鸟的手脚。 白泽更不怠慢,展开折扇,大力扇得两扇,无数风刀破空而动,秦弓也将气箭射出。那地族的兵士中毒在先,又不防及,一个个中招而倒。一时间血花四溅,惨呼遍野。 罗漪不忍观看,将头扭过一边。 白泽落下地来,细细的察看敌人尸身,看得多时,方才站起身来道:“都是普通的地族士兵,没有什么高手,只怕真正的强敌还在后头呢。“忽见秦弓愣愣的看着尸体,眼中似有无数的疑虑,复道,“我们只是保护自己,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将你杀死!“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也许白大哥说得是,我们还是速速赶路吧。“心中却想,“难道非得如此不可么?为什么人间是这样,魔界也是这般?那么多的杀戮,到底为的是什么?“ 白泽想得想道:“我原以为绕道而行可以避免争斗,如今看来,整个到达攫夔山的路上定是密布伏兵,而且竟然连地族也出动了,怕今番式微那老头子是集齐了地、水、魅三族人马,定要置我们死地了。“说罢一声长叹,心中发愁。 “式微?那是谁?“秦弓问道。 “就是三族的真正掌控者,小姐的师父,魔界中的老爷子。“青鸟收了法身,跳落地面道:“看来他早就算到我会找秦公子前来救小姐,这下我们可是自投罗网了。“ 秦弓一扬眉道:“老爷子?想要我的人头么?怕没有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他有何等的能耐!“说话间竟有无尽的傲意。 “如果三族高手尽出,我们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白泽道,“不过家父应有援助,料来无妨。但我们也不可这样贸然向前。“ 青鸟问道:“那要怎样才好?“ 白泽笑得笑道:“这个要青鸟姑娘肯点头才好。“ 青鸟将杏眼一瞪道:“你少卖关子,只要能救得小姐,叫我做什么都成。“ 白泽脸色一端道:“这个可是性命悠关之事,自是要你点头才是。“ 青鸟顿足道:“你快说吧!在魍魉天,哪一步不是性命悠关的?“ 白泽点头道:“好!“ 远处,那浓重的黑色竟自渐渐的淡却,一缕白光从东南方刺破乌云,逐渐扩展开来,形成大片的亮白。 嶙峋的山石在魍魉天错杂而陈,那一片乱石中,一人坐在其中,只见他黑衣如铁,露出的半截手臂肌肉虬结,正是一员骁将。细看处,眉心绘一道黄色印痕,却颇有几分厚重的色彩,只是个中更透出一丝快意的杀气,一如坚铁上的利刃,几可夺人心魄。 “天亮了么?“他喃喃自语道,“秦弓、不,天狼!我等着你!“嘴边不禁泛出一抹微笑,笑容中带着不甘和狂妄。 他跳上乱石,骋目眺望,却见远处似有数点黑影飞速而来。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来得好快!“神色中却不见紧张,反倒似多了几分兴奋。 那数点黑影来得极快,转眼就到了跟前。当先一人背负长弓,眼中有数分傲气,数分灵动。身边一人白袍折扇,宛如翩翩公子,另一个却是个美貌少女,却有凛然不可侵犯之神。正是秦弓、白泽与罗漪。 “喂!站住!来的可是转世的魔尊?!“他高高的站在乱石堆上,戟指来人。 秦弓等人停住了脚步,抬头观处,却见此人如同一尊铁塔一般,耸在高处,将阳光都遮去大半。 “小心了!“白泽发一声喊道,“此人是地族的高手!“ “哈哈哈哈!“他仰天一阵长笑,“算你有眼光,我便是青阳麾下第一战魔--计都!“ 他将手一招,身边乱石飞起,只在他周围盘旋飞舞。纵不近身也能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直逼而来,让人喘不过气,几近窒息。 秦弓忙后退两步,眼中竟也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来。计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什么战神转世,魔尊托体的?在我面前不是一样的要害怕颤抖?!“ 白泽伸手将秦弓往后一扯,喝道:“秦兄弟且退下,让我来对付他!“他双肩微晃,顿见一对半透明的大翅自背后生出,眉间蓝光乍现,一道沁风般的印痕自眉心浮出。 计都眼中光芒一闪,嘿然道:“风族的白泽?“ 白泽微一点头,沉声道:“秦兄弟,你带着罗姑娘先走,这里由我来!“ 秦弓应得一声便走,罗漪紧紧相随。 计都大喝一声:“哪里走!“单手一推,正击中身边的一块巨石。巨石破空猛向秦弓飞去。那石头虽然巨大,然速度丝毫不慢,挟着一股劲风当头便朝秦弓压下。秦弓见来势凶猛不敢硬接,伸手在石面上一按,借力斜飞出去。不料计都看似平淡一击,力量却大的惊人。秦弓虽已卸力,依旧被部分力道击中,半空中身子微弓,似已受了暗伤。 “轰“得一声巨响,大石落在地面上,震得大地都摇晃不已。尘土扬起,将众人的目光尽都遮住。 计都见一击未中,双掌连施,身边的巨石如雨点般飞砸出去,似定要将秦弓砸作一滩肉泥方才甘心。 白泽焉能让他得逞,背后双翅一振,巽地卷起一阵怪风,在半路上截住巨石。巨石经怪风一卷,竟如同豆腐一般碎做无数小块,跌落尘埃。 计都赞道:“好身手!“正待再次攻击,忽听得似有细微的破空之声,顺手操起一块石头挡在身侧,只听得一阵骤雨拍窗般的声音。再看那石头上,已钉着数十支青色翎毛,那石头瞬间也泛出氤氲的青色来。计都急张目看处,只见秦弓站在当地微微喘息。那翎毛想来正是他发的。 秦弓见未曾奏效,心中暗呼可惜,正想乘计都愣神之际逸去,忽觉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立时委顿在地,一张脸都化做灰黄之色。 计都看了看秦弓模样,又看了看石上翎毛,奇道:“青翎箭、碧氤氲?这是魅族灵组的东西。“他复抬头察看了一下周遭的情形,却不见了罗漪,心中更是怀疑,当下喝道:“你不是秦弓,你是何人?!“ 那“秦弓“听得这一句,反到爽性缓缓坐下,轻声道:“我是青鸟,秦公子早走了多时了……“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不由顺着嘴角淌下。 计都闻言立刻醒悟过来,原来他们让青鸟化做秦弓模样正面吸引敌人视线,而真正的秦弓想必另觅他路,潜往攫夔山了。想到这里,计都忍不住叫道:“糟了糟了!头功要被人抢去了!“竟不能与秦弓交战,他心中大是失望。 青鸟迅速吞下一颗药丸,勉强止住了吐血,脸上却有微笑:“你的手碰到了有碧氤氲的石头,早已中毒……“ “住口!“计都大喝一声道,“既然不能与天狼交手,我就拿你们来祭我的破伤魔戟!“说罢手中一用力,将手上的石头连着那数十支青翎箭一同捏成齑粉,粉末自指缝中簌簌而下。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白泽冷笑道:“你休要小觑了白某,且把你的破戟使出来吧!“ 计都更不打话,左手伸至额前,只见眉心那道印痕黄气大盛,印痕中闪出一件物事来,计都拿在手中,迎风一晃,手中已然多了一杆碗口粗细,丈八有余的画戟。 白泽脸色一凝,双手聚风,只见两股旋风在他掌心盘旋,左手风变得有铜盆大小,右手风化作长刀之状。无形无质的风在他手中竟是可随心所欲,变就各种形态。 白泽看着计都手中画戟,心中盘算:“他是地族之人,力量惊人,当须以巧取胜方可……“ 正思忖间,忽听计都一声虎吼,画戟横扫而至。戟未到,一股罡风先到跟前。白泽不避不闪,用风盾一挡,竟是以力会力,丝毫没有取巧之处。 盾戟相交,只听得一声闷响,如击在败革上一样。白泽的身子立刻倒翻出去,在半空中如同风车一般连翻了十数个跟斗方才将计都的力量化去。 计都哈哈一笑,挥戟又上。白泽身在半空,无法闪避,只能抵挡。白泽开声吐气,喝声“呔!“将盾迎了上去。 盾戟再次相交。 计都满拟这一戟纵不把白泽打得吐血当场也要将他弹开十数丈远。不料白泽的身子只是顺着戟势往后微微飘得一飘,就不再动摇,反而在半空中牢牢的稳住了身形。 原来白泽将双手旋风合做一处,化成了一面厚盾,却是将这一击给挡住了。况且他本是风族的战士,在空中借助风的力量的能耐远比站在地上借助土地的本领来得大。 计都“咦“得一声,正待撤回画戟,再次进攻。然手中用力,画戟竟是纹丝不动,仿佛粘在白泽手中一般,更觉戟端似有一股盘旋之力顺着戟柄传来,画戟几欲脱手而去。却是白泽催动旋风,将画戟牢牢缠住。 计都并不惊慌,双手一较力,叫声:“开!“画戟大力朝旁一扯,旋风竟是不能将之困住,反被这力量扯动,化作几缕清风四散开去。 白泽与计都心中皆暗自赞服。 计都狂笑道:“好!好!好!确实配做我的对手!我们再来过!“ 白泽略一点头,振动后背双翅,直奔计都飞去。双手箕张,十指间将风声呼啸,已蓄就十二分的力量。 计都横戟而站,也自收起狂妄神色,凝神以对。 第二十八章 天狼(一) “小弓……”罗漪的叫声中更多的却是惊恐。站立在那边的人,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几乎找不到秦弓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夺人魂魄的气势与居高临下的孤伤。“他……他不是小弓!他是天狼!那个魔尊!”罗漪心中大乱,“他还会记得我么?他会不会象上次那般发狂?”无数个念头在她心中转过,两眼牢牢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感觉只怕一瞬间便会完全的失去他。 秦弓微微一笑道:“漪妹休要害怕!” 这声“漪妹”如同一颗定心丸一般,罗漪心中顿如大石落地,“哦”的一声,退过一边。 此时的他,虽不是以前那个拥有天狼记忆的秦弓,却是有着秦弓思绪的天狼。 秦弓眼光扫过玄英的脸,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 玄英心中一颤,只觉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天狼,那个当年天界的战神,魔界的至尊!即便只是这样面对面便让人有深心处的战栗。 “玄英,好久不见了。”秦弓道,“没有想到我们会兵戎相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中有着难以明状的怅然,“我记得当年雷破曾说过,魔族的人手上是不会染上自己族人的鲜血的。” 玄英定了定神,喝道:“你当初舍魔界不顾,一走了之,现在却来说这样的风凉话?” 秦弓的目光移向他处,左手向后一招,天狼弓立刻飞到他的手中:“不错,对当初的我来说,天魔两界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她。”他伸出右手,指间光芒微闪,“今天我来这里,也是要救这个她。”五点光华自指上竖起——风、雷、火、电、土,“你还是让开罢。”那声音十分淡然,却有不容置否的断然。 玄英双目注视着他的手指,退得半步,脸色忽然一端道:“天狼,能和你一战是我的荣幸,今番就算是敌不过你也是要试上一试的!”他擎出短刀,立在胸前。那刀是以魔界的百炼淬魔水凝就的,有无物能伤之功。水龙在他身周盘旋不定,显然已将功力提升到了最高。 秦弓将头一点道:“既如此,你小心了!”身形猛然向前一冲,欺身而上。只见他五指直扣玄英面门,指间风摇土动雷鸣电闪火耀,只要被任何一物击中,非死即伤。 玄英不敢硬接,驱动水龙,自己急速后退。 水龙巨爪一伸,便与秦弓右手相触。 说时迟、那时快,水龙似被鞭子猛然抽了一下一般,忽然腾身跃起,弹了出去,身子尚在半空,便化作一场急雨,直泻而下。 玄英全身一抖,脸色化作青紫,已然控制不住水龙。 原来玄英虽可灭火驱风,不惧雷土,却躲不了电击。即使是隔着水龙,电依旧能够传导过去,将之击伤。况秦弓所引之电乃是神之电光,专用来伏魔,岂是普通电光可比拟的! 秦弓一招伤敌,更不待玄英有所举动,贴身而上,一挥天狼弓,当胸划去。玄英急挥刀抵挡。 淬魔水刀,无物可伤! 天狼弓在秦弓手中半转,撞向水刀的不是弓背而是弓弦。 电光火石间,玄英突然想及一事,脸色瞬间惨白,连忙撒刀疾退。 水刀与弓弦一触,立刻如箭矢一样射了出去,划破长空,飞得不知去向。 万千红尘俱是箭! 三界万物天狼弓皆可当箭射之。如果玄英不是撒手得快,飞出的便不只是淬魔水刀。 玄英趁隙怪叫一声,挥拳便砸。这一砸不是砸向秦弓,却是砸向地面。秦弓脚下立时一股蓝色瀑布倒涌而出。秦弓焉能给他打着,一个后翻,避了开去。脚甫落地,只听得玄英叫声连连,蓝瀑在秦弓脚下不断喷涌而出。秦弓一一避过,半空中一扭身,以足开弓,将己身射出。依旧是如同方才一般,双掌并拢,掌间火焰缭绕。然而这一次,火焰的颜色一片深黑,黑得仿佛可将一切尽数吸引、埋葬,仿佛光线都无法逃逸而出的黑色! 这一射好生迅疾,玄英莫说再发蓝瀑,便是闪避也已不及,只得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防护罩凝在一处,全部布至胸前,欲挡住秦弓这一击。 眼看双手便欲与防护罩相碰,秦弓忽然在玄英的眼前失去了踪迹。玄英只听得脑后有人低声道:“躺下罢!”便觉后背一痛,那感觉已分不清是烫到极至还是冷到极至,只觉似连心肺也一般地被烈火玄冰侵入。低头处,看见一个黑色的掌影在胸前突现,胸口的衣衫立刻化作黑色的碎片,在空气中消散,连灰烬都不剩一点。 玄英俯身倒地,现出的是秦弓那依旧一脸淡然的脸,仿佛一切都不曾萦怀,又仿佛将一切都藏于心底。 “死不了,不过估计也要重修个百来年了。”秦弓看着自己那双黑火逐渐退去的手喃喃道。 玄英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努力地翻了个身。 “中了我这掌还能动?”秦弓赞许道,“不亏是玄英。” “天……狼……”玄英的声音中听不出是怨恨还是敬佩,声音被风一吹,便散落天外,不复再闻; 秦弓跨过玄英的身躯,向罗漪走去,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罗漪微一犹豫,却并不伸手。 “你可以看我的这里。”秦弓指了指自己的头,闭上了双眼。 罗漪走上前去,伸一手虚抵秦弓额头,过了半晌方才轻声的唤道:“小弓。” 秦弓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罗漪忽然一把抱住他,哭道:“我以为不是你了!” 秦弓伸臂揽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怎么会呢。这一世的一切我都会记得的。”心中却想,“前一世的一切,我也不曾忘却呵!” 他偷偷的叹了口气,拉着罗漪的手道:“我们走!” 第二十八章 天狼(二) 躺在地上的玄英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苍白的脸上却分明多了些血色来。 秦弓一惊,喝道:“你干什么?” 玄英右手一屈,一枚烟花如同蓝蛇一般窜上空中。 秦弓并不阻挡,只是低头看着他道:“你若是躺着不动,虽坏了百来年的修行,却不会有性命之忧,却又何苦硬要燃起元神来报这个信?” 玄英的脸上有青白之色闪过,那是元神将灭的先兆,然他的嘴角却有着笑容。 秦弓心头微微一颤:“这笑容,我,见过!”那是遥远的时空外的事了吧? 玄英已无法说出话来,只是轻轻的合上了双眼,不再睁开。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虽死不悔吧?”秦弓如是想着,拉着罗漪直奔攫夔山上走去。 奔走间,罗漪偷眼看着他。秦弓双唇紧抿,一道淡淡的孤寂在唇边弥漫,只双目微转间依稀还能找得到以前那种狡猾的神情,却又迅速被掩盖。 “天魔两界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她!”秦弓与玄英说的这句话在罗漪脑中不断的闪过,她拼命的想将之驱逐出脑子,却反而愈加清晰,如同在鼓膜上反复震荡。 “那个她对他就这么重要么?那么我呢?如果有一天,我也如她一样身处险境,他会不会也这般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呢?”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竟是半刻不得停歇。 秦弓却并不知道执着手的人心中有如许多的想法,只顾向山上疾奔。此刻的他奔走起来虽是拉着个人,比之平时的速度却快了不知多少倍,如同风驰电掣一般,一路上更无半点阻拦。大概是因见着了玄英的信号,都知道天狼前来,无人敢挡其锋芒吧?况以他这样的速度,即使在人身边经过,旁人也只道是刮过一阵风而已。 山顶,猎猎的风不断激荡,卷得人衣袂乱动,呼呼作响。式微的须发也随风而动,然他只是这般站着,一动不动,双目所注的,是自山下而上的那道迅疾的影子。 “来得好快啊!”他轻声道。 “老爷子,都准备好了!”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地族宗主青阳。 式微应得一声,却并不回头。 身后,竖起一个百尺高台,高台上竖一旗杆,杆顶缚着的,正是柔荑。只见柔荑素装裹身,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大半个脸,但依旧可以看得见她那隐在头发后的眼眸,眼眸中闪动的是一片茫然。她嘴唇微微翕动,却说话的声音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式微双足微一点地,纵身飞上高台。抬头看着柔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只是这般的慈祥却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式微低头看了看山顶,山顶上除青阳外还有木组的木獬,魅族三护法蝶翼、鹿云与豕突,其后是由地、水、魅三族中的十一名精锐组成的灭度组。 式微微一沉吟道:“把所有的人都叫回来。” 青阳躬身道:“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烟花射上半空。一道青黄白三色相间的光芒曳着长尾划向天空。 一旁的木獬道:“老爷子,有我们这些人在,还用把其他人都召回么?” 式微看了一眼那道这会已到半山的黑影,道:“刚才玄英放的信号你们都见着了吧?” 木獬一惊道:“那就是说玄英败了?” 青阳接口道:“只怕不只败而已,依玄英的个性,绝对是不死不休的。” “能杀死玄英?只有……”木獬没有再说下去,那个答案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 “来了!”三护法中的鹿云忽道。 话音未落,便见山顶上已经多了两个人,正是秦弓与罗漪。 众人严阵以待,只待式微令下。 秦弓口边噙着一丝冷笑,目光缓缓自众人脸上扫过。众人与之目光一触,心头俱是一紧。 “我等你好久了。”式微的声音自高台上缓缓飘落,那声音慈祥得如同慈父见着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一般。 秦弓头也不抬,只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放!人!”话刚出口,身形已动,飞身便往高台上冲去。 “哪里走?!”青阳当先横掌便欲挡住秦弓去路。余下众人也纷纷跳起身来,或指或掌,或刀或剑,或使法术,纷纷攻向秦弓。 不料秦弓只是虚虚的朝高台作势一冲,随即转了方向,众人的攻击尽皆落空。 秦弓将身一折,挥弓横扫,直奔灭度组十一精锐。天狼弓上红光乍现,若是被扫着了,无疑筋折骨断。十一精锐连忙躲闪格挡。没有想到秦弓此招依然是虚,只见他将弓在灭度组众人面前一晃而过,身形却又转了。这一转,却要比刚才两招要快得十分,一晃眼便站到木獬眼前,两人几乎鼻尖相撞。 木獬忽觉面门前一热,眼前便多了一人,似乎鼻息都要喷到自己脸上,连忙纵身后退。秦弓又岂肯让他躲过,一伸手,五指已然扣住木獬喉咙。 这几下如同兔起鹘落,在十数人间穿行如若无人之境,惊得众人背后冷汗直冒。均自想道:“若他的目标不是木獬而是我,我必定也无法逃脱。” 木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稍动,只怕秦弓手上一紧,自己便一命呜呼,猛然想起当日秦弓幻魔之时,也是这般抓住了木秀,只一呼吸间,木秀就化作灰烬了。想到这里,顿时冷汗如浆,浑身止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秦弓一招得手,擒住木獬,立刻退后,站到罗漪身旁。旁人也自停住动作。 秦弓抬头喝道:“式微,咱们一个换一个,两不吃亏,你把柔荑放下来。” 式微呵呵一笑道:“吃亏得很,柔荑是你前世的爱人,木獬不过是我一个没本事的属下,你说我会不会与你交换?” 秦弓怒道:“部下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不成?” 式微微微一哂道:“你要杀便杀好了,那也是你杀死的,与我何干?” 魔族人听得这话,不再忌惮秦弓手中有人,均自缓缓逼上。 秦弓心知手中木獬既不能当人质便是一大累赘。看如今的情形,自己虽已恢复天狼的能耐,然以一敌十三,又要照顾身边的罗漪,这一战有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 青阳忽的大喝一声,首先发难,拳如巨锤,直朝秦弓左胸捶去。地族之人本以力称雄,况青阳乃地族宗主,这一拳当有万钧之力,然竟丝毫不带一丝拳风。原来这拳又猛又快,却将拳头所至之处的空气尽数迫出,形成了局部的真空。若是被这拳击个正着,便是大罗金仙也抵受不住。 秦弓身旁便是罗漪,若是闪身而躲,罗漪必不能幸免;左手却还提着个木獬,却是避无可避,挡也难挡。 仓皇间,秦弓右手弓当空一划,弓上红芒大盛,显是用足十成功力,要硬挡青阳这惊天一拳。 拳与弓一碰间,两人都僵在当地,不再动弹。 两人就那么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一动不动。周围之人看着只觉得奇怪又透着诡异。 一旁的豕突看得多时,将手中豕牙枪一摆,便欲上前,却被鹿云拉住:“休要妄动!” 豕突心中焦躁,道:“这算什么?让我一枪结果了他便了。” 鹿云道:“我看有古怪,先让我试上一试。”说罢,抬手拈一枚小叉,朝秦弓眉心掷去。 眼看叉到眉心还有半尺之遥,便见那叉在半空中微微一颤,似被什么牵引一般,忽然转了方向,朝拳弓相交处飞去。叉子甫与拳弓相交处相碰,立刻化作乌有,连粉末都不剩一点。 豕突见此情形,吓了一大跳,心中暗道侥幸,若不是鹿云拉住他,后果实难设想。 正此际,忽听得青阳又是一声大喝。只听得轰然一声响,仿佛一个落地惊雷正打在身边一样。山顶众人顿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自秦弓与青阳两人之间爆发而出,狂肆的气流向外猛然散出,袭得众人立足不稳,稍弱之人被气流一推,竟飞出丈许之远。 原来青阳之拳形成的真空将两人所有的力量都压制在极小的空间中,而那叉子将这小小的空间刺着,力量便如找到了一个薄弱点,猛然冲击开来。 只见山顶原本矗立着的无数山石一瞬间都消失无踪,却是在两人的力量冲击下,如那叉子一般,竟连粉末都不剩。若不是山顶众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怕早有人立毙当场。饶是如此,十一精锐中功力稍差的几人亦已口目微微有鲜血渗出。 再看青阳、秦弓,两人已然分开。 青阳双目带赤,太阳穴边青筋暴出,额头有豆大的汗珠缓缓划落。 秦弓收弓而立,神定气闲,他身边的罗漪与左手提着的木獬似也安然无恙。 就凭两人的神气,便高下立判。那秦弓不但挡住了这一击,更能护住身边之人,这份功力,实在令众人胆寒。 秦弓将手中的木獬往地上一扔,道:“留着你也无用,放你回去罢。” 那木獬躺在地上半天都不曾站起身来,一边豕突皱眉道:“木獬,快起来,别装死。” 秦弓忽道:“别怪他,我转了部分青阳的力量在他身上,他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豕突上前抱起木獬,只觉他浑身软软的,果然是筋骨齐断的模样。人却早已昏死过去了。 众人见得秦弓神勇,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呆立原地。 式微站在高台上大声叫道:“谁杀了天狼,便是总护法!” 秦弓嘿然道:“总护法也要有命做才好,哪个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愣得多时,不知谁发一声喊道:“大家并肩上啊!”众人各挺兵刃,便欲一涌而上。 “住手!”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听得这声音立刻都停住了动作,心里不知如何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抬头处,空中竟有近千人众,皆是背生双翅,眉间有蓝色印痕,正是一干风族的战士。 当先一人岸然站立,背后一对大翅,翅色透明得近乎看不见,眉间一道深蓝色的印痕。只见他脸带春风,然双目有肃杀秋光。 “白藏!”高台上一向保持慈祥微笑的式微见状也变了脸色。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 魔箭 式微往后退了一步,背靠旗杆,冷笑道:“风族倾巢而来,就是为了救这个区区的女子么?” 白藏舒舒然的道:“倾巢而来这四个字应该是我和你说才对。老爷子你一向神算,就不怕有人抄你们后路么?” “是么?”式微反问道,“你风族精锐尽在于此,又拿什么来抄我后路?” 白藏点头道:“说得也是,我只是把魍魉天的一班小卒子都扫干净了。不过既然魔尊驾到,想带着功劳见驾的又何止我白某一人?” 式微一惊道:“难道风火空三族都出动了?” “老爷子英明。”白藏的口气中分明带着揶揄。 青阳哼了声道:“空族不善实战,火族朱明早逝,难成气候,想一下子将后土天、苍月天与魑魅天都拿下,不是痴人说梦么?” 白藏并不答话,只一挥手喝道:“带上来!” 只见身后数名风族战士押上两个人来。青阳定睛看去,一人眉间黄印如土,一人眉间蓝印似水,正是地族与水族的兵士。那地族士兵见是青阳,忙大叫道:“宗主救我!后土天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了!” 青阳脸色霎时间变作灰黄,身子晃得两晃几乎立足不住,大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地族战士道:“他们勾结北天之神,我们没有防备……我拼死才跑出来的,没有想到在这里被这些人抓了!” 一旁水族的战士默然不语,显然苍月天的情形也是如此。 白藏又将手一挥,两人被迅速带下。白藏脸带笑容,眼中却隐隐有杀机闪过:“尔等还是降了吧,大家共助魔尊,再复当年盛况如何?” 式微忽然叫道:“摆阵!” 三护法立刻飞上高台,护住式微,十一精锐在高台下围作一个圈,蓄势以待。青阳双掌一错,当先而立。 式微轻咳一声道:“天狼,柔荑还在我手中,你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秦弓原本站在当地静观其变,只待式微稍有疏忽便欲上高台救下柔荑。不料话没有说到几句,式微反到将人马都聚集在高台附近,现下想要冲上前去,不免要费许多手脚。再看白藏,只见他依旧淡定的神色中带着肃杀的眼神,恐怕他并没有将柔荑当回事,而要将眼前这干人等除去怕才是他心中的头等大事。 果听得白藏道:“魔尊殿下,成大事者不要受男女之情牵扯了,宇宙之大,还不怕没有喜欢的女子么?降伏了式微人等则魔界可定矣!” 秦弓默然不语。 式微将白须一拈,道:“天狼,我知道你重情得很,如果不是为这个女人,你也不会来这魍魉天。” 秦弓抬头看了看高悬着的柔荑。柔荑的目光在乱发间透来,两人目光一触,秦弓心中一颤。数百年间的分分合合,爱恨纠葛瞬间在心头闪过。那无数的情事呵…… “我做的一切,从来都只是为了她!”秦弓喃喃的道,“原来我从来都只是为了一个她!什么魔界天界,什么今生前世,如果没有她,都是一片虚妄。” 柔荑的眼角似有什么沁出,是泪么?秦弓看不真切,那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却遮不住她那苍凉的眼眸中,遮不住她那倔强的嘴唇。她的嘴唇在微微翕动,说什么?秦弓听不见。然那一句话却如惊雷在他耳边响起:“这一刻,我是你的!我爱你!”这是那一世,她在他怀里逐渐冷去时,轻轻说出的话语。是穿越了轮回和时空的声音又在此时徘徊么?秦弓一时间愣在当地,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自禁的,持弓的手垂了下去。 “囚龙石阵!”青阳猛然双拳击向地面。 秦弓一惊而醒,却见无数石笋在身边的地下涌起,并在头顶迅速合拢,化作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自己与身边的罗漪困在中央。 白藏一声怒喝,背后双翅一展,狂风四起,袭向山顶。 十一精锐将双手高举上头,集地水魅三族精华化作结界,将整个山顶笼罩,狂风虽劲,竟是不能撼动分毫。 式微仰天长笑:“天狼,白藏!你们也太小觑我了!” 罗漪双手拉住秦弓的臂膀,将身子紧紧的依着他。 “罗漪!”秦弓心头一紧,环臂将她抱住,抬眼看去,柔荑的眼神似乎一黯。 柔荑将身子微微的扭动了一下,在半空中缓缓转过了一个方向,能见的只是她的背影。 秦弓心中暗潮汹涌,这两个女子在他心中到底孰轻孰重?他实在不得而知,然此刻的他却要一定要保住这两人的平安。 蝶翼、鹿云、豕突三人盘膝而坐,皆是双手向天。 结界内,三护法的手间现出一个白色的亮点,渐变渐大,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白色圆门。 “渡空月门!”结界外,白藏叫道,“他们要通过月门逃走!” 式微一弹指,系着柔荑的绳索应声而断。柔荑的身子无所凭依,直直的跌落。式微伸手将她拦腰抱在手中:“天狼,白藏,你们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慈祥的笑容宛如狰狞的利齿在空气中磨动。 秦弓将抱着罗漪的手松开,左手举起天狼弓,右手拈住弓弦,缓缓张开。 式微慈祥的声音在结界中扩散:“天狼,我在魑魅天等着你!” 秦弓一声长啸,啸声中有激越的悲凉,如同岁月的悲歌。肆意的啸声,仿佛是时空的裂痕在众人耳边掠过。 七彩绮丽的光芒在天狼弓的弦上逐渐凝聚,天边红影潼潼,依稀如天火涌动。天外有呼啸的声音逐渐行近,仿佛与他的啸声在作千古的应和。 一时间在场的式微、青阳、白藏、三护法、十一精锐、千名风族的战士尽皆怔忡而立,仿佛失却了心魂。 绚烂的绮色在弓弦上凝结,化作箭的形状。箭身有黑色的火焰,紫青的魅影,蓝色的水波,黄色的山形,苍色的空朦,白色的风霜。无尽的亮丽映入所有的人的眼中,化作一片虚无的色彩——死色! 那是天狼星的精魄—— “夜!摩!天!狼!箭!” “快走!”式微发出濒死般的叫声! 秦弓右手食中两指一松。奇丽的色彩快意的奔放而出。 坚过磐石的囚龙石阵如同浮沙立刻土崩瓦解;狂风不能撼动的结界一如流云散去无踪。 “收!”秦弓一声断喝。 那绮色一刹那荡然无存,不知去向。 秦弓一弹身,飞上高台,伸手抓向欲往渡空月门中逃逸的式微。 式微回身将手中的柔荑掷出,身子借这一掷之力,逸去更快。 秦弓连忙接住柔荑,便在这一停顿间,式微已穿过月门,只有那笑声还在月门的这一端:“天狼,我在魑魅天等着你!”笑声中透着隐约的诡异。 秦弓只是低头察看柔荑,柔荑仰面躺在他的臂弯中,如瀑的长发垂至地面,水光潋滟的眼眸中似有星闪,却不知是喜是嗔。 白藏率众士卒直冲而下,却毕竟慢得一步,只擒住了十一精锐中逃得慢的几个,余人皆自月门逃脱,月门迅速合拢,不再见得丝毫痕迹。 白藏暗叫一声“可惜”,却也无奈,整得整衣冠上前朝秦弓单膝跪落:“属下风族白藏,参见魔尊殿下!” “免了,起来吧。”秦弓应得一声,抬起头来,眼光却落入了白藏身后无尽的虚空中。 “我是魔尊?”秦弓心想,“原来这一世的徜徉依旧是回到了那一世,那我脱出冥界又是为何?那冥河上无数的岁月为的又是什么?” 魍魉天的乌云逐渐聚拢,浓重的黑色又一次笼罩大地。秦弓的心头亦是云雾重重。 白藏看了看天色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回去?”秦弓一愣道,“回哪里去?” “不如先回属下的胜巽天再作道理。就算殿下神勇无敌不知疲倦,柔荑姑娘看样子也需要疗养一番才是。” 秦弓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柔荑又抬头看了看一直站在当地的罗漪,泛过一丝苦笑,点头道:“也好,对了,白大哥和青鸟呢?” 白藏道:“多谢殿下关心犬子,他们不曾有何损伤,在胜巽天等着与殿下会合呢。” “既如此,咱们立刻动身!” 胜巽天、风魔殿。无名的风自殿上穿越而过,发出呼啸之声。一如跨越了时空穿梭而来。 秦弓懒懒的坐在高座上,怀中抱着天狼弓,双眼仰望着殿顶。 坐在这个位子上,他便觉得自己似乎已再也无法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秦弓了,能做的,只是那魔尊天狼吧。 然后要面对的,是无尽的争斗吧?不断的杀戮吧?那一切是自己所愿么?原来一切的一切依旧是命运之轮上的刻痕,人浮于世,挣扎也罢,顺从也罢,依旧难以更改,一如高举的螳臂,只是给自己心理一丝安慰或者给不甘一个出口罢了。然而一切真的非只能如此么?风声在殿中激荡而显得杂乱,秦弓的思绪也一般乱作一团,只在脑海中飘来荡去,难以凝到一处。 “秦兄弟!”一声唤将秦弓自无章的思绪中拉回,是白泽,“听说你在魍魉天大显神威啊。” 秦弓笑了笑,却并无快乐的意思。 白泽续道:“当时你射出的七彩夺目之光难道就是那夜摩天狼箭么?” 秦弓嗯了声道:“是啊,情势危急之际,心念一动,天狼箭竟自出现,仿佛自遥远处飞回一般……”说到此处,心中没由来的一颤,他一惊,陡然站了起来。 白泽被他吓了一跳:“怎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秦弓摇头道,“只是觉得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心惊。”说着将右手一展,七彩迷离的神光在掌心闪耀,光芒收敛,一支黑黝黝的箭正在他的手中。 秦弓牢牢的盯着天狼箭,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来。漆黑的箭身有隐约的一抹暗红,仿佛是一道血痕在轻轻颤动。却是一种坚毅中透出的酷意。 “你看!”秦弓将箭递在白泽面前道,“你觉得像什么。” 白泽凑了过去细细看着,心想:“像什么?不就是一支箭么?” “像不像一个人?” “你是说这箭给人的感觉么?” 两人对望了一眼,齐声脱口道:“存孝大哥!” “我们来魔界多久了?” 白泽心中默算道:“应有三、四天了吧?” “那人间应已有三、四年了!”秦弓急道:“不行,我要回人间界去一趟。” 白泽点头道:“不错,不如待我禀过父王陪你一同前去如何?” 两人正说话间,白藏自殿后走出,高声笑道:“魔尊殿下想回人间界么?” 秦弓答道:“正是,难道宗主不许么?” 白藏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刚接到大长老的传讯,说殿下会下界去了结人间之事,因是早已安排妥当,恭送殿下呢。” 秦弓“哦”了一声,心中颇有些奇怪。 白泽一旁解释道:“大长老能知过去未来,是我们魔界的先知。” 白藏道:“还请殿下快去快回,魔界还有无数事务待殿下定夺呢!” 秦弓心想:“先知?难道是他?他怎么变成大长老了?”口中道:“也好,白大哥,我们这就走!” 秦弓顺手将手中天狼箭当空一划,便见空中掠过一道弧光,弧光渐开,形成一个圆形光环,光环中央的空间摇曳扭曲,将光影分离作各种色彩。 白泽奇道:“这天狼箭能作渡空月门?!”要知道这等月门至少需要三名与白藏法力相似的魔神方可制出,况在色界天与人间界之间制出月门就更加困难。 秦弓微微一笑道:“天狼箭可划出通往任何地方的月门,包括冥界。” 白泽口中赞叹,两人一起穿过月门。 月门自两人的背后消失,再看处,双足所立,已是人间。抬眼望去,是一片原野,看来却似已经是深秋季节。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气,笑道:“真不错,有回家的感觉。”转头道:“却不知如今存孝大哥身在何方。” 白泽沉吟道:“当日我们离开长安时,他曾叫人传来口信说以后可去汴梁找他。” 秦弓忙道:“那我们速速前往才是正经。” 两人辨明方向,直奔汴梁而去。 到得汴梁城,两人方要入内,却见城头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斗大梁字。两人心中疑惑,暗道:“难道此处已是那梁王朱全忠的地盘?” 两人忙进城打探。原来那朱全忠早已弑了唐王,篡了皇位,改了年号,算作是大梁的开国皇帝。而今触犯众怒,各路节度使都以灭贼为名欲杀之而后快。 白泽心想:“皇帝怕是人人想做,只是被这朱全忠拔了个头筹,自是成了众矢之的。” 秦弓却道:“白大哥,我看这朱全忠也算是个枭雄,只是明明不忠得很,却取个名字唤作全忠。” 白泽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他原来是黄巢旧部,因降唐灭巢有功,才有天子赐了这名,原名却是叫做朱温。” “朱温?!”秦弓跳起身来道,“你说什么?他叫朱温?” 白泽奇道:“你难道认识他?”再看秦弓模样,不由吓了一跳,只见他双目尽赤,额头青筋跃动。但闻秦弓切齿道:“朱温!他便是那杀我父母的凶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一章 乱离(一) 罗漪静静的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床上躺着的柔荑。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仔细地望着这个女子。柔荑却躺着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如同厚重的屏障,将眼遮去。自魍魉天而回,她便一直昏迷不醒。 “这个就是他曾深爱的女人么?”罗漪心想。屋外隐隐传来的是胜巽天片刻不停的风声。风自无名处而来,又自无名处而去,不曾带着任何的情感。因风而动的,只是自己心头的烦恼或快乐罢? 柔荑的睫毛微微抖动,抿紧的嘴唇微微上弯,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形。罗漪心头一颤,这一丝坚毅的神色与他何其相似!那一刻他说的话依旧如大鼓在心中猛烈的敲打撞击:“对当初的我来说,天魔两界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她!” “原来她在他心里是这样的重要。”罗漪一手支颐,目光落在空处,“那我呢?在他心里,我只是个只会惹麻烦,爱发脾气的大小姐吧?” 柔荑的脸色是一种匀净的咖色,透出的是狂野与骄傲。 “他们才是一类人呢。他们曾在前一世历过生死,想来她也这般的爱着他吧?”想到这里,罗漪忽然心中一动,缓缓提起右手,按向柔荑额头,“她在想些什么?” 罗漪将触感伸入柔荑的思绪,想要探知她心中的想法。 柔荑的脸上忽然现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眼球跟着急速的转动起来。 罗漪浑身一颤,脸色微微发白,她的思绪正影响着她吧? 罗漪撤回右手,轻轻的拢了一下自己的发梢,起身离开了房间。 走在屋外,微风扑面,有清爽的感觉。罗漪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胜巽天正有着无穷的热闹和欢腾,毕竟,能够一举将式微的势力削弱到如斯地步,实在是这百年来的头一遭。而魔尊复出,神箭乍现,更被传得绘声绘色,一个个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罗漪在树阴下缓步而过,耳中听到的是远处传来的欢笑声,而那快乐都是别人的,热闹也是别人的。而自己拥有的,只是一个孤单的身影。那个自离了首罗天便朝夕相处,不曾有片刻分离的他,如今并不在身旁。而另一个安睡着的女子心中反复出现的男子却总是他的样貌。 罗漪抬头,眼中满是迷惘,这一刻的她,仿佛失去了依凭,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圆形的月门在风魔殿中打开,跨出月门的,正是自人间而回的秦弓。 等候多时的白藏立刻迎上前来,秦弓不待白藏说什么,问道:“罗漪呢?” 白藏忙答道:“罗漪公主和柔荑姑娘在散云阁休息呢,那柔荑姑娘一直昏睡不醒,却不知如何才好。” 秦弓眉头微皱,道:“我且去看看再说。”正要举步前往,忽见殿外一人匆匆而入,口中兀自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正是当日轮值的风族战士。 白藏喝道:“慌慌张张的,没半点规矩!” 那战士被他一喝,连忙诺诺称是,更不敢多言。 秦弓一笑道:“宗主吓着他了,到底什么事情,快些说来。” 那战士转头看了白藏一眼,却不敢就此说话。 秦弓轻轻唔了一声,回顾白藏道:“风族的战士果然是纪律严明,宗主也当真是威仪非凡。” 白藏听得这话吓了一跳,暗想:“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指我不把他放眼里么?”忙道,“属下不敢。”复朝那战士道,“魔尊问话呢,还不快些回答!” 那战士方才道:“禀魔尊、宗主,适才罗漪公主离开了胜巽天,我等不敢阻拦,小的才特来报之。” 秦弓闻言大惊:“离开这里?!她要到哪里去?” 白藏心中倒是微微一松,他原以为式微有了什么动静,手下士卒才会如此慌张,听得是罗漪之事,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深知罗漪与秦弓的关系,却也不能不紧张一下,忙问道:“可知她往什么方向而去,离开时可有说什么话?” 那战士想得想道:“她只说要走……也不知道去哪里,是往胜巽天以东而去了。” 秦弓哎呀一声,便欲腾身追去,却被白藏扯住:“魔尊哪里去?” “放手!”秦弓哼了一声道,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白藏不敢不听,松开了手,口中却道:“魔尊且听我一言,再走不迟。” “说!”秦弓听得罗漪离开,心中不免焦躁,又见白藏阻拦,话音中大是不悦。 “魔尊要着眼的应是整个魔界乃至整个色界天。而今式微初退,尚有无数大事须做。大长老命我即刻带魔尊前往魔界主星无明天接掌尊位。 那罗漪公主虽然重要,不过她既是向东而行,那里都是我们的地域,料无大碍,您也无须着急。凡是应以大局为先,儿女为后啊!” “废话!”秦弓深深的看了白藏一眼,低喝道,“我行事处世须不用你来教导!”如炬的目光在白藏脸上扫过,白藏竟是不敢对视,低下头去。 “大局是尔等的大局,罗漪却是我的罗漪!”秦弓抛下这句话便冲出了大殿,只将个白藏丢在当地。 白藏抬起头来,眼望着秦弓远去的背影,眼中光芒闪烁,口中喃喃道:“天狼,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一瞥眼,见那战士还傻傻的愣在当地,想到适才秦弓丝毫不给情面的斥责都给这个下属给看去了,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怒意,一拂袖,自往后殿而去。 秦弓展开蹑空术,腾身出了胜巽天,只往东飞行,行得多时却不见有罗漪的踪影,心中更是着急。一时间无数念头在心中闪过,一通胡思乱想,反倒更添心乱。左右彷徨之际,呆立半空,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定得定神,心中暗叹道:“秦弓啊秦弓,枉你自以为是,而今却是这般的不知所措。”却不知情之一字,最易乱人心神,更不管你是魔尊还是凡胎。 “她会去哪里呢?”秦弓心中盘算道,“漪妹她自小便长在首罗天,出得首罗天就和我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朋友至交的,若是真要有个去处,也只能是回首罗天吧?”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辨明方向,直往摩毓首罗天而去。这一刻的他,心头念及的全是罗漪,却把昏睡在胜巽天的柔荑暂时搁在了一边。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一章 乱离(2) 色界天中星汉浮动,闪耀在身周的是明灭的众星。秦弓无暇观赏,他因要一路寻觅罗漪踪迹,是以不曾以天狼箭划出渡空月门,只顾全速向前行走,只觉星河向身后倒泻,如同化作了光粒一样飞逝而去。 正行间,忽见前方一道结界挡住去路,那结界上有一个极大的印记,却是以地、水、风、火、空、魅六道魔符交汇而成。秦弓驻足而立:“到了天魔交界了么?”此处正是天魔两界的交界处,这结界乃是由当年魔界六族长老合力布下,以御天界入侵。 秦弓缓步向前,伸手虚虚的触向结界,不料手指离结界尚有一寸之遥,便觉指尖一痛,如同被灼伤一般。秦弓一愣,暗道:“这结界数百年不曾触及怎地不曾衰退,反倒显得更加厉害了?难道是曾修补过了不成?”又想:“首罗天在色界天顶,如想到达,必须得穿过此结界方成,漪妹料来没有这样的神通,那她又去向何处呢?” 正思忖间,忽觉胸前天狼弓微微颤动,忙将手一张,把天狼弓擎在手中。转身看处,身后三尺之遥已悄没声的多出两个人来。 “何人大胆,竟敢擅动结界?!”其中一人白衣白发白须,声音隐约有些苍老。另一人黑盔黑发黑脸,却不曾作声。 秦弓见此两人,心中奇怪:“这两人看模样应是魔族中人,只是当初我在魔界时怎地不曾见得?”倒也不敢大意,只是一拱手道,“在下因寻找一朋友到此,不知两位是何方高人?” 白衣人双眼只是看着他手中的弓,问道:“喂,年轻人,你手中的可是夜摩天狼弓?” 秦弓见他识得此弓,料他应知道自己身份,当下微微一笑道:“正是……”不料刚说得这两字,那白衣人忽然将身一欺,冲上前来,大喝道:“小子拿命来!”此人动作极快,口中说话,身子已到秦弓眼前,将手一张,一股热浪直扑秦弓面门,正是火族的御火术。 秦弓大吃一惊,慌忙间不及躲闪,更不及开弓,一挥右手,也运动御火术,硬碰硬的挡了上去。 双掌相击,火星四射,热焰奔腾。 白衣人顺势向后翻了个身,稳住身形。秦弓吃这一掌,竟也往后连退数步,却忘记了背后正是结界所在,背部与结界一碰,立时如触电一般跳了出来,那感觉直入心肺,如同五雷交焚一般,实在痛苦非凡。 白衣人哼哼冷笑,展开双臂,只见他身后火焰升腾,映衬着他满头飞舞的白发,宛如一只怪鸟一般。 “朱雀之舞?”秦弓脱口道。他曾听得蓼莪说过,这朱雀之舞是火族中极为精深的奥义,只有为数极少的几人能够自由操控。 白衣人更不说话,凌空飞起,身后带动出长长的火焰,如同朱雀的长尾。整个人化作一只烈火之鸟直扑秦弓而来。 秦弓将身斜刺里一窜,半空中挽开天狼弓,喝声“着!”百余支光箭乱射而出。 白衣人所幻的朱雀不避不闪,只将双翅一振,光箭竟是不曾伤得他分毫。那朱雀仰首一声长唳,如闪电般直飞向秦弓。那速度快得惊人,一瞬间便自秦弓前胸入,后背出,从他身上穿越而过。白衣人在秦弓身后站住,收了法身。转头看处,但见秦弓全身上下皆有火焰冒出,吞吐的火舌将他的身躯吞噬、燃烧,冲天的火光将他的身影全然遮去。 白衣人嘿然而笑道:“我道他有什么三头六臂的,原来也……”话到中途,却僵在当地,一脸的得色化作了惊诧。 但见火光渐散,现出秦弓的身影。那秦弓岸然站立,竟不见有丝毫的损伤,神色间反倒多了几分兴奋和狂态。 “你……”白衣人骇然道,“你明明中了我的烈火焚心,怎么会这样?” “那一招叫烈火焚心么?”秦弓嘴边噙着一丝微笑,却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果然是很厉害,只是可惜不曾烧得到我的心。” 白衣人愣得半晌道:“中了你花招,原来刚才的光箭是用来造成我的幻觉的。”复哼了一声道:“适才是你侥幸,且看这一次你能否能逃脱!”说着又将双臂展开,欲故伎重演。只是这一次,身后的火焰却是色作青蓝,蓝幽幽的,照得整个脸色也带着鬼魅般的蓝色。 秦弓将弓一收,笑道:“我就现学现卖,看看成也不成!”说罢学着白衣人一般双手一展,背后竟也有烈火升腾而出,只是那火色竟不是红色,更不是青色,而是一种黑色,黑得仿佛可将一切吸入,黑得如同地狱中的死色,黑得如同宇宙中的黑洞一般。 “黑火?怎么可能?!”白衣人忍不住叫道。 “嘿嘿,试试便知!”秦弓舞动身影,化作黑翼的飞鸟,冲向白衣人。 白衣人所化的蓝焰之雀也迅速翔起。 黑与蓝,曳着奇诡的火尾,如同两块陨石在空中相撞,飞溅而出的火光将四周的一切燃着,毁灭,化为虚无。 两道光芒交错而过,又重新化作两道人影。 两人缓缓转身。秦弓的嘴边依旧噙着那一丝让人胆寒的微笑,白衣人须发俱焦,身子却挺得笔直。 “这一招学得可象?”秦弓道,语气中分明带着揶揄。 白衣人方要说话,身子却晃得两晃差点摔倒,一张脸上黑气密布。正是黑火侵入筋络之状。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黑衣人迅速上前,将一手按在白衣人后背。 秦弓只是负手而立,并不乘隙进攻。他依旧不明这两人的身份,是以动手时也并不痛下杀手。 过得一阵,白衣人脸上黑气渐褪,一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神情委顿不堪。又喘得一阵才开口说话道:“不愧是天狼,果然是十分厉害!” 秦弓听他开口夸奖倒是一愣,只听黑衣人开口说话道:“我叫你不要比试,你又不听,这番苦头吃大了吧。”那声音听上去也颇有些岁数了。 白衣人苦笑道:“他的厉害我自然知道,只是他竟能瞬间学会我的招数还用我的招数将我伤了,这回可真是心服口服了。” 秦弓听他们两的对答,更是奇怪,问道:“两位到底是何方高人?” 白衣人连连摆手道:“什么高人?莫的不羞煞人了。魔尊既然回来了,我们这些个老骨头看来也可以休息了。”他唠叨了半天却依旧没有说出自己是谁来。 黑衣人上前一拱手道:“我们早已隐退近千年,近日婆雅说南天界蠢蠢欲动,而他又要全力对付式微,实在是人手匮乏,这才叫我等来守这结界。” 秦弓哦的一声问道:“这婆雅不是魔界的先知么?” 黑衣人点头道:“正是,他原是空族宗主,然所谓空族,其实也就两、三人而已。不过自魔尊失踪后,他就当上了魔族的大长老了。” 秦弓心想:“一族才只有两、三个人么?倒也有趣。”他当日虽为魔尊,却只知征战杀伐,于魔界内务所知并不多。当下又问道:“还没有请教两位高名!” 白衣人拼命摇头道:“高个屁,半点都不高,白活了那么久。”他口上虽说是输的心服口服,然以一个魔界耆宿败给一个后辈,心中毕竟是不舒服。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太过耿耿了,天狼乃是千年不曾一现的神魔之体,败给他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复转头朝秦弓道:“我们是前一辈的火、空两族之主,他是火族的离,我是空族的乱。” “乱、离?”秦弓心道,“好奇怪的名字。”只是这名字中却似隐着什么深深的哲理一般,令人似有所察,却无法洞见其真正的意义。 秦弓将这两字念得数遍,又念及罗漪不知因何而离去,心中一片混乱。 乱似能看出他的想法,微笑道:“魔尊可是要找人?” 秦弓应了一声是,想到他既曾是空族宗主,料来也应与那婆雅有一般的神通,心中也并不觉得奇怪。 乱续道:“你要找的人没有来过这里,她如今应该在无明天吧?” “无明天?魔界主星?”秦弓抽出天狼箭,当空一划,一道月门立时现出。他朝着两老一拱手,道声:“多谢!”顾不得多说什么,踏过月门而去。 离抬头看着月门逐渐消失,轻轻的咳的一声道:“看来我们确实是老了。” 乱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个恬淡的神情:“这纷争的岁月不应该属于我们。”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二章 无明 无明,十二因缘的起首,据说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所谓无明便是所有痛苦的开始! 站在无明天的秦弓只觉似有无数心念涌动,却不知念从何来,心因何动。但见眼前景象似曾相识,却人事皆非。一个界天在百年间自是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化,然这界天中的生灵却在忙碌中不断的生灭,仿佛昭彰着所谓一切皆空,众生颠倒。 百年之前,在这里,他与她初识,共她携手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怀抱中消失;百年之前,在这里,他化神为魔,又灭魔成尊,威震色界天。百年后,他站在这里,心里牵挂的却是另一个她,百年后,他站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是神是魔或者是人。 “我做的一切也是颠倒迷乱的么?难道那所有的情爱,权欲,生死一切都是虚妄?那么什么才是真的呢?所谓的平安喜乐又在何处?”秦弓双足踏在无明天的地面上,心中一片迷乱。 “恭迎魔尊!”身后忽然向起一个清越的声音。 秦弓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抬眼处,只见十数人排得整整齐齐,站在跟前。当先一人一袭青衫,一脸淡然,却始终将双眼合着,不曾睁开。秦弓目光扫过,见他身后众人齐齐躬身,识得其中有蓼莪、破军、白藏等人。想来这当先一人,定是大长老婆雅无疑。 “魔尊能回无明天,实在是我等之福!”婆雅道,“属下特率各部将士恭迎!” 秦弓却并不理会婆雅,抢上几步,拉住蓼莪的手喜道:“蓼莪姐姐,终于又见到你啦!” 蓼莪见了秦弓也自欣喜不已,笑道:“小混……”猛然念及眼前此人竟已不再是当年被自己提着耳朵笑骂的小弓,却是堂堂的魔尊,这一句小混蛋竟是叫不下去了。 秦弓看出蓼莪的犹豫,道:“我永远都是姐姐口中的小混蛋呢!” 蓼莪点了点头,却依旧收起了那常有的戏谑的神色,应声道:“是。”抬眼看到秦弓隐隐有失望之情透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们小弓长大了呢。” 秦弓心中明白,蓼莪再也不可能如以往一样对他笑骂随性,心中莫明失落,只勉力的挤出个笑容来。 蓼莪知他心意,将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小混蛋,姐姐想念你得紧呢!” 秦弓听得这句,心头大喜,知道在蓼莪心目中,他依旧未变。却忍不住反口道:“嘻,有破军大哥陪着,你会想我么?”这一句话说得颇响,站在旁边的破军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向皮薄得紧,立时又将脸色涨得通红。 蓼莪妙目一转,笑道:“这个冰疙瘩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好玩呢。”说罢与秦弓相对大笑。 破军脸色更红,忙将话题岔开道:“秦兄弟近来声名大振,我在无明天听到了也为你高兴呢!” 秦弓嘿嘿而笑道:“难得破军大哥还记挂着兄弟我,我也想念你得很。”却又佯装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破军大哥的喜酒呢。”这声音却大得可以。 蓼莪一旁嘻嘻而笑,任凭破军面红耳赤的,却并不开口解围。 婆雅一声清咳道:“魔尊与大护法、将军好久没见自有无数话要说,不妨回宫慢慢细谈如何?” 破军听得这话如同抓住根稻草似的,忙道:“是啊,大长老说得是。兄弟一路而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行回宫再说。” 秦弓应了一声,回头看了婆雅一眼,拱手道:“适才初见故人,竟将大长老晾在了一边,实在是失礼。” 婆雅忙道:“不敢,魔尊这般说法,实在是折杀臣下了。” 秦弓眉头一皱道:“这魔尊一事且先不提,倒是听得首罗天公主罗漪正在这无明天,不知道是也不是?” 一旁蓼莪插口道:“罗漪妹子在魔宫等着你呢,对了,还有个叫柔荑的姑娘,白宗主也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秦弓听得这两人无恙,这才定下心来。只听得婆雅道:“罗漪公主原想返回首罗天,是属下着人请来无明天的。”他虽说是请,但秦弓深知罗漪脾气,又岂是一个请字便可让她来此的?料来是用了点强硬手段。果听得婆雅续道:“只是公主好象有些生气,怕只有魔尊方可劝慰。” 秦弓点了点头,道:“她发阵脾气也就会好的,没有关系的。” 蓼莪笑道:“这一阵脾气可真是让人害怕呢。小弓啊,你身边的姑娘可一个赛一个的麻烦啊。一个么又叫又跳不肯停歇,一个么不动不笑不肯醒来。” 秦弓苦笑道:“柔荑还没有醒么?先让我回宫去看看她们再作道理。” 魔宫,庞大的建筑一如人间的皇宫,更有迷离氤氲的霞光笼罩。那磅礴之气,深广之意之中更透出神秘的气息,令常人十里之外便裹足不敢向前移动寸步。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似乎若没有气势恢弘的建筑就不足以显示居者的王气,若没有深广的殿堂就不足以显彰居者如海的胸襟,若没有神秘的气息就不足以显露居者的高深。 紫辰殿,正坐落在魔宫的中心。殿内盘龙雕凤,殿顶绘着魔族开界的魔王修罗天吞天噬地的画像,高高在上的宝座镶珠嵌玉,极奢华之能事。 秦弓站在殿前,心头凌乱。这反复的轮回,难道又回到了前世,竟是无法更改?这所谓的与命运的争斗难道一切依旧在算计之中不曾脱逃? 婆雅一旁道:“魔尊既已回来,何不就请上坐?以正尊威?臣等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秦弓呆立一阵,方开口道:“大长老,此事可否容后再说?罗漪与柔荑在何处?” 在身后的白藏听得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色彩,也不知是喜是怒。然早有人按奈不住,大声道:“你开口闭口皆是几个女子,这魔界的存亡生死在你的心里竟比这几个女子都不如?” “擎羊,休得无理!”婆雅连忙出声喝止。 秦弓回头看处,却见此人身材高大,头顶冠盖如月,形容清奇,正是魔族六煞之擎羊。秦弓虽不愿居这尊位,然傲骨天生,又如何受得了旁人的话语?森然一眼望去,哼道:“魔界的存亡又是你可以左右的么?乱吠些什么?”那擎羊原本激动得目眦欲裂,被他一望,忽觉似身险冰窖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去。 婆雅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即刻便要魔尊登位也确实是仓促了点,待我于魔尊商量个吉日再说,各位且先散去罢。”众人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言,只得陆续散了。 婆雅将手一引道:“臣下带路,请尊主前去罗漪公主住所。”说罢当先走在前头。 秦弓微一颔首,跟在其后。 穿殿过廊,还未到罗漪住处,便听得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快些放我出去!”接着便是“呛朗”一声大响,仿佛是什么物事砸落在地的声响。 秦弓听得分明,正是罗漪的声音,连忙循声大步走去,刚到窗口便见一老大的花瓶当头飞来,忙闪身跳开,那花瓶却又在地上摔得粉碎。只见这间屋子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员魔族的兵士守卫着,虽不说话,但不堪其扰的神情表露无余,这屋中定是罗漪无疑。 秦弓口中叫道:“漪妹、漪妹,是我来了。”脚下飞快,不待两守卫有何反应,已撞开大门,直闯入屋内。 屋内罗漪手中正提着个木架子高举过头,想要朝窗外砸去,忽见秦弓出现,不由得愣在当地。 罗漪眼神流转,似相思、似爱怜、似悲伤、似娇嗔,转眼间却尽皆被一种感觉冻结:“你怎么在这里?”那声音如同三九严霜一般,冷得令人皮肤一紧。 秦弓听得这一声,只觉心头微微一揪,唤道:“漪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罗漪将手中木架往地上一扔,背转身子道:“我不想看见你!” 秦弓抢上两步,拉住她的胳膊,方要说话,罗漪忽然尖声大叫道:“不要碰我!”秦弓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 两人就这般站在当地,秦弓望着罗漪的侧面,只见她眉头微颦,双颧带赤,显是极为生气。 秦弓忙解释道:“我去人间界办点事罢了,你不用那么生气吧。” 罗漪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秦弓却不知道大凡女子生气的时候最忌讳的便是听男人胡乱的解释,只顾按着自己的思维在说个不停。 罗漪依旧一声不吭,其实她很想夺门而去,然在胜巽天时,他不在身边一时冲动也就说走就走;而今他就在身后,又怎舍得就此离去?耳中听着他说话,心中一片凌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弓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回到以前我住的那个小屋去看过了,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心中想到的只有你一个。我很想可以有那么一天,能让你陪着我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一起开开心心的度日。” 罗漪唔了一声,只听秦弓说道:“你答应过我,不管如何都会在我身边的,难道你忘了么?!你为什么要突然走掉?你可知道我好生焦急?你可知道我看见你好好的在这里时我有多开心?可是你,为什么要生气?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生气的理由吧!” 罗漪缓缓的转过身来,妙目转动,看着秦弓的双眼,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都是真的?” 此时的罗漪怒意初褪,眉眼间更有说不出的别样的妩媚,秦弓不由得看得痴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罗漪又道:“那柔荑呢?你打算怎么办?” “哎呀,”秦弓叫了一声道,“我只急着要找你,却把她给忘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罗漪听到他因自己而忘了柔荑,知道他确是真的关心自己,心中自是欢喜,可再看他神色,那着急的样子,只怕与知道自己离开时也一般无二吧,心中又自泱泱,忍不住又沉下脸来,哼了一声道:“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些?” “在我心里,到底谁更重要些?”秦弓喃喃自问,“若我是天狼,自是柔荑为重;若我是秦弓,当是罗漪更重。可是现在呢?” 秦弓抬头看着罗漪,心头泛起一阵苦笑,只觉这事比在千军万马中折冲还要麻烦千百倍。又想得一想,方才道:“漪妹,我对你的心意,自不必我多说你也明白。” 罗漪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微微发白:“那她呢?你也放不下,不是么?”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她,是我上一世欠他她的!” 罗漪忽道:“那你这一世又打算欠谁的?” 秦弓被罗漪说得呆立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波涛起伏,不知如何应对。 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一个声音高叫道:“秦兄弟,秦兄弟!你快出来!”正是破军的声音。秦弓连忙应了一声。 破军闻声入屋,冲罗漪作了一揖,也不多说话,扯着秦弓道:“快来,快来!”便将秦弓拖了出去。 秦弓一出屋门,便觉心头微微一松,将适才的事先且丢在了一边。口中问道:“出什么事了?” 破军一边拉着他急奔,一边道:“柔荑醒了,可是有点古怪,你定要去看看。” 说话间在一间屋子前停住了脚步,“到了。” 秦弓连忙入内,只见屋中好多人,蓼莪、婆雅、白藏等俱都在内。 蓼莪一见秦弓笑道:“好了好了,总算来了。” 秦弓问道:“出什么事了?”一瞥眼却见柔荑缩在床头一角,瑟缩发抖。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她原是个骄傲坚强的人,为何会这般?秦弓见到她这模样不由心头一酸。连忙走上前去。 柔荑见是秦弓,嘤咛一声扑入他的怀中,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一般。秦弓将她拥在怀中,轻抚着她如瀑的长发,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婆雅摇头道:“臣等听说她醒了,便来探望,谁知道她一看见我们就像受了十分的惊吓一般。” 白藏的脸颊微微牵动了一下,却不说话,只是垂手而立。 蓼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定得一定又忍住了。 “蓼莪姐姐。”秦弓叫了一声。 蓼莪应了一声,露出个笑容来,道:“小弓叫我做什么啊?” 秦弓双目注视着她,道:“姐姐对我应是不会欺瞒的吧?!” 蓼莪道:“那是当然,你想说什么?” “柔荑毕竟是式微的人,应该会知道他很多的事情吧。”这话似是问蓼莪,他的眼光却是盯着婆雅。 蓼莪“哦”了一声,算是回答,眼光也瞟向婆雅。 婆雅清咳一声,直了直身子,那空洞的眼神深邃难测:“臣等不敢欺瞒尊主,我原是想让柔荑姑娘告诉我们一些式微老巢魑魅天的情况的,可是话没有说两句,她便这个模样了,所以才叫您来。” 秦弓虽因情而扰,然惯有的判断和生来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口口声声叫我魔尊,心里何曾把我放在眼里了?!” 婆雅淡淡一笑道:“您还没有答应做我们的尊主呢,何况我们对柔荑姑娘也算礼敬有加,未曾当作是阶下囚呢。” 秦弓哼了一声道:“婆雅,你将罗漪与柔荑一并抓来无明天,算是要挟我么?” 婆雅依旧是那般不紧不慢的神情:“臣下不敢,请罗漪公主来是因为知道您想见她,至于柔荑姑娘,那也是白宗主一番好意,说到要挟两字,实在是言重了。”他每一句话都说得恭恭敬敬,然要挟之意却是昭然。 怀中的柔荑忽然一动,抬起头来,看着秦弓。秦弓不及对婆雅多说什么,忙低头道:“柔荑,你……” 柔荑的眼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却又搀杂着喜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容中有无尽的况味。她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中轻轻的划着,不知道写些什么。 秦弓心头大跳,那神气,正是那一世,她在他怀中逝去的模样,她在他手心中划来划去,都是一个“爱”字! “我……”柔荑微启朱唇道,“我想回去。” “回去?”秦弓问道,“回哪里去?” “我要回魑魅天。”柔荑柔声道,“我在那里长大,那里有我的家。” 秦弓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好不好?” “不!”柔荑温柔但坚决的道,“你陪我一起回去,好么?” 秦弓知道柔荑的脾气,她从来都是那样的倔强,绝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他点了点头道:“好,我陪你!” “小弓,不可以去!”蓼莪急道,“魑魅天是式微的老巢,你怎么可以孤身犯险?何况她……”剩下的半句话却没有说下去,然口气中对柔荑却充满了不信任。 秦弓摇头道:“她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会答应的。”那口气十分的平静,却不容有半点回转。 破军一旁道:“那我们陪你去!” 秦弓看了看破军,心中满是感激,口中却道:“不用,谅那式微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伤我。” 白藏一旁躬身道:“尊主有所不知,那式微诡计百出,又擅长机关,最是阴毒,手下除了我们见过的十一精锐,水、地、魅三族人马,三大护法外,听说还有无数强将曜煞。那魑魅天之凶险,胜过魍魉天百倍,便是尊主你,怕也……” 婆雅又道:“若是您真做了我们的尊主,这风火空三族将士,这无明天无数星曜皆唯君马首是瞻。” 秦弓脸色一沉,道“这么说来我便是不仰仗各位之力就去不成了?”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若是婆雅等人一开始便好言相劝,他说不定便真做了这魔尊,而今惹得他傲意陡起,任谁说什么也是听不进的了。 蓼莪低声道:“小弓,大家要你做魔尊,想助你去魑魅天也是一番好意啊!” 秦弓哼得一声道:“姐姐的恩情我从来不敢忘记,至于大家的这番好意,我秦弓心领了!”说罢抱起柔荑,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门外的光线忽然一暗,门口已然多出一个人来。秦弓脚步微停,双眉已经倒竖起来。 “不许去!”那人低声一喝,然在秦弓耳中听来不啻惊雷,双手一颤,不自觉的将柔荑放下地来。 “漪妹,是你!”秦弓失声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五章 激战(二) 撕杀惨呼声不绝于耳,不断的有战士倒下,又有战士不断的冲上。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蓼莪不停的挥舞着离火锤,饶是青阳也不敢硬接硬挡,手持两根黄色短棍,与之相抗。这短棍有个名目,唤作“沙中土”,却是遇火逾坚。正与那离火锤势均力敌。 只是青阳手中武器虽不畏烈火,然离火锤越舞越烈,火舌如蛇,撩动起来,将他的须发都烤得倒卷起来。不由得心中焦躁。他与蓼莪均是主将,若是自己落败,这一仗便是输了八成了。又眼见地、魅两族战士虽无败象,但水族战士少了首领月隐,正自节节败退,心头更是担忧。 抬头处,天色逐渐昏暗,魑魅天的夜晚已在一片杀声中悄然而至。 青阳祭出一头沙虎来,敌住蓼莪的三足火鸦,左手棍连挥三个圆圈,挡开离火锤,右手棍奋力往地面上一竖:“虎牙之突!” 无数石笋立刻从地面涌起,尖锐的石笋如同猛虎的利齿,猛的噬向蓼莪。 蓼莪连忙闪身躲避,然那地下的石笋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断的朝蓼莪袭来。蓼莪一面躲闪石笋的突袭,一面招架青阳的“沙中土”,不免局促。 一支石笋自左面而起,弯过一个角度,斜斜的刺向蓼莪左肋,而其余各方位早有石笋林立,挡住退路。青阳飞身而起,双棍如泰山压顶,直朝蓼莪天灵盖砸下。 破军虽在与鹿云对阵,大半心神却尽在蓼莪处,眼角瞟到蓼莪危急,连忙虚晃一枪,逼开鹿云,待要返身前来救助。但那鹿云亦非庸手,一退又进,死死缠住破军。破军虽胜他一筹,一时却也摆脱不了,眼看蓼莪竟是无可闪避。 蓼莪一声娇喝。猛然间一道金红色的光芒自她背后陡然涨起,照得整个战场上所有的人的脸都忽明忽暗。灼热的气浪自金红色的光芒中瞬间迫来。青阳首当其冲,被那气浪一冲,手中双棍竟是不能落下。骇然的神情在脸上泛起,在如此炽热的气息中,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不自禁的脱口叫道:“朱雀之舞?!” 金红色的光芒笼罩着蓼莪,如同一只朱色的大鸟冲天而起。不及闪避的青阳被金红色的光芒透体而过,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他一着地便立刻弹起身来,抬头看着半空中蓼莪所幻化的朱雀尾羽带动出的美丽弧光。口鼻中却有淡淡的青烟冉冉冒出。显是五内皆被焚烧,这等痛苦,实非常人可以忍受,亏他竟还能站得稳。 蓼莪收了法身,低头笑道:“青阳宗主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一招吧?” 青阳闷哼一声,却用一口真气护住心脉,不敢随意开口。 破军见蓼莪化险为夷,精神顿时一振,心头更无担忧顾虑,刷刷刷一连数枪,将个鹿云杀个手忙脚乱。 蓼莪半空中高叫道:“你还不败服?!”一扬离火锤,逼向青阳。 青阳哪里还有抵挡之力?勉力遁地而去。 主将一退,旁人更是无心恋战,地、水两族战士立时撤退,顷刻间便跑得不见踪影。只留蝶翼等人率着魅族战士断后,却也是边战边退。 蓼莪志满踌躇,得意道:“大伙儿上啊,我们定要将这魑魅天拿下!” 一旁贪狼却急道:“穷寇莫追,谨防有诈!”青阳虽败,但地、水、魅三族士兵在人数上却胜过己方,何况并未到非撤不可的境地,何以要撤得那么迅疾?贪狼心存疑虑,连声大叫。只是火族的战士却并不听命于他,且千万战士,想要即刻收势,也非易事。他的几声叫唤,只使得百来名神族战士停住了脚步。 此际,天色已暗,夜幕落下,空中缀着点点繁星。一阵淡淡的幽香悄然飘至。 魅族战士突然不再后退,当前的蝶翼的脸上有诡异的笑容,魅族的战士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神中露出摄人的碧光。夜晚,正是魅之一族发挥最大威力的时候。 冲在前头的火族战士被这阵势吃了一惊,脚下稍一迟疑,忽听得四周杀声震天,转头四顾,只见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碧光,四下里竟不知道有多少魅族的战士伏在暗处。 蓼莪见势不妙,连忙叫道:“撤退!” 不料前头的战士似是充耳不闻,一个个站在当地,痴痴愣愣,任凭敌人兵刃递来,不避不闪,待得刀枪及身,疼痛的感觉和濒死的恐惧猛然刺及灵魂,方才有刹那的顿悟,然能够发出的,已只是一声嘶声的惨叫,那声音,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一并呼出,暗夜中让人毛骨悚然。惨呼声连连响起。快意的刀枪肆意的屠戮着无还手之力的生命。 蓼莪惊得脸色发白。口中连呼撤退,忽觉淡淡的幽香随风钻入鼻中,脑中微微一窒,脚下一软,落下云头。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屏住呼吸,高声道:“波旬花香!大家小心!” 破军与贪狼对视一眼,忙偕同巨门率着数百神兵上前,一齐发功,将玄冰结界撑起,护住火族战士,只是前部军队却救护不及,尽数陷落。 蓼莪运气三周,将毒化去。幸喜吸入的毒不多,并无大碍,脸上却有惭愧之色,顿足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他们性命。” 破军道:“敌人狡猾,须怪不得你。” 贪狼皱眉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只是这花毒厉害,不知会不会渗入结界之中。” 结界外,蝶翼冷冷而笑道:“老爷子果然高明,轻而易举就将尔等一举歼灭了。” “歼灭?你不要做梦了!”蓼莪怒道,“我们还不是活生生的站在这儿么?” “现在还是活的,不过不知道你们还能支持多久?”蝶翼嘴角上扬,丝毫不掩饰胜者的快乐,“等这群神族的家伙力竭了,结界自然消去,到时候你们还不速手就擒?” 蓼莪默然不语,心知她所言是实。只是在这番对话中却知道花香虽毒,却似并没有渗透结界的能耐,这才稍稍放心。 贪狼道:“护法不必与她多作无谓口舌之争,且先着众士卒休息,我等至少能坚持到天明。” 蓼莪点了点头,吃了这一个大亏后,她对贪狼的智谋心中已然十分肯定,当下传令下去,所有的魔族战士就地休息。只待可以有救兵前来,一并杀出。 结界外也是一片安静,能见的只是暗夜里间或一闪的碧光。 等待,令人生出无数的心念,无论是捕者或是被捕者,皆在等待中有无尽的茫然。 那等待着的是死亡还是生机?明天太阳再照见这一片土地的时候,又将是如何的情景? “小弓呢?”蓼莪忽然念及,“他在哪里?他是否安然无恙?”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六章 灭度(一) 刚想离开这处山谷,秦弓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有人来了!” “一、二、三……十一!”他瞑目细数,“十一个人。 “是式微座下的灭度组吧?”柔荑道:“他们怎么会来?难道是来狙杀我们的?” “他们应该不知道我死而复生,或者只是巡视巧遇吧?”秦弓摇头道,“何况我花毒已清,区区十一人须奈何不了我。”只是他并不欲与之对战,带着柔荑藏身在一处山石之后,却将气息掩了,静观其变。 两人刚将身藏好,便见十数条身影或左或右、或前或后闪现而出。一个个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只听一人道:“应该是这里吧?怎么不见有人影?” 又一人道:“戌,你会不会搞错了?” 那个戌用力在空气中嗅了两嗅道:“我这鼻子万试万灵,什么时候会有错了?何况还有隼的眼睛看着呢。” 站在半空的隼哼了一声算是肯定。 先一人摸了摸脑袋,笑道:“也对,我们再四下找找。”说话间却往后退了两步。 戌嘿嘿笑道:“捣药,你是害怕了不成?” 那捣药怒道:“哪个怕了?”一双眼睛却陡然红了起来,隔得半晌又道,“他是魔尊转世,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对付得了他。”话语中却有明显的怯意。 戌听得这话竟是没有反驳,其余众人也均是面面相觑。捣药所言正是诸人心中所想,只是不曾如他说出口而已。 此时站在半山上的一人忽然大吼一声,吼声过处,山风陡起,将树叶吹得扑簌落地。捣药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嘀咕道:“白额你别吓我行不?”声音却压得极低,显是对此人甚是忌惮。 只听白额道:“那天狼中了波旬花毒,不死也只剩一口气了,你怕他作甚!快快将他首级带回去复命才是。” 众人听得这话顿时精神一振,都点头称是,当下四散寻找天狼踪迹。 秦弓躲在暗处,听得这几句,心中了然。显是式微不曾见得他的尸首犹不肯罢休,是以才着十一精锐组成的灭度组前来寻觅。 他正思忖间,忽觉柔荑扯了扯他衣袖,忙低头作了个询问的眼色。柔荑将口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山谷那么小,早晚被他们找着,不如我们自己走出去?” 秦弓微微一笑,也低声道:“无谓战斗也没趣得很,不如吓得他们一吓,我们乘隙走人好了。” 柔荑刚要点头,忽听得山石前一人大叫道:“兄弟们快来,在这里了!” 众人听得这一声喊,顿时聚拢过来。一个个拔剑的拔剑,持刀的持刀,将那山石团团围住。 但见山石后飘然转出一男一女来,男的背挂长弓,脸色淡定中隐隐有一股凛然之气,女的长发及腰,嘴角有如蜜的微笑。正是秦弓与柔荑。 灭度组诸人见秦弓安然无恙,心头俱是一惊,各自往后退了半步。 秦弓游目四顾,目光在诸人脸上扫过,但见这群人形容古怪,却个个不凡,皆非庸手。面前八个人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空中兀自站着两人,蓄势以待。这等情形想要不动兵刃就此脱去怕是不太可能。秦弓看明形势,哈哈一笑道:“攫夔山之时不曾与各位好好招呼,真是失礼了。” 捣药最是胆小,将一对红眼睛眨得两眨,结巴道:“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秦弓口上彬彬有礼道:“托君洪福,我好得很呢。”心中却盘算道,“明明应该有十一个呢,怎么少了一个?” 白额高声道:“天狼,还不速速就擒,随我们去见老爷子?!”他说话声音极响,面对面的说话也如同在大声吼叫一样。 柔荑听得这话扑哧一笑道:“你们自忖有这样的本事拿我们回去么?” 白额勃然大怒,一挥手中虎牙锯齿刀,猛扑过来。他甫一动,面前戌、蜃、罴、豹、扫雪、捣药、吞象一齐发动,八般武器一同递向秦弓、柔荑两人。 秦弓一声长笑,擎出天狼弓,当胸一划,面前八人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如同一堵巨墙当头压至,直让人胸中一窒,无法喘息,更无法向前半寸。 站在空中的隼与蛟见秦弓头顶正是空挡,哪里肯放过,两人居高临下,直落而下。 秦弓不避不闪,单手迎上,手心赫然有一丛黑色火焰跃动。两人知道黑火厉害,不敢碰上,半空中将身一扭,反攻向秦弓身边柔荑。 柔荑不慌不忙,一手轻拢长发,抬头嫣然一笑。半空中的隼、蛟两人见得那笑容,忽觉心神一荡,那攻向她的招数行到半路,竟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便这一分神间,柔荑将螓首一扬,长发如枪,直刺两人咽喉。两人眼看闪避不及,便要血溅五步,忽见柔荑与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尘土翻滚,猛可地从地底窜出一条人影来。那人影来得好生迅疾,他双掌齐推,撞向柔荑前胸。这一着变生腋下,柔荑回过长发想缠住攻来的双手已然不及。却只觉气浪扑面,便要伤在来人手上。 秦弓大喝一声,跨过半步,单掌一横,挡在柔荑身前,正与来人双掌撞在一处。 秦弓一声轻哼,身子微微一晃,退了一步。那人吃这一掌连忙一个跟斗倒翻出去,双足刚落地,又腾腾腾向后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脚步。 灭度组其余十人见得此人出现,连忙聚拢在他身后。均恭敬道:“首领!” 秦弓见此人与他硬碰硬对得一掌,竟是不曾有甚大碍,心中赞许之余不禁暗自担忧,估量此人实力应与地族宗主青阳在伯仲之间。若是有这等人在,再加上这十人,这一战怕是不能善了。 此人一身青黑色劲装,眼细面白,眉间蕴一段阴郁,令人不寒而栗,正自抬手缓缓将口边的一缕血丝擦去,只见他嘴角微微牵动,也不知是哭是笑,却让见者背后寒毛直竖,有一股凉气自脊梁冒出。 “他是灭度组的首领短狐。”柔荑在秦弓旁边道:“是式微的亲传弟子,集地、水、魅三族密法于一身。狼,你要小心才是!” 秦弓微一点头,淡笑道:“无妨!”将柔荑藏在身后,左手执定天狼弓,右手一展,现出一道七彩光华,光华过后,掌心赫然多了一支黑色长箭。箭身上有一抹红印,那是葬送了无数魔神生命后留下的鲜血的印记! “夜摩天狼箭?!”短狐嘴角又是一牵,连瞳孔都急速的收缩了。 抬眼处,魑魅天残阳西斜,将高山的影子拖得很长,将整个山谷溶入一片阴霾中,只在山影外涂上一层奇异的红色,仿佛流泻入山谷的不是山的影子,而是一条血色的河流。 山外,应有令人惊悸的杀伐之声与无数生灵的悲号与无尽的怒吼。只是被高山阻隔,不曾传入山谷。 山谷中,一片静谧,死亡的羽翼却在静谧中悄然张开,与同那山影一起将整个山谷掩盖。 天狼箭上的那一抹红印在阴霾中悚然亮起,亮得触目,亮得碜人,亮得惊悸,亮得让人有心深处的恐慌。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七章 变数(一) 秦弓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容中带着狡诈与得意的神情,然这神情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恐。他陡然叫道:“不要,不要过来!” 短狐的目光何等犀利,岂能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立时停住了脚步。心中疑惑:“他莫非是想引我走近,乘机将我格杀?”他虽对自己这一招“含沙射影”有十分自信,只是想到面对的是天狼,这十分的自信也打了七折八折了。况他生性多疑,事事谨慎,自不肯冒这个险。 乘他犹豫之际,秦弓忽然聚气一吹,原本落在柔荑影子里的那粒沙子经这一吹立时飞得无影无踪。 柔荑双目微睁,顿时醒了过来,只见她一头如瀑的长发陡然飘舞起来,在夜风中越长越长,如同一匹丝缎,铺天盖地而起,将头顶的天空尽皆掩去。那光球所发的光芒更是丝毫无法透过。 短狐大惊,立刻明白是上了秦弓的当。他反应迅疾,猛的将身子一沉,想要借土遁而去。然秦弓焉能让他脱逃,身子微微一晃,已然到他面前,出手如电,右手五指早一把扣住短狐咽喉,稍一用力,将他那一半已陷入土中的身体拔了出来。短狐虽然不算魁梧,可也有百来十斤,却被秦弓一手轻轻提起,双脚悬空。此刻秦弓只需手指稍一用力,便可令他立毙当场。 短狐亦非泛泛,咽喉要害虽然被抓却并不愿就此束手,将口一张,一股黄沙直喷秦弓面门。秦弓不避不闪,左手迎着黄沙来路就是一掌,掌风所到,竟硬生生的将这一口黄沙全然逼回短狐口中。右手微微加力,短狐立刻脸色化作一片青紫,整个身子都觉软软的使不上劲,什么法术武技都用不上来。只是本能的用双手抓住秦弓双手,薄而锋利的指甲插入秦弓手背,有鲜血缓缓渗出。 秦弓双眉微蹇,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流着一样的血,又何苦自相残杀?你们还是回去吧。”说罢右手一扬,将短狐远远的丢了出去。 短狐如同一个沙袋一般沉重的摔倒在地,大咳不止,咳得半晌方才缓过气来。却伸出一手,嘶声道:“且慢!” 秦弓眉毛一弹,低喝道:“怎地?” 短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右手虚虚的朝秦弓一抓。秦弓忽觉右手背上一痛,急低头看处,适才被短狐抓伤的地方迅速扩大,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道血箭般直朝短狐掌心飞去。正是水族之密技——血引。当日秦弓在魑魅天便曾中得水族宗主玄英这一招。 秦弓暗叫一声不好,左手一捏右手脉门,想要止住血行。不料这血引之技极是厉害,那鲜血在体内不断奔向伤口,仿佛长河决堤似的,要一下全然从这个破口出涌出。 柔荑哎呀一声,收了长发,急奔向秦弓。她长发一收,头顶的光芒又照射而下,在地面上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短狐忙一张口,喷出黄沙,故伎重演,要将两人定住。 眼看两人便要就此受困,秦弓必将失血而亡。正此际,忽见一道比光球所发之光更强烈百倍的光芒自空中投射而下。光球顿时黯然失色,跌落尘埃。 在光线的照射下,黄沙与血液急速倒流而回。 短狐那曾料到喷出的黄沙会忽然倒回来,猝不防及,被打得满头满脸全是沙,弄得狼狈不堪。 鲜血一流回秦弓体内,他顿觉精神一振,见此异象不由脱口叫道“劫波杯之光?!是漪妹!” 抬头处,但见一人手持一髑髅站在半空中。虽是背光而立,却能清楚看出那绰约的轮廓。谷中山风正大,将她的衣袂吹得飘舞不止,更宛如凌空仙子一般,透射出的清丽气质,让人顿生凛然不敢侵犯之感。不是罗漪是谁?! 罗漪收了劫波杯,飘然落地,站在秦弓身边,却离他有数步之遥。 秦弓更不让短狐再有反扑的机会,天狼弓弓弦一声脆响,借着劫波杯的神光,射出四支光箭。短狐哪里躲避得及,双肩双膝立时多了四个血窟窿,立足不稳,摔倒在地。秦弓依旧手下留情,不曾伤他性命。 短狐极为硬朗,竟是半声都不哼,虽是手足无法动弹,依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秦弓走上前去,道:“你还想要拿我回去见式微么?” 短狐抬起头来,额头上满是冷汗,恨恨道:“既然败了,也无话可说。你若是今日不杀我,我他日未必不杀你。” 秦弓哈哈一笑,连道:“好好好!”笑声忽然一收,举起右手。 “休要伤我首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秦弓转头看去,正是白额。只见他努力的支撑起身子,想要爬起身来,只是他所受之伤虽不致命,却也令得他步履维艰。其他九人也正勉力的匍匐而前,聚拢过来。他们明知无法阻挡秦弓,却也不不愿意看到短狐就此受戮。 捣药虽是一向胆小,此刻却大声叫道:“你不若将我们兄弟尽数杀了好了!老大如果死了,我们决不独活。” 短狐沉声喝道:“闭嘴,你们何必多言!战斗而死须是男儿本色,也没有什么好惭愧的!” 秦弓点头道:“说得好!”出手如风,顷刻间已在短狐伤口四周连下数指。伤口原本汩汩流出的血立刻停了。原来他并不是要伤人,却是要救人。 灭度组十一人皆是一愣。短狐呆得半晌道:“你……” 秦弓抬起头来,此时一轮明月已到中天,淡淡银辉洒在山谷之中。山谷中一片静谧,只有地面上众人适才交战时留下的血迹正自泛出碧色磷光,在月光中依旧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秦弓缓缓道:“很久以前,我曾听魔界第一战将雷破说过,我们魔族之人的双手,不能染上我族将士的鲜血!”那声音似乎是透过无数的光阴却又折射回来的一般,“可是现在呢?看看这山谷中洒下的,哪一滴不是我族类的血?这许多年来,魔族纷争不休,如许多的撕杀,死去的,哪一个不是我们的族类?!” 短狐等人闻言不由得低下头去,暗暗思索,心中微生惭愧之意。 短狐忽抬头道:“这话说的不错,但却不该由你来说!” “哦?”秦弓双眉一轩,道,“我为何说不得?” “若不是你当日弃魔族万千子民不顾一走了之,又哪里来得如今魔界百年大乱?说到底,你才是罪魁祸首!”短狐虽明知命悬他手,又得他出手相助,却依旧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确实是条汉子。 秦弓扬眉道:“不错,不过……”他一挺腰,目光扫过诸人。众人只觉那眼神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逼人之气,竟是不敢对视。但听他一字一顿道:“不过,我天狼已经回来了!”那声音中有无穷的斗志与狂傲。 天狼!魔尊! 站着的,早已不是那个人间的懵懂少年,也不是在前生今世中彷徨的灵魂,他,正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天狼! 灭度组十一人只觉心中一凛,也不知是何滋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魔界之主! “首领,我们何不追随魔尊,共图大事?!”灭度组中罴、戌等皆是直爽之人,知道天狼适才交手之时不曾痛下杀手,已心存感激,而今又听得他这番话,忍不住将心中的话道出口来。 短狐一摆手,他们不敢再说话,听得短狐道:“你……阁下令我等心服口服。只是我们却依旧是老爷子的属下……” 天狼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希望我们下次见面可以不必兵戎相向。” 短狐伸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拱手道:“阁下的功夫在下佩服得紧,只是想要魔界就此平靖怕非易事。”他恢复能力极强,便这一刻工夫,竟已经象个没事人一样了。 天狼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自是难办,但若是魔界上下皆是一心,便好办得多了。” 短狐只觉眼前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质,让人直想跟随于他,仿佛与他在一起,无不可为之事,想来罴、戌等人也是因这种气质所感染吧? “只是师恩深重,我又如何能阵前倒戈?”短狐心想,“无论如何,先回去向老爷子禀明情况,再作计议。”当下一拱手道:“我等就此别过,阁下保重!” 天狼微一颔首,道:“不送!” 短狐身后十人一同站起身来,齐道声“告辞!”掠空而去。 短狐想得一想,转身道:“蓼莪已带火族、天界千万之众来魑魅天寻找阁下,想来与我地、水、魅族已经交锋,这一仗若是打实了,结怨必深。”这才纵身而去。 天狼闻言大惊,暗道:“千万之众?岂不是要坏了无数性命?还有蓼莪姐姐,她若是有个闪失,却是如何是好?”连忙回头,朝罗漪、柔荑道:“我们快走!迟了恐怕不好。”说罢不待她两有何反应,纵云直飞出谷。 柔荑应了一声,紧随其后。罗漪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七章 变数(二) “真是一个漫长的夜啊……”破军抬头看着逐渐行至中天的明月,又回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蓼莪,心头有淡淡的柔情涌上。他从来都是个将感情藏在心底的男子。虽然他能够为心爱的她赴汤蹈火,然要他说一个爱字却是比死还要难上百倍。他喜欢这样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看着她的一言一动,一颦一笑。 蓼莪的脸上似是浮动着笑意。虽是两军对垒,生死存亡之际,然能得他长随左右,夫复何求?! 结界内外一片寂静,寂静得令人有莫名的恐慌,那无限的寂静背后是什么?下一刻,便是生命的终结?还是希望的降临?贪狼并不如破军这般心念单一,他环顾四周,神族的战士一个个都已渐显疲态,这结界还能维持多久?火族的士卒个个瞑目而坐,养精蓄锐,只是偶尔睁开的双眼中却带着未知的恐慌。“为什么他们不大举进攻?”贪狼心中思忖,“若是地族之人土遁突入结界之内,我们岂不内外受敌?必定全军尽墨!” “全军尽墨!”想到这四字,贪狼忍不住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睁目巡视结界之外魅族的动静,然除了暗夜中绿色的眸子间或一闪外,更无半分声息,就连适才在外挑衅的蝶翼似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是以逸待劳,不愿耗费兵卒么?”贪狼明知如此下去必无幸免,然纵他足智多谋到如今却也彷徨无计,只能耗得一刻是一刻。 “砰”的一声响,一名神族战士倒在地上,脸色蜡黄,却是力竭。 蓼莪猛的睁开眼睛,跳起身来道:“把结界扯了吧,我们攻出去!” 贪狼急道:“不可!波旬花毒厉害,我们须抵挡不住!” 蓼莪一跺脚道:“左右是死,不如冲出去战死,好过在这里虚耗而死。” 贪狼摇头道:“不如我们缓缓撤退,免得折损士卒。” “撤退?四周都是魅族的人,往哪里撤?拼死算了!好歹还能赚个本!”蓼莪原本烈性,坐得近半夜早耐不住性子。 贪狼回头看着破军,希望他出言劝劝蓼莪。然破军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贪狼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又不愿就此就戮。正在彷徨之际,忽听得结界外隐隐有风声如刀,呼呼作响。 众人忙朝风声来处看去,但见百十道小旋风如同一堵移动的高墙,席卷而来。结界外魅族众兵士不虞旋风平地袭来,被吹得七零八落。那波旬花香更被吹得半点都不曾留下。而众人受结界保护,倒是安然无恙。 但见旋风之后现出一彪人马来,皆是白衣白甲,背耸双翅。当先一人背后双翅更是硕大,只见他面沉如水,目含肃杀,不是白藏是谁?! “是风族援兵到了!”蓼莪大喜,“快,快撤了结界,正好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将士见得有援军前来,俱是精神一振。神族诸人撤了玄冰结界,一并冲杀出去。 “撤!”蝶翼的惊声锐叫在暗夜中响起,划破长空。魅族士卒立刻四散而去。 蓼莪正待下令追击,贪狼一旁忙道:“大护法,穷寇莫追!”蓼莪愣得一愣,这才下令收兵,却似心有不甘。 白藏上前与蓼莪招呼:“属下救援来迟,还请大护法恕罪!”却正眼也不瞧神族诸人。 蓼莪笑了笑道:“幸好你来了,不然这回可糟了呢!” 白藏又道:“大护法因何下令收兵?而今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攻下魑魅天的大好时机!” 蓼莪看了看贪狼,贪狼应声道:“敌军无太大兵力损耗,而我部却消耗颇大,他们竟不作抵抗而走,其中必然有诈。况此处毕竟是他们的地方,魅族又擅长夜战,他们占尽天时地利。贸然追击,怕于我军不利。” 贪狼不愧为南天智将,数句话,将利弊说得明明白白,分析得极是有理。不料白藏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你是何人,却在此胡言乱语?” 贪狼一愣,怒道:“在下贪狼,阁下是风族白宗主么?可休要太也欺人!” 白藏背后双翅微张,四周风声乱荡,激得尘土飞扬,只听他冷笑连连道:“原来是天界之人,我魔界中事,何劳尔等费神?” 贪狼听得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若不是帝君与那婆雅定下该死的盟约,我又何必受这鸟气?”忍不住便想动手,然他向来考虑周到,心知神族众人累了大半夜,此刻真要动起手来怕讨不了好去。却再也不肯留在此处。当下干笑一声道:“却是我们多事了,大护法,我们就此别过!”说罢一拱手,率着巨门及神族士兵便走。走得数步,猛然回头喝道:“八弟,别人都说到这等份上了,你还想留在魔界么?!” 破军一惊,俊脸忽的一红,看了一眼蓼莪,一咬牙,跟在贪狼身后而去。 蓼莪心中对与南天界联盟一事原本便有些不满,是以也不曾立刻出声阻止白藏,待得破军一走,这才猛然醒觉,喝道:“白藏,你也太过分了吧!他们……可是大长老请来的盟军。” 白藏忙低头道:“属下虽是有些过分,只是我所说的也是大多数魔族将士心中所想的,便是大护法你,怕也是不愿意有天界之人插手的吧。” 蓼莪轻叹一声,见破军等人早已去远,知道想好言劝回怕也是不能了,只得将手一挥,道声:“罢了。” 白藏直起身来,眼底闪过一丝笑容,又道:“大护法,我们如今正应直捣黄龙,铲了式微老巢!” 蓼莪摇头道:“贪狼虽是天界之人,但所言极是,我看我们还是先行找到魔尊再作道理吧。” 白藏嘿然道:“魔尊虽然厉害,但是没有他我们未必不成事,大护法若是怕了,不如由我风族打头阵好了。” 蓼莪柳眉一竖,打量了白藏一眼,道:“好哇,你小瞧我不是?我蓼莪又何曾怕过什么?!” 白藏微笑不语。 蓼莪正要下令,一转念间却将举起的手又放下了,道:“只是此番来魑魅天毕竟是以带回魔尊为主,不如由我带火族战士去找式微算帐,你率风族战士寻找魔尊如何?” 白藏摇头道:“犬子白霄带回消息说魔尊中了波旬花毒,怕是凶多吉少……” 蓼莪忽的一笑道:“我原本也以为如此,只是刚才你可有听到山那边有啸声传出?那啸声定是魔尊所发无疑,因此我敢断定他必定无恙。” 白藏“哦”了一声,又道:“那波旬花毒可以风驱散,不若由我去追杀魅族,大护法去找魔尊如何?” 蓼莪微一沉吟道:“如此也好,我们这就兵分两路,宗主多加小心!” 白藏应了一声,率部而走。蓼莪也自带领部下往啸声传来之处而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八章 魔叛(二) 短狐隔得半晌方才站起身来,走到秦弓面前,拱手道:“多谢!” 秦弓还了一礼,笑道:“短狐兄不必客气。” 短狐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带着灭度组众人缓缓离去。 秦弓这才问起蓼莪别后情形。蓼莪将魑魅天大战之事一一说了。 秦弓听得她一番叙述,道:“我既无事,不如就此返回无明天好了。”心中却在思忖着要如何才能消除魔界两派之纷争。他自死而复生之后,对自己前生今世事渐已坦然,更欲按着自己的想法做出一番事业来。 蓼莪又道:“白宗主率风族之众独对式微恐怕有失,我们是否要去援助?” 秦弓沉吟道:“也好,不过我们不是去援助作战,只将风族带回,一切到了无明天,我与大长老商量后再说。” 蓼莪听他说话间似是已将自己当作魔界之主一般,心知他已肯接掌魔尊之位,忙行臣下之礼,半跪称喏。 秦弓见她下跪,忙伸手想要阻止,然想得一想,那手却又缩了回来,只是微一点头道:“大护法请起。” 蓼莪听得他连称呼都变了,心中亦不知是喜是忧,只盼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小混蛋弟弟可以是一个英明的尊主,去将一切重新规矩,让魔界竟真的可以平静安定。 那一片撕杀过的战场留下的是无数冰冷的躯壳,曾经火热的鲜血已逐渐凝固,成为一种紫黑色,映衬着那濒死前扭曲的脸色愈显惨白。 秦弓等人站在场中,默然无语。火族战士们的脸上现出的更多的是那无奈的悲伤。战士,便是要死在战场上的吧?眼前倒下的是曾经的伙伴或者是敌人,但是他们都已经安静的躺下了,而自己,却终究也会躺下吧?只是在躺下之前,却还要面对无数的撕杀、征战与恐惧吧?! 晚风拂过,凉意似自心底透起。柔荑忍不住将身子缩了一缩。 “是不是有些冷?”秦弓低头看着她。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眼中蕴着的笑意中似有一丝担忧与恐惧。 秦弓轻轻的拢了拢她的长发,一声长叹,道:“走吧,不要让白宗主与他们再有更多的伤亡。” 队伍急急前行,然一路上却不见有战斗过的痕迹,莫说白藏与水族战士,便是式微部下的地、水、魅族人也一个都不曾见得。所有的一切,仿佛全然在空气中消散而去,不再觅得踪迹。 秦弓将手一挥,止住了部队前行,与蓼莪相商:“怎么没有水族踪影?” 蓼莪也觉奇怪,道:“莫不是他们已长驱直入,将敌人都打败了?”只是这话自己说得也不甚相信,式微手下再无能百倍又怎么会连半点抵抗都没有呢? 秦弓想得想道:“你们在此稍候,我到前面去看看再说。”说罢将身一纵,迅速飞出。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见秦弓已然返回。 “看到什么了?”蓼莪忙问道。 秦弓摇头道:“什么都没有看到,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我们外没有任何人。” 白藏所率数万之众竟然平地消失了?! “为什么没有斗打过的痕迹?”蓼莪沉吟道,“那式微使的什么神通?竟可让水族所有将士在没有丝毫抵抗的情况下一举消失?” “我不知道。”秦弓道,“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是什么?” “就是白藏根本没有去进攻式微本营。” “那他会去哪里?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弓抬起头来,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轮廓分明,眼眸里有淡淡的金光。他忽然淡淡一笑道:“不管如何,我们应该先回无明天,我想白藏也会在那里的吧?” “白宗主在无明天?”蓼莪被秦弓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倾巢而出,无明天只有大长老和魔族六煞守侯。” 秦弓点头道:“如果白藏突然反叛,杀入无明天,只怕无人能阻。” “反叛?”蓼莪猛得跳了起来,“他,他怎么会反叛?他一向是我们的柱石啊!”须知风火空三族中就是风族最为势强,若是风族叛离,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 秦弓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希望一切未必如我所料才好。”说罢展出天狼箭,虚空一划,现出一道渡空月门来。 “这月门一次只能容三、二人通过,要大部队全入实在太慢”秦弓道,“我与漪妹、柔荑先去,你率队速速赶回!”不等蓼莪回答,便携着双姝走进月门而去。 无明天,魔宫。台阶百尺,宫门深锁。长阶下,月门突现。 月门中一前两后,三道人影极速掠上。 “谁!”门前守卫着的士兵皆背生双翅,赫然便是风族中人。 当先一条人影来得极是迅速,更不待众士卒有什么反应,只一转眼间,早至宫门前,却并不曾有停歇。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尺许厚的包铁大门竟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来,铁木之屑纷飞不已,吓得一干士卒瞑目蹲身、魂飞魄散。但听得轰轰之声不绝于耳,那重重宫门于来者仿佛便是豆腐做的一般,此人长驱直入,冲到紫辰殿前,身后两人紧紧相随,更无一人能够相阻。 紫辰殿上,早已剑张弩拔。婆雅背负双手,昂首向天,若有所待,却似有说不出的落寞。铃星,火星,地空,地劫,擎羊,陀罗等魔界六煞各持兵刃,护住婆雅。白藏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得色,那平日里满面春风的笑容早被眼底肃杀的寒意全然掩盖。身后,是风族的重兵,将整个紫辰殿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魔尊,没有天界的援军,我一样能战败式微!”白藏狂笑道,“何况你们一心求来的转世天狼早已死在魑魅天的波旬花阵中了。” 此话一出,魔界六煞不由面面相觑,手中的兵器都放低了数分,显是心中大为动摇。便是婆雅,向日里平静如水的他也微微动容。 白藏见此话奏效,更大声道:“大长老,你一心一念不就是要魔界一统么?若由我白某统领魔界,一样可以遂你心愿!” 擎羊忽低声道:“大长老,白宗主这话好象颇有些道理,不如……” 婆雅并不理会擎羊,只缓缓道:“魔尊之命虽有凶兆,但并非死兆,定然无恙。”他本是先知,他这话说出口,自能让人信服。 白藏嘿然笑道:“就算那天狼不曾就死,也不过是个只知为女子着想,不知魔界安危的懦夫,你们跟了他,又有什么希望?”话语稍顿,道,“六煞听了,你们大好的身手,便应创番事业出来,若是归顺于我,便是开国的元勋,魔界的顶梁!” 六煞相互看了看,都是默然。 隔得一阵,地空方道:“白藏,你不必再说,有本事就踏过我们六煞的尸体,去拿那魔利支剑。” 白藏听得魔利支剑四字,不禁眼中放光。须知那魔利支剑乃历代魔尊所佩,它不只是魔尊的象征,更有无穷威力,可驱魔灭神。 擎羊应声道:“不错,说得正是!”一展手中三股叉,便向白藏刺去。他这一动,六煞立时一齐扑向白藏。 白藏也不躲闪,只是冷冷一笑。 擎羊手中叉上碧气升腾,映得他脸上也是一样绿油油的,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仿佛。那奋力一刺,直取白藏中宫,似是用尽了他平生气力。不料叉到中途,突然变刺为扫,这猛力一扫,正击中他身边飞扑而上的铃星左肋。铃星又怎会料到擎羊有此变故?正被扫个正着,鲜血狂喷而出,身子顿时横飞出去,正撞向旁边的火星、地空等人。顿时阵脚大乱,所有的进攻全然冰消瓦解。 擎羊更不停歇,将叉一竖,叉端碧烟分作五路,如同灵蛇一般窜出,直取五煞。 唯一没有被打乱阵脚的陀罗连忙回身,五指微张,指端射出五道蓝光,抵住碧烟,口中怒喝道:“擎羊,你这是干什么?” 擎羊阴阴一笑道:“不干什么,我决定跟随白宗主了,不过总要给份见面礼的吧?”叉上碧烟更盛,陀罗忙全神抵住,不敢再分神说话。 白藏双手齐扬,化风为刀,直取陀罗。陀罗与擎羊不过伯仲之间,与擎羊斗法已是全力施为,又如何能够抵挡闪避,况那风刀又来得迅疾。只听得一声惨呼,陀罗的一只手臂已然掉落在地,伤口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洒得满地皆是。擎羊所发碧烟没有了阻挡,立时如同五条毒蛇一样,弹射而出,正中陀罗面门。陀罗仰面倒下,脸色已然化作绿色,便连伤口流出的血液也尽数变绿,显是不活的了。 “住手!”婆雅陡然一声大喝。再看他时,只觉他身形似是微微有些佝偻,脸上再也保不住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便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魔利支剑就在殿上宝座后,你自己去拿吧!”说完这话,婆雅半靠在柱子上,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又似乎一切的希望都已燃尽,剩下的,只有一堆死灰。 白藏哈哈一笑道:“早该如此了!” 擎羊也在旁谄媚似的笑着。 白藏大踏步走到宝座前,两眼看着座后那高高的架子上刻着修罗天封印的剑鞘。那鞘内盛着的,就是魔界至高的权力与无尽的魔力吧! 那宝座,也仿佛张开怀抱,盼望他岸然入座。座下山呼万岁的景象,俨然已经在目。 一伸手,便能拿到那梦寐的魔利支剑了!原来无上的权力,触手可及!想到这里,他不禁兴奋得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正当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那魔利支剑时,一只手忽然自他身后伸出,抓向剑鞘。 “是谁?”白藏不及细想,右手一挥,发出一道风刀,想要阻住来人,左手暴伸,已然抓住剑鞘。不料风刀虽劲,却似并没有挡住来者,那只突然伸出的手向旁滑过数寸,一把抓住剑柄。 白藏连忙大力夺剑,两相一争,陡见眼前光华大盛,无数的雷光电闪在剑身绽开,修罗天的幻影在整个的大殿中盘旋,有乌金色的火光不断的涌动,映衬得整个大殿一片光亮乱离。 那无数的光芒灼得人都睁不开眼来,一个个都以手掩目,不敢迫视。待得光芒稍黯,方才发觉殿中已然多出三个人来。 左右两人是两名女子,丽色倾城。中间一人气宇傲然,正是秦弓与罗漪、柔荑。而秦弓手中提着的那把雷现焰动的正是那魔界至高的象征:魔利支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九章 即位(一) 电光雷影火焰渐渐收去,在魔利支剑身上聚拢成青红隐动的光芒,剑柄上亮白的闪电缚缠着,在秦弓紧握剑柄的右手上游走不止。 白藏脸色大变,惊道:“怎么是你?!”他原以为秦弓纵是不死也已奄奄一息,怎料他却神定气闲的站在此地,看他的眉宇间显露出来的气质,却似更胜从前。 一旁火星等人见是秦弓手持魔剑,不由得喜出望外,忙齐唤:“参见魔尊!” 婆雅挺了挺腰,将身子站直了,口边又自浮起那曾经的微笑。 秦弓微一颔首,剑眉一挑,冲白藏笑道:“白宗主别来无恙啊。” 白藏双眼看着他手中的魔利支剑,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拿着这剑,我便要认你这个魔尊了么?” 秦弓淡然道:“魔尊不魔尊我原不放在心上,只是我记得魔界众人曾是何等的相亲,相互间如同兄弟一般。怎料数百年不见,却是这般光景。” 白藏闻言不禁哈哈大笑:“兄弟般相亲?当年天界强势相压,外侮当前,自然人人齐心。多亏有你,将天界力量压制,天魔两界方才势均力敌;又多亏了你,舍了这魔尊的宝座。大好的位子放在这里,试问哪个没有权力与yu望?又有谁不想坐在这张位子上?” “难道我们所有的战斗,不是希望魔界众生可以平安喜乐,不是希望色界天可以没有纷争么?”秦弓抗声道,“却是要因一己的私欲,而不断的让无数人流血、死亡?” “幼稚!”白藏冷笑道,“不希望坐上这个位子的人,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来坐!如果你不想流血,不妨把手里的剑给我好了!” 秦弓看了看手中的魔利支剑,又看了看白藏,道:“好,给你!” 火星等人听得这话,惊道:“尊主,不可!” 婆雅一旁道:“尊主,白藏率风族而来,杀却同胞无数,你便是要禅位也不可给他。” 秦弓嘴角上扬,露出个笑容来道:“不过是一柄剑,他要就给他好了,大长老放心。”说罢将魔利支剑反转过来,剑柄朝外,递了过去。 白藏一愣,却不敢就接,心想:“这小子难道真的脑袋有问题?莫非有诈?”当下道:“你要存心给我,把剑扔地上,我自己来拿。” 秦弓笑道:“不信我么?只是你拿了这剑,也未必有人会拜你做魔界的尊主。”说着,将剑就地一丢,双手背负,只是微笑的看着白藏。 白藏见他魔剑脱手,心中一喜,暗道:“这小子从来都不想当魔尊,看来真的是要把剑给我了。”他伸出右手往虚空一抓,一道旋风将魔剑卷了过来,他探手而出,一把抓住剑柄。不料手刚与剑柄相触,便如被毒蛇猝然咬了一口一般,又猛的缩了回去。魔剑直往地上掉下。 秦弓身影晃动,不待魔剑落地,就手一抄,已将魔剑握在手中,顺势剑尖上撩,抵住了白藏咽喉,嘴边兀自带着微笑道:“拿不住剑,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本事拿。”这话与白藏适才所说之话如同一辙,却将白藏气得脸色发白。 “好奸猾的小子!”白藏怒道,“你在剑上下了什么东西了?” 秦弓冷然道:“下毒使诈这等事情我还不屑为之,这剑柄上聚着九殛雷光和阿修罗之焰,你抵挡不住,也怪不得我。” 白藏狠狠道:“我现已落在你手中,也无话可说,只是要我认你这个魔尊却是休想!” 秦弓轻叹一口气道:“你认不认我做魔尊都无所谓,只是你杀害族人,却是罪不可恕。” 白藏愣得一愣,继而大笑:“哈哈,罪不可恕?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我能成功,死个把人算什么?如我真的成了魔界之主,当受万众膜拜,又有谁在乎我杀多少人?” 秦弓默然,心想:“此人说得倒是实情。”却不知这一剑是否真的就此刺下去。 “小弓,你不能杀他!”一路来都没有说话的罗漪忽然开口道,“他是白泽大哥的父亲。” 秦弓一惊,暗道:“不错,若是这一剑刺了下去,他日我又如何面对白大哥?” 正自犹豫间,忽听得殿外一阵混乱呼喝之声,便见一人撞入殿内,却是风族中人。只听他大叫道:“不好了,蓼莪率火族将士回来了!宗主……”忽见白藏被人以剑指喉,不由吓得半死,后面半句话再也说不上来。 一边擎羊见靠山已落入人手,而强援已然到来,心知大势已去,乘着殿上慌乱,便自慢慢朝门口掩去,想要乘机溜走。眼看便要到门口,正待快速逸去,忽听得有人低喝一声:“擎羊!”声音虽是不响,却似就在耳边,下意识回头看去,正是婆雅。婆雅那原本空洞灰暗的眼眶中陡然一亮,竟自发出两道幽蓝的光芒。 擎羊不由吓得魂不附体,想要即刻逃走,可双脚却丝毫不听使唤,不由得浑身发抖,如同筛糠一般。 婆雅的双睛中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擎羊只觉有一双无形的双手缓缓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越收越紧,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偏生全身上下丝毫无法动弹。无影的死亡的恐惧全然笼罩在心头。然那死亡的脚步却似来得十分缓慢,呼吸逐渐紧迫,舌头被掐得伸了出来,眼珠都突出了眶外。突然,他只觉背心一痛,身子忽然能够动弹了,低头看去,带着鲜血的刀尖自心口突起。喉头的紧迫感却已消失无踪。接着最后一口气自胸中大力的吐出,身子缓缓软倒。 婆雅轻声的叹了口气,双眼又恢复以往的灰暗,转头道:“地劫,你心太软了。” 地劫自擎羊的尸体上将刀拔了出来,低头道声:“是。” 两人正说话间,忽觉殿门口一暗,似有一魁梧身形挡住了门外的光线。 “谁?!”地劫大喝一声,横刀劈出,不料这一刀却砍在空处。那人影虽是魁梧,动作却是快捷,只一晃眼间已来到秦弓跟前。但见他左手直拍秦弓左肋。 秦弓何等人物,又岂能让来人击中。左手一屈一伸,迎了上去。两掌相击,秦弓轻哼一声,竟自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来人,但见此人金甲金盔,将浑身上下遮得严实,便连脸也遮去大半,只有个下颌露在外面,却是个虬髯汉子。 那虬髯汉子与秦弓硬碰硬对得一掌竟是势均力敌,口中赞得一声:“天狼果然名不虚传!”右手拉住白藏,便往外退。 秦弓喝道:“休走!”飞身便追。 虬髯汉子一手抓着个人动作丝毫不慢,直撞向门口地劫。地劫将手中刀一横,想要阻住他。不料那汉子左手自刀下穿过,一把抓住地劫胸前衣襟,百来十斤一个大人,被他如同一捆稻草一般掷了出去。 秦弓连忙伸手将地劫接住。便缓得这一缓,那人早已逃至殿外。 秦弓一挥手中魔利支剑。 九殛雷光如同闪亮的匹练直取虬髯汉子后背。 虬髯汉子不及抵挡,雷光正中背心。他闷哼一声,显是受了伤,只是身形并不停歇,反借着雷光一击之力,飞得更快,却是追不上了。 秦弓呆立当地,心中暗忖道:“此人好身手,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地劫被扔得七荤八素,这时方才醒过神来,口中骂骂咧咧道:“他妈的,好厉害的家伙,这么大力气,难道是地族的高手?” 火星一旁道:“地族的人或许有那么大力气,但是肯定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莫非他是式微的两大弟子之一?” 秦弓摇头道:“短狐么?我见过,不是他。” 婆雅道:“式微还有个徒弟,据说比短狐更厉害。” “哦?”秦弓问道,“叫什么?” 婆雅惯常的抬头向天,缓缓道:“魅蜮!”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九章 即位(二) “魅蜮?”秦弓轻轻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头道,“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 柔荑将遮住了眼睛的长发往后拢了一拢,露出她那柔媚的双眼,嘴边有淡淡的笑意。 罗漪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的神情,微微的张了张嘴,轻轻的“咦”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 “漪妹。”秦弓显是看出她有话要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罗漪淡淡道,“我想回首罗天去一趟。”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秦弓闻言一惊,将魔利支剑就地一丢,忙跑到她身边问道:“是不是还生我气啊?” 罗漪翻了个白眼道:“谁高兴生你的气啊。人家只是离家好久了,想回去看看。” 秦弓听她的口气果然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有些放心,复又将口凑到她耳边说道:“上次害你担心,实在对不住啊。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惦念着你的。” 罗漪脸上微微一红,道:“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害臊啊。” 秦弓将腰杆挺了挺,做了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声道:“谁?谁看着呢?”旁人听得他这一声喊哪里还会多看,俱都相视一笑,退出大殿,各自收拾残局而去。便是柔荑也知趣的躲不知哪里去了。 罗漪被他这一喊,越发不好意思了,俏脸通红,啐道:“坏小子,要做魔尊了还是这个德行。” 秦弓将脸色一端道:“不管是不是魔尊,在我心中,你始终都是……无比重要的!”话到此际不知如何突然顿了顿,他本想说个最字的,只是到的口边却又缩了回去,在他自己心中谁才是最重要的?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罗漪又如何听不出来?心中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愁,只道:“你没有胡扯骗我,我很高兴……”不知如何,却有些哽咽起来。 秦弓不再说话,只是伸臂将她揽在怀里。罗漪抬眼处,正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心头突然有如鹿撞,忙又垂下了双眼。 秦弓看着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双唇鲜艳欲滴,心中陡然一热,忍不住低下头去,一吻深印而上。 罗漪不料他突然吻来,更加没有想到躲避,被他吻个正着。慌乱间,她伸手牢牢地抓住他后背的衣服,紧闭了双眼。感觉那火热的唇覆盖着自己的嘴唇,头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仿佛整个身子都漂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晕晕忽忽,不知此际是何际,此身在何方。 良久,秦弓方才止住了唇舌的侵袭,罗漪幽幽抬起头来,正见他眼中尽是笑意,更在眼眸中映出那个脸色绯红,胸口起伏不定的自己,纵是无人看见也羞得无地自容,却又似不愿脱离这种美好的感觉,反紧了紧双臂,将个人牢牢的拥在怀中。把头轻轻的靠在他厚实的肩头,静静的回味着适才所有的一切。 秦弓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真的要回去么?” “唔……”她一点都不想说话,只想好好的体验着两人第一次这般相拥的感觉。 “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秦弓又道,“就你和我。” 隔了好久,她才用力的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自己回去好了,你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不是么?” 秦弓轻轻的叹了口气,想了想道:“那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嗯。”她轻声应了,依旧只将头靠着他的肩头,心中只希望这一刻竟可凝滞,两人就此化作两块相连的石头。 两人相拥多时,罗漪这才轻轻挣开秦弓的怀抱,道:“我要走啦,你一切都要小心在意啊。” 秦弓应了一声道:“我送你啊!” 罗漪这一次并没有拒绝。两人携手无语,缓缓而行,走出魔宫,一路上众将士见了秦弓俱都恭敬行礼,秦弓只是微微颔首,眼中却只得罗漪一个,并不曾见着旁人。 “你回去吧,我用劫波杯的法力回去,很快的。”罗漪道,顿得一顿,又道,“我……我会想你的!”说着眼眶不由微微一红。 “我也是。”秦弓定定道,心中有说不出的不舍,口中却道,“傻丫头,又不是不见了,别这个样子。” “嗯,我去啦。”罗漪低着头道。 秦弓点了点头,眼看着劫波杯的白光亮起,罗漪的身影在光亮中逐渐消失,怅然若失。待得那白光消失多时方才怏怏而回。 他甫到魔宫前,早有婆雅、蓼莪率火星、地空、地劫及火空两族诸部下恭候。一见他来,众人突然俱都拜倒在地,高呼“参见尊主!” 秦弓一愣,笑道:“大长老,蓼莪姐姐,你们这……又何必行此大礼呢?” 婆雅抬头道:“尊主虽是不拘小节,但是礼不可废,受了我等一拜,便算是应了登座之典,从今后我等唯尊主马首是瞻。” 秦弓心下暗忖:“事到如今,这魔尊也没有不做的道理了。”当下清咳一声道:“各位请起,我应承各位便是了。只是日后事多,还须仰仗各位!” 众人闻言大喜,站起身来,将他拥入紫辰殿宝座之上,更有蓼莪奉上魔利支剑。秦弓双手接过,拔出魔剑,雷鸣电光中修罗之火再次撞破殿顶,直冲天宇。 紫辰殿至魔宫乃至整个无明天所有魔众尽皆拜倒,齐呼尊主。其声仿佛雷动,如同山呼海啸,响遏云霄。 秦弓低头处,众人尽在脚下匍匐,刹那间,一种君临天下的快意油然心生,隐约有站在万众之巅,傲视群魔,目无余子的感觉。他缓缓收剑,心想:“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这宝座前仆后继,原来就这万民一拜,便可让人如此飘飘然了!”忙又震慑心神,暗道:“秦弓啊秦弓,你可不要被冲昏了头脑才好!”忽记得在人间界时,自己曾对白泽说过:“如果没有净土,那净土就由我来创造!” “我当要在这色界天创出个平安喜乐的净土来!”秦弓抬眼看着手中焰光四射的魔利支剑。紫辰殿顶那修罗天的画像在焰光中似是有了生命一般,举手投足间仿佛飞舞,眉目顾盼中依稀神扬。 侍立在一旁的柔荑也自露出甜媚的笑容来,眼中尽是秦弓手持魔剑那威风凛凛的模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章 虞诈(一) 泛动的雷光火影震撼的不仅仅是无明天而已。 胜巽天,风魔殿上,白藏半躺在座位中,眼神穿越了殿顶,似乎能够看得到无明天紫辰殿上秦弓手中的魔利支剑。 风自殿外穿入,在殿内游荡,带出的声响如同撕裂的锐叫。白藏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微合的双眼将一切锋芒尽皆掩盖。 “报宗主!二公子自人间界回来了!” 白藏只是将垂着的眼皮抬了一下。殿下一人长身玉立,正是曾随秦弓在人间界奔走的白泽。 白藏那春风般的笑容逐渐绽放,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可以顷刻封喉的利刃一般:“你,终于回来了!” 白泽叫得声“父亲大人!”便不再说话。他对父亲向来敬畏有加。 白藏悠悠道:“我已经叛离魔尊。” “什……什么?”白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你现在就去魔尊那里。”白藏淡定道。 白泽惊诧莫名,呆立当地。 风魔殿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在不断的呼啸。 魑魅天的阳光依旧的和煦,式微站在庭院中,低头看着摇曳多姿的金波旬花。花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艳光四射。 身后,是垂手而立的短狐。短狐狭长的双眼在阳光下眯成了一条线。 式微拈着胡须微笑,笑容里藏着杀机。 “败了?” 短狐一声不吭,脸色却有些发青。 “很好。”式微的声音不现喜怒。 短狐依旧不说话,就是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式微抬起头来,遥看着天外。天的一角有云色浮动,云外依稀有雷火隐动。 “魔利支剑……终于也落在他手了。” 短狐终于轻轻的“哦”了一声。 式微转过身来,凝视了短狐片刻,道:“你想说什么?” 短狐迟疑了很久,方道:“师父,其实……其实……” “其实他就是魔尊,咱们不妨归降于他,说不定便可与天界一争短长,到时也可扬眉吐气啊。”式微缓缓道。 “师父也是这么想的么?”短狐喜道,“我还怕……” “怕什么?”式微微笑问道。 “没,没什么。是徒儿多心了。”短狐恭敬道。 式微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多心。”说话间右手陡然一伸,直插向短狐小腹。 短狐一声痛哼,弯下了身子,脸部因痛苦而扭曲。却尽力的抬起头来,眼中尽是莫明的惊诧。 式微自始至终都是那微笑的神情,仿佛动手的根本不是自己,被伤的也不是自己的徒弟。只听他续道:“归降了他,你们都依旧是战将,若是他一统了色界天,你们便是受封的元勋……” 他收回了手,修长锋利的指甲带出五缕鲜红。金波旬花染着了血色,却显得分外艳丽。短狐颓然倒地。 式微注视着自己的指甲道:“……可是这样的话,我又算什么呢?” “首领!”庭院口侍立的灭度组众人尽皆惊叫。 一人飞身掠至,正是最为忠心首领的戌。他俯身抱起短狐。却见短狐脸色如同纸色般惨白,小腹处五个血洞如同恶鬼的口眼,狰狞可怖,鲜血兀自喷涌不止。 戌连忙帮他止血,却抬起头来,双目尽赤,一时间将惧怕都丢在了脑后,只是盯着式微怒道:“你!你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他是你徒弟啊!” 式微冷冷一笑,长袖一拂,转身而走。袖端自戌眉心带过。戌刹那间顿住了所有的动作,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待得式微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另一端时,余下的灭度组众人方敢上前。 捣药推了推戌道:“老爷子走了……”猛然间看到戌的面孔,立时化作一声痛叫:“戌——”只见戌面如金纸,眉心一点黑色。淡淡的黑血自七窍缓缓淌下,却已然死去多时。 灭度组诸人看着戌的尸身与奄奄一息的短狐,尽皆掩泣,却不敢大声。 “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捣药彷徨道。 白额抬头朝式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心有余悸,却又忍不住压低声音恨恨道:“这等无情的主子,还是不跟随的好。不如我们就此投奔……” 众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点头:“天狼!” 无明天上下一片喜气,便是平民百姓也都似平添了八分欢喜,却又不知道这喜从何来,反正既然庙堂之高欢天喜地,江湖之远也自然应该喜地欢天。至少,毕竟又多了一分希冀,多了一分新鲜,多了一分谈资。 此时的秦弓却并不开心,反多了几分忧色。现单魔界之内便分作三块,式微虽连连受挫,但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起,绝非易事。新近又反了白藏。己方不但少了个强助,反多了个大敌。而好不容易与南天界的盟约,却又被白藏破坏了。如果天界趁隙来犯,不免腹背受敌。如今之状,己方反倒是最弱的一环,所持者不过是有天狼之武勇而已。然又因魔尊一词与那魔利支剑,却又成了众矢之的。这叫秦弓如何不担忧? 秦弓与婆雅等人正在紫辰殿商议,柔荑亦侍立在他身边。 忽有报说风族白泽求见。 秦弓喜道:“白大哥回来了?快快有请。” “且慢。”婆雅柬道,“白泽虽与魔尊有八拜之交,但他毕竟是白藏之子,突然求见,恐防有诈。” 秦弓一笑道:“白大哥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但见无妨。” 婆雅转头问报者道:“就他一人么?可有随从兵马?” 报者应道:“就他一个。” 婆雅点头道:“只他一人,也兴不出什么风浪来,且让他进来吧。却不知那白藏搞什么古怪。” 报者这才回身出殿。 秦弓眉头微皱,却并不说什么。 白泽一入大殿立时跪下,口道:“罪臣之子,叩见魔尊。” 秦弓连忙下座,走到白泽跟前,双手将他扶起,道:“白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白泽道:“家父已反,我亦有罪。” 秦弓一摆手道:“白藏反叛之时,白大哥尚在人间界,半点都不知情,何罪之有?来人,看座!” 白泽又拜道:“谢尊主!”这才坐下,却也只是占了椅子一角,并不坐实了。 秦弓见白泽如此拘泥,心下大是不乐,却又知想要再如人间界时两人间兄弟亲密、全无挂碍却是不太可能了,只得怏怏回座。 婆雅忽道:“尊主,我们适才说到当今之势。臣以为白藏新反,人心未定,当先击之,只要可以降伏了白藏,风族自然可定。尊主以为如何?”说话间却看着白泽脸色。白泽只是低垂双眼,不动声色。 秦弓微一颔首,道:“大长老所想与我不谋而合,只是如果式微或者天界来犯,却是无法分兵抵挡。” 婆雅道:“有走报说南北两天界因争银河界域,正大动干戈,怕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只须防着式微就是了。” 白泽忽道:“在下倒有一计,可对付式微。” 秦弓“哦”了一声道:“白大哥有话尽管说,无须客气。” 白泽道:“风族之中我也有一队亲信兵马。我可招此兵马前来,佯作与尊主为敌,诱得式微,再两方夹击,纵不能将他尽数诛灭,也可让他兵力大耗,不敢与尊主为敌。” 秦弓想得想道:“白大哥之兵马不知有多少人。” 白泽道:“不多,三千,不过奇兵之计,三千也应该够了。” 秦弓点头道:“不错,就按白大哥的意思好了。” 婆雅一旁道:“尊主,此事不可。” 秦弓眉毛一挑,沉声道:“为何不可?” 婆雅道:“白泽毕竟是白藏之子,若是他不是诱敌,而竟就此攻来,我等又怎能抵挡白藏与式微两路军马?” 秦弓冷笑道:“用人不疑,我既信得过白大哥,便可用他之计。” 婆雅还想再说什么,秦弓一摆手道:“你不用说什么了,我计议已定,白大哥,你去招回旧部,我们即刻布置,就等式微入彀。” 婆雅看了看秦弓脸色,心中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散出紫辰殿时,蓼莪跟在婆雅身后。婆雅惯常的抬头,用他那灰暗的眸子看着青天:“大护法,你跟着我做什么?” 蓼莪嘻嘻一笑,道:“没什么,我看大长老好象有心事,说不定想找个人说说。” 婆雅笑道:“你倒总是那么开心。” 蓼莪悠然道:“开心点不好么?大长老是不是想太多了,才会不开心?真是要打仗,我们也不怕谁,就是白藏和式微一起来,我也管叫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婆雅低下头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魔尊即位,当可一统魔界,是我早就卜到的事情。” “那您又担心什么呢?”蓼莪奇道。 婆雅忽道:“一个先知能够预见到很多东西,却有一样东西,他是永远都看不到的,你知道是什么么?”他并不等蓼莪反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是自己,自己的命运。” “您的命运?”蓼莪问道,“您会有什么事?” 婆雅摇头道:“我是怕……”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复长叹一声道,“怕位高震主啊。” 蓼莪闻言一惊,忙道:“不会的,长老也是为小弓好啊,他应该知道的。” 婆雅淡淡道,“今日在大殿之上,尊主几次脸露不豫之色,我虽不能视物,但依旧可以感觉得到。希望是我多心才好。” 蓼莪笑了笑道:“小弓是我从小带大的,他的为人我最了解,长老大可放心!他一定不会有害人之心的。” 婆雅呵呵一笑道:“尊主仁厚我是知道的,但他也很傲,也许不太喜欢别人左右他的意志。” 蓼莪点头道:“说得也对哦。” 婆雅缓缓道:“身居高位之后,是人,都会有所改变的。”声音飘忽得如同天边飘过的那一缕云彩。 “小弓一定会是我们所期望的明主的!”蓼莪道。 婆雅嗯了一声,道:“这个我也相信。”忽又道,“尊主如今已是万魔之尊,小弓两字,你今后还是放在心底吧。” 蓼莪含糊的应了一声,心下却并不以为然。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章 虞诈(二) 两人正说话间,蓼莪忽见天际现出数个亮点来,那亮点当空划过,急速坠地。 “有情况!”蓼莪喝得一声,身子已经朝亮点落地处直飞出去,仿佛流星赶月,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秦弓正在魔宫内院与柔荑聊天,忽见亮点陡现,接着又见一道红光掠去,知是蓼莪追去查探。看那亮点落下的数目与速度,便知来者不少,且皆非庸手,惟恐蓼莪有失,忙冲柔荑道声“稍候”,化一道紫电,急追而去。 蓼莪身在空中,低头细细搜索地面,却见那亮点坠地方向正有十数条人影急急朝魔宫而来,一个个步速惊人,显是身手不凡。他们速度虽快,却并不刻意隐藏行踪,其中更有一人,身上似乎负着一人。蓼莪心中奇怪,落下云空,拦住众人去路,口中喝道:“哪路神魔前来造访?”定睛一看,面前众人却并不陌生,正是那灭度组中的九人。 那九人见是蓼莪,忙停住脚步。白额当先一步,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大护法,我等兄弟特来投奔魔尊,还望大护法引见。” “投奔?”蓼莪一愣,心想,“这式微又要耍什么诡计?”口中却格格一笑道,“听说灭度组个个忠心,却怎么会背主来投?” 白额道:“护法不信也无妨,还请让我们见过魔尊才好。”那白额脾气一向暴躁,能如此软言求人也算是破题第一遭了。 只是蓼莪越见他如此却越加不信,反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诡计?一并使出来便了。无须魔尊,就我蓼莪一个,便能尽数接住。” 白额额头的白色斑纹突突直跳,已是有些按奈不住。一边隼一声长啸道:“和她废话什么,冲过去便是了!”身形在跳至半空,复又直落下来,双手箕张,宛如一对铁爪一般,直取蓼莪双肩。 蓼莪一扬眉道:“来得正好!”向后退了半步,双掌以举火燎天式相迎。不料那隼身在半空却依旧能腾挪漂移,身子凭虚一折,转到蓼莪身后,铁爪直取蓼莪背心。眼看爪及背心,一旁捣药忽叫道:“不可伤人!”话音未落,便见一条人影直飞出去,趴的一声,扎手扎脚的摔倒在地。再细看时,那人影竟然是隼。原来蓼莪料敌先机,背后无声无息一脚勾踢,正中隼小腹,顿时将他踹飞。 隼一着地便即跳起身来,只是脸色已然微微发白,口中冲捣药怒喝道:“你小子叫谁不要伤人啊?!” 捣药扯了扯自己的长耳朵尴尬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蓼莪格格笑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打我们无明天的主意,乖乖回去吧。” 蛟越众而出道:“大护法,我们确实是诚心来投奔的,你又何苦相逼?!你看——”说着将手冲身边的罴一指。罴背上背着一人,那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动不动,却不知是死是活。罴这时才将那人轻轻放下在地。 蓼莪识得此人正是灭度组首领短狐。却见那短狐气息奄奄,面色灰淡,显是受伤不轻。她曾与短狐交过手,深知此人功夫了得,不由奇道:“咦?是谁可以将他伤成这样?” “是式微!” 灭度众人听得式微两字时,脸上均有悲愤之色。 “可怜戌他……”蛟说得半句,喉头不由一阵哽咽,竟是说不下去。 蓼莪闻言不禁恻然,见他们的神色亦不似作伪,忙道:“那是我误会大家啦,真是过意不去。”复转头看了看隼,歉然道,“你……不要紧吧?” 隼苦笑道:“无妨。” 蓼莪点头道:“我这就带你们去见魔尊。” “不劳大护法带路,我已经来了。”忽一声音自天而降。众人急抬头看处,正是秦弓到了。 但见他黄袍博带,肩披七星狻猊吞,头顶束发紫金冠,剑眉入鬓半藏傲,目似流星一点煞。自成魔尊之后,打扮神情与前已是大不相同。 灭度组众人见得是秦弓,一齐拜伏:“吾等前来投奔魔尊,望魔尊容我等可有安身立命之所。” 秦弓将袖一挥,道:“各位且起。”却见短狐躺在地上,忙道,“短狐兄受伤了?我们还是快回魔宫再作道理。” 众人听得“我们”两字,直觉魔尊已将他们当自己人看待了,心头大喜,忙抱起短狐,跟着秦弓而去。 魔宫内、鸾翔宫中。 短狐躺在锦榻上,灭度组九人围作一团。秦弓负手而立,看着锦榻边手持金针的柔荑微笑。 柔荑将长发用手帕系在脑后,手中拈着金针,出手如风,顷刻间已在短狐胸腹等各处连下十数针,猛然间一针刺入短狐人中,口中娇叱一声:“还不醒来!” 短狐大叫一声:“痛煞我了!”双眼陡然睁开。 灭度组九人均自大喜道:“好了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柔荑收了金针,将手帕解了。一头长发复又披散下来,悄然离榻。 秦弓赞许道:“好本事!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妙手。” 柔荑浅笑道:“那式微医学丹青、机关武学无不精通,我跟他师徒一场,自也学了点皮毛的。”忽妩媚一笑道,“要是你哪天不理我了,我就……”说着将金针虚虚的冲秦弓比了一比。 秦弓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哪里敢不理你?也只有你不理我的份啊。” 柔荑假意嗔道:“好哇,原来是不敢,却是想的。” “没有,没有。”秦弓一本正经道,“想都不曾想过。”眼中却满是笑意。 柔荑嫣然道:“没有才好。”心中却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惶恐,不自觉的偷偷叹了口气。 那一厢灭度组七嘴八舌的只管和短狐说话。有的只管嘘寒问暖,有的只把近情汇报,虽是杂乱,关切之情却是漫溢。 “好啦,他新伤初愈,你们让他休息休息。”柔荑一边喊了一声。 那九人这才不再说话。 短狐看了柔荑一眼,道:“原来是师妹,真是多谢了。” 柔荑福了一福道:“师兄不必多礼,是魔尊让我帮你治的哩。” 短狐嗯了声,道:“这一番我等反了式微,以他的个性,必会迁怒于魔尊,只怕不日便会前来率军而来。魔尊还须早作准备。” 秦弓哦的一声道:“短狐兄只管好好休息,式微的事情不用放心上。待日后还要仰仗短狐兄大力呢。” 短狐点了点头,也觉自己这一次果然伤得颇重,便自闭目养神。 秦弓等人不再打搅,均自退出鸾翔宫。 只见婆雅正在宫门守侯,一见秦弓忙上前道:“魔尊,有报传风族白泽率精兵三千逼近修罗天。” 秦弓唔了一声道:“白大哥来得好快。式微处可有消息?” “有,式微处大军怕比白泽更快,这一次似是这老儿亲自率军。” “哦?”秦弓剑眉一弹道,“好哇,我们即刻准备迎战!既是式微亲来,少不得我也需亲自出马才好。” 婆雅微微一笑道:“魔尊说得是,我这就着人前去部署。”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一章 恶战(一) 星汉在穹苍间沉浮,或湛蓝如水,或冰灰似铁,或红艳胜火。每一个界天都在广袤的宇宙间以各自的方式行走,历经着自己的成住坏空。 脚下的这片土地,灰黄与浓黑相互混杂,形成一片浑浊的色彩。在灰黄与浓黑中,却又泛起暗暗的红色。这一处界天,一眼望去是无遮无挡的旷野。此处,便是魔界的战场——修罗天,此处,是死神的极乐土,此处,是战士的埋骨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无数鲜血所浸渍,每一块天空,都应有不屈的亡魂在盘旋。 式微深深的吸了口气,隐隐的腥味在鼻端飘过。他微笑着看对面秦弓的大军,竟仿佛嗅到了天狼的血味。 秦弓紧抿着嘴唇,看着式微身后黑压压的魔族将士,眉心微微一跳,心中暗自将双方实力比较,只觉此番必是一场血战,纵是能取胜,只怕损失也自不小。这万千之众,又有多少可以生离此地,返回故里?想到此处,不由一声轻叹。 式微似是看穿他的心事,一捋白须道:“天狼,我看你不如就此降了我,免得生灵涂炭,多无数冤魂。” 秦弓冷冷一笑道“你手段毒辣,心藏奸险,魔族若有你来统率,岂不永无宁日?!” 式微也不生气,坦然道:“成大事者自该如此,多谢阁下这八字考评。” 秦弓身后灭度组诸人见到式微早双目带赤,听得这话,更加按奈不住,纷纷道:“尊主何必与他废话,将这无耻老儿擒下便了!” 式微嘿嘿而笑道:“你们是我养的狗,如今别人给你们的食料多了,竟咬起主人来了?” 灭度组九人听得这话更加怒不可遏,却深知自己本事实不及式微多多,因此并不敢向他叫阵,只是破口大骂起来。 式微听着只是微笑,竟是丝毫不怒。 秦弓原想借灭度组这一通骂阵,可以令式微心浮气躁,眼看却是不奏效,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老狐狸,若是硬碰硬的拼将起来,怕不知鹿死谁手。” 正此际,式微军中忽地冲出一个人来,只见他黑衣如铁,倒拖长戟,却是地族的计都。他原本是个急性子,最受不得激,听得这许多骂语,早沉不住气,不顾号令,自顾自的便冲了出来。口中兀自唤道:“天狼,让我来会会你!” 不料秦弓与灭度组诸人忽的退了几步,隐入阵中。阵前一列色皆是红衣红甲的火族战士,但见他们同时挥手,无数爆焰火球直朝式微军中射去。 式微阵中水族战士连忙祭出水龙相抵,但见阵中青烟滚滚,热浪滔天,良久方才歇止。 再说那计都首当其冲,猛见竟有几十个火球朝自己飞来,连忙舞动铁戟,挡住火球,只是那火球刚与他手中长戟相撞,便自炸开,如许多的火球一同炸开,哪里还有活路,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化作一团焦碳。 但听得秦弓发一声喊,火族战士第二拨火球又自射到。这一番水族战士有了准备,已不如适才那般慌乱,然先头军队却也有些乱了阵脚。 秦弓正待下令大举进攻,忽见阵前地下黄土翻滚,正是地族战士遁地来袭,忙将右手一翻,天狼箭奇光泛动。他将天狼箭就地一划,阵前立刻现出一条深谷,将两军分开,阻住地族袭击。 式微却已乘机将队伍撤到火球射程所不及之处。两军遥遥相对,均自不敢妄动。 双方正僵持间,修罗天风沙突起,一阵怪风凭空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来。怪风过后,却觉天色一暗,众人急抬头看去,却见半空中黑压压的尽是背生双翅的风族将士,当先一人眉间一片肃杀,正是风族宗主白藏无疑。 秦弓见是白藏,心头一惊,失声道:“怎地是你?白大哥呢?” 白藏嘿然道:“那个逆子早被我就地正法了,我特地前来助老爷子一臂之力!” 式微闻言大喜:“白宗主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一起戮了天狼,平分魔界天下!” 白藏点头道:“正是如此!”说罢一挥手,风族众将士一齐朝秦弓军队掩杀而去。 秦弓手下只得火族一族战士,又哪里能与风、地、水、魅四族相抗衡,连忙撤军,自己却将天狼弓一横,竟是要独自断后,欲保手下万千战士。 只是百万之众铺天盖地而来,他纵然神勇,却又如何能挡得了这么许多?! 白藏似是不欲与秦弓正面交锋,见对方独独留下一个他,反倒勒住风族三军,只在空中盘旋。 式微心中暗骂白藏狡猾,只是不愿坐失尽灭火族之良机,急麾部队掩杀而来,便这一冲,反倒冲在了风族部队之前。 式微大袖一挥,当先迎向秦弓。只见他袖底伸出一指,宛如蝎尾毒钩,自下而上,刺向秦弓手腕。 秦弓天狼弓在手,沉腕一格,那一指堪堪划过弓背。天狼弓乃神界至宝,经他指甲一划,竟也划出一道刻痕来。秦弓不由脸色微变,心中戒备,手中已然使出十二分本领来。 天狼弓上紫电一现,两支电箭先后射出,式微不躲不闪,长袖一覆,竟将前一支电光收了,顺势挥袖又将电光掷出,两道电光在空中一撞,劈啪乱响,在半空中下了一个惊雷,光电纵横,宛如将空间割裂。正是式微的独门之伎——袖里乾坤。 秦弓趁此一缓,天狼弓向天一发。 一道光芒冲天而上,又化作万点寒光散落,便如万千噬魂的毒虫直落阵中。血肉的躯体,便是奉养它们的供品。战士们纷纷倒下,惨呼声尚未夺喉而出,魂魄已至黄泉路。追击的队伍立时缓了下来。 秦弓右手五指竖风、火、雷、电、冰五箭。他五指一并,五箭并作一箭,箭色如琉璃,箭身雷环火动,嗖的一箭射向式微。式微也不敢轻敌,双袖齐挥,想卷住来箭,但听得忽喇喇一声裂帛之声,那箭已然将两只大袖扯作无数碎片,如同百来只灰色大蝶,只在空中乱舞。只是那箭劲却也衰了,并没有伤到式微分毫。式微一双枯瘦的胳膊裸露在外,极是狼狈。 万千红尘皆是箭,天狼弦响如霹雳。 秦弓横弓在胸前,神威凛凛,百万之军竟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式微愣得一愣,赞道:“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却自身后抽出一柄东西来。 秦弓定睛细看,却是一柄日月护手钩,不知怎地,他一见此物心头突地一跳,竟觉心神微乱。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二章 神守(一) 树叶与尘土在地面上缓缓旋转,又无力的跌落,似是不甘这般的衰落和消散,却依旧无力回天。 白藏站在无明天,看着这般的景象,面上带着仿佛的笑容:“天狼,你倒下时,是否也如落叶一样的无奈?”抬眼处,魔宫近在咫尺,这是一座空城吧?所有的精锐应该尽在修罗天与式微对抗。 “白泽,我的儿子!”白藏笑容依旧,心中想道,“若不是你,又怎可令天狼倾所有的兵力去与式微正面交锋?你什么都和我很象,只是少了份野心,却多了点所谓的忠心。”所谓知子莫若父,他深知白泽必不会随自己反了魔尊,是以爽性便让他去投奔秦弓,又料定白泽会定下那般的计策,更任他带走三千亲信兵马,也只作不知,自己却乘虚来袭无明天。 “一切,尽在我彀中。”白藏将手一指魔宫,大声道:“今日,我们当在魔宫设宴,紫辰殿摆酒。”身后万千风族战士欢声雷动。 魔宫悄然而立,更无半点声息,只将宫门紧紧的闭了,吊桥高高拉起。城楼上却有旌旗飘摇,中央有金红色大旗一面,上绣一头黑色啸月巨狼,正在风中招展。 那一年,也是这旗,曾在银河边界飘摇屹立。当时的白藏看着旗下手持天狼弓的那个人,心中直觉,人生一世,便当如他一般:号令神魔,界天独步。那是何等的威仪和风光?人生的意义,尽在于此吧! 如今,这旗,在白藏眼中不过是一件摆设而已,它象征的一切似也随那人消逝百年后而尽皆流散。 下一刻,城头高举的旗上应是那风族的标徽吧,而旗下威风八面,号令群魔的,便应是这一个胜巽天的主人了! 白藏轻轻一挥手,风族的战士们鼓翼飞上半空,护宫河不过丈许,城墙也未及百尺,一展翅,便可飞上城楼,将旗帜换了,令魔宫易主。 风族的战士蜂拥飞上城头,白藏淡然观之,这也不过是意料中事罢了。只是少了抵抗,也未免有些无聊。 眼看风族的第一拨人的双足已快踏上城楼,却突然纷纷跌落下来,倒似适才白藏见着的落叶一般,但跌落时似乎都已僵硬,一个个俱是直挺挺的,仿佛在刹那间被冻住了。 白藏一惊,连忙止了进攻,急抬头细看,借着日光的折射,城楼上间或闪出七彩的光芒,如虹似霓。 “玄冰结界?!”白藏失声叫道,“南天之神?” 再看处,城头上竟已黑压压的站满了守卫的将士,当先一人银盔白甲,手持吹雪神枪,正是那南天八星中赫赫有名的破军。 只听他厉声喝道:“白宗主,破军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白藏惊道,“你不是当日已随神族而去了么?” 破军冷然道:“我早不是神界的人了,南天虽大亦无容我之处。没奈何,只可在此等待宗主大驾。” 白藏嘿然道:“我原说若是这般轻易得了无明天,入了魔宫,也颇无趣。如今倒有趣起来。我看你身后也不过是三、五千火族的老弱病残,又如何与我这十万风族战士抗衡?” 破军将神枪一摆,道:“你且上来一试便知。” 白藏点头道:“说得也是。”右手一举,高声令道:“列阵,鼓风!” 十万风族战士一齐鼓动双翼,刹那间狂风大作,风云变色,天地低昂。无数道风汇作一道龙卷飓风,黑沉沉,高约百丈;狂莽莽,催城破寨。那飓风如同一条发狂的巨龙,直朝魔宫扑去,破军的结界虽然厉害,但在这飓风的威力下,也只抵挡了半盏茶的工夫便有裂痕渗出,刹那间小小的裂缝化作千万条罅隙,如蛛丝般蔓延开来,碎成无数片段,颓然掉落。飓风将头一昂,直向城头众人扑去,顷刻间便要将众人抛至九霄天外,把魔宫扯成断瓦残垣。 城楼上众士卒原本羸弱,哪曾见得这般光景?!眼看飓风当头扑来,个个惊呼,有胆小的便欲抛了武器转头逃跑。 好破军,只听他大喝一声:“休要惊惧!”跳上城楼,一杆枪生生抵住飓风风口。枪上生百条冻气捆住飓风,仿佛百来条白色小龙团团咬住了这一条黑色的巨龙。堪堪将飓风挡住。只是破军纵然神勇,却也难抵挡十万人所发之风,飓风重压之下,豆大的汗滴在额头渗出,又被自己冻气一逼,立时在额上凝成冰珠。神枪亦被压得弯如新月。 诸士卒见飓风被阻,心中大定,士气一时大涨,连忙纷纷以爆焰之火居高临下射往风族军中。 风族战士受到干扰,飓风略略小了下来。破军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只是冻气受飓风所迫,已令得他面上罩了一层厚厚白霜,与面具仿佛。 白藏见破军竟可挡住飓风,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双手就虚空里一握,化出两把风刀,掠上城头,直取破军,要乘他受飓风压迫下无力还手之际,取他性命。 破军眼看得风刀破空袭来,却不敢回身抵挡,只怕一松手,飓风长驱直入,魔宫被毁也便罢了,这城中千万人的性命却要毁与一旦了。 白藏阴阴一笑,在旁人无力招架时出手是他的惯用之伎。只见他人离破军尚有尺许,刀刃暴然一涨,分刺破军肋下与小腹。这两处虽非要害,然要刺中,便可叫他立时捏不住长枪,那时只需飓风当头一压,便可令之化作齑粉。 破军眼看避不能避,架无可架,只深深吸一口气,拼力将身子移过寸许。堪堪避过肋下那一刀,小腹上那一刀却正刺在胯骨上,鲜血长流。破军闷哼一声,双臂却是动也不动,依旧将飓风牢牢抵住。 白藏见一招未见效,第二招又迅速刺至。破军心头大急,突然大叫道:“你还不出来?我可要骂人了!” 白藏闻言一愣,刀势微微一顿。便见横手里伸出一物来,挑开双刀,却是一支极大的斗笔,就如同一杆长枪一般。 但听得一个声音朗声笑道:“我以为你一个人能应付啊。” 斗笔陡然一竖,扫向白藏面门。白藏惊疑交加,展翅向后一掠,站定身形,要看清来者是谁。 破军身后一人长身而起,手中正提着那支斗笔,却见他五柳长髯,面如冠玉,正自冲着破军道:“不过南天破军的本领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在下实在是佩服得很。”这番话倒是说得诚诚恳恳,全无半点调侃。 破军也不知是恼怒还是不好意思,脸色微微泛红,只是因脸罩白霜,也无人看得见。他适才躲刀开声,又要抵挡飓风,极是费力,此时却已不敢再分神对答,只是轻声得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白藏一见此人,心中一沉,暗道,此一战怕讨不到半点便宜了,当下将风刀一拢,道:“来者可是北天六星之天机?” 此人正是天机,他一早便在城头,只是南北两天向来不和,此刻虽与破军并肩作战,却也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能耐,心中更不免有些希望他出口相求,是以到得破军叫起,他方才现身。 天机一捋长须道:“白藏,百年前我们也算有数面之缘,你便是忘了我,也不能忘了它吧?”说着将手中春秋铁笔一晃。 白藏脸色铁青,哼了声道:“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只是你又何苦来涉我魔界之事?” 天机摇头道:“非也,这个不是魔界的事,是天狼的事。” “那天狼到底有什么本事,却要叫你等这般的折服?” 天机听到这一句时,原本淡定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深邃起来:“如果说色界天竟有人心中可没有天界魔界之分,怕唯天狼一人而已。便这一点,便可让天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当愿为他执鞭牵镫。” 白藏哈哈一笑道:“那也不过是野心更大一些罢了,何况如今的秦弓又哪有半分得似当年天狼的?” 天机悠悠道:“天狼就是天狼,不管是当日的魔尊还是今日的秦弓。”说着将铁笔一舞,“白宗主无须废话,咱们手底见真章!” 白藏也不再说话,只将风刀紧得一紧,凝神对敌。百年之前,两人曾有一战,当是时白藏以半招之差,败在春秋铁笔之下。这一番两人再次沙场相见,少不得又多了几分私恨旧仇,双眼也不禁红了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二章 神守(二) 天机长笑一声,单手执笔,顺势便朝白藏点去。白藏不敢大意,左手风刀荡开铁笔,右手刀一长,反刺天机面门,两人顿时战在一处。 白藏将风化作有形有质之物,时而当刀剑,时而是盾牌。攻时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收时似铜墙铁壁,坚不可催。天机一脸悠然,手中铁笔忽点忽划,如同在大笔书写着一段好文。笔意率直,锐气毕露。两人正斗个旗鼓相当。 酣战间,天机忽地刷刷刷连刺三笔,将白藏逼退两步,却并不顺势攻击,反向后一掠,退至城头。白藏一愣,待要进击,忽见天机大笔一挥,当空写了个斗大的“林”字。那字如同磐石刻就一般,就地跌落。 “不好!”白藏心念一动,已知天机目的所在,忙将身一坠,右手风刀脱手飞出,奔向那个“林”字,想要阻住文字落地。 天机早晃动身影,阻在前头,铁笔一挑,将风刀击散,猱身而上,敌住白藏。白藏长翼一展,闪开攻势。 只听得轰然一声响,那个林字掉落在城楼前的地面上,地面立刻如同蛛网般开裂,文字深入地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陡然自地下破土而出,如同生出一道绿色的屏障,不但阻住了风族十万将士的进攻之势,更将飓风的风源阻隔。 飓风没有了源头,渐自弱了下来,那呼呼的风声虽然惊人,却已无法再向前半风。破军足下用力一蹬,这一蹬之力由足至腰,由腰及身,由身到臂,节节贯通,直传到枪杆上。但听得破军开声吐气,一声大喝,枪上生万钧之力,竟自将飓风远远的推开去。 那飓风吃这一推,立时转了风头,却斜斜的朝白藏与天机两人卷去。 天机背对飓风,正遮住白藏视线。他虽耳中忽闻呼啸之声迅疾来袭,却不闪躲,反向前疾冲,连人带笔撞向白藏,身如猛虎,笔如利齿。白藏虽见他来势凶猛,并不畏惧,双手虚抱如球,一股旋涡自双掌间凝就,径直缠向天机的笔尖。天机也不避让,反向旋涡中心刺下。春秋铁笔与旋涡一触,天机的身子立刻随着铁笔一起急速旋转起来,更顺着旋转离心之力,斜刺里飞了开去。一如掉落在旋转雨伞上的一滴水珠一般。说时迟,那时快,天机堪堪飞出,飓风已至。白藏此时方才发现飓风已到眼前,还未及有任何动作,已被飓风卷入,随风卷得远去了。 天机早站定身形,只那长髯被余风刮得飘忽不定,他看着被飓风刮远的白藏,微微一笑道:“这个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再看破军,只是斜斜的撑着吹雪神枪,靠在城头休息。 天机长笑道:“好你个破军,将飓风冲着我抛来,也不打个招呼。” 破军应声道:“我想你一个人能应付啊。”此话正与适才天机冲他说的那话无异。。 天机瞪视破军一阵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神枪厉害,原来口上也自不饶人啊。” 破军只是勉力一笑,不再多言,他抵得十万风族所铸旋风多时,虽无大损,却也十分疲惫。 城下风族众士卒见宗主被飓风刮走,一时尽停住了手脚,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天机站在城头,高声道:“白藏都已经跑了,尔等还不速速退去?”声音远远传开去,十万之众个个听得清清楚楚。 风族中一员年轻将领挥动令旗,指挥着部队缓缓退去,竟是并不散乱。 火族士兵见风族退去,尽皆欢呼。天机看得多时,一声长叹。 破军一旁道:“风族尽退,当是好事,你叹什么气?” 天机拈须道:“你看他们退时井然有序,丝毫不慌乱,这一战可没有动摇他们什么。却不知那风族的年轻将领是谁。” 破军答道:“那是白藏长子白霄。” 天机赞道:“临危不乱,又能指挥若定,确是将帅之才。” 破军道:“看来那飓风也不能伤到白藏多少,他们随时都会卷土再来,单凭我们两人在此,怕也撑不了多久。只望魔尊可以早日凯旋才好。”他眼望着天边飞渡的乱云,心中念及的却不只是秦弓。 乌沉沉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一片阴霾中现出瞬间的光亮来,越发映衬出浓重的阴郁。 修罗天万千之众,静静的站立着,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看着秦弓。 他的一句话,要决定的,已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魔界乃至色界天的命运。他却默不作声。 如果是那一世,我是天狼,我会怎么做? 临到这一世,我是秦弓,我该怎么做? 秦弓看着一直紧闭双目的柔荑,心中陡然一痛:“原来我空负一身本事,却依旧要她一个柔弱女子身涉险地,无法让她平安喜乐!”又看得一眼身周的将士们,他们一双双的眼睛都望着自己,眼中有无穷的热切和期盼。 “他们在期盼什么?期盼我杀了式微?期盼我用自己爱人的生命来换取他们的快意?”秦弓咬了咬牙,双颊的肌肉微微牵动,心中竟有淡淡的怒意。 “可是我,我不就是因着希冀可以让魔族就此平靖才做这魔尊的么?又怎能因一己之私弃他们于不顾?”想到这里,眼神不禁一黯,垂下了双眼。 短狐狭长的双眼中发出闪闪的光芒,紧握着柔荑长发的手微微向上一提,将她的头皮都拉得微微隆起。柔荑在昏迷中似也觉得痛楚,轻声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却如重锤一般,狠狠的砸在秦弓心头。 短狐冷笑道:“天狼,你是不是要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秦弓将身子微微背转,不让自己见着柔荑的脸,口中道:“我只要一声令下,你们谁也不能活着离开修罗天。” “哦?”短狐道,“这么说你是不肯放我们走了?” 秦弓闭上了双眼,隔得半晌,心中已有了计较。双目陡然一睁,眼中发出两道厉光,短狐被他这一看,心中微微一怯,倒退了一步。只听秦弓沉声喝道:“短狐,虽说兵不厌诈,但是你与式微无所不用其极,视部属性命如草芥,更坏了戌的性命,实在忒也卑鄙了吧!” “首领,你……你怎么对得起戌?”秦弓部中一人大叫道,那声音甚是粗豪,却又带着隐约强忍的哽咽,听来十分好笑,只是场中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说话的人正是灭度组的白额。灭度组九人越众而出,团团围住短狐,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和鄙夷。 秦弓这一句话大是有效,不但激起了灭度组人的悲恨,便是式微部下也个个脸色微变,低声骚动起来。不自觉的一个个将脚步微微移动,离得式微与短狐远远的。 短狐被灭度组一迫,大是局促,忙将手中魔利支剑一摆,抵住柔荑,急道:“天狼,叫他们不要动,否则我立刻杀了柔荑!” 秦弓轻哼一声,并不答话,转头朝式微道:“式微,你今日决计难逃生天,不过若是要我放你,也无不可。” 式微眼光自部下脸上扫过,却见便是青阳、鹿云等人脸上,也有不屑之色,心知大势已去,今番却是众叛亲离。只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能让我生离此地,再做计议不迟。”当下道:“你待如何?” 秦弓道:“你可以走,愿意追随你的都可以走,但是要将短狐留下。我要拿他的人头祭天!”说到最后一句时,双目牢牢盯着短狐,短狐只觉背心微微发凉,不自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式微拈着白须,干笑道:“你是要我卖了部下独自逃生?” 秦弓冷笑道:“卖与不卖,那是你的事情。” 短狐自是深知式微个性,心中大是惊惧,忙道:“天狼,你搞清楚了,柔荑可还在我手中。” 秦弓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式微。 式微看了短狐一眼,咳了声道:“好徒弟,要你替师父受过,对不住了。”说罢长袖一拂,转身便走。 秦弓沉声令道:“让他走!” 众人让出一条路来。式微身后竟是无一人相随,那身影不禁也佝偻起来。 短狐见式微果然舍己而去,心中又惊又怒,喝道:“天狼,你难道不要柔荑性命了不是?” 待得式微去远,秦弓忽的微微一笑道:“短狐,你放下摩利支剑与柔荑,我放你即刻便走。” “什么?”短狐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要拿我祭天的么?” “我放你走。”秦弓淡淡道,“你原本不过为了式微,只是他却弃你于不顾,你更不必为他拼命,放下人与剑,我也不来为难你。” 短狐深深的看了秦弓一眼道:“你放我走?我若放下柔荑,岂不立刻给你那么多手下砍成肉泥?” 秦弓抬眼看去,却见灭度组、火族诸将士均脸有不忿之色,也只做不知,只道:“我如今乃是魔尊,所谓一言九鼎,岂会失信于你这个小人?你走,我手下绝不会拦阻你!” 短狐看了看秦弓,又看了看柔荑,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天狼,你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说罢放了柔荑,将魔利支剑就地一丢,大步而去。 秦弓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婆雅一旁道:“尊主,你放了式微又放了短狐,虽救了柔荑姑娘,怕会失了万千魔族将士的心啊!” 秦弓看了婆雅一眼,冷冷道:“我自有分晓。” 婆雅呆得一呆,低头道声:“是。”便不再言语。 一旁蓼莪将这番情景尽看在眼里,猛然想起日前在魔宫前婆雅对她说的一番话,心底陡然有一股凉意透出,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四章 死斗(一) “蓝日飓风!” “飞雪冰轮!” 蓝色的风暴铺天盖地而来,冰雪的巨轮宛如白色的屏障顶天立地。刹那间冰屑纷飞,冰雪的屏障轰然碎落,魔宫前化作白茫茫的一片,将人的眼神全然遮住。风暴却也成了勉强拂动衣角的微风。 一片冰雪中,一杆枪如怪蟒般陡然昂首,枪端的白缨更如盛极的雪花。 半空中气流涌动,形成大大小小许多旋涡,挡住神枪,更有劲风如刀,碎冰破雪。 苍茫的白雾中,两道人影忽而胶着一处,忽而迅疾分开,但见魔宫前风动雪舞,寒风正疾,冰花渐开。白藏与破军正在交手,却是难分轩轾。 另一边天机站在城头,擎开春秋铁笔,只见他凌空高书休、生、伤、杜、惊、死、景、开八字。八字依八方而动,化作八道金光投射在地面,立刻在宫前摆下奇门八阵图。 白霄率领的风族大军立时坠入一片迷雾之中,只觉四周阴气森森,隐约间杀声震天,似有无数敌军杀至。一时间奔波忙乱,却找不着出路,顿时被困在阵中。 白霄也非泛泛之辈,乱得一阵便自定下神来,一声令下,将部队分作八股,按八个方向细细寻找出路。 天机眉头间不由微现忧色,心知这奇门八阵阵虽是厉害,但若是按着白霄这般,恐怕也只能挡得一时。再看己方,这数天来连日交战,莫说这些火族战士,便是自己也觉疲乏不堪,更不知这般的苦守还需多久。 天机抬头看了看天际排空的飞云,眼神却坚定了许多,心中念及的,却是自己初入魔界时看到的——秦弓傲然的弹眉和温暖的微笑。 “我信你!”临走时,秦弓拍着天机的肩膀如是说,那是一种知遇,一种信任,一种托付。 “我信你……”天机喃喃道,“你一定能及时赶回!” 欺骗,原来从来都只是一种欺骗! 秦弓目眦欲裂。轻轻的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信念和无尽的爱意全然砸得粉碎。原来自己竟是一个如此的傻瓜,这般被她玩弄于股掌间而不自觉。原来那所谓的爱竟也是一个骗局——一个早在他还在人间徜徉时便设好的局,只等这个白痴般的自己入彀。 柔荑感觉到颈项有一片湿热,是他嘴里的鲜血大口的涌出。匕首上有绝神灭魔的奇毒,便是天狼那生来具有的自愈能力也被一并破坏。柔荑心头一片悲怆,额头那紫色的印痕如同一道刻毒的狞笑在绽放,令她痛彻心扉。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要他拥着我,陪我一起死去,可是现在……他的怀抱为什么这样的寒冷?我感觉得到他那失神的眼眸!眼底流露出的是什么——是恨,是伤,是怨,是怒……却惟独没有我要的——爱!为什么是这样?我为什么会告诉他我就是魅蜮?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分明不是我自己发出的!是谁?是谁?!是谁??!! 紫色的印痕剧烈的跳动着,透过那深邃的紫色,看到的仿佛是一片浮动的星云,星云之间现出一张嘴角带着得色,脸部肌肉因快意而略带扭曲的脸。 式微的面前呈现出一团紫色的氤氲。在雾光翻动间,隐约可见的,正是秦弓那苦痛怨毒的脸色与柔荑哀怨绝伦的眼神还有四周乱作一团的魔界将士。 式微冷冷的笑着:“天狼,早在人间界你见到柔荑的刹那,你便是注定要输的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一片氤氲中的景象,他要好好欣赏天狼死亡的过程。 站在他身后的,自是修罗天一役后仅剩的短狐、蝶翼与鹿云。 短狐木无表情,只是两眼向天。 鹿云的眼光却只在蝶翼的身上盘旋。这个女子,他喜欢了很久,可是她却是如此的讨厌自己。但是就算讨厌,他也要跟着她。不管她去哪里,不管她是谁。就算是那厌恶的一瞥,嫌恨的不屑,在他眼底也是别样的风情与无限的美妙。 蝶翼却趋近了式微。张开她的双翅,仿佛要给式微一个身后的拥抱一般。 式微看着自己的杰作,正沉浸在快意之中,忽觉眼前那紫色的氤氲突然急速晃动,翻飞作翩跹的斑斓彩蝶,在眼前飞舞着,飞舞着,划过一道道纵横的流影,宛如半空中撒下一串串粉色的涟漪,不由得头中一阵眩晕。一片深广的黑色自后背袭来,扩大,将他全然笼罩。 式微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在昏昏沉沉中,右手向后拂出,锋锐的指甲划入那一片黑色中。 只听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一声轻哼,黑色陡褪,式微顿时清醒过来,口中喝道:“蝶翼,你做什么!”待要转身时,却发现那半空中粉色的涟漪早化作无数条链子,将自己牢牢缚住。链子的末端正捏在蝶翼手中。 短狐的眼珠微微一转,却没有上前解救式微,反而向后退了一步。鹿云“啊”了一声,心中满是惊异,但也没有动弹。 式微奋力一挣,非但没有挣扎开来,反觉链子收得更紧,渐渐嵌入肉内,忙停止了动作。 蝶翼冷冷道:“不要动,再动就要你的命。”她脸罩严霜,更现出她的那种冷艳的美来。 式微的眼光缓缓的将她自头至脚扫视了一遍,道:“你真沉得住气,到这个时候才下手。” 蝶翼哼了一声道:“老爷子过奖了,你也是难得有得意到忘形的时候。” 式微嘿然道:“确实是我疏忽了。我一直提防着你的,只是没有想到你眼看着天狼要死了也不动手,我这才失去了戒心。” “天狼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式微呆得一呆道:“什么?难道你不是婆雅的手下?”蝶翼在他麾下已久,按着式微的想法,她自应是婆雅一早安插在他身边的一只棋子。 蝶翼那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老爷子神机妙算也有算错的时候的。我是白藏的人。” “白藏?”式微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在魍魉天时你要将消息泄露给白霄,又肯陪着白藏演了出他神威无敌的好戏。原来是我一早就猜错了,才会让你有机可趁。” 蝶翼淡然一笑道:“如今天狼被你害死,你又落在我手里,至于那个傀儡魔帝没有你的扶植,谁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于是只有白藏可独揽魔界了!”式微抢下她的话头道,“如此甚好,甚好。”说着连连点头,顺手往身上掸了数掸,那粉色的链子便如同蛛丝一样轻轻拂落。 蝶翼不由脸上变色:“你……” 式微微笑道:“你也忒低估我了,若不是要诱你说出些实情来,我又焉会的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我教你个乖,抓住了敌人,千万不可和他废话,一定要趁第一时间将他杀死,绝不可留手!” 说话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影已经欺身到蝶翼近前,一伸手,便抓向蝶翼咽喉,那薄而锋利的指甲闪出刺目的寒光。 手未及身,蝶翼已感觉到咽喉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一种冰寒的感觉已扼住了她的喉咙,死亡的阴云将她全然笼罩。一刹那间,她呆立当地,不知道如何闪避。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式微的手已然搭在脖子上,更不容人有喘息思考的余地。“喀”的一声,便将喉骨捏得粉碎。 “啊!”蝶翼惊声的尖叫。喉骨已被捏碎又如何能叫得出声来? 式微手中的人,却不是蝶翼,而是鹿云。 当是时鹿云正在蝶翼身侧。眼看蝶翼便要命丧式微之手,鹿云不假思索,狠力一撞,将她撞开,自己却被式微抓个正着。 式微放开了手。鹿云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只在喉间发出咝咝的声响,却是进气少出气多了,眼睛却依旧望着蝶翼。 蝶翼被他一撞,跌倒在一边,抬头看处,正见式微一把捏碎了鹿云的喉骨。忍不住尖叫起来,叫声中隐约有一丝着急和后悔。这个她一直嫌恶的男子,竟在生死悠关的时候,舍却了性命救自己。而自己对他,却从来都没有一个好脸色!蝶翼心头大震,不自觉间眼角沁出一丝泪光来。 “原来你,也会为我流泪……”鹿云想说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他露出个微笑来,用尽余力扑向式微,和身将式微抱住。 趁此空隙,蝶翼双翅一展,将自己隐入一片浓黑之中。那双眼却还在黑暗中闪亮。 鹿云回过头来,两人眼光相触间,鹿云只觉心头一阵暖意,蝶翼心中大恸,贝齿将下唇咬得沁出血来。很多时候,爱,是要用鲜血与生命来书写的,很多时候,爱,要到失去了,才觉得它的珍贵。 这一眼,便是永远,这一眼便是永诀。 式微心头大怒,双手猛力一插,十指没入鹿云腹中,鹿云口中鲜血狂喷而出,喷得式微满头满脸都是,却依旧不曾松手。式微低喝一声,双手一分,竟将个鹿云扯作两片,半空中洒下一片血雨。在血雨中,式微长臂一伸,直奔蝶翼,然蝶翼早隐入那一片黑色中,不再见着。 式微的头脸须发上尽是斑斑血迹,一片血红中,双睛暴出,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长长的指甲上有淡漠的血色,脸上一片狞然,早不是以往自若的“老爷子”。鲜血将他浸透,把他心底所有的残酷狠毒一并激发而出,原本慈祥的面具早已荡然。 虚空间,蝶翼的声音恍惚飘下:“短狐,杀了式微,你中的毒自然便能解了!” 式微闻言一惊。 回头看处,短狐半躬着身子站在一边,眼眸中射出的是野兽般碧绿的幽光,只见他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口中的獠牙尖利腥黄。 短狐的獠牙上闪出悚人的光亮,整个人如同一头饿狼般飞身噬向式微…… 式微长须飘扬,十只利刃般的指甲舞出一片血样的色彩…… 第四十五章 惊秘(一) 金红色的大旗迎风一展,上面绣着的那头黑色的天狼仿佛正在对月作无尽的长啸。 大旗下秦弓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大军匆匆前行,然这一路上,秦弓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灭度组中的蜃突然上前,走到秦弓身边,低声道:“尊主,属下有件事想要禀告,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弓头也不回,只沉声道:“说!” 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秦弓剑眉一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蜃嗫嚅道:“这事关系到魅小姐和尊主……”他口中的魅小姐指的正是魅蜮柔荑。 秦弓心中一声轻叹,他实在不想听到柔荑的名字,可是却不知怎地又很想知道她的事情,隔得半晌方道:“你说吧。” 蜃说道:“是!属下在式微手下之时……” 修罗天乌云浮动,雷光隐在云层中间或闪过,推动着云层发出隆隆之声。天地间忽明忽暗的光亮将式微与柔荑两人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天边灰沉的光线透过黑云,将两人淡淡的影子拉得很长。 “好徒儿,你要相信我!”式微道,“这个秘密关系重大,若不是生死关头,我是不会说的!” 柔荑踏上前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么?” 式微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只是能勉强弯曲而已,口中道:“我都快死了,又何必欺骗你?” 柔荑哼了一声道:“我能有什么秘密?” 式微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那是一种别样的得意,他缓缓道:“其实你不是柔荑。” “什么?”柔荑一愣。 式微笑着重复道:“你不是真正的柔荑——那个天狼前世深爱的女子。” 柔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老贼,你便是要编谎话也要编一个能让我相信的才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式微应道:“你说得是,若是要编谎话,自然不会这般编法,只是这个却是事实!” 柔荑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式微看柔荑的神情便知她已信了三成,当下道:“我且问你,你所谓的前世是如何得知的?是不是常常在夜深梦回间便依稀见得你与天狼的无数情事?” 柔荑点了点头。 式微续道:“灭度组的蜃你是知道的,他的绝技便是可以为人制造梦境,并可将梦境随意改变。你可曾想到你的梦便是他造出来的?” “造梦?”柔荑脸色大变,“不可能,那感觉这么清晰,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造出来的?” 式微又道:“天狼的传说在色界天无人不知,我不过是让蜃每天晚上为你造着同样的梦来讲述这个传说罢了。谎言说了一万遍尚且可以乱真。如果有个人自小便在你身边,在你梦中不断的告诉你,你就是天狼前世的爱人,自然不由得你不信。” 柔荑只觉脑中一窒,险些晕过去,一张原本便少血色的俏脸顿时变得惨白。 “我曾追随前代魔帝多年,那昔日的柔荑自也见过多次。我将你从小便往她那样的气质上去培养熏陶,便是天狼一见之下,自然也会将你当作前世的爱人无疑。至于长相,根本无所谓,反正转世之后容貌自然会改变,天狼的样子也和前世并不一样。然后只须安排你在他身边,便是一把可以致他死地的尖刀。”说到这里,式微的嘴边已有着难以掩盖的笑容,“须知道,宇宙之大,唯有一情字最毒,当可使人蚀骨腐心于无形之间!”看着眼前的“柔荑”,式微如同看着一件自己亲手做就的杰作,竟是有说不出的快意。而可以当着自己的杰作说出自己所有的创意和想法,实在是平生一大快事! 柔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乱:“梦境……梦境……我原来一直是活在一个虚设的梦境中……我无端的去伤心,去哭泣,去高兴,去欢笑。可是这所有的喜怒哀乐竟然都不是我自己的!” “那……我又是谁?我又算是什么?”柔荑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一时间痴痴愣愣,如同傻了一般。 “这么说来……她不是柔荑?!”秦弓猛的顿住了脚步。蜃不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啊——”痛声的长啸划破无尽的虚空,仿佛要将整个时空都尽皆割裂破碎。满腔的愤懑与说不出的悲苦和着啸声穿越激荡。 秦弓身后众人连忙捂住耳朵,然鼓膜却依旧被啸声震动,而有刺脑的疼痛。功力稍弱者早已口鼻皆有鲜血溢出。 啸声突然一顿,只见秦弓一张臂,天狼弓乍现,七彩的光芒在弓弦上凝聚,并瞬间飞逝,没入远处暗红色的无名界天。一道白色的光亮自界天中心迸射而出,顷刻间,无名的界天化作宇宙中无数细碎的尘埃,消失无踪。 秦弓瞪视着前方,胸口起伏不定,无穷的郁结竟不知如何去消除,却尽数堆积在胸中,仿佛要爆炸一般。那原本淡金色的双眸逐渐化成一片血色。 “不好,尊主他这是……要化魔!”白泽见此模样心中大惊,当日在人间界秦弓化魔之时的眼神也是这般的噬血而看不到一点人性。 婆雅一闪身,站到秦弓跟前,那向来苍白空洞的眼中一翻,现出两道碧色的光芒,直入秦弓眼底。秦弓不言不语,双目尽赤,只是向前缓缓迈步,手中的天狼弓却又举起,七色绮丽的光芒逐渐在弦上凝聚。 “大长老,快让开!” 婆雅恍若未闻,只是随着秦弓向前的步子慢慢后退。 弓被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天狼箭的绮色早已化作一种深黑的死色,唯有箭端有一点寒光,如同狼吻下闪出光芒的利齿。只待秦弓一松弦,挡在面前的莫说是一个婆雅,便是诸天神佛,也当灰飞烟灭。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婆雅身上。婆雅眼中射出的绿光越来越盛。那绿光透着柔和、安定与平静,透过秦弓的双眼直入他的心头,与他的心魔相抗。 秦弓停住了脚步,眼中的红光逐渐黯淡。天狼弓弦上那夺人心魄的寒光也随之暗了下去,终于又化作七彩的光芒散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不自觉间却都已被冷汗浸湿了衣甲。 秦弓抬起头来,眼中闪过的又是如常般的淡金色,手中的天狼弓也已不见。只是双颊的肌肉微微牵动,心头似是依旧有难以平伏的块垒。 他深深的看了婆雅一眼,道:“多谢大长老!”心头感激,却并不曾溢于言表,想及自己曾因婆雅位高权重而心中微有嫉意,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婆雅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句:“尊主保重!”便不说什么。 秦弓定下心神,转头朝呆立在一边的蜃道:“你和灭度组的兄弟们帮我去办点事情。”说着低声吩咐了两句,蜃应了一声,与灭度组诸人领命而去。 白泽看在眼中,道:“尊主放心不下……放心不下柔荑么?” 秦弓叹了口气道:“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柔荑,可是我……我还是不能不担心她的安危。如今反觉得她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受式微摆布,若是她知晓了这事实,只怕更比我伤心百倍。”说话间眼光一转,看了看身后的众将士,将手臂高高一挥道:“我们继续前行,速回无明天!” 身后应声雷动,婆雅只是将那灰淡的眸子看着秦弓的后背微笑点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五章 惊秘(二) 修罗天排云低回,乌云终于将天空全然遮住,不再见得一丝光亮,整个界天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柔荑的心仿佛也遁入了黑暗,找不到一点亮光。为何而生?为何而来?为何而终?一切,都如陡然踏空,找不着方向,找不到去处…… 式微在黑暗中轻轻的活动着周身的关节,因着光明的消失,影子不再存在,“含沙射影”自然也失去了功效。他已然能自由的活动,只是站了很久,全身上下都已经僵了。他一边活动,一边注视着柔荑。虽然在一片漆黑中,然他的眼眸中却射着闪烁的绿光,依然将暗黑中的一切看得分明。柔荑的表情实在值得好好的欣赏,那是连悲伤痛苦都被一并抽取掉的顿然呆却的神色,因她已不知道如何去悲伤,如何去痛苦,因着那一份悲伤和痛苦仿佛也不是她的。原来她的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她只是一个扯线的木偶。线的终端,捏在式微的掌中。 式微缓缓走近她的身边,伸手抚mo着她的头,如同慈祥的父亲爱怜着幼弱的女儿。 柔荑木然抬头,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式微笑道:“如果不告诉你,我一早就被愤怒的你杀死了。我只是要争取一点时间而已。现在,却是你捏在我的掌心中。” 柔荑轻轻的应了一声,眼神中一片空洞,仿佛失去了精魂和神髓。 “你已经替我杀了天狼,不错,不错……”式微并没有在紫氤氲中看到后来的情景,只道天狼已死,“留着你,也不过是徒剩一个躯壳,不如杀了你算了。”式微淡淡的笑着,举起手掌,便待落下。此时的柔荑更无半点闪避的能力,也没有闪避的想法。 手掌落下时,式微竟也有了刹那的犹豫,毕竟,杀了她,仿佛是将自己精心制作的偶人,亲手毁去一般,终究有些不舍。 便在这刹那间,式微感觉到眼前似乎有雾霭朦胧。 “黑暗中怎么会有雾霭?是我失血过多眼花了吧?!”式微如是想着,手掌终于断然的落下。 鲜血,如同桃花般盛开,鲜艳欲滴。 在盛欢的桃花中,式微看到柔荑仰面的笑容绽放。笑容如同桃花一样的娇艳。 “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就好象……好象当年我第一次在魔域中发现她一样……”式微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到有些异样。 柔荑轻拢着长发,微笑着起舞。 式微惊愕的看着她。头顶中了他一掌却可以完好的舞动着,这怎么可能? 飞舞中,鲜血顺着头发的飞扬也一起飞扬起来,然落下时,已不再是点点的鲜血,而是飘摇的花瓣——真正的花瓣——嫩红、轻薄。 式微在花瓣雨中看到的,是柔荑灿烂的笑容,不是这个柔荑,是五百多年前,那个魔帝的妻子、那个天狼的爱人。 “那时的我,只是不足道的小卒。我在人群中看到高台上悄然独立的她……我魂飞魄散,我不知所措,我觉得我的脑中轰然作响。如果她可以对我看上一眼,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只是个无名的小卒,她根本都不知道世上有我这个……然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天狼跃上高台,将她带走。那个天狼!为什么他可以得到她?为什么她要爱上他?” 想到这里,眼前渐次呈现出当年的情景,式微双颊的肌肉微微牵动,心头有说不出的怒意,直将牙齿咬得乱响,几欲碎裂。 “天狼!”他对天狼的恨,不只是如今的魔界之争,更有潜藏在心底许多年的切齿的夺爱之痛。这痛虽然莫名,却格外刻骨。 “我明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她,也不可以给别人夺去!任何人,不管是谁!” “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这个柔荑,她的神韵象极了当年的她,于是我将她收为弟子,我将她变成了又一个她!看着她,便如同看到当年的她一样……”无数的过往在脑中闪过,眼前看到的便是脑中的景象,如此真切,仿佛又一次亲历一般。一时间,式微忽喜忽悲,忽怒忽笑,却将数百年未形于色的喜怒哀乐尽皆显露无余。 式微心中只觉得十分不妥,却不愿将思绪拉回,无人倾听,无人知会的心事能从头的回味,竟也是一种苦痛与快乐混合的倾泻吧?! 正在半幻半真中徜徉,式微忽觉心口一痛,是匕首!那一早插在心口不曾拔下的匕首! 式微本能的挥掌拍出,掌心触及之处,似是有物飞出,隐约听得一声闷哼。他闭上了眼睛,陡然一声大喝:“呔!”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是依稀的雾霭却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丛碧磷亮起,站在他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长长短短多出八九个人来,个个脸有悲愤之情。正是灭度组诸人。其中一人倒在地上,口鼻中有鲜血涌出,面如白纸,却是灭度组中最胆大的罴。正是适才被式微一掌击飞的,却已气绝。 柔荑依旧痴痴的站在一边,完好无损。 式微心念一转便知情形,沉声道:“蜃,原来是你制的幻境!”话音未落,便是一阵连咳,血沫自口中飞溅而出。胸口的匕首,被罴冒死的一按之下,已是入没至柄。 蜃冷笑道:“境由心生,是你有念想我方才有机可乘。” 式微连连道:“好,好,好!没想到连你们也能欺到我头上来了,我就算快要死了,也定要将你们杀却!”却又弯下腰来,痛声长咳。 蛟一见他弯腰,心念一动,喝道:“大家小心!”自己已然腾身半空。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式微已经如同鬼魅一般近前,掌击白额,足踢捣药。两人闪避不及,哼都未哼一声,便仆倒在地。 众人尽皆失色,连忙擎出兵器,严阵以待。 蛟在空中身形一顿,立刻扑下,手中腾蛟剑直刺式微顶门。式微不闪不避,翻掌迎上。蛟身在半空犹可腾挪盘旋,却把身子折得数折,远远的避开去,不与他正面交锋。 灭度组多年来共同进退,立时明白蛟的心意,一齐攻上。、蜃、豹、扫雪、前后夹击,吞象取其下盘,隼协同蛟自空中合击。 众人也不敢逼得甚近,只是一味游斗,却是知式微伤重,只待将他拖垮便了。饶是如此,十数个照面下来,却又伤了豹、隼二人,只是式微一来伤重,二来不及痛下杀手,两人只是伤重而不致命,也已力再战。 式微在众人中穿来插去,白须飘飘,心口的鲜血早将衣衫浸染成一片血红。酣战中,吞象的软柄双头枪自下而上刺向小腹,豹持钢鞭自左侧袭来,扫雪长刀一引,划向他右肋,蛟自上而下,刺其后脑,蜃先一击未中,正一掂足向后退去。式微一咬牙,一声长笑,向前便是一冲,顺势闪过蛟后脑一击,更不管枪、鞭、刀自三方袭来,五指如钩,径取蜃面门。 蜃退得虽快,又怎如式微前冲之速,只觉眼前五指如山,陡然变得极大,将自己面前全然覆盖,一挺手中长剑,中宫刺向式微胸口,只拟式微回手抵挡。不料式微竟不闪避抵挡,那长剑应声穿胸而过,枪、鞭、刀也分别击中式微。式微一声痛哼,一抓当面落下,将蜃抓个正着,随手一拧,生生将蜃头颅拧下,血如狂雨自蜃颈中逆喷向天,洒得场上诸人满头满脸皆是。吞象、豹、扫雪见此惨状,不由心惊肉跳。 式微乘着三人惊惶,双手一分,正中豹与扫雪心口,回脚一踏,将个吞象生生踩入土中。这才回头瞪视着蛟。 蛟见兔起鹘落间竟只剩自己一个,心中立时怯了,一个腾身翻入半空,便想纵金光逸走。式微大喝一声:“哪里走!”将手中蜃的头颅掷出,正击在蛟的后背,蛟在半空中鲜血狂喷,跌落尘埃。 式微颤巍巍的站在当地,全身浴血,犹如地狱深处的恶鬼一般。一旁豹、隼二人吓得脸色发白,却不逃走。 豹深吸一口气道:“我兄弟尽丧在你手中,你就此将我杀了,我须不会皱一皱眉头。” 隼点头道:“我也一样!” 式微弯过手臂,自后背将蜃的长枪拔出,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却又强撑着站直了躯体,双目森然的看着豹与隼,道:“好……我成全你们便了。” 隼忽道:“告诉你个事。” 式微一言不发,只是移动着步子前行,他只觉自己的精力随着鲜血正快速的溢出体外,现在的他,便是动一步,也需化极大的力气。 隼续道:“魔尊天狼他完好无损,正回无明天而去。” 对场中惨状不闻不问的柔荑忽然身躯微微一震。 “什么?”式微一惊,双眼瞪得老大,猛然向前冲上两步。 一道光练,自式微眼前闪过,式微却如受了重创一般,痛叫一声,身形向后疾退。只见他双手捂住面门,再看他脸上,似是蒙着一层灰气。 隼与豹急转头,却见柔荑正缓缓站起身来。她将手轻轻一招,式微脸上的灰气复又化作一道光练飞入柔荑袖中。 细看处,那灰气与光练却是由无数小虫覆盖飞舞形成。 “吹蛊行晖……”式微喘息着道,“柔荑,是你!你……你好……你很好……” 柔荑面无表情,只是愣愣的看着式微,却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式微将双手放下,双目却已瞎了,饶他屡受重创,却依旧不倒。他须发凌乱,一脸血污,面部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那痛并不只是身上几近致命的创伤。他听闻天狼未死,心中已是大震,多年的计划到头来竟成画饼,那是何等的不甘!再受得柔荑一招,他心头念及的,却是当年的那个她,那个或许从来都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她。“她,要杀我?!”一时间,竟觉得这一生机关算尽,却不曾得逞半分,更无一样可以得到,不由得万念皆灰,整个人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一条人影忽然闪过,撞向式微。 式微目不能视物,兼之心神混乱,哪里闪避得开,只听“砰”的一声,顿时飞出丈许,撞在山石之上,周身骨骼尽碎,再也动弹不得。 一阵风吹过,式微只觉得浑身有彻骨的寒冷,然伤处与七窍中流出的血却是异样的温热。。 “我……好……恨……”式微将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睁得滚圆,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雪白的须发染着腥红的血色在风中飘扬,有索然的凄凉。 那条身影看着式微的尸体,将嘴角裂成一个狞笑,缓缓转过头来。那张脸,满是疙瘩与腐烂,泛着让人一见欲呕的绿色。 豹一惊,颤声道:“你是谁?” 那人又笑了一笑,那笑,映着他这副恐怖的面容,令人不寒而栗:“连我都不认识了么?”声如枭啼鬼哭一般,煞是碜人。 隼一听他的声音,不由脱口道:“是首领……是短狐!” 那人正是被式微一口毒烟击退的短狐,却不曾中毒而亡,只是将面容毁去。他因中了如影随形之毒,不敢离式微太远,是以又悄然折返,躲在暗处观察,俟得此时,方才出现,一击将式微扑杀。 短狐听得隼改口,哼道:“不认我这个首领么?” 隼与豹对望得一眼,齐道:“你不是我们首领!” 豹复道:“你害死了戌,又有什么面目自称我们的首领?” 短狐呵呵一笑道:“如今式微已死,我更不怕谁,你们不认我作首领也是无妨,我这便将你们两个和这个柔荑一并杀了,然后提着式微的脑袋去见那个傀儡魔帝,式微的位子便非我莫属了!”说罢忍不住仰天大笑,显是得意非凡。猛然间将笑声一收,双掌一立,喝道:“尔等便乖乖受死吧!”飞身上前,便欲先行将受伤无还手之力的豹、隼二人格杀当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六章 冰炎(一) 短狐的脸因毁损而愈加显得狰狞,狂笑声中,他扬起双掌,便向豹与隼击落。豹、隼二人受伤极重,此时站着已是强撑着一口气,又如何躲得过他这迅雷一击?眼看便要击中两人时,短狐忽觉喉头一紧,似有一物牢牢将其缚住,他下意识的向后一仰,手掌在两人面前半分之遥堪堪停住,只是那掌风也已迫得豹与隼须发乱动,面上刮得生痛。 短狐一惊,侧目看去,只见柔荑长发如瀑,飞散开来,正将他的脖子缠住。短狐连忙伸手去拉扯,却反觉得越缠越紧。脸色顿时涨作酱紫色,连舌头都被勒得伸出老长。 柔荑只是直直的盯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的表情,那眼神空洞而无法捉摸,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短狐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声,撕声怪笑:“你想杀了我么?” 只见他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微微弓起,陡然间一声暴喝,平地卷起一股怪风,将他的身形笼罩其中。风沙中,紧绷的发丝突然寸寸断开,散落在风中,又迅速被狂风刮去。 两力相持下,长发突然一断,柔荑立足不稳,向后连退了数步,脸上却不露半分惊异,只将长长的袖子微微扬起,十指纤纤,修长撩人,仿佛美丽舞姿的开始,只等鼓乐响起。 怪风渐退,现出的却是一只硕大的怪兽。但见他头生长角,口有横弩,身披铁甲,三足而立。那对狭长细小的眼睛依旧这般的阴骘。正是短狐的本相。 短狐一张口,口中横弩以沙石为矢,连连射出,若是中得定当摧筋折骨。正是他的独门绝技:含沙射影!此时的修罗天虽暗无天日,然便是被他口中喷出的沙石沾到半点,也是危险万分。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沙石劈头盖脸朝柔荑喷射而去。 柔荑樱唇微启,轻轻的呼了口气,飘然的衣袖中有点点的光亮翩跹舞动,如同暗夜里的荧火,在风沙中闪烁,忽明忽灭,星星点点。 那荧火看似一闪而灭,却偏偏闪烁个不休,而狂暴的沙石却刹那间停顿,陨落,不曾伤到柔荑分毫。荧火在顷刻间充满了整个的空间,四下里明灭着浅碧色的火光,如同有千万只萤火虫一起飞舞。映得四周下尽是惨淡的绿色,有说不出的诡异。 “吹蛊行晖!”适才柔荑便是用这一招将式微逼退的。而此时的飞蛊似乎比适才更多了许多。 柔荑朝着短狐立足的方向虚虚的吹了口气。万点荧火立刻向短狐站立之处迅速聚拢,无数的绿色在空中拉出千万条碧色的光路,织就漫天的蛊网,将短狐笼罩。 短狐心中大惊,他深知这一招的厉害,若是万蛊沾身,只怕顷刻间便可被吸成一个空壳。仓促间再也顾不得下手害人,仗着浑身铁甲坚固,转身便朝荧火最少的地方夺路撞出。便是如此,少说也被百来只飞蛊盯住,纵无性命之忧,也管叫他痛苦一阵了。短狐此人生性险诈,逃命功夫更是一流,刹那间便已远远的逃离了修罗天,更不敢回头。 柔荑一声轻叹,收了漫天飞蛊。 隼与豹眼看强敌已去,一口强撑的气一松,两人再也支持不住,一同瘫坐在地,相互对望了一眼,眼神中均有宽慰的喜色。适才虽有闭目待死的决心,但竟然能够逃脱生天,心中自然欢喜无限。 隼喘了口气道:“柔姑娘竟然有这等妙招可以将短狐逼退,实在是佩服。” 柔荑下意识的哦了一声。 豹又道:“魔尊令我等前来保护姑娘,没想到……”说到这里,心中顿时一黯,更看到遍地皆是昔日携手共进退的兄弟的尸体,喉头不禁有些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保护我?”柔荑茫然道。“我害了他,他为什么还要保护我?”顿了一顿又喃喃道:“他要保护的不是我……是她……是他前世的爱人……他前世的爱人不是我……”口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么几句,竟似痴了一般。 隼忙道:“柔姑娘误会了,魔尊已经知道一切了!” 柔荑下意识的重复道:“知道一切?” 隼续道:“柔姑娘走后,蜃便将知道的一切尽数告知魔尊了。” 隼这个人武艺虽是不高,却颇聪明,总能在关键之时说出关键的话语。适才若不是他以言语乱了式微心神,短狐那一击亦不能轻易得手。此时这两句话更是说中要害,柔荑顿时一愣,定住了全身的动作。这一刻,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头顶的苍天一片漆黑,然在漆黑的最深处,似乎有着一点依稀的光亮,虽然模糊,却在逐渐的扩大、扩大…… 一阵微风吹过,柔荑感到身上有微微的寒意,令她想到的,是那个他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拥抱。 “一切都不是真正属于我的,可是我的心中时刻想到的,却依旧是他罢?”想到这里,柔荑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笑容,笑容中却有着无尽的苦涩和悲怜。那莫明的悲伤涌上,竟是不可遏抑,不知何时,腮边已尽是泪水。 隼与豹歇得多时,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却不忍众兄弟曝尸荒野,挥动着武器,勉力挖出个坑来,将一干兄弟的尸体一一扶入坑中。 两人站在式微的尸体前,犹豫了一阵,也将他拖入坑中,一并葬了。黄土将众人的尸体湮没,如同将那过往一并抹杀,便是在生者的记忆中,也会逐渐被时间抹去。 这平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伤重时竟是十分的劳累。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道:“柔姑娘,我们走吧。” “走?”柔荑说话的声音有些黯淡,“去哪里?” “当然是回无明天啊。” “回去?回去他的身边?我还能见他么?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我又如何面对他?”柔荑的声音渺茫得如同亡者的游魂。 豹看了看隼,隼道:“那柔姑娘要去哪里?” 柔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能回他身边去,我不能!”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迹近呼喊。 隼点头道:“不管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魔尊要我们保护柔姑娘,那柔姑娘去哪里,我们两个就去哪里好了。” 柔荑点了点头,心中觉得,便是看着他派来的人,也可多一分的安慰,至少,比自己孤独一人茫然空虚,身心俱落在空处的感觉要好许多吧。 三人只朝西南方迤俪而去,将修罗天抛在了身后。 埋葬着式微与灭度组的土堆前竖着一根石条,算作是墓碑。料多年之后,便再也无人知道此处埋葬的是谁,更不知这里有何等样的惨战发生过。 石条无风自动,突然坍落,将土堆砸出一条细细的裂痕来,仿佛一个诡异的笑容,狞然朝着离开的人们背影绽开。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六章 冰炎(二) 肆虐的旋风在魔宫前狂舞,席卷起漫漫的沙尘,铺天盖地,仿佛将整个无明天也染作了一片惨黄,黄色中杂陈着跳跃的火红,在狂风中飘摇却不曾熄灭。 白霄竟已突破天机布下的奇门八阵,率先飞上城楼,天机将春秋铁笔一挥,当先迎上。千数火族士卒,人数虽少,却个个奋勇,要阻住白霄麾下那无数的风族战士。 城头空中现出一个黑色的月门,其形仿佛硕大的蝴蝶。妙曼的身影在月门中现出。 蝶翼?天机心中一紧,式微手下三护法之一!她怎地到此?莫不成天狼他……正思忖间,手下稍缓,差点便被白霄的钩镰枪刺中,连忙闪避,却被顺势将衣襟扯破。天机连忙凝神作战,不敢大意。他一支笔不但要挡住白霄攻势,更要阻住攻上城头的风族士卒,不免吃紧。 蝶翼两下观察,见白霄虽不如天机多多,然手下多对手十倍有余,,以众敌寡,胜望只在早晚之间。 另一边白藏与破军交战正酣。那破军不愧是天界名将,战得多时,竟是越战越勇。白藏已微露败象,须发上密密的布着一层白霜,正是破军所激冻气所致。 蝶翼双手一扬,掌中已多了一条五色彩链,彩链如毒蛇吐芯一般直取天机。她不助白藏反助白霄,却是高招。因那白藏虽落下风,但要真个落败,怕也要在千招之外,而白霄方面本有优势,如能迅速将天机拿下,大局便定矣。 天机却似早有所料及,铁笔在腰间一盘,弹开彩链,顺势向前一冲,将白霄逼退。但见他铁笔临空,草书挥洒。 白霄急道:“阻住他!”双翅一展,半空中将身一扭,手中钩镰枪一摆,挂向铁笔。不料天机挥笔极快,这一枪却是落在空处。天机已在空中写就“神兵天降”四个大字,只是那个“降“字还差最后这一竖。 蝶翼彩链一昂,刺向天机后心。天机不敢硬接,笔尖一拖,笔杆向后一缩,将彩链荡开。却已把个降字写完了。只见那四个大字化作万道金光,四射开来。半天中庆云突现,云端中战鼓隆隆,竟似藏有千军万马。云丛拨开,一彪人马从天而降,个个金盔铁甲,阻住正自冲上城头的万千风族士卒。 白霄怒啐了一口,长枪如风袭来,蝶翼也一声娇叱,手中彩链幻作万千,将天机罩在其中。 天机一声长笑,春秋铁笔如湍流,堪堪敌住二人。 三人顿时战在一处,难分难解。 另一厢白藏战得多时,只觉压力渐重,更有冻气源源而来。那冻气无孔不入,直砭筋骨,让人忍不住直起寒战。白藏只是暗暗叫苦。只是白藏也非泛泛,双手风力忽而如刀,忽而化盾,更有旋风似狂蟒护身,破军也不敢过于进逼。 白藏瞥眼间见天机竟幻出神兵无数,更敌住白霄与来助的蝶翼,心中不由焦躁,虎吼一声,双手风刀暴长七尺,没头没脑斫向破军。破军浑然不惧,一一抵住。白藏暴风骤雨般一阵连击后陡然一退,双手捏诀,但觉四下里气流忽敛。 破军心头警觉,也将神枪一竖,双掌持印,寒意立时大盛。 两人对峙而立,白藏身周气旋盘舞,逐渐在他身前凝成形质,竟是一头斑斓猛虎。 破军的吹雪神枪上白雪深覆,一条张牙舞爪的雪龙自枪端飞舞而出。 “去!”白藏双手一挥,风虎咆哮而出,巨口如渊,长尾似鞭。更借飓风之威,席地飞步踏来。 “疾!”破军结印前扬,雪龙呼啸迎上,齿犹钢锯,爪若利刃。却凭雪影寒意,腾天破空迎上。 刹那间,虎啸龙腾,风云色变,四周一片灰暗,只见场中暴风四起,狂雪乱舞。直搅得周天风雪漫漫,天地苍黄无色。天顶乌云忽聚忽散,仿佛整个无明天亦为之动容。 两只猛兽令整个战场上腾起一片迷雾,对面亦无法相望。白藏在迷雾中噙一丝阴沉笑容,双手缓缓抱成一个圈。丝丝的声响自圈的中心响起。那是风声。是气流被迅速吸入圈中的声音,一个无底的风洞逐渐形成。 场中迷雾逐渐散开,只见雪龙长长的身躯已将风虎卷住,巨口一张,竟自将它整个的吞落。 强劲的风声呼呼作响,雪龙正待返身之际,却似被什么牢牢抓住,只在半空中挣扎,挣得一阵,便随着巨大迅猛气流一起被吸入一个无际的风洞,并立刻被扭搅,撕裂,化作尘埃。 风洞后有阴沉的笑声,正是白藏:“破军,你也一并来吧!” 破军猛觉有巨大的吸力自风洞而来,几乎立足不稳。连忙伸手将神枪深插入地,只把枪杆牢牢捏住。只是双脚已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只剩双手抓住枪杆,整个身子只在风中飘摇,耳听得风声在耳后呼啸,心头大是着急,却是无法可想。 白藏的笑声在风中越发高了起来,声音中有无尽的得意。 地面逐渐开裂,似乎已承受不了持续的吸力,吹雪枪眼看便要破土而出,破军也将随之被吸入风洞,扯作碎片,化为尘埃。 “破军!”半空中忽的有人一声惊呼,随即便见一道蓝色水光如瀑而来。 白藏冷笑一声:“来多少人都无妨!”风洞中呼啸声大作,水瀑也一并吸入风洞。 破军听得那一声喊,却觉精神一振,那声音正是蓼莪。却不知水瀑是谁所发。 但见水瀑源源而至,破军心中一动,半空中拔起长枪,陡地大喝一声,神枪挥起,正中水瀑,那水顷刻便化作一道冰练。冰练受风洞一吸之下,宛如一杆利枪直插入风洞中央。 破军叫道:“蓼莪,快!” 蓼莪应得一声,离火锤一转,青色如琉璃般的火焰自冰上升腾而起,直入风洞。 冰在烧,青色的火光诡异莫测,在冰面上闪耀,却没有来得及将冰烧融已迅速随着冰瀑涌入风洞,在风洞中狂野燃起,并因着空气的陡然消耗,爆裂开来。 风洞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只听得一声巨响,风洞被陡然炸开,只余缕缕清风在四周飘荡。 再看白藏,只见他脸色灰暗,双手微微垂下,已被炸得手上一片焦黑。口中惊道:“冰炎?!” 破军手持长枪站在当地,一飒爽身形俏立在旁,正是蓼莪,还有一人,一袭水蓝色长袍,手中提一柄蓝色淬魔水刀,却是新晋的水族宗主月隐。 白藏心中恚怒,再看四周形势,只见蓼莪与月隐所率士卒已加入战团,与风族士卒人数所差不多,白霄加上蝶翼与天机不过挽个手平,自己要想以一敌三却是毫无胜算。这一仗,却是要败了。 蓼莪一指白藏道:“白藏,魔尊已荡平式微,顷刻便回无明天。现如今地、水两族皆已臣服,你若晓事,还是降了吧。” 白藏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叫我降他?我若服他,当初便不会反,而今反了,断然没有再投降的道理,今番大事不成,算尔等侥幸。”说罢双翅一振,腾身上空,口中呼啸一声。风族众人听得啸声,皆发一声喊,展翅而起,在半空中列得齐整,缓缓退去。 蓼莪正待挥军追赶却被天机阻住:“他们阵法未乱,我们追上去纵然取胜也伤亡必重,更何况……”说罢一指城头那些困守多日的火族战士,只见他们个个困顿,伤痕累累。蓼莪这才作罢。 白藏率军败退,心中毕竟怏怏。白霄一旁道:“父王,地、水、火、空四族皆已归那魔尊所有,我们以一族之力想要与四族相抗,实非易事啊。” 白藏哼了一声道:“废话,这我岂有不知之理?” 蝶翼忽道:“胜巽天也非长居之地,我们若不找个靠山,怕迟早会被天狼所灭。” 白藏点头道:“胜巽天确实不能回了,只是我白藏又怎能仰人鼻息,居于人下?!” 蝶翼劝柬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宗主又何必不愿忍这一时之气呢?” 白藏低头不语,想得片刻,方道:“你的意思……难不成要我投奔那不成器的魔帝?” 蝶翼应道:“宗主英明,只是那魔帝虽是式微一手制就的傀儡,但未必如我们所想象的那般无用。他早暗植羽翼,有剪除式微之意,现今式微虽除,但魔帝亦未必无心于整个魔界,若是宗主前去投靠,他必会欢喜。” 白藏嘿然道:“又我如能将他的实力一并吸纳,便足可与天狼分庭抗礼,一争短长。” 蝶翼抿嘴一笑道:“以宗主之能,易如反掌。” 白藏哈哈大笑:“好,我们去须摩天觐见魔帝!”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七章 电将(一) 紫色的光芒淡淡的洒下,摩毓首罗天一片安详宁谧。这是一片没有纷争没有战火的净土。大片的草原绿得令人心醉,天蓝色的湖水平静如镜,偶尔有几尾鱼在湖面下潜翔,划出数条淡淡的波纹,使得这一片安静中更突现出生机来。 罗漪静坐在湖边,不言不动,若不是风儿撩动了她的发梢,还真错以为是一尊石雕。她的眼睛无意识的随着水中的鱼儿游动,心中涟漪阵阵。 回到首罗天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她原以为远离了天魔界,远离了他,便竟能因此远离了尘世,依旧可以象以前一样做一枚定性石。可是,可是没有想到,离他越远,心中那个影子却越发的清晰,一种淡淡的悲喜也因着时间的增长而变得浓烈起来。 “他现在在做什么?”她下意识的伸手将湖水搅动,水中的倒影被搅得扭曲,碎裂,却又逐渐恢复。影子依旧只是孤单单的一个。 “他是不是和那个柔荑在一起?他会不会想我?”她突然没由来的笑了起来,一种苦笑。首罗天是个思想所至,便能见得的所在,可是却无法将心中念及的活生生的人现出来。 翻来覆去,想到的总是他,罗漪有时都会有些讨厌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他。可是那思想竟是不由自己。 “臭丫头!” “坏小子!” 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便是这样的斗嘴,如今想来,那个人宛然便在自己的面前,嘴边噙着一抹坏笑,眼中却有热切的神采。 “漪妹!” 后来,他便是这样叫自己的,仿佛多了亲密,少了戏谑。 “漪妹!”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我是不是想他想得要发疯了?”罗漪心想,“我好象真的听见他在叫我一般。他必定在忙他的大事,又或者和柔姑娘一起吧?”想到他和柔荑在一起时,心头就忍不住有隐隐的痛。 “漪妹!!” 这一声比先前的声音要大得多,也急了数分。罗漪茫然抬头,却见湖对面一人正悄然站立,依稀便是秦弓模样。罗漪一愣:“莫不是我眼花?!” 那人见她抬头,只将身一掠便过了湖面,正站在她跟前。那依稀的笑容,那热切的眼神,却不是秦弓是谁! 罗漪又惊又喜,高兴得险些晕了过去,只是愣愣的站起来,却忘了要说什么。 秦弓一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只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么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罗漪嘤咛一声,将他牢牢抱住。这一刻,所有真情尽皆流露,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责怪,只希望这相拥竟可永恒。不自觉间,泪水缓缓划过脸颊,心头却只是欢喜。 秦弓轻轻将她的泪水擦去,笑道:“傻丫头,看见我哭什么啊。是不是抱得太紧弄疼你了?” 罗漪扑哧一笑,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总是没个正经的。你现在是魔尊啦,可不能老是嬉皮笑脸的,不然怎么领袖他们呢?” 秦弓摇摇头道:“你又不是我的属下,干什么要对你一本正经的?” 罗漪问道:“你怎么会来首罗天?” 秦弓答道:“我想你啊,你又不来找我,那便只有我来找你了。” 罗漪哼了一声道:“你来找我很委屈么?” 秦弓忙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好,我早该来了,只是战事未停,我亦无法抽身。现在不来了么。” 罗漪白了白眼道:“谁稀罕你来啊?你不来好了。”说着将他轻轻推开,背转身去。 秦弓一笑道:“别发公主脾气啦,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 罗漪回过头来,歪着脑袋看着他。 秦弓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膀道:“干什么老是看着我?是不是要把这些天没有看到的补回来?” 罗漪不理会他的玩笑,只是问道:“那柔荑呢?你不要她了?” 一听到柔荑二字,秦弓的脸色便有些阴了下来,只是叹了口气道:“她?不说也罢。” 罗漪脸色微沉道:“是不是柔荑离开你了,你才想到来找我?” “没有,不是!”秦弓忙道,“我一直都念着你的!每天都想着你!” “是吗?” “是啊,是啊!”秦弓连口道。 “那柔荑呢?难道是你不要她了?你忍心抛却你前世的爱恋?” 秦弓苦着脸道:“漪妹,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不好!”罗漪板着脸道,“我就是要你说。” 秦弓长叹一声道:“好吧好吧,我说!”当即便将别后情形一一道来。 听到凶险处,罗漪手中直冒冷汗,纵是如今心中的人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也不由得不暗暗担心。 “……如今局势稍定,我便令婆雅大长老暂理政务,自己便来找你了。”秦弓道,“至于那个柔荑,希望她平安无事吧。” 罗漪看着秦弓的表情,显是心中未能忘情,只是这份情意到底是对前世的柔荑还是对如今的这个柔荑只怕连秦弓自己也不甚清楚。 “你能来看我,我便高兴得很了。”罗漪幽幽道,“总算没有把我给忘了。” “漪妹,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秦弓拉住她的手道。 罗漪心头一阵乱跳,隔得一阵方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手上却感觉得到自他手上传来的温暖。 “我希望我可以时时看见你,免得我牵肠挂肚的思念。” “你在魔界那么危险,你让我在你身边,你要我看着你身陷险境,时刻为你担心么?”罗漪将他的手轻轻移开,“你要真的……”她吸了口气,想了一下才道,“你要真的想我的话,你就应该留在首罗天陪我。” 若是换作以前的秦弓,定然不假思索点头了,可是如今的他却已成魔尊,这一点头间所虑者已非一事。隔得半晌,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要留在此地,叫大长老、蓼莪姐姐、白大哥他们怎么办?魔界的纷争又如何能了结?” “那我呢?你想过我没有?”罗漪几乎是用叫的说了这一句,“你就愿意让我那么担心,那么的想你?”激动之下,却终于把自己的思念之情表露无余。 秦弓上前一步,再一次捏住她的双手,道:“漪妹,如今的我,已经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想了。但是我是真的想你,念着你啊。所以我才会来首罗天找你,所以我才希望你可以在我的身边。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罗漪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听他的声音如此诚挚,几乎立时便要答应他跟他而去,然终于狠下心肠来,一甩手,转身便跑。 秦弓一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触在了空处,心头顿时一沉,仿佛连心也落在空处一般。便在这一疏神间,罗漪已然跑得远了。 秦弓一顿足,便待追上,突然间惊雷乍响,四道电光自天而降,正拦在秦弓面前。 电光褪去,却见眼前多了四个人来。但见这四人个个神威凛凛,身高丈八,身周皆有电光隐绕,电分紫白金青四色,不知是何人物。 只听得当先一人喝道:“首罗天四电神将在此,何人大胆,竟敢冒犯公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八章 龙池(一) 首罗宫与当日秦弓随破军来时似无二样,然两番到此,心境却已大是不同。当时的他,分明是懵懂的,却未失赤子之心;如今的他,早在沉浮中逐渐成熟,只是心底的那一点迷惘却如同潜藏在暗黑中的星火,总在悄无声息中陡然亮出,从未熄灭。 喝下一盏首罗天特有的风榷茶,秦弓顿觉精神一振,适才与四电神将交战时的疲倦一扫而空,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又将眼光朝四处张望了一番,却不见罗漪踪影,心中不自觉的有些不安。 天王淡淡一笑,只作不知,问道:“秦公子多日不见,竟是大不一样呵。” 秦弓应声“不敢”,也不与天王胡乱客套,只道:“在下今次乃是特来寻找罗漪的,只是何以不曾见得她?” 天王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见着她了么?如今见不着,也许是她不想见你罢了。女孩子家么,难免闹点小别扭。过一阵便好的。”说话间透露出来的神情十足便是个宽厚家长的模样。 秦弓心中焦躁,道:“既如此,我去找她便了。”说罢起身欲走。 天王一摆手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秦公子且宽坐。” 秦弓无奈,只得坐下。 天王续道:“对如今魔界之势,不知秦公子有何见解。” 秦弓见他突然关心起魔界形势,心中颇有些奇怪,愣了一愣道:“如今魔界二分,其一为在下所率之地水火空四族,其二为魔帝之魅族余党及新近投奔他的风族。现下两大阵营暂时也算相安无事。” 天王点头道:“秦公子难道不曾想过要一统魔界么?” “想过。”秦弓应声道,“只是现如今魔界难得安定,又何苦再起兵刀?” 天王抚须道:“秦公子宅心仁厚,只怕别人不似你一般想法。若是魔帝举兵来犯,你又如何处之?” 秦弓傲然道:“我虽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自当还以颜色。” 天王颔首道:“只是大凡生灵皆有贪乐之心,一旦安定,便荒了军心,懒了手足。”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那意思却是明了。 秦弓看了天王一眼道:“那天王的意思是否是要我一鼓作气,扫平魔界?” 天王呵呵一笑道:“色界天之事我懒得理会,我只是告诉秦公子,若想成大事,当要坚忍勇决,不可存妇人之仁。”话语略顿,又道,“况魔界之事你是清楚,天界的情况你可了解?” 秦弓一拱手道:“还请赐教。” 天王道:“南天界新天帝英武过人,雄心勃勃。新近银河一役将北天界战得大败。天界一统实是指日之事。你料他这等人物,若是统一了天界,下一步会做什么?” 秦弓听得这一番话,心中大惊,暗道:“看来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只道我既与人为善,他人自当同我一般处之。若是真如天王所言,只怕弄不好,这魔界之百十界天,尽入他人囊中而我犹不自觉。到那时,魔界生灵不免涂炭,我又何以处之?”想到此地,不禁背心冷汗直冒。忙道,“天王所言极是,小子受教!” 天王微笑道:“虽说宇宙之势,非人力所能反覆,然生灵既来世一遭,也需倾己力而为。你我有缘,我不免多口了。” 秦弓连连谢道:“天王一席话,真正惊醒梦中人。”说话间,却暂时把寻找罗漪之事搁在了一边。 两人正说话间,忽见一人直撞而入,正是四电神将之一,紫电将亢厚。只见他脚下极快,脸色虽然镇定,却难以掩盖那深藏的慌张。 秦弓心中奇怪:“这首罗天处色界天之顶,乃是纷争不及之地;首罗天王又号大自在天,法力无边,又有谁敢令他手下这等慌张?” “无须惊慌,有甚么事?”天王淡定问道。 只听得亢厚低头报道:“宫外有天界之神前来,因天王有客,我等不许他觐见,他便动起手来。百生枢与坠光明正在与他交手,只怕不能支持多久……” 天王哦了一声道:“到不知是谁有这般的手段。”转头朝秦弓道,“秦公子可要与我一同前去看看?” 秦弓一拱手道:“天王请!” 两人相携出宫,亢厚紧随其后。 出得宫外,只见白金青三员电将枪刀并举,正将一人围在核心,战个不亦乐乎。但见电光纷飞,雷鸣隐隐,煞是惊人。然那势头却大不似刚才与秦弓交战之际,显是真力未复。 秦弓细看来人,却见此人面如淡金,目放精光,猿臂虎躯,身着锁子连环甲,一股英武之气自眉宇间透出。不由心中暗自赞了一个“好”字!再看他背负长琴,手中长刀与鹰翅仿佛,在电光间游走,更无半分惧色,意态潇洒,宛如闲庭信步,间或还上数招,却皆是攻敌要害,极为狠辣。三电将若不是仗着人多,早已落败。 亢厚见状,大吼一声,便待上前助战。 一旁秦弓冷笑一声道:“四电神将便是惯于一哄而上的么?亢厚听得这句话,扑出的身形不由立时一定,心下颇为尴尬,只将双眼狠狠的瞪着秦弓,暗道:“若不是我兄弟几人适才与你交手,耗了真力,又何至拿不下此人?”然他亦知秦弓厉害,却也只是干瞪眼罢了,却拿他无可奈何。 秦弓嘻嘻而笑,只当没有看见。 金电将瞥得天王与秦弓前来,口中一声唿哨,三人各虚晃一招,退了开去。那人也不追击,只是站在当地,长笑一声道:“这个便是首罗天的待客之道么?”口气颇为张扬。 亢厚一旁喝道:“大胆,首罗天王在此,休得无礼!” 来人听得天王两字倒也不敢太过放肆,见得不远处站着两人,扫得一眼,便料那长者必是首罗天王无疑。当即上前一揖道:“在下天界龙池,见过首罗天王。” 天王一拂袖道:“免礼。” 龙池应得一声昂然而立,眼神却瞥向天王身边的秦弓。秦弓也正向他打量,两人相互看了数眼,心中均暗暗称异,忖道:“此人丰神朗俊,不知是何人物?” 天王笑道:“这四个不成器的家伙成日里目中无人,没想到一日中连吃了两次大亏。”四电神将听得此话皆脸露愧色。天王续道,“只是两位乃是当今色界天的顶尖角色,败与他们,尔等也算不得丢脸。” 龙池心中将天魔两界的高手细想了一遍,不由一惊,暗道:“难不成是他?” 一边秦弓却道:“还请教天王,这位龙池兄是何等样人物。” 天王答道:“龙将军乃天帝手下爱将,手中鹰翅刀,百战不败,背后七弦琴,妙音天籁,可谓文武兼备。” 秦弓哦得一声,冲龙池一拱手道:“龙将军!” 龙池还了一礼,道:“阁下形容非凡,又不似天界之人,莫不是魔界之尊,转世天狼秦弓?” 秦弓嘿然一笑道:“秦弓就是秦弓,那一长串的头衔且免了吧。” 龙池忽地将身往后一跳,手中鹰翅刀当胸立了个门户道:“天魔不两立,还请秦兄赐教!” 秦弓一愣,道:“在天王面前动刀动枪的,可不太好吧?” 天王却不言语,反往后退了数步,似是让出地方来好让他俩动手。四电神将更是相视而笑,隐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秦弓见状,心知非战不可,况他见龙池与三员电将交手时武艺高超,早已技痒,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凝神相对,却并不将天狼弓拿出。 两人相向而立,却并不立刻交战,只是那么定定而立,然场中的斗气却在刹那间浓烈起来。 不经意间,凝重的气势与夺人的压力已将两人笼罩在内。首罗天的风云也仿佛被两人所震慑,浮云停滞,清风不起。整个场中有一种莫明的静滞,静得令人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静得令人心头有陡然而生的惊悸,静得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恐惧,一如惊天暴风之前那黑云压城,如同山呼海啸之前那波澜不起。 龙池一声清啸,声若龙吟凤啭,手中鹰翅刀向外微微一展,淡金色的气旋自他身周立地而起,席卷着无数的沙尘逆冲上天宇,遮蔽了青天白日,天地间宛如竖起一根金色的柱子,擎天撑地。 秦弓一撮唇,也是一声啸,啸声中却有隐约的凄恻,如同月夜下低回的孤狼,闻者皆是心中一揪。只是他却不曾有其他的动作,依旧这般站立不动,在龙池卷得沙石纷飞气势下,他却连衣角都没有动一动。 淡金色的光柱中白光一闪,鹰翅刀破空而动,刀未及身,刀风已划破长空,刀意已划向咽喉,直砭得肌肤泛寒。这一刀,足可开天劈海,裂山破地。 观者个个心惊:“若是这一刀砍向的是我,我能抵挡得住么?”四电神将面面相觑,后背冷汗直冒,都知适才龙池与他们动手根本未出全力,若真是倾力而为,此时只怕早名归黄泉了。 秦弓却依然一动不动。眼看刀锋便要与之相触,他依旧不避不闪,眉眼间却似有淡淡的微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八章 龙池(二) 龙池心中微觉诧异,刀势却不曾稍顿,反全力劈出。 便在这一刹那间,秦弓的身形隐约一动,便莫明消失,原本站立之处空无一物。正是以极快的身法在刀将及身时一闪而过,却不由叫观者捏了把汗。 龙池似早有所料及,将刀一拖,径自朝身后刺去,这一刀却依旧刺在空处。龙池连连挥刀,却刀刀扑空。 四电神将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均想:“这龙池怎地刀势看似厉害怎的就没有一刀可以砍到敌手半片衣角?也忒不济了吧?” 首罗天王只是捻须,微微点头。 在龙池砍到第十一刀时,秦弓的身影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龙池剑眉一挑,长刀平平刺出。这一刀看来平平无奇,秦弓却似无法闪避,亮出天狼弓,直迎而上。 刀弓相撞,平地立时掀起千丈风暴,直震得大地微微颤动。龙池顺势疾退,如同巨浪尖端的一叶孤舟,随浪飘出,然风浪虽大却终究无法将这一叶小舟击沉。秦弓站在当地纹丝不动,脸色微凝。 龙池一退复进,又是一刀当头劈出,依旧没有变化,秦弓还是没有闪避,将弓平平推出。刀弓再次相撞,风暴更甚,席卷而起的沙石早将观者的视线迷离,只见场中一片迷雾,连人影也看不清楚。 如是数下皆是硬接硬挡,龙池总是一击便被气劲所逼,向后退却。秦弓身形如铁铸就的一般,动都不动,然细看处,他的双足已深埋土内半尺有余,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额头更有些许汗珠微微渗出。 初观之下,似是秦弓大占上风,其实不然,那龙池每一招都顺势退却,将劲道卸去,可说是丝毫无损,而秦弓却是招招硬接,半点力也不借。这几刀接下来,换作旁人早已招架不住了,便是秦弓,也觉有些吃力。 四电神将越看越奇,心想:“龙池先前十来刀何等厉害,那秦弓闪避之时依旧游刃有余,如今这几刀又何以避不开?” 龙池更不待秦弓有喘息的机会,将鹰翅刀一展,猱身又至。秦弓挥弓再挡。刀弓相碰之下,“铛”的一声巨响,宛若钟鼓齐鸣,虎啸龙吟,更激起火星飞溅,光芒四射,其势夺人 龙池又随势飘开。秦弓身子微微一晃,便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脸颊上突然多出一道伤痕来,如同被刀锋划过一样,血珠立刻自伤口出渗出。 四电神将这才发觉有异。原来龙池先前那十来刀全然不是要砍中秦弓,只是在秦弓身周布下了刀网结界,好令他无处闪避动弹。秦弓待得发觉时早已入彀,只得硬接了他这后来的数刀,心中却是无奈。 其实龙池心中也自暗暗佩服,他满拟三刀之下便可令秦弓弃弓败服,不料连砍了近十刀,秦弓依旧未有气竭之象。自己虽说每次都能卸掉大部分劲道,然这近十刀下来,双臂竟也微觉酸软,若不是一开始秦弓托大,好令自己布下结界,只怕便已落败。 交手之时,两人心念电转,然手下却是丝毫不曾停滞。这一番却与适才斗力大不相同。龙池刀刀进手,刀锋如练,犹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然秦弓在无法闪避的情况下,手中天狼弓却总能在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将鹰翅刀挡住。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骤响,两人手中兵刃以快斗快,刹那间已相互撞击了近百下。两人近身而搏,招招凶危,着着险恶,刀光弓影俱在咫尺之间,只怕稍不留神,便当血溅三尺。 秦弓挡开龙池一轮攻势,忽然一声长啸,这一啸好生突然,其声既高又锐,宛然有穿云裂石之势。龙池骤然听得这一声啸,心中不由微微一悸。便在这稍纵即逝之际,秦弓左手五指连弹,数点火花穿过刀光,直奔龙池面门而去,迅若流星。 龙池又焉能让他伤着,一仰身,右手鹰翅刀反手上撩,火花被刀光一绞,在半空中消弭得无影无踪。 秦弓趁他回刀之际,手中天狼弓一抡,在身周划了个大圆。但见一股青光过处,四周刀网结界土崩瓦解。 龙池见秦弓脱出结界,不求攻敌,先求自保,手中刀自胸前一挥,身子向后掠去,离秦弓七尺有余。只见他一足实一足虚,右手举刀高悬,左手护住刀背,岳峙山凝,风范隐然。 秦弓见状,倒也不敢贸然追击,将弓一竖,双臂如怀抱婴孩,开得弓如满月,遥遥对着龙池。 龙池哈哈一笑,道:“今日棋逢敌手,实在畅快。在下愿奉上一曲,不知秦兄可有雅兴?” 秦弓一扬眉道:“在下洗耳恭听。” 龙池收起鹰翅刀,盘膝坐下,将后背七弦琴放在双膝之上,一理琴弦,铮淙有声。 秦弓见状,也将天狼弓放下,就地抱膝而坐。 龙池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舞动,琴音连绵而起。琴声起初冲淡平和,依稀如山涧流水,颇见情趣;继而逐渐激越,仿佛溪水千流,汇作江河,滔滔而下,江河又入东海,骇浪惊涛,沉沙折戟;原以为一曲到此而止,不料那琴声一变,反觉深广起来,宛如直入海洋深处,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却是暗潮汹涌。 四电神将一旁听得曲音只觉胸中澎湃不休,心跳也随着琴音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听得多时,便觉胸口似是有热血涌上,不自觉间一张口,一股鲜血喷将出来,脸色顿时惨白。 首罗天王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这等妙乐原不是你们可以欣赏的。”说罢长袖一拂,在四电将身周划出一道气墙,将乐声阻挡在外。四电将这才脸色稍缓。 听到此际,秦弓忽道:“闻此良曲,直当高歌!”也不待龙池有何反应,横过天狼弓,将弓弦拨得梆梆响,按着节奏放声唱道:“逐月飞星正放荡,会射北斗挽天狼。山高水茫谁徜徉?弹指光华亦痴狂!”歌声清越高亢,个中颇有豪迈之意。 龙池双手一按琴弦,琴声略顿又起,隐隐如金戈铁马,其声略振,真个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实有银瓶乍破,刀枪突出之意,其声激越。再看他时,额头已微微见汗,似乎比之适才两人刀弓相向更为紧张。 秦弓受他琴音一激,也觉心潮渐涌,太阳穴处血脉随着琴声扑扑跳个不停,当下放声笑道:“龙将军心中似有杀气,这可不甚妙。”高唱道,“看余辉正尽落眼底,那青天谁沉浮做主?问今朝谁与共生死,怕他日转眼便乱离。笑执手苦恋或痴痴,怨当天欲念太炽炽。怪情仇悲爱恨缚羁,偏不悔前尘今世事。”其词悲而不苦,壮而不烈,暗合秦弓心情身世,此刻唱将起来,虽未必优美,却实是感由心生,颇有动容之处,更不再受外音牵制。 龙池的琴音虽烈,却盖不住秦弓长歌,秦弓唱到最后一个“事”字时,声音陡然拔高,响遏云霄,渐渐细不可闻,却一唱三转,又自有至无,如同千韧之丝,细而不断。那琴声不由自主随之而变。龙池手指一颤,只听得铮的一声轻响,一根琴弦竟自断了。断却的琴弦如同急抽的鞭子,在龙池白皙的手背上拉出一道血痕来,琴音顿时断了。 龙池呆坐半晌,方才起身,叹道:“这一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秦弓微微一笑道:“龙将军过谦了。” 龙池摇头道:“一点都不谦虚,斗刀之时在下便应该认输了,却不自量力,欲要以琴音扳回一阵,不料更加输得一塌糊涂。” 秦弓道:“龙将军攫魔神音之术实在是了得,我若不出声相抗,怕也要吐上三口鲜血方了。” 龙池哈哈一笑道:“今日能与秦兄一战,可慰平生,实在不虚首罗天一行。” 秦弓见龙池长相不凡,谈吐间更无造作之态,心中大有好感,笑道:“在下也是一般意思。”心中突然一动,暗想:“这龙池手中的武器,武功的招数,好生像那一个人!” 龙池点头道:“若是他日遇见,还望秦兄不吝赐教。” 秦弓一抱拳道声:“那是当然。”两人相对大笑,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首罗天王一旁看在眼里,插口道:“能观两位一战,实在令本王大饱眼福。” 秦弓一笑道:“倒让天王见笑了。” 龙池上前行礼道:“在下这次前来,实乃有事相求。” 天王点头还礼道:“但说无妨!” 龙池道:“在下奉天帝之命,想要问天王借一样东西。” “哦?要借什么?”天王问道。 “定性石。” “啊?!”天王略一犹豫,尚未作答。一旁秦弓却忍不住叫道:“借不得!” 龙池回头看处,只见秦弓焦急之情尽现于色,与适才交战之时那番镇定自若大不相同,心中颇为奇怪,当下问道:“难道秦兄这番前来也是为了这定性石不成?” 秦弓对他所言似是没有听懂,急口道:“漪妹……”忽觉不妥,却又不知如何与龙池说明白,只得道:“这定性石断然不可借与你!” 龙池脸色一端道:“秦兄手底功夫纵然厉害百倍,我也不可因你这一句话便空手而回。” 秦弓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龙将军来首罗天有什么事原不与我相干,只是要借这定性石,却是万万不能。” 龙池问道“这是为何?” 秦弓被他这随口一问顿时讷讷不可言,他对罗漪之情虽是诚挚,然却没有说与龙池听的道理,只得依旧道:“总之便是不可!” 龙池却并不知道这定性石早已化作人形,乃是首罗天公主,秦弓心爱之人,听得秦弓这般蛮不讲理的口气,心中微有怒意,暗道:“这不是无理取闹么?”口中道,“按理说区区一块石头,只要天王愿借,让给秦兄也是无妨,只是在下王命在身,若秦兄定是不许,在下纵是不敌也少不得要为之一战。”说罢向后退得两步,显然便是要与秦弓再次交手的意思。 秦弓怒道:“哪个要与你动手了?只是这定性石不能让你带走!她……她……”她了半天却没有她出个所以然来。饶秦弓向来机智巧舌,但遇到这说不清的事情,兼之关心则乱,竟也舌头打起结来。 天王一边哈哈大笑道:“两位少安毋躁,此事也不是我说了便算,但叫那定性石自己出来便可明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九章 迷雾 “我在这里呢。”一个声音自旁响起,清脆中略带着一丝轻柔。 秦弓听得分明,正是罗漪的声音。不由大喜回头,一个箭步跳到罗漪身边,口中道:“漪妹,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待要伸手去捏住她的双手,不料罗漪蛾眉微颦,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那秦弓从来胆大泼天,却禁不住这一声轻哼,一双手竟是不敢再伸出半分,顿时僵在那里,不免局促。 罗漪并不理睬秦弓,只朝着天王福了一福,唤了声:“父王。”便站到天王身边,与秦弓对面而立。 龙池见得罗漪,微微一愣,心中暗忖:“宇宙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那白璧无瑕的眉目间透着不曾被尘世洗染的纯洁,却似又夹杂着淡淡的忧思,任谁一见之下都会不由得多看几眼。 龙池何等人物,见得罗漪出现,又见秦弓这般的神情,心中立时明了大半,暗想:“原来是个这般的女子,怪不得连魔尊也要失态。”轻咳一声道:“敢问天王,这位是……”这一问却不过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测罢了。 天王微微一笑道:“这是本王小女罗漪。正是定性石化身。” 龙池哦了一声,上前施了一礼:“在下南天界龙池,见过公主。” 罗漪嗯了一声便算是答应了,脸上更无半点表情。 龙池也不生气,只朝天王道:“在下原以为是一方石头,这才轻易言个借字,却不曾想到是公主殿下,实在是有些唐突了。” 天王一摆手道:“无妨,小女是否愿意随将军去天界,或是愿陪秦公子魔界,全凭她自个儿作主便是。” 秦弓却不管龙池与天王言语,上前一步,站在罗漪身旁,低声道:“漪妹,不要跑走,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心中安定。”说着轻轻去扯她的衣袖。 罗漪将脸别过一边,依旧不理不睬,听得天王说要自己作主时,忽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待在这里。” 天王似是不经意间看了罗漪一眼,笑道:“既如此,龙将军与秦公子还是请回吧,本王亦无可奈何。” 龙池将秦弓与罗漪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心想:“罗漪公主对这魔尊分明有情,却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心中不知如何竟生了些不快,“首罗天乃色界天圣域,这公主更是清丽不可方物,不知何以竟会看上魔界中人?”他生于天界,长于天界,对魔界的成见实是根深蒂固,虽与秦弓交手后,也有佩服之意,然魔界比之天界低上一等的想法却是不会更改的。又想:“我龙池也算人中龙凤,比之这魔尊也不逞多让……”想到此处,便没有再往下想。他心念乱转,脸上却无丝毫显露,只是说道:“公主既是不愿,在下也不敢强求,我回天界如实禀告天帝便是了。” 秦弓却摇头道:“不行,我不走。” 天王脸色一端,沉声道:“小女既是不允,秦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 秦弓对天王向来尊敬,又知其法力无边,不敢太也放肆,眼珠半转,忽然笑道:“天王误会了,其实我见这首罗天景色别致,前次匆匆来去也没有好好欣赏,这次定然要看个够才好,不知天王可愿让我在此盘桓数日?”说来说去,却依旧是要留在首罗天。 天王向来和善,想得一想道:“秦公子爱在首罗天游玩尽管自便好了。” 秦弓连忙道:“多谢天王,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也不待天王说话便续道,“首罗天这么大,我怕迷了路便不好了,还望天王可以允许我找个人带路,做个向导。” 这首罗天乃是个思山见山,想水有水的地方,又哪里需要向导了?天王明知他在胡扯,却也不戳穿,反问道:“这个也无不可,你想要谁做你的向导?” 秦弓将手一指道:“就是他。” 众人尽皆一愣,人人都以为他会指罗漪,不料所指之人却是站在一边的四电神将中的金电将坠光明。 秦弓一笑问道:“如何?”说话间却两眼看着罗漪。 罗漪听得他在向天王要人时,心中砰砰乱跳,只想:“若是他要我陪他在这首罗天游玩,我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忽而想到两人在这天地中携手徜徉,又是何等的风光与旖ni。两抹红晕不自觉飞上双颊。忽而又想到她若不应,他黯然神伤而去的模样,到那时,自己又如何处之?却又不由得低眉轻叹。心中瞬息千转,眉目间忽喜忽忧。忽然见他手指所指之处却不是自己,心头竟不知是何滋味,释然、失落、迷惘全然混作一块。更不知秦弓在打什么主意。 天王大笑道:“好,坠光明,这几日你就跟着秦公子好了。” 坠光明躬身道:“遵天王法旨。” 秦弓哈哈一笑道:“多谢天王。” 龙池看了秦弓一眼,心想:“这魔尊倒也聪明,若是直接要公主作陪,只怕公主自己也未必答应,如此一来,他便能留在此处了,假以时日,公主非随他而去不可。这定性石于我陛下有用,便是不能得到亦不可落入魔界之手。然此处也无多留的意思。看来只有另作打算了。”于是朝天王道声:“在下告辞!”转身腾云而去。 秦弓朝天王打了个招呼,扯着坠光明道:“走,且带我到处走走。”与坠光明一起走远。 罗漪站在当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远,竟是痴了。 秦弓与坠光明走得一阵,便将天王等人远远撇在了身后,不再能够见得。 秦弓忽然站住,道:“打了大半天的架,又走了那么一阵也有些累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会?” 坠光明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他自始至终都很少说话,也很少显露功夫,料来是个沉默内向之人,也不知秦弓何以选他做向导,大概也就是胡乱一指了事。 秦弓又道:“席地而坐不太好,反正此处想什么有什么,我来想想,我们找个什么样的地方休息。”说话间,平地上已然涌起一座宫殿来,那宫殿气势甚是恢弘,隐隐然有皇室之气,殿门上悬着一匾额,匾赫然写着“紫辰殿”三个大字。 秦弓笑道:“我还是比较习惯住惯的地方,来,我们进去坐会。”说罢当先大步而入。 坠光明抬眼看了看匾额,脚下略一犹豫,也便跟了进去。 秦弓一屁股坐在大殿最高处的宝座上,指着龙椅后的空架子道:“如果是真的紫辰殿的话,这里陈着的就是魔利支剑。” 秦弓随手指着殿中各处,一一道来。坠光明垂手站在他旁边,倒也不嫌他罗嗦。 秦弓笑道:“你别嫌我烦啊,我是怕你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楚,所以才特意说与你听的。”也不管坠光明是否答应,又道:“那一次白藏策反,想要夺取魔利支剑,便是在这里被我制服的。”说着用脚尖指了指宝座前的空地,“只是没有想到半路里杀出个人来,把他救了,却是气人。”说罢问道:“歇够了没有?我们继续到处逛逛?” 坠光明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出紫辰殿,大殿便在身后逐渐消失。前面现出的却是一片荒芜的景象,空气中透出的是一种带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坠光明看了秦弓一眼,知道这番景象却又是他心中的念想。却不知他何以要想出这么个阴森悲凉的所在。 秦弓站在这一片荒凉中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这首罗天确实奇妙,果然刹那间便可出现脑中所思的景象。此处比之真实的地方虽然还少了许多的凄凉与血味,不过也差不多了。” “我有个很大的弱点,就是一旦被引入前世的回忆后便会神思恍惚。”秦弓道,“当日在修罗天与式微交手时,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天蝎钩——那柄前世曾刺伤我的武器,令我差点伤在他手中,不料这一次那个人又半路杀出,却把我救了。这回生气的当是式微了。”说罢哈哈大笑,笑得一阵突然将声一收,沉声道:“金电将军,这些事情你还都记得么?”他沉着脸时,便有威仪自然而生,令人不敢正视。 坠光明听他这一问,先是一愣,继而也是一阵大笑,道:“不愧为天狼转世,真是好眼力。我当时遮了脸,更在你面前尽量不说话,不露功夫,如今又改变了面容,却还是被你看了出来。不错,我便是那个半路里杀出来的人。”原来他一直沉默寡言,却并非是天性使然。 秦弓双手抱在胸前,斜眼睨着他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白藏,又为什么要救我。” 坠光明并不回答,反问道:“我倒想知道秦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就是当日的那个金甲人的。” 秦弓嘿然道:“这个简单,他是金甲,你也是金甲,自然是你。” 坠光明奇道:“你便是这样断定的?色界天中着金甲之士何止万千!” 秦弓答道:“只是这万千人之中,能在我手里救走白藏,又能在修罗天来去自如的,恐怕不多。” 坠光明反驳道:“那也不能断定是我啊。” 秦弓嘿嘿一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断定是你,不过随便试试,没想到正好就撞对是你了。” 坠光明细细一想,果然秦弓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过半句断言,只得苦笑道:“看来是我太老实了,这才着了你的道。” 秦弓微微一哂道:“我与你们交手之时,你迟迟不肯动手我便已起疑,待得见到你与龙池交战时,你虽一见我便收招,我却已经看出端倪来。否则又岂会随意试你?” 坠光明叹道:“你指我时我便已猜到,只是依旧怀有侥幸。” 秦弓冷笑道:“说了半天的废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坠光明摇头道:“这个,却是不行。” “为何不行?” 坠光明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忽见半空中紫白青三道电光落下,闪出三条人影来,正是四电神将中的其余三人。 亢厚大喝道:“坠光明,天王已查知你擅自插手魔界之事,还不速速随我等回去,听候天王发落?!” 坠光明一见三人前来,心里便已明白了八九分,听得亢厚如此一说,也不多语,只躬身道得一个“是”字,便待随三人而去。 一旁秦弓忽道:“不行,这个人你们不能带走!” 亢厚因着是首罗天守护神将,从来除天王外不知有人,今日里却在秦弓手里撞了个大钉子,心中本来就甚是不爽快,见他这次又横加干预,更是怒从心头起,喝道:“你恁的这般大胆?!竟敢屡屡违抗天王旨意!还不……还不……”他原本想说“还不束手就擒”,只是突然想到凭自己的本事,实在没有什么能耐可以将秦弓降服,是以“还不”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得下去,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秦弓不由好笑:“你不必急躁,坠光明奉天王旨意做我向导在前,你奉旨意在后。什么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你要抓他我不干涉,但是得让他先陪我转遍了首罗天才行。” 亢厚大声道:“你分明就是抗旨,首罗天因人意而变化无穷,又哪里需要向导了?” 秦弓听他口口声声抗旨二字,心中大是不快,当下冷笑道:“抗旨二字从何说起?天王是你的主子,我须不是天王家养的奴才。你要遵从天王旨意,我却不必遵从。” “大胆!”这一次却是三电将异口同声大叫起来。 瞬流怒道:“天王乃色界天至尊!凡色界天内众身皆须以天王为尊!你区区一个魔界小子,竟敢如此信口雌黄?!” 圣百枢道:“色界天中,唯天王可得大自在,一草一木皆在天王指掌之间,尔等不过如草芥刍狗一般,也敢如此大逆不道?!” 秦弓仰天打了个哈哈,脸色一沉道:“天王待人宽厚,一派长者风范,怎的手下之人这等无礼?你们难道忘记我手中的天狼箭了么?”说着右掌一展,天狼弓在掌间现出。 亢厚等人一见此弓脸色大变,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口中道:“首罗天乃祥和之地,你怎敢随意动武?” 秦弓暗暗好笑,心想,今日在首罗天打的架也不止一场了,现在你倒又想出这条理由来了?却并不答话,只将天狼弓空弦一拉,作势欲射。 三电将是惊弓之鸟,一见他拉弓,连忙纵电光而走,口中兀自叫道:“小子竟敢如此撒野,定要禀明天王!”却不过是丢下句门面话罢了。 坠光明叹道:“秦公子又何必强替我出头呢?我纵躲得过这一时,却终究躲不过一世。圣百枢说得对,色界天一草一木皆在天王掌控之中,我又能逃哪里去?” 秦弓淡淡道:“我不是要替你出头,只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要是走了,我找谁问去?” 坠光明摇头道:“你杀了我吧” 秦弓奇道:“我杀你做什么?” 坠光明自始至终看上去都极为平静,似是并不将生死放在心间,听得秦弓如此一问,反笑道:“我说过不能说,便是不能说,你定要我说,不如将我杀了。” 秦弓摇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定然不肯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又何必杀你?” 坠光明看了秦弓一眼,道:“秦公子乃色界天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本想多多亲近,只是坠光明却不能再当秦公子向导了。我们就此别过,还望后会有期。” “你去哪里?” “去天王处请罪。” 坠光明说罢,自纵金光而去。 秦弓呆立半晌,心中隐隐似有所念想,却是千头万绪,难执一端。只将自己生平所历一一回想,却依旧找不出一个明朗的结果来。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掉入了一个极大的局中,然何人布局,因何布局,自己又如何可以跳出局外,却是想不出个究竟。 眼前仿佛层层迷雾,将前途与过往一并笼罩。悄然的威压缓缓的扼着自己的喉咙,让自己不自觉地艰于呼吸,心跳加剧。更觉得似乎冥冥中始终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如同潮湿粘黄的舌苔,在舔舐着自己,又仿佛透过了重重衣甲,直透心底,令自己有一种被人赤裸裸瞪视的感觉,心深处忍不住有莫明的恐惧,皮肤上泛出丝丝凉意来。 他想得一阵,也没有什么定论,只得长叹一声,暗想:“如今之计,也只能凭己之意,且行且看了。却不知道漪妹在哪里?我再见她一面,若她定是不肯随我而去,我也只能先回魔界再作打算。”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三章 情缠 秦弓自离了罗漪后,也不急着赶回无明天,一路迤逦而行,心中却在不断回想着此次首罗天之行。此时,虽无罗漪在身边,但也颇为放心,心境自然清明许多,将经过一一想来,竟觉似有些难以看透。只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却是难以明了。那感觉似乎以前也曾有过,应该是当年钱塘潮遇见奔云时的事了。当时也是这般陡然而生出一种迷惘来,仿佛冥冥中,正有什么在操控着一切,然而细想处,却丝毫理不出个头绪来。想得多时,反觉得心头烦躁起来。 “到底是什么?”秦弓心中想着,“是什么令我这般的不安?” “或许是因为漪妹不在身边的缘故?”他嘴边掠上了一丝笑意,算做对自己的嘲笑,便不再去多想。 这般一路想着,不觉已回到无明天。 “下一刻,要面对的,当依旧是这纷争的局势吧?”他刚将身落在魔宫前,早有婆雅率众来迎。 是夜,魔宫内特意摆下筵席,为秦弓洗尘,自少不了一番热闹。 席间,秦弓将首罗天之事说与大家听了。众人听到紧张之处,虽见秦弓好端端的坐在眼前,也不免暗暗捏汗。 待说到黑洞中觅得定性石一节时,婆雅抚掌笑道:“恭喜尊主!” 秦弓一愣道:“何喜之有啊?” 婆雅答道:“尊主在六识俱断之时犹可感知他物,想来当是已突破六识之境,到达第七识,所谓神识。这等境界,我也只是听说传闻而已,不料尊主竟可亲历,其不可喜可贺?” 旁人闻言皆举杯相庆。秦弓饮了一杯,点头道:“还是大长老见多识广。” 蓼莪一旁笑道:“我以为又可以见到罗漪公主那个小美人了呢,哎,可惜可惜。” 蓼莪无心一语,秦弓心中却有一种莫明的失落油然而起。再看蓼莪与破军并肩而坐,笑语盈盈,更添几分惆怅,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白泽见此情形,连忙扯开话题道:“听尊主说来,那龙池倒确是人中龙凤,一副正派心肠。”他虽与秦弓义结金兰,然也不敢如蓼莪一般按着往日的称呼一般称秦弓为兄弟。 秦弓笑了笑道:“龙池此人,值得相交,只是有些正儿八经,不免无趣。”说着有意看了破军一眼,续道,“不知道是不是南天界的人都是这等模样?” 破军自然知道这家伙又在取笑自己,却只做不知,自顾自喝酒。 蓼莪哼了一声道:“人各不同,也不见魔界中人个个像小弓你那么顽皮的。”大概色界天中敢这般与魔尊说话之人,也只有蓼莪一人而已。虽然婆雅曾叫她不要再称秦弓为小弓,只是蓼莪虽属女流,但一向性格直爽,况这十数年来的称呼,却是难以改口的了。 秦弓嘻嘻一笑,道:“蓼莪姐姐说得是,这些事情,你当然是最明白的了。” 破军咳嗽一声道:“我看龙池并不简单,只怕这番极力帮助尊主,也有一番私心在内。” 天机在旁听了点头道:“不错,听尊主适才所述,我倒觉得此人颇具心机。” 婆雅也道:“若是天帝真的因此而觉醒前世,我们将来只怕会多一强敌。” 秦弓听得此话,细细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不由道:“哎呀,这么看来,我是不该让罗漪跟他去天界了。” 天机摇头道:“那也未必。” 秦弓“哦”了一声道:“难不成龙池私心自用,不让罗漪见到天帝不成?” 天机道:“那也不会,龙池虽有心机,但看样子对天帝毕竟忠心,否则他也不必费周折请到罗漪公主了。”语音略顿,又道,“我以为,龙池是近日内才崛起的人物,只怕嫉妒他的人也自不少,其中恐要有人阻挠。” 破军也一旁点头道:“不错,别的不说,单以龙池与尊主你相交,便可算一条大罪。” 秦弓闻言默然不语,心想:“若是龙池受人所害,漪妹她岂不危险得紧?” 天机何等聪明,见秦弓模样,已猜到八九分,忙道:“尊主也不必过于担忧,我等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就算尽数料及,以龙池的能耐,也可保得罗漪公主平安。” 秦弓听后只是随意嗯了一声,只觉其中未知之变数实在太多,然对罗漪的担忧却半分也不曾放下。 婆雅又道:“闻白藏新近投奔了须摩天魔帝之处,不知是否会卷土重来。” 秦弓想及首罗天时天王就形势之言,脱口道:“这等事,若待他前来,不免被动,我们不妨早作准备,探清形势,占了先机才好。” 婆雅点头道:“尊主言之有理。属下这就吩咐下去,令各部族好好布署。到时与同青阳、月隐两位族主三路合击,自当一举平定。” 秦弓随口应的几声,心中却又想起柔荑来:“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过得可好?”柔荑宛如他心头的隐伤,明明似已渐渐淡忘,不经意间却又突的涌上心头,徘徊不去,心下自不免怏怏。 众人散去后,秦弓独站中庭,抬头处,月上中天,微觉有些寒意,烦闷也一并涌上。他纵身而起,任凭自己在无明天的夜空中肆意的飞行,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当初在人间界时,不晓世道鬼蜮,夸口说要凭己之力,赢得色界天的平靖。然如今看来,莫说整个色界天,便是这魔界,想要真正平定,也不知需要打多少仗,死多少战士,更不知如此换来的平靖又可以持续多久。就算真正的平定了整个色界天,色界天外还有无色界天,若如不动明王这般的角色侵入,自己又能否抵挡?自己会不会像首罗天王一般,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界天短暂的平静?” 思绪一跳之间又想:“如果漪妹能长伴我身边,柔荑可以平平安安,其实即使不做这魔尊,也没有大关系吧?”然他也深知这亦不过是想想罢了,位既至此,更不可能容得他如此去做。便是他愿意退隐,别人也不容他如此,否则好端端的在人间界又怎会一路行来,到今日魔尊之位?很多时候,为神为魔为人,都是一般的无奈,一般的无法自由的操控自己的命运,一般的使得最平淡的生活反而变成了一种梦想。想到此处,不由得一声长叹。 长叹声中,隐隐有另一声叹息,似在作着应合。 秦弓微微一惊:“是谁会如我这般,中宵未眠,却在夜空下徘徊?”他压下云头,足踏实地,却见眼前是一片湖泊。湖水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不再是一味的蓝黑色,而是在蓝黑色的波纹间闪出点点磷光来。湖中央的凉亭中正站着一人,白衣如雪。那一声叹息正是出自此人口中。 秦弓一看此人背影,便立刻认出,此人正是白泽无疑。当下缓步走上前去,口中唤了一声:“白大哥!” 白泽似是不曾料到那么晚竟然还有人会和自己一样,在此徘徊,一惊回头,见是秦弓,方才一笑道:“原来是秦兄弟,怎的还不休息?”深夜独对,不自觉间便少了许多的繁文与隔阂,这一声兄弟叫得极是自然。 秦弓点头道:“是我,白大哥一人在此做什么?” 白泽淡淡一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见此处观月甚好,便在此驻足。” 秦弓看了他一眼道:“白大哥,我们曾生死与共,情同手足,你有什么心事又何必瞒我?” 白泽听他这么一说,却并不接口,隔得半晌,方才长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要瞒着兄弟……”说得一句却又说不下去,又隔得一阵方道;“兄弟,为兄自回魔界后,实在是没有几天是开心的。” 秦弓闻言不禁心头一黯,心知他身为白藏之子,面对一向敬佩的父亲突然反叛,而自己却又不愿相随,在他心里实在是忠孝两难。只怕因着他父亲的关系,旁人看他时的目光也是别样的。想要劝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将口张了两张,毕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只是在风中陪着他定定而立。 白泽喃喃道:“父亲在我心中,从来就是完美无缺的。他的一切,当是我终其一生也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是这一次返来,一切都变了,他……他竟然离开了魔尊,更在无明天大动干戈……”话到一半,不禁有些许的哽咽。 秦弓自小无父,虽不能深切理解其感受,但也明白白藏在白泽心中分量极重,宛然便是他精神的支柱与信念的象征。然刹那间竟发觉他与自己心中的形象陡然逆转,几乎便将他所有的理想与信念都一并的摧毁。若是常人,早已承受不住,亏得白泽平日里还像个没事人一般。 白泽又道:“家父虽不愿跟随魔尊,然他终究是我的父亲……”在他口中却始终不肯说出反叛两字,“听闻他投奔了须摩天,我总觉得仿佛有事发生,这几天心头不安的紧。” 秦弓道:“白……白宗主功力非凡,曾是我魔界智囊,又有风族战士万千。白大哥你多虑了。” 白泽摇头道:“父亲虽然机智,然生性骄傲,目中无人,不免刚愎。必不愿久居人下。那魔帝又岂肯让一强者卧于榻边?时间一长,必定生事。” 秦弓默然不语,暗想:“这一节只怕多数人都已想到,大长老今日在席间说到白藏投奔须摩天时,并无半点担忧,恐怕就盼着魔帝处出点乱子,好令我等乘虚而入呢!” 白泽定定的看着湖面中的波纹荡漾,口中道:“若是有那么一天,我要亲眼看着你与我父亲在场中厮杀,我又如何处之?”说到这一句时,他的脸色苍白的如同他身上白色的衣衫一般。 秦弓心头一颤,道声:“白大哥……”伸出一手,坚定道:“不管如何,我们是兄弟,一刻是兄弟,一世是兄弟!” 白泽心头感激,朝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也将手伸出。 两只手牢牢的握在一起。 秦弓心中突觉得自己说的这一句话仿佛在那个遥远的某刻也曾这般坚定的道出。心头浮起的不知如何,却是龙池的模样,那个有着鹰翅刀与七弦琴的龙池。不由暗念道:“龙池,难道你真的便是千年前的那个人?”定得定神道,“白大哥,夜寒露重,我们还是回吧。” 白泽应了一声道:“兄弟,谢谢你陪着我。” 秦弓笑着轻轻的在他肩上打了一拳道:“都说是兄弟,还谢什么?” 两人携手转身,便待离开这个湖上的凉亭。回头间,却见一条削瘦的人影正站在凉亭外的不远处。 在微微的冷风中,那削瘦的身影显得如此的纤弱,却依旧这般坚强的站立着,嘴角含着的,是微微的坚韧的笑意,眼底露出的,是浓浓的关切与怜惜。 秦弓见了此人,忙将白泽一推,道:“还不快过去。” 白泽愣得一愣。快步上前,拉住来人的手道:“青鸟,你怎么来了?” 秦弓在背后悠悠道:“她站着好久了,在我来之前就站着了。” 一阵风吹过,青鸟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将身子稍稍的团拢,却又强自站直,笑道:“我来看看你,又怕打搅你,所以就站在这里了。”那温婉的声音,丝毫感觉不到她便是当日那个利齿铁口的丫头,能感觉到的,只是从她的一言一动中散发出来的,骨子里的那种但凡认准一事一人便永不更改的不拔与坚韧。 白泽将自己的外衣解下,轻轻的披在青鸟肩上,两人低头说着话儿。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同时轻声的笑了起来。青鸟脸上有微微的红晕。 “白大哥有如许多的心事,还能这般的生活着,这个俏丫头的功劳实在不小。”秦弓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亭柱,看着白泽冲他挥了挥手算作道别,也便摇了摇手,心中如是想着。 “也不知道她曾经的主人怎么样了。”秦弓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抬眼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看得见她走过的地方?”思念这样东西,一旦兴起,便难以阻断,如麻如丝。 “她明明不是那个她,可是我依旧想着她。是因为我可以从她身上感觉到以前的那个她,还是因为今世与她匆匆的聚散,我竟已开始想念这一个她?” “她会不会想念我?她在我身边的每一刻都只是为了要完成式微给她的任务,还是她真的心甘情愿?” “我还能再见到她么?如果可以再见,我又该以如何的样子去面对她?我的心里,到底是想的谁?她的心头,是否有过眷恋?” 想起她飘散的长发,想起她娇媚的眼眸,想起她的每一句话语,想起她临去时的泪光,秦弓不由得痴了。 原本这情之一词,最为烦人。不管是神是魔,但凡缠住,便如蚕作茧,越缚越紧。却在艰于呼吸间享受着那种别样的痛苦。更不愿意将这缠缚的丝线扯去,只因这丝线早已植入心间,若是扯动,必定痛彻心肺。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秦弓方才自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觉过来。却自摇了摇头,暂且把所有的想法与感受抛诸一旁:“也许,如何平定魔界,方才是正事!”抬头看了看天色,早已大亮,不知不觉,一宿已过。 秦弓不由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心想:“既已天亮,不如去找大长老商议商议须摩天之事。”当下便直奔婆雅住处。 婆雅所居之处,自外看来,不过是个寻常的茅草屋。进得屋来,只觉这个屋子似乎很小,小得仅可容得下二、三人勉强立足;又似乎很大,大得可以放下无数的星系界天,其中似有无穷玄奥。 秦弓步入屋中,却见婆雅懒懒的躺在一隅的床榻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的神气,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一旁垂手侍立。 秦弓甫一进门,婆雅便自床上坐了起来,道:“尊主怎地大清早的便来了?” 秦弓道:“大长老是我们魔界先知,我想让大长老看看何时方是我平定魔界,令八方宁靖之日。” 婆雅听得秦弓的心思转在“正事”之上,不由大为高兴,口中却道:“这等大事,占卜也未必能准。然我等皆以尊主马首是瞻,只要我们齐心戮力,何愁大事不成?” 秦弓点头道:“大长老说得是。” 两人又谈论了些战略之属,秦弓方才离开。 在离开的时候,秦弓看了看侍立在婆雅身边的年轻男子,只见那男子面目清朗,发色淡紫,眉眼间隐然有着与婆雅相似的淡然。 “是大长老的弟子吧?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么。”秦弓心中想着,一瞥眼间,看见那男子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落在秦弓眼中,心头却掠过一丝诡然,只觉得仿佛似曾相识,只是匆匆一瞥之下,也不曾细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四章 获罪 乾坤间一片清朗,仿佛在空气中都透着神圣与高洁。祥云在天际缓缓飘荡,便连扑面而来的风,也是这般的和煦温暖。擦肩而过的人们脸上总是露着谦逊温文的微笑,仿佛所有的尔虞我诈,所有的仇雠厮杀在这里丝毫找不到踪迹。此处正是天界的中心,天帝所居之处——利仞天善见城。 罗漪跟着龙池缓缓而行,龙池便在一旁指点着天界的种种奇草异景,随口道来,口气中半点没有夸耀也没有谦卑。罗漪也便随随而听。这是她第一次与秦弓以外的男子单独而行,这一路上,龙池对她照拂可算是无微不至,礼敬有加。与秦弓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是秦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半开玩笑的口气,却始终都在罗漪心头脑海盘旋。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天帝?”罗漪突然问道。她所想的,只是赶快办好了事情,便可以立刻前去魔界与秦弓相见。 龙池答道:“天界神殿便在前面,公主不必着急。”一听罗漪的口气,便能猜到她的心思了。龙池心中虽有些许异样,但也不曾有半点表露。这几日朝夕相处而下,龙池见到的罗漪,总是一个下颌微扬的侧面。然这样的一个侧面却仿佛是一个剪影、一个标志、一个烙印、在龙池心中不知不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罗漪,是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心动的女子吧?”龙池如是想着。 不知不觉间已到神殿之前。只见一众神将顶盔戴甲,披挂齐整,俱站在神殿门口。 龙池微微一笑,心道:“消息倒是来得不慢,天帝已经知道我回来吧。”当下上前一拱手道,“龙池幸未辱圣命,有劳诸位将军了。”一抬头间,却见眼前这群人个个兵刃在手,神色大是不善,心头不免一愣。 便听得当先一人喝道:“龙池,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回利仞天来!” 龙池大吃一惊,后退一步道:“天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手上虽无动作,心中已自戒备。 天魁冷笑道:“你身为天界神将,天帝对你不薄,你却不知图报,反与魔尊勾结,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龙池怒道:“哪有此事?你休要信口雌黄。” 天魁哼了声,将手一指龙池身后的罗漪道:“这个女子便是明证,你还想抵赖不成?” 龙池喝道:“一派胡言!这位是首罗天公主,也就是天帝令我前去寻找的定性石!” 天魁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龙池,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不成?这个人明明就是那魔尊天狼的女人。你若不是与魔尊相交,他又怎会放心把这女子留在你身边?!” 龙池越听越怒,等听到说及“魔尊的女人”云云时,更是无明火起,大喝一声道:“住口!你给我让开!我要入殿面圣。” 天魁嘴角一扯,道:“不必了,帝令在此,龙池,你还不快快下跪!”说着自怀中掏出一面金牌,朝龙池晃了一晃。 龙池看得分明,正是天帝所赐之帝令。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心想:“我原以为是这个畜生从中作梗,难道天帝竟是信了他的鬼话?” 只听得天魁续道“天帝令我等将你就地正法,你若是晓事,就立刻自己了断,免得我动手。”说罢哈哈大笑,显是心中高兴之极。 龙池怒极反笑:“我龙池忠心为主,如今却要以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将我杀却!也罢,有本事,你们便来取我性命吧!”他心中显已悲愤之极,一改向日里一派温文的模样,目眦欲裂,发尽上举。他将手一扬,鹰翅刀在胸前一划,破空之声隐隐作响。他虽然愤怒,却犹未乱了方寸,早将罗漪护在身后。 天魁被龙池怒目一瞪,心中微有怯意,但仗着人多势众,胆气又壮,大喝一声道:“龙池,你竟敢在神殿之前公然反叛,还有什么话说!诸位,我们一并将他拿下。”说罢一挥手,众将各挺兵刃,呼喝声中呼啸一声冲下殿门,将龙池困在核心,要一举将他拿下。天魁自己却动都不动,只是负手而立,斜着眼睛看着龙池,心想:“你小子向日里老骑在老子头上,如今还不是栽在老子手里?” 龙池一手持刀,一手已将七弦琴扯到胸前。左琴右刀,眼神缓缓环顾四周诸将。诸将知晓龙池的厉害,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只是走马灯似的将龙池与罗漪两人围住。 天魁见状,连忙喝道:“还不赶快动手?哪个敢徇私的,皆与叛贼龙池同罪!” 众将相互看得两眼,发一声喊,便向龙池攻去。 龙池早有准备,左手五指拨弦,弦音破空薄发而出;右手挥刀,刀光如练如匹将自己与罗漪护在中心。一干人顿时战在一处,但见场中刀光剑影,琴音风啸,一时间风动而异响,云漫而色变,直杀得天昏地暗,善见城前一片愁云惨雾。 若论单打独斗,众人无一是龙池对手,然群起攻之,龙池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更何况还要照料罗漪,不免左支右绌。若不是众将一来害怕龙池神勇,二来不免有人念得同殿之谊,龙池早已落败。战得多时,龙池汗透重甲,气息也渐渐粗重起来,不由暗暗叫苦:“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了!” 酣战间,旁观的天魁忽然高叫道:“短兵相接,久攻难下,还不速用法术?!”这一喊,叫得众将一醒,更惊得龙池一身冷汗,暗叫:“这番糟糕了!”须知龙池武艺再高,法力再强,若众将齐用法术,他虽能自保,又如何可保得罗漪平安? 然期间更不容他有思考的余地,众将早各自运动法术,各样法器冰火雷电烟云一并朝龙池涌来,更将场中搅得一片迷雾,连人影都看不清楚。 这等情景,莫说是两个人,只怕便是两块石头,两座山也要化作飞灰。天魁心中大喜,正待开怀大笑,不料一个笑容还未到嘴边,场中变故陡生。 但见场中心突然闪出一道光亮,煞是耀目,射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便听得围攻诸神个个哇哇怪叫。也不知龙池使了何等法术,便见众神放火的被烧了眉毛,使冰的被冻成冰条,雷闪电光统统朝自家主人头上砸来。所有的法术全然反弹。顿时乱作一团。 龙池一声清啸,手中鹰翅刀虎虎生风,趁乱领着罗漪突出重围。便见罗漪掌中托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髑髅,大放光芒,正是首罗天至宝——劫波杯。 天魁哪里肯让龙池就此脱逃?脚下钩起一道祥云,急追而来。双手一张,一把暗器撒向罗漪。 龙池仿佛脑后生眼一般,一手将罗漪一扯,护在怀里,回手鹰翅刀一荡,激起一片刀锋,将暗器尽数撞落,只听得丁零当啷,极是悦耳,却是一把金钱。龙池去势更疾,三两个起落,便已去得远了。 天魁不敢单身追去,只得恨恨一跺脚,回头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众将,啐了一口道:“一群无用之辈!”一面传令下去,但凡见得龙池,格杀勿论。 抬头处,利仞天依旧是乾坤朗朗,一片圣洁,又何似曾有过什么虞诈厮杀? 龙池一路急奔,更不敢停留,转眼离了利仞天,见后无追兵,心中暗自吁了一口长气,这才发觉适才一番交战加上这一阵狂奔,精力损耗极多,此刻顿觉疲惫直从脚底漫上,顷刻间便覆盖了全身。连忙落在近处的一个界天之上,略作休息。 罗漪早收了劫波杯,道:“龙将军,多谢您保护我。” 龙池一摆手道:“该我谢你才对,若不是你那宝物可将法术反弹,我们怕早化作齑粉,死无葬身之地了。” 罗漪笑了笑道:“这个是父王留给我的法宝,唤作劫波杯。以前与小弓一起时也曾派上大用场呢。”说到父王时,罗漪心中一黯,不由默然。 龙池听得他提到秦弓,勉强一笑,也是无语。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默然。 隔得半晌,罗漪方道:“你们天界的这群人好没有道理,你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要置你于死地?” 先前在神殿之时,龙池猝然受冤,心中怒火冲天,此刻不禁回头细想:“天帝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何要按个这等的罪名于我?天界内外谁不知我乃南天柱石,如今正当与北天对垒之际,天帝杀我,岂不是自断臂膀?”想到南北两天交战之势,他心中陡然一醒,“莫不是北天界使的反间计?”这一番猜测,怕也八九不离十了。他原是近年才崛起的人物,升得那么快,爬得那么高,天魁等一众老将心中自然大是嫉恨。况战功越高,做主子的越是忌讳,虽然天帝也许不想直接将他杀了,只是要擒下他问话。但是等到传令下来,天魁将旨意一改,回头再参他个公然谋反,天帝也无话可说。这等例子,历古到今,自人间界到魔神界,可谓比比皆是,半点算不得稀奇。只是这反间计虽是个陈年旧计,然用起来倒是屡试不爽。 罗漪见自己问得一句,龙池非但不答,反愣愣的出神,心中奇怪,忙唤道:“龙将军,龙将军!” 龙池这才回过神来。他虽然心中恼怒,但毕竟忠义二字早已深植心中,只觉得只消面见天帝,将缘由说了,多半便能将罪名洗脱。对着罗漪却也不便说那么多,只需将她送出天界便是,当下一笑道:“公主不要担心,我没事。” 罗漪哦了一声道:“没事才好,我还以为你吓傻了呢。” 龙池见她说话间口气纯粹自然,一派没有城府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一瞥眼间,见她脸色因方才的急奔而略显绯红,更添几分秀色。当此际,日光映着她灿若春花的脸庞,仿佛在她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更觉美貌不可方物。龙池心中竟是怦然大跳。 他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来定了定心神,复笑道:“说我与天狼结交,也算不得错。能够认识秦兄与公主这等人物,原是我的福气。如今且不管这么多了,我这便送你出天界,方不负秦兄所托。” 他口气中着重的是公主二字,然在罗漪听来,只觉得他对秦弓甚是心折,心中突觉此人又可亲了几分。 罗漪点头道:“这回可要麻烦龙将军啦。” 龙池苦笑道:“如今我可成了天界的要犯,将军这个称呼,只怕是用不上了。公主还是改个口吧。” 罗漪拍手道:“好啊,你也不要叫我公主了,我这个公主也早做不成了。不过……叫什么好呢?”想得一想道,“我叫白泽他们都叫大哥的,不如也叫你大哥好了。” 龙池清咳了一声道:“这样也好,我便托大做了公主的大哥好了。” 罗漪笑道:“那还叫公主?” 龙池也跟着笑道:“倒是我糊涂了。”顿得一顿,叫了声:“妹子。” 罗漪朝他盈盈一拜道:“小妹见过大哥。” 龙池忙道:“妹子不必多礼。”心中却想,“怎的平白的便成了她哥哥?”心里不觉高兴,反觉得有些泱泱,只是脸上也并不表露什么,又想:“这么一来,万一罗漪以后要是真的随了秦弓,我岂不是成了魔尊的大舅子?”想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 罗漪又怎知他想法,只道他是高兴的缘故,笑吟吟道:“妹子原以为只有小弓一个了,如今又多了一个亲人照顾,实在是高兴得很。” 龙池陪着笑了两声,却不愿多听她再说什么,便道:“此地不宜久留,只怕他们随时会追来,我们还是速速离开才好。” 罗漪点头答应,两人方要动身,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哪里走?!”那声音听来冰冷之极,令人忍不住要打个寒战。 龙池大惊,急抬头处,只见面前多出一个人来,来人身手好生了得,来得如许之近,龙池竟是半点不曾察觉。 来人脸色青中带白,如罩严霜一般,更不露半点喜怒,只觉得有森森寒气自他身周透出,让人不寒而栗。 “天府?!”龙池脱口叫道,声音中竟有些许惧意。 来人正是南天八星之首,以一指“冰青”威震色界天的天府。 龙池朝罗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避退。因若真个要动起手来,若是自己体力完好,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如今更是胜算全无,只盼不要殃及罗漪才好。 罗漪会意,往后退了数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龙池朝天府一拱手道:“您也是来取我性命的么?” 天府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龙池又道:“在下记得不久之前,我们南天界还与魔尊缔结了盟约,于今盟约虽解,但在下纵与魔尊结交,罪不至死,何以要出动天府星君这等天界重臣前来拿我?”说话时两眼只是看着天府双手,若是天府稍有动作,自己便要先发制人。 只是天府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双手负在背后,冷冷道:“跟我去见天帝。” 龙池听他这一说,心中一动,暗想:“若是可见到天帝,我便可说个明白了,天魁等人也不敢旁生枝节。”正待要答应,转念一想,又道:“要随星君前去,本来也无不可,只是在下答应了天狼,要将罗漪毫发无损的送回魔界。若是随星君回了利仞天,我龙池岂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 天府只是冷冷道:“跟我回去,还有她。”却不理会龙池的话。 龙池摇头道:“不行,要我回去可以,要她也去就不行。我拼死也定当保得她平安离开天界。” 天府看了罗漪一眼,眉头微皱,心想:“又是为了一个女子。”他的记忆中,近处来说,情同手足的兄弟破军便是为了一个蓼莪反出了天界;远处来说,当年他最敬重的天界战神天狼亦是如此。现如今眼前竟又是这般的例子,虽然龙池与那两人的情形似有不同,但对天府而言,却是类似。 龙池见天府不说话,情知他是不愿就此放了自己,一咬牙,擎出鹰翅刀,便待扑上前去。不料他手指才稍稍一动,便觉一道至寒之气扑面而来,那彻骨的寒冷砭得他项间肌肤生痛。寒冰铸就的剑刃——“冰青”虽未及喉,那寒气却早已贯喉而入,几乎要将他冻僵。龙池连忙身影向后一飘,回刀格开“冰青”。 龙池虽然体力不支,但也非易于之辈,手中刀使得风雨不透,竟是没有半点空隙,顷刻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这数十招一过,旁人看来似乎不分胜负,然龙池却暗暗叫苦。原来那天府的寒气实在是厉害,每与鹰翅刀碰撞,寒气便自刀上传来,接连不断的碰得数十下后,鹰翅刀便如同一根冰条一般,龙池只觉大半条胳膊尽皆冻得没有了知觉,几乎连刀都拿捏不住,更受寒气影响,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龙池暗想:“再拖得片刻,便是没有被他砍着,也非被冻死不可。”当下大喝一声,手中鹰翅刀突然散开,化作千百块碎片自四面八方朝天府激射而去。天府手中“冰青”在空中一划,现出一道寒冰结界。那鹰翅刀碎片竟是射不破结界,纷纷被弹射开去。龙池脸色微微发白,心往下一沉,暗道:“这回难逃了!” 一旁罗漪见龙池脸色有变,连忙叫道:“大哥,我来助你!”正要祭出劫波杯,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便觉脸颊旁忽然一冷,耳上坠着的一枚珍珠已然碎落在地,不由吓得花容失色。也不知天府用的何等手法,抬眼处只见天府那冷冷的目光射来,仿佛两道冰箭一般直落心底,心里直泛寒意。 龙池连忙大叫道:“妹子不要动,他便不会伤你。”其实他便是不喊这一声,罗漪也早被吓呆,不敢动弹。 龙池将牙关一咬,把鹰翅刀收拢,身形一飘,冲上前去,直朝天府乱砍。天府随意抵挡,挥洒自如,将攻势一一消弭。 只听“当”的一声响,鹰翅刀斜斜飞出丈许,掉落尘埃。再看龙池,却已空了双手,呆呆站在当地。 天府更不容龙池有任何动作,将“冰青”一挥,铸就寒冰结界,将龙池困在中央。 龙池识得这结界厉害,不敢稍动,连忙盘膝坐下,一口真气护住心口,以免寒气攻心。 天府虽困住了龙池,却也不露半点喜色。收了“冰青”,将手朝龙池一指,龙池的身子随着结界不由自主的浮了起来。天府看了罗漪一眼,沉声道:“跟我走。”更不说话。驾云而行,困着龙池的结界如同一口冰棺一般随着天府一起飞起,罗漪无奈,只得跟随。 天府身刚到半空,忽然顿住身形,侧耳细听。 空中似有断断续续的几声弦响,然刹那间便清晰流畅起来。是琴声,七弦琴声。 琴声缓缓而动,叮叮咚咚,如同清泉滴石,微风穿林。天府身后的冰棺不知如何现出细微的裂痕来。那裂痕迅速的扩展、延伸,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冰棺竟自破裂。 龙池从中跌了出来,刚一落地,便如同弹簧一般跳了出来,口中叫道:“师父!”声音中有着难以掩盖的喜悦。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五章 琴鹰 半空中琴声悠悠,绵绵密密。天府一声冷哼,右手一挥,顷刻间寒冰凝成长剑,剑尖遥指虚空,沉声道:“你出来。” 那琴声陡然一顿,化作一个雅致文静的声音:“天府,你又何苦为难我的徒儿?”一个女子端坐在云头,膝前横着七弦古琴,脸上有淡淡的微笑,微笑中却似蕴着千年的愁绪。 龙池奔上前去,单膝跪下拜唤道:“徒儿见过师父。” “这人是大哥的师父?怎么是这么一个端庄典雅的女子?”罗漪看着来人心中想道。 天府看了这女子一眼,道:“天琴,你来做什么?”声音中似乎稍稍有了点暖意。 天琴手指在琴弦上随心一划,道:“徒弟有事,我又怎能不来?”转眼去看龙池时,眼光里有着格外的慈爱与温柔。 天府摇头道:“你可知道天帝要拿他问罪?” 天琴凝视着天府,缓缓道:“你别拿天帝来压我,我只问你,你肯不肯放他走?” 天府愣了一愣,忽道:“我知道他是……”声音却比平日里大了许多,那青白的脸色似乎多了点血色。 天琴不待他将话说完,手中琴弦突然一收一放,“铮”的一声,音波如刀袭向天府面门,天府挥剑一挡,冰剑应声而断,音波却也被荡了开去。天府脸色铁青,怒哼一声,转身便走。 龙池听两人的说话,不禁莫名其妙,心中一片茫然,暗想:“天府说我是什么?师父却不让他说?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天琴缓缓落下云头,将龙池扶起,满是关切道:“你没有被天府伤着吧?” 龙池应道:“多谢师父关心,徒儿没事。”又问道,“刚才天府想说徒儿是什么来的?” 天琴却不回答,只是问道:“你这次出去可有见到那个魔尊?” 龙池答道:“见着了,依着师父的吩咐,试了他的武艺,未与他为敌,还助过他一臂之力。” 天琴哦了一声道:“他武艺如何?可是真的醒觉前世,成了天狼?” 龙池沉吟道:“他本领高强,徒儿自愧不如。料来已经醒觉。只是……” 天琴忙问道:“只是什么?” 龙池答道:“只是他虽然有傲气,却少了为王的霸气与坚忍。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今世的影响。” 一旁罗漪见天琴不停的问着天狼的事情,忍不住插口道:“为什么要坚忍霸气?现在的小弓有什么不好的?” “多嘴!”天琴琴弦一按,音波所掠之处,却把罗漪另一只耳坠给震碎了。罗漪又惊又怒,心想:“这群天界的神除了大哥外,怎么都这般的无礼?”心头气愤,鼓着腮帮站在一旁生闷气。 龙池朝她尴尬的笑了笑道:“妹子莫生气,我师父不喜欢别人插嘴的。” 天琴“嗯?”了声道:“你叫她什么?”口气中似是隐隐有些不悦。 龙池忙回答道:“她新认我做了大哥,徒儿叫她妹子。” 天琴脸色稍霁道:“她便是那定性石吧?” 龙池应了声是。 天琴沉吟半晌,不再说话,似是在想着什么。 龙池也不敢多问,只是垂手而立。 过得一阵,天琴忽然问道:“你可想也醒觉前世?” 龙池不知天琴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倒不知如何作答是好,心想:“师父为什么要我醒觉前世?”抬头问道,“徒儿想问师父,醒觉前世后于我到底有什么益处?” 天琴嘴角一动,做了个笑容,笑容中却似有无穷的无奈:“也许有,也许没有。” 龙池听得更加糊涂,正想问话,却听天琴续道:“醒了,便可记得前世的事情,也就有了前世的纠葛。也许能有前世的神通,但也多了千年的烦恼。” 罗漪原本还在生气,突听得这两句,想到秦弓与柔荑之事,心中只觉这几句话大有道理,不禁陷入沉思:“如果小弓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也许可以开心很多吧?不必去做魔尊,不必不停的争斗,不会有与她的纠缠,不会让我那么的烦恼……” 龙池却不知道这么许多,只是笑了笑道:“说不定徒儿前世是个草包,醒觉了反而不好。” “胡扯!”天琴似是被他逗乐了,笑容中多了些快乐的影子,顿得一顿又道“不过你还是不要醒的好,现在这样也不错。” 龙池应了一声,心想:“一阵不见师父,怎的说话古里古怪的?” 天琴淡然道:“天府是不会再来了。除了他,天界也没有人可以为难你,你这便送定性石出天界吧。” 龙池道:“刚见到师父,还想与师父多聚一阵,怎的就要我走?” 天琴笑了笑道:“言不由衷,心里分明是想着要送这女孩,嘴上说得好听。真要陪我,你将她送走了再来见我也不迟啊。” 龙池看了罗漪一眼,脸上微红,道:“徒儿先行别过,等事情一了,即刻便回。” 天琴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龙池离开的背影,思绪一下子又滑到了遥远的过去。她似乎看到了迢迢的银河,一边是俊朗的少年舞动着灵动的鹰翅刀,一面是文静的女子弹响了悠扬的七弦琴。少年在刀光的罅隙中,转眼去看银河的彼岸,女子在弦动的那刻,心也一般的荡漾,荡漾…… 这一路前去,竟是别样的平静。不多时便已到天魔交界处。但见一道巨大的结界挡住去路。结界正面结伏魔金刚神印,背面贴六道灭神魔符。印符之间隐然雷动,时而绿芒大盛,时而金光陡现,仿佛神印与魔符之间也在做着不断的争斗。却把天魔两界阻隔开来。 龙池回头道:“妹子,前面就是魔界,我乃天界之人,无法穿越结界。你非神非魔,料是无妨。” 罗漪点了点头,举步欲前,想得一想,却又停住了脚步,道:“大哥,天界众神一个个凶巴巴的,蛮不讲理。你回去了,必定要拿你问罪,不如你和我一同去魔界吧?” 龙池摇了摇头道:“不行,我是天界之神,又岂可与魔界同流合……”这个“污”字到了口边,却没有说出来,心中不自觉的觉得天界之神所做之事也未必光明磊落。顿得一顿,改口道,“我答应师父,送你去魔界后便须回去。咱兄妹来日再聚不迟。”话虽如此说,但心中竟是有隐隐的不舍。 罗漪哦了一声,又道:“这些时候多谢大哥照拂,罗漪在这里谢过啦。”说着便朝龙池盈盈一拜。 龙池连忙将她扶住,笑道:“既是兄妹,又有什么好客气的。”看了罗漪一眼,突然想:“若是我能醒觉前世,不知道能否与天狼一争短长?”又想,“师父说话时吞吞吐吐,似乎大有隐情,难道与我前世大有牵连?”好奇心往往便喜在心底作祟,令人忍不住的去做一些明明觉得并不一定合适的事,却又有莫明的快感所在。 罗漪见龙池似想说什么,忙问道:“大哥有什么要吩咐的?但说无妨。” 龙池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一时好奇,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不知道会是怎样,想请妹子助我醒觉前世,看个究竟。” 罗漪答道:“我只能令你入梦,但是不能保证可以让你回来。那么危险的事,大哥还是不要试了。” 不说危险还罢,说了危险两字,龙池反想道:“天狼既然能够渡过险境,安然无事,我为什么不可以?”当下道,“妹子这般说得我越发好奇了,就试下料也无妨吧?” 罗漪又劝道:“大哥开口,小妹岂敢不从?只是回梦之时你便毫无防御的能力,万一有什么危险,如何是好?” 龙池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界天寂寂,渺无人迹,心想:“那么久都不见有人追来,想来追兵都给师父给阻住了吧?”虽然觉得有些危险,但是此时心中一心想着要看看自己前世到底是何等的人物,又不知能否籍醒觉前世来了解师父的话语,更重要的是会不会竟然因此胜过天狼。这等心思一起,些许可能的危险也不再顾得,只道:“还请妹子施法。” 罗漪见他说得坚决,又不忍违他意思,只得道声:“大哥一切小心,入得前世梦境,只需心无杂物,一片宁静,多半便能回觉。”说话间,左手一指自己眉心,眉心间一道毫光射出,直入龙池脑门。龙池立时浑身僵立,呆在当地,一动不动。 罗漪不敢就此撇下他,自去魔界,祭起劫波杯,在旁守护。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龙池只觉得自己身在迷雾中,不断的向前急奔,那速度,无法形容,不知是快是慢,只是不断的向前、向前。陡然间,迷雾散去,能见的是一条滔滔的大河。河中的水,浑浊湍急,那是如同血一般的颜色。在这样的河水中,一叶扁舟穿浪而过。舟中,是一群木然的灵魂,还有一老一少两名舟子。 “这是哪里?这里我来过么?”龙池在自己的思绪中思维着,定睛细看着眼前的一切。 年轻的舟子站起身来,将一碗碗的汤递给那些木然的灵魂,动作熟练的仿佛已经做过了千百遍一般。舟子的眼神一轮间,隐约闪出别样的威仪,坚毅与难掩的傲然。这样的人物,怎地会在这般的小舟中做一个舟子? “他……是天狼!”龙池一眼便认了出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灵魂中的一个突然抬眼,与天狼目光相对。 天狼浑身一颤,那原本很坚定的双手微微一抖,将碗中的汤撒出少许。 龙池也忍不住一惊:“这个灵魂是……是我?!” “大哥,如果我还能记住什么的话,必定是我们的情谊!!”那个灵魂如是说着。 天狼看着那个灵魂微笑着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看着他独立船头,看着船靠岸时他毫不回头的大踏步向前,走入迷雾深处,眼中有无穷的期许与茫然。 年长的舟子在轻轻的叹气。 “这是我,我叫他大哥!”龙池心中一个咯噔,“我的前世是魔尊天狼的兄弟!” 思绪在刹那间凌乱,眼前的景象却如电光般行进,错失恍惚间,如梦似幻。 完全陷入前世梦境中的龙池并不知道,浓烈的杀气已在他躯壳的四周弥散。不知何时,天魁与一众天神,悄没声的在结界附近出现。天魁的脸上有忘形的笑容。他仿佛已看到自己的枪尖已挑着龙池的头颅;他仿佛看得到自己正一脚踩在龙池的尸体上,作肆意的狂笑。 罗漪看着众神步步逼近,怒斥道:“你们好生卑鄙,怎么可以乘人之危?” 天魁冷笑道:“首罗天既灭,你早不是公主,还神气什么?闪开了吧!” 罗漪非但不闪,反往前踏上一步,双唇紧抿,透出无比的坚定。 天魁不由大笑:“也好,将你一并拿下!”他心中忖道:“听说这女子是魔尊的爱人,若是抓住了他,天帝处定然大有封赏。”一挥手间,众神一拥而上,便待将两人拿下。 结界的另一边多了两条人影,却是一黑一白两名老者。白者长须飘飘,仪态威猛,黑者脸色黧黑,一脸淡定,恰成鲜明对比。 看着结界的对面,白者道:“乱,你看见没有?天界的一群不要脸的家伙在欺负一个女娃子呢。”说话时,声如洪钟。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不小,众天神听得分明,不由动作稍缓。只觉得这等行事确实不够光彩,若是无人看见也便罢了,怎料隔着结界却又多出两个魔界之人观看,如果传扬开去,岂不是白白的将笑柄落在魔界? 黑衣老者轻声应了一声道:“看见了,要不你过去帮那女娃子一把?” 白衣老者一酹胡须道声“好!”正待向前,忽又停住道:“这个结界真麻烦,我怎么过去?” 黑衣老者点头道:“做个渡空月门钻过去。” 白衣老者顿足道:“那还不快动手?” 天魁闻言一惊,暗想:“这两个老头莫不是魔界元老乱离?若让他们插手过来,岂不糟糕?”连忙冲众神大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众神不敢犹豫,一个个挥动兵刃,冲了上去。 眼看罗漪便要被乱刃伤着,忽见一道幽蓝色的月门自罗漪身边打开。月门中百点寒光如嗜好灵魂的恶虫,向众神飞射而至。众神连忙回身抵挡。 白衣老者离抬头看着结界对面奇道:“咦咦咦,这个月门不是我们做的。” 黑衣老者乱点头道:“嗯,被人抢先了。” 说话间,月门中窜出一条人影来,但见来人双目如电,眉间带傲,长弓在手箭在弦。 “是他?!”离捻须大笑道:“天狼,你小子怎么来了?” “小弓!”罗漪急转头看去,不由又惊又喜。 来人正是魔界之尊,天狼秦弓。 秦弓一声长笑,弓弦霹雳连珠响,万千红尘俱是箭。一众天神听得秦弓名号早已乱了阵脚,一个个手忙脚乱,一边抵挡箭雨,一边往后撤退。再看天魁一见形势不妙,自个早跑得不见踪影。众天神不禁在肚中将天魁十八代祖宗都骂了过来。 秦弓收了天狼弓,一手揽着罗漪,一手扶起龙池,转身走入月门,在结界的另一面现出身影。 罗漪见是秦弓,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任由秦弓抱着,双手搭在他的颈中。秦弓低眼看去,罗漪正抬头仰望,两人四目交投下,满是柔情蜜意。 “喂,两个小娃子,不用那么亲热成不?”离一旁大声说着。而乱却只是那般淡淡的神气。 秦弓哈哈一笑,放开罗漪,道:“两位前辈,好久不见了。” 乱点了点头,指着一旁一动不动的龙池道:“他中的可是回梦诀?” 罗漪答道:“是啊。他想梦觉前世。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 乱哦了一声道:“看他的样子,很快就会醒了。” 罗漪心想:“会不会醒来,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刚想要问,忽见龙池眉毛微微一跳,陡然睁开眼来。 罗漪喜道:“你真的醒了!” 龙池一抬眼,正见秦弓站在面前,不觉叫道:“大哥!” 罗漪一愣,道:“你叫他什么?” 龙池忙晃了晃脑袋,发觉原来早脱梦境,却已是现世的情形,心想:“他,真的是我前世的兄长么?” 秦弓嘿嘿一笑道:“龙将军醒了么?” 龙池心中想道:“他早就醒觉前世,应该一开始便知道我是那个他前世的兄弟天鹰吧?为什么什么都不曾说?他为什么在明白我知晓一切后还叫我将军?我是天界的神啊,怎么可以和魔尊兄弟相称?可是那前世的记忆,原来是这等的刻骨……”一时间心中一片纷乱,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十七章 举荐(一) 漫天都是鹅毛般的飞雪,纷纷扬扬而下,不消片刻,便将整个魔宫妆成一片雪白。秦弓站在屋檐底下,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愣愣的出神。那雪花被风一吹,凌乱飞舞,秦弓眉头紧锁,心中也似雪花般忽起忽落。 罗漪悄然站到他的身后,将一件披肩帮他披上。 秦弓转头,现出一个微笑来,回手揽住罗漪的腰,却并不说话,心中想道:“闻须摩天魔帝处秣马厉兵,似有所动,看来战事将近,料又是一番恶战。这一战怕不是一两日便可罢休的吧?” 罗漪伸出手来,一片雪花停在她的掌心。她细细的观察着雪花的形状,又定定的看着雪花在手中逐渐消融,转头嫣然笑道:“小弓,你说这雪花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又将终结何处?” 秦弓听着这孩子气的问题,不由莞尔,正想要回答,却陡然一愣,心中暗道:“这雪花,不过是自然所至,然我等碌碌,却是因何而来?最终又将了结于何处?”这问题原本便是这大千界天中无数生灵想及,却无一能够参透的,秦弓虽为魔神,却也不过是这无穷界天中无穷生灵中的一个,既在圈中,又如何得以堪透?罗漪无心一句,却让他陷入无限沉思:“既生得毫无来由,又去得毫无来由,我等这般争战,岂不一般的毫无来由?”然这等毫无来由之事却是从宇宙洪荒便已有之,众生灵愿意也罢,不愿也罢,却是无奈。 罗漪见秦弓发呆,轻轻的推了他一把道:“喂,想什么那么出神?” 秦弓看了一眼罗漪道:“没什么,只是听你一问觉得其中颇有玄妙。” 罗漪掩口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哪里有什么玄妙了。想那雪花虽然今朝落下了,融化了,但总有一天,它又会再来的。” 秦弓随意点头道:“是啊,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的雪却是不是今天的雪。” 罗漪嘟了嘟嘴道:“怎么不是?我说是那就是了。” 秦弓呵呵一笑道:“对,漪妹说是,就一定是了!” 罗漪笑着倚在他怀中,欣赏着雪景,在她而言,只要能与秦弓一起,一切都是无妨。秦弓却心中轻叹:“不管如何,这一仗,却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 他早令地、水两族首领自回领地。又觉得地族青阳勇有余而谋不足,水族月隐因新任怕资历不足,是以着天机与蓼莪、破军分别辅佐二人。这样一来,后土天与苍月天互成犄角之势,万一须摩天有所行动,便可先行钳制。这等布防虽不可说万无一失,却也算是十分稳妥。只是他心中却依旧有些担心。 “龙池临走时那一番言语,显是要想夺得天帝之位,与我相抗。若是他事败,只怕便身死名裂。若是事成,我却不免多一劲敌。”虽说不愿龙池竟可成事,然心中亦不希望龙池就此而死。到底是希冀他成或是不成,却是矛盾。只盼可以以更快的速度,一举平定魔界,待那时即使天界有变,也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心中似略略有些安定下来,看了看俏立在身边的罗漪,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个似乎好久不曾念及的人:“虽隼曾有飞报说式微已死,她亦无恙,只是那么久不见,却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心念不动则已,一动之下,却连绵而去,难以休止。 但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将所有的一切,尽皆掩盖,漫无边际,漫无目标。 婆雅半躺在床上,灰白的眼珠一动不动。侍立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身子站得笔直,双手拿着两把算筹随意的摆弄着,眼中越发显出睿智的光芒来。 婆雅轻轻的咳了声嗽道:“鹔鹴,你跟了我多久了?” 那年轻男子躬身道:“徒儿随师父应有三百十一年又七个月了。” 婆雅嗯了一声又道:“你随我那么久,学到我几成本事了?” 鹔鹴答道:“徒儿愚鲁,不及师父万一。” 婆雅微微一笑道:“你太谦虚了,你现在虽不如我,但我入门三百年时却远不如你。”婆雅顿了顿又道,“如今正值尊主用人之时,为师想要将你荐于尊主,你意下如何?” 鹔鹴躬身道:“徒儿但听师父吩咐。” 婆雅点头道:“好,你为人稳重,又得我八、九分真传,让你接替我,我也放心得下。” 鹔鹴惊道:“接替?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婆雅一摆手道:“你不必惊慌,我们空族向来一线单传,我这个长老的位子早晚是你的。只是你现在资历尚浅,我自会在旁指点。” 鹔鹴应了一声,恭顺道:“徒儿什么都不懂,只怕会折了师父的面子。” 婆雅道:“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就算偶尔犯错也没有人来责怪你的。” 鹔鹴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婆雅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为师要一个人安静会。” 鹔鹴应声出门。 婆雅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心中想道:“尊主带了师父的话回来说,让我小心在意。我算得多次,却不知祸从何来。然师父所言,必然非虚,于今之计,也只能让鹔鹴这小子先行历练,万一我有个闪失,也可后继有人。”边想着,边顺手拿起鹔鹴早就准备在一旁的茶喝了一口,只觉清香扑鼻,沁人心扉,不由暗暗赞了一声,“我这徒儿还真是不错,没想到近日来倒练就了这砌茶的好功夫。” 婆雅喝着清茶,随随的想着些事情,却觉倦意渐来,不觉沉沉睡去,这一觉醒来,却已是翌日清晨。鹔鹴却早早的便已前来。 婆雅心中忖道:“看来我毕竟是老了,竟这般的贪睡。”洗漱一番后,穿戴齐整了,自带着鹔鹴去见秦弓。 到得紫辰殿,秦弓正与白泽等人议事,见得婆雅前来,旁人俱都起身恭迎。 婆雅下拜道:“属下见过尊主。” 秦弓连忙上前搀扶道:“听闻大长老近日身体不适,没有什么要事便不用上殿了。” 婆雅站起身来,将身后鹔鹴往前推了一推道:“徒儿还不快见过尊主?” 鹔鹴连忙下跪,口中道:“鹔鹴见过魔尊陛下。” 秦弓笑道:“原来是大长老的高足,不必客气,站起来说话吧。” 鹔鹴站过一边,垂手而立。 秦弓不由又打量了他一番,虽然日前曾在婆雅居处见过一面,却只是匆匆一瞥,并无印象,此时细细看来,只见此子眉清目秀,一派敦儒,虽然低敛着眼,但目光中自蕴着一些睿智,更难能可贵的是,年纪轻轻却并不张扬,实在是难得的人物。秦弓不由赞道:“果然是明师出高徒,大长老的徒弟自是非同一般。” 婆雅道:“尊主谬赞了,年轻人还是要多多鞭策的好。” 秦弓哈哈一笑道:“我也是年轻人啊。” 婆雅忙道:“劣徒怎可与尊主相比?”又道“我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少了历练,不如让他跟在尊主身边,也可让他学到点尊主的本领。” 秦弓道:“也可,不过我不喜欢有人跟着,不如这样吧,就让他跟着白大哥好了。” 白泽一旁躬身道:“谨遵尊主旨意。”他自回魔界后,向来不太多说话,况这是秦弓的意思,他纵有不愿,也不便违拗。 婆雅想得想道:“如此也好,属下也无甚事,这便告退。” 秦弓点头道:“大长老走好。” 婆雅忽又回头道:“鹔鹴,没事了记得回来帮我砌壶好茶。”说着微微的咂了咂嘴唇,仿佛犹在回味那茶的余香。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七章 举荐(二) 众人见婆雅走了,又各自坐下议事。鹔鹴悄立在白泽身边,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作声。虽然低着眼,然眼角所掠,却把整个紫辰殿尽收眼底。 但见殿中左右坐着的是白泽,魔界三煞,新降的豕突等人。虽有高座在上,秦弓却弃之不用,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在诸人中间。那宝座后面放着的赫然便是魔界至高的象征——魔利支剑。 鹔鹴瞟到魔利支剑时,目光不免略有滞留,忽觉一道目光自旁射来,宛如电光一般,心中不由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见白泽正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不由暗想:“这个白泽的目光好生锐利!”却又为自己无端端的觉得害怕暗自有些好笑。然再也不敢到处乱看,仔细听殿上诸人说话。 只听得豕突道:“尊主英名神武,所到之处自然披靡。那区区魔帝又算得了什么?”他本是降将,心中总存着些许不安,因是说话间不敢落在实处,只是一味的恭维。 秦弓一笑道:“我请豕突将军前来,可不是想听拍马屁的。”他老实不客气,直接便把话丢了出来,豕突口中唯唯称是,一张脸霎时间便变作了猪肝的颜色。秦弓续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豕突将军曾在式微手下效力,当知道些魔帝处的情况,不妨与大家说说,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豕突定得定神,脸上血色稍退,这才开口道:“我跟随老爷子……不,式微时,魔帝不过是个傀儡,凡事都听式微摆布。须摩天中可以说只知有式微,不知有魔帝。不过是因着他是前任魔帝之子,方才将他摆在那个位子上而已,想来也没有什么能耐。” 白泽摇头道:“我看未必。大凡是个人,都不会甘心做傀儡的。少不得会有些许反抗。只怕他早已暗中培植羽翼,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大权夺回。如今式微既亡,想来便是他的出头之日了。” 秦弓点头道:“白大哥言之有理。想那式微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若是魔帝竟可在他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别的不说,光这份隐忍功夫,便让人佩服得很。” 三煞中的地劫道:“那如此说来,这魔帝岂不是也很难对付?而且魅族虽有部分降了尊主,然其根本尚未动摇,力量也不容小觑。” 地空亦道:“更何况风族又降了魔帝,那白藏曾为魔界智囊,是个智勇双全之人,岂非更加棘手?” 火星又道:“还有那个短狐,据说也在魔帝处,也是个难惹的主啊。” 三人说话间不由大有忧色。 秦弓并不言语,只是将眼望了望白泽。 白泽明白他的意思,出言道:“话也不是这般说的。魔帝虽然隐忍有余,但大凡久忍之人,一旦实权在握,不免刚愎自用。白……白藏确实有勇有谋,只是野心不小,短狐更是棵墙头草,这三人各怀心思,必不能同心协力。而我方,有尊主在位,人人齐心,个个戮力,敌方就算再强个百倍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又何足惧哉?更何况,我们还有地、水、火三族精英。这不战也罢,若真要战,我们倒有七成胜数。” 秦弓闻言微微点头。 地劫忍不住问道:“按着白将军的话语,我们简直可稳操胜券,为何只有七成胜数?” 秦弓拍手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忽转头朝鹔鹴道,“你可知为何只有七成?” 鹔鹴不意他突然有此一问,慌张道:“小子不懂大事,怎敢胡言乱语?” 白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道:“尊主叫你说,你便说好了,怕什么。” 鹔鹴被白泽这一拍,似乎心定了许多,想得想道:“刚才听得各位将军所言。小子以为若单凭咱们所知的,自然可将对手压制。只是也许还有许多我们所不知的情况。”说到这里,他语音稍顿,两眼朝白泽看了看,见白泽眼中微有赞许之意,这才继续说道,“那个魔帝既然培植羽翼意图与以前的式挥一战……” “是式微。”地空出言纠正道。 鹔鹴哦了一声,道:“嗯,意图与式微一战,想来即使不甚成熟,也多半实力不弱了。而这实力,却是我们不知道的。恐怕这实力,还大在我们知道的实力之上。因此白将军才说只有七成把握。依小子之见,这七成已经说多了。恐怕只得五五之数。” 火星忍不住插口道:“不过白将军曾言说,魔帝处人心不齐,乃是他们的一大弱点,就凭这一点,说我们有七成胜数也不为过啊。” 鹔鹴说得一阵,言语逐渐流畅起来,身子也站得比刚才直了许多,只听他侃侃道:“我以为不然。虽说魔帝等人心怀各异,但是他们现如今的目标却是一致。就是要击败尊主。他们自然都知道,单凭一方力量想要撼动尊主所率之地、水、火、空四族实在无疑于蚍蜉摇大树。因此他们此时必定会齐心协作,先灭了最大的敌人,然后才会作下一步的打算。所以所谓的人心不齐,其实并不能起什么作用。白将军说七成之数,恐怕只是要稳定各位之心罢了。” “好!说得好!”秦弓听得鹔鹴一番话,大声赞道,“大长老推荐的人果然不一般。” 鹔鹴脸上微红,道:“小子一时兴起,胡说起来,尊主莫要见怪。” 秦弓笑道:“这哪里是胡说了?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啊!” 白泽看了秦弓一眼,似有所言,却并没有说出口。秦弓看在眼里,却只作不知,一摆手道:“地劫,地空,火星,你们三个多派人手,注意须摩天的动向,稍有情况,即刻来报。豕突,你且去联络魅族旧部,看看能否探听到魔帝虚实,但须多知道一分,我们便可多一分把握。”说罢清咳一声道,“各位散了吧!” 各人自令命而去。 秦弓又道:“鹔鹴,你先回大长老处,有什么要吩咐你办的,白将军自会着人前来找你。”鹔鹴本想随着白泽,听得这一句,应了一声,自回婆雅处。 整个大殿便只剩白泽与秦弓二人。 秦弓这才道:“白大哥觉得鹔鹴此人如何?” 白泽答道:“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难怪大长老会举荐他。只是我总觉得有些问题。” 秦弓点头道:“白大哥与我所见略同,我也似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 白泽道:“按理说,他是大长老的弟子,我们本不该有什么好疑虑的。” 秦弓嗯了声道:“反正我觉得有蹊跷,白大哥多盯着他些吧。” 白泽应了一声道:“我自省得。”忽笑道,“兄弟近日来全心为魔界大计着想,实在是魔界之福。我高兴得紧。只是不知怎地,却又让我想起当年我们在人间界的故事了。” 秦弓呵呵一笑道:“那些事情,做兄弟的也时常念起呢,当真是值得怀想啊。” 白泽笑道:“既如此,兄弟何不请我喝上数杯,我们一同怀想一番?” 秦弓喜道:“这敢情好,不过还要多叫上个人。” 白泽点头道:“那是自然,多叫上两个人如何?” 两人均知对方口中这所谓的一人两人自然指的是罗漪与青鸟,不由相对大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八章 陨命(二) 是夜,万籁俱寂,然魔宫中却依旧有一灯未歇。灯下坐着的正是秦弓与白泽。 只听得秦弓道:“虽然宫内的名医验过大长老死因,说法和你说得差不多,但是我觉得其中还是有蹊跷。” 白泽道:“你的意思是大长老是被人杀死的?可是有谁可以有这等本事?” 秦弓默然不语,确实,要想在秦弓与白泽两人眼皮底下杀了人后再从容逃离,更不留半点痕迹,实在是不太可能。 秦弓喃喃道:“如果大长老真的是被人杀死的,这个人会是谁?” 白泽也道:“不是你,也不是我,在场的只有……” “鹔鹴?!”两人同时道。 然白泽又自摇头道:“鹔鹴虽然可疑,但是当时他与我们都在门外,可以说,我们三人是同时听见大长老倒下的。他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啊!” 秦弓想得半晌,叹道:“这事情半点眉目都没有,若是天机等人在这里倒可以多些人商议商议。如今只得我们两个,却是计短。”顿了顿又道:“我已着人将天机、蓼莪、破军召回。虽然说须摩天处军情颇危,但大长老去世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让他们回来。且让青阳与月隐镇守,应无大碍。” 秦弓无心一说,白泽听了却隐隐有些不太舒服。他向来为人多智,也颇以此为豪,如今在此一筹莫展,若是天机等人回来将此事解决了,岂不让人笑话自己?想到这里,白泽站起身来道:“我想去大长老居处再看看。” 秦弓一愣道:“大长老身死之事我们已经看过了,也没有发觉什么。今天白日里那么多人走来走去的,如今再去看,恐怕什么也看不到了。” 白泽一笑道:“去看看总是可以安心些,否则我今晚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的。” 秦弓听得白泽如此说了,也无不让的理由,当下道:“既然白大哥坚持,小弟就陪你走一趟好了。” 两人说走便走,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婆雅居处。因此处地小屋窄,秦弓作了主张,把婆雅灵柩移到了别处。是以这里只余一间空屋。 两人推门而入,点亮火折,只见屋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无甚物品,不过一桌、一椅、一床、一柜而已。柜子上放着些日常所用之物,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物事既少,地方又少,站在房中,一目了然。 秦弓朝白泽道:“你看出什么没有?” 白泽犹不死心,将所有的东西逐一检查了一遍,又在屋中转了两圈,忽然笑道:“好像有点眉目了,不过这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咱们回去吧。” 秦弓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白泽点头道:“不错,不过且容我卖个关子。你倒看看,是不是与白日所见有何不同。” 秦弓听这一说,忙又仔细观察。然看来看去,也不觉得这屋里所放的任何一样东西有什么古怪。便道:“我看这里每样东西都很正常啊。” 白泽接口道:“不错,在这里的东西确实很正常,不过不在这里的东西说不定就很不正常了。” 秦弓一愣道:“不在这里的东西?” 白泽道:“是啊,记得大长老昨天来举荐鹔鹴时曾说过喝茶一事,不过在这房间里我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件茶具来,岂不是很奇怪?” 被白泽这一说,秦弓顿时一省道:“对啊,难道是有人在茶中下毒?然后趁着机会将茶具尽数毁了,好让我等找不到线索?” 白泽沉吟道:“想来应该如此,只是有什么毒可以算得那么准,可以正好在我们推门前一刹那发作呢?” 秦弓道:“这里应该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咱们且先回去再说。” 两人转身出门,白泽顺手将门带上。便在门吱呀一声关上之时,白泽脑中忽然间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顿在门前,看着大门愣愣出神。 秦弓随着他的眼光看去,也不见那门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问道:“你又发现什么?” 白泽并不回答,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敲了敲门,又握拳敲了两下。 秦弓看了有些好笑,道:“敲什么门啊?里面又没有人。再说了,用拳头打门有什么声响?拍门最好是用手掌,那才够大声。” 白泽似受到了启发,猛然一醒道:“你说得对!我想大长老正是被人害死的。” 秦弓忙问道:“是谁?” 白泽一字一顿道:“鹔鹴!” 秦弓奇道:“怎么会是他?” 白泽道:“八九不离十,如果有些东西查证是实的话,就定然是他无疑了。” 秦弓道:“既如此,不如先将鹔鹴拿下再说?” 白泽摇头道:“不忙,料他也不会逃哪里去。我想先去看看大长老的尸体。” 灵堂就在附近。只见灵堂前白色的灯笼高高的悬挂着,两名火族的士兵服白色衣甲站在门前。进入大门,便能见大长老的灵柩正供在大厅中央。鹔鹴浑身缟素,跪在一旁守灵,双眼犹自红通通的,见得两人前来,连忙站起行礼。 秦弓不动声色,道了些节哀之类的话安慰鹔鹴。 鹔鹴垂手而立,点头称是。 白泽在灵前扫了一眼,顺手拿起放在一旁斟酒用的壶,问鹔鹴道:“怎地用个茶壶斟酒?” 鹔鹴答道:“这是家事生前喝茶用的,用此给师父斟酒,师父泉下有知,当可欣慰。” 秦弓点头道:“难为你一番孝心了。” 鹔鹴哽咽道:“他老人家身体虽然不好,但是没想到那么快便去了。他是先知?为什么就不能知道自己的事呢?!” 秦弓被他这么一说,不由想起乱的话来,暗想:“没想到乱前辈的话果然应验了,这一劫,大长老却终究没有躲过。” 白泽道:“你忙了一个白天,又在这里守了大半夜的,想必很累了,且下去休息吧。不如由尊主与我代为看着。” 鹔鹴摇头道:“师父从来都是我服侍的,我不在师父会不习惯的。” 白泽长叹一声道:“既如此,你自己多注意身体罢。”说着朝秦弓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灵堂,复回到魔宫之内。 待得两人坐定,秦弓道:“我们没有发现的茶壶却是在灵堂用着呢。” 白泽道:“茶壶是茶壶,至于是不是真的大长老生前用的茶壶,只有鹔鹴自己知道。” 秦弓点头道:“说得也是,只是有一桩事有些想不通。” “什么?” “鹔鹴有什么理由要杀大长老?” 白泽叹道:“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好久了。” 秦弓道:“难道与大长老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有关?” “……怎么可能?他不是明明已经……”白泽将婆雅临死前说的那话缓缓念着,但想了一阵也没有想出什么来。又道,“我本想好好看看大长老的尸体的,如有必要,便应看看他的心脏。只是鹔鹴在一旁,毕竟多有不便。” 秦弓道:“看看心脏?岂不是要剖尸?” 白泽点头道:“是啊,所以刚才我是想支开鹔鹴,只是没有成功。” 秦弓想了想道:“不过也不一定要剖尸,此事找地空便可。” 白泽道:“地空?” 秦弓道:“正是,地空虽然法力不高,但是有个能耐却是天生的,便是天生慧眼,可穿墙隔山观物。想来便是不将尸体开膛破肚也能看个一清二楚吧?” 白泽欢喜道:“这倒不错,不妨便让他走一趟。” 秦弓连忙急召地空、地劫、火星三人入宫。 不一刻,三人便到。 秦弓道:“地空,你明日且去看看大长老的灵堂布置得如何了,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便宜行事便可。嗯,顺便看看大长老的遗体可有什么不妥,特别是他的心脏肺腑。” “地劫,火星,你们二人即刻动身,去将柔荑姑娘给我找回来,叫他们火速来此,便说青鸟姑娘有要事找她,请她务必来一趟。” 三人皆领命而去,分头行事。 白泽一旁听完秦弓吩咐,道:“青鸟之事又何必急在此刻?柔荑若来了,罗家妹子处你如何交代?” 秦弓笑了笑道:“无妨,何况她曾是式微的弟子,于用毒使蛊必有了解。我想大长老的事情或许还有地方需要仰仗她的本领。” 白泽赞道:“不错,倒是你想得周到。” 等到次日近午时分,地空方才回来复命。 秦弓与白泽早等待多时,连忙询问。 地空答道:“属下依着尊主的意思,细细观察了大长老遗体,从表面上看,并无什么问题,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心脏却碎裂成六、七块,想来这便是大长老致死之因。而且碎口处十分齐整,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的。还有……”说到这里,他略略的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 白泽忙问道:“还有什么?” 秦弓道:“有什么尽管说,说错了也不会怪罪于你。” 地空应声是道:“还有属下看到大长老躯体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只是看得不甚清楚,却不知道是不是属下眼花了。” 秦弓点头道:“很好,你做得不错。你继续去处理大长老的后事好了。对了,若是鹔鹴有什么异动,你即刻来报,但不要惊动他,知道了么?” 地空连忙答应退下。 白泽沉吟了一阵道:“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地空看到的大长老体内的东西应该便是蛊毒无疑。”又道,“到底是什么蛊毒,只需柔荑回来,一问便知。” 秦弓道:“这鹔鹴看来能耐不小,杀人之后竟并不逃逸,想来定是有持无恐,不如等大长老入殓之日再将他擒下不迟。” 白泽点头称善。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九章 伏诛(一) 不数日,蓼莪、破军、天机等人都已回到无明天。婆雅入殓前日,众人在秦弓的带领下齐去吊唁。 灵堂内檀香悠悠,一片缟素。众人皆面带戚容,如蓼莪等人,不免暗自垂泪。鹔鹴披麻带孝,跪在一旁。 秦弓当先上前,朝着婆雅遗像深深一躬。身后众人不敢怠慢,一并行礼致哀。鹔鹴也自磕头还谢。 秦弓一礼施毕,转过身来,清咳一声道:“各位,大长老不幸身死,实乃我魔界之大失。不免令亲者痛仇者快。可是如今害死大长老的元凶却逍遥其外,冷眼看着我等悲悲戚戚!”说到此际,语音稍顿,目光森然自众人脸上扫过,略过鹔鹴时却并不稍留。鹔鹴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蓼莪大声道:“大长老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凶手在哪里?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秦弓一摆手道:“这凶手便在这大厅之上!” 此话一出,众人立时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秦弓冷然喝道:“鹔鹴!你还不认罪?!” 话音一落,早有白泽、地空、地劫、火星哗啦一声,将鹔鹴围在核心。 鹔鹴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茫然道:“尊主,你……你说什么?” 秦弓冷笑道:“鹔鹴,你休要再装腔作势。大长老就是你害死的!” 蓼莪看了鹔鹴一眼,只觉他一脸真诚,更无半点狡诡之色,哪里像个害人的贼子?不免道:“小弓,这鹔鹴是大长老的弟子,你看他分明是个敦厚之人,又哪里会害人?” 鹔鹴站起身来,激动道:“你不要信口雌黄。师父他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么会害死他?我为什么要害死师父?” 秦弓点头道:“不错,若是不说个明白,便是将你拿下了,你也不服。白泽,你来说!” 白泽应了一声道:“不错,大长老正是被眼前这个鹔鹴害死的。说来惭愧,当时我也在场,竟是不曾发觉此人之手段。大长老中的是碧线蛊!” “碧线蛊?”天机一旁道,“此蛊乃魅族奇毒,传闻可以塞人心窍,令人痴愚。没想到还能致人死地。” 白泽道:“天机将军说得不错。此蛊一入体,便将心窍堵塞,更将心脏牢牢缠住。施蛊者只需一握掌间,便可叫中蛊之人心脏破碎而亡。地空,将你慧眼所见说与大家听了。” 地空应声道:“属下观察过大长老遗体。大长老心脏破裂,破口处齐整如丝线掠过。更似有物在体内蠕动。” 白泽走到婆雅灵柩之前,自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片叶子,那叶子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只见他将叶子在婆雅鼻端轻轻挥动得数下,不多时,便见婆雅鼻中似有什么蠕蠕而动,细看处,竟是数条碧绿色的长虫,细如丝线一般。那些长虫似是极喜这叶子的香味,只管将身子缠绕在叶子上,便一动不动。 白泽将叶子在众人眼前展示了一圈,随手将叶子塞入早就准备好的瓶子中,将碧线蛊给收了,接着道:“这是一种茶叶,生来异香。而碧线蛊最喜这香味。所以往往便寄生在这茶叶上。鹔鹴便是用带着碧线蛊的茶叶砌了茶,给大长老喝下去的。” 众人听了此话,一齐朝鹔鹴看去。只见鹔鹴双目垂泪道:“是我害死了师父。我不知道我采的茶上竟有这般害人的东西,却叫师父白白的送了性命。我愿听从尊主发落。” 蓼莪道:“大长老虽然是被这蛊害死的,但是鹔鹴毕竟是无心之过……”说话间看着秦弓。秦弓却脸罩严霜,一言不发。 白泽续道:“这碧线蛊服了,也不过就是堵塞心窍,并不会丧命。是以大长老前些日子身体不甚好,便是这蛊毒作祟,更令得大长老无法卜算得真相,而失了对鹔鹴的防范之心。” 鹔鹴怒道:“你一派胡言。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了师父?杀了他于我有什么好处?” 白泽冷笑道:“我自然会说,你且慢慢听好了。”顿得顿续道,“这鹔鹴早就将这蛊下在了大长老身上,原本也并没有想立刻将大长老杀却的意思,只是那日他陪同尊主与我前去探望大长老时,大长老说了一句话,才令他有了杀机。因此才立刻动手,坏了大长老的性命。” 鹔鹴听到这里,不由将嘴角一扯,作了个奇怪的笑容道:“当日你和尊主都在我旁边,我又怎么动手杀师父的?” 白泽点头道:“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说来惭愧,当时我竟未能察觉,才令得你奸计得逞。你当着尊主与我们的面上前拍门。但那拍门的动作却有些别扭,其实那个动作不是拍门,却是控制这碧线蛊收拢,生生的勒碎了大长老的心脏。”他边说边将左手举起,虚虚一捏。正是当日鹔鹴敲门时的动作。 鹔鹴听到此处,脸色微微发白,然口中犹自道:“全然是胡乱猜测,我根本没有杀死他的理由。” 白泽哼了声道:“你还记得大长老临死前说的话么?” 鹔鹴呆得一呆道:“说了什么?” 白泽道:“大长老说‘怎么可能?他不是明明已经……’话虽没有说完,但是你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鹔鹴惯性的顺了一声道:“他想说什么?” “大长老想说:‘他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 鹔鹴听得这一句时,不由倒退两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泽大声喝道:“式微!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成?!” 众人大惊,皆道:“式微?他是式微?” 秦弓一旁伸手朝鹔鹴一指道:“不错,他便是人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式微。” 白泽叹道:“式微,你实在是太聪明了,只是不免也会露出蛛丝马迹,才不由得我一开始便要怀疑你。” 鹔鹴此时反倒平静下来,道:“我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了?”这话一出,显然是承认自己便是式微了。 白泽道:“那日在紫辰殿上你说话时,故意将式微名字说成式挥,好让人觉得你与式微毫无牵连,却偏偏露了破绽。你既能在一边听得一遍便将尊主与诸位将军所说的话记得分毫不差,更分析的头头是道,又怎地会单单记错了式微的名字?更何况式微之名,恐怕在魔界无人不晓,你好歹是大长老的弟子,又怎么可能从未听说?只因为你不是别人,正是式微他自己!”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章 离情(二) 柔荑拼命的向前奔走着,直到确定秦弓的视线已经无法见得时,方才停了下来,站在当地,愣愣出神。这一瞬间,只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在心头混作一处。眼中的泪水不受控的向外流泻而出。她任凭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并不去擦拭,仿佛只有这样,才可释放心头的无尽的心伤。仿佛所有的快乐与幸福,也随着这泪水一并流淌而去,不再回来。 过得良久,柔荑的嘴角忽然轻轻一扯,努力的扮出个微笑来。这是强装的坚强吧?这是得以生存的方式吧?这是无谓的掩饰吧?柔荑不得而知,她只是觉得自已应该可以继续的活下去,至少,活着,还能够体味到他的存在,即使永不见面,他,必定还在这色界天的某处存在着。 “小姐!”有人在身后叫她。不用回头便能知道,那是青鸟。 柔荑连忙伸手将腮边的泪痕拭去,转过身来,笑道:“怎么是你?” 青鸟深深的望着她,眼中满是关怀与担忧:“小姐,你是不是哭了?” 柔荑摇了摇头道:“没有,好端端的哭什么?”然眼泪虽可擦去,红红的眼睛却是瞒不过人。 青鸟怒道:“是不是那个秦弓欺负你?我去找他算帐!”在她心中,柔荑自然是第一位的,更不会去想到秦弓是不是魔尊,自己有没有本事去算帐这一节。 柔荑又摇了摇头道:“他没有欺负我。”顿了顿又道,“我这一走,怕便不回来了,你自己可要好好的。” “走?不回来了?”青鸟急道,“你去哪里?” 柔荑道:“不知道,反正能有多远就走多远,只要有他的地方,我便不会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青鸟扯着柔荑的衣袖道,“小姐,你就不可以留下来么?难道你还怕那个公主不成?” 柔荑叹了口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很多事情,你是不明白的。” 青鸟叫道:“对,许多事情我是不明白,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你喜欢他!不是么?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为什么要将他拱手送给别人?” “傻瓜,他又不是件东西,可以说送就送,说拿回来就拿回来的。”柔荑淡然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我一个人,也会活得很好的。” 青鸟咬了咬嘴唇,道:“那……我陪你一起走。” 柔荑展颜道:“是么?好啊!那我们现在就离开无明天。” 青鸟一愣,道:“现在?”言语之下大是踌躇。 柔荑一笑道:“我是逗你的。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的。你的白泽还在这里呢!”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却泛起一丝莫明的凄然来。她又道:“从现在起,你就不是我的丫鬟了……” 青鸟大急:“小姐,你说什么?不可以!” 柔荑摆了摆手,续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柔荑的妹妹了。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你啊,想要嫁谁就嫁谁,不用我来点头了。” 青鸟听到这一句,不由大羞,叫了声小姐,却将脸色涨得通红。 柔荑笑了笑道:“叫我声姐姐吧。以后怕也没有机会再叫了。” 青鸟点了点头,叫了声:“姐姐!” 柔荑握着她的手道:“好妹妹!自己可要好好保重!我……这便要走了。” 青鸟拉住她的手,不肯放下。柔荑却将她的手掰开,淡笑道:“再会了。”说罢蹑空而起。 青鸟抬头看着她,只见她长发与衣袂在晚风下飘动着,身影却离无明天越来越远。只见身影在月光下逐渐变小,成为一个黑点,到最后,便连那黑点也无法见着了。 又是一个白天,温暖的阳光早早的洒落在魔宫内院中。秦弓站在阳光下出神,只觉得这光线,亮得有些刺眼,有些突兀,又觉得仿佛有些空落落的,不知所措。而那个她,却确实已经走了,以后的日子中,或者有牵挂,或者有思念,然所有对她的寄托,却已没有可以存放的地方,这是何等的茫然呵! 转眼处,却见罗漪远远的站在中庭,分明是在关注着他,却假意在看庭中的枯树,想要不让他注意到。 “忘了我,好好爱她!”这是柔荑临去时的话吧? “我会好好的珍惜她的!可是我却不会刻意将你忘却!”秦弓如是想着。瞥眼处,见罗漪正回目望来,那眼神中的关切与温柔,令得心中一暖,不由有一个微笑浮上嘴角。 “我还有漪妹,我还有未竞的大业!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想到“大业”秦弓将精神振得一振,站起身来,往紫辰殿而去。 “禀尊主,我已派地劫带了星云球去魔神结界拜访乱前辈,想来其中秘密不日便可知晓。”白泽上前禀告道。 秦弓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转头又问天机等人须摩天的动向。天机等人一一答了。 秦弓听得多时,只觉有些倦怠,等众人禀告完毕,随随道了几句,便将朝事散了,自回后宫休息。 众人一齐出殿,将散未散时,天机忽朝白泽道:“你可觉得尊主今日有些不对劲?”他说话声音甚大,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天机又道,“听说柔荑姑娘离开了无明天,不知可有此事?” 白泽点头道:“不错,是离开了。”心中想道,“也难怪秦兄弟他有些神不属思了,想来必是为此。” 蓼莪在旁听了说道:“这等事情,尊主自能解决,过些日子便会好的。” 天机应道:“我想也是。”说着却朝白泽看了一眼,笑道:“有白将军在无明天,尊主可省了不少心。大长老之事还多亏了你呢。” 白泽谦道:“哪里,我也不过是尽个本分而已。” 天机又道:“在下想请白将军一起喝杯水酒,不知肯否赏脸?” 白泽忙道:“恭敬不如从命。” 蓼莪笑道:“天机请酒么?我也凑个热闹如何?”说着扯了扯破军道,“你说好不好?” 破军还未说话,天机便哈哈一笑道:“正想请两位一块去呢。” 离魔宫不远,便有一处闹市所在。众人找了家上好的酒楼,入了雅座,分主宾坐下。席间天机谈笑风生,说的都是些奇闻趣事。这场宴请果然便似寻常的聚会。 酒过三巡,白泽忽道:“天机星君,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天机嘿然一笑道:“你道我想说什么?” 白泽看了天机一眼道:“我想你定是要说那事,不过那事其实与我们又有何干?” 天机摇头道:“大有干系,你倒不妨细想想呢。” 蓼莪插口道:“你们两个人的肠子都是拐弯抹角的,真不知道你们想说些什么。” 破军也道:“你们俩在打什么玄机?有话不如直说。” 天机道:“好,我便直说了。各位可知柔荑与尊主的关系?” 蓼莪拂然道:“你也太好管事了,尊主的私事你又那么关心做什么?” 天机道:“非也,这个不是私事,实在与我等大有关联。” 破军道:“有什么关联?说来听听呢?” 天机一捋长须,道:“我来问你们,如果我是尊主的敌人,实力武功智谋都不如尊主,又想要尊主听命于我,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好?” 破军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敌人会用柔荑来要挟尊主?” 天机缓缓点头。 破军唔了一声,默然不语。 蓼莪却道:“怕什么?我们还怕人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不成?” 白泽道:“当初式微便是用这等招数的好手,万一要是如此,倒也确实麻烦。” 天机道:“我看尊主今日的情形,必是不能忘情。若有人再使出这等伎俩来。我们虽然不怕他,但不免有些缚手缚脚。” 众人皆点头称是。 白泽忽道:“天机,你倒是会找地方议事。” 天机呵呵一笑道:“这等大事若在我家中商议,万一传到尊主耳中反而不好。这里闹中取静,谅寻常百姓也不敢偷听,自是议事的好地方。” 白泽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蓼莪问道:“给尊主知道也没有关系啊,有什么不好的?” 天机摇头道:“我自问对尊主一片忠心,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只是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蓼莪越听越奇,正要发问,破军却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天机,今日我们只管喝酒聊天便了,你说的事情当我没有听见好了。你若还要说什么,我便告辞了。” 天机一愣,道:“这又何必?我也是替尊主着想,更是为我等一统魔界大业考虑。” 破军一声冷哼道:“你北天界中人的手段,我当年在南天界便已领教了。蓼莪,我们走!”更不管旁人如何反应,拉着蓼莪便往外走。 蓼莪满头雾水,脚下跟着破军,口中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 破军道:“这等事我们不用知道,你也不必问。”自顾自下了酒楼。 蓼莪平日里虽然显着些蛮横,但见破军发怒,却也乖乖的跟着他去了。 天机转头看着白泽道:“白将军,你看如何?” 白泽摇头道:“这等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你休要问我。你自作主张好了。” 天机冷笑道:“好哇,你们一个个的都溜之大吉好了,反正有什么罪名,我天机一人承担便了,便是尊主要用魔利支剑灭了我的元神,我也要做的。”他又道:“我绝不会把这事说出口来,你们既然什么都没有听到,便与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泽长叹一声道:“只盼不要适得其反才好。” 天机道:“这个你放心,我自会办得妥妥帖帖。”说罢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一章 夺位(一) 破军走下楼来,站在街面上。但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抬起头来,天际一片清朗。他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心中有些茫然,暗想道:“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回头看了看跟下来的蓼莪,蓼莪脸上依旧有着迷茫。 “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破军这般想着,口中对蓼莪道,“你看这众百姓人来人往,倒是一片繁荣景象。” 蓼莪笑了笑道:“是啊,若是魔界中的每个人都可以安居乐业,那才更好呢。” 破军点了点头,心想:“也许天机没有错,如果可以换得无数人的安定,牺牲,或许也是不可少的吧?可是,谁又能随便决定别人的命运与生死呢?” 正思忖间,忽见一名火族战士匆匆而来,见了破军忙道:“见过护法、将军,尊主见召,请两位速去紫辰殿!” 破军与蓼莪对换了个眼色,心想:“刚刚散朝不久?怎地那么急的召见?莫不是有什么事?” 两人不敢怠慢,直奔魔宫而去。 入得紫辰殿,便见殿下站得一人,银盔白甲,竟是天界中人打扮。破军定睛一看,不由一愣,此人正是南天八星之一——贪狼。 破军抢上两步,叫一声:“三哥,你怎么来了?” 贪狼冲他笑了笑,笑容中却有着些许无奈。 “他是替天帝来下书的。”秦弓的声音自殿上传下,语气淡然,似乎并不如何紧急。 贪狼朝秦弓作了个深揖道:“使臣贪狼,见过魔尊。” 秦弓一摆手道:“你是破军大哥的兄长,不必如此多礼。” 贪狼应了一声,双手奉上天帝之书,一旁侍从代为呈上。 秦弓展开书信,初看时脸色一舒,然将要看完之时,却将眉头陡然一皱,鼻间微微“嗯?”了一声。隔得一阵,方道:“贵主的意思是要我所率之族与你南天界之间不动干戈么?倒是深合吾意。” 贪狼应声道:“魔尊陛下英名,实在是天魔两界之福。” 秦弓呵呵一笑道:“还请将军替我问贵主好。自神魔结界处一别,已经多日,不知他近来可好?” 贪狼答道:“吾主甚好。”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破军与蓼莪在旁却越听越奇。蓼莪忍不住问道:“什么神魔结界一别?小弓你与天帝见过么?” 秦弓嘿然一笑道:“你可知如今南天界之主是何人?” “是谁?” “龙池!”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大惊。 “什么?怎么是他?!”这一声却不是破军与蓼莪所发,却是刚入殿的天机所喊。他身后的白泽也是一脸惊诧。 破军忙转头问贪狼道:“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贪狼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只道:“魔尊所言不错。鄙主正是龙池。” 秦弓略一点头,道:“破军大哥,你与贪狼将军既是故交,招待来使一事便烦劳你了。” 贪狼见秦弓言语之下有送客之意,说得一句:“在下告退。”自与破军一起退下出殿。 秦弓自殿上走下,朝蓼莪、白泽、天机三人道:“龙池意欲夺位我一早便已猜到,只是他竟然在这短短数日之内便可做成天帝,倒着实让我有些吃惊。” 天机问道:“这龙池向尊主下了什么书信?” 秦弓道:“他要我等与南天界在近期之内互不侵犯。” 白泽点头道:“这倒也不错,我原本担心我等与魔帝交战之时,天界若乘机滋事,我们不免腹背受敌。” 天机道:“龙池初登帝位,定有许多人不服。他定是要趁此时机安定朝内,可以将他的宝座坐安稳了。” 秦弓摇头道:“你说的只是其一,我料他不只是要安内。” 蓼莪道:“难道他还想一统天界不成?” 秦弓缓缓点头。 白泽道:“他既能短时间内夺得帝位,定有强助。我看那贪狼虽心有不满,却并无怨意。我估计龙池背后的强助十有八九便是那个人!” 天机也道:“我想也是。” 蓼莪皱眉道:“你们两个又打玄机来的?那个人是谁?” 秦弓接口道:“南天界内论武艺、论威望、论权势,首屈一指之人,蓼莪姐姐,你说是谁?” “难道是——天府?”蓼莪恍然道,“怪不得了。如果是天府替他撑腰,自然没有人敢说话了。贪狼等人再有想法,也不会与天府为敌。” 天机道:“我们且不管天界如何变化。当务之急却是要趁没有后顾之忧时,一举将魔帝铲除。龙池既有野心要平定天界。若真被他做到了,下一步自是想要灭了魔界,将色界天也一统了。” 白泽道:“天机此言极是。” 秦弓却沉吟道:“只是这魔帝蛰伏不出,我们贸然而动,却非上策。”他虽知如今之局不是并吞了别人,就是被别家所灭。但眼见时下刚刚太平了一些日子,难得没有战火,何苦再有兵刀之灾,令生灵涂炭?又若是真如天机所言,最后要面对的,岂不便是那个他前世的兄弟?心中实是不愿早起战事。 白泽早将他的想法猜中八九分,正要出言相劝,天机却朝他使了个眼色,道:“尊主言之有理。”把话头按了下去,又笑了笑道:“我料破军必会将天界之事问个究竟。” 秦弓一笑道:“我也颇想知道龙池是如何夺得这天帝之位的呢!待破军大哥回来,便知分晓。” 几人又说了几句,这才散去。 出得魔宫,白泽问天机道:“方才在殿上,你何以不让我劝说尊主?” 天机捻须道:“尊主宅心仁厚,自不愿妄起战事,然这一战却是只在早晚。所谓先下手为强,我们自是应该先魔帝一步才好。不过,尊主未必肯听你劝说。” 白泽道:“肯不肯听劝也要劝过之后才知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说话间,数只鸟儿飞过头顶,唧唧喳喳个叫个不休。 天机也不回答白泽问话,顺手拣过一块石子,屈指弹去。只见那石子自一只鸟儿的身上穿过,又射中第二只鸟儿,两只鸟儿齐声悲鸣,自空中掉落。 白泽脸色微变,心中忖道:“此人手段狠辣,计谋百出,实是厉害。”心下不免对天机有了数分戒心。 第六十一章 夺位(二) 破军府邸中,贪狼与破军相对而坐。破军自然问起天界变故。贪狼叹得口气,道:“天界易主,也不知是福是祸。龙池此人野心也自不小,只怕色界天从此多事了。”言语中对龙池直呼其名,可见对这新天帝实是不甚心服。 那日,龙池从天琴解天府擒他之厄时,两人的对答表情中猜得天府与天琴之间或者有所隐情,遂出言相询。 天琴支支吾吾,将言语扯到旁处。龙池更觉有异,愈加出言相逼。天琴抵不住他连番追问,终于说出原来天府对她早有情意,只是天琴心中念着的始终都是前世的天鹰,更知道自己的徒儿龙池便是天鹰转世,是以虽然心中感动,但从未对天府稍加辞色。天府也只得将这份心意藏在心底。 龙池听得这番说话,猛然间哈哈大笑。 天琴茫然道:“你笑什么?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龙池笑嘻嘻道:“我的称帝大业,正需要你大力相助才行。” 天琴听得这一句,登时明白过来,道:“你要利用我去让天府助你夺得帝位么?” 龙池搂住天琴,在她腮边亲了一口,道:“我怎么会利用你呢?若我身登大宝,你便是天界之后,你我共掌天界,岂不快哉?” 天琴摇头道:“我不要做什么天后,我只要可以和你一起平淡度日便足矣。” 龙池冷笑道:“你道我不想么?可是我如今乃是天界要犯,人人欲擒之而后快。又如何可以平安?与其受制于人东躲西藏,不如取而代之。” 天琴默然不语,只觉此身既然已属龙池,也已不作他想,更何况他的话似乎也十分有理。 龙池又道:“那天府既然对你有意,你自然有办法让他从命。若我成事,他便是开国的元勋!更不需要再受如今朝中天魁之类小人之气。这等利害,他应该明白。” 天琴想得一阵道:“天府只怕未必肯做这叛帝之事。” 龙池笑道:“无妨,你只需叫他将我押上金殿,其余之事他袖手旁观便了。” 天琴无奈之下,只得依计而行。 当日,利仞天,善见城。 天府押着龙池步入金殿。天帝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跪在殿下的龙池。 龙池垂头道:“罪臣龙池参见陛下!” 天帝的脸上不显喜怒,只在鼻间轻轻的哼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威仪。只听他道:“龙池,天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私下与魔尊相交,叛我天界?” 龙池答道:“臣自问一片忠心,未敢背叛。” 一旁天魁大喝道:“大胆龙池!我等亲眼见你在神殿前与魔尊的女人罗漪在一起有说有笑。如今你见了陛下,还敢狡辩?!” 其余众人一片附和。 天帝轻咳一声,众人立刻静了下来。天帝沉声喝道:“龙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龙池忽然一声轻笑,道:“我不曾叛你,若你定要陷我,我龙池亦不愿空负这罪名!”说着缓缓抬起头来,笑容中充满了诡邪。 天帝与他眼光一触,只觉他眼光中有异样的神采,心中不由一颤。 正此际,龙池忽然身形一动,迅若奔雷,疾似闪电,一闪身间,已然掠上高殿。原本背缚的双手不知如何,早已松了束缚,一探手隔着御案,直朝天帝面门击去。 天帝大惊,连忙仰身向后闪避。他身侧护卫也连忙冲上前来,挺起手中长戟便朝龙池后心搠去。 龙池右手一晃,早将鹰翅刀执在手中,回手荡开长戟,飞起一脚,踢翻御案,便待上前擒杀天帝。 殿下众将见此情形顿时乱作一团,一个个正待要上前救驾,忽闻一阵琴音自殿外悠扬传入。琴声冲淡平和,将殿上众人的杀意洗涤得荡然无存。便在这一缓之际,殿上寒意陡增,一道寒冰结界将众将士与天帝隔了开来。正是天府发难。众将虽受琴声所惑,然也不过片刻,待得醒过神来,立时分作数批,来战天府的战天府,去破结界的破结界。 然高殿之上,龙池乃天界赫赫战将,又怎是天帝这等养尊处优之辈能敌?便是加上护主的护卫,也敌不住龙池三招两式。便见龙池鹰翅刀连闪,转瞬便将众护卫砍倒,顺势踹翻天帝,更上前一脚将他踏住。 龙池见大势已定,喝一声:“住手!” 众人抬头处,见天帝受制,哪里还敢动弹,一个个止住了动作。 龙池低头看着天帝,只见此时的天帝早面如土色,簌簌发抖,与虫豸一般仿佛,又哪里再有什么威仪可言? 那所谓的尊贵权威,一旦被一脚踩倒在地,只怕比之常人更加不如,所有的高深莫测君临天下的威风凛凛的外壳尽被扯得粉碎,更将内心的软弱与无能显露无余。 龙池朝天帝啐了一口,冷笑道:“你须怪不得我,是你逼我反的!”说话间抬起头来,眼光自殿下众人脸上缓缓掠过。 “臣参见龙池陛下!龙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天魁见机最快,立马丢下兵刃跪下磕头。 余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口称陛下,纳头下拜。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龙池忍不住放声长笑,快意放肆的笑声直冲殿宇,震得屋顶上的琉璃瓦哗哗作响,更在大殿上不断的回荡。 一片跪拜声中,唯有天府脸色铁青,站在当地一动不动。还有门口抱琴而站的天琴,双目注视着高殿之上得意忘形的龙池,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伤。 “既然大哥都随了龙池,我们众兄弟自然唯大哥马首是瞻。”将天界之变说完后,贪狼道,“何况龙池曾讨伐北天立过不小的功勋,在军中大有威信。由是兵权在握,余人更是无话可说。” 破军听罢良久无语。他虽早非天界之人,但毕竟心中还是挂念着天界之事,过得一阵方问道:“那么天帝呢?龙池又怎生处置?” “软禁了,过了没几日便传说天帝忧愤而亡。至于死因是真是假,也无人会问。反正确实是死了。”贪狼说道,“我看龙池手段非凡,处事果断,若单以一统天界大业而言,确是个极好的君主。” 破军冷冷道:“名不正言不顺的,这等的君主,又怎能服众?” 贪狼笑了笑道:“八弟此言差矣。哪个将军不想扫定天下?哪个百姓不想安居乐业?只要为君王者可以安天下,乐百姓,又管谁是君主呢?”他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对龙池依旧不甚满意。那对前代天帝的忠心毕竟无法泯灭。何况新帝初立,自会另植心腹羽翼,这班老臣子何去何从,不免心内惴惴不安。 破军哼了一声,心想:“这龙池倒也聪明,第一件事便是与我魔界缔结盟约,互不侵犯。他便可以定定心心的整顿南天界,然后下一步便是平定北天,再下一步必要伐我魔界了。” 贪狼见破军不语,知他所想,叹道:“我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怕我兄弟刀剑相向。” 破军看了贪狼一眼,道:“三哥放心,魔尊麾下猛将如云,正到天魔交战那一刻,未必用得着我破军。” 贪狼点头道:“如此最好,否则我亦不知如何是好。” 破军淡淡一笑,心中却想:“若真到非战不可,又有谁可避免?” 贪狼又道:“我看你家尊主倒是仁厚之士。仁厚于战事却未必是好事,只怕比之龙池之坚忍勇决有所不如。” 破军不置可否,只道:“尊主乃天狼转世,非我等可测。” 贪狼续道:“其实,真要避免我兄弟相残也不是没有办法……” 破军一拂袖,道:“三哥,你不必多言,我知你想劝我回天界。只是漫说如今天界已非往日的天界,便是天界一切如旧,我也不会回去的。我自入魔界之时便没有想要再回去。” 贪狼盯着破军半晌道:“难道魔界的一个女子对你便是如此的重要么?” “不管她是什么界的女子,只因她是我喜欢的女子!”破军随随而道,然言语间却是坚决。 贪狼心知无法劝动破军,也便不再多言。 两人又聊了些别后之事,贪狼这才道别。 次日,破军将天界变故告与秦弓等人相知。 秦弓与诸将听得破军所述,自有一番商议。 众人正说话间,忽有地劫匆匆而入。 秦弓忙问其故。地劫报道:“白将军命臣去神魔结界将星云球交与乱前辈一观,只是等我到达结界时,乱前辈他……” “他怎么?” “他已经死了。” 秦弓一惊站起:“什么?死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二章 香消(二) 柔荑脸部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那曾经妩媚的眼中充满了惊疑与愤怒。 站在她面前的人,一袭黑袍将他自头至脚遮得严实,表情木然的看着柔荑。手中执着的,正是穿过柔荑身体的长枪。他将枪向后一撤,枪杆自柔荑的背后扯出,随着枪杆一起飙射而出的,是鲜红的血泉。血水洒得他满身都是,他却连眼睛都不曾眨得一眨。 柔荑的瞳孔中有不愿瞑目的光芒,她的脸上有永不明了的悲愤。她拼力转身,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无法抓住,无法触及。那致命的一击令她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散,美丽的脸庞一片死白,胸前背后的伤口中鲜血狂涌而出。黑、白、红,组成了夺目艳丽的色彩——死色。在刚刚看到希望与未来的刹那,接踵而来的,竟是死亡!连多一丝幻想的余地都欠奉,一个美丽的生命便如是陨落。她的心中,应有无限的希冀,无尽的念想,无穷的恨意吧?然这一切都在顷刻间被掐断,毁灭。如同瞬间吹灭的烛光一般。 一道灰白色的光芒自柔荑的衣袖间飞出,那是柔荑饲养的飞蛊。此时,因主人的死去而失去了控制,只在柔荑倒下的躯体上乱转。须知那飞蛊受人控制也非其本意,一旦没有了束缚,第一个想要灭除的,便是曾经控制它们的主人。因是一众飞蛊待得确定柔荑已死,顿时便要一拥而上,将她的血肉吸食干净。 那黑袍人看着这一切,眼中似也闪过一丝不忍,将衣袖一拂,驱散飞蛊。 他低头看着这个曾经盈盈一笑便能引发战事,眉头一皱便能令英雄折腰的女子。如今她已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静静的躺在这不知名的界天,香消玉陨。 他抬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正此际,忽听有人大叫道:“柔姑娘!柔姑娘!你怎么了?!” 黑袍人斜眼一瞥,正见两道身影自不远处急奔而来。来人正是长随柔荑的豹、隼二人。 黑袍人连忙收起长枪,朝反方向掠去,身形如电。 豹与隼行动虽速,又哪里追得及!能见的只是那一抹黑色的背影,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晃便过,还有那黑袍的背心上,赫然绣着一个金色的“魅”字。 豹、隼二人连忙察看柔荑情形,可是此时的柔荑一缕魂魄早赴黄泉。 豹悲声道:“柔姑娘明明已经离开魔尊,为什么还有人要来加害她!” 隼不由垂泪,自责道:“只怪我们不好,我们应该留一个人在此照拂柔姑娘的。” 豹抬头看了黑袍人离去的方向道:“你可曾看见那人的样貌?” 隼摇头道:“我只看见他的背后有个‘魅’字。” 豹顿足道:“一定是魔帝所率的魅族之人所为!我们这就带着柔姑娘的遗体去无明天,定要叫尊主起兵,扫平须摩天,为柔姑娘报仇!” 隼咬牙道:“不错!我们立刻回无明天!”说罢抱起柔荑尸身,两人直往无明天方向奔去。 待得两人走远,一道黑影闪出,正是适才逃逸的黑袍人。风乍起,吹得他颌下长须飘飘而动。 “莫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喃喃自语道。抬眼处,天边一片彤色,彤色间隐隐有风雷的声息,似乎在孕育着无尽的杀机。 在庭中信步而过,秦弓淡淡的看着中庭的花木。此际正是雪后初晴,一株梅树的顶端却有数朵梅花在雪中傲然狂放。黑色的树干,白色的残雪,红色的花瓣,三种色彩错杂而陈,更现突出。那是一种雪藏下的生机。 突然间,平地里一阵怪风涌起,扫过枝头。只听得“喀嚓”一声,树枝应声而断。落梅朵朵,宛转飘零。 秦弓心中不自觉地打了个突,泛起一丝不安。他眉头微皱,暗道:“生机陡摧,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只可惜婆雅已逝,却没有人可以问卜了。” 他转身入屋,罗漪微笑迎出,道:“你好兴致啊,是不是在踏雪寻梅?” 秦弓没头没脑问道:“你没出什么事吧。” 罗漪莫名其妙道:“我会有什么事?” 秦弓松了口气道:“我感觉有些不妙,你没事就最好了。” 罗漪知他关心自己,也自高兴,嘴上却道:“你心里也不见得只有一个我,说不定是……”话说到这里,忽见秦弓脸色微变,却没有敢再往下说。她暗道:“罗漪啊罗漪,好端端的,干吗要提这事?没由来的害他又要不开心。”口中连忙道:“啊,我想起来了,青鸟找我呢。”说着趁机逃了开去。 所谓听者有心,秦弓听得罗漪如此一说,心中一个咯噔,想道:“难道是她有事不成?”却又迫着自己将思绪拉到别处,自我开解道:“风起花落,原是寻常,我也莫要胡思乱想才好。”口中虽如此说着,但心中不安更甚,念想只在这事上乱转,不免有些恍惚。 他心中烦闷,想道:“左右无事,不如找白大哥去喝一杯,也好不去想这事。” 秦弓正要去找白泽,忽见一名侍卫匆匆而入,报道:“白将军求见。” 秦弓点头道:“快请他进来。” 少顷,白泽入内,秦弓笑道:“我正想找你,没想到你却自己来了。” 白泽“哦”了一声,并不答话。 秦弓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忙问道:“白大哥因何而来?” 白泽想得一想,方道:“隼与豹回无明天了,此时正在紫辰殿上。还有……”说话间语气缓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秦弓一愣,道:“他们两个不是跟着柔荑走了么?怎地又回来了?”想起适才所想,心中大是不畅。再看白泽吞吞吐吐的模样,只觉得气氛十分的异样。又问道:“还有什么?” 白泽摇头不答,却道:“兄弟,你已贵为魔尊,凡事不要太冲动才好。”他与秦弓交情极好,是以没有旁人时仍以兄弟相称。 秦弓听得这话,心中更是疑云密布,口中道:“这个我知道。”却不敢出口相询,白泽话中到底是何意思。 白泽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去见一见隼、豹二人吧。” 秦弓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紫辰殿走去。 秦弓脚下飞快,将到紫辰殿时,却停住了脚步,回头道:“白大哥,我……”话到口边,却又缩了回去,心下大是迟疑,似乎紫辰殿中正有什么令他不敢面对的东西正在等着他。 白泽站在一旁看着他,只是默然。 秦弓心中不停的对自己道:“不要乱想,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深深的吸了口气,迈进紫辰殿,却似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紫辰殿上,隼与豹垂手而立,一见秦弓进来,两人双双拜倒在地,口中叫道:“参见尊主。”声音中却有些许哽咽。 秦弓的眼光越过两人头顶,却见两人身后正摆着一副棺木,不由心头一揪,往后退得半步。 早在白泽说到隼与豹回无明天时,他便已猜得七、八分,然心中又哪里肯相信?可是一切不愿发生的,往往偏偏便要如此发生。但便是到了棺木在面前,他依旧不愿相信这棺材中的,便是那个她。 秦弓颤声道:“这……这棺材中……是谁?” 豹抬起头来,道:“请尊主作主,为柔姑娘报仇……” 闻听此言,哪里还有半点可以容自己去逃避的余地?秦弓顿觉如五雷轰顶,脑中嗡的一声响,整个世界一片漆黑。身子晃得数晃,便向后倒。白泽连忙抢上一步,将他扶住。 只见秦弓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过得半晌,方才睁开双眼。只见他眼中俱是血色,将原本瞳间的金色完全遮盖,那神情甚是骇人。 白泽吓了一跳,心道:“他不要失控才好!”在他耳旁连声唤道,“尊主,尊主!” 秦弓恍若未闻,伸手将白泽推开。白泽不敢用强,只得后退。 紫辰殿上一片死寂。三人都呆呆的看着秦弓。 只见秦弓朝棺木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如此缓慢。 他站在棺木前,一动不动,双手微微颤抖,伸起又缩。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将棺盖慢慢推开。低头看处,柔荑静静的躺在其中,面色如生,只是那双眼却紧紧的闭着,再也无法睁开。 秦弓颤抖的指尖在柔荑的脸庞上轻轻的滑过,触手间一片冰凉。他俯下身去将她抱起,拥她入怀,她的身子无力的靠在他身上,没有半分生气。他用面颊贴着她的脸庞,那曾经的温暖,如今却已荡然。 他轻声的在她耳畔呼唤她的名字,不知不觉间,眼角一片湿润。是无声的泪水,已夺眶而出。那种没有声息的哭泣,却令人格外伤神。 白泽看得心酸,将头别过一边,不去看他。 豹张了张嘴,想要劝慰秦弓两句,然见得如此情景,自己也不免隐然有泪,又如何去劝慰别人? 倒是隼要冷静些,他鼓了鼓勇气,道:“尊主,柔姑娘是被魔帝手下魅族之人所害!我等不能保护柔姑娘周全,请尊主降罪。” 秦弓将柔荑放下,站起身来,霍然转身。 众人一见他的面孔,尽皆大吃一惊。原来秦弓自眼中流出的,不是泪珠,竟是斑斑血痕! 秦弓不言不语,右手一张,只见掌间神光陡现,五彩迷离。 “夜摩天狼箭!”白泽脱口叫道,“尊主!不要冲动!”便要冲上前去。 秦弓转头朝白泽看去,眼光自一片血色中穿过,正与白泽目光相触。白泽一见那目光,心头一震。那眼神中,有痛苦、有愤怒、有迷惘、有坚定,互相交织,错综复杂。 然白泽却心中大定,因自秦弓的眼中可以发觉,他并未失控发狂。 但见秦弓执定天狼箭,在空中一划,度空月门闪着幽蓝色的光芒,自空中开出。 “难道他要去……”白泽心念一动。 秦弓早一跨步,走入月门。白泽想要跟着他一起入内,却又迟疑:“我若一走,无明天岂非无人坐镇?”稍一犹豫间,月门已消失无踪。 在另一处,月门自虚空中开出,秦弓自月门而出,月门又自消失。 抬头处,是苍茫混沌,不分昏晓。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条滔滔大河,河水奔流翻滚,一片浊红,一如秦弓眼中的血泪一般。 秦弓更不犹豫,飞身便朝河面上掠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三章 冥渡 云气茫茫,徘徊中似有轰然的雷动,仿佛冤魂的吼声;江河滚滚,翻腾间暗红中泛着白沫,如同死者血泪所汇。此处正是亡魂转世所必经之地——冥河。 秦弓只在云气与河流之间飞速疾驰。他低目四顾,似在搜寻着什么。忽见水天相接之处,一个黑色的小点,在波涛中起伏飘摇,一个浪头过去,黑点骤然消失,然转眼间,又在浪尖上现出。河水虽急,波涛纵狂,那个黑点却乘风破浪而来。 秦弓一提气,行速更快。那个黑点越来越近,却是一条小船。他纵身而下,落入船中。这船上多了一人,却不觉有多一分的晃动。 只见船尾一名艄公头戴斗笠,将面孔遮去大半。船中央放一口大锅,锅中热气弥漫,异香扑鼻。锅边排着的,是一众飘忽的亡魂。 众亡魂似是嗅到了新鲜的血肉,又或者是见着了可以承载灵魂的肉体,一个个蠢蠢而动,朝着秦弓落足之处涌来。 秦弓一声轻哼,目光陡盛,眼中透出别样的凌厉。众亡魂立时止住了骚动,又老老实实的排在大锅旁,看着锅中浅绿色的液体不断的翻滚。 “是你?!”艄公的声音平缓而富有磁性。 秦弓略一点头,依旧不说话,他已不如初来时那般的激动,似是受艄公那平缓的声音的影响,心绪逐渐有些宁静下来。 艄公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当初你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依旧如此,又何苦去尘世一遭?” 秦弓转头看着艄公,道:“不管前生后世,我始终都是我。” 艄公将斗笠抬了一抬,露出他的双眼来,双目神英内敛,眉宇间却有佛光隐动。只听他道:“不错,你果然是你。几世沉浮,脾性依旧不改。” 秦弓不再答话,自顾自走到锅前,舀起锅中绿色的汤水,递给亡魂。众亡魂乖乖的接过汤来喝下。一船的亡魂都喝完了汤,安静的站在船中,等待船只的靠岸。 船只靠岸,亡魂依次走上岸去,艄公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一直向前,别回头。”对岸,是一片迷惘,等待每一个灵魂的,是一个充满期待幻想的新的人生。 秦弓听得这一句时,愣得一愣,忽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从那里来的,喝了一碗汤,却忘记了前尘,以为那些都是新的开始,没想到,所有的一切,什么都无法改变,人生依旧是这般的人生。” 艄公放下船桨,任由船儿在波涛中载沉载浮。他盘膝而坐,淡淡道:“很多时候,明知道再来一遍也许依旧如此,可是不走这一遭又怎肯死心?纵然走了这一遭,难道便死心了不成?” 秦弓默然良久道:“你说得不错。” 艄公道:“你回来做什么?” 秦弓抬起头来,看着浑浊的江水,心想:“我来这里做什么?”当时他心中一阵冲动,更不假思索,便直奔冥河而来,然真来到此处,见到这莽莽河流时,心中似乎也顿时化作一片莽莽。想得多时,方才缓缓道:“她死了,我想见她。”顿了顿又道,“我起先以为我找到了前世的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不是她。可是等到她死了,我才发觉,不管她是不是她,我都那么渴望再见她。”他也不管艄公是不是听得懂他的话,只管自己一路往下说。 艄公只是这般听着,也不插话。 河面上的风很大,吹在脸上有飕飕的凉意。秦弓躺了下来,很习惯的仰面向天,仿佛这个动作已做过千百遍一般的自然。天上,是一片昏暗,不分白昼与黑夜。 “你要等到她出现么?”艄公问道。 秦弓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吧。”他心中却想道:“如果我真的等到她了,她已经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我又可以如何?” 艄公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心中唯一的牵挂就是她么?” 秦弓一愣,不觉坐起身来,道:“也许不是,但是我不甘心。” 艄公叹了口气道:“死者长已,你又何苦如此执着?她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么?” 秦弓想得一想道:“我觉得她就是前世的她,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 “是她或是非她又有什么重要的?她在你心中的分量是因着这个而改变的么?” 秦弓不觉摇头,叹道:“倒是我痴惘了。” 艄公道:“你回去吧,这里始终都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风动水响间,秦弓茫然而坐,心中想道:“这样难道才是最好?她便如此离开,真正的离开了我身边,也离开了纷争与纠缠。若是她喝下了一碗汤,她便可将一切忘记,由是有新的开始,不再悲伤,不再难过,不再痛苦。这样也许也是好的吧!” “那么我呢?我会记得她的,只是我不只有她。我还有魔界的万千子民,还有色界天的大业,还有,还有漪妹!”想到这里,秦弓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道,“不错,我是该回去了,七哥,多谢你!” 艄公七哥点了点头道:“去吧,这一次去了,便不要再回来了。” 秦弓道:“人总有一死,难免轮回,又哪里会不回来?” 七哥不理他,径自操起手中的桨划动小船。船儿悠悠前行,七哥口中缓缓道:“两世茫茫,一片混沌。不动心生,足覆自在。” 秦弓听得这四句,心头一震,这四句,正是昔日目犍连对他说的几句话,何以七哥也知道?想要发问,却见七哥已将斗笠遮住了双眼,不再言语。 秦弓呆立半晌,任凭江风在脸上拂过,吹得发丝乱动,只觉得无明之中,命运之轮早在万载之前便缓缓而动,自己似是在尽力的挣扎摆脱这巨轮的滚动,却偏偏反过来印证着车轮的痕迹。然所有的一切还要继续前行,宛如在迷雾中苍茫的跋涉。 “不管如何,我始终都是我!至少我,并不孤单!”秦弓如是想着,心头不觉有微微的暖意。 “只是我定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像她这样离我而去!”他挺了挺腰杆,眼光朝远处看去,似乎穿越了重重的迷雾,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 扁舟在惊涛骇浪中穿越,浑浊的浪花在船舷边拍打,飞溅,秦弓独向涛头而立,眼看浪高风急,如山呼海啸,心中无限傲意涌上,不由引吭长啸。啸声清厉激越,在冥河上远远传了开去,在无尽的空间中徘徊不已,久久不散。这一声啸,与风水相激,如同利箭穿空,当可破风断浪,冥河中的滔滔血水,刹那间波澜不起,风平浪静。四下里一片静寂,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惊悸于这一声长啸。这一啸,足足有一盏茶功夫方才歇止。秦弓只觉心神陡宽,天下皆小,胸中豪气渐生,放眼看去,似乎见到的不是这滔滔的冥河,而是色界天之百万界天,尽在这一啸间低眉俯伏。 紫辰殿上,白泽、隼、豹三人眼看秦弓离去,正自一筹莫展,只在殿上打转。忽见蓝光一闪,月门洞开。秦弓的身影自月门中闪出。 白泽见秦弓归来,连忙跳起身来,迎了上去。 秦弓朝他微一点头,眼中露出些许笑意来。 白泽见他神色正常,并不似离去时那般的恐怖,这才放心。 柔荑的棺木依旧安静的摆放在那里,秦弓转头望去,见到柔荑苍白的脸庞,心中不自觉又是微微一痛。原来眼不见时,什么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待得真见时,又哪里能真正完全抛开! 秦弓上前一步,又呆呆的看了柔荑一阵,方才将棺木合上。口中一声长叹。转头朝隼道:“你们亲眼见得杀害柔荑之人是魅族的么?” 隼点头道:“绝对错不了,我虽不曾见到那人模样,但那服色,定是魅族的无疑。何况柔姑娘是被背后一枪致命,这等卑劣手段,又岂是旁家可以做得出来的?”他激动之余却忘了自己也是魅族出身了。 秦弓沉声道:“传我号令,攻占须摩天!”顿得一顿又道,“凡有使枪之敌手,格杀勿论!” 隼与豹对视了一眼,均想:“尊主果然要出兵为柔姑娘报仇了!”连忙口中称是,大步退出。 白泽看了秦弓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然看秦弓的神色,此时怕也不是听得进话的时候,是以欲言又止。他心中有莫明的茫然:“我明明希冀着他可以出兵须摩天,将魔界平定,以成就万世之基业。可是如今真个下令出战了,我为什么反倒觉得不安起来?是不是只要目的正确,真的便可以不择手段?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更进一步想到的,是他的父兄,族人大多俱在须摩天,到时候又如何面对?这一想,不禁又是茫然。抬头处,却见秦弓的脸上,有自己前所未见的坚毅。只见秦弓的脸绷得很紧,眼光早穿越了大殿的屋顶,飞到无尽的天外。然嘴角划出的那一丝刻意的微笑,却让旁观者有刻骨的寒意。 秦弓此时心想:“若我的天狼箭可荡平色界天。到那时,率土之滨,莫非吾土,又哪里会再有这等事发生?!只恨我起先存着仁慈之意,没想到反害了柔荑的性命。我更不可一错再错!魔界,便由我来荡平。”他此念既起,心中便由此皆是战局风云,暂时却把一己私情放到了一旁。他又想及那天界的龙池,似乎连着前世的兄弟之情也淡了许多,反觉有个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也觉快意:“龙池,待我定了魔界再与你相见!” 思绪宛如无形的波纹,在虚空中传出,穿梭,奔越,感染。 利仞天,天宫。 龙池正端坐其上,与众臣协商平定北天之事,忽觉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目光穿过殿顶,朝着魔界方向望去。眼神中有无尽的期待与快意: “天狼!秦弓!我等着与你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须摩天,厉兵秣马,衣甲鲜明。白藏昂然站在三军阵前,挥洒间,战甲闪闪,枪缨忽忽,如火如荼。 一旁观看的魔帝脸上有莫测的笑容。 白藏转头间,与魔帝目光相触,两人皆自微笑,然笑容底下,却各有兴味。 白藏抬头,心想:“秦弓,天机,我等候你们多时了!”低头看去,一名少年将军在场中奔驰往复,训练军马,正是其子白霄。他心中一动,不由想起秦弓阵营中的白泽来。 “父子相见,我当该如何?”白藏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军令急传到后土、苍月天。 青阳、月隐所率之地、水两族的战士,个个摩拳擦掌,精神抖擞。 破军、蓼莪也自整装待发,相对而望的眼神中,是不必细说的柔情与关切。这么多日子以来两人的同进共退,早养成了令旁人羡慕不来的默契。 天机独立在空旷的郊外,抬眼看着天边转成朱丹色的云霓。一阵风吹过,五柳长髯飘飘而动。 “终于,一切都要开始了么?”他如是想着。 只有战斗,方才是战士们得以生存的理由;只有沙场,才是战士们可以快意傲啸的地方;只有在死亡中快意穿越的战士,才是真正的战士! 而于一名将军而言,真正要的,当不是快意的战斗,不是死亡中的穿越。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枯的断不能是自己的骨头。成功者自可名标青史,更可裂土封疆。只是在不到最后的时刻,却无人得知,谁才是真正的胜者。因是,一切不过如同一场赌博。战士们赌的,是能不能在尸体中站立起来,步入下一次死亡;将军要赌的,是有没有选对能令他成就大业的主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于一方尊主,宛如棋局。将军谋士战士,便是手中的棋子,能否功成名就,却要看你棋力如何。 问世间,谁是精心的弈者,谁是无心的观者,谁又在不经意间,将棋局改变,令弈者痴惘嗔怒? 冥河上,孤舟悠悠。七哥闲坐船头,抱膝闭目。 没有纷争,没有战乱,没有钩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或者只有如七哥这般,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可以无视所有一切的存在,淡然适意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四章 战局(一) 须摩天,密云低回,罡风怒吼。浓重的杀意将整个界天尽数笼罩其中,令人有近乎窒息的感觉。 白藏抬眼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脸上的每一条神经都紧紧的绷着,不露半点笑容。身后站着的,是风族的战士,一个个也都严阵以待。 只见地平线的一端有旌旗飘扬,隐约间战鼓隆隆,鼓声越来越响,直震得大地也似乎在微微颤抖。 “来了!”白藏心中暗道。 一支队伍如同一条长线,自地平线处不断向前推进。渐行渐近,便可见这一支人马个个剽悍魁梧,身穿黄色衣甲,正是地族的战士们到了。当先一人身高八尺,长相威猛异常,乃是地族宗主青阳。 两军相对而立,青阳大喝一声道:“吾奉命前来讨贼,白藏,不如速速降了吧!” 白藏凝目望着青阳,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反露出一点微笑来,道:“好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大喉咙。” 青阳一愣,只听白藏续道:“新近听说婆雅大长老去世了?” 青阳点了点头。 白藏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魔界当年的一众老臣子,可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青阳听得这话,不由一声叹,双目微有黯然之意。回想当日叱咤之岁月,毕竟如流水一般,一声叹息下,却有无数回味。 白藏见青阳叹气,接着说道:“我等老兄弟,却要沙场上刀剑相向,实在让人扼腕。” 青阳点头道:“你说得是。” 白藏道:“想当年,你我共佐尊主,杀过银河,横行色界天,何等快意!” 青阳皱眉道:“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顿得顿又道:“我们相识多年,我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又何须废话?” 白藏一笑道:“青阳,你误会了,我可不是要劝降。只是老兄弟见面,叙叙旧罢了。叙旧完了,自当与你一战。” 青阳哈哈一笑道:“好!如今话已说完,亮兵刃罢!”说话间手中锦旗一挥,身后士卒立刻如潮水一般涌上。 白藏也将手一招,风族战士不敢怠慢,立刻迎上前去。 双方立时战作一团。顷刻间杀声如潮,喊声震天。 地族凝重善守,藏于九地之下,风族灵动善攻,动于九天之上。这一战,可谓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而更显其惨烈。被刺死在土中的地族战士的鲜血自黄土中散开,又迅速被黄土吸收,形成淡漠的红印,被砍伤双翅的风族战士自空中折落,一头栽倒在地,立刻被乱刀斫成肉酱。战士们个个双目通红,钢牙紧咬。这一刻,早将所有的一切全数丢在了脑后。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杀! 看鲜血飞溅,看生命陨落,看死亡如此接近,反更激起了心深处无尽的如同野兽般的欲念,似乎只有将自己的生命也投入其中,才能够快意的前行。不断的看着身边的人倒下,不断的有血溅在自己的脸上,生命仿佛已成为听任摆布的傀儡,任凭灵魂在没有抑制下不断爆发。似乎唯有在不断的砍杀中才可发觉自己的存在,似乎只有与死亡擦肩而过时,才能切实的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白藏微笑着看着前方,似乎丝毫没有被这惨烈的战局所吸引。 他的前方是青阳。青阳自始至终都那么站着,一动不动。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喊杀,他充耳不闻。 两人一动不动,却没有一名士卒靠近他们身边。自他们身上散发而出的战意与杀气本不是一般的士卒可以抵挡。这一战,没有旁人的插手,也没有人能插得进手去。 青阳双手一翻,双掌间各多了两根短棍,正是他的独门武器“沙中土”。 白藏化风为刀,双手执定双刀,立了个门户。他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来吧!” 青阳大喝一声,纵身而上,“沙中土”带着劲风兜头便朝白藏砸去。白藏将身飘开,一退又进。退时迅疾,来时更速。手中风刀毫不客气,便朝青阳肋下空档划去。青阳并不招架,只将“沙中土”自门前一划,罡风所到之处,几乎便形成一段真空,哪里还递得进手去? 青阳乃地族之宗主,自将地族之厚重,力大等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更时能借土遁身,令人防不胜防。 白藏是风族之首领,御风之能自然是登峰造极,手中风或刀或枪,时长时短,且身法来去如风,稍一疏忽便会被其所伤。 两人顷刻间已过了数十招。青阳与白藏相互知之甚多,对各自的招式能耐也极是熟稔,此番相斗,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分出胜负的了。 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不曾有个高低输赢来。再看众士卒,也拼得死伤极重,筋疲力尽。 眼看天色渐晚,青阳心中暗暗焦躁,心想:“明明是地水两族分两路出兵的,我地族在此战得多时,怎不见水族人影?莫不成被半路截住了?” 白藏似是知他心意,手中招式不停,口中道:“你休要小觑了魔帝。既然有我在此恭候你的大驾,自然也有人去伺候月隐等人。” 青阳更不搭话,口中低喝一声,陡然将掌中双棍往地面上一顿,地下立时生出无数石柱,宛如猛虎之利齿一般。白藏长笑一声,长袖一挥,平地里风声呼呼作响,百来道旋风抵住石柱,却见那石柱在旋风的磨洗下迅速风化细碎。只是旋风也逐渐小了下来,待得石柱消磨干净时,旋风也已荡然。 乘着两人拉开距离之时,白藏双手虚虚对捏,但听得劲风渐作,一个旋涡自他掌间形成,旋涡越转越速,化作风洞,要将眼前所有的一切全数吸入,摧毁。 青阳见状,忙将“沙中土”当胸一架,只见他双足深陷入地,细看处,他的一双脚竟已和大地融在一处,仿佛他便是大地的一部分。白藏手中风洞吸力虽大,却不能撼动他分毫。 白藏冷笑连连:“你既与地合作一处,我便连这大地也一并吸入!”说话间腾身飞上半空,手中风洞传来的吸力愈加厉害。只见地面似受风力吸引,逐渐隆起,扯得地皮不断褶皱,开裂,地面上的石块、砂土一股脑儿全朝风洞中飞去,在强烈的旋风中,被化成齑粉,散落在白藏身后的土地上。 青阳一声虎吼,双手短棍往地面上一杵,地面被他这一杵之下,却又平伏下来,不再隆起。 两人遥遥相对,各施法力,相持不下。不消多刻便见两人太阳穴处筋脉微微鼓动,额头有汗珠逐渐渗出。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忽见一道白色光芒自不远处急速而来。弹指功夫便到跟前。那光芒丝毫不停顿,直朝白藏身后撞去。 白藏便似背后长了眼镜一般,连忙一个侧身避了开去。便在白光错肩而过时,白藏只觉手腕上似乎微微一麻,双手不由一松,风洞就此被破去。青阳顿觉吸力一松,手中短棍更不怠慢,脱手便朝白藏掷去。 白藏连忙凝风成盾,挥盾一挡。青阳手中当有万钧之力,此时虽几近力竭,然这一掷依旧威力惊人。白藏虽将短棍挡住,也不自觉在空中向后连翻了两个跟斗,掉下地来。 再抬眼看处,却见那白光早化作一条人影,站在场中。只见此人五柳长髯,一手拈须,一手拖一支春秋铁笔,正是天机到了。 白藏站稳身影,冷笑道:“青阳,你有帮手到了,今日不与你战了。”口中一声长啸。众风族战士腾身而起,飞上云霄,径自退去。 青阳眼见手下地族战士损失亦自不轻,不敢进逼,也自收兵。 残阳落照,将天际也染出一抹鲜红的血色来。青阳朝着风族退去的方向望了望,心想:“不知道水族可曾碰到什么强敌,怎地迟迟都不曾前来会合?” 天机看破他的想法,一旁说道:“水族月隐虽然年少,但也足以独当一面,何况还有破军与蓼莪在,宗主不必担心。” 青阳嗯了一声,道:“总须派个人前去查探一番才好。” 天机点头道:“宗主与诸战士与风族战得多时,想必劳累。不如就此安营扎寨。打探水族之事,不妨便由我去走一趟好了。” 青阳道:“如此甚好,有劳星君了。” 天机一拈须笑道:“无妨。”随即纵白光而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五章 亲征(一) 是夜,秦弓独站中庭,抬眼望着天空。闪于夜空的,是微茫的星光。 “每一颗星,便是一处界天,哪一颗才是征战中的须摩天?哪一颗才是龙池镇守的仞利天?哪一颗才是我前世的天狼星?”千年来的点滴如同涓涓细流自心头缓缓流淌而过。总是这般无休止的你争我夺,无休止的情事反覆,何处方是宁静的一隅?是人间界那小小的禹王村么?可是人间早沧海桑田,那小小的村子怕也早已无处寻觅。 在这征战的前夜,秦弓痴痴而立,心中似有无数念想,却无从执其一端,一任露水将肩头打湿。 一双纤纤玉手将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肩头。是罗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转头,微笑的看着她。 “至少还有她相伴,我应是幸运的吧?”秦弓如是想着,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死去的柔荑,心头一痛。微笑在还未在唇边绽开,便化作一丝淡淡的惆怅。 罗漪似有所察,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秦弓心想:“我看着她,想到的却不是她,我……”心头闪过一丝歉亏之意。不由低下头去。 罗漪轻轻一笑道:“坏小子,想什么呢?” 听得坏小子三字,秦弓心头一颤,记得当时两人初识之时,她便是这样称呼他的。 “没,没什么。”秦弓心中有些怔忡不定。 罗漪微觉失望,道:“今天是怎么了?傻傻的?” 秦弓暗地里吸了口气,尽力将柔荑的影子驱出心田,做出个笑容来道:“你才傻丫头一个呢。”说话的口气尽量依着昔日那种戏谑的模样。 罗漪道:“想想那时候,倒也无忧无虑。” “是啊……”秦弓应道,心中只觉得这些日子来,这如许多的事情,似乎早将那些无忧无虑的心境磨灭,又如何能如当日那般快意与逍遥? 罗漪忽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秦弓一愣,半晌方道:“漪妹,我不愿骗你。” 罗漪点头道:“我明白。” 秦弓复道:“只是你在我心里,也是一般的重要。” 罗漪幽幽道:“如果一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不会让你梦觉前世。” 秦弓苦笑:“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也宁可我没有醒觉过。只是很多事情,又岂是你我能够掌控?” 罗漪缓缓背过身去,隔得一阵才转过身来,道:“小弓,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秦弓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心中微觉奇怪,然依旧点了点头。 罗漪说道:“如果我和她一样,你会不会如对她一样对我?” “什么意思?”秦弓有些迷惑。 罗漪一字一顿慢慢道:“如果我也像她一样欺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依旧……”说到这里,她露出上齿,轻轻的咬了咬下嘴唇,略一停顿,继续道,“会不会依旧爱着我?” 秦弓笑了笑道:“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欺骗我!” 罗漪固执道:“我说的是如果。你一定要回答我。” 秦弓伸出手来,将罗漪的双手紧紧握在掌心,双眼凝视着罗漪,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恨你!” 罗漪将头微微一偏道:“真的么?” 秦弓用力的点了点头。 罗漪展颜道:“我就知道你会对我好的。” 秦弓笑道:“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罗漪白了他一眼道:“又要贫嘴了不是?不睬你了。”说着转身便走,走得两步,忽又回头道,“你明天要去须摩天了么?我也去!” 秦弓听得这一句急道:“你去做什么?” 罗漪道:“我要在你身边,这样我才安心。”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不容违拗的执著。说罢也不管秦弓在身后说什么,自顾自飘然而去。 秦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翌日,秦弓早早点齐兵马,便待出发,忽见一条身影直冲而来,忙定睛细看,正是罗漪。只见罗漪一身戎装,眉头却皱作一团。 秦弓暗呼糟糕,他本想乘早离去,可以将罗漪留在无明天,免她涉险,不料她依旧赶来了。 他连忙朝身边白泽使了个眼色。白泽会意,迎上前去,阻住罗漪,一拱手道:“您来此做什么?”却是明知故问。 罗漪将腮帮鼓得老高,道:“小弓要出征,我也要去。” 白泽皱了皱眉头道:“这可不行,行军打仗是不能带家眷的。” 罗漪嘻嘻一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盔甲道:“白大哥,我可不是以小弓家眷身份随军的,你可见我这一身打扮?” 白泽点头道:“见到啦,英姿飒爽。只是……那又如何?” 罗漪道:“我问你,魔界难道没有女将军么?蓼莪姐姐都可以带兵出征,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这话倒是不太好辩驳,白泽回头看了看秦弓。 秦弓连忙偷偷摆手。 白泽转头朝罗漪道:“我们要面对的,是号称禁咒一族的夜叉族,此去危险非凡……” 罗漪打断白泽话头道:“白大哥,你不用多说,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待在小弓身边。你们允许我去,我固然要去,你们不允许我去,我也定然是要去的。脚长我身上,你们想拦也拦不住。”一个女子要不讲理起来,便是你辩才如海,也一般无计可施。 白泽无奈摇头,转身走到秦弓身边,一摊手道:“我没有法子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秦弓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就让她随军出征吧,再耽搁下去倒要误了出兵的吉时了。” 罗漪听得这一句欢喜道:“这才对么,早就应该如此了。”笑嘻嘻的站到秦弓身边。 一声炮响,秦弓率领三军,浩浩荡荡朝须摩天而去。 一眼望去,众战士个个衣甲鲜明,雄发气昂。但见龙腾马嘶,烟尘滚滚。旌旗似浪卷,兵刃如霜寒。只不知待得这一去后,不知有多少战士可以回归故里,又有多少战士要埋骨他乡?这正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五章 亲征(二) 须摩天外不远处有个小界天,天名玄溟。蓼莪、破军率水族将士便扎营在此。其后青阳、天机亦领地族至此。此界天水域甚广,水族倚尽地利,又与地族两族相合,人数占优,是以虽与风族、夜叉族又有数次交锋,倒也未有太大损伤。只是久战不胜,将士疲惫,士气低落。幸得魔尊秦弓亲自领兵而至,诸战士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低靡之气一扫而空。战士们见得秦弓,更是齐声呼喝,宛如山呼海啸。因在他们的心中,天狼秦弓,便是魔界的希望所在,便是一种不败的象征,便是他们心中的支柱。大抵是个生灵,仿佛就一定要寻找一个支柱,一种寄托才有生存下去,继续前行的勇气与理由。 此时,秦弓正在中军帐中,与一干将军,商讨对敌之计。 破军约略的将近日的几番交战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这风族倒也罢了,只是那夜叉族人,个个凶悍无比,实在是棘手得很。” 蓼莪也道:“这些天来,我发觉他们仿佛越来越厉害了。初时觉得这群人虽然不怕死,只是手底下功夫也自一般,但是越战到后来就越发觉他们骁勇起来。最近这一战,夜叉族也不过就万人之众,竟折了我们五万人马。”说到这里,脸上颇有惭愧之色。 秦弓道:“你也不用自责,这须不是你的过错。却不知这夜叉族到底是何来头,既然有这等本事,竟然甘心受魔帝驱使。” 青阳道:“属下曾闻前辈说起,这夜叉族好战嗜杀,曾在魔界天横行一时,杀得魔界一片腥风血雨。后来地水风火空魅六族联手,方才杀败他们。又有前朝空族法师下了禁咒,令其族世世只可在夜叉天居住,无法出得界天半步。却不知那魔帝用什么法子破了禁咒。” 白泽也道:“我听说夜叉族人不但好战,更有一个习性……”他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惧意,稳了稳心神方道,“那便是他们以食人魂魄为生。” “食人魂魄?!”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见惯风浪之人,听得此话也不禁个个动容。 天机沉吟道:“适才护法说到他们越战越强,会不会是食魂之后便可令功力倍增?若是一人食得百人之魂,岂不是有百人之力?” 秦弓点头道:“天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等的怪物,却又有什么良策可以对付?” 蓼莪道:“若是六族俱在,便可结魔界至高封印,将之封住,但是空族自大长老死后,便已无人。” 破军沉吟道:“缺了空族可否以我等天界神族补上?” 白泽摇头道:“地、水、风、火、空、魅六法合一,尽括万物,缺一不可。” 青阳道:“何况有风族白藏在侧,实力也不容小觑。” 天机点头道:“不错,还有那魅族,虽然不善正面交锋,但也不可不防。” 秦弓皱着眉头道:“照你们这么说法,岂不是难有胜算?” 白泽忽道:“我有一计,不知可否行得,若能行得,说不定便可大大削弱敌人兵力。” 秦弓闻言忙道:“白大哥有何高招,不妨快些说出来。” 白泽道:“不忙,我先想知道若以天狼箭做就月门,这月门可令多少人通过?” 秦弓想得想道:“大概一次可以有十来人吧。”一转念间,问道,“白大哥难道想借月门抄敌后路奇袭?” 白泽一笑道:“奇袭只对常人有效,对夜叉族这等不畏生死,没有惊惧心之类,未必有奇效。” 天机一旁道:“白将军的意思是不是想要用离间计?” 白泽点头道:“不错,我有三千风族战士在此,如能直抵须摩天后方,我便可令魔帝对风族起疑。只是所谓兵贵神速。若是一次只能通过十来人的话,要让三千人通过,实在费时太久。” 青阳道:“我记得当日在攫夔山顶时,式微手下三护法所制渡空月门一次便可通过近千人。那三护法中的豕突不是在我们营中么?唤他前来问问,说不定会有什么好法子。” 秦弓摇头道:“这法子好是好,只是让白大哥率区区三千人马孤军深入,实在是太危险了。” 白泽道:“行军打仗哪里有不危险的道理?尊主放心,我能去得,自有法子可以平安回来。” 秦弓见白泽说得坚决,也只得点头,忙叫人传豕突入帐。 豕突进得帐来,一听是制月门之事,登时兴奋起来。要知道,这月门也不是只要武艺高强,法术高明便能够弄得出来的,却是一种天赋。豕突见自己也有用武之地,不由大为高兴,一张丑脸笑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连忙拍胸跺脚,一力承担。 众人又自细细计议了一番,方才散去。 次日,蓼莪、青阳率地、水、火三族战士便往须摩天进发,只见黄、蓝、红,三色军马,宛如三股潮水一般涌动,动地而至。 须摩天早有白藏率领风族人马,更有夜叉族在侧,抵住蓼莪青阳等人。 只见火族战士爆焰齐发,稳住阵脚,敌军一时不得前行。地族战士趁机借地遁,自地下攻上,水族战士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白藏一声令下,风族鼓动旋风,夜叉族声声呐喊,拼死杀来。 一时间须摩天风急,水响,火起,地动,杀声震天。两大队人马战在一处。直搅得天地昏暗,日月无光。 战得多时,地水火三族虽是人多,竟也渐渐不敌。那夜叉族果然厉害非凡,便那一张张满是杀机,不见有半抹温情的脸,便令人心头发怵。三族人马渐渐压不住阵脚,渐战渐退。 白藏见胜利在即,心中反倒生出无数疑虑来,只觉得今日与往日大是不同:一则连番交战,对手早对夜叉族心生惧意,龟缩在玄溟天不敢动弹,何以今日却反而主动来到须摩天,二则向来与蓼莪形影不离的破军,还有天机怎地不见了踪影?更闻有报说秦弓已然亲临,何以也不曾见着? 白藏越想越觉其中有诈,连忙一声长啸,便要收兵,忽见后方天空上一道白光亮起,半空里月门洞开,一个人自月门中直闯而下,只见他紫袍金盔,手中执定天狼弓,不是秦弓是谁?!月门未掩,又自闯出两个人来,正是破军与天机。 蓼莪等人见是秦弓到了,顿时精神一振,奋力掩杀而来,想要与秦弓会合。 三人直扑而下,只见秦弓右手一扬,擎出天狼箭,挽起万丈霓彩,左手天狼弓或割或引,乌光四射。 破军一杆银枪寒气逼人,卷起飞雪千堆;天机一支铁笔大开大阖,荡出杀机万重。 三人一阵冲杀,宛如狼入羊群,所到之处,如水波一般分开,无人敢夺其缨。 秦弓与破军、天机甫入军中之时,乘着敌手慌乱,倒也无甚阻拦,然杀到中途,便立刻有几十名夜叉族人围了上来。 三人以一敌十,毫无惧色,夜叉族人纷纷倒地。只是秦弓的脸色却越发凝重起来。原来那夜叉族人虽然人数渐少,但功夫、力量却似陡然倍增,只一人便似有适才十来人之力。 “看来昨日天机所猜,半点不错。”秦弓手中不停,心中也自不停。眼看战场上不断有人倒下,亡魂越发多起来,而对手则越来越强,秦弓心中不禁焦躁。 战得多时,耳听得天机与破军两人气息渐重,自己也觉气力大不如前,如此下去,怎生是好? 秦弓正自焦急,忽见头顶白光亮起,月门又开。心中不禁惊疑:“是谁来了?” 心念刚起,便见一个人影自月门中闪出,但见那人衣袂飘飘,面目如画,一手将一个髑髅高高举起,秦弓不由失声叫道:“漪妹?!”心中一急,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弓一扫,逼开身周敌人,纵身而上,口中叫道:“漪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罗漪见是秦弓,嘴角一展,露出个迷人的笑容来,只见她左手自袖间拿出一枚金刚钴,右手劫波杯一转,白光陡现,照在金刚钴上,顿时金光万道,遍洒而下,将整个战场照得金光涌动,场中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破军、天机趁机杀出重围,与蓼莪等人合在一处。秦弓连忙一扯罗漪,自己方军中落下。 再看对方,那一众夜叉族人突然脸现敬畏之色,个个发一声喊,转身便退。白藏也自引风族退去。 秦弓等人看得奇怪,心中均想:“这金光难道竟是克制夜叉族的法宝?” 罗漪笑嘻嘻的看着秦弓,道:“带我来还是有点用处的吧。”口气中甚是得意。 秦弓哼了一声道:“这里多危险啊!你一个人来,万一有个损伤,我……我怎么办啊。” 罗漪撅了撅嘴,闷声不响,心中却因着秦弓焦急大是高兴,特别是那句“我怎么办啊。”,足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秦弓见白藏退去,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脱口叫道:“啊呀,不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六章 父子(一) 罗漪见秦弓脸色突变,倒被他吓了一跳,嗔道:“我吓退了夜叉族又有什么不好的?” 秦弓摇头道:“非也,我在想,此刻白藏退去,如果与白大哥撞个正着却如何是好?!” 天机一旁道:“便是此刻追去,也已不及。不如先回玄溟天再说。” 秦弓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料白大哥为人机智百出,定能化险为夷。”这话说出来,也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总是大大的不安。 玄溟天上,豕突正自皱着眉头,团团乱转。 豕突本在此负责打开月门,让白泽率军到达须摩天后方。这月门的出口,非要开月门之人曾经去过方能开得。秦弓帐下,在须摩天待过,又能制造月门之人,也只得豕突一人而已。当时,他将月门一开,秦弓、破军、天机合力,将月门扯得极大,令白泽与三千风族战士在片刻间便穿过月门。然后秦弓等三人又借月门渡空,直达战场,接应蓼莪。待这些事情做完,豕突便算是大功一件了。豕突见自己陡然如此受重用,而一切进行得又颇顺利,心中大是高兴。正自欢喜之际,不料横地里跑出个罗漪来,软磨硬泡,要他打开月门,送她到战场上。豕突听得罗漪一番软语温言,骨头都软了,又深知罗漪是魔尊爱人,言听计从,将她送去。然待得罗漪人刚离开,他的脑袋立刻清醒过来。 “我怎么这么蠢?”豕突狠狠的将自己的脑袋一拍,“要是罗漪公主这一去万一有什么闪失,尊主得知是我送她前去的,我岂不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丢的?”他事后越想越怕,额头汗水忍不住涔涔而下,正是坐立不安,暗道:“原以为就此立了个大功,没想到又出了这等乱子,这下可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心中只盼着罗漪可以平安无事。 正自慌乱之际,忽见远处升起一面玄色大旗,旗上绣天狼啸月,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秦弓率军而回。豕突连忙迎上前去,抬眼间,见罗漪笑嘻嘻的依着秦弓,那颗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他满脸堆笑,上前道:“属下恭迎尊主归来。” 秦弓见了豕突,脸色一沉,一声冷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罗漪公主孤身涉险。” 豕突听得这一句,脸色霎时煞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声磕头唤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罗漪扯了扯秦弓的衣袖道:“好啦,你别怪他,是我逼他送我去的呢。” 秦弓这才脸色稍霁,道:“好在没有出什么事,算了,你起来。就算功过相抵吧。” “多谢尊主!”豕突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后背凉飕飕的,原来这一吓实在不轻,冷汗早将背心衣服全数打湿。 他惊魂少定,猛然想起一事,却又跪下。 秦弓见他害怕成这样,也自有点好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已经恕你无罪了,你又跪作甚?” 豕突忙道:“禀尊主,白将军临走前暗地给了我书信一封,说务必要待尊主自须摩天而回方能给尊主过目。属下并非有意欺瞒,实是白将军说此乃军令,属下不敢有违……” 他这回是吓怕了,唯恐秦弓又有责怪,是以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秦弓听见是白泽的书信,心中想起白泽处境已是大为着急,不料他只是不住说话,却不将书信拿出,大是不耐,当下皱眉道:“休要罗嗦,快将白将军的书信给我!” 豕突听得秦弓的声音中仿佛有不悦的意思,又是一吓,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是匍匐在地哆嗦,更不知道将书信拿出。 一旁破军见状走上前去,轻轻的拍了拍豕突肩头,安慰道:“别害怕,尊主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呢,快把白将军的书信拿出来。” 豕突被破军这一拍,灵魂方始归窍,手忙脚乱自怀中取出书信,双手呈上。 秦弓连忙接过信件,只见封口处绘一道风族符印封缄。他连忙将信扯开,低头便看。才看的数行,脸色已是大变,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 待他看完,那信立时化作一股清风,飘散而去,无影无踪。 “白大哥……”秦弓看着那清风缓缓而逝,一声长喟,其中似有无穷言语不曾道出。 白藏收拾好兵将,正要回朝觐见魔帝,忽见一队人马直冲而来,挡住去路,为首一人正是魅族雷组首领雷伤。此人自攫夔山战败后,便不知去向,原来却在魔帝手下供职,此时已是魅族宗主了。 白藏见是雷伤,忙上前一拱手道:“原来是雷宗主,不知有何要事?” 雷伤一见白藏,更不搭话,一挥手,喝道:“拿下了!”魅族战士立刻围了过来。 白藏身后白霄上前一步,手中钩镰枪横在当胸,大叫道:“哪个敢擒我父亲?先问过我手中的枪再说!”一众风族战士也自将手中兵刃一紧,逼上前来。 雷伤见状叫道:“好哇,白藏,你果有反心!” 白藏闻言一愣道:“雷宗主何出此言?白某自问对帝君忠心耿耿,哪里有什么反心?” 雷伤大喝一声道:“你休要狡辩,适才有风族之人直扑都城而来,若不是有我在,只怕帝君早被你害了。” 白藏脸色微变道:“雷宗主不要说笑,我风族战士俱在前线舍身杀敌,又哪里会来攻打都城?” 雷伤冷笑道:“谁与你说笑了?我亲眼所见,哪里有假?” 白藏想得一想道:“雷宗主且收雷霆之怒。料那些风族之人并非我手下。” 雷伤仰天打了个哈哈,却殊无笑意:“不是你的手下?又哪里来的风族之人?” 白藏道:“我不肖子白泽在天狼手下为将,想必是他率军前来。便是要帝君对我起疑,好令我军不攻自破。” 雷伤道:“既是你的儿子,谁知道你们有无串通一气?” 白藏一笑道:“这个容易,我这便将这畜生捉拿回来,听凭帝君发落便是。” 雷伤想得想道:“也好,我便陪你去一趟,倒要看你到底是真的忠心还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贼子。” 白藏脸颊的肌肉微微牵动,回头交代了白霄几句,率一队人马,与雷伤急急而去。 白藏随着雷伤一路往西,过不多久便见前方影影绰绰,似有许多士兵。 追到近前,见这队人马约莫三千人数,正是风族将士。站在头里的少年将军白盔白甲,一脸英气。 白藏不用看第二眼便知自己没有猜错,这一众人,正是白泽与他手下三千精英。 白泽一见来人乃是白藏,连忙上前,单膝跪下道:“不肖子白泽见过父亲。” 白藏冷冷道:“你不用多礼,我们各为其主,此时便是敌人。” 白泽应得一声:“是。”站起身来。 雷伤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心中大是高兴:“我倒要看看这对父子如何骨肉相残。”自白藏入须摩天以来,魔帝对他虽有疑忌之意,但也颇为倚重。雷伤总觉自己无论是资历、武功、计谋都差着白藏一大截,所以心中大有嫉妒之感。此人向来心胸狭窄,此刻不免大大的幸灾乐祸一番。 白藏喝道:“你若是晓事,便乖乖就擒,随我去见帝君,说不定看在为父面上,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白泽一笑道:“知子莫若父,父亲看儿可似临阵投敌之人?只是我倒要劝父亲一句,尊主秦弓乃仁厚之君,父亲不如反了那魔帝,投奔尊主,到时我们也可父子团圆啊。” 白藏怒哼一声道:“要我尊秦弓小儿为主?休想!” 白泽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儿虽不敢与父亲交手,却也不能就此束手。”说罢双手一扬,虚空中气流旋转,在他手中凝就两把风刀。他一挥风刀,当胸立了个门户,道:“为儿不孝,请父亲大人指教。” 白藏哈哈干笑,只连道数声:“好、好、好。”双翅一振,身形前飘,手中风刀扬起,便朝白泽面门砍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六章 父子(二) 两张相似的面孔,使着相同的功夫,在场中战个不休。更不知两人心中到底想些什么。 白泽的面前,是这个自己向来敬重的父亲。为了所谓魔界的大业,是不是便可将亲情也丢在脑后,不顾不管? 白藏面对的,是自己的骨肉。他是否真的为了权势,为了自己的事业,竟连自己的亲子,也一般可以毫不犹豫? 两旁风族的战士,都闪过不忍的神色。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主与爱戴的将军相互残杀,却只能这般呆呆的看着。身为只能听命行事的士卒的他们,又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无力,何等的无奈。 原来战争,真的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全然抛却,原来权势,真的是这般的重要,原来大业,是要小我的破碎与牺牲来换取的。又或者,一旦身处局中,便身不由己,生命如同傀儡一般,听任命运的摆布,无法逃离。 白藏始终没有一丝表情,白泽却有着镇定自若的微笑。白藏是风——是肃杀的秋风。秋风过处,落叶遍地,宛然便是死神的化身,将一切摧毁,令一切枯黄;白泽如风——如和煦的春风。春风所到,生机萌发,仿佛要唤醒所有沉睡的生灵,使万物苏生,绿意昂然。 春风虽绵,却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秋风虽劲,然刚中亦似带着些许温情。 春风,秋风,谁方能占据上风? 雷伤看着场中两父子的交战,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白藏听得这一声,心中一紧,刀锋微挫。白泽觑着空档,右手风刀陡长,直刺白藏小腹。然刀刺到一半时却稍稍犹豫了一下,刀锋所及之处,将白藏衣襟上扯出一道口子来,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白藏哼了一声,身形稍退又进,手中风刀如泼风般砍去。只见刀影如山,直朝白泽压去。这一番,杀招连连,更无半分容情。 白泽振翅后撤,口中一声低喝,只见他眉心的蓝色印符刹那扩散开来,布满整个脸庞,背后双翅在空中缓缓振动,鼓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白藏脸色阴沉,收了风刀,双手在胸口缓缓划出一个圈来,只听得场中风声渐响,一绿一黄两道旋风在两父子前逐渐形成。 白泽一声大吼,双翅齐扬。 白藏喝声:“去!”双手向外推出。 两股旋风刹那撞在一处,一时间飞砂走石,草木变色,场中尘雾飞扬,狂风大作。 旁观者俱都瞑目蹲身,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仿佛尖吼利叫,脸颊被狂风带出的沙石划出道道血痕来,面目生痛。 稍顷,风停,尘落。众人急朝场中看去。那白藏阴沉着脸,却连发丝也不曾乱了一分。再看白泽,只见他勉力强笑,口中缓缓道:“孩儿原来还是比不上父亲……”话音未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白藏背朝着雷伤,眉心突的一跳,声音依旧冷冷的:“你也长进不少了。” 白泽一阵咳嗽,又吐了几口鲜血,一手抚胸,整个身子都弯了下来。过得良久才勉强直起身子,依旧微笑着说道:“多谢父亲夸奖。” 白藏道:“你若现在伏罪,我还可留你一条生路。” 白泽一摆手道:“父亲不必多言,将军难免阵上亡,可以死在您的手中,是孩儿的福气。” 白藏将一张脸绷得极紧,道:“既如此,便休怪为父无情了!”说罢,右手一展,风刀现出,陡然一刀刺出。白泽重伤之余,更无躲避余地,被刺个正着。 白藏一收刀,鲜血自白泽胸口狂喷而出,宛如风声中盛开的桃花,顷刻间将他雪白的衣甲染作一片鲜红。白泽仰面向后缓缓倒下。 无数的片断残像在白泽脑中刹那闪过,最后念想到的,是一双闪着灵动光芒的眼睛,和那似嗔还笑的脸庞。 “青鸟……你,一定会好好的吧……”白泽如是想着,脑海中那呼之欲出的影子逐渐被血色浸渍,反化作一片灰白的颜色。 “砰”的一声,白泽倒在了地上,合上了双眼。残留的,是那宛如春风般的微笑,只是这春风,在这一刻,已然凝滞,不再吹拂。 “将军!”身后,他忠勇的部下们立时围上前来,一个个恨恨的盯着白藏,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啪啪啪啪。”一阵鼓掌的声音响起。 白藏回头看去,是雷伤。 雷伤皮笑肉不笑的道:“白宗主果然对帝君一片赤胆忠心,竟然手刃亲子,大义灭亲。可敬可佩!” 白藏脸色铁青,朝雷伤瞟了一眼道:“雷宗主请便,白某先回帝君处复命了。”说罢更不停留,转身便走,与他同来的风族战士也跟着走了。 雷伤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暗想:“这家伙连杀自己的儿子都不眨一眨眼睛,万一惹怒了他……”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战。又想,自己被他看了一眼,便这般模样,实在有些窝囊,如此一想,心中不禁憋气。 身边一个下属上前轻声问道:“宗主,我们怎生处置这群风族之人?” 雷伤抬头看了一眼白泽的手下,沉声道:“杀!”他原本一口气憋在心头难受,正好拿这帮人出气。 血色,开始弥漫,杀戮,由此进行。风族的战士没有一个退却的,只是尽力的拼杀,奋勇的厮斗。誓要流尽每一滴鲜血,追随白泽而去。呼啸的风声,宛如涌动的悲歌,在空气中隐约作响。鲜活的灵魂在顷刻间化作不会言语的躯壳,鲜红的血液在刹那间洒满黄土,染红了这一方土地。 快意的狂笑在空中回荡着,是雷伤的声音。笑声中有说不出的卑微与懦弱。 玄溟天,秦弓突然一阵心惊肉跳。他跳起身来,走出中军帐。 抬头,有流星似斗,刹那陨落。 秦弓只觉的心中一揪,回看天际,乌沉沉的天边竟现出一抹红色来,宛如心头擦之不去的鲜血。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七章 换帅(一) 魔帝高高在上,一张还算年轻的脸上,有意图掩盖却又不由自主透露而出的骄傲。多年来,他一直都坐在这里。式微曾说,他是先帝的儿子,所以坐在魔帝的宝座上是理所当然的。然在他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过父亲这个人。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正坐在这张位子上,虽然很多时候,他只是一个摆设。不过,现在,一切早已不同。他看着跪拜在脚下的臣子,嘴边掠过一抹微笑:“我是真正的魔帝,所有的人,都要对我俯首称臣!我不再是别人的傀儡,我一挥手,一点头间,便可左右这些人的生死存亡!”这是何等的快意!权欲在心头无限膨胀,眼光穿过大殿,望向门外。似乎整个魔界,也即将如这些臣子一般跪倒在自己的脚下。 殿下跪着的是白藏。白藏深深的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得见他的面孔,只有声音自地面很近处传来:“罪臣白藏,叩见陛下!” 魔帝道:“白宗主何罪之有?”声音威严中带着亲切的意味,似乎既有威仪,又不失体恤下情之心。 白藏答道:“臣逆子白泽斗胆来犯都城,实乃大罪。” 魔帝微笑道:“适才雷宗主已经将情形尽数说了。白宗主阵前斩子,实在是忠心耿耿,又哪里有半点罪愆?你且平身。” 白藏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眼光瞟过站在一旁的雷伤头顶,却连正眼都不曾看他。 雷伤心中大是不畅,只是默然。 魔帝又道:“诸位爱卿,今天狼来犯,各位可有什么良策退敌?” 白藏上前一步道:“夜叉族神勇过人,天狼一族难以匹敌,只是今日一战,夜叉族被罗漪手中金光一照,竟自不战而退,不知是何道理。臣以为,我等不可一味依赖夜叉族才是。” 雷伤哼了一声道:“白宗主是怕夜叉族抢了你的风头吧?” 魔帝转头道:“雷宗主有何看法?” 雷伤道:“微臣的想法正好与白宗主相反,这连日之战,多是夜叉族之功,白宗主虽为一军之帅,只是我看风族战士也不抵什么用场。不如令夜叉族宗主摩轲为帅,说不定便可一战而定。” 白藏道:“若是再战之时,敌方又用金光克之,夜叉族人又当如何?” 站在一边一直不吭声的摩轲忽道:“无妨。”此人身高八尺,浑身肌肉虬结,甚是魁梧,便是那张黝黑的脸上也是肌肉赍张,看上去甚是狰狞。只听他续道,“天下没有什么可以克制我族。” 白藏摇摇头,一脸不信的模样。 摩轲一裂嘴,也不知道是笑容还是怒容,道:“当日解开我族禁咒的,便是与此仿佛的一道金光,今日我等以为我族恩人前来,是以才会退却。” 魔帝哦了一声道:“那来日再战,料必无碍?” 摩轲哼了声道:“陛下放心,我族必可保陛下一统魔界。此乃天意,无人能抗。” 白藏忙道:“行军作战,又怎可凭一虚空难测之天意而定?” 此言一出,魔帝一声冷哼。在他听来,白藏的意思竟似是否定了他统一魔界是天意所定。实在令他大是不快。 摩轲也道:“你晓得什么?我族可是亲耳聆听得天音,才前来辅佐陛下的。” 白藏急道:“陛下万不可令摩轲为帅。此人只有武勇,极少韬略,怎能统领三军?” 摩轲怒道:“白藏,你什么意思?” 雷伤一旁阴恻恻道:“白宗主的意思是不是唯有你才可统率三军,降得天狼。少了你便大业难成了?你谋略再高,难道还能胜过陛下不成?” 白藏只道:“阵前换帅,乃军中大忌,望陛下三思。” 雷伤在旁喝道:“白藏,陛下英明神武,智慧如海,难道还要你来教么?” 魔帝原本已大是不乐,再听得雷伤这几句挑拨之话,更将整个的脸沉了下来,道:“白宗主,多日统帅全军,你也累了,且将帅印交与摩轲宗主,歇一阵吧。”说罢一拂袖而起,便自退朝。 白藏脸色惨然,却已无言。 雷伤心中大乐,脸上满是得色。摩轲仰着头,趾高气扬,志满踌躇。 转身走出大殿时,白藏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却不知道他丧子在前,失势在后,又怎地能笑得出来。 夜月正寒,照得整个须摩天一片凄白。白藏站在月下,仰头看着月中依稀的黑影。这须摩天上的月,便是那须摩天外的玄溟天。这黑影,料便是天狼营辕吧? 天上有淡云掠过,将这月遮得时隐时现。白藏心头,亦如云霓明灭不定。只是在他的脸上,不露半分端倪。 “爹!”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响起。 明知道是长子白霄,心头却依旧微微一震,念想到的,却是次子白泽。 他轻轻一点头。只听白霄道:“孩儿已经照父亲大人的吩咐,将我族将士尽数撤回,并把帅印交付给摩轲了。” 白藏依旧只是微微点头,不曾言语。 白霄迟疑了一下道:“爹一心为帝君着想,他却夺您帅印,孩儿替爹爹不平。” 白藏露出些许微笑来,良久方道:“要是你弟白泽在此,他便不会问了。”说着,心头又是一阵不由自主的轻颤。 白霄应了声“是”,忽然将声音提高了些许道:“爹不提二弟也罢,既提起,孩儿不免想问一声,爹为什么要杀了二弟?!” 白藏哼了一声道:“他是天狼的人,怎能不杀?” 白霄声音更大:“为什么?他可是你亲生的儿子啊!”激动之余,连一向对父亲的尊重敬畏都忘却了。 白藏陡的转过身来,双眼盯住白霄。白霄被父亲眼神一摄,不由胆怯,往后退得半步,然想得一想,又昂起头来,克制住心中已成习惯的畏惧,迎着父亲的眼光道:“爹,你为了魔帝,竟然肯亲手杀死二弟,这样做值得么?” “放肆!”白藏大喝一声,一扬手便是一个巴掌。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白霄脸颊上立时多了五道红印,嘴角鼻中有鲜血沁出。 白霄吃了这一巴掌却动都不动,只管自己道:“爹,你知道我们做儿子的,是何等崇敬你!我们都将你当作心中行事的楷模,你是我们的信念与支柱!你反了魔尊,我不管;你投奔魔帝,我也不管。因为我是你的儿子,爹说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因为你做的一切,我都觉得有你的道理,你一定是对的。可是你,你怎么可以杀了二弟?他,他是你的骨肉啊!难道你心里就不难受么?你怎么下得了手?”他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数说了出来,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向来敬畏的父亲何以有这么大的勇气。 白藏怒喝道:“退下!” 白霄不停的摇头道:“孩儿不懂,爹,你告诉我啊!” 白藏冷冷道:“我对主上一片忠心,凡有碍主上一统大业的,都要一并铲除,不管他是谁。” 白霄听得这话,愣在当地,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方道:“爹,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藏冷哼道:“我向来都是如此,我身为人臣,自当尽忠主上。”他将主上两个字说得极重,果然似一片赤胆忠心的模样。他顿了顿,将声音放柔了道,“霄儿,你回去好好想想为父的话,你自然会明白的。”说话间两眼牢牢看着白霄。 白霄目光微敛,却又陡然睁开,大叫道:“我不明白,我不会明白的!”边叫,边转身大步逃开了。 月影下,远处的树木中,有隐约光火的闪烁,似是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闪动着诡谲的目光。 白藏的脸上划过一丝奇特的表情,发出一声低喟。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树木中似有似无的光火。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七章 换帅(二) 天狼啸月的大旗,在须摩天迎风招展。旗下不论哪一族将士,个个头束白色飘带。秦弓目带寒光,当先而站。 摩轲傲然对视,一脸狰狞,他裂唇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仿佛要将秦弓一口吞食。他一挥手,身后两人走上前来,肩上扛着一人,白盔白甲,正是白泽尸体。 雷伤在旁笑道:“听闻天狼重情重义,所以我们先备份重礼。特将白将军遗体奉还。” 秦弓有出奇的冷静,哼道:“多谢美意。” 身边破军、天机上前,将白泽尸身接回。秦弓低头看得一眼,只见白泽的脸上犹自有着淡淡笑容,面色依旧,恍若生时模样。不由心中一酸,差点滴下泪来。 摩轲的口中突然迸出一个字来:“杀!”夜叉、魅族两族战士立刻蜂拥而上,直扑过来。 秦弓等人似乎还沉浸在伤痛之中,竟是无力应战,只是护着白泽尸身,且战且退。 夜叉族人何等凶悍,见敌军退却,更不饶人,放肆杀来。 秦弓等人无心恋战,一路败退,逃离了须摩天。 这一仗,摩轲大获全胜。 只见原本秦弓等人所站之处,一片狼藉,便是那高高的天狼啸月大旗,也倒在了地上,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摩轲忍不住放肆狂笑:“什么魔尊天狼?在我眼中,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可怜虫!” 雷伤也道:“摩轲元帅用兵如神,胜白藏多多矣。” 摩轲得意道:“今日算他跑得快,明日便攻占玄溟天,打得他片甲不留!” 凯旋的号角响起,摩轲的队伍趾高气扬,浩浩荡荡返回都城。 战场上留下的,只是战死者的残骸,与丢弃的兵甲,还有微茫的血色。战后的沙场,是别样的凄凉。 这凄凉的沙场上,不知何时多出十数人来。这些人,手持钩镰枪,背生双翅。人虽不多,却显得个个目光精细,身形灵巧。为首一人,手提两柄斩云刀,目光如电,仿佛能将一切细节尽数洞悉。这些人在战场上逡巡了一番,又迅速逝去。 自摩轲挂帅以来,连战连胜,不但将秦弓赶离须摩天,更连玄溟天也无法立足。短短一个月时间,连胜二十场。 捷报传至须摩天,都城内欢腾一片。魔帝喜笑颜开,嘉奖三军。摩轲更派使者传言说定能一鼓作气平定无明天,生擒天狼。 白*坐府中,自斟自酌,有别样的闲适。他与风族俱在后方,留守须摩天。这所有的捷报战果,却是与他没有关系。只是身为将士,不能在沙场杀敌,却只在家中独饮,心中也未必好过。然白藏的脸上却有春风般的笑容。 他的面前绽起一团黑影,黑影如同一只长着硕大翅膀的蝴蝶。一个纤纤身影自黑影中逐渐清晰,正是蝶翼。 蝶翼嫣然一笑,走上前去,拿起酒壶,帮白藏斟满一杯酒,口中道:“少主派人传来消息说,摩轲大胜二十场,掠地无数,却不曾杀得秦弓手下一个重要战将,更未伤秦弓半分根基,一切皆如宗主所料。” 白藏啜了一口杯中酒,道:“秦弓退到何处了?” “魑魅天。” 白藏的眼中闪过一丝肃杀,宛如无情的秋风,口中笑道:“好,看来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 蝶翼也自轻轻一笑,道:“宗主劳心劳力,实在是太辛苦了。” 白藏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我们所希冀的日子,就快要来了。” 魑魅天上,怪崖嶙峋,如同狰狞而立的巨兽,仿佛一低头,便可将万千军马吞食。天上,是一片昏黄灰暗,灰暗中,又沁出依稀的暗红来。那红色,应是无数血色浸渍而成的吧? 秦弓驻足而立,看着高高的攫夔山。那山,依稀还是旧日的模样。他还记得当日来此舍命救柔荑之事。而如今,景物依旧,伊人已没! “柔荑……”秦弓在心底呼唤了一声。原来那思念,一直藏在心中不曾消逝,只轻轻的一扯,便可将覆盖其上的尘埃尽数吹落,把陈迹显露,令所有的一切又在脑海中翻腾。 有隐约的杀声传来,是摩轲的追兵已经逼近了吧? 秦弓心中一惊,忙将思绪收回,沉声道句:“走!” 身后的将士在他的带领下,立刻在山道中隐没无踪。 不消片刻,便见烟尘滚滚,旌旗飘飞,正是摩轲大军杀至。 抬眼处,只见此处两旁高山险峻,峭壁如刀斧削就,中间一道夹山道蜿蜒曲折,雾气森森,宛如怪蟒盘踞,也不知到底有多长。 雷伤不由停住脚步,心中不免惊疑。 摩轲见雷伤止军不前,喝道:“雷宗主,作甚不追?” 雷伤犹豫道:“此处地势险恶,怕有伏兵。” 摩轲哈哈大笑道:“秦弓乃无胆之辈,被我连败二十场,杀得丢盔弃甲,只顾鼠窜,又哪里会有什么伏兵?就算有伏兵,又怎能奈何得了我夜叉族人?!” 雷伤道:“话虽如此说,只是还是提防一下的好。” 摩轲冷笑道:“你要害怕,便退后好了!” 雷伤干笑数声道:“摩轲元帅神勇无敌,还请先行。”虽然缩在后头颇为丢脸,然总比当先涉险的好。深知保命之道,又肯丢得面子,这个却是雷伤的高明之处。 摩轲啐了一口道:“胆小鬼!”引军先行。 雷伤面孔涨得如同猪肝一般,心中暗道:“你小子不要太嚣张,陛下也不过就是利用你,等真的扫平了天狼,看到底谁更得陛下欢心!”却带着魅族士兵在后缓缓而行,离了夜叉族人有一箭之地。到时若真有什么凶险,也可来得及逃走。 摩轲在山道中行得多时,也不见个人影。他虽然有勇无谋,却也不是全无脑子,不免有些疑虑。只是先头自己已经嘲笑过雷伤了,而自己若是到此便退,岂不也成了胆小鬼一个?想到这里,哪里肯退?只顾催着队伍前行。 又走的一段,忽见前面有几个人正自坐在地上休息。那几人皆是火族士卒打扮,却把兵刃丢在一旁,只顾自个喘气。 摩轲暗自好笑,心想:“有这等的士卒,怎能不败?”便要上前拿下盘问。不料其中一人眼尖,远远便见摩轲大军,发一声喊,众人跳起身来便跑,便连兵器也不要了。 摩轲连忙麾军便追,却更增信心,暗想:“秦弓军队果然便在前头,这几个定然是掉队的小兵。” 不料这几个人跑起来的速度真个不慢,摩轲竟是追之不着,转过一个山坳,便突然失去了踪影。只见前方路口现出一道渡空月门来,月门越扯越大,竟将整个山路全数占住,不露半点空隙。 摩轲一愣,心想:“这几个小兵难道自月门脱逃了不成?”却不曾细想区区几个小兵,又怎么有能耐可以做就如许大的月门来。 正自发愣间,忽听得两旁山头上杀声震天,急抬头处,只见山头上俱是人影,最高峰处站定一人,紫袍金冠,雕弓在手,眉间带煞,正是秦弓。 只听得秦弓朗声道:“摩轲!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你乖乖受死吧!” 摩轲一声怒吼,纵身欲上,然刚跳起三尺之高,忽觉头顶一股寒气逼来,冷得浑身激泠泠打了个冷战,不由掉落在地,急抬头看处,只见一条冰龙自当空盘旋不已,却见破军手持吹雪神枪,岸然立在峭壁之上,一杆枪催动冰雪铺天而下,又如何跃得上去? 但闻秦弓一声令下,两旁崖上火族战士发动爆焰,无数火球纷纷而下,更有磨盘大小的石块如雨点往下砸落。 夜叉族军队顿时一片纷乱,更顾不得什么军令,只顾乱冲乱撞,烈火焚身者有之,巨石裂脑者有之,自相践踏者有之。 摩轲大惊,顾不得多考虑,率动先头部队,一头便往渡空月门中撞入。耳听得秦弓的大笑声自崖顶飘落,笑声中有无尽的傲意与狂然。摩轲没由来的心中一颤,从未有过的寒意自心头萌生。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八章 胜战(二) 雷伤所率魅族部队原本远远的跟着摩轲军队。正行间,忽见面前一道幽蓝光芒现出,顷刻间化作一道屏障,将两队人马隔开。 雷伤识得这光芒,当是月门之背,心中暗忖:“前方必定有变!”他不思破除月门,与摩轲会合,反想,“看此情形天狼定是早有伏兵,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退却才是上策!”当下将令旗一展,要将队伍前部变后部,后部变前部,全军后撤。 正在魅族队伍变动之时,忽听得金鼓交鸣,急抬头处,身后烟尘滚滚,不知自何处撞出一彪人马来,将雷伤部队堵在山道之中。只听得战士们个个口中叫道:“休要走了雷伤!” 魅族军队被这突然袭击一冲,不由大乱。 雷伤大惊,身形一掠,抢到阵前,早将伤神锥提在手中,刹那间雷声轰然,电光缭绕,几乎便要阻住来军突袭。 忽地一个声音喝道:“雷伤,还认得我么?”那声音竟似御风而至,在空气中散入,飘忽不定。 雷伤听得这个声音,心中一颤,暗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那声音缥缈而至:“我在此等候你多时了,你还不快快受死?” 雷伤大叫道:“你是谁?出来!”手中伤神锥一通乱舞,雷电之势虽急,却难以掩盖心中的慌乱。 一阵凉风自山道中飕然而至,吹得雷伤浑身一凛,毛骨悚然。他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面前已然多出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白衣胜雪,背生双翼如轮,眉目间自有一股英气。 雷伤一见此人顿时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魅一般,往后连退三步,口中期期艾艾道:“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么?” 来人唇角现出个温暖的微笑来,然在雷伤看来却分外的可怖。那人微笑道:“是啊,我是来找你索命的。” 雷伤强摄心神,将伤神锥当胸一横,怪声道:“白泽,你休要唬我。你可不是我杀的。” 来者正是早在须摩天陨命的白泽,却不知如何,竟好端端的站在当地。他听得这一句时,忽将脸色一寒,道:“雷伤,我麾下三千风族战士的命便不是命么?”说罢右手虚虚一挥,一道风刀已然袭向雷伤。 雷伤虽然心中惊惶,但毕竟是一族之主,也非无名之辈,连忙挥锥来挡,两人顿时战在一处。 雷伤手中伤神锥原是一柄神兵利器,使将开来,风雷隐隐,电光缭绕,寻常百二十人不得近身。 白泽双手御风,忽刀忽剑,或盾或枪,变幻莫测,却是有形无质,无孔不入,更激起地面尘土沙石,一并劈头盖脸的朝雷伤打去。 战得多时,雷伤瞥眼旁观,只见己方士卒一片凌乱,被白泽所率将士杀得七零八落,几近溃败,心中不免大是焦躁,一舞伤神锥,一道惊雷径自劈向白泽面门,白泽身形顺势一飘,避开惊雷。雷伤不待白泽有反击余地,伤神锥连连挥动,落雷阵阵。只见白泽在雷声中左飘右荡,雷声虽大,雷光虽密,竟不能伤他分毫,只是一时间也无还击之机。雷伤乘隙将身一纵,蹑空便走,更不顾手下众士卒的生死。 白泽避过落雷,抬头看处,雷伤已飞得颇远。白泽大叫一声:“哪里走?!”手中起两道旋风用力往地下一推,借着后坐之力,身子如离弦之箭,直朝雷伤射去。 雷伤闻得白泽追来,更不回头,伤神锥向后便刺。只见那锥陡然间变得一片乌青,锥尖一道蓝光暴然射出,直奔白泽而去。 白泽身后,是无数还在作战的将士,若是闪身避开,殃及的,便是这群战士。他向来爱护士卒,又怎肯如此?只见他双手一合,凝风成盾,生生挡住射来的蓝光。 那蓝光似是雷伤博命的一击,自是厉害非凡,风盾与之一触之际,白泽顿觉一股大力自盾上传来,几乎便要扯裂风盾。连忙全力抵挡,只见他身形在半空中一顿,开声吐气,一声大喝,额头一道风蓝色印符立刻扩散到整个清秀的脸庞上,背后双翼突然张得老大,不断的鼓动着。但闻风声猎猎,风势源源不断传到白泽手中,风盾愈加坚固,堪堪将蓝光挡住,更不能再向前半分。然白泽追击的势头也因此阻住。 雷伤借着蓝光拼命一击之力,飞离更速,眼看白泽也无法追上,心中不由自觉得计:“无论如何,逃得性命便是上策!” 他正自高兴之际,忽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似有什么错身而过。 “我眼花了么?”雷伤心中想着,身子飞行之速却丝毫不减。 他耳中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宛如水柱喷薄而出的声响。 “好古怪,这是什么声音?” 然后他抬眼,看到的是令自己难以置信的景象: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失去了头颅的身子正在空中快速的掠过。颈项处,有血柱喷薄而出,几乎将半边的天色染作了别样的红色。 惊骇、疑惑、痛苦的神色刹那在他的脸上扭曲凝结。他至死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啪、啪”头颅与身子分别落下地来,分开有丈许之远,半空中宛如洒下一场血雨。 “叮”的一声,伤神锥跌落在地,上面染着的,是自己主人的鲜血。 半空中,一人低头看着雷伤的尸体,现出一个淡然的微笑。顺势将手中斩云刀轻轻一振,薄薄的刀身发出“嗡嗡”的响声,宛如清风的弦响。 那人缓缓落到白泽身边,旁人这才发觉他与白泽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大哥。”白泽笑着唤了一声。 “二弟!”此人正是白泽兄长白霄。白霄喜道:“你竟然没有死!”他的双手有不自觉的颤抖,显是喜到了极点。 白泽用力一点头道:“嗯,我没死。” 白霄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隔得一阵方道:“那就最好不过了!”他的高兴,不仅仅是因着自己的二弟不曾丧生。他心中想道:“原来爹爹没有杀死二弟,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白泽又道:“当日我与父亲对战之时,乘隙服了魅族灵组的密药。那药效一起,人便与死了一般无二,非施术不能醒来。” 白霄这才恍然道:“原来是假死?倒是把所有人都骗了呢。”转念间又道,“凶险凶险,实在是凶险万分。” 白泽似明白白霄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父亲乃是一族之主,我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儿子,大概也没有人会在我‘死’后再糟践我的‘尸体’吧?” 白霄点头道:“你小子果然聪明。” 白泽一笑道:“亲兄弟,也需要吹捧么?”顿了顿又道:“那雷伤假作大方,将我尸体送还,倒正好遂了我的心愿呢。”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一员将士走上前来禀告道:“雷伤手下士卒或死或降,这一次我方可算是大获全胜了。”说话的声音却是个女声。 白泽将那人拉到身边,摘下她的头盔,露出她的一头秀发与俊俏的脸儿来,朝着白霄道:“大哥,那灵组的密药便是她调配的呢,她叫……” “青鸟,是吧?”白霄抢着道。 青鸟颇为惊奇,心想:“他怎么认识我的?” 白泽道:“我倒忘了大哥本是刺探军情,勘查地形的秘报军首领,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 白霄呵呵一笑道:“何况这位乃是我未来的弟妹,我又岂能不清楚?”说罢更是哈哈大笑,倒将青鸟的脸羞得通红。 “何事这等开心?不妨说与我听听,让我也一起笑上一番呢!”一个声音自山顶传来。 白泽等人急抬头仰望,只见山高百尺,山后是一片彤色霓霞,将高山映衬得一片静穆,山顶上那人傲然而立,隐然有鄙睨群低之势,目光嶙峋间,似乎整个宇宙也为之低昂。 山下众人一齐拜下,口中齐呼:“拜见尊主!”这万千之众的声响,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在整个山道中久久回荡。 秦弓独立山头。那呼声不只充满了山道,也充满了他的胸腔。他低眉,天下皆小;抬眼,仿佛整个魔界尽在眼底;伸手,也许色界天只在他的一翻掌间。莫名的快意在心中激荡,他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盖住了所有人的呼声,远远传开去,在一个界天与一个界天之间徘徊激荡。令闻者心生肃然,久久低回,不敢仰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九章 筵席(一) 秦弓麾军直抵须摩天,一声令下,将都城围个水泄不通。然都城内一片静悄悄的,城头更不见有半个守卒。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均觉奇怪。 青阳道:“难道魔帝弃城而逃了?” 天机摇头道:“只恐其中有诈,也未必可知。我们还须小心为妙。” 旁人皆点头称是,唯有秦弓与白泽相视一笑,似早有所察。 正在众人胡乱猜度之际,忽听得城内一声号炮响起。抬头看处,城头两面大旗缓缓升起。较高的一面上绘有天狼啸月图样,正是魔尊秦弓徽记;一面稍矮的上书一个大大的“白”字,却是白藏的旗号。 只听得“忽喇喇”一声响,城门大开,自城中走出一队人来,当先一人轻裘长袍,面带微笑,眼露威光,正是风族宗主白藏。 白藏一见秦弓,立即下拜,口中大声道:“臣白藏参见尊主。” 秦弓连忙抢上数步,将他扶住,道:“白宗主无需多礼。今番能兵不血刃,进得须摩天都城,全是白宗主的功劳。” 白藏欠身道:“不敢。尊主请入城!” 秦弓身后众人看此情形,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蓼莪快行几步,与白泽并肩,在他手臂上戳了两下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父亲不是一早就反了尊主,怎地又会如此?” 白泽微笑道:“这是大长老还在的时候便与家父一起定下的计策。令家父假意谋反,投靠魔帝;家兄白霄擅长刺探走报,由他传递消息,勘查敌情;而我则在尊主身边辅佐。这样一来便可将大局控制,助得尊主一举平定魔界。” 蓼莪恍然道:“你瞒得我们好苦哇!” 白泽歉然一笑道:“当初我也误会了家父很久呢,并常以为恨。直到近日家兄暗捎书信与我,我才明白真相。”说着呵呵笑了两声,笑声中能感觉得出他向日里暗藏的愁苦也自一并烟消云散。 蓼莪道:“那你当日来须摩天假死之计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白泽点头道:“正是,便是我等在魑魅天除去摩轲之计也是家父传授的。我在给尊主的信中写得清楚明白得很,他没有告诉你么?” 蓼莪柳眉一竖,大叫道:“小弓!你干吗把什么都瞒着我们?” 秦弓回头笑道:“这样方才有个天大的惊喜,难道不好么?” 破军忙扯了扯蓼莪道:“你别怪他,这等军机大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蓼莪生气道:“难道连我也不可以知道吗?” 破军笑了笑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小弓一统魔界,乃是天大的好事,你又胡乱生什么气呢?” 秦弓也道:“蓼莪姐姐不要生气,小弓给你陪不是可好?”说着回转身来,冲着蓼莪便是一拜。 蓼莪闪身躲开,道:“您如今乃魔界至尊,姐姐怎么可以受你之拜呢?” 秦弓正色道:“受得,怎么受不得?姐姐对秦弓有养育之恩。莫说是魔界的尊主,便是做了色界天之王,成了三界外的佛。姐姐也是小弓的姐姐。” 蓼莪展颜一笑道:“行啦,就是嘴皮子利索,留着拍马屁的话给别人用好了。”说着眼角瞟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罗漪。 秦弓呵呵而笑,道:“是是是,姐姐说得是。”又凑到蓼莪耳边轻声道,“小弓的马屁姐姐不爱听,破军大哥的马屁姐姐方才喜欢得紧呢。” 蓼莪俏脸微微一红,啐了他一口,一伸手便想给他一拳,秦弓却早远远跳了开去。 白藏一旁看了,道:“尊主如此平易近人,实在是我等为臣之福啊。” 秦弓哈哈一笑,说了句:“有劳白宗主带路。”携着白藏的手,大步入城。 入得城中,自有将官前去整顿军马。白藏将秦弓等人迎入大殿。这大殿的构建摆设,与无明天紫辰殿也有七八分相似,气势颇为恢弘。 白藏将手一引道:“尊主且请上座!” 秦弓点头道:“也好!”大踏步上殿,端坐在宝座之上。 白藏等人见秦弓坐定,一并口呼“尊主”,齐齐跪下参拜。 秦弓惯性站起,要说句:“各位无须多礼。”然想得一想,却又坐下。他心想:“我既已平定魔界,身登宝座,说不得,也得有个尊主的模样。若是一味的平易,只怕他们心中反而不自在了。”待得众人拜足三拜,方才微微颔首道:“诸位平身。”众人分两侧而立。 白藏奏道:“微臣乘魅族,夜叉族出征之时,魔帝手下无人,一举将都城拿下,擒得魔帝。那魔帝还请尊主发落。” 稍顷,两名风族战士将魔帝押上。 魔帝见了秦弓,也不跪拜,傲然而立。两名战士正要用强,令他跪下,秦弓一摆手道:“他总算也曾是个帝王,且让他站着吧。” 魔帝大叫道:“贼子!你前世为天狼之时,弑我父王,今世里又来篡我王位?!”说着昂首朝秦弓看去。秦弓森然朝他一望,他与秦弓目光一触,忽觉心中微微发怵,连忙低头,不敢与之目光对视。心中想道:“这个天狼的目光好生凌厉!”适才傲然的气势在顷刻间却已荡然。 秦弓冷然道:“我魔界从来都不是世袭的帝位,又说什么弑君篡位?你要有能耐,如今便当你我换位而居了。” 魔帝默然不语,过得一阵方道:“既被你所擒,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我只恨轻信了白藏这贼子,方才落得如此地步。” 白藏一旁呵呵一笑道:“我可是求你不要让摩轲挂帅的,只是你不听罢了,若你肯听我的话,又怎会令摩轲全军覆没?” 魔帝怒道:“你……”却又语塞,不知应对。 白藏道:“要怪,也只能怪你刚愎自用,没有知人善用的本事。” 魔帝恨恨道:“不错,你真是好计谋,竟能杀了自己的儿子来博得我信任,又能看透我的性子,令我撤了你的帅位,你便可以理所当然留在后方,让摩轲去送死!” 白藏只是听他说着,却自微笑不语。 秦弓嘴角轻批,露出个微笑来,道:“你倒不算糊涂,只是可惜清醒得太晚了。” 魔帝哼了一声,只将双目恶狠狠的盯着白藏。白藏将眼一低,只当没有看见。魔帝抬头朝秦弓道:“正所谓成王败寇,如今我已是阶下之囚,性命皆在你掌握之中,你要杀要剐,我都不皱眉头,只是不要侮辱我!” 秦弓赞了个“好”字道:“不错,有骨气。” 天机忽然出列道:“尊主,此人留不得!” 秦弓“哦?”了一声道:“为何?” 天机道:“尊主是仁厚之君,见了这等有骨气之人多半不肯杀之。只是他毕竟曾为帝君,有骨气便有血性,有血性便不会甘心臣服,留则必定多事,不如杀之,干净利落。” 魔帝大声道:“不错,天狼,你最好将我杀了,否则我定会卷土重来!” 秦弓看了魔帝一眼,心中想道:“这个家伙原来是个草包,叫得这么起劲,岂不是让我不杀你也难?”当下叹了口气道,“天机将军言之有理。”一挥手,自有战士上前。 魔帝见真个要杀了他,心中却自慌乱起来,不由得挣扎,却是无用,被两名风族战士半推半拉的提了出去。 魔帝口中犹自叫道:“天狼,白藏,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这等话,却全然是连自己都不能够相信的废话,然不叫得这两句,只怕连走出去的勇气都会没有。 过得一阵,一名风族战士入内,以锦盘奉上魔帝人头。只见魔帝双目紧闭,脸上肌肉扭曲,满是害怕恐惧的神情,几乎令人难以相信,这个便是适才在殿内慷慨求死的他。只是面对死亡可以从容不迫,淡然视之的,又得几人而已? 秦弓将袍袖一拂,叹了口气道:“传令下去,以帝君之礼厚葬。” 那战士应声退下。 白藏又参道:“微臣已在沐泽殿预设酒宴,还请尊主与诸位将军移驾。” 秦弓点头道:“白宗主好生细心,事事周到得很。” 白藏笑道:“哪里,尊主谬赞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九章 筵席(二) 白泽奉命巡视城中兵马部署,他便如此缓步而行,眉宇间曾有的那一丝淡淡的愁意早已荡然,便连脚步,也似分外的轻松。毕竟,大事初定,也确实可以稍稍的放松一下了吧。 自人间界到魔界,他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心中念着的,是平定魔界的大业,是父子可能兵戎相向时的为难,是大计未定时的彷徨。可以说,他几乎很少考虑到自己,在他的心中,仿佛秦弓的基业才是他的一切。便是连那个自己喜爱的女子——青鸟,也只在偶尔的间歇中才会念及,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还是我始终是个以大事为重的男子?” “只是那一刻,我唯一想到的却是她!”他记得自己与白藏一战,假死之时,那时虽明知一切都是假的。然那种视线的模糊,心跳的暂停,呼吸的静止,却让自己感觉到离死亡有多么的接近,仿佛真的死去,也便是一般的模样。而在思绪停顿、艰于呼吸的刹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作一片灰白时,脑中突然浮现而出的,不是魔界大业,不是魔尊秦弓,不是父亲白藏,而是这一个她。 “也许她,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吧?”白泽如是想着,心中有丝丝的柔情泛起,那纷繁复杂的心绪也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他瞥眼间,看到道边柳梢探出一点新绿,生机昂然,不由露出个微笑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一扫心头的阴霾,将自我全然的放松下来。 “也许不用多久,整个色界天,都会这般的平安喜乐吧?到时候,我便可与她一起到处漫步,我要带她去人间界的杭城,看西湖钱江潮……”他任由思绪四处游走。 大凡将士见了他,都必恭必敬的站直了身子,叫一声:“白将军!”他只是惯性的微一颔首。大半个时辰下来,也将都城内的部署基本都转了一遍,只见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的,是轻松欢喜的神情。 有一个风族的战士轻声的唱起了歌谣:“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歌声虽不悠扬,但其音悲壮,歌词直白得让人感伤。唱歌的是个老兵。他念及的,应是战场上,飘荡着的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们的亡魂吧?而这些战士们,都是幸运的,至少,他们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活了下来。活着,方是最好。 他身旁的火族战士推了他一把道:“别那么悲伤,战争结束啦,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一说到这一句,所有的战士都齐声欢呼起来。因对战士而言,能够转家,与亲人团聚,方才是最大的快慰。谁又愿意不断的征战杀戮呢?至少不是这些士卒们。 那风族的战士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不再唱歌,只是喃喃道:“结束?没有什么会结束……”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旁人都沉浸在欢快之中,没有一个人来理会他。 白泽却清楚的听到了这一句,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不由心中微微一动。 “白将军,你好自在啊。” 白泽抬头一看,只见豕突与蝶翼并肩而来,他也自笑着打了个招呼。转眼又见风族中的几个统领分别陪着地劫、地空、火星等人闲聊。 地劫见白泽来了,笑着道:“白将军,听说白宗主在沐泽殿设下筵席,为尊主等人洗尘呢,你怎么不去?” 白泽笑了笑道:“我奉命巡城,公务在身呢。” 地空一旁道:“白将军是我们魔界的第一智将,又是尊主的结义大哥,设宴洗尘怎么可以少了你?” 火星也道:“就是就是,巡城这等小事自可叫别人去,何必劳动您呢。” 白泽笑嘻嘻道:“也就一杯水酒,晚些去也无妨。”又道,“这差使是我父亲大人吩咐的,我不得不办。”说到这里,陡然心中冒起一丝不安来,只是并不敢细想。却顺口问了句:“你们有谁看见我大哥白霄了?” 一旁的风族统领搭话道:“启禀二公子,大公子与罗漪公主及豹、隼两护卫在一起。” 白泽一惊,忙应的一声,不再寒暄,转身便走。 他脚下不停,直往沐泽殿走去,只觉阵阵心惊肉跳,心中不停念着:“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白泽,你不要胡思乱想才好!” 沐泽殿上早摆好酒宴,只见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应有尽有。秦弓居中而坐,两旁左手边依次是风族宗主白藏、地族宗族青阳、新晋的水族宗主玄豹。右手边是蓼莪、破军、天机。人虽不多,却皆是魔界的首脑人物。 秦弓环顾了一眼,道:“白宗主,为何不见我白大哥?” 白藏答道:“我命他巡城去了,过得一阵自然会来。” 秦弓微一皱眉,道:“巡城之事,又何必叫白大哥?随便叫得地空等人便可行得。” 白藏陪笑道:“巡城亦非小事,白泽为人细心多智,让他办,我比较放心。” 秦弓这才点点头,不再多说。 白藏忙举起酒杯,道:“微臣曾有冒犯尊主之言行,往日又不曾侍奉尊主身侧,且先敬尊主一杯,以当赔罪。” 秦弓一笑道:“白宗主这话说得可就不妥了。往日白宗主所为,也是为魔界大业着想。又哪里有冒犯一说?”说着举杯站起道,“不如大家齐饮一杯,算是庆贺我等今日可以在这须摩天都城一同把酒言欢。” 众人连忙都将酒杯拿起,站起身来。 秦弓说得一声:“干!”众人正要将杯中酒饮下,忽听得一人在殿门大声道,“好哇,你们也不说等我一下,便自顾自喝起来了?” 众人忙回头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急急赶来的白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章 惊变(一) 随着白泽一起进殿的还有两名风族的战士,那两名战士神色间颇有些慌张。白藏眉头微皱,略使了个眼色,两人方才急急退下。 白泽抢到桌前,先自斟了满满的三杯酒,笑嘻嘻道:“我来迟了,先罚酒三杯。”更不待众人有何反应,一口气将三杯酒饮得涓滴不剩。 白藏淡淡的看着白泽,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秦弓见白泽来了,呵呵一笑道:“我还正抱怨白宗主怎么这个时候派白大哥去巡城呢,没想到你倒来了,来得正是时候。” 白泽淡淡一笑道:“尊主的洗尘宴怎么可以少得了我?”说话间吸一口气,运气三转,暗地体会自身是否有什么异样。感觉得一阵也没有感觉出什么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是我想错了。”随即心中一阵自责,“白泽啊白泽,你怎么可以起这等疑心?” 白藏轻咳一声道:“罚酒也罚了,我们杯中的酒可还都没有干呢!” 秦弓点头道:“不错,来,我们且干了这杯再说。” 八只酒杯碰在一处,众人一饮而尽。 白泽哈哈一笑道:“今天巡城半日,可有些饿了,大家别光顾喝酒,吃菜吃菜。”说着便自顾自吃将起来,却将每只菜都抢先夹了一筷。 白藏见他吃相难看,又这等抢先,不由哼了一声道:“没规矩。” 白泽忙欠身肃然道:“是,父亲教训得是。” 秦弓一旁笑道:“今天是开心的日子,白宗主别责怪白大哥,大家也不要拘束,尽兴好了!” 白藏这才不说什么。 众人这才开怀畅饮。席间谈笑风生,甚是畅怀。 酒至三巡,白泽突然推杯站起,冲着白藏倒身下跪,口道:“孩儿请父亲大人原谅!” 这一举动实在突然,吓了在座众人一大跳。 蓼莪嗔道:“白泽,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白藏却似有所料,哈哈一笑道:“尊主说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还是起来说话好了。” 秦弓也道:“就是啊,白大哥何故突然下跪?” 白泽并不起身,只朝白藏道:“孩儿在外巡视之际,见得诸位将士身边皆有风族士卒相伴,便心思乱用,错以为父亲将对尊主不利,是以才有适才抢先饮酒动箸之举。身为人子,竟疑心自己的父亲有弑主之举,实在罪该万死!” 蓼莪听得这话不由笑道:“白将军啊,我看你是脑子用过头了,想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点。” 秦弓亦笑道:“姐姐就少说两句吧,白大哥都已经下跪认错了呢。你就不要损他了。” 白藏掀须大笑道:“吾儿快快起来,你时刻有爱君忠君之心,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你?” 白泽这才应得一声“是”,低头起身,又自坐好。 白藏抬眼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忽道:“你以为我会在酒水饭菜中下药么?这等傻事,又岂是我白藏所为?” 说话间,破军身形突然一动,转瞬已到白藏背后,左掌便自拍向白藏顶门。 “你……” “破军!” “怎么……” 众人均自站起,想要阻止,心中却大是奇怪,为何破军要陡然朝白藏发难。 白藏却恍若未觉,依旧施施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破军何等身手?他抢先动手,便是秦弓也阻之不及。然那一掌刚触及白藏头顶,便变得绵软无力,只是扫动了他的几缕发丝,便软软的垂了下来。接着,只见他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一下子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只听得白藏续道:“……便是要下药,也须下在筷子之上啊。”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砰几声乱响,众人不约而同跌倒在地。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来。 只见端坐在座位之上的,唯有秦弓一人而已。 秦弓喝道:“白藏,你这是干什么?!” 白藏答道:“干什么?白泽不是已经说得清楚了么?我要对你不利!” 秦弓哈哈一笑道:“区区毒药,又怎能奈何得了我?” 白藏见秦弓竟然不曾倒下,脸色微变,道:“纵然奈何不了你,你难道不怕我坏了殿外无数将士与罗漪公主的性命?” 秦弓怒道:“你!”奋身站起,直扑而上。 白藏一闪身,身形如风,飘出尺许。 只是秦弓身到半途,便颓然倒地,倒下时触手之间将桌椅都撞得翻倒在地。 白藏暗道一声惭愧,却自踱步而回,笑道:“那式微果然厉害,我照着他的方子制就的药,竟可将堂堂天狼都药翻了。” 众人身子虽然无力,神志却是清楚,一时间又怒又急,却是无可奈何。而最是悲愤的,莫过于白泽。 白泽目眦欲裂,伤痛莫名:“我原以为我错怪了你,没想到……没想到我猜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白藏悠悠道:“知父莫若子,你又怎么会猜错我呢?” 白泽颤声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你是不是一早就布好了这个局,让我乖乖的引尊主他们来钻?” 白藏的脸上有春风般的微笑:“那是当然,什么忍辱负重,投帝卧底,与婆雅定计,全是我编出来骗你的。若不如此,我又怎能借你们的手除去魔帝与他的夜叉一族,又如此轻易将你们制服?” 白泽嘶声道:“你利用我?你竟然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利用我对你的崇敬。我……我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白藏忽然将笑容一收,眼光肃杀如同秋风,只听他道:“你若真的崇敬我,你便该一心为我的大业着想,又为何如此忠心于天狼?” 白泽惨然一笑道:“爹,这都是你从小教导有方,孩儿才成了这般的人。我学了你的智谋,学了你的武艺,自以为也学了你的为人,没想到……” 白藏冷哼一声道:“什么为人不为人的?天狼自己说得好,这个魔界从来都不是世袭的帝位,只要有能耐便可据之。王图霸业,如今尽在我掌间了!”说到这里,只觉得无限的权势尽在掌控之间,仿佛早身临高处,俯首看去,整个魔界皆在眼底,忍不住发出畅意的长笑,笑声中充满了狂妄与快意。只见他的眼神中,也似有别样的狂然。与适才跟随秦弓身侧时那种恭顺谦逊简直判若两人,令见者不寒而栗。 白泽痛声道:“我好恨,我好恨……”说着,闭上了双眼,他又怎能亲眼看着自己父亲那迹近疯狂的神情?他又如何能接受这般痛心的事实?原以为的所有的苦痛在刹那间释然消失,又在刹那间再一次重重的压至,却比先前更加猛烈,更加令人猝不及防。试问又有谁可以承受得了这般心肺俱裂的苦痛,这般连一向自己的精神柱石都一并击碎打破的悲伤?原来为了所谓的王图,连骨肉的亲情也可以一并抹煞;为了所谓的霸业,连父子的感情也可以肆意的利用!到底是权势的yu望令人变得惘顾一切,还是惘顾一切的人们方才会权欲熏心? 白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血色一片紫黑,这一片模糊的紫黑中似乎可以看得见心脏的碎片。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章 惊变(二) 白藏的眼中那肃杀之色似乎微微一挫,毕竟,白泽,是他的儿子,是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然这一挫也不过一瞬间而已,顷刻间又化作了令人心寒的杀意。纵然是儿子,也不如他一统魔界的大业。 便在这白藏眼神一黯又亮的瞬间,突然一个声音自白藏耳边响起:“不要动,一动就要你的命!”那是随和中带着丝毫不容人置否的口气,其间似乎又夹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天机!”白藏对面的蓼莪看得分明,站在白藏身后的,正是原本一早倒在地上的天机。 白藏能清晰的感觉得到天机的气息正在自己的后颈,而天机的手掌则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后心。 白藏忽觉额头有冷汗微微沁出。天机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他明明记得众人摔倒时,天机是最狼狈的一个,跌得连椅子一同倒翻在地。可是,此时,他,却分明在自己的身后,只需他掌心一吐力,自己必定五脏六腑俱碎。 “天机?你竟然没有中毒?”白藏的声音十分平静,然那平静是刻意强装的吧? 天机随和的声音淡淡道:“你没有发现我一直不曾动筷么?” “你早就发现筷上有毒了?” “没有。只不过因为这桌子上只有每个人的筷子,是白泽将军再怎么以身试毒也试不到的。” 白藏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倒忘记了天机你曾是北天智将。白泽的举动却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以你这等机智之人,自然谨慎。” 天机冷哼一声道:“多谢夸奖,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解药拿出来吧,兴许尊主看在白泽将军的面上,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白藏依旧笑道:“要是我不拿出来呢?”他笑的时候,那对寒光闪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光中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反之,却依旧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可惜天机站在他的背后,并不能看见他的眼睛。 “杀了他!”蓼莪尖声道,“天机,快动手!” 只是天机却并没有动手。 白藏笑了笑道:“他不敢杀我。刚才你们也都听见了,所有你们的人身边都有我的将士监视着。”这话显是在说,如果杀了他,那么这城内其他的人的性命也自不保。 “你在威胁我。”天机忽然笑了,“如果一个人要用这样的言语来威胁别人的话,只说明一点,那就是他已经没有后着了。” 白藏脸色忽然变了变,变得有些发白:“不愧是天机。不过你依然不敢杀我。因为你不敢拿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做赌注。不要忘记了,里面还有罗漪呢!那可是天狼心爱的女人!”说着拿眼望了望秦弓。 秦弓的眼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只是他并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放了白藏?还是杀了白藏?两样都不可以! 然天机并不是秦弓,只听他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你?你是罪魁祸首。只要你死了,外面的人自然便不会动手了。” 白藏听到这话时,脸色才真正变得苍白了。他立时变得一句话也没有了。当威胁都没有用的时候,当自己的性命捏在别人的手里的时候,你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和资格? 天机举起手来,便待一掌将白藏击毙。他的心中,不会考虑到白泽与白藏的父子之情,不会考虑到万一殿外风族将士真的动起手来会不会伤及罗漪。因为他不是白泽,也不是秦弓。他比起他们多一分的优点是,他够狠、够决断,丝毫不受情事的牵缠。从这一点看来,他与白藏很像。 只见天机一翻掌,便狠狠击向白藏后心。 便在这个时候,天机忽然浑身毛孔一阵收缩,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那是一种滑腻潮湿的感觉。 本能间,他顾不得掌击白藏,一个滑步,向旁滑出尺许。他能见的,是对面蓼莪脸上惊异的神情。他不敢回头,掌中光华一闪,已将春秋铁笔祭起,反手便是一刺。 笔尖所触之处,宛如刺在了空处。但是天机知道,他确实刺到了什么,并且他在那一刹那,已经知道身后有什么。 “淬水魔刀?!”天机口中呼喝,手中铁笔一招四式,先行封住可能的敌人攻势,这才转身。 他身后之人手中正提着一柄蓝幽幽,水汪汪的短刀,却不是淬水魔刀是什么?只见持刀之人身子虽不高大,然浑身的肌肉都如铁打的一般,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便如一头豹子似的。正是水族宗主玄豹。 白藏呵呵一笑,也自转身,看着天机道:“我知道那些威胁对你没有用处,不过我就是要你觉得我已经没有后着了。因为我偏偏还有后着。” 天机看了一眼白藏,叹道:“有传闻说白藏智谋色界天第一,我向来不服气,这回可算是心服口服了。” 白藏坦然道:“多谢夸奖。”这四个字却和适才天机所言一模一样。 “玄豹,你竟然敢背叛尊主?”一直不曾说话的青阳忽然大喝道,只见他豹眼圆睁,显是愤怒到极点。 白藏接口道:“听说玄豹可以做水族宗主是青阳你极力推荐所致,怪不得你要这么生气了。可是你忘记玄豹姓什么了么?” 青阳闻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是水族玄英的儿子,你说他会不会忠心天狼?”白藏续道。 秦弓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初回魔界,刚刚拥有天狼的能力时,在攫夔山下击败的第一个魔界的战将,便时当时的水族宗主玄英。虽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玄英,然玄英却是确确实实死在他的面前的。 白藏朝着青阳悠悠道:“你明知道玄豹是玄英的儿子,又明知道天狼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却还极力推荐他做一族宗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青阳原本不是个能言之人,听着白藏话音中似是说他包藏祸心,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解。更何况中毒在身,否则的话依着他的脾气早跳起身来朝白藏大打出手了。他又急又怒,只觉得喉头发甜,几乎要将鲜血喷将出来,只是他向来是条硬汉,又怎容得自己在白藏面前吐血丢脸?是以又硬生生的将一口鲜血吞了下去,一张脸却自涨得青紫,仿佛一腔怒火被当头一盖,不曾发出,反全压到腔子里去,如同烧伤了五内一般。 秦弓忽道:“我早知玄豹是玄英之子。青阳宗主更是希望可以因此而将这段仇恨化为玉帛。可惜玄豹不曾领悟青阳宗主的一番好意罢了。白藏你用这等话来挑拨,却是没有意义的。” 青阳本觉得又愧又怒,听得这话,不由朝着秦弓看去,只见秦弓正朝自己看来,眼神中有的只有一种意思——信任,心中顿觉大是宽慰,顷刻间,只觉得心头那堵得如火烧的感觉也自好了不少,心里更是充满了感激之情,隐约觉得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抵便是如此。 白藏看在眼中,心中暗想:“我一直以为秦弓除了武功厉害外,不过尔尔。如今看他三言两语便将青阳心境平抚,只怕今后青阳对之更是死心塌地。这等人物,却是不能小觑,万万留之不得。”口中哈哈一笑道:“我还用得着挑拨么?尔等于我看来,都是砧板上的肉了。” “白藏,你休要得意,不要忘了还有我在呢!”天机紧了紧手中春秋铁笔咬牙道。 “你?”白藏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极可笑的东西一般,“你觉得你可以赢得了我和玄豹联手么?” 天机道:“便是明知打不过,也要试上一试的。”更不待白藏再说什么,铁笔一展,舞将起来。 白藏与玄豹神色微微一紧,俱都凝神以待。须知天机手下功夫实在不弱,纵然以二敌一,稳据上风,却也不敢大意。 天机铁笔一抖,刺出。 然不是朝前,却是朝后。 只见他铁笔往后一耸,笔杆正撞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那墙虽是花岗巨石所筑,又怎么禁得起天机铁笔一击?顿时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来。天机更不怠慢,一闪身便从窟窿中窜了出去,身形之快,宛如闪电一般。 这一招却是任谁也不曾想到的。谁也不曾想到天机竟会嘴上说得慷慨激昂,却会临阵脱逃。 玄豹如同一头黑色的豹子一般,也自跟着从窟窿中窜了出去。他站在破壁外极目四望,哪里还见得到天机的踪影。无奈间只得转身又回到殿间。 白藏眉头紧锁,心想:“给这人逃脱了倒是大大的不妙。”只是一时间也不知去哪里寻找。口中却道:“逃了个天机算不了什么,只需魔尊还在我手中便是了。” 转身走到秦弓面前,温文一笑,只是那笑容在秦弓眼中,无异与恶蛇毒蝎一般。只听他道:“尊主,微臣有一事相求,还望尊主答应。”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四章 救北(一) 翌日,大殿,秦弓金冠黄袍,端坐其上,众将军肃立两旁。 想起昨日也在这大殿之上,众人是何等的欢喜鼓舞,方隔一日,却几经波折,虽如今魔界一统,然这殿上却分明少了好几个人,又怎能让人高兴得起来?原来这所有的战斗,不管输赢胜败,都要承载无数的惨痛,便是胜,也是惨胜! 早有人押上玄豹、蝶翼,听候发落。 玄豹昂然而立,道:“秦弓,既被你擒,我亦无话可说。只恨我不能替父报仇!” 青阳忙上前奏道:“玄豹年少无知,还望陛下能给他一条生路,以存玄氏血脉。” 玄豹大喝道:“男儿大丈夫,岂能苟且偷生?秦弓,你有种便一刀将我杀了!” 秦弓淡淡一笑道:“玄豹,你可知道想要死实在是轻而易举,想要活着,才是千难万难。” 玄豹闻言一愣,只听秦弓继续说道:“如果你真个死了,你又如何报你的杀父之仇?” 玄豹顿时无言,半晌方道:“你待如何?” 秦弓高声道:“来人,松绑!” 早有人上前将玄豹身上捆绑松开。 玄豹不由大吃一惊,却比将他杀却还甚,不禁道:“你不杀我?” 秦弓点头道:“正是,我不但不杀你,还要你做这水族的宗主。你可愿意?” 玄豹奇道:“你这是玩的什么花招?我须不上你的当,你还是快些将我杀了吧。” 秦弓哈哈一笑道:“以你现在的力量,又如何杀得了我?你若真想报仇,便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活下去;你若想做个一死了之的懦夫,我也不来杀你,你自己引刀自尽好了。”说着顺手抽出身边侍卫腰刀,掷下殿去,直落在玄豹脚下。 玄豹拾起腰刀,低头凝视,过得片刻,忽然双手一用力,只听得铮然一声响,腰刀断做两截。他将两截断刀往地上一掷,抬头道:“好,我不死。不过你可别以为我便会忘了杀父之仇。” 秦弓点头道:“我等着你来报仇。” 玄豹哼了一声,也不下拜,站到了一边。 秦弓转头看向蝶翼,问道:“蝶翼,你待怎说?” 蝶翼嘴角掠过一抹笑容,笑容中带着的却是落寞与惨然。只听她道:“陛下有容人之量,小女子却不愿偷生,还望陛下能赐我一死,让我随白藏而去。” 秦弓叹道:“你这又何苦?” 蝶翼道:“我意已决,陛下不必相劝。” 秦弓点头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勉强。”说着将手挥了挥。 蝶翼盈盈一拜道:“多谢陛下成全。”眼中一片安详宁静。早有士卒将之押下。 廉贞上前道:“陛下一统魔界,可喜可贺!” 秦弓笑道:“今番能化险为夷,登此宝座,还要多谢廉贞将军臂助。只可惜天机……”说到天机,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廉贞忽然拜倒在地道:“北天危急,望陛下能尽弃天魔之嫌,举兵救助。” 秦弓一惊,起身道:“难道那龙池已经胜券在握了?” 廉贞哭拜道:“不错,那龙池踏破南北之界,直逼紫微天,北天危在旦夕。” 秦弓道:“廉贞将军快快请起,若有用得着我魔界的地方尽管说。” 廉贞站起身来,将南北两天交战情形细细说了。 原来龙池自夺帝位之后,更不犹豫,立刻与天府分率两路兵马攻战北天。 五百年前紫微借天狼之力弑了天帝,更想一举灭了天狼,不料身死银河边,神形皆灭。由是天界分作南北。北天由紫微之子天微所率。南北两天数百年来争战不休,而北天每每都落在下风。只是因着一侧有魔界威胁,南天也不敢过于进逼。今番龙池因与秦弓盟约,没有了魔界方面的顾忌,自是放手来攻,北天哪里抵挡得住。 北天诸人眼看兵临城下,岌岌可危,却无计可施。此时不由让人想起北天智将天机来。天机当日投奔秦弓,一方面固然是因着仰慕当年天狼雄风,另一方面却也存着万一北天势弱,可倚靠秦弓之力的后着。只是其却又分出两派不同的阵营来。一派以武曲、天同等人为首。这一干人向来不齿魔界,深以为不可向魔界求救。免得白白落人笑柄。另一派人则以廉贞、太阳等人为主,极力主张联络天机,借魔界之力解眉睫之困。 界天外南天大军压境,界天内两派人却闹得不可开交。便是天微也没有了主张。 廉贞见此情形,只得独自一人偷入魔界,找天机求救。正遇魔界夺位危机,这才与天机一同前来。 廉贞说罢又拜道:“陛下若能起兵,救我北天。在下万死莫辞!” 秦弓看了看众将道:“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青阳当先道:“我们与龙池曾有盟约,若我等先行破约,只怕不太好罢?” 蓼莪却道:“天界混战,我等乘虚而入,正是大好机会,怎可错过?” 青阳摇头道:“所谓无信不立,我等又怎可言而无信?” 蓼莪道:“如今是救人水火,谈什么有信无信的?” 两人在殿上不由争了起来。 廉贞在旁越听越急,叫道:“若是这番不能请得援军,我又有什么面目再回北天?”说罢将身一纵,直朝殿中柱子上撞去。 一旁破军连忙一把将他抱住,却已慢了少许,只见廉贞额头上红光乍现,鲜血淋漓而下。 秦弓惊道:“廉贞将军,你这又何苦?” 廉贞不由大哭三声道:“北天将亡,我又岂能苟且?还不如先走一步,免得眼睁睁看着大好疆土尽落人手。” 秦弓道:“将军一片忠心,我实在佩服。我魔界这便发兵救北,还望将军善自珍重。” 廉贞听得秦弓愿意发兵,大喜过望,顾不得擦一擦额头的鲜血,连忙拜谢。 秦弓点头道:“将军伤得不轻,先行治疗去吧。我与众将军再好好商量一下如何行军布阵。” 廉贞这才退下。 秦弓见廉贞退下,这才道:“廉贞一番孤忠,实在令人敬佩。何况举兵襄助北天,于我等有百利而无一害,与龙池一战,迟早要有,也不必存什么妇人之仁。” 蓼莪点头道:“陛下高见。” 青阳见秦弓说话了,自也不再多言。 秦弓转头问白泽道:“白大哥,你的意思呢?” 白泽站在殿上一直不曾开口,听得秦弓问话方才道:“天机身亡之时曾言‘联北天,灭南天’六字,大是有理。只是微臣只觉身心俱疲,想休养一阵,还望陛下恩准。” 秦弓一愣道:“白大哥难道不愿随我一同前去天界?” 白泽应道:“非是我不愿,只是如今心中一片孤怆,便是随军而行,也无作为,反倒多个拖累。” 秦弓细看白泽,只见他眉眼间悲意淡淡,脸色苍白,深知父兄之死对他打击甚大,叹道:“那白大哥便先回无明天好好休息一阵吧。” 白泽躬身道:“多谢陛下。” 秦弓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诸位且自准备,我们明日便挥兵北天!与那龙池会上一会!”说到此地,他眼前似乎陡然一亮。原来在他的心底,能与龙池交锋,也是心之所向吧?人生能有几个好对手?!龙池,岂非正是他最好的对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四章 救北(二) 在茫茫夜色下,自无明天魔宫外城墙上向外望去,能见的是远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那每一处灯火下,便是一处安定的人家吧! 看着这祥和的灯火,白泽那多日不展的愁眉也自有些舒缓起来。如果失去了那么多,纷扰了那么久,毕竟还是能换来魔界的平靖,至少,也不算不值得吧?他如是想着,复抬头朝远处看去,那是天界的方向。 秦弓亲率蓼莪、青阳,玄豹,带火、地、水、魅四族人马前往北天救援。此刻算来,也应该已经抵达了吧? 白泽虽不随军同行,心中却依旧惦记着前方的战事。在他心中,秦弓不只是魔尊,更是自人间界始便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秦弓的事,他又怎能不放在心间? 夜间的天空,点缀着的是闪烁的星光,依稀便如同那点点的灯火。 他低头,手中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球中闪烁着迷离的星光,宛如天空中的繁星。这,正是婆雅大长老的遗物——星云球。 “白大哥,这个星云球便交给你了。”他记得秦弓临走前这样对他说,“我想,这球中必定藏着悠关我们魔族前途的秘密!以你的智慧,必定能够将这秘密解开。” 白泽定睛细看,只见星云球中星光闪烁迷离,连绵的星光幻成团团星云,团团的星云在整个的球体中依照着各自的轨道旋转走动。 因这星云球,婆雅死于式微之手,因这星云球,式微临死前曾快意狂笑,而能解开星云球之密的空族耆宿又莫名身死。这星云球中,到底蕴藏着什么? 白泽看着星云球,愣愣出神,仿佛整个身心都陷入其中,随着无数的星云一般做着无休止的旋转,移动…… 迷乱,盘旋,不知身在何处!白泽只觉得自己也已化身为球中的某一颗星,在这球状的空间中行走起来。向四周望去,是深蓝的虚空,虚空中缀着的,是无数的界天,一个界天便是一颗星。每颗星都在历经着自己的成住坏空。白泽神情恍惚,如中幻魔,眼前幻境叠起,竟是不能自拔。 有人自身后拍了拍白泽的肩,白泽浑身一颤,思绪这才自星云球中收了回来,不觉间额头汗水已涔涔而下。 白泽暗道一声“好险!”转头看去,站在他身边的,却是破军。 “多谢!”白泽道声谢,定了定心神,抬头望北。北天应已风云突变吧? 破军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多言。他原便不是个健谈的人,然他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刻第一个做出最准确的反应。 他静静的站立在白泽身边,眼光也自朝北天望去。北天星光一片模糊。那里,是不是已掀起了腥风血雨? 他与白泽一般,身在无明,心系北天。那里,有他一生的至爱蓼莪,为了她,他宁可身背骂名,叛神入魔;那里,有他的兄长天府,没有天府,便没有破军,他的一切,皆是天府所授,名为兄长,实如慈父严师。无论谁胜谁败,于他,只怕都是所不愿见着的。这一战,对他而言,要面对的,实在太多。由是他在此留守。 寒夜中,两道人影在城头凝驻,夜色中,有流星划过,长长的尾部,在暗夜中划出火亮的光影,生生将夜空割裂。 天魔交界处,秦弓挽起天狼弓,弓弦上天狼箭闪动着奇丽的红色。 长啸声中,天狼箭呼啸而出,箭端正落在天魔结界上,结界被这色界天至利至烈的兵刃一搅,立刻化作六道青气,向四下散开。 这在天魔两界之间守驻了千百年的结界顷刻间便不复存在。是否象征着冥冥之间的一种平衡已被打破?是否也象征着这一场天界与魔界之间的战斗不可避免? 秦弓的眼中闪烁着奇特的光芒,其间是异样的兴奋和向往?还是无限的勇气与力量? 秦弓目光稍敛,忽然高喝道:“拿酒来!” 他一手持酒坛,一手执酒杯,单膝跪下。三军见尊主下跪,立时随同一起下跪。 秦弓沉声道:“今日破除结界,出征天界,望乱、离两位元老在天英灵可以佑我魔军马到成功!”说罢往杯中斟得一杯酒,往虚空中一洒,又道:“待我得胜回朝,再来拜祭两位!”自己就着坛子,深深的喝了一口,站起身来,将酒坛酒杯向后一掷,大喝一声:“出发!” 魔界三军大踏步,走上天界的疆土。 秦弓率军所走路线,乃是自北天后方而入,由廉贞带头,自是不曾有所阻拦,不多日便已近北天主界天紫微天。廉贞上前道:“前方便是紫微天,且容在下先行通报,尊主自行缓缓前来便可。” 秦弓点头道:“廉贞将军离开北天多日,恐防有变,自己多加小心。” 廉贞应道:“多谢尊主提醒。”纵金光先自朝紫微天飞去。 秦弓看着廉贞远去,并不急着行军,却道:“隼何在?” 隼本率魅族军队在后,听得尊主传令,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隼忙道:“陛下有何差遣?我魅族众士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弓点头道:“寻常事也不叫你了,这一番,只怕倒真个要你赴汤蹈火了。” 隼一凛道:“恭听陛下吩咐。” 秦弓道:“魅族虽不擅强攻强战,不过却有一样本事是旁的族类不能比拟的。” 隼此人颇有些将才,听得秦弓如此一说,心中已然明白了数分,忙道:“末将这便去挑选族内擅长变化之士听候陛下调遣。” 秦弓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且附耳上来。” 隼上前一步,秦弓与他低低耳语了几句。隼的脸色立时凝重起来。 末了,秦弓道:“此事颇为危险,你可要小心行事!” 隼一拜道:“尊主放心,末将定当尽力而为。” 秦弓笑道:“你的能力,我清楚得很,放心去办吧。” 隼这才领命而去。 秦弓率军踏上紫微天的土地,正向前行,忽听得远处隐隐有喊杀之声,急抬头看处,远方尘土滚滚,似有无数人马。 “难道龙池已经攻入紫微天了?”秦弓心中暗忖,连忙下令三军急行。 不多时,便已见到烟尘滚滚处果有无数人马在厮杀不休,双方旗帜鲜明,一方高树“龙”字大旗,龙字旗旁又有一面杏黄旗,上写:“南天扫北大将军天府”正是天府所率之南天大军。另一方旗上书一个斗大的“南”字,旁竖一旗书:“镇南大将军武”字样,料来应该是北天武曲之军。 秦弓站在不远处压住军队,并不前冲,且自观望。 只见南天军中当先一人竟抵住对方三员战将,兀自浑然不惧。那人白色盔甲,手中一柄剑在阳光的折射下青光闪动,依稀透明,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界神兵“冰青”。此人定是南天首屈一指的天府无疑。 对方三人一人双手空空,只是带着一副黑漆漆的手套,却毫不畏惧,兀自将手掌直对“冰青”抓去。而天府也对这手套略有顾忌,并不与之相触。此人应是北天武曲星君。另两人中一人使一条软鞭,只在外围游斗,出招虽缓,然稍见空隙,便如毒蛇一般突入,一击未中便又退开,却是北天天同星君。还有一人则正是早一步到达的廉贞。 天府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倒是与他对阵的三人逐渐禁不住那凌厉的寒气,须发上早凝起一阵厚厚的白霜,出招也愈来愈慢。 只见武曲一掌迎向天府掌中冰青,一掌径自朝天府小腹奔去。他的手套乃是天界一宝“异空门”,凡与他的手套相触便会落入异度空间。天府也不敢贸然与之相触,向旁踏过半步,手中剑一侧,反削武曲手腕,却露出左肋空隙来。廉贞与天同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天同长鞭一昂,如白蛇吐芯,便朝天府左肋奔去。廉贞一发“月浮”兜头朝天府罩去,要教他无处可避。 天府冷喝一声:“来得好!”左手迅若闪电,一把将天同鞭梢抄在手中,冻气勃发,自鞭上传出,刹那便将天同冻得四肢僵硬。天府更不待三人反应过来,捏定鞭稍便是一拉,将天同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廉贞的月浮不偏不倚,正将天同罩个正着。天府右手更不闲着,冰青一晃,脱手飞出,直射向廉贞。廉贞不敢硬接,就地一滚,这才堪堪避过,却已极是狼狈。天府右手食指一竖,指尖一道冻气幻作一条白龙腾空而出,龙口一张,便朝武曲肩头咬去。武曲早在以前便吃过天府的亏,识得他那一指的威力,连忙闪身后撤。白龙一口咬空,撞在地面上,只见触地之出一片冰石飞扬,已在地面砸出深约丈许的深坑来。不禁令人咋舌。原来,天府的这一根食指,才是真正的“冰青”! 便在这兔起鹄落之际,天府已将三人杀败。 武曲见势不妙,高叫道:“撤!” 北天军队立时往后撤退。 天府一扬手,身后南天大军更不怠慢,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上前去。 秦弓在不远处看得清楚,连忙麾军掩杀过来,来救北天。 只见秦弓一马当先,率动魔界军队便朝两军之间冲去。南天军队似是不虞有此一着,被魔军一冲,不免有些慌乱。天府连忙勒住军队。 秦弓的魔军横在南北两天之间,宛如一条江河,将两军隔开。 天府定睛看处,只见当先站立之人紫袍金冠,一副帝王打扮,身后正是蓼莪、青阳等一干人等,料来定是魔尊秦弓无疑,忙喝道:“秦弓,我主与你约法三章,互不干涉,你何以来此搅局?” 秦弓呵呵一笑道:“南北两天本是一家,我是来做和事佬的。” 北天军队早停住后撤脚步,驻足而立。 武曲听得这话,忽道:“不错,南北两天本是一家,又何须尔等魔族前来干涉?” 秦弓一愣,回头去看武曲,只见武曲得意洋洋,又哪里有半点战败的神色? 廉贞一旁惊道:“武曲,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曲冷哼道:“廉贞,你勾结魔界,罪无可赦,来人啊,给我拿下!” 廉贞怒道:“你难道已经投靠南天了?” 武曲哈哈一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龙池陛下英明神武,由他统帅整个天界乃是我等之福。” 秦弓立时醒悟过来,喝道:“原来你们在此打斗却是个大大的圈套,独独等我来钻?” 天府板着铁青的脸,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 武曲却自大笑道:“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廉贞忽然跳起身来,一掌劈向武曲,口中大叫道:“尊主快撤!” 武曲回掌架开廉贞一击,挥掌反击,喝道:“好哇,你竟敢反抗!”复高声道:“拿下魔尊,重重有赏!” 另一处天府也自将手一举,南北两天军队立时自双方夹击,魔族之军岌岌可危。 天府当先跃起,右手食指舞动冻气,直取秦弓。 秦弓先前已见过天府厉害,哪里敢挡,连忙身形一飘,自半空中一个翻身,避了开去。落地时右手一扬,一道彩光直扑天府面门。 天府早听闻这魔尊的厉害,倒不敢硬架,侧身避开。不料那道彩光到得面门前忽然一个转弯,冲天而上。地上众人不由齐齐抬头朝天上看去。只见那彩光飞到半空,立时炸了开来,在空中化作一个极大的图案,宛如仰天啸月的天狼模样。那天狼啸月的图案在空中久久不散。在场众人突然心中冒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这天狼,宛如这图案一般,凌驾在众人之上,令人低回,不敢迫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五章 天微 天空的烟花映入眼中,天界众人心中满是疑云,一时间战场上没有半点声息。便在此时,忽听得阵阵喊杀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更不知有多少人马正朝这片战场而来。 天府心想:“难道是魔界后援到了?”他看了眼前的秦弓一眼,只见秦弓嘴角弯起一抹微笑,宛然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中不由微微一紧。他忙将右手一挥,冰剑自掌间现出,青光隐现,一股凛冽的寒气立刻从他的身周弥漫起来。 “擒贼先擒王!”天府虽向来听闻这魔界至尊武功何等了得,然他艺高人胆大,又何曾有丝毫畏惧,猱身而上,扑向秦弓。 秦弓见天府扑上前来,眼中竟也隐约闪过一丝惊惧的神色,腾身跳向空中,反手抽出兵刃,兜头朝天府袭去。 天府挥剑一格,左手一扬,五枚五罗冰锥射向空中的秦弓。他一上来便全力施为,有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擒住秦弓。 秦弓的身形在半空中宛如一只巨鹰,腾挪自如,闪过五罗冰锥,正自心中暗喜,忽觉一股强烈的寒气自兵刃上传来,右半边身子立刻冻僵,控制不住身子,自半空中跌落下来,虽然不曾跌个四脚朝天,却也已十分狼狈。整个身子不住簌簌发抖,嘴唇一片青紫,半边身子已然白霜笼罩,便连兵刃都已拿捏不住,丢在地上,却是一只流星鹰爪。 天府不曾想到对手竟是如此不济,不由一愣,沉声喝道:“你不是秦弓,你是谁?” 那秦弓哈哈一笑道:“我自然不是尊主,若是尊主亲临,又怎容得你在此放肆?” 天府冷哼一声,也不应话,正待再次上前,忽听得有人一声大喝:“我秦弓在此!” 天府一惊回头,只见自左翼冲出一彪人马来,高举天狼啸月大旗,旗下端站一人,只见此人紫袍金盔,竟与眼前的秦弓一般的打扮,一般的样貌。这个秦弓身后,也自站着蓼莪、青阳等一干战将。 “这个,难道便是真正的魔界之尊秦弓么?”天府倒不敢贸然向前,只是站在当地,细细打量对方,只觉这秦弓倒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神气。他自不记得当日在人间界时便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况如今的秦弓,也早不是当年的脱跳少年了。 便在他犹豫之际,忽见右翼尘土滚滚,又有一队人马杀到,天府急定睛看去:“什么?!又是秦弓?!”那右翼为首将领与前两个秦弓一般的打扮模样,也是一般微笑的神气,没有半点分别。 顷刻间,自七个方向冲出七支队伍来,连着先前的那一支队伍,立刻将南北两天的兵马俱都包围在内,只在南天军队后方留了个缺口。而这八队人马为首之人竟个个都是秦弓,场上八个秦弓,或负臂冷笑,或横弓在手,或哈哈大笑,或怒目而视,却个个长得一模一样,便是一胞所生的孪生兄弟也没有这等相似。 天界军队顿时大乱,士兵个个惊惧不已。纷纷道:“天哪,竟然有八个魔尊!”“怎么,怎么会有八个那么多!这可怎么办?” 天府眉头暗皱:“难道这秦弓有分身术不成?不可能!定然只有一个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冒充的。”可是哪一个才是真的呢?战场之上又怎容得他去细细分辨?他眼看己方阵脚已乱,心想:“军心已动,今番不利再战,不如先行退兵!”想到此处,更不犹豫,沉声喝道:“撤!”将冰剑一横,在自己面前连劈数剑,阵阵白色的寒气立刻自平地而起,刺骨的寒气向四周勃发,那寒气宛如一道屏障,要阻住魔军进攻。南天军队则在这寒气中迅速撤退,离了紫微天。 魔军也不追赶,只将余下的武曲所率的北天军围在核心。 秦弓也不下令进攻,只是静静看着武曲与廉贞两人交手。 两人自适才动上手后便不曾停下过。论武艺,北天军中,自是以武曲为首,廉贞毕竟差了一截。然此时武曲见四周形势急转直下,不免有些慌乱,更兼之廉贞迹近拼命的打发,一时间两人倒也难分高下。 武曲见南天军竟是不战而退,心中早不知将天府骂了几百遍:“天府老贼,临阵退缩,竟然要我独自面对魔界大军!”然他毕竟也是一员大将,虽处劣势,却并无惧色,凝得凝神,反倒稳住了心神。 廉贞本非他的敌手,先前仗着一股势头,倒也略占上风,此时武曲逐渐稳住,他便讨不得半点便宜。而武曲的那副手套“异空门”也着实让人头痛,战得多时,廉贞不由左支右绌,露出败像来。 酣战间,廉贞十指齐扬,数十个“月浮”连环发出,直朝武曲打去。武曲冷笑一声,舞动双掌,挡得风雨不透,那“月浮”一与他的手套相触,便掉落道异度空间中去了,又哪里伤得着他分毫?武曲将身一闪,欺近廉贞,双掌连击,攻势顿如潮水一般涌出,连绵不绝。廉贞连格带闪,勉强接住攻击,却已无力反击。武曲哈哈一笑,右手忽然在廉贞面门前一晃,抓向他面门。廉贞自然知道这“异空门”的厉害,一被他手套触及,便当吸入异度空间,只怕此生也只能在其间徘徊,不得出路了。是以连忙往后疾退。武曲早已料及,身形晃动间,竟快上廉贞倍余,一闪身便已到他身后,双手齐张,只等廉贞自己撞入异空门中。廉贞忽见眼前失去武曲踪影,心中不禁打了个顿,脱口叫声:“糟了!”百忙之间双手后扬,一发巨大的月浮自掌心发出,正抵在异空门与自己身体之间。 武曲面上露出一丝狞笑,心想:“再大的月浮也管教把他吸进去!”。 不料这个月浮体积甚大,竟不能迅速吸入异度空间中,反在他掌缘微微变形,生出些许弹力来,廉贞便借着这极小的一点弹力收住势头,朝前跳了开去,避免了被吸入异空之厄。 廉贞急回头时,月浮早被吸入异度空间,看不到一丝踪影了,能见的,只有武曲掌心那黑呼呼的一片,深邃而不见底,便是多看得两眼也觉心中发毛,仿佛连视线也会被他吸入一般。 廉贞暗暗捏了把冷汗,心中道声:“侥幸”。却也不敢再攻。 武曲哼道:“算你小子走运!”正待再战,忽听得旁边响起一阵掌声,转头看去,却是八个秦弓中的一个。 此时其他七个秦弓忙收了变化,退到他身后,正是隼、豹等魅族精锐。只见秦弓上前一步,笑吟吟道:“许久不曾见武曲将军,原来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武曲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北天军前,冷冷道:“休要说什么客套话,你待如何?” 秦弓笑道:“不知将军前主可好?” 武曲一愣道:“什么前主后主的?” 秦弓莞尔道:“我率军到此,本想解北天被南天所困之厄,所以想知道北天天微帝君之安危。武曲将军既已投靠了龙池,那天微岂不是你的前主?” 武曲怒道:“我又不曾背叛帝君,哪里有什么前后主之说?” 秦弓悠悠道:“这个只有将军自己心中有数。” 廉贞一旁恨恨道:“你方才都已经大喊‘龙池陛下’了,竟然还敢说自己不曾背叛?” 武曲哼道:“你一个背天投魔之人,也配来说我么?” 廉贞抗声道:“我不过是借魔界救兵而已,何来背天投魔之说?” 秦弓皱眉道:“廉贞将军,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还是问问他天微到底如何了。” 廉贞一醒道:“不错,武曲,帝君到底现在何处,是否安然?” 武曲道:“帝君自然安然无恙,你若不信,我便带你回城面君。” 廉贞道声“好”,举步欲前。 “且慢!”秦弓道,“我等远道前来,不知道将军想将我这百万大军如何处之呢?难道便要我等站在这荒郊野岭吃风?难道这便是北天的待客之道?” 武曲大声道:“你可不是我请来的。你若想要强行入我王城,先踏过我武曲的尸体再说!” 秦弓呵呵一笑道:“我看便由蓼莪护法陪廉贞将军一同走一趟,权当是我魔界使节好了。” 蓼莪站前一步行礼道:“得令!” 武曲疑惑的看了秦弓一眼,道:“你竟让我安然回城?” 秦弓点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武曲摇了摇头,并不言语,率领手下兵马朝王城方向撤去,蓼莪便跟在军中。 看着武曲部队渐远,青阳上前轻声道:“陛下,适才我等只需一挥手间便可将那武曲及其手下灭去,到时再攻入王城,也非难事啊。” 秦弓笑了笑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举着救援的旗号的,若是天微不曾有碍,仍在王城中为主,我们这般攻入,便是无道之师了。况且武曲曾有恩于我,这次就算是还他的情好了。” 青阳又道:“大护法孤身入王城,会不会有危险?” 秦弓一摆手道:“这个你放心,以蓼莪之能,便是不能保住廉贞平安,全身而退应是没有问题的。”顿了顿道,“我们且在此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一宿再说!” 武曲率队缓缓而行,廉贞与蓼莪紧随其后。武曲时不时侧目看上两人数眼。廉贞见了,毫不示弱,瞪眼回看着他;蓼莪则只是笑嘻嘻的,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两人。 廉贞心想:“武曲这厮刚才摆明了已经和南天一鼻孔出气,分明是叛贼行径,又怎地胆敢带我一同入城面圣?难道他已对帝君不利?”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冷战,朝武曲看去时的目光中更多了数分疑惑与怒气。 武曲则想:“廉贞啊廉贞,我说你这数日怎地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找魔界兵马了。如此一来,我投诚南天的意图岂不全然落空?怪不得帝君一直迟迟不肯答应归顺了。” 两个原是同一阵营中的人对视之下,竟全然是敌意。 蓼莪冷眼旁观,心中也自盘算:“小弓叫我随他们入城,自不是为了保护廉贞这家伙。”她对天界之人向来没有好感,“他的生死于我等一统色界天的大业来说,无足轻重。今番前去,首要的任务倒是要好好看一看天微,到底是何等的角色,打何等的算盘。” 三个人,三种心思,各作打算。 廉贞又想:“那武曲虽然大胆,只怕也不敢将帝君如何。魔尊大军既已到此,我定能劝得帝君于魔界联手,共抗南天。”他不由又想到天机,“如今细细想来,天机似乎早在当日投奔魔界之时便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了。”不免心中暗自佩服。 武曲却想:“原来帝君搞的是骑墙的把戏,一面叫廉贞去魔界搬救兵,一面却又默许我向南天示好,去设计魔尊。到时候不论双方谁胜谁败,于我北天却只有好处。”想到此处,不由一凛,暗道,“没想到这天微帝君自有他的一番打算和计划,看来倒是我一向小觑他了。” 蓼莪想的却是:“以小弓的个性,既然答应了廉贞,定然会帮助北天,与南天为敌。如此一来,北天虽弱,却可在两强的夹缝之间生存下来了。只怕到时候还能坐收渔利呢。万一真是如此,倒是大大的不妙。那要到底如何,才可以一举将整个天界拿下呢?”她想得多时,不免头痛,“反正我能想到的,小弓必然也能想到,这种动脑筋的活,可不是我能干的,要是白泽在就好了!” 不多时,便已入紫微天皇城。武曲将军马驻住,领着廉贞、蓼莪,往宫门内走去。 紫微天的禁城宫门重重,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座座殿宇皆由云母白玉堆砌而成,只看见兽走飞檐,龙盘玉柱,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真个极豪奢之能事。无论无明天之皇城或是须摩天之都城,都是无法与之比拟的。蓼莪不由看得目瞪口呆,暗想:“这个天微的宫殿好生漂亮!过的日子也忒舒坦了吧,怪不得要弄得兵临城下,不知所措了。”她却不知这宫殿并非天微所造,而是天微的父亲紫微留下的。而紫微原是老天帝的亲兄弟,自然有这雄霸一方的实力与气魄,是以当年才会有这谋反之心,只可惜功亏一篑,败在了天狼与天鹰手中,以至身死名裂,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走入议事大殿,只见北天帝君天微高高在上,坐得端端正正。殿下文物百官恭恭敬敬站于两侧。 武曲抢先一步上前拜道:“臣武曲参见帝君。” 天微轻轻咳得声嗽道:“爱卿免礼。”转头又道,“原来廉贞将军也回来了。” 廉贞连忙拜道:“臣私自出界,请来魔界之兵,以解南天围困之厄。望帝君恕罪。” 天微微微一笑,道:“爱卿一片孤忠,哪能怪罪于你?”其实廉贞虽是私入魔界,暗地里却是天微允许的,否则他又如何能在别人毫不察觉的情况下顺利脱出北天,直入魔界?这件事天微与廉贞自然心知肚明,不过这面上的功夫,却还是要做的。 廉贞又道:“魔尊的使者,大护法蓼莪也已随我前来觐见帝君。” 蓼莪走上一步,盈盈一拱手,算做行礼,道:“蓼莪见过帝君。” 武曲怒道:“兀那蓼莪,好生大胆,见了我主,怎的不跪下行礼?” 蓼莪婉转一笑道:“我既是我尊主的使者,便是尊主的代表,可与天微帝君一般大小,平起平坐哩,又怎能跪下?” 武曲不禁语塞。 天微闻言哈哈大笑,却并不生气,反道:“蓼莪护法言之有理!来人那,赐座!” 蓼莪也不客气,大喇喇的坐了下来,抬起头来,好好的打量了天微一番。那天微看上去比秦弓似乎还要年轻得数分,双眉如剑,斜斜插入鬓内,鼻如悬胆,阔面重颐,颇有些英气,果然是一副帝王之相。 天微笑吟吟道:“武曲将军今日领兵在外,想必有些累了,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武曲一愣,暗想:“怎地叫我退下?如此一来,岂不是没有了我说话的份?难道帝君是想要与魔界合作了?”当下道,“臣不累,臣愿侍立一旁。” 天微眉头微皱,道:“也好,那你先站在一旁吧。” 武曲应了一声,列入群臣之中。 廉贞上前奏道:“臣已请动魔尊亲至,现正率百万之众,驻于紫微天皇城外数十里之遥,足可抵御南天军马。” 天微点头道:“廉贞将军辛苦了。” 武曲忽道:“既是援军,又何以要魔尊亲自率军?未免太也隆重。万一不是来解困的,倒是对我北天不利,这百万之军我等又如何抵御?退一步说,纵然解了南天之困,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如何,这百万魔军驻在紫微天总不是件好事。” 廉贞怒道:“武曲,你先前在阵前便已摆明立场,口口声声‘龙池陛下’了,又怎地还有面目回这皇城,站在此处说话?你早已是南天的人了,是不是?” 武曲反唇道:“我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倒是你,引狼入室,多半是魔界的内奸。” 两人各执一词,又自吵了起来,殿上百官也分作两派,七嘴八舌起来。 天微见状也不生气,只是任由他们闹腾,也不出声阻止,倒似个旁观者一般,看着热闹。 蓼莪忽然大声道:“不要吵了!” 双方被她一声喊,不免稍稍一顿,殿上顿时静了下来,都想听一听这魔界的使者有什么话要说。 蓼莪站起身来道:“我魔界此番前来纯是一番好意,倒叫人当作驴肝肺了。试想,我等若真要并吞北天,又何须急急出兵来此?只要等你们南北两天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方才动手,岂不省力许多?” 这番话正说中要害,便是武曲阵营中人听了也不由暗暗点头。 武曲却犹自不服,道:“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廉贞闻言不由眉毛一竖,喝道:“武曲,你这般说话,不是在无理取闹么?” 武曲瞧了瞧四周,便是向日里的几个至交此时也并不出言相助,心知此番的较量毕竟是自己输了一筹,口中只道:“我也是为我北天着想啊。” 天微此时方才说话道:“蓼莪护法说得很在理,魔界确实是一番好意。武曲将军无须担心,我也知你是为北天着想,你且自退下吧。” 这一次,武曲再也没有坚持留下,只是用力一拂袖,悻悻退下朝去。 天微又道:“蓼莪护法远来辛苦,不如由廉贞将军陪着先行去休息一下好了。” 廉贞忙应声“是”。带着蓼莪下殿,自去休息。 天微见三人都走了,方才道:“此事这些日子来,我已想了很多遍,细细想来,还是借助魔界之力比较好一些。” 殿下一人越众而出,正是在先前在战场上与武曲、廉贞一起与天机交战,此时随军一起返回的天同。只听他躬身道:“天魔原不两立,何以帝君反觉借魔界之力更好?微臣愚鲁,望帝君明示。”这天同原是武曲一伙,自然会有此一问。 天微道:“问得好,我也来问你,你觉得龙池与秦弓为人如何?” 天同沉吟片刻道:“龙池此人野心勃勃,而且做事干净利落,很是厉害。那秦弓是魔界至尊,微臣并不曾亲见,只是他前世为天狼时,微臣倒曾随他一同征战过。那天狼……”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仿佛事隔百年,犹有余悸,顿的顿方道,“那天狼平日里倒也罢了,然一旦上了战场,便是死亡的化身,挡者披靡,阻者灰飞。” 天微拂然道:“我只问你为人,又不问你武功,你说这个作甚?”口气之中颇有些不悦。 天同自然听得出来,忙道:“天狼只要不激怒他,便是一徇徇君子,颇为仁厚。” 天微这才点头道:“那就是了。我早就听说秦弓此人向来仁厚,况且我北天天机为他而死,便是看在天机的份上,他也作不出灭我北天的举动来。然若降了龙池,他又焉能再容得了天界再有南北之分?尔等为臣的自然可以为臣,我这个为君的,却又怎生安置?要我说,你们这些劝我降与龙池的,只怕个个都是为自己着想吧?!”说到后来几句,却已是声色俱厉。一派文武大臣哪个还敢作声?天同也吓得低下头来,偷偷退了回去。 天微冷哼一声,又道:“你们个个都是随先王征战的老臣子,恐怕眼中未必有我这个帝君吧?” 群臣听得这话,不由吓得齐齐跪下,个个道:“臣等一片忠心,对帝君万分敬重!” 天微这才脸色转暖,笑道:“众爱卿平身,我也知你们皆是忠心之人,现如今还需仰仗诸位,同心戮力,保我北天江山。” 群臣抖嗦站起,心中早一扫往日对天微的小觑,只是站着唯唯诺诺。 天微心中得意,暗想:“你们这帮老家伙,平时个个倚老卖老,不把我放眼里,今日吃这一吓,也晓得我的厉害与威仪了吧!” 他又训示了数句,方才道:“太阳星君,你去告知那魔界使者蓼莪,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前去迎接魔尊入城。”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六章 夜袭(一) 武曲站在自家的大厅中不停的踱来踱去,与一头被困的狼仿佛。眉头紧皱,显是怀着十分心事。 “禀将军,天同大人求见。” 武曲闻言眉头微舒,急道:“快请!” 少顷,天同急步入内,见了武曲一拱手,道:“武曲兄好闲情,还在这里散步哇。” 武曲苦笑道:“你少开玩笑了,今日在殿上,我走后帝君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天同正了正脸色,叹了口气说了四个字:“联魔抗南!” 武曲大力的往厅上椅子中一坐,只压的椅子吱吱作响,只是连声道:“这怎么可以?我等堂堂天界神将,怎么可以与魔界联盟?” 天同摇头道:“帝君心意已决,我等为臣子的又有什么法子?”他口中说话,眼睛牢牢的盯着武曲,嘴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 武曲看他神情,似欲言又止的模样,忙道:“天同兄定是有办法的,否则也就不到我这里来了。” 天同嘿嘿一笑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要看武曲兄敢不敢做了。” 武曲跳起身来道:“什么好方法?快快说来听听。” 天同缓缓道:“我们只需逼上帝君一逼,让他想要与魔界结盟也无从做起便是了。” 武曲大皱眉头道:“帝君虽然年少,但是也不是个优柔之人,既下了决定,又如何逼得?难道要以武力……”说到这里不由将眼朝四处看了一番,虽明知在自己家中,也怕隔墙有耳。 天同大摇其头,道:“武曲兄不要胡乱猜测,犯上作乱的事情,天同岂能叫武曲兄去做?” 武曲这才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不是犯上之举,不论做什么,我都没有什么不敢的。” 天同续道:“你想想看,若是魔界的使者一不小心死在了皇城之中,会有什么后果?” 武曲一愣道:“你的意思是……” 天同道:“正是!到时候,纵然帝君有心与魔界结盟,怕魔界也不愿善罢甘休了。” 武曲点头道:“此计大可行得,不过,就怕那魔尊一怒麾军而来,我北天未必抵挡得住。” 天同一笑道:“这有何难?天府所率之南天军马不是正在紫微天附近么?到时候,帝君便不得不借助南天之力来解燃眉之急了。岂不便顺了你我的心意?” 武曲大喜道:“不错不错,此计大妙!”然顿得顿又犹豫道,“只怕这样一来,却是有违帝君之意了。” 天同道:“武曲兄此言差矣,我等所做一切也是为北天大业所想啊。南天北天,毕竟都是天界。若是让我北天大好界天落在魔界手中,那才无面目去见那死去的紫微帝君呢。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武曲兄你说是也不是?” 武曲想得片刻,点头道:“天同兄所言极是,倒是我多虑了,我这便着人去部署一切。” 天同又道:“一切可要小心为好,不要走漏了风声。” 武曲道:“这个我自然省得。” 是夜,秦弓背负双手,在营中缓步而行,抬头处,只见星月无光,只闻风声忽忽,足可将许多踪影和声响都一并遮盖。 “真是个夜袭的好天气啊……”秦弓喃喃道。 一条人影飕然而至,宛如暗夜中的一头豹子一般,落在秦弓身旁:“都准备好了!”此人说话时,既不行礼,更不尊称其为“尊主”,正是水族玄豹。 秦弓也不以为忤,只是缓缓一点头道:“传令下去,若是天府亲临,千万不要与之正面交锋,以免无谓损伤。” 玄豹应得一声,旋即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秦弓看着玄豹消失的背影,露出个微笑来,复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想:“此刻天色刚暗,若是来袭,也当要再过上两三个时辰方是最佳,却不知那天府是否与我一般的想法。” 他转头又朝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阳道:“常听闻你手下副将罗侯乃是一员骁将,你觉得此人如何?” 青阳忙一躬身道:“罗侯此人颇有些胆识,倒也堪能一用。” 秦弓点头道:“既如此,你且叫他前来。” 青阳应得一声退下,不消片刻便将罗侯引来。 罗侯见得秦弓,连忙下跪,口呼:“尊主万岁。” 秦弓一摆手道:“起来说话。” 罗侯恭敬站起,秦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此人焦黄脸皮,颔下微须,一看便是个精细之人。不由赞了声:“好!”方道:“今番有件事情要你去做,你可肯去?” 青阳拍了拍罗侯的肩膀道:“尊主要委你以重任呢,还不快先行谢过尊主?” 罗侯忙又下拜,秦弓伸手在他上臂轻轻一托,笑道:“哪用那么多的礼?免了!”罗侯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自臂上传来,感觉似不大,却竟是无法抗拒,身不由己便站了起来,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敬畏,口中忙道:“多谢尊主!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弓道:“赴汤蹈火倒也不必,你只需领三千地族精兵,借地行之术,潜入北天皇城便是了。” 罗侯道声“是”,也不言语,只是站立一旁。 秦弓看他并不多口,心中倒又多欣赏得几分,暗暗点头,续道:“我料那武曲今晚也会有所举动,蓼莪一人毕竟势单,你定要保护得大护法周全。” 罗侯又应了一声:“是!”只是这一次,却有些犹豫,似有所言。 秦弓看在眼里,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罗侯想了想道:“我想三千人恐怕太多,五百便够了。” 秦弓轻轻“哦?”了一声,道:“你可有把握?” 罗侯道:“有!” 秦弓点头道:“好,那你便拨五百人,即刻行事!” 罗侯领命自去。 秦弓转头朝青阳道:“此人果然好胆识。” 青阳摇头道:“年轻人未免太也大胆。五百人入他人皇城,不免危险。” 秦弓一笑道:“青阳宗主老持稳重,自然会如此想。若换作是我,五百人也便够了。” 青阳忙道:“罗侯又怎能与尊主相较?” 秦弓笑道:“我们且拭目以待,看这罗侯到底能否立个大功回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八章 城盟 皇城内,蓼莪与天同两人在半空中兀自斗得难分难解。天同仗着兵器上的便宜,正略占上风,蓼莪执拗脾气上来,定要在兵刃上战胜天同,是以诸般法术一概不用,只管舞动离火锤,要与天同一决高下。 前来行刺蓼莪的天界士卒杀的杀,擒的擒,罗侯所率的五百地族战士早控制了地面上的局势。此时罗侯只管抬头看着空中两人的战局,心中却自思忖:“大护法与那家伙已经斗了多时,若是惊动了皇城内其他人马杀至,我这五百士卒却是难以抵挡。还是应该速战速决才好。”想到这里,正待跳上半空,与蓼莪夹击天同,忽听得一人大叫道:“天同,你这是作甚?!” 罗侯急转头看处,只见四处里不知何时,涌出无数人马来,个个挑灯执火,只将此处照得通明。 罗侯一惊,口中打了个呼哨,五百战士立刻聚成一圈,背向而立,面朝来敌,蓄势待战,却将被擒的天界士卒与受伤不能动弹的武曲围在中央。 只是来人却并没有要上前擒拿他们的意思,只是站在当地。罗侯定睛一看,为首者却是廉贞,这才放下心来,暗想:“廉贞既来,大护法定然无事。留在此地,反为不美,不如先行离去才好。”想到这里,连忙打了个手势,领着五百战士借土遁速速离开。 廉贞初见这队人时,并不清楚情形,还以为他们是天同的手下,见罗侯陡然撤去,还微觉奇怪,只是他更关心的是天同与蓼莪的战斗。因此也只是心头略一迟疑,并未多想,只管抬头喝道:“天同,还不快住手?!” 天同却并不作答,原来此时他想要住手,也已不能。蓼莪与他斗的多时,已将他的鞭法路数看透,早将招数一变,抢到天同近身处,便是一轮急攻。天同使的是长鞭,敌人一至近身,哪里还发挥得出威力来?而蓼莪的离火锤却是件短兵器,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近身使动出来,当真是招招凶险,迫得天同手忙脚乱。天同耳听得廉贞呼喝,却只觉得劲风扑面,莫说是停手,便是连说话的余暇都没有,只顾凝神招架。蓼莪得了先机,焉肯饶人?离火锤虎虎生风,招招不离天同要害,有心要报适才的一鞭之仇。 天同边招架,边往后退,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酣战中,蓼莪手底招数微微一松,天同得了寸隙喘息的机会,连忙一个倒纵,身形飘开,手中长鞭如急电般挥出,鞭梢如雨点一般落下,朝蓼莪全身笼罩而来。蓼莪长笑一声,手中锤竟脱手飞出,那锤疾似流星经天,呼的一声,穿透鞭网,撞向天同。天同哪里能料及她的锤子竟会脱手?不及闪避,早被离火锤撞在胸口,顿时护甲碎裂,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出。 蓼莪哈哈一笑道:“今番你还不落败?!” 那天同借着后飞之力,身形竟不停顿,只管往外奔逸,只两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却是乘机逃走了。 蓼莪“哎呀”一声叫道:“好个狡猾的家伙!”这才跳下地来。 廉贞见蓼莪无恙,心中这才松了口气,上前笑道:“蓼莪护法好身手啊!” 蓼莪朝他瞪了一眼,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有人会前来行刺于我?” 廉贞慌忙道:“是末将保护不力,还望护法恕罪。”他一心要联合魔界,是以甚为谦恭。 蓼莪摇头道:“算啦,幸好我也没有什么损伤。” 廉贞听她如此一说,这才放心下来,暗想:“还好,若是蓼莪受损,魔尊定然大怒,到那时只怕北天危矣!” 此时天色早已渐亮,廉贞道:“不如我们这就去见过帝君如何?帝君已经答应联合魔界,共抗南天了。” 蓼莪喜道:“是吗?这敢情好!” 廉贞又看了眼那群兀自被擒在当地的天界士卒与委顿不堪的武曲,不由朝着武曲恨恨道:“差点被你坏了大事!” 武曲低低的哼了一声,道:“廉贞,你不要得意,但叫我有一寸气在,定然要阻挠魔界之人踏足北天。” 廉贞也不去理他,只叫手下人将这一干人等捆绑了一并带去面见天微。 “不好了,不好了!”天同慌慌张张的直往宫门内冲去,早有禁军统领天桓迎上,急道:“天同将军为何这等惊慌?” 天同稳住脚步,犹自微微喘息,正要说话,却先吐出一口血来。天桓见状惊道:“是谁伤了将军?” 天同摆了摆手,道:“这个不重要,快些通报帝君,廉贞谋反了!” 天桓一愣,道:“什么?廉贞谋反?” 天同道:“正是,廉贞他勾结魔界,已经反了,现在正率军朝这里杀来呢。” 天桓见天同脸色灰白,说话间又咳出数口血来,半点不似伪装,哪里还有怀疑,连忙一面叫人入内通报天微,一面下令将宫门关了,严阵以待。 天同见天桓听信了自己的话,心中暗喜,忽然大叫一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天桓急命手下将天同抬下,好好看护,双眼却直朝宫门外的台阶下望去,心想:“魔界杀进来了?我一人虽势单力薄,然纵使凭却性命,也要保得帝君平安!” 台阶下脚步阵阵,天桓紧了紧手中兵刃,喝道:“守住宫门,莫要让一人入内!”身后众禁军士卒齐声答应,宛然血肉铸就的护墙,个个誓死如归的模样! 只见台阶下一个身影升出,天桓定睛看处,正是廉贞,廉贞身边紧跟的是那个魔界的使者,身后是一众士卒。一群人脚步匆忙,渐走渐近。 天桓连忙大喝道:“来者止步!” 廉贞上前一拱手,笑道:“原来是天桓将军,怎地把宫门关了?我要入宫面见帝君呢。” 天桓哼哼冷笑道:“不要上前,再上前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将手内长枪一绰,横在胸前。身后众禁军也都呛啷啷的将兵刃皆都亮了起来。 廉贞往后退了一步道:“你这是做什么?” 天桓叫道:“你想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做什么天刚亮便率军前来?” 廉贞一愣,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忙道:“将军误会了,我怎么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天桓双眼往他身后一瞟,只见许多神兵皆被背缚双手,其中更有武曲在内,也是一般的垂头丧气,背剪双手,心下更是确定,大喝一声道:“兀那廉贞,休要狡辩,你将武曲将军擒住,又打伤了天同将军,如今率兵直逼宫门,不是谋反是什么?” “天同他来过了?”廉贞惊道,“怪不得,定是这厮从中挑拨。” 天桓道:“幸亏有天同将军报信,不然的话,我岂不上了你的当?” 廉贞顿足道:“你上了他的当才是真的!他现在何处?在不在宫内?” 天桓横枪怒目:“任你巧舌如簧,我也断然不会后退半步。你有本事便将我杀了,自我尸体上跨入宫门去。” 廉贞怒道:“好你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混蛋。”心中想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在此干等?若我硬闯,岂不更将所谓的谋反落到实处了?” 正彷徨间,忽听得城外轰隆隆三声号炮,响彻云天,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不由自主皆朝城外看去,只见城外烟尘滚滚,似有千军雷动,万马奔腾一般。 天桓急纵身空中,极目往皇城外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心头一惊,险些自空中跌落下来。原来那城外密密匝匝,尽是魔界将士。但见旌旗摇曳,只闻呐喊声声。 天桓按下云头,怒喝道:“廉贞,你还要狡辩?如今魔界之人已将皇城团团包围住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廉贞惊道,“其中定然别有内情,魔尊不是这样的人!” 天桓一摆长枪道:“不管如何,也当先将此人拿下,再作道理!”说着将枪朝蓼莪一指。 蓼莪嫣然一笑,双手叉腰,更不退后半步。 廉贞摇头道:“不可,她是魔界使者,怎可伤害?” 天桓冷笑道:“一看你便是个拜伏在魔尊脚下的软骨头。” 廉贞听得此话,勃然大怒:“哪个是软骨头了?我也是为北天着想,行尽忠帝君之事!难道如天同武曲等人一味投靠南天便是对的?” 天桓高声道:“我只知道誓死保护天宫,保护帝君!你们在我眼中都是同样的角色。”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个声音自城外远远传来:“城内诸位休要惊惶!天同、武曲勾结南天,谋逆反叛。我等前来,非为别事,只为天微帝君除奸。”那声音宛如焦雷震空,滚滚而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蓼莪听得清楚,正是青阳的声音,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怎地不是小弓说话?”她并不知道,秦弓与天府一场比拼,虽然未有大碍,却也不能随便提气,这等喊话,却由青阳代劳了。 天桓听得这声喊,脸色微变,反往后退了两步,将整个身躯挡在宫门前:“魔军果然已兵临城下,我等自当舍身戮力!”手下众士卒齐声答应,个个高举兵刃,指向廉贞等人,皆是要拼死护住宫门的模样。 廉贞见状,心想:“那天同定是先一步入宫了,若是果真做出不利于帝君的事来,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不由道:“天桓,你既不识青红皂白,说不得,我只能硬闯了!” 天桓哼了声道:“哪个惧你了?” 廉贞转头朝蓼莪道:“蓼莪护法,此事你不宜插手,我看你还是先行出城,与魔尊陛下会合才是道理。”廉贞此时的想法是:若蓼莪动手,天桓只怕更是认定自己勾结魔界作反,事情更无圆转的余地。而叫蓼莪与秦弓会合,却是要叫魔界少个攻入皇城内的借口。若是蓼莪有丝毫的损伤,秦弓又焉会放过北天之人?他又要担心天微,又要虑及魔界,却是想得比谁都多。 蓼莪却没有想到那么些,她只是适才不曾听得秦弓的声音,不由有些担心。更何况此地确实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于是一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说罢径自往皇城外而去。 廉贞见蓼莪一走,定下心来,空着双手,缓步走向天桓,待得尚有七八步的距离时,突然身形一动,右手一翻掌,一柄护手弯刀已然执在手中,嗖的一声,径自砍向天桓眉心。这一刀无影无踪,事先更无半分征兆。待得天桓警觉,弯刀已到眼前,连忙横枪一挡,刀枪相撞,激起一丛火花来,不由吓得天桓一身冷汗。廉贞提醒道:“天桓将军小心了!”说罢弯刀一挥,便又朝天桓砍去。天桓不敢大意,连忙凝神应对。不料这一刀却是虚招,天桓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廉贞踪影。却听得耳边一阵呼喝声,惊喊声,再转头看处,只见手下的一众士卒均已倒地不起。廉贞却又在一错眼间,站在他面前,口中劝说道:“我看你还是让开了吧。” 这廉贞与当年的紫微,以及天机、太阴、天同、武曲合称北天六曜,实可算得上是北天诸神中的精英,又岂是泛泛之辈?天桓不过一个区区禁军首领,哪里敌得过他?然 天桓虽然惊惶,却并不肯稍退,反挺枪迎上前来。 廉贞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说话间手中刀往背后一竖,顺着天桓来势将左手一张,天桓只觉眼前蓝茫茫一片闪过,顿时便再无半分知觉,早被廉贞以月浮困住,断了六识。 廉贞见困住了天桓,更不犹豫,走上前去,正想打开宫门,忽听得忽喇喇一声响,他人还未走近宫门,那门,径自自己开了! 廉贞一惊,身形迅速往后一撤,定睛朝门内看去。 只见宫门缓缓打开,两边神兵就列,正中央天微正缓步走出,而天微身后跟着一人,身穿黑色衣甲,仿佛夜行打扮,脸色焦黄,双目精光四射,廉贞却并不认识。 廉贞见了天微,正要上前行礼,只听得天微道:“廉贞,打开大门,迎接魔尊入城!” 廉贞闻言又惊又喜,连忙拜下,道声“是!”连忙当先带路,奔城门口而去。心中却依旧存着疑团:“天同那厮哪里去了?帝君身边那人又是谁?” 城门轰然打开,廉贞高声叫道:“北天天微帝君到——” 魔军中央啸月大旗迎风一挥,原本喧闹的军队立时静了下来,四下里鸦雀无声。 廉贞让过一旁,天微略略一整头顶冠带,走上前来。魔军如波涛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正中央一人大踏步行出。只见此人虽不比自己年长多少,却剑眉朗目,眉间自有一股威严与傲然。 “这个便是天狼转世,魔尊秦弓么?”天微如是想着。 秦弓抬眼看去,见城门内一人缓步而来,但见他虽然年轻,却也有几分王者风范,眉眼轮廓间,宛然便是当年威震一方的紫微。他连忙抢上一步,微笑道:“竟然要天微帝君亲自迎接,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天微忙道:“哪里,魔尊亲临我北天,才使我北天生辉呢。” 说罢两人执手相顾大笑。 北天与魔界,便在这一握手间,结做同盟。这色界天,不知又要生出怎样的变故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章 故土 回头看处,尘烟滚滚中,紫微天已渐行渐远。这一次挥师救北天,总算是大获全胜,也与北天结下盟约,按理应算颇为圆满,然秦弓心中却有莫名的忐忑。以往的那种感觉又一次生出。仿佛总有一种潜藏的危机正在逐渐的逼近!宛如一双锐利的双眼在暗处牢牢的盯着他,令他浑身不自在。这一次,比以往更加明显,而白泽自无明天遣使送来的信,也更让他笼上一层迷雾,信上只得四字:全军速回。 “难道是龙池乘我不在之时,攻向魔界了?可是有白大哥和破军两员大将在,纵然有什么危机也不应该有万分的紧急吧?难道白大哥发现了什么?是星云球中的秘密么?还有,那圣百枢何以会化身天桓在北天出现?”一时间心中无数的疑窦,却无一可以解答。想得多时,只觉得一片茫然,似有所端倪,却总找不出什么头绪来。 “不知道我不在无明天的时候,漪妹一个人好不好?”他心中忽然一跳,“难道是漪妹有事?”忙又想道,“不会,不会,漪妹能有什么事?”忽觉自己这般胡思乱想,不免有些好笑,到得无明天,自然一切都能明白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魔界大军,暗道:“这般大军前行,不免太慢,倒不如我先走一步为好!”想到这里,忙叫过蓼莪、青阳,玄豹,道:“白泽将军既叫我们速回,料来定有大事相商,我看不如由我先回无明天,你等率军随后赶来,如何?” 蓼莪道:“小弓,你的伤不打紧吧。” 秦弓笑道:“多谢姐姐关心,这些时候早好了大半了,况我以渡空月门而回,转瞬便到,应无问题。” 青阳道;“尊主放心,此处由大护法与我等在此,定然无碍。” 秦弓点头道:“不错,天府的伤不会好得那么快,有你们几个在,便是龙池亲临也无须惧他!” 玄豹忽道:“我也回去。” 秦弓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你若走了,水族之军不太好调配呢。”顿了顿又笑道,“你也不用一直呆在我身边,想报仇还怕没有机会么?” 玄豹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秦弓将天狼箭一展,当空划开月门,月门蓝幽幽的光芒照得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心中忽然略一犹豫,似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然却又并不能想出到底有什么问题,呆得一呆,终究还是跨步走入月门。回过头来,又深深的朝蓼莪等人望了一眼。 月门在身后隐没无踪,抬起头来,眼前已是魔宫大殿。秦弓快步而入,正见白泽独自一人站在殿内。 他见是秦弓回来,连忙上前,道:“兄弟回来得好快,难道是借月门而归?其余人马呢?” 秦弓笑道:“白大哥料事如神啊,我有些等不及了呢,所以才一个人先回来了。却不知何事,要我等全军速回?” 白泽摇头道:“那个星云球我参详了好多日子,总算能看出些端倪来。近日忽见我魔界数员将星暗淡无光,恐防有变,所以才叫你回来。你等安然无事,那便最好不过了。” 秦弓道:“旁人倒也没什么,只我受了点小伤而已。” 白泽道:“看来我功力尚浅,不曾看准。”又道,“能令兄弟受伤的,色界天内也难得找出个把人来,难道是天府?” 秦弓一拍掌道:“正是!那一战倒也酣畅淋漓。”遂把北天之事约略说了。说话间,仔细观察白泽的神色,见白泽只是凝神倾听,那昔日眉头的淡淡忧伤似少了许多,看来这些日子也已渐渐从父兄亡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心中不免放心了许多。 秦弓一口气说完后,笑了笑道:“我以为是龙池来攻魔界了呢,倒准备与他斗上一番。” 白泽正色道:“你没有猜错,龙池是来了。” 秦弓一愣,急道:“啊?那怎么怎么……”他心中想说,“那你怎么还这般悠闲的呆在此处?”然心中一转念,白泽定是早有安排,便把后面的话停住了。 果听白泽道:“破军将军与六煞已至前方,估计如今已经开战了吧。”原本魔界六煞只剩下地空一人,如今却又在魔界中挑选了五名后起之秀,依旧簪了以前的名号,凑满了六煞之位,也足以担当些重任。 秦弓听是破军亲自率军,便也放下心来,道:“有破军大哥前往,料来无妨,只是怕要让他与往日的同僚手足敌对了呢,恐他心中不免会难过。” 白泽叹了口气道:“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龙池岂不也是你前世的兄弟?” 秦弓愣得一愣道:“只怕他心中早无这些牵挂。” 白泽又道:“那龙池和罗漪不也有兄妹之谊么?” 秦弓苦笑道:“白大哥又何必专挑这些事来说?来来,且把你这些日子研究星云球的心得说与我听听。” 白泽应得一声,自怀中取出星云球,呈在秦弓面前,道:“你且来看。这星云球所现者其实正是我们整个色界天的情况,而每一颗星便主我们色界天一员星君。”他边说边用手指着星云球中的星道,“喏,这里是南天,这里是北天,这个是魔界。这是天府星,最近颇暗呢,看来与你交手后受伤未愈。这是破军星,这是青阳……” 秦弓看得津津有味,不觉问道:“那我呢?哪颗星主的是我?” 白泽将手一指道:“这一颗,便是你了。” 秦弓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此星却是在魔界与南天界的边缘之处,比之周围的星都要亮许多,见到此星时,秦弓心中不由微微一颤,仿佛一根手指轻轻的将他心底的某处一划而过,刹那间,便将许多往事在脑海中一一历遍:“这,这是我的故土啊……”他心中如是想着,口中喃喃道:“天狼星?!” 白泽点头道:“正是!”顿得顿又道,“这一次不知是凑巧还是龙池有意为之,战场所在,便在这天狼星上。” 秦弓缓缓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要去天狼星!” 白泽笑了笑道;“我知你一定会去,龙池定然也这般想,看来他也渴望与你一战呢!” 秦弓的嘴边扯出一丝傲然与期待的笑容来,道:“我也一样!” 白泽将星云球收好,叹道:“我研究了那么久,却也只能看到些大概,甚至都不能完全知道每颗星表征的是谁,研究得越久,就越佩服当年大长老之智慧如海,非我等可以望其项背。” 秦弓道:“这么说来,还是不能知道式微身死之时所言指的是什么了。” 白泽道:“不错,确实是没有堪透,我倒希望他不过是虚言恫吓而已,然乱离两位前辈莫名身死,反倒似坐实了他说的话并非是假。” 秦弓忽然一惊,跳起身来道:“白大哥,你不要再研究这玩意了!我怕……” 白泽接口道:“怕哪一天我真研究出来时。也会与乱离两位一样么?” 秦弓并不作答,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白泽淡然一笑,笑容中竟有说不出的悲凉:“大凡生灵,早晚都是要死的,又何必在意这些呢。自从家父与大哥死后,我早已看透。” 秦弓涩声道:“白大哥,你又何苦呢?白藏与白霄之死,本不是你的错。” 白泽摇头道:“不是对错的问题,兄弟你也曾梦回前世,亲眼见到自己的父母在你眼前倒下,你是何等的感觉?当日你想报仇雪恨时,亲眼见杀父仇人死于他人之手,你又是怎生的感觉?你还可以堂皇的去怒去恨,我呢?我去怒谁?去恨谁?”他每个字都说的平静,却更觉其间的凄凉。 秦弓不由默然。 两人良久无语。 隔得半晌,白泽笑了笑,拍了拍秦弓的肩头道:“去看看你的漪妹吧,你这些日子不在,她可想你的很,前些日子和我内子聊天时,也都不住的说起你呢。”其时,白泽早与青鸟成婚,是以方有“内子”一说。 秦弓点头道:“不错。”又道,“白大哥你着人准备一下,我明日便去天狼星。” 白泽应道:“我自省得。” 秦弓这才往内宫而去。 “漪妹,漪妹,我回来啦!”他一进内宫便大叫道,满拟数声一叫之后,罗漪那俏丽的身影便会嫣然出现,又或者会飞扑到他怀里。然叫得多时,却依旧不见罗漪踪影,不由有些急了起来,快步冲入罗漪日常所住的房中,只见空房寂寂,哪里有罗漪的影子? 秦弓转身出屋,四处乱转,将罗漪可能去的地方顷刻间转了个遍,却依旧不见人影,不由心头大急:“她会去哪里?她会去哪里?”心中一乱,不免胡思乱想,想得越多,越发混乱,更不知如何是好,信步乱找,不知不觉,已到白泽府第。他更不思索,也不待下人通报,直直的便撞了进去。旁人知他是魔界至尊,哪里敢阻拦,任由他闯入。 “白大哥,你快出来!”他一路闯入,口中叫嚷着,人到急时,也不过是一般的性情模样,又哪里分什么凡夫魔尊的? 白泽闻声自后堂步出,见秦弓慌张模样,早明白几分,心想:“能让他惊慌失措者,如今色界天之中,唯罗漪一人而已。”口中却道,“出什么事了?” 秦弓略稳得稳心神,道:“漪妹不见了,我想她会不会来找嫂子聊天。” 此时青鸟也已跟着一起出来,见是秦弓,福得一福道:“见过尊主。” 秦弓忙一摆手道:“嫂子无须多礼,今日可曾见到过罗漪?” 青鸟摇头道:“昨天倒是来过,今日还不曾见到呢。” 秦弓顿足道:“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不见她的踪影,不知她又会去哪里?” 白泽沉吟道:“兄弟切莫慌张,且定定神。”一面唤人看座砌茶,让秦弓先行坐下,一面又问青鸟道:“昨天罗家妹子来时,说话间可有些什么端倪?” 青鸟想得想道:“她以前都很少来,不过最近来得很勤快呢。仿佛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啊。” 白泽心想:“青鸟原是柔荑婢女,与罗漪之间或多或少,总存着些芥蒂。来得少才是正常的。这些日子定是思念秦兄弟狠了,才会忍不住想来问些消息。”想到这里,便又问道,“可曾有说到天魔界战事之类的?” 青鸟经这么一提醒,顿时想了起来道:“啊,是了,有问。我还跟她说,天界的龙池率军压境了呢。然后她便若有所思,接着也不说什么便告辞了,我当时都觉得有些奇怪呢……” 青鸟还在往下说,秦弓早已跳起身来,嚷道:“那个傻丫头定然是去天狼星了!” 白泽见秦弓模样,心知他只怕即刻便要奔往天狼星去,忙道:“兄弟你来回奔波,还是歇得一晚再去也不迟啊。” 秦弓自顾自道:“那傻丫头定是以为自己能够以兄妹情份说动龙池退兵,这样就可以避免我与龙池这两个旧日兄弟兵戎相见了。事情哪里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一旦猜到了罗漪的去向,心中便不如方才那么凌乱,脑筋立时又清晰起来。 白泽劝道:“罗家妹子自无明天到天狼星,少说也要一日路程,你借月门渡空而去,转眼便到,还怕追不到她?还是休息一下,否则你新伤初愈,总是不太好。” 秦弓摇头道:“不行,她要孤身涉险,我又哪里能够安心休息,还不如现在就去,抢在她前头,好不让她犯傻。”说罢更不待白泽再多说一句,早擎出天狼箭,划动月门,身形隐没在月门之中。 天狼星,在宇宙中傲然独立,发出熠熠的光芒。然似总有一种潜藏的力量扯着它,逼迫着它在无形的轨道上不断的行走。 秦弓站在虚空中,双眼牢牢的盯着天狼星,心头有一股热流涌上:“天狼星……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呵!” 看着天狼星,秦弓忽然有微微的颤抖,是近乡的情怯吧?他不由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缓缓的将身降落在这一片土地上。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虽已隔世,然这泥土的味道依然是那么熟悉。那一世,他便在此长大,却也在此成为天界的叛逆。他亲手毁去了天狼宫那辉煌的殿宇,也亲手让天狼伴星从此成为一颗死星。然,这里,分明是他内心深处渴望归来的故土,唯有踏上这一片土地,方才有一种异样的温暖,因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故乡! “禹王村!”一个山窝里的小村落的样子突然闯入他的脑海。那里,岂不也是他的家?那个温暖的承载着幼时喜怒哀乐的小屋,那个每个角落都留下秦弓顽皮身影的小村。可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人间界的小屋,如今还会是旧时模样么?回看己身,这些时日来,早已有了巨大的变化。“那么我,还是当年的我么?” 旷野上的风如脱缰的野马,狂奔而过,秦弓逆风而立,一时竟似痴了。 风中有淡淡的血腥冲入他的鼻腔,有隐约的金铁声撞动他的耳膜,有浓重的杀意激醒他的神经。 秦弓蘧然一醒,天狼弓弦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已然执在他手中,只见他身如弹丸一般,直朝风来的方向飞去。 破军站在阵前,手中吹雪枪横在当胸,隐隐有一夫当关之意。 天界先锋,南天八星中的巨门直冲上前,与他打了个照面。 破军一抱拳道:“四哥别来无恙!” 巨门见是破军,扬眉大喝道:“八弟,你真的要与我等为敌么?” 破军一扬长枪,道:“若是四哥愿意退兵,小弟自然是欢喜万分。” 巨门怒道:“好你个天界叛贼,看棒!”手中狼牙棒劈头就往破军头顶轰落。破军长枪一格,高声道:“四哥,得罪了!”刷刷刷便是三枪,手下更不容情。 巨门本不是破军对手,不数合便被杀得遍体冷汗,连忙将狼牙棒一招,手下天界士卒立刻如潮水一般蜂拥而上。 破军身后魔界战士也不怠慢,尽数迎上前去。刹那间杀声四起,血光迸现,将这天狼星化作一片修罗场。 南天八星中的天相、天梁先后赶到,见巨门与破军正自交手,连忙上前相助。天相兀自道:“八弟,我等难道定要手足相残么?”说话间,手中雁翎刀却已乘隙刺入。 破军枪尖挑开巨门狼牙棒,横过枪杆,抵住雁翎刀,口中道:“哥哥们要小弟投降么?若是小弟要众位哥哥投降,你们可愿意?” 天梁沉声道:“投靠魔界的叛徒,死有余辜,废话什么?”宣花斧一举,也自加入战团。 破军以一敌三,浑然不惧,反道:“众位哥哥如今也不过是为篡位的龙池效力,又有什么好说的?”那篡位两字说得尤其响亮。 巨门等三人脸色微微一红,不再说话,只顾手下使力。 四人战作一团,难分难解。然破军手下魔界战士却似不及天界士卒骁勇,逐渐败退。 天相见此情形,又道:“八弟,龙池大军压境,你手下缺兵少将,不是对手,还不如就此……。” 他话未说完,忽觉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正是破军长枪横扫而过,却生生的令他后面半句话吞回肚去。 破军哼了一声道:“五哥,如今说这话,不免太早了!” 他话音未落,便见不知何时,六个方向涌出六彪人马来,齐齐朝军中央杀来。只听得有人大叫道:“天界小子休要猖狂,我等六煞来也!”正是魔界六煞率奇兵杀到。天界士卒顿时大乱,形势立刻逆转。 天相等人见势不妙,正想回救,破军早将吹雪神枪舞得神鬼皆惊,哪里容得他们三人轻易脱出? 眼看天界势弱,节节后退,猛听得一声炮响,天界后方树起一面黄色大旗,旗上书一斗大的“龙”字,正是龙池率大队军马到了。 尚未见龙池人影,便已听到他一声长笑,笑声傲然,隐约如龙吟。只见笑声所历之处,如雄鹰经天,人群依次破开,宛如波浪一般,分开两边,竟不曾有丝毫阻隔。 天相等听得是龙池来到,精神一振,心无旁骛,凝神对付破军。这一番,倒是破军心中反而不安起来,屡遭险招,便是想要分神亦是不能。 魔界六煞多半皆是年轻后起。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见天界帝君亲自前来,非但不曾惊惧,反倒精神一振,不约而同迎上前去。皆想要擒杀龙池,好得个天大的功劳。顿时六个人将龙池困在核心,宛如走马灯一般转个不休。 一时间杀声震天,无数的战士倒下,又不断有新的战士冲上,前仆后继。鲜血,染透了战士的衣甲,浸湿了这一片土地。天狼宫的废墟下埋葬的亡魂,也似在这厮杀中觉醒,发出凄厉的呼喝,要将更多鲜活的灵魂扯入地下,去陪伴他们一起哀嚎,一起苦痛,一起怨恨。 无尽的厮杀,早将一切摒弃,在战场上,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杀!生命如同扯线的木偶,受着死神的牵掣,机械的行动,茫然的前进,情形的杀戮!热血,在体内彭湃沸腾,灵魂,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生命,早失去存在的意义。 巨门、天相、天梁,以三斗一,战住破军,四人不过挽个手平。龙池以一敌六,却颇居上风,只是一时间,却也难分高下。然此刻场中天界士卒比之魔界战士,多过近半,更兼之是龙池亲征,士卒个个奋勇,魔界众战士虽然顽强,却也已渐露败像,溃败,便在下一刻! 破军心中越发焦躁起来,暗想:“这般下去,怎生是好?” 正思忖间,忽见半空中光影一闪,万点寒光透过云层直落而下,宛如万千吞食灵魂的恶虫,咬向天界将士的命脉。 凄厉的濒死的吼声响起,让所有生者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霎时间,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厮杀,皆自抬头望去。 云端里一道金光落下,金光散去,只见一人端站在战场中央,手中寒光闪闪的,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狼弓。 “秦弓!” “天狼!” “尊主!” 叫声中或惊惧,或欢喜,或害怕,或鼓舞。 来人正是刚刚赶到的秦弓,只见他手中天狼弓朝龙池站立的方向虚虚一指,高喝道:“龙池,我来了!” 龙池展颜一笑道:“来得好,我等你很久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三章 伤折 魔界大军正自往无明天而行,这一战也算是凯旋而回,虽则秦弓急急而回,似有所事。然自此一役后,所有的人都觉得,但凡魔尊到处,更无不可解之事,因此各人皆是神情轻松,眉梢有淡淡的喜意。 青阳、蓼莪、玄豹三人率军当先而行,豹、隼等人紧随其后,忽觉身后似有动静,回头看处,只见一彪人马自后赶上,为首之人远远便高声叫道:“尊主且留步!”正是北天武曲。 三人俱是一愣,互换了个眼色,均自想道:“他来作甚?只是尊主此刻却不在这里呢。” 隼在旁开言道:“若是他发觉尊主不在,不免有些麻烦,不如让我变化作尊主模样,打发掉他便是了。” 蓼莪正要点头,一旁的豹早将身一晃,化作了秦弓模样,咧嘴一笑道:“还是让我来好了。” 说话间,武曲已到近处。却见他神色匆匆,满面尘土血污,极是狼狈,身后不过寥寥三人,倒仿佛刚历了一场大战似的。 豹走上两步,拟着秦弓的声音口气道:“原来是武曲将军,不知有何贵干?” 武曲一见是秦弓迎上,突然下拜痛声道:“尊主,你可要为我北天报仇哇!” 豹一愣,道:“将军请起,有什么话尽管说。” 武曲哽咽道:“尊主刚走不久,那天桓便带着两个与他一般厉害的凶神前来,坏了廉贞将军的性命,更胁持了天微帝君,将紫微天搅得天翻地覆,我拼死脱逃,方才到此。还望尊主立即回军,救我北天。” “有这等事?”豹心头一惊,心想,“这事我可不能替尊主作主啊。”不由回头朝蓼莪看去。 蓼莪等人听得竟有这等大事发生,也是大吃一惊。便在众人一愣神间,武曲忽然抬头,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陡然间双掌齐展,便向他眼中的秦弓伸去。 莫说此时豹的眼光还望着蓼莪,便是平常交手也并非武曲敌手,待得他警觉之时,双掌已到面前。只见武曲的双手掌心黑沉沉一片,宛如一个深深的旋涡,深不见底,但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他掌心传出,豹连呼叫一声都未来得及,便被整个的吸了进去。 旁人怎料及变故陡生?哪里来得及出手相救?眼睁睁的看着豹被武曲的“异空门”吸入其间,尸骨无存。 蓼莪惊声尖喝道:“武曲,你……”话说到一半早和身扑上。青阳、玄豹更不怠慢,三条人影齐齐扑向武曲。 武曲见一招得手,正自得意,脸上喜色还未绽放,便觉三股强大的力量全力压至。 离火锤、沙中土、淬水魔刀。三般魔兵利器一齐朝武曲砍去。 武曲身子尚自跪在地上,又在忘形之际,如何抵挡得住三员怒火攻心、全力杀来的虎将?仓促间大叫一声:“救我……” “我”字尚未出口,早被三样兵器一同招呼在身上,顷刻间筋折骨断,脑浆直迸,一命呜呼。 武曲身后站着的三人见武曲刹那身死,仿佛是被吓呆了,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青阳转过身来,手中短棍沙中土朝三人一指,喝道:“说,是谁指使尔等前来戕害尊主的?” 三人依旧不言不语,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青阳眼看豹被武曲所害,虽则将武曲格杀当场,心头依旧怒火难遏,上前一步将声音又抬高了些许大喝道:“你们说是不说?” 身后魔界众战士早围上前来,将三人困在中央,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三名随从乱刃分尸。 青阳怒喝一声,将沙中土一挥,便朝其中一人劈头挥去,但觉一阵狂风自平地卷起,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这一棍,实乃青阳平生功力所铸,棍风虎虎,便已可将人压作肉饼仿佛。他满拟这一招,便可将此人砸作粉碎。 不料棍风之下,三人踪影突然消失,便听得身后蓼莪大叫:“小心!”玄豹一声怒吼。青阳便觉手上一轻,右手沙中土竟被什么撞开,远远的飞了出去,接着便见眼前紫、白、青三种光芒乍现,电光乱舞。百忙中左手沙中土护住心口,将身一蹲,想要借土遁避开,却哪里来得及?只觉身上十来处地方同时宛如被电击一般,刹那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玄豹待要抢上,已然不及,只恰恰一把抱住青阳的身躯,只见他全身焦黑,脸色死灰,已是人事不醒,出气多进气少,命若悬丝。玄豹忙一手抵住他后心,将真气渡入,好护住他心脉。 再看蓼莪,早已冲上前去。,而众将士也已一拥而上,只管把兵器朝三人身上招呼。 三人浑然不惧,各自举起兵刃抵挡。只见这三人分持穿云锥、急电枪、长弧弯刀,兵刃上紫、青、白三种电光缭绕,在万军丛中,竟是挡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只有蓼莪,堪堪敌住手持急电枪之人。此人正是北天帝宫前乔装天桓的圣百枢。 蓼莪见青阳如斯神勇,在三人合击下,一个照面便自倒下,心中又惊又怒,却也深知来敌甚是凶猛,虽然心中恨急交加,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早祭起三只三足火鸦,先行护住全身,左手爆焰燎出烈炎万丈,右手离火锤舞动火墙百尺,一并朝圣百枢撞去。 圣百枢手中急电枪果然枪如其名,宛如一道青色的闪电一般,更隐隐有风雷之势,青电径自透墙穿炎,直扑蓼莪要害,丝毫不弱于蓼莪半分。 另两人虽被无数士卒围住,一时不得上前,却正缓缓朝蓼莪与圣百枢两人靠近。 蓼莪暗道一声:“苦也!”她一人独战圣百枢已觉吃力,若再多得一人,定然落败无疑,而众士卒再骁勇百倍,却毕竟与这几人相差太远,不过是白白的丢了性命,又如何能阻挡得了他们? 正在蓼莪已渐觉无望之际,忽听得一个声音高叫道:“住手!”声音中透出别样的傲然来。 蓼莪听得这声音,精神陡然一振,呼呼两锤,逼开圣百枢,连忙转头望去,正是秦弓威风凛凛站在阵前。 蓼莪又惊又喜,叫道:“小弓,你回来了?!” 那三人突然见秦弓出现,神色陡变,齐声道:“天狼?!你不是……” 秦弓哈哈一笑,脸色忽然一沉,冷然道:“区区异界空间,又如何困得住我?” “走!”持穿云锥之人叫得一声,随即化作一道紫电向外飞出。 持长弧弯刀之人也霍霍数刀,杀散身周众魔界士卒,化白电逃离。 圣百枢也想一般退去,蓼莪哪里肯放过他?离火锤如流星坠地一般,朝他招呼而去。圣百枢横过急电枪,全力朝前一推,只听得一声轰鸣,两样兵器已经撞在一处。那声响宛如半空里劈下一个落地雷一般,震得人耳膜作痛,脑中嗡嗡作响。 蓼莪腾腾腾,往后连退三步,口鼻皆有鲜血溢出,显然这力拼之下,已伤了内腑。 圣百枢身子晃得两晃,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顾不得伤重,拼尽全力,往空中逃去,然身刚跳起,便觉胸腹内宛如翻江倒海一般,口一张,鲜血如泉涌一般,源源而出,化作一道血泉,往地面争先恐后的飞出。他尽力回头,朝血泉的去处看去,只见一人一手扶定青阳,一手朝他虚虚张开,正是水族玄豹。 “血……引……术?”圣百枢那失去了血液的干尸颓然自半空中跌落,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玄豹双颊肌肉微微牵动,恨恨将手一握拳。原本凝作一股的血泉立刻散作一片血雨,洒落下来,仿佛在所有人的眼前,撑起一个红蒙蒙,血猩猩的血帘子一般。 众人心中也仿佛渗出鲜血一般。这一战,伤了青阳、蓼莪,更折损了无数士卒,却依旧让两人轻易逃出,代价实在惨重。 “秦弓”忽然重重的吁了口气,道:“还好,他们毕竟忌惮尊主的威名,一见尊主便吓跑了。”说话间现出本相来,却是魅族的隼。 “只可惜,豹他真的葬身异界了。” 众人听得此话,不由黯然。 再看青阳,虽然玄豹以本身真气护住他心脉,却依旧迟迟不肯醒来,呼吸时断时续,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停止一般。 蓼莪将口鼻血迹擦得一擦,稍作调息,道:“此地不宜久留,若被那两人看出破绽,杀返回来,只怕……”她话说到此,便没有说下去,然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好在那两人似乎甚是害怕秦弓,是以一路上再也没有出现,魔界军队这才安然回到无明天。 无明天,魔宫大殿上早站满了人。一众前往北天的将领皆在殿上,白泽,破军也站在一旁。见是秦弓出来,一齐下拜行礼。 秦弓略一点头道:“你们回来得倒也颇快……”正想说是否一路安然无事,忽见蓼莪脸有悲愤之色,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吃惊,忙道,“难道出什么事了?”抬眼处,目光略过,却不见青阳与豹两人,急问:“青阳宗主呢?豹呢?他们在哪里?” 白泽上前一步道:“尊主且坐,听大护法慢慢说话。” 秦弓哦了一声,道:“大护法,你快说与我听” 蓼莪痛声道:“豹他……捐躯了,青阳身负重伤,只怕命在顷刻!”说话间身子晃得两晃,嘴边竟有血丝隐隐渗出,几乎摔倒,早有破军连忙将她扶住。 秦弓刚刚坐下,一听此话,霍的一声又站了起来,大惊道:“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中大是惊骇:“这色界天中有谁可以一举伤我两员大将,更将豹击杀?”秦弓刹那间背后寒毛倒竖,只觉似在无形中正有一只魔手伸出,要攫住他的喉咙一般。 蓼莪喘得口气,方才将当时情形一一道出。说话间,脸颊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仿佛当日的情形清晰的现在眼前一般,眼光中有隐隐的怒意与惊悸。 待得她叙述完毕,秦弓不由重重的往座位上一坐,脸色凝重,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他!”声音中竟也似有微微的颤抖。 白泽在旁听得分明,心中一凛,暗想:“到底是何方神圣?便连秦兄弟仿佛也有发自内心的害怕?”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叹道:“这一次皆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定要早一步离开,又哪里会弄到这等地步?豹,豹却是代我受劫的啊。” 白泽道:“尊主无须自责,这些事也是您不能预先料及的。我想这三人也不过是一干爪牙罢了,不知尊主可知他们幕后之人是谁?” 秦弓愣得一愣,摇头道:“青阳宗主现下如何?” 听秦弓适才的口气,似乎是知道什么情形的,如今却不肯说出,白泽心中更觉事态严重,却也不便道破,只道:“青阳宗主早被送至魔杏院,我魔界一班医界国手,皆在那里,定能妙手回春。” 秦弓点了点头道:“我要亲自去看看,白大哥陪我一起去吧。”又道,“各位将军,自今日起,须时刻戒备,随时准备作战。今日且先退下吧。” 众将应得一声,各自散了。 秦弓却把蓼莪叫住,拉过一边道:“蓼莪姐姐,你的伤势如何?” 蓼莪笑了笑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休息个几日便当无事。” 秦弓嗯了声道:“叫破军大哥多多照料吧,如果得空的话,烦姐姐去陪陪罗漪。” 蓼莪冲他白了个眼道:“我道你这小混蛋关心姐姐身体呢,说了半天是要我去陪罗漪公主。” 秦弓忙道:“哪有,姐姐的伤势我自然是第一个牵挂的,不过”他续道,“我怕军务繁忙,冷落了罗漪,总不太好。而且最近我总觉得她有些古怪呢。况且……”他犹豫得一下,仿佛在考虑要不要说。 蓼莪见他吞吞吐吐,佯怒道:“小混蛋,你小时候把屎把尿都帮你做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给姐姐听的?” 秦弓听她那么一说,尴尬一笑道:“是、是。”虽然殿上众将早已散去,白泽也步到殿外等候,秦弓还是将口凑到蓼莪耳边,才低低的说了几句。 蓼莪脸儿微微一红,继而忍不住噗哧一笑,展颜道:“晓得啦,你去忙你的国家大事好了,我会替你陪着你的漪妹的。” 秦弓连忙冲蓼莪一揖道:“小弓谢过姐姐。” 蓼莪横了他一眼道:“哪来那么多礼?快去看看青阳吧,白泽在外面等着呢。” 秦弓这才快步出殿。 秦弓与白泽入得魔杏院,便见青阳正躺在一张极大的床上,一众医者皆在周围施法救助。 秦弓走近两步,却见青阳此时赤着身子,浑身皮肤竟是没几处是完好的,周身如被雷击,黑呼呼一片,伤处更隐约有各种电光缭绕不去。原本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如今却是奄奄一息,脸色灰白,与个死人仿佛。 秦弓不忍多看,关照得几句,便与白泽一同退出。 秦弓抬头望了望天空,忽然叹道:“这魔界、这色界天……唉!”一声长叹,却将心头的重重担忧之情尽溢于表。 白泽一旁道:“你难道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弓看了白泽一眼,点头道:“不错,方才在殿上,我怕人多口杂,不免传出风声,要令军心涣散,这才没有说什么。” 白泽道:“这个我能够明白,可是到底是怎样的凶神恶煞,竟会令兄弟你也会感到不安?” 秦弓又是一声长叹,道:“便是当年的摩毓首罗天王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又如何能够不担忧?” 白泽一惊,道:“什么?难道便是那个灭了首罗天的外界神魔?” 秦弓道:“我也只是猜想罢了,只盼千万不要猜中才好。” 白泽想得想道:“若他真可一举灭了首罗天,我等在他眼中,岂非如同一群蚁蝼仿佛?真要灭了我们,于他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又何苦弄些小卒子来?” 秦弓摇头道:“说不定他要如猫捉耗子般,玩得我们筋疲力尽方才将我们诛灭吧?” 此时无明天阳光正好,暖暖的洒在两人的身上,然秦弓说到这一句时,两人互视之下,皆觉激泠泠一阵寒意直砭肌肤,有透入骨子里的战栗。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四章 恨意 无明天的空气在刹那间也变得凝重起来,仿佛秦弓口中的魔神已经降临,又也许,那所谓的魔神,从来便在暗处窥视着这一片天地。 白泽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外界魔神?” 秦弓答道:“蓼莪姐姐遇到的那三人,本是首罗天王手下四电神将中的紫电亢厚、青电圣百枢、白电瞬流。当日首罗天灭之时,天王告诉我说这三人投靠外魔不动明王,不过……当时天王说已被他除去,怎地如今又能复活?” 白泽道:“那外魔既然法力非凡,料来有令他们死而复生的神通。” 秦弓点头道:“我也这般想啊。”又道,“我常常会有一种感觉,仿佛总有个人在背后冷冷的盯着我,又好像在暗中操纵着什么。现在想来,很可能便是这个什么明王。他定是要搅得整个色界天永无宁日,方才满意。”他顿了顿又道,“以前有很多事情感觉不太明白,如今将这外界神魔的因素考虑在内,便都说得通了。” 白泽哦了一声,道:“比如乱离两位前辈身死?” “是啊,试问这色界天内又有谁可以令两位前辈同时身死,而无丝毫反抗的余地?”秦弓道,“当年金电将坠光明救了白藏又救我,在首罗天我问话时他不肯言语,料来也是受了外魔之迫。只是这坠光明倒也颇为忠心,到底还是为天王而死了。” 白泽沉吟道:“如此说来倒是颇有道理。” 秦弓叹道:“只不知北天如今情形如何?是否真如武曲所言。” 白泽道:“只怕真个如此,叫人前去打探一下便是了。” “不错。”秦弓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来,白大哥研究星云球还真是有些成效。你那天说我界众将星黯淡,如今看来,丝毫不错。” 白泽露出个微笑来,若有所思道:“我还得再去研究研究,唔,或者要多查查古书典籍,说不定可以相互对应,更能尽快掌握。” 秦弓道:“是啊,若你也可以如大长老般定凶吉,卜胜负,于我等战事,实是大有裨益。” 白泽点头道:“不错,我即刻便去。”他说走便走,告辞得一声,撇下秦弓便走。 秦弓微微一怔,不觉摇了摇头:“连白大哥都慌张起来了么?我一定要镇定下来,否则的话,岂不是如同一窝无头苍蝇了?”又想,“只要我等尽力而为,也许,那外界魔神也不见得就全然不能抵挡。”想到这里,豪气忽生:“不错,我又何曾怕过什么?外界魔神又如何?我倒要会一会这不动明王!” 抬眼处,阳光依旧是这般的阳光,心境却似开阔了许多,更不如先前那般压抑阴沉,反觉得天际刹那也开始明朗起来。 自利仞天最高处而下,龙池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一阵莫名的屈辱涌上:“我……我一定要借助外力,才可以达到目的么?”惯有的骄傲在心中升起,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去用以骄傲,一下子,连自己也开始嫌恶起自己来。他恨恨的握了握拳,一拳击向身旁的山石上,石屑纷飞。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心中抑郁之气,隐隐难平。原来,他,也是一般有着骄傲的灵魂,又也许,正因为这样的骄傲,才不甘心落于人后,才定要与人一争高下,才会这样心气难平。 “千年之前,我跟随着他的时候,我怎地不曾觉得屈辱,怎地便没有这般的骄傲?”龙池不由想道,“那时的天狼,何等的狂傲?我却觉得理所当然,仿佛站在他身边,也是一种自豪。” 他忽然又狠狠的一拳打在山石上,这一次用力更猛,高高的山壁上被一拳打出一个大窟窿来。 “难道我,我这自以为的骄傲,竟然也是当年随着他久了,濡染而来的!”突然醒悟到这一点时,便连自己的骄傲,也一并的厌恶起来。 “原来追随也好,对抗也好,我始终都被他的影子笼罩着!我原以为只要站在你的敌对处,我便可以全然的摆脱,全然的独立的去走我自己的路。可是……没想到,我不管怎么走,不论是那一世还是这一生,总是受着你的影响!天狼!”他狠狠的咬牙,“只有你不复存在,我才可以安生!” 他用力一挥衣袖,大踏步而下,心中绝然想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将你除去!”当心念坚定下来,似乎脚下的路也变得清晰起来,心头更少了犹豫与愤懑,便是那片刻前的屈辱,也仿佛随之烟消云散。因唯有天狼的存在,才是他最不可忍受的吧? 龙池站在房前,整了整衣冠,轻轻的咳嗽一声,这才走入房中。房里所有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便连被褥也被重新整理过了,却独独少了天琴的身影。 “她去哪里了?”他心里陡然有些紧张起来。适才离开的时候,天琴有没有发现什么他藏在心底,不愿告诉她的秘密?他不得而知,他已想好了一堆足以掩盖一切,瞒天过海的言语,想要当着她的面演绎一番,然她人呢? “她怎么可以不见了?”一旦心底的事被人得知,而知者又不见了,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赤裸裸的丢在闹市中一般,立刻如旋风一般返身冲出。 “啊!”他刚冲出门,便撞到一人,那人一声惊呼,被撞得倒飞出去。 龙池一个箭步抢上,顺手揪住那人胸前衣襟,定睛一看,却是一名侍女。 “她人呢?怎么不见了?”他大声吼道。 侍女被他一撞,惊魂未定,又吃他那么一声吼,不由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龙池用力将她晃了几晃道:“快说啊,人呢?人呢?去哪里了?” “禀帝君,天后娘娘说呆在房里闷得发慌,要出去转转,又不许我们陪同……”说话的自然不是龙池手中的侍女,却是旁边站着的另一名侍女。 “是么?”龙池将手中的侍女往地上一丢,大踏步离去,心中想道,“闷?你闷什么?你一个人不许任何人陪同,你要去哪里?你想见谁?”脚下不由自主又快了数分。 一路冲出帝宫,龙池心想:“吾乃天界之主,怎可如此匆忙,若让人见得,岂不叫人笑话?”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缓缓而行。却正见天魁急急跑来。 天魁一见龙池,脸现喜色,连忙下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龙池站直了身子,清咳一声,将声音中多出几分威严来,问道:“何事?”心头却暗恼他平白的挡了自己的去路。 天魁抬头道:“微臣正要去找陛下,不料在这里遇着了。” “哦?找我作甚?你起来说话。” 天魁的脸上露出些许谄媚的笑容,站起身来,道:“臣有事禀告。”他在龙池未称帝时,对之甚是嫉恨,待得龙池成了天帝,不免想要多方示好,生怕龙池一生气翻出旧帐来,须不是闹着玩的。 龙池一见到他便觉得甚是厌恶,然这等人,却也有些好处。身处高位,即使讨厌,却终究需要一些拍马溜须,后背谗人之类的角色。 只听得天魁道:“臣方才见天后匆匆往前面不远处的竹林奔去,微臣恐防娘娘有甚闪失,是以跟着前去,不料……”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转头看看,四下无人,又抬眼去看龙池脸上神色。 龙池却是铁板着个脸,不露半点喜怒,只道:“不料什么?”他心中却微微打了格顿,暗道,“她跑到宫外的竹林去作甚?” 天魁忙低头道:“不料见那竹林中早有人在等候,臣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天府星君……” 龙池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立时怒火中烧:“好你个天琴,好你个天府,你们两人竟然背着我做这等事情?!你们眼中有没有我这个天帝?我,我要将你们统统杀掉!”怒则怒矣,脸上却依旧不曾露出半点神色来。 天魁又道:“是以臣急急而来,想要告知陛下。” 龙池稳得稳心神,尽量压住怒火,道:“你可曾被他们察觉,又可曾有旁人知晓此事?” 天魁忙道:“臣甚是小心,定然不曾被他们发觉,而且立刻便来见驾,不曾有任何人知晓。” 龙池点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此事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天魁喜色一露,连忙道:“微臣知道,微臣定然守口如瓶。” 龙池叹道:“没想到他们竟做出这等事来,多亏有你,不然我岂不蒙在鼓里?你且随我一同去擒下天府。”说着在天魁肩上轻轻的拍了一下道,“他那护国大元帅的位子,便由你来顶替了。” 这可是帝君亲口敕封!天魁听得这一句,大喜过望,连忙下跪:“谢主龙恩!” 龙池忽然一笑道:“爱卿快快请起。”伸出双手来,似是要上前扶他,待得双手伸到他面前时,猛可的一掌迅速拍向天魁顶门。天魁正沉浸在加官进爵的喜悦之中,何曾料到祸从天降?只一掌,便被拍得天灵碎裂,七窍流血,立时瘫倒在地。 龙池冷哼一声,喃喃道:“该死!” 天魁虽要害中掌,却不曾立时死去,只将双眼瞪得如同死鱼一般,看着龙池,心中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应该是立了大功的,何以反遭此毒手? 龙池冷笑道:“这等事情,怎可让任何人知道?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放心。”说罢一脚飞起,正踹在他心窝中,登时便将他了结了。龙池更不再多看他一眼,飞身直往竹林奔去。 竹林中,微风掠过,只听得风穿过竹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琴的裙裾也随着风缓缓飘动,她默然的站在当地,眼神茫然的望着某处。天府站在她的身旁,一张脸依旧现着青白的颜色,宛如冰雕一般,只在眼光注视天琴时,方才露出些许的温柔来。 “其实,我不该来找你。”天琴幽幽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这些话该和谁说。” 天府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 天琴缓缓道:“我等了他几百年,我以为我等到他了。那一刻,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以为,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可是没想到,他……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了,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让他变了,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是这样的陌生,陌生到我都在怀疑,他,这个躯壳中装着的,是不是那个曾经的天鹰的灵魂。”天琴的声音是平静的,然这平静,更让人有莫名的惊悸,“可是我,依旧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付出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他,是我等待了数百年的人。” 天府的眉头稍稍的牵动了一下,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忍住了。 天琴看了看他,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根本不容许自己心里有除他以外的人。我常想:虽然他变了很多,但是至少,他是爱我的,即使他不爱我,至少,他只有我一个。可是……可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可是没想到,他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竟然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天琴的眼神有些近乎疯狂,她一把抓住天府的衣襟,似乎有想要大叫一番的冲动,然隔得一阵终究强自抑制,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那种强装的平静:“你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谁么?” 天府站着一动也不动,眼光低回处,却满是怜惜。 天琴的嘴边噙过一丝自嘲式的冷笑:“他不停的在我背上写着那两个字,那两个字是:罗漪……罗漪啊!”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不觉又大了几分,其间有隐约的切齿,“他竟然想着的是那个魔尊的女人,他……他竟然把我当作这个女人的代替品?!”当一个男人与之缠mian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只怕是谁也无法忍受的吧?然天琴竟能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失常的平静,只在声音中有偶尔的起伏。 然在一抬头间,却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一闪。那一闪,刹那间在风中飘落,尚未落地,便碎作飞沫散去无踪。碎掉的,是泪?是情?抑或是心?一滴泪落下,宛如在心底打开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天琴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起来,然也只是那种轻声的抽噎。 无声的饮泣,往往比大声的痛哭更加令人难过,更加令听者动容,更觉心中不是滋味。 天府伸出手来,似是想要搂住天琴的肩头,做个安慰的姿势,然手抬到一半,终究还是放了下去。“你……何苦……何苦这样。”他生性便不善多言,在战场上或者是叱咤的将帅,然在这种事情的处理上却全然不行,更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语。 天琴抽噎的一阵,抬起头来,往后退了两步,擦干腮边的泪水,强自做出个笑容来,道:“没由来的让你看我哭,真是难为你了。” 天府摇了摇头道:“无妨。” 天琴涩声道:“我知道其实这样不好,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我只觉得我不找个人说一下,闷在心里的话,我……我会疯掉的。” 天府微微的笑了笑道:“你……其实你能想到我,我就很高兴了。” 天琴摇头道:“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好,我难道不明白么?” 天府沉默不语,隔得一阵却扯开了话题道:“如果我们在这里,被人见着了,只怕对你的名节……” 天琴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惨然。她道:“我?我还在乎什么?我明明那么喜欢他,明明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可是他呢?他当我什么?” 天府道:“他如今毕竟是天帝了。” “天帝?他一心要的,就是可以打败魔界,理由倒是堂皇,可是其实呢?其实就是为了要夺得那个女人吧?”天琴的语气中竟有着万般的无奈,她,毕竟还是舍不得这个她等待了百年的男子,她,毕竟还是深深的爱着他,她,毕竟还是得走出这竹林,回到帝宫中去。 天府又恢复了沉默,依旧用潜藏的温柔,看着她,也许在他,能够见着她,也便足够了吧? “我,我要走了。”天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如今战事频繁,你可要多保重。” 天府心头微微一热,只觉这一声保重,便足以慰籍,于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天琴又理了理云鬓,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异样了,这才匆匆离开。 天府目送着她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了,方将目光收回,呆得半晌,也自走了。 两人刚走不久,一道身影自不远处的林中闪出,正是躲在一旁半晌的龙池,只见他一张脸上青气密布,钢牙咬得格格直响。 “你!天琴,你分明对天府怀有情意,你怎可背叛我?你怎可将我的事情尽数说与别人知晓?”他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扭曲着,“你!天府,你竟然对我的女人有非分之想!你知不知道,我是天帝,我是南天界的至尊,不,是色界天的至尊!”他将身边的一株竹子不断的扭绞,断折,“你们,你们怎可这样对我?” 人,总是这般怨责他人,觉得别人有万般不是,觉得是别人对不起自己,觉得别人根本是恩将仇报,而可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理所当然,可以觉得自己分明是全然正确。 于他,不管他对天琴如何,在他的想法中,天琴是他的女人,更确切的说,是他的东西。是他的东西,又怎容得这东西来背叛、来怨恨、来责怪?是他的东西,又怎容得别人去仰慕、去喜欢、去念想? 无尽的恨意涌上心头,仿佛浪潮滔滔,不肯断绝。恨,可以让人变成一只野兽,恨,可以让人丧失掉所有的理智,恨,顷刻便化作无形的利刃,恨,却也同样可以让一个人的思维刹那间清晰得令人害怕。 一个可怖的,近乎狰狞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令他英俊硬朗的脸庞分外的扭曲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五章 谋划 龙池踱着方步而回,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天琴见龙池回来,略一抬头,却又低下,什么都没有说,心中不免有些茫然:“我该怎么看待他?他心里有过我么?” 龙池见她神态似乎有些不自然,心中暗暗冷笑:“怎么?难道你也觉得羞愧么?”却走上前去,伸臂自后将她抱住,又去吻着她的耳垂,轻轻的挑引着她,嘴角带着奇特的诡笑。 天琴忽然有一种嫌恶的感觉浮起,只觉浑身尽是鸡皮疙瘩,忽然站起身来,道:“别弄我,我不太舒服呢。”说着快步离开。 龙池看着天琴离开的背影,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是冷笑连连。 翌日,早朝,龙池端坐在龙椅上,傲然朝殿下看去。殿下文武众臣肃立两旁,俱都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龙池心中微觉有些满意,这才缓缓道:“诸位爱卿,今日我有几件事要说。” “第一桩事情,便是那天魁。昨日天魁乘朕孤身一人,并无防备之际,竟然意图行刺。好在他武艺不济,已然被我除去。” 话音刚落,殿下众臣不免一阵骚动。说天魁要行刺龙池,多半也没有人相信,只是谁也不会傻到去问龙池,天魁为何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等愚蠢的举动来。 一臣子大声道:“不知陛下龙体可曾受那逆贼所伤?”又是个拍马屁的主儿。 龙池淡淡一笑道:“无妨。” 那马屁虫又道:“天魁虽死,料他一人未必有此胆量,还需彻查,将他背后的首脑党羽一并拿下。” 此话一出,众臣不由脸色微变,特别是一些平时与天魁走得颇近之人,个个对这马屁虫暗暗瞪眼,皆自心想:“这一彻查?岂不牵连颇多?”想到这里,更不犹豫,你一言我一语,大声道的,皆是天魁罪状。说到底,不过是落井下石,要让自己逃上岸罢了。自有人信口雌黄,说天魁一早便包藏祸心,私通魔界,觊觎帝位等等,不一而足。 龙池心中暗暗得计,口中却道,“天魁自作孽不可活,既然身死,须不累及旁人。况如今,正是与魔界一决死战之时,此事便就此揭过罢。” 众人听得此话,心中不免大大的松了口气,连称“陛下英明!” 龙池略顿得顿又道:“这第二桩事,便是新近我们天界又多了两员虎将!”说着双手一拍,只见两人自殿外而入,皆是昂然而立,见了龙池也不过是略一拱手,道:“亢厚、瞬流见过帝君。”正是紫、白两电将。 龙池道:“这两位乃是前首罗天四电神将之二。北天得以平定,全仗两位之功。如今我们正要对付魔界,有两位神将襄助,实是如虎添翼。” 亢厚与瞬流神色倨傲,对旁边一干臣子眼角都不瞟一瞟。 龙池又道:“魔界虽然有天狼坐镇,但也不过是一时之气候,经天狼星一战,我看魔界气数将尽,我等只需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一统色界天当指日可待!” 众臣子一并跪下,齐道:“陛下神武,一统色界天,威震宇宙!” 龙池哈哈大笑,声遏殿顶,仿佛那秦弓也一并匍匐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此时,无明天,魔宫大殿内,秦弓也正在与众将商议战事。 白泽道:“新近探子回报说北天界已竖起南天龙池的旗号,想来那武曲所言非虚。” 秦弓叹道;“没想到我等一番忙碌,全然成空,便是那廉贞将军,也丧了性命,真是可惜。” 蓼莪道:“那几个电将甚是可恶,若是再次相遇,定要与他们一较高下。” 秦弓笑了笑道:“蓼莪姐姐还是个不服输的脾气。” 白泽又道:“看来龙池已得电将辅佐,若是他全力来犯,对我等实在大是不利啊。” 秦弓想得想道:“天界强将虽多,我等也自不少,嗯,对了,青阳宗主现下如何了?” 一旁代青阳之职的罗侯答道:“宗主如今已无性命之虞。只是……只是想要上场作战,怕是不能。” 秦弓点头道:“敌方多两强将,我方却少了一人,此消彼长啊。” 破军道:“天界除多这两人外,尚有南天诸星。” “不错,便一天府,就甚是麻烦。”秦弓与之交过手,自是知晓对方深浅。 蓼莪道:“既如此,与其等他们来犯,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秦弓与白泽对望了一眼,正要言语,玄豹忽道:“不好!” 秦弓转头问道:“怎地不好?” 玄豹沉着个脸道:“还是等他们来好。”说得一句,却又不再言语。 白泽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守要比攻方便得多,更不易损耗兵力。” 秦弓嗯了一声道:“我的想法是不如把所有的人马全部撤回无明天,让百姓退去后方,我们便在这无明天,与天界来番大会战,各位意下如何?” 众将听得这话,面面相觑。 蓼莪不由问道:“这样会否太过危险?万一……万一战败,我们岂不是全无退路?” 秦弓笑道:“若是我魔界全部兵力尚不能胜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正要全无退路,方可全力一战。” 罗侯道:“可是选在我魔界主星,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白泽接口道:“唯有这里,有我魔界最坚固的防御措施。而且这般做法还有些好处。” 秦弓道:“不错,一来,天界连占我前沿大片土地,不免骄兵,而我等背水一战,理应骁勇;二来天界乃是长距离作战,补给之类多有不便,我们则正好相反;三来不要以为我们只是一味防守,若得机会,便是全军反扑。这一战乃是志在必得,只可胜,不可败。” 蓼莪听罢点头道:“这么说来,倒是极有道理。” 秦弓站起身来道:“我等只需倾力为之,料天界也不能奈何得了我们半分!” 众将皆道:“愿随尊主陛下,战败天界,平定色界天。” 秦弓眼望着殿门外重重的门户,门户外狭窄的天空,想着:“战吧!我须不怕你们任何人!”心头却不自觉的想道:“若真个外界魔神亲临,只怕覆巢之下,全无完卵。天界也罢,魔界也罢,恐尽要受他践踏。” “难道,我们的战争全然都是没有意义的?”一个念头陡然自心底跳起。以前在人间界的时候,便看足了人间的争战厮杀。后来,入得魔界,反想人间的战斗,只觉得为了一个小小的界天,便杀得你死我活,血流遍地,实在是不值得。然在色界天中,依旧是争战厮杀,所差者,不过是抢夺的地盘更大,所死的人更多罢了。如果跳出色界天,低头来看,会否觉得这般的厮杀争夺一般的可笑不值? 秦弓不由叹了口气。其实可笑也罢,不值也罢,身处圈中的人是无法去改变的,依旧只能如此行走下去,一如宇宙中的每一个界天,都必须按着某种无形的轨道不断的盘旋。而这宇宙,也会按着某种无形的轨道行走着吧? “……都是没有意义的!”秦弓在心中又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心想,“这话有谁和我说过?是谁?” 天界的龙旗不断的推进,所到之处,魔界之人闻风而走,多半只是留下一个空空的界天,连城池田地都毁得一干二净,可算尽绝。魔界的前沿疆土不消数日便已成了天界的地域。 魔界主星无明天便在眼前,龙池心中不敢大意,只叫人在不远处的小界天上立下营寨,暂且按兵不动。 他心中暗忖:“平白无故便得了如许多的界天,更没有半分的抵御?秦弓他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然一想到自己身后,还有着那个巨大力量的支持,便觉有恃无恐,“不论他打什么主意,我都要打败他,让他在我面前低头!”龙池又想,“看来,很多事情,都要在这里一并解决才好!” “一路过来那么辛苦,你不休息一下么?”一个温婉的声音在龙池耳边响起,是天琴。 龙池点了点头道:“不错,是该休息一下了。”说着却又拉过天琴,一手抱住她,笑道,“你看,前面就是无明天了。我不久便可站在魔宫大殿上,看魔尊在我脚下俯首,嘿嘿,想想也是妙不可当。” 他破例的把天琴也带来了前线,只是告诉她,有她在身边,他才会觉得真正的心安。天琴听得这一句,几乎便把当日的情形全然忘记了,心想:“原来他,还是爱着我的,原来他心里真正念着的,始终是我。” 天琴微微的笑了笑道:“我是个女子,我不管什么大事,我只要你可以好好的在我身边,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龙池心中一动,吻了她一下,颇有些感动,然也便一念之间,却又想道:“你分明心里有别人,却拿这话来欺我?”这么一想,心中不知如何,怒气又生。然他早在登上帝位后,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更不将心事露出半分来,反伸了个懒腰道:“不早了,且自休息,明日便要大战一场哩!” 无明天日光初现,城头上铁甲森森,兵刃闪闪,魔界战士个个严阵以待,单等天界来犯。 不多时,便见天边云端扯开一道裂痕来。众将士皆将手中兵器一紧,暗道:“来了!” 一道青气自云端裂痕处降下,直落在城楼不远处。青气中寒意森然,令人不觉打了个冷战。青气散去,现出一道人影来,此人脸罩严霜,双手背负在身后,正是天界第一战将;天府。 只听他大叫道:“秦弓,快快出来,与我一战!” 秦弓在城头看的分明,心中暗暗奇怪,转头道:“何以只有他一人前来?难道龙池他另有埋伏?” 白泽沉吟道:“天府武艺高强,我魔界怕除尊主外无人是他敌手,这第一战若是败了,恐怕伤折士气。” 秦弓伸展了一下胳膊道:“好,那我便再会会他。” 他正待跃下城楼,忽听得旁边一人道:“不劳尊主亲自出马,微臣愿意代劳。” 秦弓定睛看去,却是破军。 秦弓心知破军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天府对手,况他与天府本是兄弟,又何苦自动请缨?不由道:“这一仗还是我去吧。” 不料破军说话间早一个飞身,跳下城楼去了,秦弓想要阻拦,也自不及。 天府见叫得多时,城楼下跃下一个人来,细看处,正是破军,心中不由微一迟疑,喝道:“破军,你来作甚?” 破军恭恭敬敬双手一拱,行礼道:“破军见过大哥!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恕罪。” 天府哼了一声道:“如今各为其主,大哥一词还是免了吧。” 破军摇头道:“不然,一日是大哥,终身皆是大哥。” 天府那冷冰冰的脸上也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你打不过我的,还是叫秦弓来吧。” 破军忽然展颜一笑道:“小弟哪敢与大哥动手?小弟是特来劝劝大哥的。” 天府一愣,道:“劝我什么?” 破军将手中吹雪枪朝天府来的地方一指道:“那龙池是个弑主的贼子,大哥何苦为他卖命?如今魔界尊主乃是仁厚之君,又是大哥向来景仰的天狼转世。大哥何不与兄弟一同效力?以求得色界天之平安喜乐,再无干戈之争?” 天府微一皱眉,心想:“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可是我,我又怎么可能离开天界?”当下将脸一板道:“你攻过来吧,废话少说!” 破军往后退了两步道:“小弟不敢。” 天府右手一扬,一指冰青凝作三尺青锋,朝破军虚虚一指道:“既已下来,哪有不战之理?看剑!”话音刚落,三尺青锋已搅起寒风阵阵,扑向破军。 破军长枪一横,道声“得罪了!”舞动吹雪神枪,枪如雪龙一般,张牙舞爪,扑向天府。他虽说不敢与天府交手,然真个动起手来,手下却无半分留手,一上来便是尽力而为。只因他深知这个大哥的厉害,又哪敢轻敌? 城头上战鼓隆隆,魔界战士个个高声呐喊,为破军助威。 两人皆是是寒气冰雪的好手,一动起手来,立时飞雪连天,冰冻三尺,搅得周天寒彻。那寒意,便是远远的处在城楼上,也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功力稍弱的士卒真恨不得抱作一团才好。蓼莪忙叫过火族战士,将他族战士换下,驱动御火术,这才好了许多。 秦弓、蓼莪等人看着天府、破军两人交手,不由微微捏了把汗。 那破军虽骁勇非凡,然遇到天府,竟是不能撼动他分毫。天府意态潇洒,举手投足间,便把他的招式一一化解,间或还上一招半式,破军便连连退却。 天府手下分明留情,边战边低声道:“你明知不敌,何苦再战?” 破军却不接话,反越战越来精神,只见他将吹雪枪一展,一枪化作十枪,十枪化作百枪,百枪化作枪山枪海,重重枪影直朝天府压去,枪中更杂着无限冻气,宛如将一座巨大的冰山推向天府一般。 天府往后微一撤步,右手忽然将青锋收了,只将一根食指朝前伸出。 破军心中一惊,暗道:“冰青出现?”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便见天府的那根手指上青气微微一现,已伸入重重枪影中。漫天枪影顿时消失无踪,只见那指尖正抵在吹雪枪的枪尖上,一股凛冽的寒气自枪尖迅速传过,吹雪枪立时蒙上一层厚厚的玄冰,宛如一根冰棍仿佛。 破军似早已料及,长枪连忙撒手,一蹲身,竟赤手空拳冲至天府跟前,只见破军左手一张,一道火光自掌心窜出,直奔天府面门。天府一惊,失声道:“御火术?”连忙向后一仰。不料破军右手如闪电般伸出,掌端一片青紫,已将冻气发挥到迹近冰点,猛的推向天府小腹。这一招既快又狠,正打他个措手不及。 天府让过面门爆焰,破军右手已触及他小腹。天府根本不及避开,闷哼一声,已然中了破军一掌。 破军一招得手,立即便退,后撤时一把抓住吹雪枪枪柄一抖,吹雪枪破冰而出,复又回到他手中。 城楼上见破军兔起鹄落,陡然间形势突变,反打了天府一掌,不由得欢声雷动。 然破军却无半分喜色,将枪横在胸前,依旧凝神以待。 天府的身子缓缓站直,低头看处,小腹处正蒙着一层寒冰。天府伸手一掸,寒冰应手而落,竟似不曾伤到他分毫。 “你竟然学得那魔女的御火术了?”天府眉毛微微一跳,道,“长进倒是不少么。” 破军答道:“大哥过奖了,这御火术小弟学得还不到火候,只能发挥三成的功力。” 天府冷哼道:“一个女子,便让你投了魔界,将所有的一切尽皆抛却。你有什么脸叫我大哥?” 破军将长枪一收,正色道:“大哥不说此事倒也罢了,既说起,小弟不免斗胆也要说上一说。” 天府那原本青白色的面孔更现苍白,喝道:“你要说什么?” 破军低声道:“那龙池能夺得帝位,多有得大哥臂助。不知道大哥何以要助他做出这等大逆之事,这样的事情又怎地是行事处世一贯刚直忠诚的大哥所为?旁人或者不晓,做兄弟的又怎么不知道大哥的心思?你,不也是为了一个女子么?” 他每多说一句,天府的脸便白得数分,待得这几句话说完,一张脸已变得煞白。 破军说话声音甚低,只得天府与他两人听得见。城楼上众人只看得见天府脸色越来越差,却不明所以,皆自心中奇怪。 破军又道:“论武功,小弟自然不是大哥的对手;可是要说到敢爱敢恨,大哥不及小弟多多了。蓼莪与我,两人齐心,我为她做什么,我都觉开心无限。大哥呢?我倒要反问一句,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做那么多事情,值得么?” 天府一愣,大叫道:“你说什么?”猱身扑上。 破军似是早有准备,话音一落,立刻跃至半空,返回城楼,口中兀自高叫道:“小弟一片肺腑之言,大哥你好好想想吧。” 天府一击不中,不由愣在当地,呆呆不得言语。 城楼上,众人见破军无恙归来,俱都欢喜。蓼莪更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问道:“喂,你都跟他说些什么?” 破军一笑摇头道:“没什么。” 蓼莪笑着道:“卖什么关子啊?” 白泽却一旁点头道:“破军将军果然智勇双全。这番交谈,不管说些什么,皆可叫那龙池对天府大是起疑。这一招离间计正是恰到好处。” 蓼莪侧着脑袋看了破军一眼道:“原来你也有许多花花肠子么?平日里倒不曾看出来。” 秦弓也自笑道:“只要对蓼莪姐姐不花花肠子就好了。” 破军俊脸微微一红,正色道:“适才不是要抢尊主头功,实是对方只来一人,虚实不知,尊主前往不免冒险,是以才抢先了,望尊主莫怪。” 秦弓拍了拍破军的肩头道:“破军大哥怎么说这等见外话?这个我自然明白。” 天府呆得一阵,又在城下叫阵,然魔界众人只管站在城楼闲谈,更没有一个理会他的。他叫得一阵见无人应战,只得返身怏怏而回。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九章 揭密 “是他?!”秦弓陡然听得这一消息,顿时全身一震,心中惊疑不定,沉吟道,“怎么会是他?白大哥你有无看错?” 白泽递过星云球道:“你看,喏,这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星还在,不过是被黑气遮挡住了。” 秦弓顺着白泽手指的地方看去,果见一团重重黑气,将星云球持在手中反覆细查,才能自黑气中看出些许紫色光芒来。 白泽又将怀中那本卷古书拿出,道:“这古籍是魔界开界之时留下的,你看这一段记载。” 秦弓忙双手捧过古书,细细看了,只见上面写道:“昔有天王号自在,妄乱色界,令色界分崩。修罗天尊因势而动,开魔界之天……”说的却是魔界创始的由来。 “自在天王?”秦弓道,“那也不能说他与这个自在是同一个人啊。”他心中犹自为那人辩解,只因此人在他心中向来是崇敬的。 白泽将古书翻过几页,将手往书上一指。 秦弓将那一段文字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越看越是心惊,更将前后细节一一想过,原先想不明白的地方立时也全然明白过来了。不由心中一股怒气涌上,将书往地上一掷,恨恨道:“亏我这等信任敬佩他,没想到这一切全是他弄出来的事端!”他 白泽一旁踌躇道:“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弓看了他一眼,忽然脸色有点发白,颤声道:“你说她?” 白泽缓缓一点头。 秦弓摇头道:“不会的,不可以,不能够……”一连换了三个否定的词语,心中所想其实却与白泽相近,否则又何以白泽什么都未说,他便已想到? 白泽叹了口气道:“这等事情,又有谁能料得?” 秦弓哎呀一声,丢下白泽,转身便往后宫跑去。 白泽留在当地,微微摇头。 不多时,秦弓便已返回,只见他一脸沮丧,手中却捏着样东西。 白泽也不敢多问,只是看着他。 秦弓颓然坐下,道:“她又不见了,却留了个字条下来。”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晃了晃,正是一张白纸。 “可有说什么?”白泽问道。 “你自己看吧。”秦弓将字条朝白泽一丢。 白泽接过一看,上面不过只得寥寥数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走了。”纸上有隐隐湿痕,宛然泪迹。 秦弓喃喃道:“难道她也是骗我的?这么久以来,她都是在骗我?难道她就和前世柔荑一样?她怎可如此对我?” 白泽劝慰道:“你也别全然这样想,我看她对你,应有真情。” 秦弓惯性似的点头道:“是啊,或许是吧,可是她,为什么要走?” 这样的问题又有谁能回答?白泽只得岔开话题道:“如今当应先以大局为重,还是把我们所知的尽数告知各位宗主、将军才好。” 秦弓听得这话,微微一醒,道:“不错,速召他们前来,魔界存亡怕便在眼前。” 稍顷,一众将官俱到殿上。 秦弓略振精神,提气道:“众位将军,有件大事要说与各位知晓。”略顿得顿道,“我曾说龙池可能有外界神魔背后相助,今有白泽将军查实,那不是外界神魔……” 众人听说并非外界神魔,皆是松了口气,然看秦弓的神情却并不轻松。只听得他续道:“那个乃是……”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摩毓首罗天王。” “首罗天王?”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早已死了么?”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 破军脱口道:“尊主,这中间可有误会之处?”他是亲眼见过首罗天王的,实是一循循长者,全然与什么神魔扯不上干系。 秦弓叹道:“我也不希望是他,只是情况却是确凿。” 原来典籍有记,摩毓首罗天王自觉色界天中可得大自在,因此又号大自在天王,更觉自己是色界天至尊。万载之前,便曾率四电神将将色界天搅乱,因此分出神魔两界来,幸有外神不动明王将其降服,方才龟伏了这许多年月。 而首罗天王自己却将事情全然反说了,更因见秦弓盘查金电将坠光明,生怕他知晓内情,便顺势制造出舍身而亡、时空逆转等种种假像,令秦弓亲眼见着,欺瞒得秦弓信个十足。须知这世上很多事情,便是眼见,也未必是实。秦弓虽然聪明,又哪里会想得到这些?如今真相虽明,心中却是一凉,更想及罗漪自当随着她父亲,说不定便是与自己对敌而站,那往日的情分,说不定也是为了可以接近自己而做出的种种模样。念及此处,怎不叫人心寒丧气? 秦弓将那卷古籍递与众人道:“诸位若是不信,不妨自己翻阅好了。” 众人一齐将古籍看过,这才深信。 秦弓又道:“当年婆雅大长老与式微皆是自星云球中看出这个秘密来的,所以临死之前方有类似的言语。而他定是生怕暴露身份,更将乱离两位前辈害了。此人深藏不露,更有如许神通,便是将这色界天翻过来,怕也不是不能。”他清咳一声道,“我们与之一战,可说是全无把握,若有哪位将军想要全身而退的,这便去吧,我需不会留难。”说到这里,竟有隐约的心灰。 玄豹越众而出,高声道:“属下愿随尊主力战到底。” 蓼莪也自大声道:“小混蛋,你说得什么话?我们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她一急之下,更不管尊主不尊主的,往昔常用的称呼脱口而出。 余下众人也纷纷道:“愿誓死追随尊主。” 秦弓不觉点头道:“能与各位将军,却是我秦弓的福气!”见众将士这等模样,他只觉心头一热,斗志却又重燃。 于是各将领自去部署备战,蓼莪却自留下,扯住秦弓道:“喂,那个首罗天王既然是个幕后的主脑,那你的漪妹怎么办?” 秦弓苦笑道:“她走了。” 蓼莪忽然朝他一瞪眼道:“我看你垂头丧气的,是不是怀疑罗家妹子欺骗你?” 秦弓默然不语。 蓼莪伸手朝他额头上戳了一指道:“说你是混蛋,还真混得可以。她什么都给你了,你还要怀疑她?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对你一番真情,你可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秦弓被蓼莪一指戳得有些醒过神来,忙道:“蓼莪姐姐提醒得是。”想得想又道,“她毕竟是首罗天王的女儿,想来也有她的为难之处。” 蓼莪一笑道:“你明白就好。” 秦弓心中阴翳一去,却又精神起来,道:“好,我们便与那天王战上一番,须要让他知晓,我等也不是泥捏纸糊,可以任他摆布的。” 蓼莪点头道:“对么,这才像小弓的模样!” 天边刚露一点鱼肚白,魔界众人皆已结束齐整,端站城头。 便听得半空中一声炸响如雷,扯开云端,天界将士如雨雹般纷纷而下,直奔城池而来。 紫电将亢厚往东边冲来,正遇蓼莪。 蓼莪哈哈一笑道:“手下败将,怎地又来?” 亢厚脸色铁青,也不搭话,提锥便战。 白电将率军自西方杀入,玄豹立刻抢上,两人二度交手,又是一番好战。 西北方金光一现,却见一人金盔金甲,冲在头里。正是金电将坠光明。秦弓远远看得此人,心中暗叹:“我本道他是个好人,原来先前的舍身而死种种竟然也不过是做了一场戏罢了。” 早有破军迎上前去,冷笑一声,喝道:“电将皆至,岂能少了你?” 坠光明哼得一声,道句:“接招罢!”手中金钩一晃,两人便自战在一处。 北天太阳、天同分率两军自正北、东北杀来,早有七杀、贪狼接住。 龙池亲率一队自正南方而来,秦弓长啸一声,迎上前去。 白泽、罗侯率着魔界六煞自在中央应策。 一时间整个城池化作一片战场,四面杀声乱响,风起云动,直杀得天昏地暗,草木变色。 秦弓见了龙池,长弓一指道:“龙池,昨日救你之人是谁,你可知晓?” 龙池冷笑道:“怎地?” 秦弓道:“你可记得当日天狼星一战时,漪妹曾言,我等所战皆无意义?所有的战端,皆是那首罗天王挑起,你何必作这无谓的战斗?” 龙池却似早知实情,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秦弓,你知我有天王相助,却是怕了不成?” 秦弓劝道:“龙池,我们毕竟曾为兄弟,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白白的害伤这许多性命?” 龙池将脸一沉道:“哪个与你是兄弟了?不论用何手段,我都要叫你臣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龙池,比你秦弓强!” 秦弓怒道:“你简直不可救药!” 龙池将鹰翅刀一挥,大喝道:“废话少说!看招!”当先发难。 秦弓心中暗忖:“这一战当速战速决,方可令首罗天王现身。”手下更不容情,一展手,先将天狼箭擎在手中,但往弓弦上一搭,便见七彩光华缤纷闪出,刺目耀眼。 龙池陡见光芒,心中微微发慌,连忙回刀护住自身,伸手自怀中掏出一物来,朝着秦弓便是一扬,口中高叫道:“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秦弓定睛看去,啊呀一声,连忙撤去天狼箭,挥弓便朝龙池砸去。原来那物正是一枚小小的石雕,雕作一丽人姿态,却是罗漪真身——定性石。 秦弓投鼠忌器,不敢射出天狼箭,生怕将定性石也一并毁了,只得上前近战。 龙池见此招奏效,心中大喜,却并不收了定性石,反将鹰翅刀往定性石上一架,道:“不要动!” 秦弓一惊,停住脚步,厉声喝道:“龙池,我还以为你是个英雄,怎地如此卑鄙?” 龙池狞然一笑:“自古便是成王败寇,待我将你拿下了,自然便是英雄。” 秦弓眼望着龙池手中定性石道:“罗漪她与你也有兄妹之情,你便忍心伤她?” 龙池答道:“你不动我自然不伤她,你若动了,乃是你害了她,却不干我事。” 秦弓大叫道:“漪妹、漪妹,快些离开!” 龙池哈哈大笑道:“她早被封印,你哪里叫得醒她?” 秦弓又惊又怒,只得站在当地。 龙池点头道:“是了,乖乖的站着,待我一刀将你砍了。” 秦弓哼了一声,忽道:“我料你不敢伤她。到时你在天王处怎生交代?” 龙池刚踏上一步,听得这话却又收脚,低眼看得手中石雕一眼,道:“天王早将她赐与我了,她的生死,自是由我说了算。” 秦弓听得赐予一说,心中勃然大怒,忽然身形一闪,已到龙池身边,正要探手去夺石雕,龙池却已警觉,连忙往后便退,口中喝道:“你不要动,再动我便不客气了。” 秦弓冷冷道:“你敢伤她一根毫毛,我便让你死无全尸!”说话间,左手弓,右手箭,连连出招。 龙池举起鹰翅刀,呼的一刀便朝手中石雕的颈项砍去。 秦弓陡然间一声长啸,宛如龙吟虎啸,龙池不意他突然长啸,宛如一个春雷正在耳边炸响,心头一颤,刀势略慢,秦弓早欺近身来,也不去格挡他的刀,弓打龙池天灵,天狼箭直入中宫,刺向龙池心口。 龙池见秦弓来得凶猛,哪里来得及再去毁坏石雕?连忙侧身避过头顶天狼弓,反手伸刀去格挡天狼箭。 箭刀一格之下,秦弓乃全力而为,龙池却是仓促硬架,两力相较,龙池哪里敌得过他?只觉虎口迸裂,鲜血直流,差点握不住鹰翅刀。 秦弓不待他有丝毫的喘息机会,招招进手,弓箭左右一合,平地里卷起一股罡风,直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宛如千斤巨石扑面而来。 龙池无奈只得举刀再挡。便听得哐铛一声响,鹰翅刀脱手而去。 秦弓飞起一脚,正踢在龙池握住石雕的手上,龙池拿捏不住,石雕立时飞出。秦弓连忙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石雕,握在手中,细细察看,可有分毫损伤。 龙池忽然邪邪一笑,反手便往身后七弦琴上一拨,五道音波线如蛛丝般飞出,乘着秦弓分神之际,已然将秦弓周身缠住。 龙池更不怠慢,拽过七弦琴,十指只在琴弦上乱舞,音波线连绵飞出,顿时将秦弓捆得像个粽子仿佛。 龙池不由哈哈大笑道:“秦弓,今日你还不败在我的手上?”将手一招,鹰翅刀飞回手中。他大踏步趋上前来,要取秦弓首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