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假面》 第1章 《别人的假面》 作者:亚历山德拉·玛丽尼娜 译者:于宝林主要人物表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内务部侦查员,少校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作家;廖尼奇卡(小名) 斯丰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作家的妻子;斯韦托奇卡(小名)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作家的母亲 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寄·帕拉斯克维寄——作家的父亲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医生 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教师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议员;谢廖扎(小名) 季阿娜·利沃夫娜——议员第一任妻子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议员第二任妻子 伊琳娜·诺维科娃——议员的情人;伊拉(小名) 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活动家 鲍里斯·京拉萨夫奇科夫——被杀者 奥列夏·梅利尼琴科——女记者 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无业游民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商人;叶尼亚(小名)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商人妻子;娜塔什卡(小名)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弗拉季克(小名) 斯塔索娃·马加丽塔——私人侦探前任妻子 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私人侦探妻子;塔尼妞(小名)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侦查员 尤拉·科罗特科夫——内务部侦查员,娜斯佳的同事 亚历山大·尤洛夫——侦查员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法律辩护人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将军 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鉴定专家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作家的崇拜者 奥莉加·留希娜——作家情人 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某大学数学教授,娜斯佳的丈夫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内务部侦查员,上校,娜斯佳的顶头上司 科利亚·谢卢亚诺夫——内务部侦查员,娜斯佳的同事 1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正埋头工作。听到电话铃响后,她闷闷不乐地皱了皱眉头。 “娜斯佳,你的电视打开了吗?”在电话里听见了丈夫的声音。 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在茹科夫斯基父母那儿住了整整一周了。他工作的研究所总结报告阶段开始了,所以他整天扎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不出来,而从父母家到研究所中速步行不过10分钟的路。 “没有,我在工作。”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回答道,“电视里演什么啦?” “正在滑稽可笑地转播公民的权利在你们警察局那儿是如何受到损害的实况。你瞧一瞧,你从中会得到很大快乐的。” “有什么可开心的,”她叹了一口气说,“恐怕又用脏皮靴踹我们的人了吧。” “是在踹,”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回答说,“但你们的人正在竭尽全力地反抗。你打开电视吧,别感到遗憾。在那里有你要好的朋友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将军在与他们争吵。”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赶紧打开了电视。是的,真的是,屏幕上出现了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那张干瘦的面孔,他是反有组织犯罪管理总局领导人之一。她第一次看见将军穿制服,不能不承认,他穿一身非常适合他这种瘦削体型的人穿的军服,看上去比穿夹克衫或运动服——正像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他们平常散步闲游时看惯的那样要精神得多。 在这场电视辩论中将军的对手是一个戴一副不断地顺着鼻梁向长长的鼻子尖滑落的大眼镜的男子。 “公民们经常来找我。”这个男子郑重其事地说,“抱怨他们的权利在警察局里受到了粗暴的损害,其中包括身体不受侵犯的权利。” 这时电视屏幕上打出了字幕:“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法律辩护人。”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继续说:“这些人抱怨说,警察局的人殴打他们并试图以欺骗手段逼迫他们承认自己没有犯的罪过。您,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知道这些事实,以及我所讲的东西后,有何感想?” “假如说我知道的并非是那些事实。”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冷冷一笑道,“而您,尊敬的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先生,知道警察局的工作人员有时是恶人、强盗和杀人犯?如果您记得,我们已经历了认为要是在警察局里发现。恶棍和流氓,那么整个警察局是完全靠不住的,必须立即全面改组整个警察局的内务部长时代,而从中得到了什么,您也记得吧?进入我们这个系统的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虽然一般而言对我们的事业一窍不通,但是正像当时的意识形态学说认为的那样,他们个个都是诚实和正派的人。是的,结果很快弄清楚了,他们在诚实方面与所有其他警察毫无区别,但不会工作,结果在揭露犯罪阴谋及预防犯罪方面一塌糊涂。并且对此我要说,大多数警察基本上与普通居民完全一样。到我们这个系统的工作人员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从保温箱培育出来的,他们是在我们这些人中间出生和长大的,那么他们为什么就应该比我们大家好呢?” “您的这套理论经不起任何抨击!”法律辩护人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两手举起轻轻一拍,“为什么国家要用与大多数居民毫无区别的警察呢?你们系统的根本任务在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应该吸收优秀人员,这是任何一个国家建立任何一种法律保护系统的原则。” “那您准备怎么区别好坏呢?”将军讥讽地问道,“他们的脑门上写着啦?” “必须严格挑选和对最小的过失毫不妥协,”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强调指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清除那些侮弄公民的恶棍,纯洁自己的队伍。” “好,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我们如此这般地去做,假如明天您的家被盗,您给办公地点拨电话‘0-2’,而对方没有人回答您:我们把所有的姑娘都开除了,因为她们或是上班迟到,或是与公民交谈不够客气,或是犯了行政方面的错误,比如,违反了交通规则。那时您给自己的警察分局打电话,那里的人就会告诉您,所有的侦探都被解雇了,没有人可到您那儿去了。留下一个值班员,因为要有个人守电话。您以为我们就那么容易招募到新职员吗?招收职员要求聪明、有教养、有礼貌、专业内行、清正廉洁。聪明和有教养的法学系学生早都跑到公司和安全部门去了。对他们来说,我们警察的工资不值一提,甚至羞于启齿。” “这么说,照您的意思,不好的警察要比完全没有好一些?”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发火了,“你听我说,总之无论如何也不……” “别断章取义,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几乎很明显地皱了几下眉,“我没有这样说,我是想向您说明,您所幻想的那种社会精英哪里也弄不到,我们没有什么可吸引人家的,您明白吗?侦探和侦查员需要培训,可在什么地方呢?您大概可以想象得出,这里面存在一些什么样的问题。” “据我所知,仅在一个莫斯科就有内务部的三所高等学校,难道这还少吗?” “唉,”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两手一摊,“少。我只给您举一个例子——莫斯科法律学院。这学校面积不够,而且一年级的学员在逐年增加,学院不得不承租整个周围地区作为教学场所,在四座不同的楼里分三班上课。而干这份忙乱不堪工作的教员能挣多少钱呢?换算成人人都公认的可比货币——大约三百美元,其中包括军衔、军龄和学位附加费。那么请您告诉我,尊敬的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在这样的条件下谁会来教授未来的警察官呢?就算我们在莫斯科将拥有的高等院校不是三所,而是十所,我们到哪儿去招收愿从事这种非常困难的工作的教员呢?此外,我说的所有这些不是为了得到您的怜悯,而是为了让您明白,在目前条件下,警察——也是这样的居民,不算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为了挑选精英需要我们做一系列的工作……”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感到烦闷、无聊,这一切她不止一次听见了,而且不仅是听见了,她本人还多次讲过。 “你们所有的这些困难毕竟不能作为原谅警察局工作人员侵犯公民权利的理由,不准许以任何困难为由来解释破坏法律的行为。人们带着自己的不幸去警察局,指望得到帮助和同情,而他们看到的却是什么?!” “稍等一下,”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举起了手,“我和您现在说的是什么?是在警察局里对待受害人或者是罪犯的态度不好吧? 第2章 所说的对待受害人常常不够客气和不够耐心,这不是在美化我们,但在这里侵犯公民权利的情况没有,因此我们不要脱离我们辩论的题目……”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起身去了厨房,把茶壶放在火上。她既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那么干脆顺便吃点东西吧。情况不妙,廖什卡1不在家,懒得自己一个人做饭吃,只好用面包夹肉和咖啡勉强对付了。她切下两片炖猪肉,慷慨地往上面浇上一些番茄酱,沉思片刻后从罐子里舀出几勺罐头小豌豆摆在盘子上,还有一块很不错的蔬菜馅仿造肉。 1廖什卡——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的昵称。 当水开了的时候,她给自己斟上一大杯热咖啡,把它和炖猪肉及小豌豆一起放在托盘上,就在电视机前的圈椅上安顿下来。 “……非法的判罪还在进行,无罪的人处于被剥夺自由的地步。这些人从教养院给我写信,而获得释放后都自己来请求保护,要求寻求真相和恢复名誉。我认为,未被发现的罪行可能是侦查员和业务人员技术不过硬的结果,但不客气地说,罪行被以这种方式揭露出来依靠的是未犯罪的人,这可能与怀有恶意有关。因此无法也不可能使人谅解!”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言词激烈地说。 “您有具体的事实吗?”主持人插话问道,“如果您能向我们提供这些事实的证明材料,我们将邀请一些权力保护系统最具权威的人士、鉴定专家参加并在我们下次的转播中对此进行评述。很抱歉,我们节目结束的时间快要到了,我感谢所有参加我们转播的人员,并提醒大家我们自由辩论的题目是……”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关上了电视并又去埋头为自己的上司准备分析结果报告。年终——所有人的总结报告阶段,不仅是像她丈夫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那样的科技工作者的。好在明天是星期日,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她大概能写完分析结果报告。星期一把它交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但这反正不能使她在专业会上幸免于被申斥:时髦的年轻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被杀像死荷载一样悬挂在她身上,已经有两周了,情况毫无进展。 因为杯子里还剩有咖啡,所以她不想从舒适的圈椅里起来,她决定给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打电话。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您快成电视明星了。”她开玩笑地向将军致敬说。 “是吗?瞧您说的,”将军不耐烦地说,“您在挖苦我。只有您才会成为谈论的对象。” “您可别受到申斥,不,看上去,您的确很有信心,不比您的论敌,他是从哪儿来的?” “我一无所知。在无线电演播室介绍我与他认识的。我必须告诉您,他可不是乍一看就令人憎恶的那种人。当然,举止古里古怪的,但他是个精明能干的男子。顺便说一句,为什么您不去公园玩啦?我与您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面了。” “天冷啦,已经十二月份了。” “不行,一定要去玩,不然您会失去工作能力的。明天早晨八点钟我在老地方等您。”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我想睡觉,太早啦。或许,哪怕是十点也好呀!” “八点钟,”将军大笑起来,“世界属于那些早起的人。再说,不能破坏惯例。” “好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那我们就不破坏惯例。” 疗养院位于离环行公路二十公里的地方。去那儿很方便。所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每天去看望住院的伊琳娜,有时一天去两次。 他们沿着积满厚雪的林阴路不慌不忙地散步。有时向迎面走过来的人点头打招呼。伊琳娜在这里呆了三周了,和很多人都混熟了。 “星期一我带你回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你在家住两天,星期三我们再想办法,你准备好了吗?” “我害怕,”伊琳娜轻轻地回答道,“万一我得不到结果呢?” “请你安排妥当,调整好情绪,你是我的妻子,永远要记住这一点。不要失去信心,届时一切会有结果的。” “万一我突然冒出什么不恰当的话呢?对你们的情况我什么都弄不明白。” “而你也不需要明白。政治——这不是女人的事儿,你要对所有人这么说。你会讨人喜欢的,请笑一笑,别参加辩论,一切都会好的。你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然后在疗养院度过了三周,你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是非常自然的,所以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羞于开口说你有点弄不明白,你遇上了车祸,得了脑震荡。所有的人对这一切都明白。如果你觉得某件事不是这样,你就说自己头发晕,你就在人群中找到我。别害怕,伊琳娜,一切都会好的。” “你要知道,很多人认为政治家的妻子应该是他的战友并能处理所有的事情。假如我是个大笨蛋,人们简直是不会理解我的。” “我和你都认为,妻子应该是为丈大提供保障的牢固的大后方,在伟大的创举中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成为女主人和最受爱戴的女人,因为任何一个成功的男人的后面永远会有一个他所信任的、最受爱戴和含情脉脉的女人。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伊琳娜微微一笑,“而万一有人开始问我有关你妻子的情况呢?” “那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你的事。” “但是,要知道人们会认为是我把你们拆散的。如果我要开始强调牢固大后方和心爱妻子的作用的话,那么话题有可能转到她身上,那该如何是好啊?” “你就讨人喜欢地微微一笑并回答说,你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伊琳娜,我再重复一遍,如果你自己不害怕,一切都会很出色的。我们走,我陪你到楼里去,你大概冻坏了吧?” “是的,有点儿。”她怕冷地动了动双肩,“这件毛皮大衣我觉得不暖和,怎么也不习惯,还是我的那件熟羊皮短皮祆比较暖和。” “没有办法,你会习惯的,政治家的妻子不应该穿熟羊皮短皮袄,这有伤大雅。” “你已经说了,我不会忘记的。” 他们默默地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大楼人口并进了大厅。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温情地亲了亲她的脸蛋,一直到伊琳娜身后的电梯门关上他才匆匆向大街走去。尽管他对她说尽了安慰的话,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本人一点也不少着急,也许更多了。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两个伊琳娜。两个伊琳娜,一个是纯粹的地狱,该诅咒的人,而另一个是什么呢?是他把自己赶进去的救生圈还是陷阱?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步履艰难地从商店回家。当装食品的包拿不动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购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啊!大概是习惯吧。他们在家过新年已有27年的历史了。节日过得很隆重,有圣诞杉树和礼物,邀请一些亲朋好友。随着廖尼奇卡的长大。他的朋友来过新年了,后来姑娘们也来了。而他结婚后,斯韦托奇卡的父母及其女友也来了。大家都很喜欢在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家里过这个节日。提前做准备,节日过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而如今廖尼奇卡再也没有了……已埋葬两周了。干吗她还要向家里背这些食品呀?如今的节日气氛是个什么样子呢?悲哀,无穷无尽的悲哀。 十二月份的天黑得比较早,刚刚七点钟好像就到夜间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拐弯进了楼房之间的通道。那里带罩的路灯还没亮。不过进楼的路不太长。 “妈妈。”一个非人间的低微声音。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愣住了,两手下意识地松开了,装食品的包掉在了雪地上。 “廖尼奇卡,”她小声说,“廖尼奇卡,我心爱的儿子。” “妈妈……”声音好像离远了,变得越来越小,但这声音不可能是任何别的什么人的,只能是廖尼奇卡的。 “妈妈,现在你满意了吧?现在你的一切都如愿以偿了吧?” “廖尼奇卡!!!”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大声地喊了起来并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廖尼奇卡呀?廖尼奇卡在墓地,在火葬场,在骨灰盒存放处了。这是被无辜杀害的他的灵魂,至今尚未得到慰藉,所以她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她产生幻觉好几次了。他从来不求她,因为从第一天起她就不喜欢斯韦托奇卡。尽管她假装对待儿媳妇挺好,但从她的言谈举止当中时常能觉察出她的不满意。廖尼奇卡是个很敏感的人,母亲的情绪他都能心领神会,有时一激动他就对妈妈说: “如果斯韦托奇卡不到咱家来,你感到很幸福,为什么你那么不喜欢她呢?但你要想清楚,现在她是我的妻子,她要和我一起到这里来。” 当然,他说的是对的。她不仅不喜欢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而且看见她都不行。这里面的问题不在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本身,而在于她是她儿子的妻子,她现在是他的女主人。她看到他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要长,进而关心她比关心母亲要多一些,没有她比没有母亲更感寂寞一些。 第3章 她生了他,给他穿衣服,喂养他,教育他,治病就医,而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日后把他这个强壮有力、漂亮、有教养的儿子像现成的东西一样留在自己身边……现在完了,母亲被丢在一边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在儿媳妇身上寻找明显的和不明显的缺点以证明自己对她的憎恨是正确的。她不明白,即使斯韦托奇卡是天使的化身,也改变不了她的观点。现在反正都一样地不爱了,反正都一样地憎恨了,人也死了。正如过去一则笑话所讲的那样:“无论你为自己选择了谁,反正我不会喜欢她。” 瞧,廖尼奇卡死了之后现在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仿佛又听见了他的声音。儿子责备她,不可能求她。当然,现在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仿佛已经不是他们家的成员了。她自己单过,不去他们家了。倒也罢了,永远看不见她。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捡起掉在雪地上的包,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回家去了。 为了御寒,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给自己穿了三件高领绒线衫——一件薄的,女潜水衣样式,高领口;另一件,稍微肥大一点;而第三件是完全宽松式的,不箍身子,手工编织,很厚,很长,一直到膝盖。用绒毛厚实的围巾围上脖子,她从上面拉过一条绒毛裤子并想了想,她现在大概能忍受得住寒冷与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一起礼节式地闲游散步了。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像往常一样在伊斯梅洛夫斯卡娅地铁站台上等着她。他个头不高,身材瘦削,穿一身运动服,外面套了一件夹克衫,没戴帽子,光着头。 “看您很冷,”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走近他微微一笑说,“好像要教会我不挨冻吧?马克西姆在哪里?” “在上面,跑售货亭为女朋友寻找过新年的礼物呢。” 将军的儿子中学毕业打算考莫斯科法律学院,就是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对其内部存在的问题十分清楚的那所院校,伊万·阿列克奇$%^书*(网!&*$收集整理耶维奇·扎托奇内认真地开始着手马克西姆的体育训练,因为人学的要求十分严格。 他们从地铁出来便上了大街,不慌不忙地向公园方向走去。跑得喘不过气来的马克西姆很快赶上了他们。 “娜斯佳阿姨,您好。”他跑着随便打了一声招呼就又继续向前飞跑起来。 “当他叫我阿姨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说,“我立刻感到自己成老太婆了。就让您的儿子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好吗?” “不行,不行。您是我要好的朋友,因此您应该和我在一个辈分上,他和您之间应该像他和我一样有距离,明白吗?” “明白,”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了更合乎您的教育原则要求,我不仅应该使自己痛苦地早起,而且应该衰老15岁。顺便说一句,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我想给您提一个也许早就应该提的问题,你们俩与儿子在一起生活吗?”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凝视了一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便简短地回答说: “是的。” 她难为情的询问,严格意义上讲没有得到回答。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与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相识是不到一年前的事了。在三月份,当时她着手处理发生在索温岑特尔的杀人案,在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管理总局工作过的普拉托诺夫上校原来是重大嫌疑人之一。不知怎么的他们很快就交上朋友了。而且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还纳闷了很长时间,她为什么喜欢上了这个个头不高、秃顶的人,而且喜欢到近乎爱上了他的那种程度。正是那个时候,在春天他们俩每两个星期日逛一次伊斯梅洛夫斯克公园。他们漫步在林阴小道上,什么都不谈或者干脆沉默不语,而马克西姆来回跑步以准备越野赛跑,或者练习单杠。有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需要向将军家打电话,但没有一个女人接过电话。不但如此,在相识的几个月里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一次也没有提到过无论是马克西姆的妈妈,还是自己的妻子的情况。因此,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始终猜不出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结婚了没有?如果结婚了,那么他娶的是谁呢?是自己儿子的母亲,还是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离婚了?鳏夫?收别人孩子为义子的单身汉?她从来没有想过问这个问题。而如果根据简短的回答来判断,那么将军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吸收您参加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案子了吗?”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问道。 “马上,”她点了点头,“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看来,在这个地区没有我们是不能出色完成任务的。他不是银行家,更不是什么大盗。您所喜欢的有组织的犯罪现象不会在那里和着某种音乐跳舞的。” “您能不能讲得详细一点儿。”将军请求道。 “现年28岁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在自家电梯出口处被杀害的,被带消音器的手枪打死。尸体是他妻子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发现的。她等着他回家,但并不特别着急,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在朋友那里做客。大约夜里一点她走到窗前去拉上窗帘,向下面一瞧看到了丈夫的汽车在大街上。汽车正好停在路灯下面并且看得很清楚。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发现汽车奇怪地时时闪现出微光,而过了片刻猜想到,汽车上盖了一层薄雪。由此可见,她在那里没站多大一会儿,也就是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她从房间里急忙跑出来并看到了躺在电梯旁边的丈夫。实际上这就是整个序幕。从犯罪学的观点看,这个现场绝对是静止的。” “为什么?” “这是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一家是在发生不幸之前不久搬到这套新房子里来的。房子当然是很豪华的,但是暂时还没有安装电话,这是其一。其二,在这所房子里和在很多其他房子里一样,每套住宅、电梯通风道和楼梯彼此被门隔离开来。不但如此,每层楼的楼梯都有到阳台的出口。其三,正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房子刚开始住满人,住户之间完全陌生,不能区分出是自己楼里的人还是外人。因此您可以想象,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从自己住宅里出来把住宅隔间和电梯走廊分开的门打开并看到躺在地板上没有生机的丈夫,她会做什么?您是怎么想的?” “也许会大声呼救。”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推测说,“或者失去知觉了。” “呼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确认说,“很长时间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声,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一家住的这一层满打满算仅有十个房间组成的三套住宅。邻居之间还不认识,自然害怕。而在其他楼层是听不到呼救声的,哪怕是你从楼上掉下来。最后有一个邻居缓慢无力地走了出来,看见了躺着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和失去理智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并想到应该给警察局打电话。总之他是一个动作麻利的和相当聪明的男子,甚至想到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本人需要医疗救护。简而言之,他沿着楼层跑并按动所有住宅的门铃,无一例外地说两个问题:主人家里有没有私人电话和他们当中有没有医生。正像我提醒您的那样,楼里都没有装电话。幸好找到一位医生,也找到了蜂窝式电话,因此虽说没有马上打电话,但还是成功地把警察叫来了。您要知道,在夜里一点多钟按动住宅的门铃要花很长时间,在没说给您打开门前要先与您交谈几句,哪怕是通过反锁上的门。这栋大楼共有二十层,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一家住在第三层,而电话却在十七层的一个住户那儿找到的。请您大略计算一下,我们动作麻利的邻居在这栋楼里要忙活多长时间?” “我在猜想,事情的结局是什么。”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笑了笑,“在受害人及其妻子周围聚集了一群如此好的普通人,平台、电梯和楼梯阳台都被踩遍了。因此,在值班组未来到之前犯罪侦查学家们可以休息。那有关射击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凶手是从把楼梯与带电梯的平台分开的门槛进行射击的。阳台出口那个方向,正好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一家的住宅窗户对着的方向是一致的。看来,凶手是站在自家的小阳台上,不停地抽烟,等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凶手看见,那个人开车回来了,等到受害者坐上电梯来到自己这一层时,便扣动了扳机,简单、有利、方便。您听我说,如果我是市长的话,没有犯罪侦查学家的鉴证,我就禁止批准这些建筑方案。已经有二十五年了,在莫斯科建造这样愚蠢的楼房。里面的电梯、住宅和楼梯单独存在,而第一层谁都不住,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他们专门设计便于在楼里犯罪的住房方案。 第4章 我的父母刚好也在这种楼房里住,也是在他们的大门处六个月发生了两起同一类型的抢劫杀人案,而且任何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尽管受害者们像杀猪似的尖叫,法院的医学院学生们异口同声地确认,声带的情况证明了这一点,简而言之,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谁也没听到,如何向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射击的,谁也没看到凶手。现在依照惯例,任何人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也不好推测。根据法医鉴定专家的鉴定,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死亡时间是在零点到零点三十分之间,也就是在他妻子发现他之前的那一瞬间,他在电梯旁边死了不少于半个小时,而假如她没意外地向窗户外面看或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把车放在其他地方的话,谁知道,何时会发现他呢?总之,凶手是有足够时间逃离现场更远一些的。” “我赞同您的分析。”将军非常认真地说,“那找到武器了吗?” “当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哼了一声,“现在没有把武器随身带回藏到厨房小柜子里的傻瓜。武器就放在尸体旁边。那种带消音器的手枪是很吸引人的。所有的号码都被锉平了。这也是惯用伎俩。根据对弹膛的检查——很干净,没有使用过。” “真倒霉,”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这是凶手方面的情况,那有什么关于受害人方面的情况吗?” “也不多。但总而言之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一个非常著名的作家。您知道,他在什么方面著名吗?在女性长篇小说方面。不是侦探小说,不是幻想作品,也非星球大战和装有控制化人工器官的凶杀,而是女人爱情小说。书十分畅销。他是五六年前开始写小说的,立刻引起轰动,一下子获得了巨大成功。他的第一部作品便征服了无数颗女读者的心,太太、少女争相购买,尔后这些读者们焦急地等待他的第二部小说,向售货员打听,一旦有什么新的作品请给留着。生前,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写完了二十六个爱情故事。所有这些作品在各个出版社发行量都很大。一切都无关紧要,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在这方面我只关心一个问题: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否很有钱。如果有的话,那么他的钱在哪里?而如果没有的话,那是为什么?像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这样水准的作者出版社应该付给他最少——一个字数印数(苏联稿酬计算单位,合四万个印刷符号)两百美元的稿酬。而他写了并出版了五百多个字数印数。我特别强调指出的是,两百美元这是最低的限度。搞得好的话,应该付给四百美元(每个字数印数)。他写得非常地快。总之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作家,我是认真的,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发现将军的脸上掠过一丝讥笑便补充道,“要知道,我没有偷懒,我读过他好几部书。有选择地读了他最初的两部和最新出版的三部。他的确写得不错。对女人内心世界的刻画简直达到了如数家珍的程度。想必,他的妻子经常为他解答疑问。那么,如果按最低的稿酬标准付给他钱的话,他五年内应该挣得槁酬十万美元之多。而这些钱在哪里?他的汽车很旧,而且还是在他的作品如此顺利地出版之前买的。他的住宅实际上是没花钱搞到的。因为在这之前他与妻子住在两间一套的住宅里,这是一套无人照管、严重失修的有一百年的住宅,可是它位于花园环路地带,‘新俄罗斯人’抢着买下了他这套住宅,付给他很多钱,这些钱完全够买一套漂亮的三居室新住宅。是的,新住宅在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尚未通地铁。正像我已经说过的,他在被害前不到十天刚搬到那儿的。刚刚买的新家具,此前,夫妇俩生活的整个五年时间里都过得很简朴,没到国外休养过,皮衣服和钻石都没有买过。那么,正像在敖德萨人们说的那样,我很想知道:钱哪里去了?痛不欲生的寡妇对我这个冒失的问题回答是,他们现在有大约2万美元,他们计划用这笔钱给住宅添些新家具,如果还能剩点钱,就把这辆旧车换辆比较新一点的。” “那么,钱哪儿去了呢?”将军非常感兴趣地问道,“您的问题,也正好是我非常想知道的问题,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您搞清楚什么了吗?” “唉,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只有一种解释,但是这种解释不是我的,而是属于死者妻子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她肯定地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一个非常随和,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他不愿拒绝任何有求于他的人,对谁都不愿说个‘不’字。所有的人都在欺骗他,而他却信以为真,也许主要的不是信任,而是羞于表示不信任。简而言之,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讲述说,第一部小说成功地出版之后,接下来第二部很快被抢购一空。他中学的朋友来找他了,窘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倾诉说,他在从事出版活动,他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办不成——不知是因为没有好作者,还是因为他命中注定不定运。所以老学友廖尼奇卡能不能行行好,为他的出版社写二至三部作品,以使出版社能有口饭吃和站稳脚跟。出版社用廖尼奇卡发行量巨大的新书哪怕是填补一下主要窟窿也好啊。不过,对不起好先生,我不能付给您一大笔稿酬,因为我们处境极其困难。喂,救救我们吧,我求您啦,哪怕是出版您一本书也行,好不好?您写书的速度非常地快,您写这本书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完成,两个月就能写好。总而言之说妥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为他写了一部畅销书,出版社因此获得了一大笔钱,而付给作者的稿酬数额为六百美元,换句话说——稿酬是按每个字数印数四十美元付的。他又跑来了,说了一大堆致谢的话,恳请再写,就是说要使出版社完全有稳定的生活来源。进而他们也提高了稿费,表示愿意每本书给八百美元的稿酬。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再次同意了。随后便一个个接踵而来。这些狗杂种明白,获得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怜悯是不难的,尤其是如果不是很陌生的人,哪怕是点头之交的熟人找到他的时候。于是,大家便轮流地开始向他一个劲儿地唠叨困难的处境,说他只要为他们写一本书就会使他们得到幸福,对他们施了大恩。当然最好不是一本,而是两到三本。于是他又上当受骗了。我也搞不明白,他真的是一个超级轻信他人的人,还是知道而不善于拒绝?但他为了那些少得可怜的钱卖掉了自己的作品,这甚至也可以说有伤大雅。而且所有这类有求于他的出版者都耍了同一种花招。我有这样一种印象,他们都串通一气,交流经验,同时从售出中获取利润。因此,整个这些历史很像精心组织的一场战役。” “您着重谈一谈耍花招的情况。”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提醒说。 “好吧,我来谈一谈。每次出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书的出版社第一批出版他的书之后,出版者便闷闷不乐地说,发行量‘不行了’,每个出版社都有自己的读者群,那些拜读、熟悉、喜欢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作品的人们争相购买其他出版社出版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书,所以他们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具体出版社的产品上,期望在这里‘遇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小说。非常遗憾,不能仅靠著名作家单独的一部小说来解决财政紧张的困难,不过,假如他再写一部……” “他无疑写了。” “当然,结果写了二十六部小说,而口袋里只有两万多美元。” “想必您要在图书出版者中寻找杀他的凶手啦。” “那是自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承认说,“真倒霉,我还应该到哪儿去寻找凶手呢?” “那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除了写小说之外还从事些什么活动吗?” “据我所知,不从事其他活动。当他写完并发表第一部爱情小说时,就已经新闻系毕业了。大学毕业后他没再找任何其他职业——无论是国家机关工作,还是私营部门的工作,而是坐到书桌前进行艺术创作。他没有参加过商务活动。” “吃醋和生活作风方面呢?您不想在这方面设法找一找?” “我想在这方面找,但是人手不够用。您要知道,依我看这个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个非常不幸的人。” “什么?与妻子有问题吗?” “多半是与母亲的问题。他的母亲是哪一种人,您知道吗?很特别。她内心里总以为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如自己聪明、懂事。比如,她对自己的儿媳妇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这样评论的:有人说我对廖尼奇卡的选择不高兴,但最终不是我和她生活在一起,而是他,所以我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一直是和蔼的,并设法全身心地像对亲生的一样开始喜欢她。 第5章 我与儿媳妇的关系特别融洽,我很快克服了对她的恶感,因为对我来说主要的在于让我儿子生活得幸福。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本人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一家的很多朋友无论是老的还是少的,都异口同声地肯定说,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十分憎恨儿媳妇,甚至于掩饰不住这一点,尽管也许想千方百计地掩饰。这种憎恨在各个方面都能表现出来,在每一句话、每个眼神、每个手势中,包括在任何一件小事情上都暴露无遗。她是一位伟大的女演员,谁都捉摸不透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对此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深信不疑。她是一个好发号施令、容不得别人意见的人。如果别人的意见与她个人意见不一致时,她就独断专行,为别人安排一切。总之一句话,她是个万人嫌。在这样的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通常是很不幸的。因为这些孩子从幼年就养成了无条件地服从、绝对地听话的习惯,害怕反其道而行之,并同时悄悄地产生了对母亲的仇恨。这种仇恨与日俱增,逐年积累。但在母亲面前不能表现出公开地争吵或者尖锐地责备等过激的举动。您瞧,这些不幸的孩子承受着多么大的精神痛苦啊!他们已经五十岁开外了,而母亲们继续瞧不起他们,要他们看脸色行事并劝他们,要吃什么,而不要吃什么,以挑剔的目光打量他们的衣着并对此进行评头论足。她们干涉孩子们的所有家庭问题,斥责他们的配偶,对培养孙子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敞开嗓门无所顾忌地说脏话并时常表现出妄为的举动。” “结果怎么样呢?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吗?” “一个个都完全一样。”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肯定地说,“甚至更坏。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妻子非常讨人喜欢。我很喜欢她。我认为,她真心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翻了个身并开始从暖和的羽绒被子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她尽量地不惊动躺在旁边的男人,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迅速地搂住了她的双肩并强迫她重新躺下,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 “你这是打算到哪里去啊?” “我沏茶去。” “那吻我了吗?把心爱的男人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不吻他就走,这怎么能行啊?”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温情地吻了吻他的嘴唇、眼睛、脸蛋。 “我非常地爱你。”她窃窃私语道,“你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那你己故的丈夫呢?”他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我已故的丈夫比得上你,”她抚摸着男人的双肩和胸部说道,“反正是你最好。你比较随和,这就意味着你的意志比较坚定、有主见。与他不同的是你敢于成为有自尊心的人,因为你没有像我婆婆那样的母亲。” “但我没有你丈夫那样的天才,与他相比我算什么?我只是个收入微薄、地位卑微的俄语和文学教师。” “这并不重要。”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搂住他小声地说道,“你是一个我爱的男人,那你无须有天才,我有你就足够了。” 2 整个住宅弥漫着刚刚磨成粉熬好的浓浓咖啡的芳香。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被窝里快乐地伸了伸懒腰并习惯地把一只手伸向夫妇大床的另一半。他伸出手又立刻缩了回来。伊琳娜去医院和疗养院已有好几个月了,他知道她不在家,所以甚至在半睡不醒的时候也没忘记这一点。但是,昨天他把她接回来了,所以下意识地发出了信号,既然妻子在家,她应该在夫妇床上。 而她却不在。不在而且也不可能走,伊琳娜睡在小房间的沙发上。她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尽管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让她住卧室。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轻快地从被子里跳出来,挥了几下手以便加速血液循环,穿上斜纹布牛仔裤便进了浴室。十分钟过后,刮空胡子和散发着香水气味的他来到了厨房。伊琳娜姿态不雅,弓着背坐在椅子上,没有梳头,穿一件不干脆利落地扣着纽扣的病号服和一双鞋后帮穿歪的胶鞋。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满地皱了皱眉,没有掩饰住内心的不满情绪。 “早上好。”他冷冰冰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伊琳娜无精打采地回答说。 “你感觉不舒服吗?”他彬彬有礼地询问说。 “很正常。” 她表示不解地耸了耸肩,喝了一点咖啡。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发现,所用的杯子不是那套放在厨房镶有玻璃小橱里的茶具,而都是些掉了把和有划伤、色彩不同、形状各异的杯子,这些杯子是用来量取比如糖、或者面粉、或者水、或者米的。那个伊琳娜从来不用这些茶具喝咖啡。 “那你为什么这副模样?” “怎么啦?我这个样子哪儿让你不满意啦?我是在家,又不是在大使馆招待会上。” “伊拉,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子,请你举止要得当。” “可是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吗?”她感到很惊讶。于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明白了,伊琳娜真的不理解他想要她怎样做。 “请你谅解,”他把咖啡给自己倒在一个制作精美、外观漂亮的细瓷杯子里,谦让地说,“甚至在家里你也不应该无精打采。你应该时时处处地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有几十只眼睛在注视着你一样。只有这样你才能有信心并成为真正的政治家的妻子。如果你要把自己的举止分为两个范畴——‘在家里’和‘在外面’的话,那么你一定会犯不可宽恕的错误的,而且会当众出丑的。因此你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家里不要那么邋遏,不要用破杯子喝咖啡,哪怕是当你一个人的时候。” 伊琳娜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厨房,接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懊丧地想了想,她原来是一个比他料想的还要心胸狭窄的女人。因为照顾她他吃尽了苦头。伊琳娜过了几分钟回来了。她穿一件又瘦又包身的拖地针织女长裙和在腹部打着结并露出一小块洁白皮肤的长袖针织女衬衫。她的头发在后脑勺上盘了一个结,嘴唇也淡淡地涂了口红。此时的她显得体态优美、面目清秀,像一根轻轻一碰就会发出悦耳动听声音的绷紧了的琴弦。 伊琳娜一声不吭地把剩下的咖啡从自己那个有豁口边的茶杯里倒进一个贝壳状的杯子里,从那套茶具中取出一个杯子,倒上咖啡便坐到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对面,跷起了二郎腿。他情不自禁地欣赏着她那挺直的脊背、颀长的脖子和那自豪地扬起的下领。我的天啊!她多像那个伊琳娜呀!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行吗?”她很严肃地问道,进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伊琳娜没有生气。 “很好。只是需要稍微再温柔一些。头要低一点,不然你的样子令人觉得傲慢不可接近。那我们就决定下来了,你——我的大后方,招人喜爱、殷勤贤惠、含情脉脉。顺便说一句,你还有拖到地这么长的裙子吗?” “有啊,”她惊讶地回答说,“有两件用于宴会穿的晚礼服。” “这不合适,还有朴素一点的吗?” “如果说朴素一点的——只有我穿的这件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真是一件难得合适的女长裙,”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解释说,“当女人在家穿上长裙的时候,这能使人想起还存在着家庭保护者概念的十九世纪。应该使这成为你的风格。好,好,就这个样子。无论什么场合就一直穿长裙子:在家里,在招待会上,在晚会上——任何地方都穿。同时必须梳长发型,就像现在一样,令人感到朴素、大方。而且主要的是——你很适合这样打扮。需要马上给你做全部服装。” 他抓起电话便开始拨电话号码盘。 “喂!你是塔季扬娜·尼古拉耶夫娜吗?我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汽车来接我?很好。塔季扬娜·尼古拉耶夫娜,我妻子急需一个女裁缝。对,对,不行,到明天之前,按我们的要求去做。不,她觉得还不是很好,我不想带她去中心,现在到处都交通堵塞……对,让女裁缝到家里来吧。对,那当然,布料样子也需要。”“你瞧,”他挂上电话高兴地说,“过两个小时女裁缝就到这里来,塔季扬娜·尼古拉耶夫娜一切都安排妥了。你向她定做几套衣服——出门穿的和在家穿的。在家穿的甚至重要一些。同时你要考虑一下适合明天场合穿的衣服。首先把明天穿的衣服做了,其余的衣服你约定时间,你要挑选好布料,一周内都做好。” “谢廖扎……”伊琳娜胆怯地说,“我害怕。我将和她两个人单独地留在家里吗?你要出门?” “自然喽。过十分钟我就走,晚上才能回来。” “可是怎么……我将对她说什么呀?我不知道……” “伊拉,你要克制自己,保持镇静,总而言之,”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生硬地说,“不能没完没了地怕。我总不能拉着你的手度过后半生吧,要习惯于独立生活。第一次我犯了一个错误,娶了一个好人家的少女为妻,可是这个少女原来是个样子货,现在我娶了你为妻。” 第6章 他做了一个富于表情的停顿,满意地注视着伊琳娜那张娇嫩的脸上是怎样泛出红晕的,“就是特别希望你能成为类似于好人家少女那样的人。” 她猛然站了起来并把脸扭向了窗户,没有回答他的攻击。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喝完咖啡使迅速地穿好了衣服。走到前厅时他发现伊琳娜正站在厨房窗户旁。他开始觉得忐忑不安,他不想心情沉重地离开家,把感到委屈的女人留在家里。 “伊拉,我走啦。祝我成功。我今天这一天将是很困难的。”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羞涩的红晕和愤怒之情已经从她脸上消失了。这张脸又恢复了白里透红和温柔的样子。 “亲爱的,我希望你别忘了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相识的,尽管暂时什么都还不明朗。但不排除我因这次相识占了你的便宜,但思想是属于你的,主动权还掌握在你手里,而没掌握在我手里。你刚刚提醒我,在与你认识之前我是个妓女,现在我提醒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拉,不必……”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开始说,但她打断了他的话。 “我向你保证,我能学会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政治家的妻子的,但我永远不会当杀人犯妻子的。” 她穿过厨房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身边走过去便躲进了小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行政机关大楼与劳动教养所其他所有的楼房及建筑物仅有的区别就是,它在“自由的天地里”,而不在围墙和铁丝网后面。楼内到处弥漫着被汗浸透的长筒靴子和不洗澡的身体所散发出的那种穿透力很强的味道,墙上漆了一层昏暗的油画颜料,总之,整个环境让人感到不是办公场所,倒像是班房。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耐心地坐在走廊里,像她这样来探监或带来包裹的人排着长队:现在邮政工作实在太差,包裹要么完全寄不到,要么在途中被陆续偷光。好在如果包裹寄不到,可能再寄新的,而如果包裹寄到是半空的,那就可以认为,包裹被犯人偷了,在最近半年不能再寄新包裹了。很多人开始亲自送包裹或遇到机会托人转交,这样更可靠一些。 这是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自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被关进教养院以来第一次来探监。她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以至于不敢想象她丈夫变成什么样了。听熟人们讲加上看书和电影她已经对教养院的生活概况有了某种印象,所以她想象中将看到一个情绪沮丧、脸上过早地布满了皱纹、牙齿发黑、双手磨出厚厚茧子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 终于轮到她了。她回头看了一下坐在令人厌倦的长队中的女人们(不知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大概只是母亲和妻子们来探监,而父亲和儿子们比较喜欢其他消遣),悄悄地给自己画了个十字便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我找根据法律条款第103条被判刑八年的犯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 “你是他的妻子?”身穿内务部队绿军官制服的大尉眉头紧锁,连头也不抬地开口问道,“请出示证件。” “在这里,”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赶快把身份证递给了他,这个身份证是全新的,两个月前她更换姓时刚刚办的。 大尉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好奇地凝视着她。 “这里有婚姻注册登记,你们是半年前结的婚?” “完全正确。”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当时还处于被调查中吧?”大尉明确地说。 “是的。” “那么这意味着您是自愿嫁给杀人犯做妻子的了?为什么?这很有意思。您赞成他这样做吗?” “不,您不能这样理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急忙说了起来,“我也是个正常人,我怎么能赞成去犯罪杀人呢?但希望他服刑的时候,知道我在等他,我需要他,他一定能战胜一切困难的……要知道,他没有一个亲人来探望,给他寄东西。母亲年纪太大了,而且几乎双目失明了。她实际上出不来门了。没有父亲,他父亲早去世了。叶尼亚是她惟一的儿子,他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因此,如果我们不登记结婚的话,你们就不会让我来探望他了。即使他是杀人犯,那他也应该有一个他信任和可以信任的人呀。” “您刚才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大尉说道,“您说:即使他是杀人犯。这么说您相信他杀了人?” “我不明白。”她瞬间口干舌燥地说。 “我是想说,您丈夫无论是在调查中,还是在法庭上都不承认杀了人。而且至今仍不承认自己有罪。所以我就问您:您是怎么认为的?您也确信他没有犯罪?” “我……”她惊慌失措地说,“我不知道,应该说,叶尼亚不是那种要杀死某个人的人……但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为任何人担保,甚至为自己本人。不,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的义务是什么。如果国家认为必须要把因某件事的惩罚加到他身上的话,那么我的义务就是帮助他,保持寡言地经受这一切,使他别丧失人性,使他认识错误,认清自己的罪过,如果他的确犯了罪的话就让他悔过,改正过来。” “您是教徒吧?” “正像您说的那样……” 她微微一笑,从她走进办公室到现在这是第一次笑。 “叶尼亚被捕后,我便开始去教堂,只是因为想在某种程度上帮他一下,怎么帮我不知道。我认识了一位神甫,他向我讲解说,如果我在叶尼亚身边生活这么多年不能阻止他犯罪,那么我的职责是,现在竭尽全力去帮助他洗清罪孽,弃恶扬善,重新做人。” 大尉打开放有很多卡片盒的保险柜,从中抽出一个卡片盒,一张张地翻阅了很长时间,最后从中取出一张并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您的探望时间是烦期的,三个小时。” “时间这么短呀?”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绝望地两手举起轻轻一拍,“而人家告诉我……” “谁告诉您是长期的——三昼夜?”大尉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这对您来说暂时还早,期限还未到。” “那什么时候?” “三个月过后,不能提前,而且还要看您丈夫的表现情况而定。如果他要破坏制度的话,那么作为惩罚手段他可能会被剥夺寄包裹或探监的权利。” “那他现在表现如何?破坏了吗?”她胆怯地问了一句。 “暂时没有,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次。”大尉严肃而不容反驳地说。 他拿起了无拨号盘的电话机话筒。 “第七队,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103,8年,短期探望。” 听到回答后,他又转过身来用疲劳的声音向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讲述,应该做什么和出示什么证件。 “到那里会有人告诉您的,但以防万一我事先通知您:钱,有硬刺的和切削的工具,含酒精的饮料,带过滤嘴的香烟……” 她顷刻间半合上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在四处透风甚至连晚上都不熄灯、常常有人在你身边走来走去的卧铺车厢里呆了一昼夜,她完全不能入睡,她感到很冷而且很可怕。所以现在在尽管不舒适的、气味难闻的,但比较暖和的办公室里她感到困乏无力了。而有关探监时不准随身携带的东西她还在来隔离侦讯室结婚登记时就知道了。 “女公民!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 “哎,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整了整帽子、围巾便站了起来,“在火车上呆了一整夜。谢谢您。再见。” “再见,您丈夫现在在上班,十八点下班,到那个时候你们才能见面。” 到晚上六点还有很长时间,需要找个什么地方度过这段时光。她从教养院行政机关大楼出来便向市郊的电气列车站站台慢慢走去。大概她要回市里,而六点前再到这里来。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扫视了一下挂在站台上的火车时刻表——火车每半个小时一趟,因此她总是能及时赶回来的。而到市里要坐四十分钟左右的车。 电气火车里又脏又冷,车厢里不供暖,但她勇敢地忍受诸多不便,明白反正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不坐电气列车,现在就会在教养院周围的新居民区里闲逛或者坐在行政机关楼里陷入痛苦、忧伤、流泪和绝望之中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走进工业大城市的市中心车站第一件事就是决定吃点东西。她把装有为叶尼亚准备的食品和防寒衣服的大旅行包皮带往肩上用力一搭便兴致勃勃地在宽阔的大街上闲逛起来,欣赏着商店的橱窗和大大小小的招牌,极目寻找她所需要的东西。一家半地下室小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知道,往往就是那些半地下室的小店是最难寻找不过的了,这些小店拥有美味佳肴、一流的服务。 纳塔利娅刚一推开门便明白了,她没有搞错。一个身穿熨得非常平整的裤子、雪白衬衣外面套着黑色坎肩和打着蝴蝶领结的中年男士马上跑到了她跟前。 “您好!”他彬彬有礼地说,“欢迎光临,您想用餐还是只是稍微吃点什么?” “想吃饭。”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一副威严的姿势,就像扔北极狐的毛皮大衣一样把沉重的旅行包扔到他的手里,“饭菜可口,有汤有水,服务周到,这能做到吗?” 第7章 “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漂亮的女人希望这样的话。”看门的人伶牙俐齿,他就是存衣室工作人员,根据肌肉组织判断他就是门房1,“我保证您肯定会满意的。请脱下您的上衣和帽子。请进餐厅,劳驾。” 1酒店专门对付喝醉酒和闹事的人。 她对着镜子从头到脚自我打量了一番。不,还不十分满意,不十分。为了到这个“地区”来旅行,她穿得当然是比较朴素的,因为知道要在寒冷的车厢里过夜,然后去找教养院的头谈一谈,最后与叶尼亚见见面。穿贵重衣服显得不懂事,不合时宜。穿干净衣服和黑色斜纹布牛仔裤、黑色防寒安卡拉高领绒线衫——这样的装束对进行这样的旅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事实上她不是准备来过节的,而是与杀人犯见面的。毛皮大衣也不想穿,尽管火车上真用得着它——可以搭搭脚。但是毛皮大衣很昂贵,很漂亮,蹭到地板上不好。穿着这样的毛皮大衣去探监会产生什么效果呢?难道是为了多余地提醒他一次,大门外面仍然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她做得很对,她穿了一件常款的夹克,墨绿色的,镶有紫罗兰色和深红色的饰物。这些颜色在前年冬天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曾风靡一时,当时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买了这件夹克衫,防寒又经脏,专门用来上市场和到别墅去穿的。 她站在镜子面前,全身都是黑色的,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漂亮高耸的乳房、丰满的大腿和苗条的腰肢。她从来不是那种瘦弱的女孩,乳房和臀部一直引人注目并诱惑着男人的眼睛,但是腰部惊人地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为了使自己体态优美,下了不少的功夫。而且她的面色光润,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她沉思片刻,整了整头发。 她迈着优美而自信的帝王步走进了餐厅,她没有左顾右盼径直来到了一张空桌前坐下。餐厅的顾客不少。饭店已小有名气和吸引了一些长期主顾。她刚一落座打开面前的酒菜单,餐厅服务员便立刻跑了过来。 “您好,我们非常高兴地欢迎您光临我们饭店。对不起,您坐那桌子更舒适些。” 地说这些话的同时转了一下身子用手指着餐厅对面的桌子。那张桌子靠近窗户,而这张桌子靠墙,但离生着火的壁炉不远。 “为什么您认为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更好一些呢?”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用做慢的口吻问了一句。 “靠近窗户的桌子习惯上被认为要好一些。”服务员面带惊人微笑地解释说。 “我快冻僵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气呼呼地回答说,“因此我想留在这个离火近一点的地方。而窗户无疑透风。年轻人,不必再说了,请您给我送杯咖啡和菜单来。”服务员的脸上显出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觉得很可笑。大概她占了某个常客的桌子,所以现在这个可怜的服务员在痛苦地琢磨,如果他的主顾来得比她从这里离开早一些的话,应该如何摆脱这种因境。但她还有很长时间,不会离开的,应该五点钟上火车,而现在才刚一点半。 “您想要哪一种咖啡?‘涅斯卡费’,‘佩列’,‘雅各布斯’,‘埃斯普列索’,‘卡普奇纳’,土耳其式的?” “埃斯普列索和一杯不带汽的矿泉水。同时请把餐厅主任叫来。” 半分钟过后,一位身穿晚礼服手里拿着菜单的仪表堂堂的餐厅主任来到了她面前。站在他身后的是端着托盘缩手缩脚的服务员,托盘上咖啡冒着热气,一杯矿泉水,杯子闪闪发光。 “您好,我是餐厅主任。”餐厅主任用特别高的嗓门说道。 “想必我占了某个常客的桌子了吧。”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打开菜单并开始浏览,“请你们放心,这不会成为习惯的,我是外来人,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你们这座城市的。但我哪里都不想换座位了,我感到很冷,我认为坐在离火近一点的地方更好一些。如果经常在这里坐的那位客人来了,请允许我本人向他道歉,我希望他不会有意见。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现在订菜。基围虾,”她不停地继续说,仍然既不看餐厅主任,也不看服务员,对他们是否在听她说,记没记她订的菜和对她的解释是否满意一点也不感兴趣,“烤鳄鱼串、油煎土豆,醋渍甜菜,不要放葱,不要放黄瓜。一份‘黄色洋李’甜食品,双份雅各布斯咖啡和一杯不带汽的矿泉水,一定要放冰的。甜食和咖啡端上来之后大约过半个小时请再送一杯埃斯普列索咖啡来,请不要搞错了。” 她早就把整个人类分成了统治者、加勒比人和未定型阶层的人,后者最后又演化为与统治者关系密切的人和变成加勒比人。叶尼亚从一生下来就一直是统治者。他统治自己的父母,统治自己的女人们,也是自己生意场上和自己金钱的统治者。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在没有遇到叶尼亚和向他从容不迫地游去之前在气味难闻的未定型的阶层里扑通扑通地游了二十三年。在没结婚之前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年。而如今她也属于统治者家族了,而对加勒比人来说看一下他们的脸就让他们感到不胜荣幸了。 服务员看着自己的便条本用非常紧张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所订的菜单,她听完便像国王一样点了点头放他走了。这个三杯各式各样咖啡的高招儿她是从叶尼亚那儿学来的。 “如果你想搞清楚,进哪一家饭店好,大可不必去品尝所有的菜肴。只要定做一桌复杂的菜,便会马上搞明白,这里的管理水平如何,所雇用的人怎样——是笨头笨脑、马虎大意的人和没脑子的傻瓜,还是一些胜任本职工作的人。只要确定服务员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猜想到饭菜如何,因为这和挑选干部的方法是一样的。方法要么是正确的要么是错误的。所以如果服务员们文化素质很高、服装整洁、姿态端正,那么饭店的厨师就错不了,而不优秀的工作人员在这里是不会被雇用的。” 当她在没有叶尼亚的情况下去一家饭店用餐的时候,她总是订那些“复杂”的饭菜,即使是熟悉的饭店和没有必要对它检查的情况下。她喜欢玩这种游戏,她喜欢属于那种统治者家族的感觉。 她已经吃完了基围虾并伸手去够杯子,以便喝完变凉的头等重要的咖啡。在浆好的白色桌布上好像发现了一个黑东西。刚开始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搞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弄明白了,这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只黑皮肤人的手。她从盘子那里抬起眼睛向上一看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我占您的桌子啦?对不起,但街上大冷了,我快冻僵了,而这儿有火……如果您坚持要坐这儿的话,那我就挪个地方。” 她知道,他是不会固执己见的。而且任何人也不会站起来的。那个能把她从自己桌子上赶走的男人还没出世呢。 “这张桌子虽然不是我预定的,但这是我的习惯。”男人回答道,并很快从英语轻松地改用俄语说,“请允许我还是坐到我习惯坐的地方去好吗?莫非您比较喜欢孤身一人吃饭?” “如果您把它分开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觉得他俄语说得很流利而且也很正确,但发软音字母时用力太大。她不太精通英语,但上面用英语说的那句话她明白是什么意思:“桌子没有预定,只是我习惯用它了。” “您每天都在这儿吃饭吗?”她问道。 “是的,几乎每天。”黑皮肤的男人说,“而您是第一次来这儿吗?” “是的,我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我是今天离开家的,到这来办一天的事儿。那您呢?在这里工作?” “是的,我是新闻记者,我们的报纸向俄罗斯派来了一个庞大的新闻记者报道组,来报道选举过程和结果的情况。我们国家对你们的选举很感兴趣。” “您早就到这里来啦?” “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腻烦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微微一笑,“大概想回家了吧?” “当然,已经等不多久了,再过两周我就到家了。” “妻子、孩子有吗?” “有,我有五个孩子。” “五个!”她叫了一声,“您真是好样的!” “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呀?”新闻记者笑了起来,“生他们的是我的妻子,这是她的功劳。” “为什么您啥都没有订呀?” “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口味,我总是点一个菜,他们现在已经不问我了。如果我不特意地说什么,这就意味着需要上平时我吃的饭菜。我叫杰拉尔特,那您怎么称呼?”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你就叫我娜塔丽吧,这样更简单些。” 他向她伸过去了手,轻轻地一触他那柔滑的手掌她就激动了。自从叶尼亚被捕那一天起,她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有碰男人了。这一年是那样的满怀忧虑、不安和麻烦,以至于她没有心情想起淫欲这档子事儿,而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是应该,可这不是个时候,也不是个地方。顿时她小腹下边胀得难受,老是钻心地痛。 “娜塔丽,您从事什么工作?您是做生意的吗?” “哪儿的话呀,”她使劲大笑起来,从内心希望她的眼睛里不再流露出淫荡的神色,“我习惯于单独做生意。我靠丈夫的钱生活。” 第8章 “您有孩子吗?” “没有,但我希望将来有孩子。” 这时,给她送来了“黄色洋李”甜食和咖啡,而给杰拉尔特送来了一个很大的煎牛排。 “你以前经常来这座城市吗?”他问道。 “不,我这是第一次来。” “您到这里来找朋友,还是办事儿?” “办事儿。”她微微一笑。 “这里有熟人照顾您吗?我说的是,我领您参观参观城市、历史古迹、博物馆。这里有很多美丽的地方,博物馆也非常好,请您相信我,一个月内我对整个城市都了解清楚了。” “不,没有人照顾我,不过我也不需要照顾。在这里我还有尚未处理完的事情,但处理完事情后今天深夜我必须赶回莫斯科去。这样一来我没有时间开心解闷了。老实说,而且也不想。没有那个情绪。” “娜塔丽,您有什么问题吗?” (“噢,上帝啊,”纳塔利妞·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害怕了,“我毕竟没有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大坝决口了。干吗自己要欺骗自己呢?情绪变坏了不是因为我丈夫在坐牢,而是因为我想这个黑人想晕了,想得痉挛了,想得歇斯底里病发作了。真见鬼,我太喜欢他了!”) “哪能啊!杰拉尔特,任何问题都没有。总的来说,我是个非常顺心的人。只是今年这一年我觉得是不愉快的一年,没有得到照顾的一年,冷酷无情的一年,我不喜欢这里,想尽快离开。” 她不做声了,开始用小勺挖带有天蓝色和绿色雕花的凝胶状玫瑰奶油甜食吃。当她再次抬起眼睛来的时候,从新闻记者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一切都明白了。他的嘴唇上泛出不大明显且有点讥讽的微笑。白皮肤的俄罗斯姑娘想黑皮肤的男人想得要命。通常的性饥渴加向往异国情调。无论什么缘故,终于如愿以偿了。再说她今天夜里才离开呢,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差五分六点,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又重新回到了她丈夫因故意杀人罪而执行惩罚的教养院行政机关大楼前。在杰拉尔特的强烈拥抱之后,整个身体都感到疼痛,她觉得整个身体成了一个大紫茄子。他们在他的旅馆房间做了爱,没有把时间花在说话和诺言上。他们大约有一个半小时,所以他们是在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打破的充满激情的沉寂中度过的。下午四点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从被子里钻出来,跑进浴室呆了几分钟,穿好衣服便急忙向车站奔去。杰拉尔特没有向她提任何问题,为什么她需要去哪儿乘坐电气列车,但是当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从旅馆出来时,他已站在门口了,他说: “如果在火车离开去莫斯科之前你还有空余时间的话——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我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她只是点了点头,在内心深处她完全确信,当晚上从基尔孔布纳特居民新区返回城市时,她一定会来找他。咒骂自己是淫荡母狗的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乘上电气列车并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几点钟可以结束与叶尼亚三小时的会面,在站台时刻表旁停下来看一看几点之后火车什么时候向城市出发…… 最终,她被领到了一间狭小、不舒适的房间,这里似乎盛满了成千上万母亲和妻子的眼泪和痛苦。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心里发紧地留心听着门后边的脚步声,想象中将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牙齿发黑、疾病缠身的老人。为了随便用点什么东西占着自己那双颤抖的手,她开始从旅行包里向外拿食品并整齐地把它们摆放在桌子上,而把御寒的衣服一叠叠地摞起来放在椅子上。门终于打开了。 这是他,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刹那间她觉得好像去参加某种荒唐的戏剧表演,按照角色剧中叶尼亚应该剃光头并穿上黑色的衣服和黑色的棉袄。可是这只是在戏剧表演时穿的,然后他会把所有这些脱下来,穿上自己平时从高级服装店里买的衣服并用车把她——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送到饭店吃晚饭。 他依然傲然不屈,照样用温存而几乎是嘲弄的目光看着她。而且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炯炯有神,而牙齿仍然洁白而整齐。惟一能把他和过去的叶尼亚区别开来的是饥饿和特别好的胃口。他们一起生活的整整四年里,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从没看到过他如此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往自己肚子里塞。 她一直耐心地等着他吃饱。 “亲爱的,你怎么样?”她问道,“在这里你感到很不好吧?” 他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而谁能在这个地方感到好呢?当然,我是感到不好。但在司法机关神智清醒过来,做出公正判决之前我将为自己的自由而斗争并证明自己无罪,我不打算在这里等八年。所以我特别需要你的帮助。谢天谢地,我们有钱,因此你要雇一些最好的律师,让他们写诉状,让他们鼓动新闻记者们,让他们去找人权委员会。我不想因我没有犯的罪而在这里坐牢。”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忧愁的阴影,而这一点是瞒不过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 “你怎么啦,你不相信我吗?你想一想,我会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吗?喂,你说,你只要告诉我,你认为我是杀人犯,那我就不再提出自己的请求使你感到厌烦了,不管怎样我会应付的。” 这一时刻他是那样的像从前的他——尖酸刻薄,生硬粗鲁,万事亨通,冷酷无情。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觉得,她自己要发疯了。也许,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一切是她在做梦——无论是逮捕、侦查,还是法庭,甚至是今儿个这一天? “哪能啊,叶尼亚,我相信你。假如我认为你是杀人犯的话,那我就不会嫁给你了。在你被调查的时候,我这样做了,是因为我相信你无罪。这样我想让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认为你是罪犯。而且我将竭尽全力做认为你无罪所需要做的一切。” 三个小时过得很慢,简直叫人受不了,她整个时间里不得不寻找交谈的话题,而且这些话题不知为什么特别快地就用完了…… “你身体怎么样?”她关心地问道。 “安然无恙,我做操,保持体型。请你放心,我不会做蠢事的。” “这里没有难为你吧?我听说,在教养院里有首领、干粗活的男佣人、店小二、受委屈的人,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愿你别失宠于首领,否则就没好日子过了,甚至会被打死的。叶尼亚,这是真的吗?我非常为你担心。” “真的,娜塔,是真的,但你不要为我担心。生活中主要的东西是钱,谁有钱,谁就是首领。我有很多钱,不仅在莫斯科有,而且在整个俄罗斯甚至在国外也有。这一点对谁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的钱是合法所得,是不应该没收的。因而,任何人不会难为我的,你常到妈妈那里去吗?” “那当然,叶尼亚。每周我都去并且过一天打一次电话。别为她担心,她一切都挺好的,她只是为你而感到不安。” “你告诉我,在莫斯科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就是我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难道任何一个活人都不怀疑吗?” “不,叶尼亚,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相信你没做这件事。喂,你自己想一想,要知道所有的人都看见你了,甚至连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临死前也说,是你向他开枪的。而且在你的衣服上发现了火药质点,在手枪上发现了你通常在汽车库干活时戴的毛手套的微质点。侦查员向我出示了所有证明文件。如何能不相信?如果我不爱你这么强烈的话,连我也会相信的。叶尼亚,你要明白,其实我不相信你犯了罪不是因为罪证不充分,而仅仅是因为我不想相信。而罪证嘛实际上……” “我明白。”丈夫打断了她的话,“这就是说,你也确信是我杀死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了。你也和所有的人一样认为我是凶手,你准备和我断绝关系。也好,来吧,我不会阻止你的,请按你自己的想法安排自己的生活吧。只是你要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那种情况下要嫁给我呢?” “我爱你啊,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你是凶手或者不是,你犯了罪或者没有犯罪。就算是你犯十次罪,就算是你杀了一百个人,但反正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你想听真话吗?是的,我不相信你没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但是,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你明白吗?我感到无所谓。我爱你并想成为你的妻子完全不在乎你是否是凶手。就算你在坐牢,对我来说你没有变坏。反正我将爱你并需要多久,我就等你多久。” 她拥抱了丈夫并把脸紧贴着他的肩膀。黑色的棉祆里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没觉察到这一点。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相信自己。 他推开了她并向后退了一步。 “就是说,你也不相信。”他若有所思地说道,“非常遗憾。因此,我只好一个人为自己的自由而战斗了。你不是我的助手,好吧,也没有什么,我只好单枪匹马地战斗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而大哭起来。 第9章 “叶尼亚,我将会去做一切的,我一定雇用最好的律师,我向他们付钱,他们会把你解救出来的……” “不需要,如果你认为我是罪犯的话,我不想让你管我获释的事儿,要么你相信我并帮助我,要么我将自己行动。” “可是,叶尼亚……” “娜塔,所有的时间都用完了,让我们告辞吧。” 阴森可怖的押解人员来了,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带走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拭去眼泪,在水龙头下面把脸洗干净,用手帕擦干,穿上夹克衫便向车站奔去。她要在晚上十一点左右赶到城里,甚至再提前一点,而开往莫斯科的火车是夜里一点四十五分,可能还来得及…… 她站在刺骨的寒风里,眯起双眼抵挡着暴风,驱赶着冰冷的小雪惨子,一次又一次尽力回忆起丈夫的面孔。活见鬼,像想丈夫一样想念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多么快活呀!她与他共同生活了四年,在他身边入睡和醒来,为他洗衣做饭。每当他去参加不带她的招待会和宴会的晚上,她就等着他。所以她四年来一直在向往着他猛然醒悟并向她求婚的那美好的一天。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向她求婚,也没有……要想让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这位百万富翁,“梅加通”股份公司董事长同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结婚,只有发生这种巨大的不幸时才有可能。 因此,现在结果弄清楚了,她完全不了解他。他们肩并肩地度过了四年,而她从他身上从未看出那种一直当做幸运的难以置信的力量。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曾经确信,严厉的判决会摧垮叶尼亚的,而开始在隔离侦讯室,然后在教养院度过的几个月会很快把他变成精神上残废的人、无德行的人、病人、丧失抵抗能力和理智的弱者。但事实上却截然相反,因为叶尼亚所遇到的巨大挫折甚至是难以想象的,而他却打算为自己的自由而斗争,他没有灰心丧气。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他要求她,即自己的妻子相信自己清白无罪。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四年来一直喜欢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两样东西:他的权势和他的金钱。而且这两样东西都喜欢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其余的东西都分辨不清了。他是一个非常一般的情夫,说得文雅一些,他长得不怎么漂亮,他的性格有时简直让人受不了,大概也有些优点吧,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充满她“视角”的只有权势和金钱。 而现在,坐在寒冷肮脏的电气列车里回忆起与丈夫三个小时短期会面的情景,她第一次感到了对他某种类似于尊敬的东西。比如他的不屈不挠精神,他的意志和勇敢。要知道,谁能像她这样已经完全准确地知道关于他犯罪问题的答案呢。 就在这一刹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突然明白了,她不会去找什么黑皮肤新闻记者杰拉尔特了。 3 市检察院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负责调查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被害这个案子,因而这种情况至少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容忍必须处理长篇爱情小说作者的案子。而她不想管这个案子只是因为惟一的一个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加林娜·伊万诺夫挪·帕拉斯克维奇。当然,有时两个人会产生紧张得彼此受不了的情况,但完全是可以克服这一点的,因为要是彼此受不了的话,那么两个人就要千方百计地最大限度地限制接触,尽可能地使其变得少一些和时间短一些。在这里基本上是另外一种情形。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非常喜欢警察少校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过总起来说她喜欢所有那些她可以训斥并可以解释什么是好的和什么是坏的,而且能顺从地接受这一点的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因为天生的有学问和受过良好的教育做出一副假装认真听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说的样子,而那个人在完全缺少对自己批评观点的情况下把一切都当做是真的。 “我的天啊,令人高兴的是在我们警察局里还保留了一些明白如何需要……的人。” (“如果今天的年轻人都像您一样的话,我们就不会知道那么多不幸和问题了……” “我幻想为自己儿子讨一个像您这样的老婆……”)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用手指甲拼命地抓住手掌,咬紧嘴唇忍受着。她忍受着是因为马上就搞明白了:谁也没有比他的母亲讲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情况更多的了。诸如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样的母亲使自己孩子和他们的家庭生活很扫兴,但是一旦发生不幸她们就会成为侦讯真正不可缺少的人物了,因为她们一生部在干预自己孩子们的事儿,认识他们所有的熟人,经常偷听电话交谈,而且不仅仅是偷听,还评述这些谈话,对自己做事不讲策略的行为满不在乎,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她们知道所有人的事并对他们有绝对不容置疑的见解。那些见解当然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些证人会提供大量的背景资料。当然,如果民警机关的侦查员和预审员有足够的耐心和精神力量与她们进行较长时间交谈的话。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有通常所说的那种超人的耐力,而这位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侦查员1,据他本人承认很快放弃了阵地。因此他几次请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到市检察院他这儿来并参加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讯问。 1称预审员。——译者注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弯着腰,弓着背坐在自己的桌前并用打字机在快速地打着什么材料。他周围的文件一大堆一大堆地在不断升高,这些文件他在每年一次的休假前都一一整理好。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发现,架在侦查员鼻子上的新眼镜十分引人注目,他戴上这副眼镜看上去比他过去那副镜框一般且修补过的眼镜显得效果要好得多。但是,衣服仍然还是皱巴巴的,尽管妻子每天早晨在他出门前千方百计地把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打扮一番才放行。每天在跨过自家住宅门槛时仪表还是挺好的,但是,到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打开自己办公室门时,剩下的只是对这个美好仪表的模糊记忆了。这种稀奇少有的人的天性是任何人无法解释清楚的,因此,时间久了也就容忍这样的人了。 “您好,美人儿。”侦查员高兴地摇了摇头说,“这位阴郁寡言、愁眉苦脸的女人马上就到,我们开始探讨探讨因争风吃醋而杀人的解释吧。所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请你做好充分准备,因为这需要很大精力的。考虑到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正常的不喜欢儿媳妇的这一情况,我们不仅必须倾听一下真话,还要倾听一下假话以及对它们的评论。顺便说一句,尼娜·奥利尚斯卡娅让我给你带来一些什么药片,在我还没有忘记之前把它交给你,瞧,请拿好。” “谢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高兴地把两盒药从他手里接过来。 她永远没有跑药店的时间,因为这些药只能按处方卖,那么必须预先要去医院门诊部找医生。这已完全超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能力界限了。时间老是不够用,再加上不寻常的懒惰和对自己身体健康的轻视,使获得镇静药的问题成了绝对解决不了的难题。而药有时又非常需要,尽管不是经常需要,但离了它又不行。谢天谢地,通过尼娜·奥利尚斯卡娅这位神经病医生,救命草找到了。尼娜·奥利尚斯卡娅嫁给侦查员这么多年一直很理解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苦衷并很乐意帮助她。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停止了打字并看了一下表。 “我到10点30分把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叫来,你有15分钟在小吃部喝咖啡的时间,但我事先告诉你,那个地方非常不干净。” “我不想去。”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微微一笑,“我最好在这里坐一会儿,您有讯问计划吗?” “那你干什么?”侦查员很有道理地问道,“请你制订一下吧,反正你现在坐着也没事干。” 她顺从地拿来一个便条本并开始制订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谈话提纲。当然,她会饶有兴趣他讲述各种有关儿媳妇的下流话,添枝加叶,夸大其辞并给整个情景加上一些有伤大雅的详情细节,这一点是意料之中的事,似乎同样可以搞清楚,在她的讲述中儿子将会以崇高纯洁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要知道因争风吃醋而杀人的解释不仅暗指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情夫杀死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而且也暗指女人的情夫或者丈夫可能打死了他,时髦作家和这个女人背叛了自己的妻子,或者就是这个女人自己本人。必须打开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个话匣子,迫使她像讲儿媳妇那样详细讲述儿子的情况。 在一张干净的纸的上半部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写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您是怎么想的,您儿子的被杀会不会是情杀呢?” 第10章 她在这个句子周围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小框后,又从这个句子上画了两个向下的箭头。在纸的左边部分,箭头结束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句子:“哪能啊,哪能啊,廖尼奇卡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人。”又一个向下的箭头并添写上:“到最后遗憾的是,为什么她首先关心的是儿子问题,而不是儿媳妇的问题?儿子给予借口啦?怀疑的根据是什么?等等。” 在这页纸的右边部分,与“哪能啊,哪能啊……”这句话相对称的地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写到:“噢,从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那儿可以预料到一切。”又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后,她作了一个很短的评述:“让她用脏东西浇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去吧,别打扰她,有关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脏话她说得越多越好。” 最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纸的左边和右边部分画的局部图向纸的下边部分中心位置画了一个明显的粗箭头并写到:“提问: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从哪儿学的如此通晓女人心理学、如此精确地区别女人心理细微变化的?提议: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给他解答疑问。既然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刚才还向儿媳妇身上泼脏水,她无论如何不会承认斯韦特兰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他的战友、助手和顾问的。随便是谁,只要不是可恨的儿媳妇就行。如果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有女人的话,那她们在此时此刻就一定会突然冒出来的。”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请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递给他那张带提纲的纸,“请予修正。” 侦查员认真地看了一遍她写的字迹很小,但十分清晰的句子,便哼了一声。 “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是个最坏的家伙。” “我要控诉。”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绘声绘色地绷着脸说,“正像伟大的楚科夫斯基所说的那样,我付钱不是给你的,而是给索纳大娘的。对您来说我不是最坏的家伙,而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来说是。我理解她的痛苦并衷心地同情她,而且同情她死去的儿子,他对霸王母亲百依百顺,惟命是从度过了短暂而非常不幸的一生。我同情的还很多。归根到底,他的心境要比她坏得多,顺便说一句,我和您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父亲完全给忘了。或许,和他谈一谈有什么意义?” “可以试一试,”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无所表示地耸了耸肩,“但未必有用处,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维奇在妻子的统治下生活惯了并慢慢习以为常了。我两次曾试图和他找到共同语言——怎么能行呢?他把整个脖子扭过去,看着妻子的脸色行事,害怕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冒出不恰当的话来。” “是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若有所思地拉长声说,“这倒很有趣,我想个办法对付对付他。”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到侦查员这来迟到了10分钟,当表上显示10点34分时,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并向门走去。 “喂,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他幸灾乐祸地说,“您不想按时来,那您就等着,一直到我回来为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开始吧,你告诉她,我委托你讯问她。而且你要狠狠地吓唬她,你就说,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生气了。”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办公室里见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后显得很高兴。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您在这里有多好啊!”她激动地说,像主人一样把毛皮大衣挂在衣架上并没等邀请便坐下来,“我与您交谈觉得很轻松,不比同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似的。您知道吗,我有时觉得他不太喜欢我。” (“你对我的情况什么都没察觉。”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冷冷一笑,想了想,“要知道,我比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不喜欢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里话!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她有礼貌地大声说,“因为什么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不喜欢您?要知道,他的工作复杂而繁重,很自然,他远不是一直心情很愉快的,您应该宽容和体谅他。”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我必须告诉您,您也不用劝我。我猜得出,您的工作并不比他简单和轻松,但您能让人产生更多的好印象。因自己职责被迫经常和陌生人接触并与之交往的人应该热情客气,善于倾听交谈者的话,愿意理解他……”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没有完全听她说话,摆出一副有礼貌的面孔并耐心地等待女人达到全神贯注那种程度,以便于提出一个意外的“不合话题”的问题使她措手不及并强迫她做出事先没有准备的和未经深思熟虑的回答。最终她觉得,这个时机到了。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请您讲一讲,您儿子被杀会不会是情杀呢?”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由于出乎意料地更换了讨论题目而不知如何是好了,况且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极不委婉地直接在句子中间打断了她的话。 “因争风吃醋?”她重问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当然由于这个……我是想说,由于斯韦托奇卡可以说一切都是意料中的事儿。我一直觉得,她不是真正地爱廖尼奇卡,而只不过是和他玩一玩,调调情而已。她就是想玩一玩结婚,过一过家庭生活,她选择了廖尼奇卡。而他仿佛同样可能想玩一玩荒淫无耻的人,玩一玩导致毁灭的女人。我完全不排除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有情夫的可能。” (“太好啦,”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想了想,“谈话进入了按‘左边’的提纲运行的轨道,也好,但愿她咒骂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和天真地认为,谈话将根本不提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情况。这个女人到底有惊人的自负!她完全确信,她控制了局势并自己能驾驭交谈的方向,甚至她没想到,可能会按另一种方式进行。”)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就成了愚蠢无知和平庸无能的新闻记者了,如果相信她婆婆的话。她与廖尼奇卡在一个年级学习并在他写完自己第一部书之后决定与他结婚。她感觉到,这是“金矿脉”,廖尼奇卡是那种纯真而容易相信人随男孩,他从来没有风流韵事,甚至连轻浮的倾慕也没有,当然,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得到他很容易,无需经过斗争。要知道他已经22岁了,您应该明白,说的是什么…… 结婚后,年轻人开始单过,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莫斯科市中心有一间两室一套的公用住房,后来邻居死了,进而她因胜诉拿到了第二间住房,这帮助了廖尼奇卡,因为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是著名作家了,他需要工作的地方。自然,你用任何东西也代替不了母亲的影响,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高傲地讲述说,结婚的头几年廖尼奇卡还完全属于她,是个好儿子,听话的儿子,钟爱的儿子。但是,您听我说,儿媳妇没有放任不管,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廖尼奇卡听母亲的话的时候比听妻子活的时候多。所以她开始逐渐地把丈夫控制在自己手里,他的穿着打扮开始起变化了,发型变了,开始留那种她喜欢的长发,也留起了胡子,尽管从前他的胡子一直刮得光光的。当然,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辩解说,著名作家应该有自己的形象。因为他的照片要印在每本书的封面上,他要应邀上电视,所以他不能让人看起来很随便。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确信,所有关于形象的话题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实际上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来说,重要的是强迫廖尼奇卡按着她所希望的那样做,而不是按着从小母亲使他习惯的那样做。她为了故意气婆婆竭尽一切之能事,绝对一切!而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看见她与某个男人坐在汽车里时,对儿媳妇的一切友好态度顿时消失了。(“好像这个友好态度什么时候曾有过似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暗自评述道。)自然,无论是她,还是廖尼奇卡,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谁都没告诉。何必让儿子伤心呢?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对不起,您只根据您儿媳妇坐在您不认识男人的汽车里这一事实就能下结论吗?您生活中从来没坐过出租汽车或私人汽车?朋友或者同事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从来就没有用车接送过您?”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把嘴唇一瘪,“我无论如何也能把平常的司机和情夫区别开来的。因为平常司机的面颊是不会让人抚摸的。” 第11章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所讲的东西思考了一下。 “劳驾,请您回忆一下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夏天。当然具体日期我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六月底七月初的样子。” “请您描述一下汽车的情况,牌号,颜色。大概您看见车号了吧?” “车号我没看见,因为天基本上已经黑了。‘伏尔加’,那种发黑的颜色。” “怎么这样?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您说天已经黑了,无论车号,还是车的颜色您都没看出来,而看见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甚至还看见了她抚摸男人的后脑勺和脸蛋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很有可能。”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气地说,“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我在大街看到的,她在售货亭买了一些香烟。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无论是她,还是廖尼奇卡都不抽烟,我本想喊住她,可她拿着烟就向汽车走去了。我一看,这不是廖尼奇卡的汽车,所以我没呼喊。我弯下腰以便看一看是谁在开车,因而就看到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愤恨地自言自语道,“你不停地在撒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置于受攻击的地位。瞧见她买烟了,瞧见她坐上‘伏尔加’汽车,接下来是什么?顺便说一下,你的廖尼奇卡从9年级就开始吸烟了,而最近3年——每天抽一包半。你简直在使他癔病发作,并以一切神圣的名分祈求别被有害习惯束手就缚,而隐瞒他吸烟的事实比倾听你的号叫声更简便一些。他也许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结婚不是由于炽热的爱情,而只是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这个家不和你住在一起生活。”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请您说一说,你觉得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个聪明人吗?” “哪里话!”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轻蔑地挥了一下手,“哪里有聪明可言啊?在我看来,她一辈子也就读过两本半书。” “我问的不是文化水平,而是思维能力、智力,善于合乎逻辑地思考、概括、分析、作出结论、有条有理地叙述自己的思想。” “那我就告诉您,她是个平庸无才的新闻记者。”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怎么也不想看见智力、博学多识和职业对口之间的差别。既然是平庸无才的新闻记者,这就意味着是个大傻瓜。有意思的是,如果这个无能的新闻记者是非常有天才的生活学家的话,她会说吗? “这就是说,她作为人总的来说是不聪明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无别有用意地更准确地补充说。 “绝对是。”作家母亲急忙确认说。 “因为这一点您儿子从来就没产生过不满意?要知道他,作为善于创作的、精明的、有审美观点的人不可能看不到,他的妻子不够聪明和知识不够渊博。”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回到了办公室并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没有打断她们的交谈。但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知怎么地全身立刻缩成了一团,好像感到旁边来了敌人并准备回击似的。 “她是作为女人被我儿子迷恋上的,因为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没有任何其他的优点。”她冷冰冰地回答说,“因为我已对您讲过,廖尼奇卡是一个纯真而又品行端正的男孩,他从来不敢和少女们发生暧昧关系,如果他没有重要意图的话,因此,当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着手干那种事的时候,他立刻服从了,因为他是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您应该理解……” “好,”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加入了谈话,“让我们搁下这个话题吧。加林娜·伊万诺夫娜,我们重新回到您儿子这个话题上来。请您说一说,您读过他的作品吗?” “当然读过。”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自豪地回答说,“这些作品我看到得比所有人都早,廖尼奇卡总是把尚未交给出版社的手稿带回来让我看。” “在关于您儿子的书的评论文章中不止一次地指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精明而资深的女性心理学家。您赞成这种观点吗?” “那当然,毫无疑问。”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请您给我们讲一讲,他从哪里获得的所有那些帮助他成为女性长篇小说作者的知识的。他是个男人。如果相信您的话的话,他与女人们打交道的经验是最少的,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一切的呢?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他学会了如此好地明白女人的事的呢?”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落入了早就设下的圈套,她在这里讲了许多情况之后已经不能诉诸无论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还是熟悉的姑娘们和女人们了,说明廖尼奇卡有很多女人,因为他是一位漂亮的小伙子而且成就卓著。这一招没行通,于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压住心里的怒火只好说出两个女人的名字,这两个女人爱上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并甚至好像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来了。他在任何情况下到母亲这儿来做客都不带妻子,不止一次地给两个女人打电话。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对讯问的结果十分满意,本来打算离开,留下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两个人单独地谈一谈,但突然她的注意力被一句话吸引住了。 “如果我泄露了廖尼奇卡爱情上的隐秘的话,他决不会饶恕我的。因此他会严厉惩罚我的。” “对不起,我不明白。”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回到桌子旁又重新坐到了加林娜·伊万诺夫挪·帕拉斯克维奇的对面。 “您在利用降神者的帮助吧?” “不。您根据什么这样认为?” “从您的话语中可以作出如下结论,您与死去的儿子有接触。我只是想更准确地了解一下。” “不,不,哪里的话呀。”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摆了摆手,“我不相信阴间冥府和任何这类东西。而关于廖尼奇卡不会饶恕的问题,是这样的,是一种借喻语,是脱口而出的。” 然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开始变得面色苍白了,这种情况是瞒不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这一点她是绝对不喜欢的。 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开着一辆很旧的日戈利牌小轿车在出版社旁边转了一圈儿便进了大门,手里拿着厚厚的公文夹。如今只能她本人去与出版者进行谈判了。廖尼奇卡从来就缺少把他们所有的人连同他们对财政困难的控诉和牢骚及用滑稽可笑的稿费买一部小说眼泪汪汪地苦苦哀求扔到九霄云外的魄力。当然,出版社利用这部小说可以“冶炼出”不少于八万美元的利润来。廖尼奇卡是一个善良、软心肠的人,他不可能超越个人性格,尽管他也明白,早就该办这件事了。也没有什么,现在他妻子,更准确地说是个寡妇将替他完成这项任务了。 “斯韦托奇卡?”出版社社长看到她后十分惊讶地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难道我们还欠您最后一本书的钱?我认为,我们完全付清了,不是吗?” “是。”她点了点头,“那本书的钱是完全给我们付清了。但这有一本新书,这本书是廖尼奇卡被害的那天完成的。我可以把它推荐给你们出版社。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的天啊!”社长发火了,“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愿意。我们将为能再出版一部伟大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小说而感到幸福。只要你写道:上面写有在凄惨的毁灭前3小时里最后一句话的小说,那么这部小说一转眼就会被抢购一空的。一千美元你觉得合适吗?上一本书我们付给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九百美元。但这一本,因为它毕竟是最后一本了,我们付一千美元。你觉得合适吗?”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起身并从桌子上拿起了装有手稿的厚厚的公文夹。 “你一点也不懂,帕维尔,”她温和地说,“既然你一点也不懂,那我也就没有和你谈的必要了,再见。” 她向门口只走了一步,帕维尔突然从桌子后面跑过来一下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喂,请你等一下,斯韦托奇卡,你到哪儿去呀?我和廖尼奇卡相识有一百年了,可以友好一点的……喂,你想要多少?要一千两百美元?一千三百美元?” “我要两万五千美元,帕维尔。而且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和你讨价还价了。要么你付两万五千美元要这部书,要么我就把手稿送到另一家出版社去。所以绝对不许向我讲什么你是个可怜的人了。在印数达一百五十千册的情况下,一本书的成本费不超过八百卢布,因为你们在克林齐某地找了一家便宜的印刷厂。你们给批发商按每本书两千卢布的话,那么每本书你们便可获利一千两百卢布。 第12章 在印数达一百五十千册的情况下可获一亿八千万卢布的利润。而你们,据我所知,不与批发商联系,你们出版社有自己的销售网,这个网是你们与其他四个出版社合伙经营的。因此你们每本书能卖到五千至六千卢布。既然我在学校学过算术而且学得还不错,那么我就不会与你帕维尔讨价还价。要么付两万五千美元,要么我就拿走。” “好,好,别动肝火。”帕维尔用安抚的手势挽着她的胳臂并把她领到了沙发眼前,“你要明白,数目这么大,我不能在两分钟内马上答应你,因为我还要和其他人商量商量才能定夺。请你把手稿留下来,让编辑看一看,如果我们同意出版这本书,我们再回头讨论稿费问题。既然不知道我们是否要出版这本书,干吗现在激烈地争论呀。万一书写得不好和毫无价值呢?不着货就买?”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嘴唇在尖刻的冷笑中弯成了弧形,两只不大的眼睛眯缝起来,显得特别地小。 “帕维尔,帕维尔,”她带有责备意味地摇了摇头,“生活没教会你任何东西。得啦,我的朋友,谈话到此结束吧。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手稿无须同意和审校,这一点整个莫斯科的出版社都知道,而稿子正好过两个月就面世。也许你不知道,他的书在柜台上摆放不超过两周,之后白天打着灯笼你也找不到了,他的每一本书,瞬间就能被抢购一空也许对你来说是新闻吧?也许是在你的出版社工作的坏男孩子瞒住你,他们利用未被统计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小说印数在捞‘外快’?在书的版权记录上有一百五十千册,而实际上印了三百千册。你们按版权记录上所标明的一百五十千册向税务检查机构纳税,而其余一百五十千册的利润进入你们的腰包。哎,天哪!帕维尔,你的胃口简直太大了!你从肚子里呼出点空气吧,不然肚子马上就要胀破啦。你和其他四家出版社从廖尼奇卡身上吸了整整五年的血,你们利用他不会拒绝你们这一点假装成他的朋友,而朋友应该是患难相助的。朋友,现在一切都完了,你们那种坐享其成的美事儿结束了。廖尼奇卡非常年轻而且是一个极有天才的人,所以你们以为他还能很高兴地为你们创造神话般的高额利润很多年,因为他创作轻松而快捷。因此你们只购买了从交付手稿那天起他的六个月的排他权。你们以为如果他过六个月写出新的作品,出新的比再版旧的更好。而到今天为止你们的一切排他权都结束了。只剩下一个月前出版的最后一本书的排他权了。但就连这个权力再过三个月也结束了,反正你们从他身上搞不到任何‘浮油’了。你们的印数很大,因此第一次出版之后马上想要再版就没有意义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是一个长毛绒蒙面的软座凳子,现在你在廖尼奇卡身上将无法捞到任何便宜了。这是我对你的允诺。他出了二十六本书,我手里有第二十六本——最为珍贵的一本。所以正像你所说的那样,这本书正好是他惨遭杀害前3个小时写完的。大肥狗熊,你甭想我会把手稿留给你的。我要把它带走,到晚上之前等你们作出决定。我暂时没有电话,因此今天晚上我本人给你打电话,如果你不说准备付给我说的那么多稿酬的话,那么明天我就把它提供给伊戈尔,然后努格焦尔,然后列武什卡,然后安娜。你们这五个垄断整个莫斯科,也许是整个俄罗斯的贪得无厌的压榨者无论谁一定会买下稿子的,而且因此而变得更富有,而其余的人将只能吮手指头了。” 她轻轻地转过身来,未等说告别之类的话便离开了“帕夫林”出版社社长办公室,走了。 帕维尔好像在倾听他一个人才可以听清的某种声音一样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按了一下选择开关的电铃钮,把营业副社长召到自己办公室来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刚刚打开入口的门,便听到了电话铃声。她没有一下子分辨出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声音来,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料到他的电话这么快,因为她今天才回到莫斯科。 “您和丈夫见面了没有?”他急切地问道。 “是的,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确给的是短期探望。” “喂,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还役到享受三个昼夜的时间呢。”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大开了一会儿玩笑,“您打听到案子的什么新的和重要情况了吗?” “很遗憾,没有,他只是反复地说,他没有罪,没有杀人并将斗争到底。” “这一切好极了。”法律辩护人不满地说,“但为了斗争,需要的不是空话和激情,而是事实和证据。他向我求援,我开始着手帮助您丈夫证实自己无罪,但他本人最好要做点什么。所有反对他的证词他从自己这方面要证明,证人被贿买了并明明是作伪证。我准备着手解开这个案子的谜底,但是他必须向我讲清楚,谁和为什么能试图监禁他这个期限。要知道,如果证人被贿买了,如果受害人本人说出了他的名字,这就是说存在着一种拥有十分巨大影响的势力,为了势力的利益把未犯罪的人关入了监狱。那么除了您丈夫以外椎能知道他的敌人呢?” “我一切都明白,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那我可以做点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对我说,他只是强调他没有犯罪。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 “是吗?您想说什么?” “万一他毕竟杀了人呢?您知道,我是很爱他的。但……我不知道。我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睡熟了,当然我对所有人讲过,叶尼亚在家,睡觉,但平心而论……可能对着我耳朵开炮射击我也醒不过来。” “娜塔什卡,您让我伤心难过,这是什么情绪啊?不用说,您丈夫没有犯罪。假如他杀了人的话,为什么他开始找我。假如他的确是罪犯,那他就知道没有证明无罪的可能性了,进而就不会给我写信了。” “您不了解叶尼亚,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他思考问题和推论不像您这样,他总是确信,不管是谁都可以欺骗。他个性很强,好用权势,残酷无情。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您明白吗?他不让我安静,他在牵着我们大家的鼻子走。” “好,娜塔什卡,我们暂且不谈这个问题。说一千道一万,我的职责是帮助在这方面需要帮助的人。您有钱来雇用精明的私人侦探吗?” “当然有。叶尼亚准许为他的释放支付所需要的一切费用。” “很好。我和在警察圈的熟人商量一下,请他们推荐一名好的专家。您丈夫看上去怎样?他感觉如何呀?” “好极啦。”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微微笑了笑,“他看上去好像是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不错。就是说,他准备斗争。他没有垂头丧气。您丈夫坚强的性格是可以羡慕的。还有您的坚忍不拔性格,也值得羡慕,娜塔什卡。要坚持,我们将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从那里拯救出来。” 与法律辩护人的一席谈话使她感到心绪不佳。话又说回来,近一年来很少有什么能使她高兴起来,使她提起情绪来。也许黑皮肤的杰拉尔特……和她在被窝里她能忘记她丈夫因杀人罪在服刑期这档子事儿,甚至能忘记她作了什么样的孽。 不,这样可不好,要求振作精神并作出总结。瞧,这就是证明文件,她可以根据它支配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所有财产。他自己吩咐她签署这些证明文件,因为需要一大笔资金来请辩护人和私人侦探。叶尼亚甚至说,如果需要行贿的话,就让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做这一点,只要能把他从教养院里拯救出去就行。 那么,他拥有什么呢?市中心有一大套前不久建造的四居室的住宅,一套精心挑选、昂贵的和极具审美价值的家具。在郊区有一栋三层楼砖结构的房子,内设芬兰式蒸气浴、游泳池,可以停放4辆汽车的车库——主要考虑临时逗留的客人。两辆汽车——银白色的“袄尔沃”和黑红色的“萨普”。在俄罗斯和欧洲银行开设有账户。天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有一切的占有者在坐牢?简直不可想象。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至今不能相信,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打开热水淋浴后在整个一面墙的大镜子前停了下来,开始认真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身体。有个地方被杰拉尔特钢铁般的手指抓的青紫斑隐约可见。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回想起了他那双似乎把她穿透的黑色大眼睛,便瑟缩起来。她从来不喜欢温柔娇弱的男人,使她感到刺激兴奋的是猛攻、强悍、权力和优势地位。她喜欢别人抱紧她旋转、揉搓,最好使之有疼痛感,叶尼亚不是那种人,他在床上总的说来不太强烈,不能满足她的性欲要求,而杰拉尔特——正好是她所需要的那种人。 为了从镜子中看一看自己的后背和臀部她转了个身,感到高兴的是从细细的腰肢到胖得发圆的大腿,优美的曲线仍楚楚动人,显得很漂亮,她突然对自己本身和自己邂逅相遇的性伙伴而感到憎恶。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快速钻进浴室,拉上颜色鲜艳的窗帘,站到了莲蓬头下。叶尼亚在那里,在禁区,在受冻,在住着一百个人的集体简易宿舍里。 第13章 他被迫吃气味难闻、不能吃的一种稀菜汤(常放入士豆和米粉等),他在自己周围看到的是一些目光呆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无所谓的人,他昼夜24小时地生活在杀人犯、土匪、强暴者和其他蠢货之中,这些人头脑中什么都没有,一泡粪。叶尼亚是个坚强不屈且有主见的人。他手指一动,大笔一挥便可残酷无情地收拾那些伤害他的人,同时慷慨解囊,毫不犹豫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现在他本人需要帮助了,而她,作为他的妻子这个时候却在另外一个城市的旅馆里,在来自异国他乡的别人丈夫的怀抱里炫示自己…… 热水顺着她的脸向下流,与含盐的泪水交织在一起。这些年来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对待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所持的战战兢兢的喜悦态度第一次被充满整个身心的怜悯和同情心取而代之了。如果还在两天前问她,她爱不爱丈夫的话,那么她就不得不说谎了,今天这个谎言就不是那样绝对了。 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真正担心的是预定星期三采取的措施,其内容包括,在选举国家杜马前几天里政党领袖们和配偶应邀参加本届杜马让出自己权力前以“告别宴会”形式举行的招待会。在这个官方假面具背后隐藏着的完全是另一种东西。众多的新闻记者应该看一看政治家及其旁边的夫人,进行“非礼节性”交谈,观察谁吃什么,喝了多少,谁穿着打扮怎样,举止如何。简而言之,就是选举前的记者相亲。今天是星期三。剩下星期四和星期五用于在所有报纸上刊登关于对每个出席招待会的政治家充满恶意、挖苦和尖酸刻薄的评论。星期六禁止进行选举前的宣传,而星期日——选举。因此,如果今天搞砸了的话,就无时间挽回了。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早晨就有事出去了,把伊琳娜一个人单独留下来等候应该给她送晚上出门穿的裙子的女裁缝。昨天晚上的冲突给他留下了不快的沉重感觉,但是昨天晚上回到家后他发现,伊琳娜仿佛也不生气了,她至少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了。早晨他们已从争吵不休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昨天回到家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大吃一惊,住宅里飘出和好的面味和香子兰果味,预感到还有点难以辨认的很熟悉东西的味道,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但它与他的童年紧密地联系着。 “谢廖扎!”从厨房里传来了伊琳娜的声音,“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及时啊,我刚好一切准备就绪。”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进了厨房并看见了用干净的花毛巾盖上的浅盘子,盘子里装满了大馅饼和白面包。 “我的天啊!”他感到很惊讶,“伊琳娜,这是什么?你烤的?” “你要知道,我决定试一试。”她充满喜悦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自己动手烤过,只是在童年时看过奶奶做过。呶,就这样,我打开了烹饪书,购买了原料,便开始照书本上写的准确无误地操作。谢廖扎,看来烹饪书的确是非常好的读物。除需要独立操作外无须自己创造,因为这些书都是聪明而有经验的人编写的。只要照着书上按部就班地做,那么一切都会成功的。你赶快脱衣服,我们马上吃晚饭。”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进了卧室,脱下衣服并穿上劳动布牛仔裤和套头的羊毛衫。经过客厅时他发现,没有摆桌开晚饭。奇怪,她怎么啦,打算让他在厨房里吃饭吗? 换好衣服洗完手后,他又顺便到厨房看了看,不满意地看到伊琳娜的确正在往厨房桌子上摆餐具、面包和调味香料。 “我们要在这里吃晚饭吗?”他非常克制地问道。 “那在哪儿?” “平常我们……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难为情了,“一直喜欢在客厅里放桌子吃饭。” “为什么?”伊琳娜很纳闷地问道。 “噢,我不知道。”他很恼火地说,“好啦,事情到此为止,让我帮你把餐具送到客厅里去。” “好吧。”她耸了耸肩。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便很快摆好了桌子。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自己从柜子里取出餐桌桌布,从镶有玻璃部分的家具里取出了很漂亮的高脚杯。 “那水呢?”看到伊琳娜已打算在桌旁就坐时,他郁郁不乐、愁眉不展地问道。 “水?”她不明白,“什么水呀?” “矿泉水或者随便什么汁,怎么,我们没有了吗?” “有,我马上去拿。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要记住,”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冷冰冰地说,“水或者汁一定要在餐桌上,不用问有人想不想喝。这就如同面包或者饭桌上的盐瓶一样,必不可少,任何时候都应该放在桌子上。劳驾你把电视打开。” 伊琳娜端来了水,打开电视便坐在了桌旁。晚饭是在死一般的沉默中度过的。伊琳娜凝视着盘子,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新闻节目。当轮到喝茶吃大馅饼时,他赞成地点了点头: “很香,你是好样的。” 接下来关于烹调练习方面的事儿一字未提。 晚饭之后,伊琳娜出去洗碗碟了,而当她回到客厅里时,另一个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喜欢看的节目正在进行。她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仔细地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然后悄悄地站起来回小房间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没有看见她。 早晨她起得比他早,准备好了早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满意地发现,今天她同昨天一样做了发型并穿上了长裙子,但只是没有他的提醒和评论。因为昨天晚上他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尴尬并试图在吃早饭时缓和一下这种气氛。 “你和女裁缝是怎么定的?”他问道。 “她大约11点送裙子来,为防万一留出富余时间来,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做的话。” “你向她定做什么了?” “你要知道,我很难马上决定下来我需要什么,因此昨天我只定了今天晚上穿的裙子和在家穿的一套衣服。她最近几天怎么也得再来一趟,届时我向她定做其余的所有衣服。” “我相信,你今天晚上穿的不会是十分挑衅性的衣服吧?”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探问了一句便立刻突然闭口不言了。 然而已经晚了,伊琳娜一听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暗指。 “你想说,妓女一定要有粗俗趣味?”她委婉地说道,于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感到奇怪的是,她好像一点也没有生气。 “对不起,伊琳娜,我根本不想侮辱你。”他表示悔过地说,“请原谅我,我是个混蛋。” “不,谢廖扎,你不是混蛋,你只不过是个恶人,而且是个很可怜的人。所以关于裙子的事儿你别着急,裙子将是很高档的,而且是很雅致的,但同时也是很严肃和很朴素的。关于戴什么饰物我只想问一下……” “放在存放小件贵重物品小匣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我曾对你说过。” “不,这些都不合适,我已经看过了。要达到你所希望的效果必须要佩戴珍珠饰物。光珍珠饰物就行,任何带祖母绿的钻石对这种场合都不合适。” “是吗?”他表示疑问地向上翘了翘眉。 这个大男孩有自己的见解?很有趣。 晚上5点钟,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进了住宅,心里暗自战栗了一下。他马上就会弄清楚,没有他的物色,伊琳娜所定的裙子只适合于在外币俱乐部穿,而花费在珍珠项链和耳环的钱实际上是白扔的。 伊琳娜身穿早晨穿的那件针织长裙迎接了他。淡褐色的头发在后脑勺随便打了一个结。脸上没有涂脂抹粉。 “请你过目,这是给你的珍珠项链。”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把匣子递给了她,“给我冲杯咖啡,开始收拾收拾,汽车六点一刻到。” 伊琳娜在前厅打开了匣子,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装饰物并点了点头。 “你要的咖啡。”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暗自笑了笑。她很懂行!当然她是他的妻子,总之是个不错的少女,但要知道,她在经历那种卖淫试用期……你要知道,她需要珍珠饰物来塑造形象。嘿,我看一看再说。 他不慌不忙地喝着厨房的咖啡,一遍一遍地想着怎样回答今天晚上诡计多端的新闻记者们可能向他提的各种各样的问题。社会调查表明,他的政党得到绝大多数居民的信任,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成为代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因为他处于政党名单的第一个五人组中。为了进入杜马,必须使他的政党获得5%以上的选票。预选结果使人有理由相信,这个百分数有望能够突破。如果竞争政党领袖们举止不当,在选举人的眼睛里失去本来面目的话,那么今天的措施有可能在一瞬间改变风向。必须十分认真,全神贯注,聆听每一句话语,无论如何要设法取得哪怕是一些很小的胜利,这是战胜政敌重要的精神上的胜利…… “我准备好了。”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转过身来便惊呆了。一位十九岁少女的活生生画面映入他的眼帘——端庄秀丽、皮肤细腻的面庞,把头发高高地盘在后脑勺上的“蜗牛”式发型,身穿一件珍珠灰色的长裙子,这条裙子紧紧裹着肩膀,贴着胸部和腰部,自由褶耷拉到地板上。 第14章 是啊,这位年轻的妓女原来是对的!任何钻石和纯绿宝石在这里都不合适,只有珍珠饰物。雅致、端庄、朴素。真是令人欢喜若狂! 因突然受到一时冲动的影响,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走到伊琳娜跟前,抱住了她,使她的头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胸脯上,呼吸着从她的头发里散发出来的香味。 “伊琳娜,”他小声说,“伊琳娜,我的美人儿。” 她轻轻地躲开了并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抬起珍珠灰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似乎很冷漠,而且不自然。 “这是你所希望的样子吗?” “是的,一切正是我所需要的那个样子。” 他感到很尴尬,他责备自己受了荒谬可笑的和不合时宜的冲动影响而变态并试图用不大客气和坚定的吻掩盖自己的难为情。 “应该怎样回答问题你没忘了吧?” “没有,我记住了。我不干预丈夫政治方面的事情,我的任务是——管好家庭并使它成为你可靠的后方,而我对你的第一个妻子不感兴趣。我做好充分准备,能够接待好客人,打算为你生不少于3个孩子,只要身体允许的话……” “好。顺便说一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觉得很合时宜的话,你可以说,在遇上车祸的时候已经怀孕了,很遗憾,遇险后因治病不允许继续妊娠。而你期望,在不久的将来身体会允许你生产的。但是当心别失分寸,这样做能很好地打动别人的同情心,但最主要的不在于此。你的任务不在于因发生不幸引起别人对自己的同情感,而在于用你那种履行母亲职责坚强的愿望引起别人的赞叹,你明白吗?” “明白,我会努力的,谢廖扎,但是反正我很害怕。” 他递给她毛皮大衣,这时他才发现,伊琳娜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的轻便鞋。 “难道你不会穿另外一双长筒靴子吗?”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感到很奇怪,“路上有没膝的积雪。” “难道可以用长筒靴子配这种裙子吗?” “我相信,那里会有可以换衣服和整理打扮自己的房间的。” “万一没有呢?那会看上去觉得我很可笑,很荒谬。” 伊琳娜背对着他站着,照镜子,把大丝绸围巾叠成漂亮的褶围在脖子上。她的脸看上去在凝神思索和有点生气,进而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觉得她像一个因某件东西未得到而板着面孔的小姑娘。他又一次充满了对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温情。他抱住她的双肩并轻轻地使她紧紧靠在自己身上,尽量不损坏她那复杂的发型。 “你总是这样胆怯和小心,你事先对一切都害怕吗?”他有点嘲笑地问道。 “处在你的地位我就不会提这些问题了。”伊琳娜冷冰冰地回答说,“因为你本人非常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突然发抖起来,他松开伊琳娜开始穿大衣。他对任何熟羊皮短皮祆和皮革都不重视,天然真皮惟独对女人不合适,而绒毛褥子对年轻人不合适。冬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穿一件极其贵重的黑灰色大衣,配戴一条用最好毛料制作的浅色围巾,在多冷的天里他都不戴帽子。他有一头非常好的头发——他很爱惜这大自然的恩赐——很浓密,不拳曲,有不少过早出现的白发,留着短发,这种发型赋予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一种严肃和让人产生信任感的外表,而只要他一戴上礼帽或者皮帽,马上就会变成一个老资格的区委书记的模样。 他们下楼了,汽车已停在了大门旁边,但至少需要在雪地里走上几十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一个决定,不过这个决定如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所做出的所有成功的决定一样,骤然酝酿成熟了。他把她抱到了汽车里,司机已经站在后边的车门旁并很殷勤地给她打开了车门。 “谢谢,亲爱的。”伊琳娜温柔地说,为了让司机听到这句话,她说得声音很大。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坐在她旁边的后排坐位上并小声地说: “不错的主意,对吧?” “形象在不停地塑造。”伊琳娜笑了笑回答说。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靠她非常近,他的嘴唇已经挨上她的耳朵了。 “顺便说一说,司机的名字叫沃洛佳。他在开春的时候,也就是你遇险前不久,他送你在航空港接过你来自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舅妈。当时是禁航天气,航班延误了四个小时,于是你在汽车里在他旁边坐了整整四个小时。你向他随心所欲地使性子,折磨得他苦不堪言。你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想喝水,一会儿想吃东西,一会儿想抽烟。” “连烟也想抽?”伊琳娜微微抬起了眼眉。 “喂,有时你是有这种愿望,尽管不是经常的,总之,你找到了可怜的小伙子。” “我与他再也没有见面?” “据我所知,没有。” “沃洛佳。”她大声地说道。 “是我,你是伊琳娜?” “您至今还生我的气吗?不值得,亲爱的,我知道,我有时常让人非常讨厌,然后我就后悔并责备自己。如果当时我得罪了您,那么我现在向您道歉。” “哪里的话!伊琳娜,没说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手摸到了她的手并轻轻地握了一下以示称赞。伊琳娜对此没有作出反应,不过手没有挪开。就这样,他们相互拉着手到达了目的地。离大门有20米的时候,采访的记者们看到著名政党领袖谢尔盖·尼古拉维奇用自己的手抱着美丽的妻子便骚动起来,照相机的快门开始不停地咔嚓咔嚓地按动。 在头半个小时,一切都显得很平静,政治家们和自己的配偶手挽着手沿着被无橄碱煌岩覆盖的巨大的大厅散步,新闻记者在没找到最有趣和最有前途的受害者之前谁都没有打扰。然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与著名演员谈得入了迷,后者说自己的政治纲领很接近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党,而以自己口齿伶俐、说话尖刻和态度不友好而著称的新闻记者轻轻地触动了一下伊琳娜的肘部。 “伊琳娜,请讲一讲,做政治家的妻子很难吗?” “做妻子很难。”她非常严肃地回答说,“而政治家的或杂技演员的妻子——没有什么意义。” “很有意思的声明。”新闻记者马上来情绪了,“劳驾您简单地谈一谈为什么做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 “我丈夫是一个非凡的人,尽管我很早就认识他,对我来说他仍然是一本没有完全读完的书。我很想引起他的爱慕,但我一直不能准确地看清,他是不是爱我,因而我始终处于某种紧张的状态。” “您想说,您丈夫经常轻易地改变自己的口味和癖好吗?” “完全不对!与此相反,他无论在自己口味方面,还是在自己信念方面都是固定不变的。只不过是我还没有完全研究透他。” “你们结婚几年了?” “六年了,二月份我们将纪念结婚七周年。” “七年的时间还不够您研究透您丈夫的口味吗?” “七年时间完全可以研究透的人——这是一个头脑非常简单的人,您同意吗?”伊琳娜面带笑容地驳斥说,“人的个性是多方面的和深奥的,甚至有时需要整个一生去研究它。一个人越是复杂:他的个性越丰富,需要研究他的时间就越长。” “你们有孩子吗?” “暂时没有,但一定会有的……” 伊琳娜和新闻记者站的地方离正在与电影演员交谈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非常地近,因此,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漫不经心地倾听着他妻子所说的话。他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开始她说了明显的傻话,选举人有可能从这些话中作出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具有不可能预测性的结论。当然在新闻记者适当的描写下选举人有可能这样作结论的。但是伊琳娜及时醒悟过来并摆脱了困境,并且如此干净利落,妙不可言,以至于他开始给她鼓掌了,如果可能的话。而那种下流作家就会狠狠地批评一顿并陷入幻想,将怎样用大字母写出来:“一个民主党的领袖是那么的不可预料和如此轻易地改变信念和痹好,以至于连他的妻子也从来不知道,给他做什么饭。”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向演员道了声抱歉,把伊琳娜机敏地领到了一旁并俯身向她小声地说: “你是个聪明人,伊琳娜,你对付新闻记者简直太出色了。你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所以什么都不用怕。”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吻了一下她的手,瞥了一眼发现,这一瞬间被摄影记者拍了下来。他又把妻子一个人单独留下,自己离开去欢迎一位认识的实业家了。 伊琳娜向四周环顾了一下,无意中与一位发染得不好、化妆马虎、身材高大得极不协调的女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了。这个女人捕捉着伊琳娜的目光,马上向伊琳娜走来。 “伊琳娜,我没有搞错吧?”她用怎么也与她那“懒蛋”的外貌不协调的清晰洪亮的女低音问道。 “没有,您没有搞错。” 伊琳娜内心里感到憋闷。她猜到了,这个女人就是那位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事先专门告诉过她的女新闻记者奥列夏·梅利尼琴科。 第15章 奥列夏·梅利尼琴科一年前采访过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第一个妻子,所以伊琳娜没期望与她交谈会有任何好的结果。 “我叫奥列夏·梅利尼琴科,我工作……” 她说出了发行量很大的尽人皆知的女性月刊杂志的名字。 “您不拒绝为我们杂志对记者发表谈话吧?” (“我拒绝!”伊琳娜想大喊一声,“你与自己的杂志一起从这里给我滚开!我不想理睬你!我不知道怎样和你交谈!”) “很高兴。”她和善地微微一笑,“我高兴的是,我丈夫的形象引起了这本很有声望杂志的注意。” “我们的读者——妇女,”奥列夏·梅利尼琴科宣称,“而根据对我们读者调查结果显示,您丈夫是三个最有魅力的男性政治家之一。因此,我们的女读者们将很感兴趣地看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 最初的几个问题是完全无恶意的,所以伊琳娜回答时很轻松,几乎没有犹豫。接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了。 “伊琳娜,您认为您丈夫爱您吗?” “他说,他爱我,而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说。 “您说的没有理由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我丈夫在任何方面一次也没有欺骗过我,因此,我有什么权力怀疑他的这些话呢?” “您认为,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第一个妻子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 “要想推测点什么,必须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很遗憾我与他的第一个妻子不太熟,因此,我很难作出判断。” “那您想不想与她更进一步认识认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当然,我不仅很想知道,而且觉得了解一下我丈夫所爱的并与之肩并肩地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是有好处的。这能使我更好地了解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性格。” “与被您破坏了家庭幸福的这个女人见面您不感到难为情吗?” “您说得不对。”明白自己已无路可退和她特别害怕的事到底发生了后,伊琳娜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但如此,并且错上加错。第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他的第一个妻子的婚约在我与他相识之前很久就解除了,所以我们结合的事实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第二,其实谢尔盖也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一样不是那种抓住缰绳可以不用吹灰之力地从牛栏里牵出来的哑巴畜生。我根本不懂得这个荒谬绝伦的动词‘勾引走’从哪里传来的。勾引走妻子、勾引走丈夫,他们是什么?是东西?是猫?还是驴?如果他本人不想这样,怎么能把人勾引走呢?我敢向您保证,在地球上生活着不能把自己结婚多年的伴侣勾引走的数以百万计的女人,而且她们也不去勾引。因为这些伴侣不想离开自己的妻子,而也有解除婚约的人。不过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男人自己作出决定,而决不是他的妻子。” “您给女人以什么样的地位?绝对听话和顺从吗?” 这时伊琳娜喘了口气。急流险滩她已经渡过来了,而现在的话题进入了她事先设置好的那个轨道。 4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仿佛觉得因争风吃醋而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解释是很有发展前途的。第一,选择只能在两种解释中进行——生意和爱情,但未必有人因谋财而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他所从事的惟一生意就是文学创作,出版者为了在他身上发不义之财,进而打死了这只下金蛋的母鸡,这是愚蠢的和毫无意义的。第二,因为死者母亲唾沫四溅地肯定,廖尼奇卡是个纯真和在各个方面相当好的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确信,事实上他是那种好色的男人。因为他对女人们的情况搞得太清楚了,这一点他的书就能作证。 这样一来,必须去会一会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妻子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和那两位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很不乐意向挪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说出她们名字的女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把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留作“结尾”,决定首先从在任何时候都钟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这两个女人开始下手。 奥莉加·留希娜便是其中的一个。她在下一步详细研究的计划中完全不是引人注目的人物——一个钟爱时髦作家、年仅18岁的年轻少女。奥莉加·留希娜在一家出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小说的出版社当校对员的女友非常秘密地把作家的电话和地址告诉了自己的这位因少女的钟情而搞得神魂颠倒的小女友。 “您知道吗?我简直要死了。”奥莉加·留希娜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少女登记结婚后不久便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我睡觉的时候,把他的书放在枕头下面,欣赏他的照片,照片在每本书上都有。我简直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了。您听我说,从前姑娘们钟情于演员和诗人。而现在时代变了,如今钟情于作家了。说真的,从前也没有女性小说。”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对您的第一次电话反应如何?” “噢,他是个真正的绅士。他说,我的关心使他很感动,他感到很高兴等等。他问我看过他的哪些书和我最喜欢什么样的书。然后他请求原谅,说他时间很少。记下我的电话后问道,什么时候他可以给我打电话,以便更详细地谈一谈。我简直幸福得发傻了。” “那么后来呢?” “过了两三天他给我打来了电话,看来他感到说话很方便,因为他一点也不着急并且一本书一本书地向我十分详细地询问: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每个地方我猜想的事情结局是什么,结局对我合适与否或者我希望什么样的结局。总之一句话,他与我像和大姑娘一样交谈,说实话,令人高兴极了!” “您与他亲自见过面还是只是通过电话交往?” “当然是见过面了。” “经常见面吗?” “去您的吧,哪里经常啊!”奥莉加·留希娜哈哈大笑起来,“一共约会了四次。第一次他送给我一束鲜花并在公园里和我散了两个小时的步。第二次他和我爬到列宁山上,但已不带鲜花了,也是与我总谈自己的书的情况。第三次和第四次把我领到自己家里,他妻子正好不在家,好像是出差了。过了半个小时的性生活,后来又闲谈了三个小时。我明白了,他对我根本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他的书。他把我当做评书人。我虽然年轻,不懂事,但还没到那种不明白的程度。当时我就对他说了,我说,廖尼奇卡,你别折磨自己,如果你想和我谈论有关书的情况的话,那么让我们通过电话交换意见吧。要不然,当妻子不在的时候你尽力设法抽出时间来,你自己发脾气,我害怕——总之一句话,连续不断的激动没有任何快乐。您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他是多么的高兴!像孩子一样,就像有人对他说,在学校里有检疫所,可以坐在家里不用学功课。” “这之后你们的关系发展如何?” “哦,总之似乎没有任何发展。他从家里打电话不一定很方便。当他到他母亲这来时,他才给我打电话。噢,他憎恨她,我告诉您!” “您要说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警觉起来。 “我是说,他讨厌自己的母亲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您从哪里知道的?这方面的情况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直接对您说过?” “没有,哪能呀,谁会直接说这种事啊。但是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在我面前没有拘束感,对他而言我完全是个外人,而且我们约定,相互不再见面了。因此他并不感到不好意思。” “请您举个例子。” “好……”她沉思了一会儿,“你看,比如他从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就会这样说:‘奥莉娅1,我现在去出版社,过两个小时左右我就会获得自由并前往这个令人讨厌的人那儿去。因此从六点到七点你等我电话。’瞧,还有另外一个例子。他到父母那儿去给我打电话,当我与他交谈时,突然他说:‘请稍等一下。’于是他便开始去与母亲交谈:‘是的,妈妈……不是,妈妈……哪能啊,妈妈……当然是,妈妈。’突然他又转过来向我说:‘你听我说,奥莉娅,对这个母狗来说是生活中的一件幸事,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把手稿给她看。我恨不得要在书中描写出以她为原型的角色来并最终以公开文章的形式把所有我对她的看法全抖落出来。我使用笔名的话,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写的谁,而她会作为与自己没有关系的局外女人去阅读的。尽可能使她明白些什么。要知道她会不住嘴地责骂我一生,她坚信,她在为我的幸福做事儿,那你以为她现在有什么急事找我,然后不责备我什么吗?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她问过某种丑陋的无稽之谈的事儿。事实本身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她一走过来,无论我和谁在谈话,我把所有的人都丢在一边并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去,因为她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使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像吸血鬼一样喝足了血,接着心平气和地去把父亲啃光。 第16章 上帝啊,奥莉娅,如果我有可能的话,我就会把她打死了。’” 1奥莉娅——奥莉加·留希娜的小名。 “奥莉娅,请您讲一讲,你们的这个电话爱情关系持续了多长时间?” “大概六到七个月吧。” “根据谁的提议你们中止交往了?” “根据我的提议。我遇到了现在我嫁给的人,把感情转移到他那儿去了。您要明白,进行长时间的电话交谈变得越"奇"书"网-q'i's'u'u'.'c'o'm"来越困难了。我与自己的未婚夫在一起学习,而且每到晚上要一起回家。” “这种情况早就发生了?” “万一……伊戈尔卡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您算一算。大概是两年半之前吧。” “而您丈夫没能探听出您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之间的关系吗?” “从谁那儿能探听得出呢?”奥莉加·留希娜感到很惊讶,“我没有对他说过,廖尼奇卡和他不认识,而没有谁知道了。” “您错了,知道的还有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天哪,多么可怕呀!她为什么要对我丈夫讲这种事啊?况且找到我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我改姓了,而且结婚后我们又搬了两次家。此外,我了解自己的丈大,他一定会问我的,如果知道什么事的话。他根本不可能沉默不语的,当他心中装满了什么事的时候,你要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当任何信息从人家那里直接传来的时候,就是5分钟他也憋不住。总之这种毛病早就有了,这令人着急……”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能不赞同奥莉加·留希娜的看法。而至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臭莉加·留希娜新换的姓她的确不知道,因此,她未必能与她丈夫联系上。再说,她那样做的目的何在?祸害自己的儿子?荒谬。 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所说的第二个女人会面迫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好一番苦思冥想。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一个古怪的人。她穿一身黄色衣服会见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很瘦的紧身裤子,短拉链衫,薄纱披肩,甚至连头发上的发针都是黄颜色的。颜色很像雏鸡的绒毛黄,十分鲜艳,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一点也不合适。她那张过早出现皱纹的脸,因大量黄色的反衬显得更加黑和衰老。 她的行为举止十分古怪。让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进入住宅后,她立刻点上了蜡烛,第一个走进房间并在自己面前的半空中画大十字1。 1基督教徒的祈祷动作。——译者注 “如果您怀着恶意而来,那么十字会保佑我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发现客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解释说。 不祥的预感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犯了一个偶然的错误,据她说,廖尼奇卡不会饶恕她的,现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明显地在展示她热衷于各种神秘主义的学说和仪式。 谈话进行得相当困难。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交谈者,这一点与奥莉加·留希娜截然不同。她不拒绝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情况,但是不断地跑题并跑到各种彼岸问题上去了。 “请您说一说,在很久以前您就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相互认识了吗?” “就是现在我也与他认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紧接着回答说,“只要我还活着,这不可能结束。” “那到底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我们是在自己过去的生活环境中认识的,所以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这次相遇发生在什么时候?” “一年零五个月前。” “在什么情况下呢?” “我看完他写的书便明白了,他是谁。” “他是谁呀?” “一个天生为我准备的和我为他而生的人,这是上帝的旨意。”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有妇之夫了,这种情况没使您感到不安吗?” “真是一派胡言!”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气呼呼地说,“他结婚了!在永恒面前‘结婚了’意味着什么?只是不让他听到说话声音了,因此他也就不可能知道,他应该寻找和等着我,而我知道,因此当我找到他时,我就直接告诉他这一点。” “那他对此反应如何?” “他很难明白这一点,要知道这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明白的。我试图与他的女人说一说……” “与他妻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更准确地补充说。 “与他的女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鄙视地更正她的话说,“因为他的妻子只有一个——我。而那个女人只是当我不在他身边时临时使他得到尘世需要的满足。我也是这样告诉了她。” “她怎么样?她明白您的话吗?” “她不明白。她——最低等的人,她不可能明白头等人思想的。” “那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能明白吗?” “要明白它们,他必须死了。” 就这样度过了两个小时。谈话开始不断地被意外中断,变成了一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极其困难地从中寻找到极少量情报的乱麻。进而这方面的情报使她陷入困境,走投无路了。 要想拨开莫名其妙的迷雾和更像精神病吃语的彼岸理念世界1的话,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接下来的解释性谈话所补充的故事看来以下列方式进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认为,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就是那个她等待了一生的男人,也就是说等了差不多四十年的时间,嘿,完全差不多。因为她所认识的普通人当中没有认识时髦长篇小说作者的,没有人介绍他们认识。她掌握了自己的幸福,在一家出版社附近租了一个发行他的书的摊位,等待是很漫长的,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是徒劳无益的。过了大约一个月她见到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盯梢一直盯到他的家,与他一起进了电梯,看清楚他住在哪一层,甚至看清了他走进了哪套住宅。次日,她便来到了他家,当着他妻子的面一点也没有感到难为情,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他非常热心的崇拜者并请求亲笔签名。书——八本——是她特意带过来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但书还是给签上了名并有礼貌地招呼客人喝茶。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谢绝了喝茶,以此作为瞬间给夫妇俩留一点好感,接着便知趣地离去了。相识的目的实现了。其余的事就是技巧方面的问题了。在地铁偶然的相遇——也许是比较自然的事吧?您的新书什么时候出版呀?哎呀,还要等多久啊?一个月?我快急死了。能不能先看看您的手稿?我会很感激您的。是的,当然在您方便的时候,请您记下我的电话,只要您一有空闲时间,说到哪儿去我就到哪儿去,我去拿手稿。我答应您,我就看一昼夜。您的书读起来非常地轻松……然后紧接着就会面了,在会面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把自己的新书手稿交给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非常感谢您,接着我便马不停蹄地跑回家看稿子去了……我想要看书的时候,往什么地方给您打电话啊?您自己打?当然,当然,我明天全天在家。我等您的电话。 1柏拉图用语。——译者注 第二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从父母的住宅里给她打了电话并开始详细地询问,在小说中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总之一句话,就像奥莉加·留希娜发生的那段历史一样。约会逐渐增多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去过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家里两次,但没有提出任何性欲的要求,以此把她引向无法形容的性骚动。她试图摧垮他的贞洁,但听到的是他那传统的解释:他爱自己的妻子并不想背叛她,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个思想深刻、招人喜欢、非同寻常的人。他只是喜欢她这方面的品质,无疑,这比成为一个性快乐的女人要受人尊敬得多。但这些解释没有使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感到满意,于是她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面前开始发展自己关于相互命中注定和过去生活环境中相识的理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说,对他来说这种态度有点奇怪,他应该想一想。他们就在那一次分手了。 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对新理论深思熟虑的过程拖延了相当一段时间后,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便去了他的家,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本人不知何故不再给她打电话了,而他有先见之明地没有给她留过自己的电话。他不在家,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给她开了门,于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一进门就直接开始要求,让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个得宠的女人立即给她让出自己的位子并完全不允许保留不属于她的东西。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开始默默忍耐地听着,后来便警告客人出去,然而要制服着了魔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17章 “你丈夫是属于我的!”那个女人大喊大叫,“他爱我并不止一次地证明这一点。你不能在他身边,他出于怜悯才容忍你,因为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所以他不能把你赶到大街上去,就像怜悯和不能把没有用的、渐人老年的狗赶走一样。因此,你要表现出高尚的气度并从他的人生旅途上走开,让我们俩结合在一起共同生活。” “那你根据什么说,他仅仅是在容忍我?”困惑不解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问道。 “每次当我使他达到神魂颠倒的程度的时候,他本人就对我说这些。” 斯维特兰娜已忍无可忍了,她抓住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手并试图把她从住宅里推出去。但事与愿违。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剁肉大刀。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尖叫起来,吓得失去了知觉,到了医院清醒过来了。受惊吓之后,她在精神病医院躺了差不多两个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每天去看她,发誓说,他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之间从来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连亲近的暗示都没有,他担保,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个普通的疯子,她的话不要信以为真。 斯韦特兰娜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带她回家了,而且他们一起制订了哪怕是在某种程度上保障他们的安全免受疯子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侵害的行动方案。新方案的实质在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作为一个高尚的人不可能现在把自己的女人赶出去,因为她病得很厉害。而且她病了,顺便说一下,都怪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本人。因此,在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完全康复之前,应该经历某种时期。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应该不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交往,从而在无辜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面前赎自己的罪。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善于成为非常令人信服的人。除此之外他技术十分高明地利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充满的妄想来向她灌输他认为需要的东西。一言以蔽之,他们达成了协议。在进行赎罪过程中,他们不能在一起,不能见面,甚至不能交谈。正好再过一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说,他们将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即他们现在交谈的地方,而且在同一个时间继续沿着生活的道路手拉手地向前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除了同意之外毫无办法。反正是没有其他的建议。 “她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了地狱。”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说,“我们不能心情安宁地走在大街上,时刻预防着,她在什么地方暗中盯我们的梢。我们害怕开门,如果事先没有通知拜访的话。你知道吗,后来令人痛苦的不信任一直折磨着我。万一他们欺骗了我呢?万一廖尼奇卡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背叛了我呢?总而言之,我们一直感到压抑、心理负担很重和有点……不愉快。这些问题长期地悬而未决,妨碍生活,影响彼此信任。当时我们便开始寻找机会,交换我们的住宅,想搬家。” “一年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廖尼奇卡死了。大概是在这个时间。这个白痴甚至不受欢迎地来参加了葬礼。我仍然担心,她当众公开地说,她是为廖尼奇卡而生的,开始大吵大闹等等。但谢天谢地,平安无事,一切都应付过去了。她表现得比较安分守己。”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请你谈一谈,在杀害您丈夫这个问题上您没对她产生过怀疑吗?” “老实说,没有。不知何故我没有怀疑过她。如果她想与他一起生活,她为什么要杀害他呢?” “嘿,您要明白,起誓许愿的那一年过去了。弄明白她被骗之后,她可能非常生气。” “但是,那一年还没有过去呀。廖尼奇卡死的那一天刚好满一年……” 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谈完话之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得不再次去找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并从她那里更准确地弄清楚几个细节问题。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答应您过一年安排好一切,这是真的吗?”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面色变得像死人一般苍白,而且她的脸上突然布满了皱纹。 “您从哪儿知道的?在您没告诉我您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之前,我不会与您开始交谈的。”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告诉我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假话。 (九九归一,我干吗要受那份折磨,自作聪明,全世界自行车早就已经骑八年了,我去重新发明自行车呀。)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这就是说,您也梦到过他?” “是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承认,“他明白,我想找到凶手并帮助他把慌乱不安的心情安静下来,因此他到我这来并讲过了你们的契约。” “他不允许我与任何人谈及此事。” “但事过境迁,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他不可能知道他会死,否则他就不会解自己的梦了。” “他死了之后也不准我说这件事。” “这就是说,他出现在您眼前过?”在她未来得及猜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说很明显的蠢话之前,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当然,不是您一个人。” 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声音里又流露出了傲慢轻视的腔调。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为什么您不想帮助我找到凶手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责备地说,“您——他最亲近的人,您知道他的情况那么多,甚至他死后与你发生过联系,就是说,他最信任您。他不可能不告诉您,谁和为什么杀死了他。我永远不会相信,您不知道这一点。”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脸色简直变绿了,她吓得目瞪口呆,恨得咬牙切齿。 “是的,”她傲慢地说,“我知道,谁杀死了他。但这一点我不会告诉您的。” “为什么呢?” “因为……”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您别忘了,我也有他的幻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告诉我,他和您说,谁和为什么杀死他。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让您无论如何也不要隐瞒这一点,如果有人问的话。您怎么着,打算违背他的心愿吗?”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沉默不语,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自已被黄色裤子紧裹着的膝盖。 “我在等着,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告诉您什么啦?”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虚张声势达到了不顾一切、无所畏惧的地步,但最后所冒的险没那么大。即便是她关于精神病呓语内容的推测不准确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任何类似的情况没有对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说过,没有允许过和没有禁止过的话,但是总是可以推托,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实际上看到过他。这一点是无法得到验证的。而问题在于,告诉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话与告诉给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话不一致——也没有什么,这很正常,不足为奇,主观幻想也可能说假话,很少因为什么原因。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特别担心的是,上次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说的那句话:“为了明白这一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应该死。”坦率地说,这句话是不好的。即使是把它划归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心理不健康的那一类,同样从她身上令人感觉到有某种犯罪的迹象。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终于抬起了头并用她那双病态的和充满怒火的黑眼睛凝视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他临死前预先通知我说,我应该死,不然的话,我们永远不能结合。只有在阴间他才能完全属于我,因此他将在从我们契约订立之日起满一年的那一天离开这个世界。” “啊,您又来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失望地想了想,“现在她要开始勉强地向自杀上扯了。现场没有任何自寻短见的迹象,枪在离尸体很远的地方乱扔着,是从两米以外的距离上开枪射击的。” “这个情况他是如何事先通知您的?”她耐心地问道,“他在死的前夕到您这儿来过?” “不,这是违反契约规定的。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暂时属于这个世界,我们不能在一起。他有很多他应该履行的人世间的义务,我们的结合是上天预先赐予的,不能与人世间的生活琐事同时并存。但死后我们将会永远在一起。” “他的确说——‘死后’了吗?” “是的,的确说了。” “也许他指的不是自己的死吧?” “那会是谁的死呢?” “比如说,您的。或者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死。” 第18章 “如果他希望我死的话,他就会把这一点告诉我了,如果他希望那个女人死的话,他就会杀死她了。不,他希望死的正是他自己。因而他死了。他说:非常重要的是让死亡之神在满一周年的那天半夜到来之前降临。如果死亡迟到,哪怕是一分钟,那么我们就不能结合了。” “结果怎样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流露出糊里糊涂的表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在半夜到来之前来得及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慢慢地从她坐的沙发上弯腰弓背地站了起来,伸了伸腰,向上撅了撅下巴,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您要知道,我们在一起,就是说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一切都得手了。”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您看看,而您并没有帮助他实现这个行动计划吧?” “我一直在各方面帮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 “这意味着帮助得还不够。”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突然愤怒地说,“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半夜到来之后过了30分钟才离开了人世。所以我不得不作出这样的结论,要么是我被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欺骗了,要么是您自已被某个人欺骗了。您有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亲属吗?” “这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有什么相干?” “毫不相干,我就是问问。有还是没有?” “有父亲的两个叔伯姐姐,但她们都年事已高了。” “那您的双亲呢?” “都死了,早就死了。” “这两个父亲的叔伯姐姐有家庭和孩子吗?” “当然有。但我不明白……” “用不着。您父亲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父亲是艺术理论家和收藏家,是非常著名的。” “这么说,您是财产的继承人啦?” “这一切是准备供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用的。” “假如您没有遇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呢?” “我应该遇上他,这是上天预先赐予的。” (“天哪,”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苦苦哀求起来,“你给我忍受住这一切的力量。如果她再胡说预先赐予的话,我就用自己的双手掐死她。”) “你的亲属知道遗产的情况吗?” “那当然知道。他们多次同我谈起这件事,但我对他们讲,所有这一切都属于惟一的那一个男人……”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住宅出来时已筋疲力尽了,好像是刚刚在蔬菜基地卸完一车厢土豆似的。在去市检察院的路上她试图从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半谵妄状态的表述中理出一个比较连贯的故事来。辨明谵语与实话的愿望一直在困扰着她,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最终搞明白了,这样做是徒劳无益的,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她坚定地认为,除了明显的诸语和完全的现实情况以外,这里存在着某种狡猾的欺骗,这种狡猾的欺骗让你无法准确地辨明哪是荒诞行为,哪是事实,两者都被搅和在一起并融为一体了。 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看上去非常可怜,不时发作的胃炎可把他折腾苦了,使得他弓着腰、驼着背坐在桌子后面不能伸直肩膀。 “你不要把注意力转向我。”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看到他病疼的样子哎哟哎哟地叫起来时,他用悲惨的腔调吱了一声,“我已经吃了所有应该吃下的药,现在只等着药物发挥作用了。” “那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啊?”她深表同情地说。 “过20分钟左右,如果运气好的话。” “如果运气不好呢?” “我开始再吃新药。你讲一讲,发现新线索了没有?”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我们在调查争风吃醋的过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女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第一,她完全是个疯子,所以这就极大地限制了我和您,不能相信她,不能审问她,根本无法与她打交道。第二,如果她不是疯子的话,那么她完全可能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因为从现象来看,她的忌妒心是很强的和无法估量的。第三,如果她的确是个疯子的话,在她动机很强烈的情况下很可能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第四,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确是个有病的女人,但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觊觎遗产的亲属。正像已经查明的那样,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个非常富有的继承人,但她打算把所有这一切都奉献给天才的小说家。瞧,真是一盘‘橄榄’凉拌菜。” “这不是凉拌菜,这是某种士的宁1。”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皱了几下眉头,“瞧,我和您只有些疯子还不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早就没有了。注意,而她完全是有点那个?或者也许是略微有点儿?” 1烈性毒药。——译者注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我对精神病学一知半解,但甚至连我也懂得,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失掉自制力了,但这只有在她不撒谎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当一个极富天才的女演员。她的诸语很有系统性,也就是说很合乎逻辑,有内在的联系,包罗一连串外部事件和对它们作出的解释。同时,她十分了解周围的实际情况,因此这一切完全可以算作臆测的谵语了,如果不是一个‘但是’的话。您要知道,她产生了已故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幻影并与她进行了长时间多愁善感的交谈。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确认,在死的头一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给她打了电话并向她暴露了必须死及死后他能永远和她在一起的思想。现在请您看,我将向您描绘怎样的情景?” “可怕的情景?”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感兴趣地说,又一次疼得皱紧眉头。 “令人恐怖不安,很可怕。就是说,的确如此。第一种现象:对把大量的古玩和写生画收藏品交给那么一个下流作家非常气愤的亲属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因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己对谁都不掩饰那些妄想,而且为此而感到自豪,那么亲属们自然是完全知道的。他们给她打电话,模仿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声音并请求帮忙离开人世。内容可能大致如下:‘亲爱的,我一定要与你结合,但这只有那一天半夜到来之前在我死去才能实现。你要帮助我。我不能自己死亡,宗教信仰禁止自杀并认为这是违背教规,是罪孽。你拿好枪,枪将放在某某地方,接下来你在某个住家的楼梯阳台上等着我……’如此这般。如果内容与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诸妄系统十分协调的话,那么她完全有可能相信这一切的。万不得已时,可以向精神病学专家咨询。无论如何对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毫无威胁,如果精神病法医鉴定承认她是无责任能力的人的话,那么法院就会送她去强制治疗。这之后经过一段时间,办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失去行为能力的监护手续,于是便大功告成。所有的钱财便稳稳当当地进入亲属的腰包。” “这一切好极了,但要知道给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打电话的那些人应该明白,她可以检查他们所说的话。你想象一,接电话后过半个小时她本人会给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打电话并询问:‘亲爱的,我忘了枪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再没有可说的,完了,谎言被揭穿了。” “不,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在死前几天里搬到莫斯科郊区的新住宅去了,而那里没有电话。因此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虽然十分愿意打电话,但无法给他打电话。” “但是她可以去找他。” “她不可以。我已经说了,他刚刚搬了家。再说他也没给她新地址,因为他一直在尽力瞒住她。” “好吧,你胜利啦,你描绘一下一幅风景画吧。”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以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疯狂的爱为背景的风景画。她搞明白,他不打算离开妻子这一情况后,便非常独断地作出结论,人间不是坏蛋应呆的地方。任何人都没怂恿和欺骗她,她拿到枪并在电梯旁边的楼梯阳台上埋伏起来等待异教徒的到来。只是问题在于她是病人还是健康人。要知道她说出的谵语有可能是假装的,但当时应当承认,出现了第三幅风景画——非常可怕的一种场面——在猜想它时我和您,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都要做好准备……” “噢,你在吓唬我。”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表示不同意地摆了摆手,“比如说,我没什么可失去的,我本来脑袋里只剩一部分窟窿了。” “你要明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说谵语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她很早就沉浸在妄想之中了,不管怎样一年前她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家里就向他妻子讲述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上帝赐予她的。 第19章 如果假设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完全是健康的人,那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这是令人伤心的,我们在和大约一年半前开始的精心导演的骗局打交道。谁需要这些?目的何在?谁因此而能得到好处?我头脑糊涂起来,要知道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一生是绝对坦诚相见的,一生中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污点,也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熟人——一个也没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极富天才,性格腼腆,委靡不振,优柔寡断。他不善于说‘不’字和不能摆脱感情上受独断专行的母亲的压抑,而只在背地里憎恨她,放纵性欲,但主要的是为了仔细思量一阵下一个女人和学会随后在下一部小说中他不无成就地使用的新知识。谁需要有一年来的时间搜捕那个人呢?他会妨碍谁呢?” “瞧,你,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大会提问题了。”侦查员摇了摇头,“你赶快回家吧,睡足了,好好想一想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什么。你提出的问题绝对是正确的和内行的,你试着回答一下这些问题。” “瞧你说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甚至愤怒得透不过气来了,后来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那么,请允许米哈伊尔·多岑科会一会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妻子。” “这又是为什么?” “让他与她就争风吃醋问题谈一谈。要知道,如果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背叛了丈夫,那么她宁愿坦白地说出这个男人来,也不愿坦白地说出女人来。” “真的吗?” “的确就是如此。”她滑稽地模仿说,“米哈伊尔·多岑科——难寻的美男子,我一直利用这些办法来利用他。有夫之妇经常向他倾诉丈夫的不忠实,因为在这后面隐藏的是十分显而易见的潜台词:我不是特别地依恋自己的丈夫,因此你,黑眼睛的海狗,完全可能被搞得服服帖帖的。如果女人能喜欢米哈伊尔·多岑科的话,她无论如何不会假装贞洁少女的。” “娜斯佳,你把我搞得晕头转向了,以至于胃炎也闻风丧胆知难而退了。要做什么随你的便。” 当门在来自警察局的女人身后关上的时候,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便拿起笤帚和簸箕开始清扫房间和前厅,然后拿起抹布从房间的窗户向人口的门仔细地擦地板。 “为了你永远回到这个地方来,”她声音又低又不清楚地说,“但愿你的灵魂不会阻止你到我的房子来。” 打扫完卫生后,她脱下那身黄色衣服,换上一身样式相同,但有点小的紫色衣服。她穿上这套紫色衣服,俨然一副老太婆的模样。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嘱咐她接待陌生人时只穿黄色衣服,而与他本人交往只准穿紫色衣服。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不敢不服从。她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敬若神明,认为他是自己的统治者。昨天他答应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来,但她早就提前开始为他的到来做准备了:换好了衣服,把他来之后头几分钟应该点上的七支蜡烛摆在桌上。 她从匣子里取出七支新蜡烛,从老式小碗橱的抽屉里取出七个烛台,在桌子上按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要求的样式把它们都摆放好,便开始等候。她坐在沙发上进入了麻木的休眠状态。正好晚上八点钟电话铃响了。 “现在我上你那里去。”一个遥远而非人世间所有的声音沙沙作响起来,“你要准备好等着我,我现在上你那里去……”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从沙发上霍地站起来,焦急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需要关上灯和枝形吊灯,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对明亮的光线不适应。正因为如此在他出现的时候,巴赫的b小调弥撒曲一定要奏响,把声音放到最大音量,把蜡烛熄灭,便开始紧张的等候。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像往常一样突然出现了。她没有一次成功地抓住他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房间的时机,瞧刚才还没有他,突然间他站在了桌子的对面。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急忙点上蜡烛,当七根蜡烛都点燃起来的时候,她拧了一下旋钮,弥撒曲的音量变小了。 “今天警察局的人又到我这儿来了一趟。”她担心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可能消失,而关于最主要的事情她来不及同他商量,所以她急匆匆地说。 从前经常是这样,有时他与她交谈十分钟到十五分钟,而有时出现后几乎立刻就离开了。 “为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而且有点非人世间所有的。因此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倾听他说的话。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不允许关掉音乐,他只准许把声音放得十分小,但是教会音乐反正必须要有。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无法走得离他更近一些,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希望她这样做。她很害怕,他们一直在用燃烧着的蜡烛隔开的桌子的两边分开站立着,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欣赏着那张烛光中最美丽的脸庞。她准备为获得一昼夜能看他二十四小时的权力而倾其所能。 “他们问过你告诉没告诉我是谁杀害你的。” “那你回答他们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们。” “你搞错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严肃而又轻声地说,“不是为了去和一个好撒谎的罪人永远在一起我才离开人世的。你应该承认一切。” “但是我怎么可能呢?”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死死盯住那张奉若神明的脸庞,嘟嘟囔囔地说起来。 “你应该承认,如果你今天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明天就会做到的。在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病方面以及你企图杀害她方面的巨大的罪过应当由你承担。可怜你才没对任何人说,由于这些造成她的神经活动失常了。要知道,你携带剁肉大刀钻进我房间企图杀害她这些我是可以对所有的人讲的,但我可怜你并背叛了在任何方面都没过错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医生认为,她有幻觉,她梦见了带刀子的女人,而我默不作声,没有说这是真的。她经受了非常痛苦的治疗,她是那样地忍受着折磨,她是可怜的无辜受害者,而我们在这方面是有罪的,这个我们就是你和我。这个罪过作为沉重的负担应当由我们负责,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过尘世生活,我们中有一个人应该离开这里到极乐世界去。于是我又一次牺牲自己,把患病和孤立无援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一个人留下来自己去阴间了,而你呢?为了赎自己的罪你做了些什么呢?” “我帮助你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低声含糊地说,“你吩咐的一切事我都做了,难道这还不够享受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权利吗?” “你应该清除掉一切腐败肮脏的东西。”幻影的声音变得更小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开始专心致志地注意听,“你必须一切都承认并忏悔,不然的话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安宁的,你将受到严厉惩罚。对此你应该有充分的精神准备。” “受惩罚?你在说什么啊?” “你要承认,是你帮助我离开了人世的,你要把一切都讲出来,把你送进医院和开始治疗是如此的痛苦和难受,以至于你觉得好像死亡是一种摆脱。但不会让你死的,这就是因为你的罪孽和你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所做的事情你必将受到的那种惩罚。” “但我不想!”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差一点哭出来,“我不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到我这里来吧。”响起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沙沙絮絮的低语声,“到我这里来,亲爱的,你一切都承认、忏悔,到我这里来。到那时任何情况都不会把我们分开了。让音乐声音再大一点,我现在要走了……”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像催眠疗法一样恭顺地拧了一下旋钮。于是弥撤曲又重新放到了最大声音。她开始一支一支地熄灭蜡烛,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所爱的人。像往常一样幻影出现之后,她陷入了昏呆状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正中桌于旁边,她觉得自己睡着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知道,她自己不能摆脱沉重的休眠状态。音乐刚一结束她便清醒过来,思维迟钝,无精打采,手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 好,她将按他希望的那样去做一切,他——她的统治者,她——他俯首听命的奴隶,并服从于他的意志。 5 努格焦尔这位“维尔特”出版社的社长在焦急而惊奇地等候着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到来。他已经知道,“帕夫林”出版社花费两万五千美元从她手中购买了著名小说家最后一本畅销书,于是便抱怨作家的孀妇。为什么她愿意把手稿提供给这个大胖子帕维尔呢?要知道努格焦尔一直付给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比其他四家出版社高一些的稿费。他们每十二著作页手稿付给他八百到九百美元,而他努格焦尔付九百五十甚至两千美元。这样她为什么不到他这儿来呢? 第20章 他时常不耐烦地隔一会儿看一下窗户,终于看到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从前驾驶的那辆老式日戈利牌小轿车驶近了,努格焦尔立即按动了一下选择开关钮。 “丽塔,赶快上咖啡、白兰地酒、糖果。别忘了新年礼物,她马上就到了。” 努格焦尔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镜子跟前,用手把头发捋平,整了整领带。大胖子帕维尔向他详细叙述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拜访的光辉经历,进而努格焦尔也上了一堂对自己有益的课,他的行动将不再那样愚蠢。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急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迎接到来的女人。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你想不出,我见到你有多么的高兴。” 他吻了她的手,不是扶她坐在自己桌子对面的椅子上,而是把她领到了办公室一角的软沙发上落座。 “亲爱的,我们大家和你一样都感到很悲伤。”他满怀热忱地开始说,“不过我明白,你遭受重大不幸的痛苦更大。你有什么困难吗?只要你开口,我将竭尽全力来帮助你。” 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满脸愁容,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努格焦尔的眼睛非常老练,很有经验。从一个痛不欲生的孀妇角度去看她面色很好。她大概为自己找到姘夫了吧。也许她早就暗中愉情了吧。而现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后她可以不受约束放开手脚了。那万一这是她的情夫一下子打死了廖尼奇卡……那个?……不是。出版者自己纠正了自己的推断。她不是用双手切断固定收入来源的疯子。没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小说她将靠什么来生活啊?靠再版书?但这很快就会结束的。二十七本爱情小说,哪怕是每本再版两次,这也不超过四万美元,因为再版书的稿费比第一次出版的稿费要少得多,那她靠这四万美元能再生活多久呢?她应该明白,她又不是小孩子。 “努格焦尔,谢谢。”她说,“你知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谁也不帮助我。廖尼奇卡再也没有了,所以我需要学会没有他的生活。” 容貌可爱的丽塔把放有咖啡壶、喝茶的茶具、糖果、一瓶白兰地酒和极小的高脚玻璃酒杯的小桌推进了办公室。在小桌的下面的一格上放着一个很大的、装饰华丽的纸袋,努格焦尔向丽塔轻轻地点了点头。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们出版社都很喜欢和器重你丈夫。请接受我们的新年礼物,这是我们大家的,整个集体的。”姑娘把纸袋递给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时说。 “亲爱的,谢谢。”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高傲地点了点头,“我深受感动。我明白,这些礼物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廖尼奇卡的,但我一定收下为了纪念他的这个礼物。” 丽塔随手把门紧紧地带上出去了。努格焦尔走到保险柜跟前并从中取出一个大盒子。 “这是我个人的礼物。” 他打开盒子并把它递给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黑色的丝绒上放着一条很粗的金项链。 “你怎么啦?”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表示不同意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我不配这个。努格焦尔,你把这收起来,我不需要。” “需要。” 他温和、但很固执地把盒子放到她的手里。 “你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是他忠实的助手和可靠的后盾。没有你他不会成为著名的人物了,所有这些我们都明白,于是我——” “为什么你?” “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告诉过我这一点。他说,你的支持,你的建议,你的整个身心如何在发挥作用。他非常地爱你,斯韦托奇卡。所以无论谁说什么——不要相信任何人。我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他爱你,进而这份爱帮助他写出了自己那些优秀的作品。” 努格焦尔早就准备好了演说词。他自己跑珠宝店为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选购金项链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当昨天她打电话并预先通告她今天要来时,他便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不无目的的,她需要的是什么?但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努格焦尔不应该错过自己的这个机会。他需要再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所有小说的权力。 “也没有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了一口气,“谢谢,努格焦尔,你一直是一位绅士。很抱歉,我没有什么可送给你过新年的,除了……” 她拿起放在她身边地板上的大手提包,取出了厚厚的公文夹,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平时送手稿用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厚公文夹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是廖尼奇卡的一本新小说,是他遇害前不久刚完成的。” 努格焦尔激动得手脚冰凉,嘿,狗杂种!他对她像对待人一样,花钱买了项链,松开了尾巴,端上了香香的咖啡,美美的白兰地酒,要不要帮助,而她……她想欺骗他?她完全把他当做蠢货,认为帕维尔什么都没告诉他?真是个大坏蛋,地地道道的恶棍!没关系,他会教训她一顿的。 从她手里接过厚厚的公文夹,努格焦尔用气得发抖的手指解开了带子,看了一眼有书名的扉页,《憎恨有时是玫瑰色的》。真是令人感到奇怪。而帕维尔说过,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卖给他的那部手稿名字叫《凶手女演员》或者诸如此类的作品……但是这个,当然算不得一回事。扉页可以被改写而且任何一种名称都可以刊印,主要是书的内容。 “莫非这不是你卖给‘帕夫林’出版社的那一部手稿?”他小心谨慎地问道,拿公文夹的手没有放开。 “不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简短地回答说,一点也不惊讶,大概她正在等待这个问题。 “我审查一下,你不会反对吧?” “当然。努格焦尔,你审查吧。但要当着我的面马上直接审查,因为我不能把手稿留给你。” 他坐到桌子后面便拨通了“帕夫林”出版社的电话。 “你是帕维尔吗?是我,努格焦尔。你手头有一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新小说吧?你马上用传真把第一、第三和第五章的开头传给我。不,不是具体的页,而是这些章节的开始第一部分。然后我向你解释,然后,帕维尔,然后请你马上办我让你办的事儿。对,马上传过来。” 自从很多作者开始用袖珍计算机搞创作以来,努格焦尔掌握了辨别很多不能使用打字机把手稿刻板地打成一式几份的小窍门,打字机上留下的一式几份的痕迹是完全相同的。而开了封的版本能很明显地区别出来。这一切取决于如何把书页放在袖珍计算机上,行扫描的间距是什么样的,在一行中有多少符号。虽然在一个版本中某一段的情节可能在四十五页,而在另一版本中可能就是在三十七页或者在五十九页。因此向帕维尔问具体的页号数并把它们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现在带来的这部书的手稿中的这些页号数相比较是没有用处的。在这些页号数上面可以是完全不同的内容,但这绝不意味着所说的是不同的小说。如果这个女人打算像哄弄小孩似的哄弄他的话,那么她是不会成功的。她遇上的不是那种人。 然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任何一点神经过敏的蛛丝马迹也没有表现出来。她镇静自若地给自己斟满一杯咖啡,往里面加了一点白兰地酒,点上香烟抽了起来。 “我没有欺骗你,努格焦尔。”她说,“但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因此我也不见怪。你审查吧,毕竟所要谈的是一大笔钱。” 他避不作答,担心说出那些自己随后懊悔的多余或无用的话来。传真机嗡嗡作响起来了,于是桌子上从容平稳地出现了有内容的长长的打字带。努格焦尔勉强抑制住急切的心情,不慌不忙地打开厚厚的公文夹,从中抽出三页——第一章、第三章和第五章的开头。内容绝对不一样,主人公的名字也各不相同。努格焦尔简略地浏览了一下这几页便搞清楚了,它们的确“不是供那件事用的”。 “喂,怎么样啊?”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吱了一声,“你确信不疑了吧?”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版者两手一摊,“什么时候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来得及写完这部小说?两部小说——这可不是两天的工作。” “廖尼奇卡写作起来很快,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他的平均量——每天一个半著作页。主要的是构思错综复杂的情节、典型人物,他可能一连几星期不工作,在住宅里徘徊游荡,或思考,给情节排列次序,琢磨人物角色。一切都考虑妥当以后,便坐下来酝酿内容。他写的速度大大超乎您所想象的。” “所有这些作品为什么他没发表呢?” “因为他不想为此获得你们所付给他的那些少得可怜的残羹剩饭。他为你们而工作,因为你们跪着恳求他帮助出版社站稳脚跟,支付财政恩赐。 第21章 而他没有拒绝,因为他把你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努格焦尔,他与你曾在一个中学上过学,与安娜在大学是同窗,帕维尔是你领来的,于是廖尼奇卡认为,你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他有责任去完成你那痛哭流涕的哀求并予以帮助,同时对待其余的人也是这样。然而,在内心深处他期望,最终能找到一位表示愿意给他合情合理稿费的诚实廉洁的出版者。他为这样的出版者创作了一些储备品,以便一下子卖给他几部手稿。” “储备量大吗?”努格焦尔小心谨慎地问道,竭尽全力地不让别人看出他那充满激动的心情。 “量很大,”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微微笑了笑,“足够我一辈子用的。” (“那够我用的吗?”努格焦尔差一点没脱口说出,但及时地克制住了。) 瞧这就是问题所在。她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新小说手稿。死后刊本!我的天啊!利用这一点可以赚多少钱啊!需要很好的具有相当学识的广告,需要激起读者们的兴趣,在大家最喜欢读的报纸上安排几篇文章和必不可少的电视转播,利用神秘死亡的情节……万事皆备了。在俄罗斯你不会找到一个不购买他的书的女人。这是数以百万计的印数!而利润……甚至不敢去想。 但是,按全部情形来看,他不得不出高价购买这些手稿。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她不感到难为情,要求从销售印数中提成,当然,可以试着哄骗她。她无法搞清楚在印刷厂里实际上印出了多少本书。在版权记录上规定一百千册,你去试着检查一下,到底印了多少册,印刷厂也并非是傻瓜呆的地方,他们不会告诉她实情的。但是万一,万一调查出来呢?她无论如何不会一下子把所有的手稿都交出来的。她将一本一本地卖给他,所以一旦她发现上当受骗了,那么以后的关系将会因此而立即中断。他一部书的手稿就甭想再得到了。这意味着,与她打交道必须表现诚实、正直的态度,这意味着,不得不付给她数目可观的一大笔钱。遗憾,终生遗憾。 但办法是有的,努格焦尔考虑了一下。有办法了,不过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行。蒙骗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使她成为自己的情妇,然后可能的话,变为妻子。为了这些钱也可以与妻子离婚,反正她已经让他讨厌了。届时所有的收入——吃大锅饭,而且没有任何开支了。对,这是个好办法。当泉水干涸和他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遗作中获取他可以获取的那些收入时,可以事先把从她死去的丈夫身上挣得的钱转移到那些她无论如何搞不到这些钱的银行和那些账户上去,最后连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也可以抛弃。 也许,也不需要把她扔掉…… 他兴致勃勃地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眼。他仿佛从来没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如果说老实话,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依他的眼光看,长得简直有点吓人。个子不高,像雏鸡一样细胳臂细腿,小小的眼睛,不大的脸型。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但他不能不承认,她身上有一种极其诱人的东西,据说这样的女人别有一番风趣。但当上帝创造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时,大概他慷慨地给了她这样的风趣。 不,不管你说什么,但思想绝对不好。 努格焦尔按了一下选择开关钮,顺口随便说了一句:“让奥列格来,快点。”然后走到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跟前,坐到相邻的沙发上,斟满了两杯白兰地酒,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不问你这部书手稿要多少钱。你说多少钱我就付给你多少钱,我不想和你讨价还价。请等一会儿。” 一个手里拿着公文夹、嘴上留着胡子、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进了办公室。 “努格焦尔,您有什么吩咐?” “立即准备一份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憎恨有时是玫瑰色的》一书的出版合同,十二印张,排他性为两年,稿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请您说个数。” “三万五千美元。”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毫不犹豫、镇定自若地回答说。 “三万五千美元。”努格焦尔紧跟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提交手稿时付款。手稿已经提交了,它就放在我的桌子上,再过二十分钟等你拿合同和钱来。” “努格焦尔,我马上照办。” 留着胡子的奥列格出去了。一看就知道他非常高兴,好像刚刚当着他的面小猫下崽了。努格焦尔似乎知道,这个时候出纳处没有这么多款子,它需要事先打招呼,但他对此并没有担心。既然他说了——奥列格就一定会办妥的。他会到所有的同事那里募集现金。从出纳处把所有的钱都抖落出来,天晓得他还要干什么,可是过二十分钟钱——三万五千美元——要放在桌子上。委托给他的任务可以不用担心他完不成,奥列格在这方面真是好样的。 当在他身后的门被关上的时候,努格焦尔举起了高脚玻璃杯。 “让我们干一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英名流芳百世,愿他入土为安。” 他们没碰杯就喝了,努格焦尔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便探着身子去够咖啡壶。 “你卖给帕维尔的手稿是两万五千美元。”他好像顺便提了一句。 “他需要专有使用权为六个月,两年要贵一些,我卖给帕维尔的那本书的手稿过半年后我还将卖给别人,而两年的时间我无法使用你的手稿,我认为这是很公道的。” “当然。”努格焦尔急忙赞同说,“我不知道六个月的专有使用权这码子事儿。” 我的天啊,帕维尔竟是这样的蠢货!他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版权怎么仅买半年呢!完全没有脑子…… “我可以向你再提几个问题吗?” “你提吧。”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准许。 “你为什么先去找帕维尔,而没来找我呢?他更讨你喜欢?或者这内中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脸上洋溢着迷人的笑容并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几乎漂亮的女人。 “帕维尔是个探测气球。他是你们当中最吝啬的人,所以当我说出钱数的时候,我不能拒绝自己看一看他的假面具的快乐。而除此以外,他是你们所有人当中最愚蠢和最没有远见的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确信,他请求专有使用期不会超过六个月的。他的合同都是固定不变的,桌上放的一叠已签名的空白表格,只有姓名、书名、期限和金额。看来他们在所有作者那里只购买使用半年的权利。因为印在合同上的期限都是六个月,他忘记修改了?或者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很想从他那儿索取特别高的价钱,而过半年手稿就无约束力了。如果你想要,那就给你。” 活见鬼,她简直是个美女。王后!公爵夫人!他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但对他来说她将是时下莫斯科最漂亮的女人。而如果她交出所有新的手稿——那么她就是俄罗斯第一美人。如果向她恳求到再版所有小说的权利,其中也包括上述所说的小说,那么对努格焦尔来说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简直就成为世界小姐了。不管任何人只要试图让他感到惊讶,努格焦尔,这位过去花言巧语式的鉴赏家和女人爱好者就会突然改变自己的鉴赏力。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假如你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储备的所有手稿交给我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开始出版系列丛书了。让艺术家仔细设计书的封面,一眼就使人特别注意到是伟大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遗作。我已经为这个系列丛书想好了名字:《爱与死》。唉,离开我们的作家爱情小说全集。你的意下如何?” “十分诱人。你比帕维尔领悟得快,这就对了,我要考虑你的建议。” “当然,斯韦托奇卡,当然。”努格焦尔表示赞同,“你考虑考虑,有关生意的事不再谈了,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你的情况吧。” “我的情况?”她感到很吃惊,“关于我的情况有什么好谈的?” 努格焦尔暗暗地盘算,好像在面对跳跃、骤变。瞧,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最紧要的关头。要么马上就干,要么干脆别干。最主要的是别失策。 “有些情况我从来没有对你讲过,因为你是我中学同学的妻子。我明白,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后过的时间太短,但我还是要说的。斯韦托奇卡,一直来我对待你不完全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如果你理会到这一点,那么就是说我可以十分顺利地把这一点埋藏在心里了。因此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你的一生中发生什么困难,你会有一个为你做一切,甚至那些不能做的事的人。我永远是你可靠的力量,你可以指望我不附加任何条件的支持、帮助和爱。我希望我的话没有使你难受和使你受到侮辱。”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点咖啡,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茶碟里。 “我珍惜你一时的冲动,努格焦尔,但现在说这件事为时尚早,让我们保持在业务关系的范围内吧。” 第22章 “我可以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回到这个话题上来吗?” “你可以期待。”她微微一笑,“但是这方面我不许任何诺言。” (“你不许诺言,”努格焦尔暗自哼了一下,“而你带上了锁链。而且你还将拿到其他礼物的。而后你哪儿也甭想去,你是我的金矿脉。”)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驱车离开“维尔特”出版社大楼,穿过几条大街在一个自动电话亭旁把车停了下来。 “是我。”听到摘下电话筒的男人的声音后,她高兴地说,“我从努格焦尔那里来。” “事情办得怎样?” “好极了!三万五千美元和两年的排他权。” “这就是说,他吞下了诱饵?你真聪明。” “那还用说!他想把所有的小说都拿走并出系列丛书,但他非常不乐意分享,于是他开始邀请我去睡单人床。” “谁?努格焦尔?邀请你?去睡单人床?” “嗯。” “这个下流东西?” “你得啦,你怎么吃醋啦?我不会离开你的。” “反正让人不高兴,你没有告诉他,你手里储存有多少手稿吧?”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尽管他非常想知道。我浑身感到疲惫不堪,你吃了没有?” “我在等你,没有你我不会吃饭的。” “亲爱的,别干蠢事了,我还需要去工作,因此我五点前回不来,请你自己吃一顿吧。” “我不吃,没有你我一切都感到不快乐。斯韦托奇卡,但愿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 “我也爱你,这种爱与日俱增地强烈。” “比死去的丈夫还强烈?” “别再胡闹了。” “不,你说吧。” “当然还强烈。亲爱的,好了,我走啦。” “你早点回来,我想你。” “我也想你。” 她把话筒挂上,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后向汽车走去。 到新年之前,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要一个人生活,丈夫很诚实地预先告诉她了,在他实验室里研究的课题的所有报告没有准备好和确定之前他不会回莫斯科的。她迟迟没有购买食品,把陈罐头都吃光,煮一煮剩下的荞麦面并把又干又硬的面包在烤箱里烤软了,但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去了商店。她装满一大包速成食品后决定到前不久刚开业的一个不太大的市场去转一转,给自己买点水果,这个市场就在电影院附近。 在经过一排排的货摊时,她仔细观察后看中了令人产生好感的香蕉和金黄色的葡萄。 “能尝一尝吗?”她向一个黑发售货员问道。 那个人顷刻间笑逐颜开,露出满口的大金牙。 “美人儿,你尝吧,葡萄——好吃极啦!你尝一尝——买三公斤,别舍不得。”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沉甸甸的一大嘟噜葡萄上揪下一粒,用手指头擦了擦把它放进嘴里了。葡萄的确非常好,但她当然不会要三公斤的,因为价格与她的工资明显地不相称。 “主人,再多要点。”在她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需要维生素。” 她生气地转过身来,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和一双熟悉的绿色眼睛。 “弗拉季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跟在你后面走。你为主人现在过谤,别浪费时间。”他面对售货员说。 “你真是个无赖,弗拉季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微微一笑,“你直接要从我眼前把水果抱走,万一我要不够呢?” “这些是给你的,可以说是礼物,差不多够了吧?” “你疯啦!”她气愤地说,“这东西贵着呢。” “好啦,新年前是可以的,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况且是带着个人目的来找你的。给我手提包,要知道你马上要改变改变啦。”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轻快地把装满食品的手提包递给了他,把装有葡萄的纸袋放在食品上面。他们一起从市场出来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汽车走去。 “我正好在这个地方看见你。”他一边发动机器,一边向她解释说,“你的上衣特别鲜艳。” “嗯,而小脸平淡无奇,没有光泽。弗拉季克,因为你矫揉造作,阿谀奉承,老娘儿们从来没揍过你?” “喂,娜斯佳……”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惊慌失措,甚至脸有点红了,“我根本不是指的这个,请你别生气。” “不要。”她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响亮而且富有感染力,“我习惯了。况且我有眼睛,在镜子里我能看到自己。我不是梦露1,因此——现在我要痛苦得上吊自杀?我没有那么复杂。弗拉季克,你把我送回家还是去兜风?” 1原名诺玛·贝克,美国电影女演员。——译者注 “如果你邀请顺路去一趟的话我就送,我已经说了,我有贪财图利的目的。” “你贪什么财?吃你付钱的葡萄?还是想得到香味扑鼻的小牛煎肉排?我要让你失望了,他在茹科夫斯基,因此吃饭的菜要简单一些。” “总之我需要你出主意,但如果到你那儿去另外给吃的话,这倒不错,我们从这里驱车去?” “尽说放肆无礼的话。这里有‘砖形标’。”1 1指禁止车辆通行的交通标志。——译者注 “我有失礼的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威胁地吼叫道。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到家之后把食品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把茶壶放到火上,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面包片,把橙子蛋糕切开。 “一切准备就绪了,弗拉季斯拉夫,我准备无偿送给你主意。顺便说一句,我说了我见到你非常高兴了吗?” “你等着瞧吧。”斯塔素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用鼻子哼了一下,“如此骂人——你可是第一个,你会向我央求说好话的。” “我求你别厚颜无耻,否则我开始按规定收劳动报酬了,你说,你什么临头了?” “暂时还没有。我有点什么情况……总而言之,干脆我就从头开始说吧。昨天伊万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伊万是谁?” “就是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那还有谁?他请求帮助某个名叫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法律辩护人,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从电视上见过,他们在那里和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一起装疯卖傻,他们分不出好坏警察来。” “是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郁郁不乐,“那你不知道他们过去的交情?” “不知道。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说,他们只是在演招室签字前相识的。” “他没撒谎吗?” “我从哪里知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耸了耸肩,“也许,他撒谎了。只是为什么?” “那他讲了关于这个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情况没有?” “讲了,他说,他的举止很不好,但是如果忽略这一点的话,那么他是一个精明强干和从整体上看不错的男人,你能离题近一些吗?” “可以。简而言之,这个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今天来找我了,他建议和他一起缔结一个为名叫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人的定罪情况进行私人调查的协定。” “天啊,真可怕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两手轻轻一拍。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因杀人罪被判八年徒刑,他不承认自己有罪,现在在押,他给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写信请求帮助复权,这是您的案子吧?” “不,哪能呢。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这个家伙的案子一下子进了部总局。” “没有引起你们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何必需要我们呀?那里就没有什么可揭露的,受害人一下子死了,某个时间神志清醒,而且自己说了,是谁开枪打死他的。” “诬赖这种情况可能有吗?” “那目的何在?证人们可能诬赖,而垂死的人未必会勾心斗角和进行阴谋活动。当然常有这种情况,就是被自己糊涂白痴的孩子打成致命伤的父母试图在临死前拯救他们,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不过是沉默,而不会说出随便一个无辜者名字的。结果怎样呢?在这种情况下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指望什么呢?” “结果是这样的。或者他是无所顾忌的撒谎者和无赖,或者是有个人把他关起来的,第一种比第二种更令我相信。” “我也是如此,这么说你的问题在哪儿呢?” “问题在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身上。你要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向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推荐的正好是我呢?他难道不知道其他私人侦探吗?” “弗拉季克,哪里的话!你在他那儿工作过,他对你评价很高……” “正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教训人似的把食指举起来,“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如果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建议来找我的话,这意味着他对这个案子在某种程度上比较关注。那他为什么要关注呢?或许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他的朋友,但你说不是这样的,或许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本人是他的朋友。 第23章 这么说如果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在调查阶段没有解救出他呢?他之所以没救出,是因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确有罪和当时什么都无法做。而现在大概出现了某些可能。也许做了一些证人的工作并事先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他们将改变证词并说,在警察局被迫说了什么东西和反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什么话,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也许收买了某个检察员或审判员并事先得到了他们对判决提出异议和重新审理此案的允诺。为什么?甚至很有可能出现新的事实,根据新发现的情况重新开始审理案件,新的判决会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但这些情况好像需要‘重新发现’于是打算打着根据著名法律辩护人的旨意进行私人调查的幌子用我的手做这件事。娜斯佳,我不想介入那些卑鄙骗人的勾当。我现在是大型电影联合会安全管理局的局长,我现在一切都挺好,而正像你理解的那样,我根本不愿去自寻烦恼了。” “我明白。”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值得注意,但我感觉不到你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主意。与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是否签订协议书?” “对。我对你知之不多,但知道,为此你需要稍微多一些的情报。” “请继续说。”她用不自然的声音说,因为她感觉到了斯培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的用意何在。 “所以我希望你在给我出主意之前得到这些情报。” “应该认为,你在暗示我与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的友好关系?你希望我去问一问他,他为什么要管这个案子?”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我崇拜你的机智。” “你更喜欢我令人厌恶的性格。为什么你不吃火腿?不好吃吗?” “好吃,但乳酪更好吃。我基本上属于那种爱吃加有调料的乳渣的人,我需要生小老鼠。” “生大老鼠。”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悄悄提示道。 “不要对长者说无礼的话。可是我的小孩不吃乳酪,她爱吃熏肠,所以她是个幸福的人,她把心事都用在成天看书和吃新熏肠上了。她长得像谁呢?根本不像我,她过分聪明和过分地胖。” “她多大了?” “八岁。三月份满九周岁。顺便说说,你可以向我道喜了,我一个月前结婚了。” “是吗?当真吗?” “绝对。” “啊呀,弗拉季克,祝贺你。我非常高兴,爱人是谁?” “她是彼得堡内务局的,名字叫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玩笑归玩笑,但当地和我的孩子一起走的时候,大家都把她们当做母女了,她们长得特别的像。两个人长得肥胖丰满,灰色的眼睛,浅色的头发。” “你过去的妻子对此持什么态度?” “她感到非常的惊讶。按着她的观念,我应该终生不渝地爱她并非常思念她。在我看来,她惊讶得至今还没醒过神来。” “那姑娘呢?她与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关系如何?” “好极啦,莉丽娅钟情于她甚至比我还早。她是第一个与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认识的。” “啊,愿上帝保佑你,弗拉季克。说真的,我真为你高兴,而且也为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高兴。” “莫非你们认识?你没说过这方面的情况。” “我们没有亲自面对面地认识,但我在调查委员会的简报当中经常看到她的文章。你的这个她很聪明——简直吓人!” “唉,你有点害怕,这太好啦!”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笑了起来,“我本人也害怕。但你别使我忘了主要的东西,我也找到了有心计的人,你去与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谈一谈?”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优郁起来:“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不想。不知怎么的,还是有点儿……我不知道。不体面,不是吗?令人厌恶,好像暗地里在搞什么名堂,你别强迫我这样去做。” “这不需要鬼鬼祟祟,娜斯佳,莫非我请你这样啦?你与他开诚布公地谈,我知道,你主要的优势——直率,所有的人在你面前都会甘拜下风。” “那你自己不能吗?” “我不能。第一,我不像你似的善于这么直截了当地做。我不是那种性格。第二,我与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的关系不是那样的,他是我的头。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他与你好像很要好。”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你自己想想,一个来自内务部的将军和一个来自彼得罗夫卡的少校会有什么样的友谊?” “可是,你们每逢星期日就去散步,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是吗?那他们议论什么了?” “众说不一。一部分人说,你们是一对情人;另一部分人说,你在盗取他的闲扯胡诌案子的情报,总之一句话你在进谗言,搬弄是非。” “那第三部分人呢?还是没有第三部分人?莫名其妙的念头不够吗?” “娜斯佳,别再说了,不管是谁说了什么,我知道你们不是情人关系,你在进行游玩散步时不会向他搬弄是非的。这就是说,你们之间是一种充满相互信任和相互好感的正常人际关系。你觉得我下的定义如何?修辞大师在我心目中已经一钱不值了。” “好吧,修辞大师,你把我说服了,你迟迟不答复有多长时间?” “我告诉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我需要考虑几天,要知道没有什么可匆忙的。人反正已经坐牢了。今天是星期六……” “你在暗示明天天还没亮,我一睁开眼睛就应该去伊斯梅洛夫斯克公园与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约会?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去工作上班,这就意味着,多蒙你关照,我应该跑着度过整整一个早晨。喂,你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 “娜斯佳,亲爱的!你希望,我明天一大早驱车把你送到公园吗?然后从公园到彼得罗夫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娜斯佳粗略估计了一下,如果坐车去的话,她能赢得几分钟睡眠,可获得不足15分钟的时间,但这也是很宝贵的,如果考虑到当窗外还完全天黑的时候,她起床多么痛苦的话。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开始给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打电话。当然,她极不愿去游玩散步,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需要帮助。如果不为了相互救助,干吗与警察保持兄弟般的情谊啊!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又重新数了一遍钱。稍微少一点的一叠是给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用来与私人侦探订合同的,稍微多一点的一叠是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她把钱分别装进信封里后,便坐到了电话旁边。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是娜塔什卡。” “亲爱的,我很高兴地在听你讲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声如洪钟般的男低音,“您去了一趟情况怎样?” “一切正常。” “丈夫怎样啊?他挺得住吗?” “一言难尽,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他准备为自己的获释而斗争,你是怎么考虑的……” “亲爱的,别着急,别惊慌,这不是很快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您采取理智的态度,一切都来得及。如果您亲爱的丈夫能获得自由,您一定会非常高兴的,难道不是吗?” “当然,但是……” “娜塔什卡,哪能呢,真的吗?你现在是他的妻子,合法的妻子,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您正是这么想的?没有任何麻烦的理由,一点也没有,您要控制自己,因生活而感到高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是的,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您什么时候方便和我见面?” “让我们明天吧,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 “几点钟?” “明天是星期天,我们不着急,我们好好地睡,睡足了再通电话约定吧,我将在12号地区等您的电话,这样行吗?” “好,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明天见。” “晚安,娜塔什卡,您一点也别着急,一切都会好的,我答应您。” 6 星期日,选举国家杜马这一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天还没有亮就醒了,在自伊琳娜从疗养院回来时起过去的一周里,他都比她起得早。 星期三采取的措施非常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甚至没有认为,新闻记者对他和他妻子表现出什么兴趣,所以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报纸。自然,他问了伊琳娜,她对记者发表了多少谈话和讲了些什么,但伊琳娜讲述是一个方面,而那个有成见的记者介绍完全是另一回事儿。 “你自我感觉如何?没有说不应该说的吧?”当他们回家的时候,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汽车里询问道,“没有说许多蠢话吧?” “我不晓得,谢廖扎。”伊琳娜叹息道,“我很注意自己的外表,尽力去做一切应该做的事,但我毫无把握。” 他们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并开始等候夜间新闻报道。 “伊琳娜!” 第24章 当电视上开始播放关于招待会的采访报道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喊道,“走,快点!” 伊琳娜还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从房间里急忙跑了出来,大概这时她正打算穿上长罩衫,因为站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旁边的她光着脚,穿着一件在长裙下面穿的短款衫裙,这件衫裙简直美极了。 “……按着记者们的鉴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对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他的妻子伊琳娜……” 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毫不用力地抱着妻子向通往入口处上边台阶走去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伊琳娜在对我们的记者发表谈话时说,几个月前她遇上了车祸,到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还说丈夫抱着她是因为她上下楼梯暂时还有困难。政治家妻子伊琳娜认为自己的职责是无论是在他的政治前程顺利发展的情况下,还是在选举中完全失败的情况下,都将成为他可靠的精神支柱。” 在电视屏幕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吻伊琳娜的手,并挽着她的手通过大厅端给她一杯香槟酒,不用说,看上去他们的确很好。 “另一位著名政治活动家的夫人米哈伊拉·亚茨金娜在丈夫的政治前程中对自己的位置持另外一种观点。” 现在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位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她大约35岁,一头过分时髦的短发,穿一条价格昂贵开口很高的小短裙子,露出极性感的大腿。在她旁边站着一名电视台记者,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在对她进行采访。 “我经常和丈夫讨论他的政治纲领,甚至我们有时也在这方面发生口角。” “就是说您并不在各个方面都赞同您丈夫的政治观点了?”新闻记者立刻抓住她不放。 “不是……”女人明显地慌了神,尽管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我赞同他的观点,只是在我们进行讨论、并取得一致意见之后。” 回答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您能说出哪些与丈夫产生意见分歧的政治问题吗?” “比方说,竞选活动的战略。我认为,对他的政党来说进行电视广告式宣传是必要的。所以我不得不花费较大的努力来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抵抗了很长时间,但是我认为电视——这是最重要的大众传媒工具……” 女人明显地想把令人高兴的事儿告诉电视新闻记者从而公之于大众媒体的屏幕上,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明白亚茨金的妻子一切都搞砸了。他认为政党所进行的电视广告式宣传是最淡而无味的,是所有广告式宣传中最不成功的一种宣传,进而现在选民将会知道,亚茨金听命于并非聪明过人且给他出愚蠢主意的妻子。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当然明白事实上一切并非如此,电视广告式宣传一定要加工,否则不懂得人们心理的无脑筋的业余爱好者们制作了一次广告快车,这个身着挑衅性的短裙和有极性感的大腿的光彩夺目的女人绝不是罪过,但在数万万电视观众的眼里亚茨金名声扫地了。不成功的电视广告式宣传和穿着华贵的谋士妻子被不怀好意的记者想方设法合并成了一个完整的印象,已没有时间去改变它。 显然,伊琳娜看上去要好得多,举止聪明得多,外表端庄大方,而且意图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明天莫斯科和莫斯科郊区多云,阵风、风向偏北……”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关上了电视并扭身转向伊琳娜。只是现在他们俩才发现,她没穿衣服。 “对不起,”她恍然大悟,下意识地抱住自己双肩,并用胳膊肘遮住胸部,“我从浴室跑出来的,正打算站到喷头下洗淋浴。” “哪里的话,”他宽宏大量地招了招手,“你不必在我面前感到难为情,我们毕竟是夫妻,喂,你感觉如何?你总算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我不知道,谢廖扎,这一点你本人应该告诉我,是否收到了你希望的效果。” 他从长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兴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认为,效果简直好极了!伊琳娜,你是个聪明人,你做的一切都是按着要求去做的。因此你获得完全成功,你的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而且看上去你在屏幕上美极了,你永远穿长裙是个很好的主意,新闻记者们无疑对此作了评价,在你之后他们马上播放了身着短裙子的米哈伊拉·亚茨金娜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也明白,你——更好一些。” “但她的大腿比我的性感一些,”伊琳娜微笑了一下,“眼睛同样也是。”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她旁边停下,小心翼翼地把她搂着肩的手指松开,抓住了她的手。 “伊琳挪,你有必要容忍你不再穿短裙子和使眼睛增加亮丽色彩,此事已经结束,你的大腿很美,比这个政治谋士一点也不差,正像我理解的那样你感到可惜的是现在任何人都没看到这个引人入胜之处。你不得不容忍这一点。而至于你的眼睛,那当你修饰眼睛的时候,你变成了粗野庸俗荒淫的女人,而你的脸应该是温柔的和自然的,使它成为家庭式的,你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辉煌的过去了?” 伊琳娜猛地抽出手来,并向后退了一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最好让我们达成协议吧。如果你经常提醒我,我是个放荡女人,那我永远不会当你希望的那种政治家的妻子。可是,你提醒我说我是妓女的次数越多,我就越常想起你是杀人犯,我认为,这些往事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感到高兴的。” “你说得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含糊其辞地回答说,“这些往事任何人都不需要,对不起。让我们喝一杯,和解和庆祝成功吧,你穿点衣服,不然会冻坏的,而我先把一切准备好。” 伊琳娜又重新进了浴室,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为这次不能控制自己而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顿。天哪!为什么他对她总是挑剔?难道因为她是妓女使他备受刺激?到底有什么意义?她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她将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才有意义。 他拿出一瓶“佩里尼昂之家”酒,这瓶酒是他不久以前在一家饭店的酒吧以一瓶100美元的价格购买的,正好用于这样宁静的家庭喜庆日。他本人没有坦白地说出因为什么理由能举行这次家庭喜庆日,但在内心深处期望,他将进入杜马并高兴地与伊琳娜一起喝这瓶昂贵的香槟酒。好吧,星期日之前他正好来得及再购买一瓶,如果需要的话。而只好捐赠这一瓶以缓和因他的过错和愚蠢行为而发生的冲突了。伊琳娜一点过错都没有,她在招待会上的表现是无可责难的,她是尽了全力的,很想知道,季阿娜·利沃夫娜看见发布的消息了没有?那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呢?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迅速地抓起电话听筒,拨了电话号码。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晚上好。” “晚上好,晚上好,”声如洪钟般的男低音和善地回答说,“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您是好样的!” “您真的喜欢吗?您认为我们一切都成功了?” “甚至你无须怀疑,在选举前你着急了没有?” “当然,那么,我和您如何约定?到星期一?” “好,也许星期一就会清楚了你是否进了杜马,伊琳娜怎么样?” “很好,谢谢。” “相互适应了没有?” “我们想办法适应,祝你一切都好,再见,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星期一给你打电话。”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放下电话听筒,就在这时发现,伊琳娜几乎就站在他旁边,他也没听见她是如何走进房间的。 “你给他打电话了?”她问道。 “是的,我就今天采取的措施报告了工作,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我们。” “他说什么啦?” “他夸奖了一番,他说,我们是好样的。” “那我和你想办法做什么?” “我不明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向上翘起了眉毛。 “在告别之前,你说‘我们想办法’。” “咳,这……他问我们相互适应了没有,伊琳娜你坐,你拿一个香槟酒杯,来,让我们干一杯。” 她从桌子里取出一个腿细长的高脚杯后,顺从地坐到长沙发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她旁边坐下,几乎是挨着坐下来,他明白,需要和伊琳娜和好,不能让她生气。第一,她没有获得这一点;第二,简直不能,换句话说,很危险。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而他,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可就不一样了。 “伊琳娜,我想我们俩一起为你干杯。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人,而我运气非常地好,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最困难时刻,即在已形成的局势中,我已经看不到出路的时候,你神奇般地出现了。所以我无限感激命运之神创造了你,并赐给了我。我有很多缺点,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有时我放肆地说一些不应该说随后又十分后悔的话。因此,我请求你,伊琳娜,事先请原谅我整个后半生。可以说是作为预付吧,我希望你永远明白,我对你评价是怎样的高,所以,如果我失去理智对你说些什么令人气恼的话,那么,这正是因为失去理智,而并非出于使你痛苦的愿望。 第25章 请你记住,我永远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不想让你心里感到痛苦的,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她微微一笑,“你有点怕让我感到痛苦,你又不是傻瓜。但我很高兴地为你现在说过的这些话而干杯,归根到底,一切都已发生了,我和你没有后退之路,也就是说没有卖后悔药的。所以我们要学习怎样相互共处,对吗?” (“瞧这鬼丫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忿忿地想了想,“无论如何,用话哄骗不了她。莫非她生气得很厉害?也许是吧。我倒好患病的,傻头傻脑的呆子都知道在今天的招待会之前是如何熬过来的,怎样准备的,多么担心她在极度的紧张中度过了三个小时,微笑待人,保持与那些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并确信、认识了解她不是一年的那些人进行交谈。而这一天我无法克制住对她不说下流话,这不是糊涂虫吗?”) “对,”他回答说,坐得离她更近了,“但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就是我想今天必须告诉你的,对我来说你——游戏中最随便、质朴的伴侣,直到今天晚上连我自己也没琢磨透。当新闻记者称你是我妻子时,我突然感到十分地高兴。我看着电视屏幕在想:‘这个聪明漂亮的女人是我的妻子,这个招人喜欢的少女是我的妻子,所有这些人们都知道。’所以我很高兴,而且引以为自豪。还亲身体验了鬼知道什么样的感觉。但这一点的确出乎意料。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我四十三岁了,伊琳娜,我几乎有二十年的婚龄了,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一次也未曾体验到像今天当我用手抱住你时的那种感觉,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如果哪怕能找到一个这个时刻不羡慕我的男人,就让我挨雷劈。” “是的,”伊琳娜笑了起来,“我认为就连一个女人也找不到。我觉得,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当然,我非常害怕并焦急不安,可是你要知道,当你兴致勃勃地与某个人交谈的时候,我从远处看了你好几次,并在想:‘真想不到,这是个多么招人喜欢的男人啊,我的天啊,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要知道这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这是我的丈夫。’于是我便高兴起来了。” “真的吗?” 他打量了一下她那双离他自己眼睛十分近的眼睛,以至于他甚至一下子都无法捕捉到她眼睛的焦点。 “真的,”她又快又小声地回答道,“所以,我感到特别高兴的是我们一切都获得了成功。” (“应该吻她一下,”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有点逃避似的思考了一下。“为了巩固成果现在一定要这样做。喂,谢廖扎,你吻她,来,向前……”) 他用自己的高脚香槟酒杯碰了一下伊琳娜的杯,并一饮而尽。他结果还是没能吻一吻她。他们不慌不忙地喝完了一瓶酒,在午夜时分又看了一遍同样作为今天招待会上最引人入胜的一对介绍了他们的新闻报道,相互道了一声晚安,便各自回房间了。 星期四和星期五跟平常一样过去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早晨就出去了,晚饭前才回来,伊琳娜在家里坐着等候他。白天她上街,买了很多报纸,认真地翻阅,找到关于招待会采访报道的评语;晚上,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吃晚饭的时候,她把某些摘录大声诵读给他听。他们的成果比预期的要大得多。新闻记者们和往常一样开始追逐着玩,并在内心里进行招聘和各种询问,然后把询问结果具体地刊登在所有的报纸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伊琳娜出现在了《最漂亮的一对》、《最高雅的政治家》、《政治家最有魅力的妻子》、《政治家最标新立异的妻子》、《最温存的政治家》、《最不饮酒的一对》中,并进入最好的三人小组里的提名中。伊琳娜像小孩子一样感到高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着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体验到了一种过去无人知晓的神秘感觉。 “星期六我们将干什么?”伊琳娜问他,“你还去工作吗?” “不,”他伸了个懒腰,伸得关节咯咯作响,“星期六我们将休息。你希望做什么呀?或许,我们逛商店?” “为什么?”她感到惊讶,“去买食品?” “最好是,星期日所有的商店都关门,而在一周内我将无法帮助你,现在剩下的只有星期六了。我们去批发市场多购买一些,以便够用好长时间。然后,需要指出的是如果我们在选举中获胜,那么,整个下一周,或许两周家里每天晚上将会有客人。很多人一下子将会记起他们与我认识,于是跑来道喜祝贺,因此,食品需要很多。对了,顺便说一句,酒我也需要。” “可是为什么你也要去呢?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给我汽车,我自己就能把所有东西买回来的。” “你不明白,”他向她报以耐心而和善的微笑,“不能让你拿重东西,因为你出事后还没有恢复健康。就是说,司机要在你身后拿包和箱子。而这显然就不妥了。我们党将与特权作斗争,当然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虽然如此,我作为该党的一名领袖不应该放纵对自己的要求,让司机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我扛着食品,我应该和你一起驱车去把所有的东西自己运回来。” “好,”她困惑莫解地耸了一下肩膀,“怎样做更好一些,你看得更清楚。” 他们在商店和自由市场花费了星期六一个中午的时间,食品装满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私人汽车容量很大的后备箱。他们被认出来了,人们扭头目送着他们离去,这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打心眼高兴,好像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身材魁梧,显得年轻,上身穿一件做工精美的男短上衣,下穿一件着重突出肌肉强健大腿修长的斜纹布牛仔裤,没戴帽子,与妻子开玩笑和闲聊,毫不紧张地提着箱子、盒子、纸袋、提包。而在他身边走着的是伊琳娜,她也穿着一件短上衣和一条斜纹布牛仔裤(这是按另一种方式穿戴,要知道这不是来参加招待会,而是到商店来买东西),淡褐色的长发被鲜艳漂亮的针织帽子遮掩住,那种鲜艳漂亮的长围巾围在脖子上。他明白,每一个今天认识他的人的话题一定会从这方面开始讲起,所以需要尽最大努力来从这方面获得利益。他沿着柜台走,只在觉得有点面熟的那些售货员的旁边停留下来,正因为如此,他可以确信,今天晚上朋友们和认识这些售货员的人听到,这位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是个怎样可爱的男人,他是如何爱自己的妻子和关心她的身体的,特别是在她住院之后,不准许她去买医院禁止吃的东西,即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本人特别喜欢这种食品,但他情愿地拒绝它,以免诱发伊琳娜的病。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本人背着装食品的盒子,没有替他跑腿当差的孩子,而他不让妻子提重东西,对了,他自己背重东两,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他身体健康,像个初生的驼鹿,两腿修长,肩膀横阔。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驾驶着个人普通的“伏尔加”汽车,而总是普通的“伏尔加”,不偷不骗,清清白白地生活,但也不是庸庸碌碌、无才无能的大笨蛋,要不然,就完全坐电车了,而他毕竟能挣钱买了“伏尔加”汽车。 他们回到家里,吃罢中午饭后觉得无事可做,此前,他们两人没有一次一起在家度过休息日。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早晨去上班时,一切都清楚了,她要准备饭,不甚费力地料理家务,晚上他吃饭后看电视,有时打电话交谈。她晚饭后收拾桌子,在厨房里看小黑白电视机,因为她比较感兴趣的是故事片,而不是像他那样对政治感兴趣。然后他们在自己的卧室里来回踱步。而今天,星期六琢磨出上午干什么和怎样顺利实现自己的意图,他们完全不知道下午做什么。没有什么话题可以交谈,家务活伊琳娜在一周前全部都做完了。电视上有关选举的情况只字未提,因此该有什么可看的和可讨论的?沉默不语和无所事事渐渐变得越来越令人难堪,而结婚几乎二十年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很清楚地知道,这种无谓的沉默不语是争吵打架最肥沃的土壤。 “伊琳娜,应该到父母那里去一趟。”他小心谨慎地说,“谁知道明天一天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结果呢?如果我们将获胜的话,那么,随后就会开始忙乱了,会有很多事情的。我会经常忙得不可开交,无法抽出时间到父母那里去了。”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当然,”她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我必须要去吗?” “哪里的话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安慰她说,“大家都知道,你身体不是太好,因此不会有任何抱怨的。老人们看到你会很高兴的。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就留在家里。” “倒不是不想……”她沉思了一会儿,“但我害怕。” “当然,当然,”他开始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星期六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不会生气吧,我尽量快去快回,晚上九点左右一定回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父母住在莫斯科近郊,所以去看望他们占去了相当多的时间,目的是打发一天内剩余的时间,以避免破坏家庭的气氛。锁上汽车,他抬起眼来,惊奇地看到,她住宅的窗户里没有灯光。可能发生什么事了吗?伊琳娜到某个地方去了? 第26章 去哪里了呢?为什么去呢?去看自己的老朋友们啦?天哪,岂有此理!或是她把某个人引到家里来了,并…… 由于令人不快的注意而浑身发冷,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闯进了住宅。伊琳娜坐在厨房里借助挂在桌子上方墙灯的光亮在看书。整个住宅里上面的灯都被熄灭了,而挂在厨房里的厚厚的彩色窗帘,向外透不出一丝灯光。因此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街上看窗户完全是黑的。 “天哪,伊琳娜,”他屏住呼吸说道,“我以为你不在家了,我非常地害怕。” “我能到哪儿去呀。”她心情安宁地微微笑了笑,“你把衣服脱了,还上点茶点吗?我做了一些奶渣饼,非常好吃。” “奶渣饼?这太好啦!这好极啦!”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几乎大声喊叫起来,“我要奶渣饼,我要我们中午吃的凉拌菜,甚至蘑菇汤,如果剩下还有的话。” “我现在马上给你端上来,”伊琳娜把书合上站起身来,“难道妈妈没管你饭?为什么你如此的饥饿啊?还有你为什么如此神情不安呢?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前厅回到厨房,把臂时支在门框上并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 “我是十分害怕,伊琳娜,你甚至难以想象到,我以为你出去了,如果去找自己的老朋友们了,那么一切将会化为乌有,因为你有可能会遇到不愉快的事的,而现在每个好为人师的人都会认出你的面貌,还有更坏的情况,你完全离我而去了,因为什么事你生我的气便一走了之了,但这还不是主要的,伊琳娜,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主要的是,当我看到你时,当我明白了,你哪儿也没有去,你就在家里,你仍旧和我在一起时,我是那样的高兴,以至于我自己感到可怕了。伊琳娜,亲爱的,我决不限制你的自由,我所说的是,我们不是农奴制,所以,如果你在某个时候不想再与我生活的话,那么你可以随意行动。但我只请求你一件事,我恳求你,任何出乎意外的事别做,别从埋伏地射击,别在我身后放冷枪,可以吗?对我来说很多东西被拿来押宝,但我根本不打算因此要破坏你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的话,不要为难自己,但是这一点你要告诉我,以便我在某种程度上缓和局势,采取某些措施,只是别突然间不打招呼地离开,因为我会开始通过警察局寻找你的。我会以为你发生了不幸了。我会把所有的人都惊动起来的。而结果找到喝醉了的你并和一个年轻的情夫在一起,那么我们大家都将显得愚蠢可笑,如果你与我在一起感到不开心的话,那我可以把你送走,比如,送到国外去并可以对所有人说,你去接受教育或者去履行合同,或者去彻底治好自己的病,因为车祸之后你开始引起了身体并发症。我将会按着你方便合适的要求去做一切的。你不再与我生活,但我请求你,伊琳娜,我非常恳切地请求你任何突然的和出乎意外的事不要做,我应当非常坚信地说你在任何情况下不会哄弄为难我的。这一点我是可以相信你和指靠你的。” 伊琳娜听着他的话,同时从冰箱里取出一锅汤,一盒儿凉拌菜,一个奶油罐,一罐酸奶油,把面包切好,并把它摆到在复活节后第一周编织的平底浅盒形的小托盘里。为了热一热汤,她打开了炉灶,拿来了一个绘有彩色图案的大托盘,把干净的盘子和餐具,一瓶矿泉水和玻璃杯、面包、奶油、酸奶油、凉拌菜摆放在上面。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做声的时候,她小声地对他说: “你可以指靠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我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不打算使你陷入窘境。进而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想离开你的话,那么你将有至少半年时间来慢慢地和彼此满意地做一切的。如果我要觉得,与你生活对我来说出现无法忍受的情形时,那么我好像还可以忍受半年时间,其实还可以长一点时间,我能忍耐得住。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如果你知道,我过去生活里不得不经历什么,如果你知道,我不得不忍受什么样的事情的话,你就不会怀疑我说的话了。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瞒住你做任何有损你的事情。那让我们以后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请你帮助我在房间里摆菜开饭吧。”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泪水差点儿涌上眼眶,我的天啊!她多么像那个伊琳娜呀!像一个人一样,就是这个样子的眼睛,这个样子的嘴唇,这个样子的鼻子,就连头发、手和个头都别无二致。在某些时候她们又不像。那个伊琳娜是捉摸不透的人,不可预测的人,好发脾气的人,一点火就着的人。她可能下保证,这一时刻已经仿佛完全知道,无论如何不会说话算话的,不仅如此,而且在下保证时她已经深思熟虑了,好像快一点食言。她经常撒谎,厚颜无耻地看眼色和无缘无故地发笑,她答应在有极重要安排之前,在他们自己去拜访别人或者别人拜访他们之前,不喝醉酒,但还是喝到了完全失掉自制力的程度,“哪里的话小馋猫,”她任性地噘着涂上口红的嘴,“你闻一闻,我身上有没有气味,我完全是个不饮酒的人。”气味的确没有。所以头两三次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上上钩了,只是后来才明白,她服的是麻醉品。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从她那儿十分准确地知道,她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使人为难,被哄骗,使人处于受攻击的地位,暗地里实施打击,当着外人的面说荒唐无比的蠢话,然后看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那张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脸长时间地哈哈大笑和当着周围人的面看着幸灾乐祸。那位伊琳娜是一座地狱,真正的地狱,她是个该沮咒的人,该受到惩罚的人。而这一位呢?莫非她真的完全是另一个人?莫非她的确是个正常的、心情安宁的女人?就算是有不光彩的过去,但有正常的头脑和正常人的性格。这个女人无须随时戒备,不会让人经常面临不愉快的事、恶作剧,也不会毫不顾忌,袒胸露体和干卑鄙可耻的下流行为。很高兴住在家里的这个女人给他煮饭,在空闲时间里读书或看电视。她是一位不向往“自由、潘帕斯草原”,喝酒的男人酪叮大醉的伙伴和令人恶心的公共娱乐场所,有危险性的爱情奇遇的人。 突然他想做一件令她愉快的事,他记起了伊琳娜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他在房间里摆桌开午饭和晚饭的要求,她本来不喜欢在房间里,几乎整个时间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如果不做饭和不洗碗碟的话,那么她就读书或者看电视,但都是在厨房里。大概她这样习惯了,她喜欢这样,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得出这样的答案。 “让我们在这儿吃晚饭吧。”他建议说,“在这里感到很舒适,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拿来拿去的呢?” 她的高兴劲儿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抑制不住笑了,于是马上开始把所有的东西从托盘上摆到桌子上。汤烧开了,伊琳娜把奶渣饼放进了烤箱,以便把它再稍微热一热,接着开始把凉拌菜分别放在盘子里。 “伊拉,顺便说说,你的饭菜做得很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喝光加有酸奶油的蘑菇汤时说道,“你在哪儿学会的这手艺呢?” “我接受过理论方面的训练,”伊琳娜笑了起来,“只是在这里,在你这儿我才获得了实习的机会。那理论部分看来掌握得还不错。” “我有点不太明白。锅里还有没有汤呀?” “我现在马上给你盛。” 她站起身来,给他去盛还剩下的一点汤。 “我非常高兴,你喜欢吃我做的饭,我一直害怕不合你心意呢。” “胡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摇了摇头,“很容易使我满意,我在吃方面很不讲究。你说过理论的事儿吧?” “当我与妈妈和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自然她们不让我下厨房。她们说,但愿姑娘学习好,而学习做家务还来得及。当妈妈去世之后,家务活都由外婆一个人承担。她从来没讲过这方面的事儿。我在想,她很担心,我可能会把她抛弃的。要知道,她除了我以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妈妈是她惟一的孩子,而外婆甚至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我父亲。他是某些方面完全得意的人。你看,她决定如此做,是为了让我成为完全必不可少的和不可代替的人。她甚至连碗也不让我洗,怕我,但愿不要如此弄伤指甲,当然,我当时完全是个傻瓜,十六岁,心里想的是一部分男人和消遣,勉勉强强中学毕了业,我为外婆什么事都不让我做而高兴得要死。十七岁我就已经在里纳特那儿工作,我需要向外婆在某种程度上讲清楚,为什么我将不在家过夜,说了很多谎话,我去上高等专科学校,那里给了我宿舍,为了使一切都逼真,近乎情理,我选择了一所遥远的高等学校,甚至在多尔戈普鲁内,而我和外婆在莫斯科的南方居住,在南布托沃,那里甚至连城市建筑都没有,只有归个人所有的、快要倒塌的房子,它们是从农村保存下来的,因此,她对我住在学校当然不会感到惊讶,我从南布托沃到多尔戈普鲁内,路上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后来外婆也去世了。谢天谢地,她到底没有弄清楚她可爱的外孙女变成了什么样的下贱货。当然问题的实质不在于此。当我还有房子和资源的时候,我简直什么都不做,我把一切都推给一个老妪,后来当我长大成人的时候,我只是那样地想拥有一个家,一套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厨房——你是难以想象的。 第27章 但已为时晚矣,里纳特牢牢地抓住我不放,详细而且具体的工作计划进度表糟糕透了,我们连口气都没有空喘。假如我能搞到自己的农舍,我就会疲惫不堪地倒下睡觉。后来在南布托沃开始建房子了,我们的房子被拆除了,人家给了我一套住宅,反正我到这套住宅里只是睡觉和歇口气,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返回里纳特那儿。后来我开始看烹调方面的书,我购买了这些书,收藏起来,与别人交换,寻求珍本和古书。这样的书我有很多,我看任何一道菜的记述并想象如何站在自己的个人厨房里穿一件漂亮的绣花围裙,为心爱的丈夫和孩子做这道菜。一些女人看小说看得入迷的时候,眼睛就盯着看一页,并处在主人公的位置看自己。而我看烹调书也会看得异常高兴而愣神,我是个傻瓜,对吗?”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隔着桌子伸过来一只手,亲切地摸着她的脸蛋儿。 “你美丽动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伊拉,你没有理由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一切。或许,你需要随便一种专门的技术吧?喂,我不知道,需要什么特别的炉子,工具,配套衣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只要你发话,我就立马把所有一切都给你弄到。” 在某一瞬间他觉得,她好像摇摇晃晃地迎着他的面向前俯下了身子,把脸蛋紧贴在了他的手掌。但仅仅是一瞬间。 “谢谢,谢廖扎,你吃饱了没有?你喝点茶水吗?” 他们一起喝了很长时间的加有非同寻常的可口的热奶渣饼茶,并进行了不慌不忙的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有点不大习惯的谈话。当他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他感到非常地惊讶,而他们一起在厨房里点着壁灯一起坐着,并在喝已是第三杯茶了。甚至在放奶渣饼的盘子里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了,但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是比较惊讶的。当他弄清楚,整个这一段时间他们在谈论,在农村生活好还是不好,在独木屋里生活与在城市住宅里生活有什么区别,白菜和黄瓜的腌制方法有哪些,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时那些过去单过的孩子们与父母的关系有没有起变化,在住宅里同时养猫和狗好不好,而如果有两只狗,那么就脾性而言最好什么品种能和谐地一起生活…… 在他与季阿娜·利沃夫娜分手以来的最近八年当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记得他与妻子在厨房里坐过,喝茶,很长时间和她就任何问题进行交谈过。只进行单纯的家庭式谈话,不谈事业和政治,不谈银行和存款账户和竞争当中的阴谋,不谈中央选举委员会的手腕和竞选斗争战略而只谈生活方面的事。完全是生活方面的事。显然在使人产生好感的昏暗的厨房中当明亮的灯光斑点投射到你面前的桌子上时,比在富丽堂皇别具一格的房间坐着感觉要好。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在星期六,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只是在早晨五点左右稍微打了个盹儿,但在六点钟已经彻底醒来了并明白再也不可能睡了。需要起床并自己开始着手做点什么,否则他会神经错乱的,今天一切都将水落石出。八点钟各选区开始工作,所以晚上九点钟之前不会让他安静的,然后就只剩下等着打开投票箱,统计选票了。所以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做任何重要的声明,进行慈善行动了。就是现在什么都已经不能做的时候,脑子里产生了一些想法,在竞选活动时还剩下很多没有做完的事情,有很多机会都错过了,犯了很多错误。 为了尽力不发出响声,他踮起脚走进了洗澡间,冲了个淋浴,洗了个头,刷了刷牙,刮了刮胡子,便进了厨房。伊拉昨天去睡觉之前,就洗了碗碟并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所以小心把放在小碟里并用餐巾盖上的最后一个奶渣饼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把水烧开,但咖啡豆没有磨成粉,担心咖啡磨发出的嗡嗡声把伊琳娜吵醒。(她睡觉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他做了可速溶咖啡,吃掉了失去酥味的凉奶渣饼,他产生了一个随便做一件令伊琳娜高兴的事儿这一完全出人意料的想法。但做什么呢?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环顾四周,做点什么,只要使她高兴就行,可以清理一下杂乱无章的东西,比如,任何一种被打碎和有点坏的东西。他准确地记得,搅拌机三个月以前就有毛病了,窗帘架上的两个钩折断了并在槽沟里卡住了,所以这个能自由拉动的厨房窗帘变成了真正悬而未决的问题。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记得,烤箱里的照明装置坏了,而刀不快了,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搅拌机已修复工作了,窗帘没有任何问题了,挂钩在槽间是全方位地轻松滑动,任何地方都卡不住了,烤箱里的灯亮了,而刀像刮脸刀一样锋利。伊琳娜从疗养院回来后在这里所度过的四天里,她把这一切都做了并整理得干干净净,尽管完全令人不解她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 当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决定到昼夜二十四小时开门的食品店去一趟并为伊琳娜买点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做早餐之用。还在昨天他们就把所有的食品都买了,但大概可以找到一件什么东西能够使她马上明白:这是专门为她买的,这是件小礼物,是关心和善意的象征。已经穿上皮鞋和拉上夹克衫拉锁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突然自己问自己:你为啥突然间决定予以她关心和善意的象征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你怎么啦?这是何苦呢?为什么?你要控制自己,哪里也不要去,你已打定主意了没有?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你在早晨七点去食品店为她寻找用于早餐的甜酥糕,你由于自己竞选的强烈情感而完全发傻了? 为了解开夹克衫和开始脱衣服,他优柔寡断地开始拉拉锁,但想了想,如果他留在家里的话,那么将重新开始令人痛苦的等待,在妻子醒来和可以将哪怕是随便用什么“堵住”慢慢流失的时间之前。比如,打开电视或者收音机或者哪怕是与伊拉谈一会儿,晚些时候,大约十一点之前他将驱车去自己政党的指挥部住宿,并将在那里坐一昼夜或两个昼夜,但眼下还有不知该如何打发的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的确,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为伊琳娜去购买这个可笑的甜酥糕,而为自己本人着手做点什么呢?转移一下注意力消磨时间。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住宅,小心翼翼地让门锁发出的咔嚓声尽可能地轻一些,锁上门便下楼上街了。 当过了四十分钟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首先听到的是咖啡磨的嗡嗡声。她不担心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吵醒,因为卧室离厨房很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没有脱衣服就向厨房里看了一眼,伊琳娜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厨房里,穿一条他还从未见过的长裙子和一件严整端庄的小领口女衬衫,手里拿着因用得过多而有点损伤的咖啡磨。 “早上好!”他高兴地向她打了招呼。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她惊讶地拉长声慢慢地说,“我确信你还在睡觉,你没在家过夜?” “你生气啦,美人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开玩笑责备的口吻回答说,“我是在家过的夜,但早上六点钟我就起来了,然后跑着去为你寻找用做早餐的甜酥糕。正是因为昨天我和你就像两个野人吃掉了所有你做的美味可口令人赞叹的奶渣饼,没有剩下任何用于早餐的好吃东西。我决定送给你一个点心店买来的小蛋糕,更重要的是我今天要出去并且完全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因此,但愿我的这点心意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 他当着伊琳娜的面把一个装饰华丽的大方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用做作的手势取下了盖子,于是一个很大的多姿多彩的甜酥糕呈现在她的眼前——煮熟的、酥的、小的和大的、加有奶油和蛋白质的甜食品,加糖酒做的和白兰地酒浸透的。她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抬起了不知因什么转瞬间变得特别黑和发亮的眼睛。 “这是给我的?”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在哄骗我?这不是为你要等候的客人们准备的?” “这是给你的,专门给你的,今天我们不等候任何客人,所以我非常希望,你今天一天把所有这些都吃掉,以免你感到寂寞,当我不在家的时候。伊拉,你怎么啦?为什么你哭啦?” 她把身子扭向窗户并迅速用手指头擦掉了眼泪,然后重新回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跟前,并试图露出微笑,尽管她的嘴唇还在颤抖。 “谢谢你,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从来没有人赠送给我过甜酥糕,你要知道,不仅是没有送给什么——无论是廉价的波尔图葡萄酒,还是金耳环,而送这样普通东西,诸如鲜花和蛋糕之类的东西也没有,问题不在这些东西。” “而问题在干什么?”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警觉起来。 “从来没有任何人为了给我买礼物六点钟起过床,这对我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谢谢你。”她沉默了一会儿并犹豫不决地补充道,“亲爱的。” 这一次她自己向他跨了一步,并把自己的前额紧靠在了他的肩上。于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又重新感觉到了从她头发里发出的微弱的香水气味,井同时感到好像某种从未体验过的占据整个身心的沉重的行为在支配着他。 第28章 “你看,”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双肩说,“关于鲜花的事我连想也没想过,真是个笨蛋,但是我一定会改正的,我保证。” 伊琳娜抬起头,用她那炯炯发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她严肃地说,接着突然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们俩哈哈大笑起来,并坐到桌子旁边喝茶。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对自己、伊琳娜和整个情况的某种惊讶留在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心中。真见鬼,莫非他喜欢她?真是胡说,他非常爱那个伊琳娜,他爱她完全达到了神魂颠倒的程度,而结果呢,现在他一生中注定要爱无论如何和她很相像的女人。 7 在选举国家杜马这一天,星期日,十二月十七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无高兴地在这埋头工作,和往常一样,在可能引发各种事故和冲突的政治事件时期,莫斯科警局的全体人员转入“战时状态”或者更准确点说是“危急状态”。因为在首都牢房的犯人不要紧,“状态”的本质在于,三分之二戴肩章的警察应该不间断地坚守工作岗位,其中包括夜间,而其余的人——寸步不离开家,以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立即召到工作岗位。 两天前,即星期五就宣布了实行《危急状态法》,所以今天轮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该在彼得罗夫卡待命了。与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将军游玩散步自然没有进行,进而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由于不需要在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那里刺探出任何东西既感到轻松同时又感到有点难为情。因为她没有帮助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她不明白,因为什么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如此的不放心。犯人对法律辩护人的态度不是非常特别的事,这种情况相当普遍,而且都有相当充分有力的理由。第一,确应有不正确判刑的偶然情况,司法的和侦查的错误、误解和直接舞弊行为。第二,很多犯人把希望寄托在“行动效果”上,既然为自己辩护,这就意味着没有犯罪,如果有罪的话难道他会去找法律辩护人吗?嘿,还有第三种情况,个人复权的诉讼程序尽管不多却能解闷消遣,与法律辩护人信函来往也许是他来到教养院的某种内心活动、交谈——所有这些使充满痛苦、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狱中生活多样化。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中了解了很多情况,当辩护人在受惩罚的杀人犯和强暴者们从各个方面偿还自己的报酬时,试图证明他们无罪,并在完全准确地知道他们的被辩护人的确犯了罪的时候,当辩护人插手干预案子时,连被判决有罪的人也很高兴。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很久以前某个时候就为自己总结出了一个定律,她称其为“心理现象总汇定律”。如果一个人身上具有某种心理特征或思维特征,那么这些特征就一定会在各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真理本身给人们一种完全老生常谈和不会使任何人感到奇怪的东西。但问题是这个真理很多人不知因为什么都忘记而且忽视了使用这个定律。当一个人实施犯罪的时候,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指望抓不到他。而如果更简单一些——他事先认为自己比法律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聪明。一个很小的和很特殊的犯罪团伙不指望逃避惩罚,并从心里暗自准备遭受惩罚,但绝大多数人毕竟确信自己的狡猾诡计经常走运和逍遥法外,被捕入狱后,这种人没有改变甚至由于什么他会改变呢?抓他使其原形毕露,揭发他和给他定罪的这个事实,依他之见不能证明他在估计个人智力与警察局和检察院的工作能力方面失算了。事情正像他以为的那样,根本不在乎他事实上是个傻瓜和恶棍,而在于发生了不幸的事件,特殊案例。简而言之,他没有得手,但下一次他一定会得手的。现在他受到惩罚不是因为警局的确有什么本事,而因为它偶然地遇上了触犯他利益的机会,但这种得手机会它将永远不会再有了。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很清楚的,人为了保持心理平衡,不应该自己对自己失望,他应该尊重和爱自己,而如果他开始自己对自己说,原来他比他想的愚蠢、愚昧无知和坏得多,而且他总起来说是糟透了的和完全不可救药的不成体统的人的话,那么马上就离精神上自我毁灭不远了。人的心理机警敏锐地在捍卫,它制造出很多由于心里不愉快能使人自我保护的各种各样的机械和奇巧的东西。 从这种观点中能得出什么来呢?当然是对如果判刑不得手的话,那么复权就一定会得手这一点具有坚定的信念。命运一连两次抛弃下流女人吗?不会的。审判员是糊涂蛋,检察员——恶棍加白痴,精神——酒鬼加贪污分子,所以不可能有让机敏和聪明的辩护人见到重新审理案件、重新审讯和宣告无罪的机会。我有罪不要紧,但是反正我不想坐牢,瞧,没有抓到和没有揭露,又有多少人还在逍遥法外?为什么他们没有坐牢,而我就应该坐牢呢?所以我也不坐。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确信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案子属于这个范畴的。自然,法律辩护人将不满意的是他雇用的私人侦探没有找到用来证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无罪的东西,他开始唠叨,发牢骚,纠缠,寻衅闹事并说些下流话,开始极大地怀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职业水平,将要求那个人干什么和不让干什么,将唾沫四溅和跺脚,也许将以大笔的钱引诱和暗示伪造。但所有这些都可以经受得住。最终,在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在警察局工作过的这二十年里,在来自很多方面个人的和各种有利害关系的人的很多十分复杂和各式各样的习惯说法中,所有这些他都有。因此他看不惯。当然,倒好拒绝与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接触,但要知道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天晓得。大概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确需要同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谈一谈。 正好在早晨十点钟时警察局长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把执行“危急状态”的工作人员召集到自己办公室里。 “既然反正要值班和让傻瓜滚开,那我们要处理好事务,”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乐观地宣布说,“没有受命离开,我亲爱的朋友们要准备好所有编制在你们那儿的文件,关于出差任务的报告,关于拘捕的工作总结,每件案子的工作计划——要让一切都有条不紊、利利落落,特别注意的是——事态的发展。侦查案卷你们管理得不好,我对这一点确信无疑。我的小伙计们,我相信你们,但是我怀疑,你们肆无忌惮地利用我的信任。好吧,你们别白白地耗费肌肉力量,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一半人没有做好该做的工作,你们要努力工作,而你们懒得写公文或者不能挤出时间,万一突然来检查那又怎么办呢?你们在那里将向谁解释,你们都是好人?但懒汉呢?简而言之,我把这些对昨天坐在这里的那些人都讲了。现在轮到你们了。请坐到桌子后面去,开始学习业务知识,过两个小时,在十二点三十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尤拉·科罗特科夫将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案件报告工作,在十三点三十分我在等列斯尼科夫和谢卢亚诺夫,十五点的时候多岑科、谢卢亚诺夫和尤拉·科罗特科夫向我讲述有关他们试图捕获这个摧残和强奸孩子们的败类的工作方案。十九点关于我和你们在这里交谈的话题的所有公文应该放在我的桌子上。二十一点你们给我带来所有看来应该像小糖果的业务案卷。我再次重申,从大楼,或者说得让你们更明白点儿,到明天早晨十点之前不准从部队所在地离开。能回家睡觉的只有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部长向女人们下令不留下过夜。如果某个人亟需到什么地方去的话,请到我这来,我们将从房间里打钟召集,随便谁去接替。只有在这之后你们才能走。命令就是命令——百分之三十的人员必须在部队驻地,有问题吗?”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本人已委靡不振和疲惫不堪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知道,从星期五晚上开始他没有从这儿离开过,把自己局的全体人员分成了三个组,制订了值班图表,但他本人无人接替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从壁橱里拿出行军床、枕头和被子就在里边睡。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认为,在这方面没有太大需要,城市的形势完全正常,没有出现特别紧张的情况,所以维克托·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完全可以和自己的助手帕维尔·热连霍维轮流地睡觉。但挪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恰好这样理解:维克托·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不能离开这里回家,喂,他不能回家,所以所有人都在这里。不是因为某个人不放他走,他本人不能走,万一,但愿不要如此,出了事呢?万一,千万不要,从活生生的人群中草率地推荐随便什么样的代表候选人呢?或者正像为了破坏选举散发的很多宣传单中所许诺的那样,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尤拉·科罗特科夫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呀,我现在要喝杯放糖的咖啡。” 第29章 尤拉·科罗特科夫不时地搓手,用心满意足的口吻说道,在一个空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尤拉·科罗特科夫,”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大笑起来,“什么时候能变成我的搭档呀?我有活到这个晴朗的日子的机会吗?” “我相信,”尤拉·科罗特科大十分认真地回答说,“要实现这一点,只有当上帝发给人民一切的时候,从他那儿才能成功地暂时借给用一下了。” “明白,这就是说,一直到最后我得给你咖啡喝,那你至少要带糖来呀。” “明天,”尤拉·科罗特科夫许诺说,“我一定带来。让我们谈一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情况吧,整个上一周,我根本没有关照过他,总共这么多事情一下子堆在身上。” “好吧,别证明自己有理啦,请你回忆一下正是这样你有多少次搭救我了,那么这一周我和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从事爱情研究。” “什么?”这位警察机关的侦查员瞪大了眼睛,“你——和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这是因为什么?你疯啦,娜斯佳!” “为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感到很惊讶,“一种正常的解释是完全传统的解释,不比其他解释坏的解释!” “啊哈,”尤拉·科罗特科夫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你说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情况,我已经考虑过了……” “你听着,你的厚颜无耻越过了各种理智的界线,你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对‘爱’这个词只有一种反应。你瞧,性格狂躁者,给你杯子放最后仅有的这两块糖。所以现在你自己想想,我和你将如何活到晚上。” “喂,娜斯佳,我已经说了,明天我一定带来。” “明天上午十点,你下了班就回家睡觉,或者跑着自由自在地寻找罪犯去了。” “你听着,别掐着脖子逼我做。”尤拉·科罗特科夫哀求起来,“那好,我现在马上伸着双手直接去各办公室,给你收集半盒子对身体不利的白色小石块来?” “我想要,”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点头示意道,“你去吧,搞不到糖别回来。” 尤拉·科罗特科夫顺从地拿起空盒子就出去了。他知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需要糖不只因为惹人厌烦和无谓的找碴儿,有时她开始头晕,届时放到嘴里一块糖是很有帮助的。除此之外,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现在没办法了。当任何一种微不足道的事影响她精力集中的时候,糖的缺少完全可能起到那种微不足道的作用,因为经常喝咖啡,而且她面对每一个杯子,她只好在彼得罗夫卡的走廊里急得团团转。不从同事和熟人那里央求两块方糖的话,那么任何有理智的东西她都想不出来了。所有造成这种情况的责任完全由尤拉·科罗特科夫来负,因为正是星期四他在城市值夜班时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那儿看到了一包原封未动的糖,便想起了妻子让他买糖的事,而他自然没有办这件事。他在不眠之夜之后,精疲力竭了,关于商店的想法引起了憎恶,所以他许下诺言之后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那儿央求到这一包,发誓明天给她带另一包来,嘿,当然没有带来。 他带着战利品从自己的征讨中回来了,并自豪地把几乎满满一盒糖放在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面前。 “爱人情况怎么样?”他问道,坐下来并取了一杯变凉的咖啡。 “对爱人感到很奇怪。我请多岑科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谈谈,进而像美国人说的那样十人反对一人,多岑科估计,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没有情夫。她使人产生一种女人非常强烈地爱丈夫的印象。你要知道,我们的多岑科有某些自己的手段。他确信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对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来说是窗户中的灯光,惟一的丈夫和实际上在各方面中衡量事物的基本尺度。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与他出版的文字是个例外,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说。她本人是按另一种方式建立了这种关系,在这一点上不能责难廖尼奇卡,因为温和顺从的性格、缺乏坚强抵抗能力是他不可分割的性格特征。好像事物的反面一样,在它的正面有心理的细微特点,深厚的情意,明白女人的心理。简而言之,假如他可以与出版者按着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所期望那样建立自己的关系,那么他就不会成为伟大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了。” “也就是关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情夫方面的忌妒在我们这儿行不通啦。”尤拉·科罗特科夫更准确地补充说。 “暂时行不通。” “那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女人们方面呢?” “在这方面可谈的事有的是。有一个叫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人,是一位充满激情的女人,好像她确信,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上帝专门为她而生的,应该属于她独自一人的。她试图骚扰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甚至拿起刀子要杀她,结果斯韦特兰螂·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得了精神病,并在医院进行了相当困难的治疗。所有这些我都听到过,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在地板上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叫来了救护车,医生们使她苏醒过来并把她送到了精神病医院,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在医院档案室没收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挪·帕拉斯克维奇的病历卡片。一切都得到证实,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向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求爱,老是对他纠缠不休。于是他对她说,他们只有过一年之后能在一起,换句话说,应该过正好一年,在这一年当中他们既不能进行电话交谈,也不能见面,人家说,他们只有这样,才能赎自己的罪过。” “有什么样的罪呢?”尤拉·科罗特科夫不明白,“他和她犯了罪,背叛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喂,我无从知道呀,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说‘没有’,而且斯韦特兰挪·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觉得似乎没有这回事,但准确情况我无法得知。在这种情况下,罪过所指的是他们导致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重病的行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采纳了长篇小说作家的论点,并且悄悄地等了整整一年,等着在心醉神迷中与自己所爱的人相会的朝夕思慕的时刻,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就这样过了一年。” “就是因为这?那后来呢?” “那你猜一猜。”娜斯佳微微一笑。 尤拉·科罗特科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心慌意乱的眼神向上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不可能,”他几乎又快又小声地说,“你捉弄我。” “一点也猜不出。”她有把握地对尤拉·科罗特科夫说,“那么,根据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半谵妄状态的表述判断,她与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有最直接的关系,当然,对她一直进行监视,但她没打算到任何地方去躲避并且任何令人可疑的事情也没有做,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完全陷于沉思。” “那为什么要想?他审问她了?” “问题就在于没有。如果她是病人,审问她有什么用处?她的口供不具有法律效力,为了行动的需要可以利用的情报完全可以从她身上逼出来。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为人的权利而奋斗的高尚志士有没有呢?他们认为心理不健康的人闲谈中所泄露的情报是不合伦理和品德不端的。尤拉·科罗特科夫,我不太喜欢,当遇到精神变态者时,与他们打交道——好像是坐在火药桶上,或者,他们自己搞出什么名堂来,或者随后辩护人使你忍气吞声吃不消。但我们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看来似乎知道谁杀害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或者在想她知道的东西。” “娜斯佳,也许她不是病情很重的疯子?”尤拉·科罗特科夫有指望地问道,“也许,某个时候毕竟可以与她能谈妥?” “尤拉·科罗特科夫,亲爱的,瞧你在说什么呀!对她来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在他死后出现的,在这里可以认为有什么样的心理健康吗?” “是的,对,”他摇了几下头,“如果出现的话,那么当然是幻影,无论如何不能信任她的话。” “尤拉·科罗特科夫,要知道我们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有完全值得注意的亲戚,而她还有古董店和写生画收藏物。她是我们这儿的财产主要继承人,况且她个人无儿无女,你明白吗?” “明白!”尤拉·科罗特科夫高兴地一跃而起,“你赏给吗?” “那么你快跑,坐到桌子后面工作,以便十二点半钟我们向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提出什么。” 到十二点半前还剩下五十分钟。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指望这些时间足够准备他们无需在首长面前感到惭愧的工作报告。 第30章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没有去参加选举,她甚至没想起这一码事儿,她对政治绝对不感兴趣,而使她惟一感兴趣的是不让将使大家失去一切和重新推行平均主义的共产党重新回来执政。她根本不想使她失去她经过那种周折好不容易获得的东西。那种周折——罪过,不可饶恕的很大的罪过。 在星期天她睡了很久而且睡得香甜,不需要到处跑,不需要给任何人打电话。她睡醒之后,在巨大的住宅里走了走,她在这个住宅里生活了五年——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一起的四年和在他被捕之后的一年,所以对住宅里的每一件东西、窗帘上的每个褶子、地板上的每个小坑都知道,至今她不能习惯于想,现在她成了这个住宅以及莫斯科近郊三层楼房的主人。在叶尼亚被捕后过去的一年里,她一次也没把男人领到这里来过,实在是顾不上这个,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今后如何生活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饱饱地吃了早饭,高兴地吃了加有洋蘑菇的夏威夷素汁饼和香蕉酸牛奶,喝了咖啡。并打算穿上衣服去与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会面时,电话铃响了。 “娜塔什卡?”她听到一个顽皮的男人声音,不高兴地皱了一下眉,“近况怎样,您现在在做什么?” “不怎么样,”她拘谨地回答说,“你的近况如何?” “还行,伙计,你完全把我忘了,这不好。” “不,我没有忘记你,瓦季姆,我特别清楚地记得,当我为了叶尼亚需要好律师的时候,你没有给我钱。” “你别说啦!”瓦季姆笑了起来,“我不是用自己双手破坏自己幸福的疯子。叶尼亚一直是我的情敌,而我,如果你记得的话,整整四年我试图勾引走你,所以最后有了这样的机会——叶尼亚因犯杀人罪而被捕了!你自由啦,我为什么为了他要帮你和律师呢?他坐牢时间越长,对我就越好。” “你是败类!”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脱口说出。 “喂,冷静一点,不要急躁,你要搞清楚,我是在开玩笑。娜塔什卡,当时我没有钱,这的确是事实。和叶尼亚相比我是个乞丐、叫花子,一万美元对我而言是天文数字了,但我仍然爱你,这不是开玩笑。让我们见个面吧,啊?” “你精神正常吗?瓦季姆。”她比较随和地说,“你要知道我和叶尼亚已经结婚了。” “你说什么?你们结婚了,这有什么稀罕的?我本人也是已婚的男人。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说什么呀?” “要谈的是,我和你曾经是多么的要好,你要记住,娜塔什卡,要记住,为了我与你重归于好,结婚证书根本用不着。这样的话,我马上就来?”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顷刻间想象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如果瓦季姆来的话,她与他在一起的确特别好过,这是实情。他是一个极好的情夫,正好合乎她的兴趣,而且甚至是很漂亮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睛很赏心悦目。她与叶尼亚生活的整整四年一直偷偷地跑去与瓦季姆约会,因为她是一个性欲极旺盛的健康的年轻女人,而床上软弱无力和枯燥无味,加之长得不漂亮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不能给予她她想要的东西和没有它不能对付过去的东西。如果把记者杰拉尔特不算在内的话,那么在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被捕后,她一次这方面的事儿也没有敢做,而身体要求……所以现在电话中传来情夫的声音,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明白了,这些要求变得越来越坚决了。与瓦季姆合伙性饥饿的满足是没有问题的和可靠的,不需要考虑伴侣对她合适与否,预先就知道了,对她是很合适的,一句话都无须说,因为他们之间早就一切心领神会了。总之可以什么都不要担心。 “你来吧。”她坚决地说。 “什么时候?干脆现在?” “不行,我需要有事出去一下,让我们五点见面,可以吗?” “娜塔什卡,说的是什么啊?对你而言我永远是自由的,你要考虑到这一点,什么时候打电话?” “四点钟,我到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就这么定了,在四点钟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不发生任何意外的话,五点钟我将来到这里。”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快活起来了,并开始穿上衣,向大街上望了一眼,心里盘算了一下,天气情况怎样和要穿什么衣服,从立柜里找出防寒保暖棕色裤子和厚厚的编织女短上衣,白色的,上面带有灰色菱形块图案。她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了个电话,把一个装钱的大厚信封随便塞入了包里便出发去进行业务洽谈去了。 需要走很远的路,于是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决定开汽车去。一方面,路况很差,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去坐地铁,当然,速度相对要快一些,但从另一方面讲,自己随身带了这样的包,她不能去冒险坐公共交通工具,她已有两次钱包被盗的经历了,所以对小偷的恐怖几乎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迟到了一会儿,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格希宁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神情来,总的来说,他是个心情安宁,甚至是泰然自若、不动声色的人,他们是一年半前相识的,而且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无论是激动、吃惊还是愤怒的神情一次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善意的微笑好像紧紧地贴在了他那丰满、外形极好的嘴唇上。 “谢谢,亲爱的,”他说,把装钱的信封放在怀里,“这是全部的钱,或者还剩下一点儿?” “好像是全部,”她犹豫不决地回答说,“这是五万元,此外以前收过七万元,如果您没改变主意的话。” “我?”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感到很惊讶,“哪能啊,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是一个不改变自己决定和说话算话的人。” “就是说,我们彼此不欠账啦?” “那当然,毫无疑问。” 她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轻轻倒换脚,不知道还需要说什么,告辞?还是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那他们为什么要见面呢?钱她已给了,全部都清了,他们再没有任何会面的理由了。但这样就她一个留下她很害怕……毕竟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经验丰富,聪明过人,是可以信赖的人,他得了一切他想得到的。好像做出告辞的样子,但不是永远?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也许从我这方面来说,这不太体面,但……您大概在妇科专家当中有很好的人情关系吧?” “那当然,”他感情奔放地微微一笑,“您有问题吗?亲爱的。” “现在没有,哪儿来的问题啊?但将来……” “自然,娜塔什卡,您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我对你理解对吗?您正是想要问这个吧?” “是的,是的,谢谢您,”她急忙抓住了抛过来的救生圈,“不然现在,您本人要知道,可能会吃亏碰壁的,到处都是某些私人诊所的广告,而可以相信他们吗?胡说一顿随便什么下流话,然后不得不一生去医治,或者,清洗得不干净,喂,我要去,暂时我不祝贺你新年好,我将在节日里给你打电话,如果您不反对的话。” “我会很高兴的,亲爱的,打心眼里高兴,祝您一切顺利。” 他向她挥了挥手,但在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汽车没有消失得无踪无影之前,他一直没有离开板凳。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开车回家了,全身感到非常轻松,心境极佳。她根本没有吝惜刚才她给的那些钱。钱的数目当然不少,很明显,钱很多,数目很大,但要知道归根到底她得到的比较多,多很多。因此,这样做没什么可说的,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正因为如此,她感到更有信心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对她来说好像立在她本人与她犯下的沉重罪过之间的一堵墙。如果与他永远告辞——那么这堵墙就没有了,她就只好面对这个不能饶恕的噩梦了。 白天一切都很顺利很成功,而接下来就是和瓦季姆幽会了…… 她顺路去了一家大型商店,为了使晚上餐桌上更丰富买了某些晚上吃的东西,装满了一大纸袋便回家了。正好四点钟的时候,瓦季姆打来了电话,显然他也在急切地等待幽会。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在他到来之前洗了个淋浴,洗净并用吹风机吹干了闪闪发光的黑发,并稍微擦了一点胭脂,这样一来她的脸无须化妆便显得明亮起来。 当瓦季姆走到她的住宅的时候,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心抽紧了,他是如此的漂亮,高大,令人心旷神怡和乐观愉快!他是个美食家和很不错的、不慌不忙的性爱好者和鉴定者,他对性生活情有独钟,具有丰富的想像力。从叶尼亚被捕那时起最近一年里她看到了什么?预审员,侦探,检查员,法院,律师,探视办公室,而现在就是监狱所的周围——全部都是痛苦、受摧残的命运,遍体鳞伤的人。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父母和两个孩子、妻子,因犯杀人罪叶尼亚被判决有罪,在她的面前一切都因所有这些而变得漆黑一团。 第31章 “娜塔什卡!” 瓦季姆抓住她的手,用力地亲吻了一下。他是坐汽车到这儿来的,但雪下得是那样的大,以至于他的制服上衣都湿透了。湿透的凉衣服轻轻地一碰皮肤是令人不舒服的,害得她一阵阵紧缩眉头,这是第一个小信号,以为这时对她很刺激。她喜欢情夫故意做出的粗暴无礼,喜欢他从积雪的道路来到后抱住她,刚刚洗完了淋浴而发热的时候和穿着某种轻飘透明衣服的她,用冰凉双手紧紧地按住湿透了的凉夹克衫或大衣。 “我简直不习惯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安慰自己,毕竟过去一年了…… “你过来。”他微微一笑尽量掩盖住自己心慌意乱的神色。 瓦季姆脱下衣服马上钻进了浴室,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明白,要想发生性关系首先预计到,然后进行交谈和节日般的酒宴,过去通常情况下是这样进行的,而现在她不知为什么想反其道而行之,也就是把顺序颠倒过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她需要时间来对性欲做精神准备。这已经是第二个信号了,所以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挪·多休科娃听得清清楚楚。“没关系,”她继续提示自己,“这是暂时休息之后的,这一切之后,必须挺住。现在一切都将开始,并且马上会自然而然地习以为常的。”她不愿想,几天前刚刚在另一座城市她不需要做任何准备便向住着一位不相识的美国人的旅馆飞奔而去,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她害怕想,这几天在她本人身上发生某种变化。 后来,他们就上了床,她惊奇地发现,几乎什么都没感觉到,她一直等着,眼看着,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来的那个极大快乐的时刻,这个时刻之后一切会开始,越来越快地,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直到极度兴奋和失去知觉的程度,然而这个所期盼的时刻却一直没有到来。她甚至连伪装的情欲也没有了,她无精打采地回报瓦季姆的爱抚,掩饰不住乏味无聊和扫兴,最后他发现了,对方没有获得满足。 “你怎么啦?”瓦季姆不高兴地问道。 “没关系,一切正常。” “你感觉不好吗?” “我……大概是的。” “为什么没有马上告诉我呢?我又不是没来过,否则,我使你痛苦,而且自己也痛苦。” “我不知道,瓦季姆,你要原谅,我不想出现这种情况,我以为,一切都会一如既往的。” “一切是一如既往,我做了你喜欢的一切。而你像根木头躺在那儿感觉迟钝,谢天谢地,这四年当中我对你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他伸手拿了一支烟,往后仰靠在枕头上,恼怒地用鼻子发出呼吸声。 “对不起,”她重复了一句,“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因为你要来,我十分地高兴。我真希望你来,非常地希望,我一向与你在一起感觉甚好。” “你,在叶尼亚被关进监狱后把什么人领回家来没有?你的新情夫使你习惯了另一个男人了?” 她突然发起脾气来,并摆脱开瓦季姆。 “当然,我只是关心找新情夫。丈夫坐牢、侦查、辩护人、法院、上诉状等待判决,而我翘尾巴,将顺着单人床滚下去,我找不到其他事干,你根据自己的情况衡量衡量吧。” “你得了吧,让我们再试一次吧。” “不。” 她起床便进了另一个房间,回来时衣服都穿好了,瓦季姆仍然躺在被窝里,翻看着放在床头小桌子上的杂志。 “难道这样完事了?”他看到她穿好衣服问道。 “完事了,起来吧。” “喂,你没让我过瘾,”他嘲笑地拉长声慢慢地说,“你现在有新的相好的了,使男人火冒三丈,并把他一脚踢到屁股下面去?是谁教会你这种消遣的?我的假情假意?还是你试图为当时我没给你钱而报复我呀?” “别再说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转向一旁,精疲力竭地说。 甚至连他那脱得光光的肌肉发达的成年身体也令她厌恶。上帝啊,我这是怎么啦?——她想了想——为什么我对他这样?他无论哪方面都没有过错啊。 她走到瓦季姆跟前,并温柔地从后面拥抱他。 “对不起,瓦季姆,我真的搞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搞的。老天爷看得见,我确信,像从前一样我们一切都会成功的。我是这样想的……请原谅我,也许这是神经问题,要知道我这一年实在太沉重了。” 他没有作答,甚至连头也没转向她,继续穿衣服。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根据他那生硬的动作猜想出,他在发脾气,不知为什么她想赎罪,使瓦季姆变得温和些缓和一下气氛,因为除了说蠢话他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当然,是侮辱性和令人气恼的话,但以他的状态是完全合理的。当一个男人由于没有满足的愿望而发火时,他要说的还不是这种话,一般来说,很多人在这种状态下头脑完全不灵了。 “让我们到桌子那儿去,我的烤箱里有非常好的猪肉,我是按着你喜欢的方式做的。” “我会凑合的。”他含含糊糊地说,高高地抬起下巴打上领带。 “喂,我们过去吧。”她继续固执己见地说,“你不吃猪肉,没关系,我那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们坐一会儿,聊一聊。” 瓦季姆把上衣扣子扣上便默默地离开了餐厅。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明白,他马上要走,所以对自己来说完全出乎意料地感到轻松。她靠在墙上悠闲地注视着瓦季姆怎样穿皮鞋,围上围巾,整理好制服上衣,并千方百计地不笑出来。 “什么时候你摆脱性欲冷淡,你就给我打电话。”他在出门时顺口随便地说了一句,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在星期天的下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情报中心坐了很久,按着自己的计划,在对整个城市范围内的犯罪案件进行统计。她作为例外得到允许用计算机工作,但为此她应该把整个部分写进分析资料,中心职员准备的结果数字不相符,所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得不再返回到开始的地方,以便搞清楚,一部分违法行为突然消失到哪儿去了,而另一些犯罪又是怎样在哪里出现的。普通案件已被登记注册的违法行为数据库是在最初的统计卡片基础上建立的,它们是用手工填写的,然后来自这些卡片的手工数据“汇集到”计算机,因此,各种各样的错误概率是很大的。而且时常发生受害人对违法行为提出申告,卡片被他发现,卡片中的数据经过某些时间进入内务部总部情报中心,然后结果弄清楚了,任何违法行为都没有。上个月一些登记注册的违法行为消失了,在下个月,从上个月的数据中把它们删除,所以每个单独月份的违法行为的总数与总指数永远不相符,但娜斯佳通过尽可能不衔接进行巧妙地伸延。 当某个程序设计员浏览计算机宝时,她来得及做出了很多表格。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现在有人在值班室找你,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深感遗憾地离开计算机去打电话了。[奇书网isuu.] “娜斯佳,女公民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非常想你。”城市值班员向她报告说,这是个非常好的男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认识他已经好多年了,他孜孜不倦地研究工作,经常和她稍微开个小玩笑。 “谁?”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她在哪儿?” “把她打发到接待处去了,她在那里坐着等候,卓娅又给你打了电话,而你不在原地,所以我就通过所有的电话找你,维克托·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告诉我,今天你正在值班。” “瓦西卡,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她开通行证,而你是朋友的话,随便派推把她送到我这儿来。我跑着去自己的陋室。” “向远处跑啊?我从哪儿能揪出你呢?” “我在拉里萨那儿,你要做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抓起被拆开的表格,并像子弹一般向家里疾驰而去,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来了!不是随便什么时间,而是在休息日,显然,她受到欺负,那里发生什么事啦?有意思吗? 今天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身穿一身绿衣服大模大样地走路,一件沼泽地绿裤子,刺眼的绿帽子和这种颜色的头巾,而除了各部分协调相称之外,还有用染过绿色的小貂皮做的一件短而轻的小毛皮大衣。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好像在一个高档品商店看到过这种毛皮大衣,它值许多钱——超越现实的数目。 她艰难地使眼睛离开被吸引住的入了迷的绿色并看了看女人的脸,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脸色好像比平时更苍白,但是就总体而言比上次与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见面时显得要平静得多。 “对您对我说的话我想了想,”她一进门便直截了当地开始说,“并决定供认。” “请你坐一会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蔼地说,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您可以把毛皮大衣脱下来,我这儿很暖和。”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面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坐到椅子上,但毛皮大衣没有脱掉,只是解开了扣子。 第32章 在她毛皮大衣里边穿的是草绿色的高领绒线衫。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我在认真地听您讲。” “我来的目的是承认杀人。”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沉默不语,她简直不知道如何做了,当心理不健康的人承认犯罪时应该说点什么,假装你相信吗?或者相反,你不相信吗?要考虑到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不愉快事情,不能忘记,这个女人可能是很危险的。为了不挑起侵略行为该如何正确地进行交谈呢? “你听清我说的话了没有?”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非常坚决地又问了一遍,“我说,我承认杀了人。” “您在承认,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我开枪打死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 “您对此深信不疑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愁眉不展,显出一副阴郁的神色,“当然,我深信不疑,是我打死了他,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桌子里拿出口述录音机,并打开它。 “如果把我们的交谈记录下来,您不反对吧?” “不反对,您录吧,如果需要的话。” “那请您按顺序来,从一开始。” “哪还有什么开始啊!”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明显地激动了,于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因不正确的口吻心里骂自己,“杀人又能会有什么样的开始呢?我开枪打死了他,就这些。正如他请求的那样。” “他向您请求这样做啦?” “那是当然,否则的话我为什么会开始这样做呢?” “什么时候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请求您这样做的?” “在一年快过去的前两天,他说,我们不可能一起在人世间生活,在这里有很多东西约束着他,因此为了和我在一起,他必须正好在我们最后一次相会那时起满一周年的那天死去。” “那他没有对您解释,为什么正好要在这一天而不能早一点也不能晚一点吗?” “为什么需要解释?他这样说,这就足够了。有一个声音对他说,这声音劝导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走爱情和崇高使命的道路,我是那种怀疑他的话和向他提问题的人吗?我有什么样的权利?” “那么,为什么您确信,就是他打的电话,而不是另一个有相似声音的另外一个人呢?” “不要把我当做白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生气了,“我完全有把握,打电话的人就是他,您别忘了,他到我这来是其死后,假如不是他打的电话的话,这一点他现在就会告诉我了。” “好,这就意味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给您打了电话,并请求您打死他,采取的是什么方式呢?” “他说,我必须开枪打死他。” “莫非您有枪?” “没有。” “那您用什么打死他呢?”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说,枪将被藏在他家的楼梯上。它将被装好子弹,并准备好射击。我必须等他从电梯走出来时,开枪射击。” “稍等一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把手指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别说得这么快,他说,您必须打死他,那您对此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我一定会完成他的意愿,我不敢违拗他和他犟嘴,他是个极英明的人,他是高智商的代表者,他对如何正确地做看得更清楚。” “他说出实施杀人的时间和地点了吗?” “是的,他说,为了赎我们的罪过必须在我们别离后一年期结束时的那天完成一切。” “那在什么地方呢?” “在他家里。他说,他将去找父母和朋友们,与他们告别,因为在人世间他们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大约半夜才能回家,我必须站在楼梯阳台上并等着他的汽车到来,看到他进大门的时候,我必须做好准备,打开进走廊的门,并在他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开枪射击。” “那么,您正是这样做的吗?” “我就是按着他吩咐我的要求做的,我准确无误地完成了一切。” “他告诉您,应该开几枪了吗?” “没有。他说,在他没死之前,我就射击。” “那么,您开了几枪呢?” “四枪或五枪,不,四枪。” “那后来发生什么事?” “我离开了。” “枪放哪儿啦?您把它放在家里啦?” “没有,我把它留在电梯旁边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说,我必须把它扔掉。” 一切,直至详细情况都完全一致。如果不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打死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话,那么她能从哪里知道所有这些呢?侦查员一次也没审问过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任何这方面的情况没有对她讲过,不过,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参加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葬礼,也许,她在那个地方听到了些什么,需要详情细节尽可能多,只有在服丧的人群中留心倾听,不但如此,而且需要完全特殊的详细情节。考虑到病人的心理和女人受暗示性,可以初步推测,有人在很狡猾地利用她的不健康,模仿成死去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幻影,并强迫她承认她没有犯的罪行。在服丧的人群中,当然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但是,真正的凶手完全可以给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指示,向她详细讲述实际上所发生的一切情况,但要知道一切都是没有预见到的…… “阳台和走廊之间的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沉思了片刻,好像在尽力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况。 “那里有两道门。”她回答说,“第一道门朝阳台方向开,第二道门朝走廊方向开。”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从什么样的电梯里走出来的?从大的、运输货物的,还是从可供四个乘客走的小电梯出来的?” “从大电梯里。您为什么要问?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我想确认,记忆力可别把您害苦了,您必须明白,承认杀人——非常严肃的事。” “当然,当然,”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点头示意,“您请问吧。” “在您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时候,还有什么样的汽车驶近楼房了?” “所有的车我大概记不起来了,但其中一辆银白色的‘福特牌’轿车驶近了楼房,它直接停在了阳台下面。” “谁从‘福特牌’轿车里出来了?” “一男一女,女人身上穿一条长裙子,而上身穿的是羊皮短皮祆。” “一切都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想了想,“有这样一些证人,他们住在楼房第十四层,那天晚上从宴会上回来了。” “还有什么样的汽车您记住了?” “还有……还有一辆那种长汽车,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它停放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我从阳台上能看到车盖。” “推开那辆车来的?” “一个男人带着一只狗,它一直在吠叫。” “是一条大狗吗?” “不是,很小,他在手里抱着它。” “事情是这样的。上帝啊,莫非真是她自己打死的?嗨,所有的罪行如此地被揭露了!凶手痛苦了一阵,受了一阵折磨,于是过了三周便自己承认了,那我现在该如何对待这个凶手呢?她完全是疯子,不能把她关进监狱,她在那里会使所有的人发疯的或者本人随便胡说些什么。”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您能很好地明白我和您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吗?您向我承认了犯有严重的罪行。所以,如果法院认为您是罪犯的话,您将有受到严厉惩罚的危险。” “是的,我明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镇静自若地回答说,但愿娜斯佳不喜欢她炯炯的目光。 “当着证人的面您准备重复自己的自白和在记录了您的话的笔录上签字吗?” “我准备,如果这时间不长的话。” 娜斯佳很快拨了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的电话号码,他妻子说,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也在“坐”班,但在检察院娜斯佳没有遇见他。她打了几个电话,最后有人告诉她说,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去某个选区了,有一个人打电话通知那里放置了炸弹,娜斯佳完全不知所措了,她在向坏的方面想象,应该怎么办?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您可以写出您现在对我讲述的所有这一切吗?” “而侦查员呢?” “我不能找到他,他处理事故去了。当然,我希望,您能等候他的到来,但您既然请求不耽搁您很长时间,那么,以防万一,请您亲笔写一写自白。” “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缓了一口气,“如果需要这样做的话,那我就写。” 这种自白即使是亲笔写的东西都毫无价值,惟一的罪证是详情与细节吻合,假如她马上承认的话,那么就可以围绕痕迹开展工作了,而时过三周和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哪里会有什么痕迹…… “在杀人的时候您穿的是什么衣服?” “是夹克衫。” 第33章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惊奇地抬起了眼睛。 “确切地说是什么样的?” “黑色皮夹克衫。” “这件衣服现在放在何处?” “在家里,挂在衣柜里。” “我们要把它没收。” “当然,如果需要这样的话。” 已经好了,娜斯佳松了一口气,皮夹克衫上应该留有火药痕迹。如果那上边没有痕迹的话,这就意味着她的自白纯粹是“假造的东西”,或者是病人臆测的谵语,或者是她在袒护某个人,这是个像任意摆布无脑洋娃娃一样任意摆布她的人。 “枪是什么样的?手枪还是左轮手枪?” “但是我把它放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身体旁边了,难道你们没有找它?” “找到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问呢?” “这是规定,规矩就是这样的。” “手枪。” “什么型号的?” “我搞不懂,但它是带消音器的。” “您搞不懂,那你能确认是手枪吗?”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说将把枪藏到什么地方,后来,我知道,左轮手枪有鼓轮,而手枪是弹夹。” “您赤手拿的手枪还是戴手套拿的?” “戴手套。” “手套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家里。” “我也必须把它没收。” “请便,如果需要的话。” (“又轻松了些。有趣的是,为什么她不把手套扔掉呢?皮夹克衫——很清楚是很贵重的物品,舍不得,但一副手套!为什么她把它保存在家里呢?莫非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全迟钝了?还是她没读侦探小说,不知道在手套上和在手的皮肤上一样,将留下一些火药的质点?还有润滑油的痕迹……”) “手枪藏在哪儿?在什么地方?” “在从阳台到楼梯的门之间,门也是双层的,就在它们中间,在这个壁槽里放着一个盒子,在盒子里放着手枪。” “什么样的盒子?您把它描述一下。” “我怎么可以描述得出来呢?”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感到惊讶,“在楼梯上灯没有开,那里一片漆黑,我是用手摸的办法找到它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说,它将放在那里,它过去就在那里放着。” “喂,哪怕说个大概,像装过靴子的盒子还是装过蛋糕的盒子?它像什么?” “不是装过蛋糕的,这一点是准确的,装蛋糕的盒子通常是正方形的,而这个盒子好像是装靴子的,但有点不像是那种盒开……” “怎么个确切地说不是那一种?” “根据体积大小而言,用手摸着另外一个样子,不粗糙,而是很光滑。” (“这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凶手,真见鬼,在检查时真的找到了盒子,而且恰好就在她说的那个地方。盒子放在糊有光纸的磁带录音机下面,没有把它送去做技术鉴定。断定某个人无意中把它给扔掉了,如果某个人给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指示,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很聪明和有先见之明的人,他料到在楼梯上完全是漆黑一片,所以,她不可能看清楚盒子。假如她现在告诉我盒子放在磁带录音机下面的话,我就能即刻揭穿她说的话了。”) 娜斯佳不再做声了,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又俯身在桌子前并继续承认自己杀了人。(“没有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是多么不好啊!很想知道这个盒子放在什么地方,但愿别把它给扔掉了……谁能预料到它与犯罪有关呢。”) 娜斯佳回想起今天在小吃部看到了技术顾问奥列格·祖博夫,于是慢慢地向电话机走去。奥列格·祖博夫——著名的“泼留希金”1,任何时候任何东西他都不扔掉,他的东西逐年在增多,所以什么东西也不会下落不明。 1泼留希金:即吝啬鬼的代名词,是果戈理的《死魂灵》中的人物。 “奥列格·祖博夫,我向你提一个不够礼貌的问题。”她开始说。 “通过小饭馆。”技术顾问马上接着回答说。 “好,照你说的意思办,只是请回答我,有关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方面的东西一点儿没有吗?” “有关杀害这位作家的,是吗?” “嗯。” “娜斯佳,我关心的不是这位作家。” “那是谁呢?” “老太婆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她当时值班到过现场,你认识她,她是那种样子的人,她本人像老母鸡爱惜那些雏鸡一样爱惜自己收藏的那些样品,她不委托任何人做技术鉴定,她本人一切就够了。” “当然,今天她不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绝望地喘了一口气。 “她今天当然在,在全彼得罗夫卡有两个这样的神经不正常的人,你和她,她不乐意在家里呆着,她爱自己的工作胜过爱生命。” 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是一位肥大笨重的中年太太,一张永远不满意的脸常常发出震耳欲聋、快活开心的笑声。她反对在家里和孩子们闲呆着。她热心和忠诚地为犯罪侦查鉴定服务已经有30年了,奥列格·祖博夫曾是她的学生,因此,放肆地甚至当面叫她“老太婆”。看来,他是同行中为数不多的不怕她的人之一。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说话尖酸刻薄,言辞激烈,她不加分别地说粗话,但应该给予她公正的评价,如果谁从她那里要获得什么,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娜斯佳开始给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打电话,她的电话一直占线,干脆去她的实验室吧,可是你不能把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最后终于传来了铃声。 “您好!”听到一个有些嘶哑但很大的声音。 “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我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晚上好。” “请问您想要开玩笑吗?姑娘,恐怕真是麻烦透啦。” “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我是说关于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事。” “那又怎么啦?还有什么挖出来了?” “差不多。您记住,小伙子们在楼梯上找到盒子了吗?” “找到了。”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肯定地说,“盒子怎么啦?” “总之,我想问一问您有关盒子的事,顺便问问,您没有因没有用而把它扔掉吧?” “姑娘,您不要审问我,您不是侦查员,请说一说问题的实质是什么。” “资料显示,在盒子里放有枪,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被它打死了,能检查一下这个吗?” “什么时候需要?” “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 “你得啦,娜斯佳,谁搞这个案子?科斯佳1?” 1科斯佳: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的小名。 “是的,是科斯佳。” “那为什么你给我打电话,而不是他呢?他不知道有关这个倒霉的盒子的情况吗?” “问题就在这里,他去处理事故了,我不能打电话找到他。而这件事需要紧急办理,所以马上直接和你联系了。” 她说完了最后一段话并下意识地眯缝起了眼睛,任何人都不敢与“老太婆”说这种放肆无礼的话,请她绕着侦查员进行调查,而且是在星期天的晚上,并且还很急。 “嗬,姑娘,您放肆无礼。”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大声呵叱并把电话扣了。 娜斯佳灰心丧气地确认这一着没行通,只好等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了,随后要搞清楚,没有把盒子归案,并在全市污水坑寻找它的下落。卡西娅诺娃甚至并不是无缘无故地不想谈了。看来,似乎真的没有盒子。不过,还存在手套和夹克衫,至少有点儿什么东西。 “瞧,我写完了。”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把写满大小不均和不太清晰的笔迹的两页纸递给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开始看,有几句话非常吃力才看清楚,并尽力做到一字不漏。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把手伸进包里并取出一个黑细颈玻璃瓶,里面装着药房出售的液态药。“我该吃药了,”她注视着娜斯佳的目光解释说,“我可以拿个杯子吗!” “请,”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点了点头,又一头扎到写的东西上去了。 她听见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咕嘟、咕嘟的声音,从自己的坐位上站起来,稍微躲到一边,从瓶子里向杯子里倒液体。现在她背对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站着,把头一仰喝了。当她转过身来时,她的脸变得可怕的冷漠。 “瞧,就这些了。”她重新坐到了娜斯佳的桌子前的椅子上,用稍稍压低了的嗓音说。 “还有几分钟,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请求说,没把视线移开纸,“我看完了,如果您忘了随便什么事的话,也许我得请您补写某些东西。” “我什么事都没有忘。” 娜斯佳警觉起来并把纸放到了一旁。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有什么,”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强颜为笑并直接着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一眼,“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一切都好啦。” 第34章 她呼吸困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似乎很勉强。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她好像在克制睡意。 “您感觉不舒服吗?要不请个医生来看一看?” “您不用费心了……您反正……您来不及啦,我在去找列昂尼德……现在我们将永远在一起了。” 她那张黑黑的面孔开始成了土灰色了,然后突然变成了深褐色,娜斯佳拿起了电话。 “瓦夏!”听到市值班员的声音后她绝望地喊了一声。 “医生!快点!” 然而值班法医鉴定人跑到娜斯佳办公室需要的那几分钟对喝了毒药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来说显然太漫长了。当医生在库金的陪伴下闯入办公室的时候,她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了,永远彻底地死了。 8 尽管时间很晚了,但地铁的人还很多。在“鲍曼斯基”站从车厢里走出一大群乘客,于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得以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她一直还搞不明白在她周围发生了什么。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突然死亡使她无论如何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了。局长维克托·阿列克赛那维奇·戈尔杰耶夫态度生硬地与娜斯佳小声地说话,很显然他非常生气和伤心,但在这种情况下尽量不增加娜斯佳本人的心理负担。 “你回家吧,小姑娘。”他告诉她,尽管在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平常的委婉和同情,“明天从早晨你开始解释清楚,你准备好,尽量安静下来,要从头开始把所有的情况详细地考虑一下,因为你不仅需要向我解释清楚。” 娜斯佳表示感谢地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家去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那深红褐色的脸一直浮现在眼前,关于不得不在空荡荡的住宅里度过一夜的想法使娜斯佳觉得糟糕透顶。她希望哪怕是随便一个人在家里等她。这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情况。就算不是丈夫,不是朋友,哪怕是一只狗或者一只猫,甚至金丝雀或者玻璃缸的小鱼也行,一个活人,一个会呼吸和有感觉的人。她害怕夜间留下她独自一人幻想时常浮现在眼前的那张已死去的女人的脸和自己因未来得及制止、拯救的罪恶感。 随着每一个使她离家越来越近的车站的驶过,这种恐惧就越发强烈,娜斯佳忍受不住了,离到自己的“谢尔科夫”站还有两站的时候她就从火车里出来了,抬头向上看了看,来到了自动电话机旁。 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在家。 “爸爸!”娜斯佳在电话里听到了他儿子马克西姆的声音,“是娜斯佳阿姨。” 过了几秒钟将军走到了电话旁。 “是娜斯佳吗?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 “我可以帮助您吗?” “我希望您帮助,我感到厚颜无耻极了。您能不能和我散会儿步呀?” “什么?坦率地讲是现在吗?” “是的,我在地铁,离您不远。” “可能的话,您最好能顺便到我们这来吗?我刚下班回来,我们在一起吃晚饭了。”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我不好意思,最好我回家吧。” “胡扯,娜斯佳,请您相信,我很高兴与您在公园里散会儿步,尽管已经十一点钟了。”这时他压低嗓音用耳语说,“马克西姆一直等着我并准备好了吃饭,他是如此地努力想用自己的成熟和自己独立活动的能力让我高兴,如果我把所有一切原封不动地留下,去与您散步,看看这次表现如何?小伙子会生气的。而如果您参加到我们这个行列,并将成为他光辉成就的见证人的话,他将会很高兴的。因此,请您从地铁里出来并一直向左走,只是别走得太快。马克西姆去迎接您并去给您带路。您自己第一次找不到,我们这里的房子被独出心裁地编上了号码,而且很黑。” 她没有走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跑着来迎接她的年轻人。 “请把包给我。”马克西姆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样子说。娜斯佳再一次见到了她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年轻人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要知道不久前,夏天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与父亲一起参加星期日的晨练并逃避练习单杠,而现在在娜斯佳旁边走着的是一个体格健壮、肩宽体阔变了嗓音的小伙子,长得不很漂亮(看来像父亲),但是具有大力士般的身材。而这大概像他母亲,娜斯佳想了想。将军这个人长得干瘦,身躯细而肌肉强壮,走路动作轻盈敏捷,而孩子稍微有些笨重迟钝,“请您放心,娜斯佳阿姨,”在路上马克西姆对她说,“我和父亲把您送到家,当然,如果您不想留在我们这儿的话。” “留在你们这儿?”娜斯佳摆脱了若有所思的麻木状态,“那有些什么样的安排吗?” “如果时间很晚了的话,您可以留下过夜。我们的住宅很大,大家都有地方住。父亲也这样说:如果娜斯佳阿姨不留在我们这儿过夜的话,我和你把她一直送到家。已经很晚了,所以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娜斯佳对马克西姆匆忙地脱离童年时代发自内心高兴,因为要知道真的是几分钟前她听到,招呼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过去接电话时他是怎样叫他爸爸,而现在在与她的交谈中改称庄重的、成年人的“父亲”了。 “您发生什么事了吗?”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在客厅见到娜斯佳时开口问道,“当着儿子的面可以讨论吗?” “完全可以,没有任何秘密和有伤大雅的事儿。” “好,那我们边吃边聊,请您过来。” 可以看得出,马克西姆的确在努力为甚至每个星期天都在被迫不得不工作的将军父亲做晚饭,甚至黑面包被切成整齐的三角形并独具匠心地在小碟子上摆出花样。 “娜斯佳阿姨,那您投票选谁啦?” “什么?”娜斯佳没弄清楚,因为她已开始准备向将军讲述自己的不幸并尽量说得简明扼要,同时不漏掉任何重要的细节。 “我问的是今天您在选举中投了谁的票?” 哎,见鬼,选举的事她竟然给忘记了!也就是,不完全是忘记了,她记住了选区开到晚上十点钟,十分真诚地打算顺路去,在下班的路上把选票投入票箱。早晨做这件事她的勇气和毅力不够,为了在上班的路上顺路去选区,不得不早走整整半个小时,因为选区不在去地铁的路上,而完全在另外一个方向,所以为帮助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如果她准备做出这种牺牲的话,那么选举在她看来不值得这样做。她确信下班回家时完全来得及履行自己的公民义务,但是在她的办公室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杀后,民主派与共产党的斗争她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而现在已经晚了,各选区结束工作已整整一个小时了。 “谁都没有选。”她承认说,“我来不及了,一大清晨我就去上班了,而现在……这不才回来。我确信,晚上来得及进行表决,但在上班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儿,所以只好耽搁了。” 关于在各选区开放前她匆匆忙忙赶着去上班的情况,娜斯佳当然说了谎话。但没有讲清楚,她每天早晨充满痛苦地起床,尤其是如果窗外一片漆黑时和早晨起来头半个小时她困难地忍住因需要穿衣服和去什么地方而恼恨和委屈的眼泪,她感到特别的不舒服。她有这种毛病,脚像灌了铅,手像棉花团一样不听使唤,头晕脑胀。但是在下午三点钟之后,她感到自己是一个完全合格的人,思维敏捷,可以不知疲倦地工作到半夜。 “您怎么就不害羞!”马克西姆责备地说,“如果这些人都像您一样我们可以失去一切,你们的工作比我们的未来更重要。你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生活,所以对你们来说谁掌握政权反正都一样。如果是共产党们执政,这样你们将损失的不多。因为你们在他们执政时生活过,因此,你们有能力适应,而我们呢?我们将怎么办?如果共产党将领导杜马呢?任何商业学校,任何外国教育,任何短期旅行将不再有。将没有地方挣钱了。你们在改革形势下已经快乐地生活过了并哪怕是能够积累点什么,我们还没有工作过,因此,我们现在就应该在贫困中生活?当然,你们这些人都是那些有事的和很忙的人,而去选区参加选举的是少先队员和崇拜共产党和仇恨民主派的贫穷的人。因为他们确信,在共产党执政情况下他们生活得最好。” “马克西蚜!”将军尽可能严厉地说,“你在哪里学会的这些?我已经说了,你没有任何权利在任何方面责备挪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她是个成年女子,警察少校,她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不期望任何人,任何帮助,任何小恩小惠,现在她三十五岁了,她有权利做她认为需要和正确的事,和有权利不去想马克西姆将要说什么,因为马克西姆暂时还什么都没有做和没有什么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而只有希望成年的叔叔和阿姨们用自己的双手为他建立那种他将感到舒适和方便伪生活。我认为,你要向我们的客人道歉,这样,第一部分的争论将告结束,但还有第二部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和你担心什么。在最近三年你们在那儿很好地学习了一些非正式的东西,也就是说你们提出了很好的看法,但并非因为你们十分了解事情真相,而是因为教师们把它们提供给了你们。所以,你们已经不是孩子,要很好地理解这一点。你们有了自己的知识,不要沉醉。你们要珍视自己的四分和五分并为学习不是特别的紧张而高兴。 第35章 教师简直管不住你们,因为你们没有获得知识的促进因素而且教师也不知道如何迫使你们学习。他们因毫无出路和个人的束手无策把很好的看法提供给你们,而你们放肆无礼地利用和嘲笑这一点,不是不声不响地,而是公开地。为什么这种情况成为可能的情况了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除了必须通过严格考试和竞赛才能去国家免费教育学校以外,还有一批商业学校,这种学校无需任何竞赛或遴选和入学考试,只要通过测验付钱便可以完全随心所欲地上学了。在结束自己的商业学校学业时,你们打算去国外工作,而事实上生活是另外一个样子。这些就像一个大字母写在你们的脑门上,无论对谁都不成为秘密。你们敲竹杠的店铺准备把你们培养成经理,并答应送你们去国外实习,而你们已经等在那里张开了嘴。当然,你们非常害怕这个甜蜜诱人的好事突然化为泡沫。你们没有在竞赛中选人国家学校,你们早就不再好好地学习了,所以你们的知识等于零。你们不想去参军。你们已经不能好好地挣钱,转售时狡黠地搞出一些价格名堂。这样一来,我亲爱的儿子,任何人都没有为你和为所有你们这一代人解决这些问题的义务。你要想进我们的机关学校,就要考试及格,根据一般理由,所以我已经不能动弹动弹手指头为你向随便谁求个情就能办成事了。你考试不及格就去参军,我将不会给你支付在商业学校的学习费用。如果你自己挣钱去上这种学校——那就请便,我再一次重申:我作为你的父亲,给你衣服穿和给你提供免费住处一直到你满18岁之前,就这些。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我,不应该再给你提供任何东西了。就是你自己的未来应该关心的是你本人,而不是那个你竟敢责备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要明白她是那样地忙于自己的职责,以至于没想一想你幸福和昌盛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我认为:这个话题我们讲完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吃晚饭了。” 马克西姆噘嘴生闷气了,但不敢从桌子旁边走开。在这个家庭里流露出不和睦是不愉快的事。 “娜斯佳,请您讲一讲您那里所发生的事情。”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尽可能简要地向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讲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 “您需要出主意吗?”当娜斯佳不吭声的时候他问道。 “老实地承认,不需要。” “这很好,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给你出主意,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因此出主意没有用处了。” “我感到害怕,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我怕我单独一个人呆着我真能看到她。” “这些事会过去的,而且比您想象的还要快,今天你可以留在我们这里,总而言之,在您丈夫未回莫斯科之前您可以在我们这里居住。” “谢谢,但我习惯在家里住,请您告诉我,要公正客观,我的罪过很大吗?”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淡淡一笑。 “娜斯佳,一个患严重精神病的人——就像是一只从兽笼里逃出来的老虎,她的行为不可能预见到,而且也无法控制她。即使某个人能成功地做到这一点,即使某个人很好地研究和搞明白了控制病人的谵语系统,以至于达到可以控制他的程度,有朝一日病人同样能摆脱控制。小老虎在很小的时候,两周的时候可以抓住,用奶头把它养大,把它放在床上和你在一起,当它患病的时候夜里不睡觉,但任何人和任何时候不能断定,闻到血腥味之后它不咬死自己主人。娜斯佳您听见没有?任何人和任何时候,猛兽就是猛兽,而精神病人就是精神病人。” “我应当感觉到她有某种不好的心理。” “您不应该有任何问题,因为您不是精神病学者,而且没有教您这个,当病人自杀的时候甚至连医生的任何责任也不能追究,就是因为他们是病人,所以不可钻进他们心里去。就连正常的健康人的心里你也钻不进去。” “反正我应该感觉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固执地反驳说,“她是个好心肯容让的人,同意我所有的请求。等候侦查员到来?好吧。用磁带录音机录?行。亲笔写坦白词?没问题,我应该警觉起来。” “您说得不对,”将军耐心地反驳说,“假如谈到您曾经早就而且十分熟悉那个人的话,那我可能就赞同您的想法,因为知道病人固执己见的性格应该预感到有问题了,因为病人表现出出人意料的肯容让性和随和性。您与这个女人见过几次面呀?” “三次。两次是在本周,最后一次是今天。” “当时大概说了些什么,您认识她仅仅才几天的时间,即与她见了三次面,这样一来能向您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啊?请您把自己有罪的念头从脑子里抛出去。如果我处于您的位置的话,那就只想如何搞清楚她的自白,如何弄明白她在自己的坦白词中写的是不是真情,或者是在完成别人的某种意思。她是否是真正的凶手,还是为了某个人的利益提供的假供。您不是职业革命家,瞧你把自己视为职业革命家并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 假供。当然啦,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和他的请求,好在她记起来了。 “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昨天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找过我,并特别请求让我同您谈一谈。” “来,莫非是有关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情况?” “您猜到了。当然,是有关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整个这种情况使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感到难为情,但他羞于开口央请您。” “谁?”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哈哈大笑起来,“斯塔索夫羞于开口?他一辈子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过。那个人是个厚颜无耻的人。” “不,实际上是他不好意思问您。” “而你好意思?” “我也不好意思,但因胡乱猜测而忐忑不安更坏,所以最好还是问一问的好。” “喂,请您问吧。马克西姆,给茶炊点上火。” “简而言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担心的是在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案子上您可能有自己的利益关系。因此他不想做有损于您的任何事情,而总之他不能不开始做,因为您需要他做。” “清楚了,”将军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就意味着的确如此。娜斯佳,我有生以来就在电视演播室里见过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一面。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对您讲过。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案子曾交给我处理,我们马上把他抓去了。因为,受害人——我们在任何不好的案件中都怀疑的公司总经理,而凶手——一家大股份公司的总裁。请您赞同,我们有一切理由认为,一个说话尖刻、毫无怜悯心的人打死了另一个人,同样是说话尖刻的人,由于他们因为什么事儿争吵。的确,后来弄清楚了,这与有组织的犯罪现象没有任何关系,而杀人罪完全起因于争风吃醋,受害人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放手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女友采取某种明目张胆的行动,再没有可说的了。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不肯让步并什么都不想承认。我和他从来没有亲自认识过,在侦查时一次也没看见过他。我,正像您本人理解的那样,一百年都不需要见他。前几天,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在无线电演播室把我的电话给了他,并问我是否知道致力于非法判刑和接睡而来的复权工作的精明能干的私人侦探,我开始没有问所谈的是谁,我对此不特别感兴趣,但想起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既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又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在侦破工作中耕耘了二十年并且有许可证。还想什么?这就是整个故事。而他顾及什么呢?” “噢,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其实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经验丰富、精明能干的侦探可能想的是什么,自然所有这些他都想到了。” “是啊,是啊,”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摇了摇头,“他培养一些弟子自讨苦吃,和我完全一样。就是说,他确信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有罪,但想解脱。所以他以为我也希望这样。哪能啊,娜斯佳,请您告诉他,让他安心地工作吧。我任何东西都不欠这位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因此,如果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喜欢这个案子的话,让他问心无愧地拒绝好了。还有一件事,我的部下处理过这个案子,所以,如果觉得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没有罪,我必须弄清楚,怎么能发生我的部下搜集违背未犯罪人的罪证,而且这些罪证都经过侦查和审查完了。或许,这些罪证不是我的部下搜集的,而是侦查员本人。但是,如果我管辖的工作人员和这件享有牵连的话,我一定会采取最为强硬的措施的。如果认为措施不够强硬的话,然后,那就对我采取同样的措施,因为我对他们的工作负责。所以从这个观点出发,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原来的确是罪犯,这件事对我有利害关系;但无论如何,正像您明白的那样,并不意味着我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暗示有偏见地进行他的私人侦查。 第36章 我只是希望无论是他,还是你本人,娜斯佳,要清楚地明白,在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辩护的理由中我没有私人的关系。” 他们默默不语地喝了一杯从附近的商店里买来的加有甜点心的茶水,接着娜斯佳站了起来。 “这意味着,你不暂时住下来?您决定要回家?”伊万·阿列克那维奇·扎托奇内问道,一起同她走进了前庭。 “我要走,”她点了点头,“我不喜欢睡在别人家的沙发上,即使是比我的沙发舒服些。” “我开车送您。” 他们下了楼,坐进了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浅色的“伏尔加”。 “我觉得儿子在生您的气。”娜斯佳说,“当他在大街上迎接我的时候,他说,您和他一起去送我,而您没有带他就走了。” “这是因为他表现得不好,他应该向您道歉,但他没有做到这一点,假如他道歉了,我就会允许他参加我们的交谈了,而且不愉快的事也就处理完了。自然,我们也就一起去送您了。但他没道歉,因此,让他现在因对我与您的猜疑而感到痛苦。” “猜疑?你们猜疑什么?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 “够了!娜斯佳,您明白,我与您的同行可能任意地想出解释我们的相识和友谊的流言蜚语,但是十六岁的孩子可能只有一种解释。他的智力和经验还不够用于其他的解释。假如您留在我们家的话,他有可能就会确信,我们会睡在各自不同的房间里了。如果我带着他送您的话,他就会知道,把您送到住宅门前,我和他就会掉头回家了,多长时间能返回来。” “但他不知道我在哪儿住呀。” “正是这样,因此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去,他将搞不清楚我是否逗留了。” “难道您不可怜他吗?孩子会着急的。” “让他着急去吧。如果他不着急和感受的话,那么他就不会长大成人。” “甚至连这些小事也包括在内?” “是的。顺便说一句,父亲与女人们的关系和对这种关系的个人评价——这不是那种小事,关于这方面的痛苦和感受能使人变得更聪明。” 乘车从伊斯梅洛夫到娜斯佳的家这段路非常地短,因此,面对漆黑的空荡荡的住宅使人有种茫然感。恐惧感又重新突然涌上娜斯佳的心头。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觉察到当他在大门口减速刹车时,她的脸如何变得紧张而不自然。 “娜斯佳,还有时间改变主意。”他留心地看着她说,“要么,我们还是返回到我那儿去吧?” “不,”她摇了摇头,“我应该战胜自我,谢谢您的一切,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谢谢您的好客!谢谢您的晚餐!谢谢您的谈话!谢谢您的同情!而且还要谢谢在您那儿过夜的建议!非常地感谢您,但是我应该自己解决。” 夜间第一个小时在渐渐消失,因此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和她一起坐电梯上了楼并把她送到了住宅门前。 “我最后一次问您,”当娜斯佳从手提包里取出钥匙时,他说,“您不回去啦?” “不。” “那祝您晚安!” “晚安!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 她在家里感到十分的郁闷。她害怕关灯并在这个时刻第一次想起了在幻想中所出现的那些死人,绝不一定是疯子。 星期一的早晨给市检察院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带来了许多意外的情况。关于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杀的情况还在昨天他就知道了。而早晨,他刚走进办公室,鉴定专家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科斯佳吗?”她用雷鸣般的女低音在大声喊道,“你要使你的大姐晕头转向吗?” 她比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大十来岁,记得他是一个年轻的新侦查员,腼腆而能力差,而且还是在那些久远的时代,同学们经常试图拉年轻、没有经验的科斯佳参与那种龌龊的有很多伏尔加酒的狂饮,寒酸的下酒菜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们的聚会。 “你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暗自在想什么?”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继续喊叫,“害得我昨天差一点儿没工作到深夜,而她自己谁知道到哪儿去打口哨喝倒彩并且她居然不移大驾打电话,对我来说,她也是官老爷。” “你等一等,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让我们从头开始,我什么都不明白。” “那么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她昨天同你交谈过吗?” “没有。我同她的头头交谈过。他们那里发生了严重事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案件的女证人在娜斯佳办公室里直接服毒自杀了。” “你可真倒霉啊!”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同情一阵,“可怜的姑娘,现在她是要受处罚的。这个女证人的家属们一定会开始有理由喝很多酒。据他们说,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用自己的找碴儿和试图责难把她弄到了疾病发作的地步,我们知道,经受过这一点。你等一等,科斯佳,那你知道不知道有关某个盒子的事啊?” “我任何有关盒子的情况都不知道。” “那么简而言之,在察看杀害帕拉斯克维奇现场时在楼梯上从磁带录音机下面发现了一个空盒子,以防万一我把它随手携带上了,但是,因为你对它待轻视的态度,并对盒子的任何技术鉴定都没有确定,这个盒子现在还放在我的立柜里,用玻璃纸包装好的。于是昨天你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给我打电话,并请求看一看盒子,目的是为了鉴定武器上的润滑油和整个关于枪放在盒子里面的情况。我说:科斯佳知道吗?为什么他自己不打电话呢?而她回答说,据说,你去处理事故去了,她无法找到你,而她又特别急需。喂,急需就是急需,我正把所有事情都扔下不管了,从各方面嗅遍和舔净这个生满虱子的盒子,她一切都做完了,一切都写好了,她就扔下不管,自己打电话——而她竟不翼而飞了。甚至她连后果都不关心,就回家了,嘿,我昨天非常恼火!而现在,当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不打电话了。没有心思干这个了。” “谢谢你,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你真是个好人。听我说,在那里我与你任何东西都没破坏吗?” “指什么?” “指的是这个盒子,它被记入笔录没有?否则随后就会说,我和你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的它并附在了案卷上,我有点记不得了,要知道我没有到死尸那儿去过,我是过了一昼夜才接过来的案子。” “你是什么样的人,科斯佳,是令人鄙视的人!”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气呼呼地说,“我在自己从事鉴定工作过程中抚养大了两个孩子而且已把一个大孩子送进了中学。我开始参加工作时甚至还没有结婚。而你给我提出这些问题,你不感到羞愧吗?” “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我感到羞愧,我这样做,以防万一。” 他刚一挂上电话并终于开始脱掉大衣,电话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烦恼忧郁地看了一下因从大衣袖子滴下来的渐渐融化的雪湿透了的纸,便又重新拿起了电话。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传来了一个害得侦查员打哆嗦的声音,“我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必须和你会面,过四十五分钟时间我要到您那儿去一趟。” “稍等,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过四十五分钟我无法接待您。我这里有人找。” “您给我定个时间。”她要求,“但尽可能快一点,这一点很重要。这关系到廖尼奇卡。” “请等一等。” 他用膝部捂住话筒,以便关上磁带录音机,接下来伸手去取内部电话,这个电话也可以加入市线,如果拨个“8”的话。 “娜斯佳吗?”他匆匆忙忙地说,“你能到检察院我这儿来吗?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好像有什么急事,我想让你也听一听。是紧急碰头会吗?哎呀,你,岂有此理,我也忘了。那什么时候呀?两点之前?哪能啊,我到两点时邀请她。对啦,娜斯佳,你给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打个电话。她骂人挺厉害,她不会大失所望了,她知道你的麻烦事。就这些,再见。” 到中午两点前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应该来得及做许多事情——进行规定的审讯和对质,完成一个案件的起诉鉴定书并简要地向另一个案子的鉴定专家说出问题,以及写出有关就一个方面的杀人复杂案子的预先侦查延期的卷宗并在公诉人那里签字。如果再吃上一顿会感觉不错的,但时间已经没有了。他两点差五分回到自己办公室时,看到了娜斯佳,她孤零零地正坐在走廊里,旁边是一些被传唤到其他侦查员办公室那里去的受害人和证人。 “你早就在这里等着啦?”他边开门边问道。 “早就来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用一种疲劳而冷漠的声音回答说。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转过身来较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眶下出现了深深的黑圈儿,皮肤不像平时那么白了,而变得灰白。 第37章 “你怎么啦?生病啦?患流感啦?” “我非常烦恼。”她简短地回答说。 “是因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吗?” “是的。” “害怕啦?还是你感觉有过错?” “二者都有。” “你没有必要这样,你对她施加压力啦?威胁啦?” “去你的吧。她来了,一进门就直接宣称,她承认杀害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我没相信她,开始提一些更为明确的问题,随后我请她亲笔把所有的东西都写了出来。她显得绝对平静,既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大叫,依我之见,甚至连焦急的神态都没有过。” “有人在场吗?有证人吗?” “没有,但我把整个交谈过程都记录在磁带上了。” “在磁带录音机上一切正如你对我讲的那样吗?内心平静、安宁,没有歇斯底里发作、流泪和恐吓吗?” “您可以听一听。”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盒式磁带递给了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 “你随身带着啦。”他笑了笑,拿过录音磁带,就把它放到桌子的抽屉里了。 “我知道您会询问的。还是让您马上听一听,比用三天时间去证明你不是骆驼,不是傻瓜,不是坏蛋更好。” 录音机里响起了她那清脆的说话声。 “喂,心情平静,心情平静,其实你,”侦查员要安抚她说,“你要控制自己,这只母鸡马上就到。你知道,我相信你,我一直在各方面相信你,甚至在很久以前当我们发生口角并生气的时候。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走了以后我和您一起听伊西琴科讲的是什么。倒点水喝吧!” 娜斯佳默默地点了点头,紧闭双唇,以免放声痛哭,今天早晨在彼得罗夫卡她就捕捉到了向她这个方向投来的不满的目光,于是她便明白了,谈话已经在进行了,而且是很积极的进行,事件本身是与众不同的,而在这里甚至连猝死也不是,而是自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激怒了这个女人。今天她已经不得不写出解释性的东西来并经受住与将军并非最愉快的谈话。好在胖子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带着她去找领导了,当着他的面她觉得不那么的沉痛。 “娜斯佳,我和您好像在火药桶上生活,”将军说,“您刚刚摆脱一个辅助调查马上就陷入了第二个,如果您给我们带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必须在您的劳动使用方面考虑考虑了。” 还好,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没有怀疑。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已到了,这次迟到了十五分钟,她的脸看上去很凶恶,目空一切,好像去敌方阵营进行谈判一样。 “昨天有个新闻记者到我那儿去了,请我讲述有关廖尼奇卡的情况,他的生活和他的事。我问了一下,是什么引起对我儿子的关注。您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原来廖尼奇卡留下几部未发表的手稿,他的孀妇把它们以难以置信的价钱卖给出版者。一部书的手稿她卖了两万五千美元,而另一部书卖了三万美元,还有几部书,我认为,她还会把书稿卖得更贵。”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沉默了一会儿,耐心地等着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转到主要话题上。 “您知道吗?”那个女人继续说,“她打算在廖尼奇卡惨遭杀害之后私蓄大笔钱财,她靠他的名气发财。”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到我这来反映这些情况,”侦查员心平气和地说,“您认为这与您儿子被杀有某种联系吗?” “而您不认为是这样?”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气势汹汹地责问道。 “不,我不认为是这样。” “很遗憾。在这种情况下您必须擦亮眼睛,廖尼奇卡曾是一个心地善良、有知识的男孩子,总的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攒钱,他可没有贪财的理由。他全身心地致力于艺术,致力于创作,致力于自己的那些书,他为此而活着。而这个贪得无厌的纵淫的妇人不希望廖尼奇卡把自己的书非常便宜地给出版者。她一直想拥有很多钱,很多很多的钱,你甚至不知道,她自私自利和精打细算到什么程度。我确信是她开枪打死了我的儿子。目的是随心所欲地处置、使用他的创作遗产。她等到了,当廖尼奇卡写完几部新书,甚至可能她本人也在某种凭空虚构的借口下劝他做这些并摆脱我的儿子。”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大哭起来并伸手拿头巾,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默默不语地倒上水和递给她一个杯子,没打算安慰,而且一句同情的话也没有说。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看到她因愤怒的确很激动,但暂时还能克制自己。 “不要把自己的儿媳妇想得这么坏,”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再哭的时候他说道,“她没有打死您的儿子。” “您从哪里知道的呢?”女人哽咽,“我确信,这事儿就是她干的。”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她没有干这件事,我向您担保,我这里有凶手亲笔写的坦白词,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说,你们找到凶手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脸上的眼泪瞬间干了,“他是谁?这个败类是谁?” “这一点我暂时不能告诉您。这里边涉及到侦查的秘密,因此不应该把秘密泄露出去。” “但我是受害者的母亲!”她愤怒了,“我有权利知道,谁打死了我的儿子,因而您一定要告诉我凶手的名字。” “您搞错了,”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我不应该把这一点告诉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您。请您相信,我尊重您的感情并理解您的痛苦,但我毕竟应该遵守侦查纪律。”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求你们对她起诉!”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声明。 “谁——她?”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儿子的孀妇。” “为什么?”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感到惊讶,“我对您讲清楚了,她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死没有关系。” “她必须给我一半的遗产,我像她一样拥有儿子死后的继承权。所以如果她打算从我儿子劳动创造的东西中靠剪息票生活,那么我要求属于我的那一半。”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自己的位置上看到,侦查员的脸不由自主地变了样,进而明白了,他现在失去控制了,因为已忍无可忍了,她把人力引到了自己这方来。 “我没有把握说您的要求有法律依据,但在任何情况下您都要用这一点去找法院,去找民事法审判员,而不是找负责调查杀人案的侦查员。” “但这是一宗杀害我儿子的案件,”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辩驳道,“所说的是我儿子的遗产,因此我要求我的权利要得到保护,而且我用的这个权利首先要找的就是你们。”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侦查员不受理遗产案件,他们确实不能受理这方面的案子,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权利。” “他们有最主要的权利,”女人盛气凌人地宣称,“这个权利就是注意遵守法律和保护受害人的权利,保护失去儿子的不幸的母亲的利益,难道这一点还不够吗?”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已经克制住了自己,并向娜斯佳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就是说:谢谢,你已引火烧身了,你稍稍休息吧,现在我可以参加了。 “失去儿子的母亲利益我作为侦查员也要保护,我在竭尽全力去找到并追究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凶手的责任。但是我感到,现在谈有关母亲希望得到儿子遗产的利益问题,已经有点儿另外一回事的味道了。无论是从权利角度来看,还是从道德角度来看,如果您认为有必要与您儿媳妇打官司的话,那么您就向法院递交民事诉状,按照民事诉讼程序,我不会去分您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钱财的,这不是我的任务。” “咳,就这样吧!”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把双手放在胸前并向侦查员投去鄙视的目光,“很想知道,当我没告诉您,这恰恰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雇用杀手使她摆脱廖尼奇卡的时候您是否开始改变态度?请记住我的话吧,这一点不会错的。很想知道,你们好像是找到了这个凶手向您承认了什么?” “我已经向您解释过,为了侦查员的利益,我不认为有必要与任何人讨论这个问题。您在法庭将会获知一切的。” “这就是我要告诉您的话,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在她的话语里明显地流露出威胁的味道,“我一切都明白,您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串通好了,您非常清楚地知道,是她打死了我的儿子,但她与您共同分享作为伟大作家孀妇获得的数量可观的报酬,为此您包庇她。也许,您甚至与她上床睡觉了。是的,现在我不怀疑上一次当我向您讲述这个坏蛋背叛了我儿子的时候,您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向我担保,要让我看什么,当时我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现在我看到,一切都在向什么方面发展,我看到,您恬不知耻地当面对我撒谎,说什么您找到了凶手。 第38章 您永远找不到,因为您将庇护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或者您将向法院随便一个不值一提的酒鬼行贿,在他没有写出诚心实意的供词之前,把他拘禁在牢房里挨饿,让臭虫和大老鼠骚扰他,将他毒打杀戮。此后连他自己也相信,他打死了我的儿子。我知道你们的手段!而且我会让你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娜斯佳看到,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脸上的硬瘤怎样动来动去的,所以害怕他现在或者拼命地喊起来,或者拿什么东西向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头上掷去。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您的举止让人完全不能容忍,”她又重新加入谈话,以便让侦查员稍事休息,“您粗鲁地侮辱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控告他故意歪曲事实,颠倒是非,或者掩盖有害于司法机关的事实。您控告他受凶手的贿赂和包庇凶手。在任何其他情况下,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毫无疑问可以用侮辱和诽谤罪向法院起诉您。因为您不是单独地而是在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向他提出自己的诽谤性的控告,也就是当着我的面,这样一来,您使自己的侮辱臆造成为了公开的财富。加林挪·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而这是刑法里的条文。所以即使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忍受您的狂妄行为和臆断,不把您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赶出去的话,那么只是因为他尊重您的感情并理解您不久前失去惟一儿子的痛苦,您的神经衰弱了而且完全可能精神状态不正常。您会好起来的,如果您能尽量地控制自己,请求原谅并回家的话。”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默默地站起来,穿上毛皮大衣便向门口走去。 “不要企图把我吓唬住,”她站在门坎上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会把你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我一定将会证明,我儿子的妻子是罪犯,让你们一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会感到可耻的。” “对啦,”在她身后关上门后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拉长声慢慢地说,“还有一个严重的事件,幸亏我把你叫来了,不然的话我一准儿开枪把她打死了。这么多年丈夫和她是怎么过来的呀?丈夫是个受压迫的人,看来甚至连儿子也受够了。娜斯佳,想吃点东西吗?” “不,谢谢!” “哪里的话,别客气,尼娜给了我一些面包夹肉和一暖水瓶茶水,在我们没听你的盒式录音带之前,让我们先快点儿填饱肚子吧。”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带面包夹肉的饭袋和一个暖水瓶,从保险柜里取出磁带录音机,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带来的磁带放了进去。 过了半小时,事先给斯韦特兰娜·米哈伊洛夫娜·卡西娅诺娃打了电话,他们便出发去了昨天去世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家,目的是为了没收并把她的手套和黑色皮夹克衫送去做技术鉴定,据说是她穿戴着这些东西杀害了著名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 9 他们胜利了!伊琳娜不擅长政治,只要有政治头脑和知识就足够可以搞明白,他们胜利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代表的政党获得了5%多一点的赞成票。 星期天临近傍晚时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到了信息中心,选举票的计算结果从各地进入信息中心的计算机。他初步了解了伊琳娜,这个程序很长,多半是要延续到星期一的中午,否则的话时间还要长,但他必须去并且要与竞争者和志同道合的人去关注作出总结。 伊琳娜自己做好了一个人长时间等待的精神准备,把床上用品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衬衣都浸湿,在毛织天绒头的双面地毯上喷上特别的泡沫,这种泡沫在半个小时里可以渗进去并用真空吸尘器加工处理并除去尘埃和脏东西后重新恢复原来那种鲜艳的颜色。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既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长时间回不来,就可以做一做头发,用混合剂把头发弄湿润,并把很大的卷发器绕在头发上。如果经过不少于十二个小时把头发做好的话,那么烫的头发就会保持一周时间,因为混合剂非常地牢固。但是想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做卷发了,轻松地缓了一口气,因为头发可以不受折腾了,因为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喜欢梳得又平又光的头发,说实在的甚至她自己本人也喜欢。 电视一直到深夜她没有关,倾听着被公布的数字和不明确的评述,当电视摄像机掠过参加者们的时候,在大厅里搜寻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面孔,是的,就是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坐着,在思考着什么;一会儿在便条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一会儿兴致勃勃地与其他人交谈。这一切对伊琳娜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因为过去她也曾有机会在屏幕上看见那些她认识的和招待的客人。但是,现在毕竟是另外一回事儿,她本人也无法说出这是为什么,但她感觉就是这样的。也许,这是因为从前看熟人的面孔时她毫不关心他为什么在无线电播音室,他在那里干什么和这个时刻把他形容成谁——英雄或者坏蛋。而涉及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却不是这样了。 她睡得很晚,而在星期一天没有亮便起床了,并马上急忙奔向电视机,统计资料还在源源不断地汇入信息中心,但初步统计出的数字使人振奋。有时电视摄像机在大厅里的众多出席者当中一下子照亮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那张消瘦的,但高兴得闪闪发光的脸,而且每一次伊琳娜都感到好像心中泛起一阵暖流。一切都成功了,一切都没有白费劲,他们胜利了! 伊琳娜把昨天浸湿的床上用品放到洗衣机里,在放有咖啡杯的厨房里,开着小电视机坐了下来,需要多做点好吃的并穿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喜欢她穿的衣服。在任何时候他都有可能突然回家,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很多朋友,要不然就是带着新闻记者们,所以,她作为他的妻子必须做好接待客人的一级战斗准备。 吃过早饭后,她发上了面——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喜欢吃她做的大馅饼,长型大烤饼和扁平的面包——带苹果和黑豆的。她回想起了不久前当她拿定主意离开家去找老朋友们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突然产生的恐惧,便苦笑了一下,她能去哪里呢?她选定了自己的人生之路,并牢牢地占据了在那种生活中的位置;伊琳娜没有退路,哪怕是有件什么事没有成功,但她已无法后退了,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洗衣机轰鸣着,厨房里和好的面夹带着烤元白菜和葱味散满整个住宅。而且伊琳娜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感到舒适和心情好,她有房子,有丈夫,她是个女主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她是多么幻想这一切呀!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那么可以认为一切都实现了。但是,也许,说不定将会有孩子,最好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说不定…… 当门铃叮噹响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地冲向前厅,并确信这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然而站在门槛上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士,她穿戴得很华贵和非常讲究。伊琳娜觉得她有点面熟,进而由于不祥的预感她的心抽紧了。 “我可以进来吗?”太太傲慢地问一句。 “您想干什么?” 伊琳娜没拿定主意让她进来,希望这个女人是来找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知道他不在家后扭头便走。 “我想和您谈一谈,我亲爱的。您认不出我来吗?” “请进。”她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放客人进了住宅。 女人脱了衣服,把北极狐皮长大衣挂在立柜的衣挂上,在大衣里面她穿的是一套昂贵的英国花呢西服,伊琳娜领着她进了房间,建议她坐下,但自己仍然站着。她感到忧虑不安,而且她下意识地害怕坐下,像那些在任何时候准备很快站起来跑开的人一样。 “我在听您讲。” 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伊琳娜一番。 “那您变样了,”她打量完了之后微微笑了笑,“我甚至要说,您有点变得不怎么好看了。其实,这不是好奇,我听说,您遇到事故然后治疗了很长时间。我希望现在一切正常,您完全康复了吗?” “是的,谢谢。”伊琳娜仍旧冷冰冰地说,“您来是询问健康情况的吗?” “哪里话,亲爱的,我像到同事那里一样到您这儿来的,我和您,如果您没有忘记的话,有一个共同的丈夫。” 当然!这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第一个妻子——伊琳娜惊奇地明白了,一切都完了。 “对不起,但我不得不离开您一会儿。”伊琳娜说,尽力一点也不露出她的惊慌,“我需要看一看和好的面。” 女人脸上掠过一丝与不信任混杂在一起的惊讶。 “当然。”她宽宏大量地点了点头。 伊琳娜急忙跑进厨房,故意把锅盖搞得轰轰作响,并悄悄地进了卧室,她知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哪儿存放着照片。是啊,无疑,这就是他们的结婚照,而这是他们共同生活十周年纪念日照的相片。这正是她——季阿娜·利沃夫娜。上帝啊,她为什么来了?她需要什么?莫非…… “喂,和好的面怎么样啦?”当伊琳娜回来的时候,季阿娜·利沃夫娜嘲笑地问了一句。 第39章 “面正合适。” 伊琳娜尽力设法控制自己并安静下来,最后,她没有对季阿娜·利沃夫娜本人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来,在任何情况下,在最后时间里。因为对吹毛求疵的新闻记者奥列夏·梅利尼琴科发表谈话她表现得都相当有礼貌,所以针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过去的妻子连一句不恭敬的话都没允许自己说。 “您现在扮演着善于持家的妻子的角色?”季阿娜·利沃夫娜表示了一下关心,“据我所知,您从前没有这种特长。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永远是饥饿和无人照料的样子,而他自己洗自己的衫衣和袜子,事故对您发生这样的功效啦?” “季阿娜·利沃夫娜,或许我们转入主题吧?我在听您讲。” “发疯啦!”客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暗中替换了您、我,亲爱的!什么样的举止,什么样的演讲!上流社会的沙龙我见过不多但也不少,也没有什么。我要和有点知识的女人达成协议,我希望,比和变为酒鬼的荒淫女人要简单些。” “季阿娜·利沃夫娜,您想欺辱我?这您成功了。请允许我送您到门口,我不会与您在这种腔调中交谈的。” “算了吧,伊琳娜,”季阿娜·利沃夫娜皱了一下眉头,“您比我年轻,年轻很多,所以您应该宽容,除此外,您不能否认,过去您的品行使我完全有理由说您。众所周知,您能喝很多酒,以麻醉品作为消遣,并定期地钻进别人的被窝里去。如果您忘了,那么我来提醒您,我和您是怎样在饭店偶然相遇的,当时你们正在庆祝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四十周岁生日,您醉得不成样子,爬到我跟前和我互相拥抱并大声地宣布,我和您是一个丈夫的亲属。您忘记了?” “好,让我们把这事放在一边,我们认为您是对的,您究竟现在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亲爱的,结束与您的谈话,定一个相互帮助的协议书,首先我希望您完全领会,您丈夫的政治安全掌握在我的手里。您可以像一个可爱的安琪儿那样表现自己,不要喝酒,不要相互挖苦,不要背叛他,甚至不要抽烟,你可以把自己装扮成模范妻子,对记者发表谈话,竭尽一切所能来愚弄人们,但您必须时刻记住,我能讲述有关您的许多不徇私情的东西。而且要记住,关于您如何表现自己,我和谢廖扎还没有离婚,记住,我是如何两次从我们夫妇床上把您赶走的,甚至您是如何试图和我打架的。我可能讲述,在你们共同生活的头几年谢廖扎经常到我这儿来,并趴在我的肩上哭,说您是妓女和酒鬼,他想吃东西,在住宅里堆满脏东西和酒瓶子,但他对自己毫无办法,因为他爱您并且一天没有您都不能活。总之,我能讲出很多。但我也可以不这样做。比如,我可以对大家和每个人讲;当我和他实际上已经分手了的时候,谢廖扎遇上了您,因此无须谈夫妻变心的事儿,您一直举止得当,而后一点也没有让我生气。谢廖扎发疯般地爱您并把您竭力说得天花乱坠。诸如此类,所以我将选择什么样的行动方案,这取决于您。” “为了您不向我身上泼脏水,那我具体应该做什么?”伊琳娜问道,尽量掩盖颤抖的说话声。 “您必须给我做广告,我亲爱的,您要明白,我也决定从政,我是个自由的精力充沛的女人,我的时间和精力十分充足,我为什么不这样去做呢?我向您保证,这种消遣一点也不亚于其他人。今天我的政党还很少有人知道,尽管我们参加了选举。我们像大多数政党一样拥有一切。自然,我们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五个百分点,但我们也没有指望这个。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声明自己,明显地表现出来,而我们将为下届的杜马选举认真地准备,所以您应该在这方面助我一臂之力。” “我可以怎样帮助您呢?” 季阿娜·利沃夫娜从圈椅上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了走,细心地看书架上的书和镶在镜框中的风景画。她的身体开始有点浮肿,双腿不漂亮,但脸仍然很漂亮,线条清晰,几乎没有皱纹。 “伊琳娜,您想象一下,选民们对以过去曾是夫妻的两个人为首的两党竞选斗争将会产生怎样的兴趣?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政党和季阿娜·利沃夫娜政党。我告诉您实话,在我的政党中我不是处于领先地位,但这是暂时的,因为如果您要按照我说的那样去做的话,我将成为领袖的。更准确地说,将使我成为领袖人物,您明白吗?” “不太明白。” “是啊,当然,这方面您不擅长,”季阿娜·利沃夫娜故作大度地随便说了一句,“我讲得简单一些,以便您能听明白,您将向各方面分别地讲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过去的妻子季阿娜·利沃夫娜也在从政而且是党的一个积极分子……不过,您一下子记不住名字,我将给您留一张自己的名片。当在您这里有人开始比较详细地询问这方面的情况时,您必须说几句赞扬我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您无须昧着良心说话,您本人没有什么可指责我的,您应该选择那些激起新闻记者们像对人身攻击那样对我产生兴趣的话,他们会开始寻找我并进行采访。这样一来,观众们也会引起关注,但暂时是对我个人的关注。在答记者问中我首先将讲述有关我们的党的情况,进而在社会舆论面前这个党将与我的名字牢固地联系在一起了。人民将开始把它称为‘季阿娜·利沃夫娜党’,到那时今天的领袖们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必须把我邀请到自己的队伍里来。他们将毫无办法,他们会明白,这个党之所以逐渐成为人民所共知的政党,只是多亏了我,如果我离开的话,人们将会忘记它的,人民把过去曾经是夫妻间的无谓的竞争的事奉若神明,要不然就会非常喜欢过去两党的政治竞争形式,只是更具有诱人性和尖锐性。我就会成为类似于结婚将军的一种东西,而且不排除决定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党进行斗争的比较强大的政党想要把我引诱到自己队伍来的可能,而打算高价出卖自己。因为我是讨人喜欢的女子。我们商量好啦?” “季阿娜·利沃夫娜,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就是您在恫吓我。”伊琳娜说。 “喂,那是自然,”季阿娜·利沃夫娜大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吗?我向您勒索的不是钱财。我表示愿意向您提供协议书,如果您不接受我的条件,那么我就随便讲一讲有关您的真相。如果接受我的条件的话——我将昧着良心和撒谎,向所有的人说,您是多么出色的女人。结果是什么妨碍您占领那种阵地呢?如果我说您哪怕是一句不好的话,您马上就会通知广泛的舆论,说我是怎么到您这来的并表示愿意在政治游戏中帮助我,这也不能使我增添光彩,我向您担保,因此这还要看怎么看:也许是相互诈骗,也许是双方协议。” “好,”伊琳娜缓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并以自己所有的举止表明,她不打算拖长会谈时间了,“让我们认为我和您商量好了,归根到底,我本人的过错在于我把反对自己的武器完全交给您了,既然我有过错,那么我本人将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这就是说,您答应我按照我说的那样做啦?” “我答应。您自己要明白,我现在没喝酒,没服用麻醉品,因此,我的话您是可以信赖的。” 季阿娜·利沃夫娜明白,这是在让她走。她紧跟着伊琳娜进了前厅并拿起了毛皮大衣,在某种时刻她们相互之间实际上是很近的,所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过去的妻子的确是聚精会神地看他今天妻子的脸。伊琳娜心里暗自打寒战和愣住了,就像家兔在蟒蛇面前一样。 “您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亲爱的,”最后季阿娜·利沃夫娜说,“从前您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向您重复这一点我觉得很遗憾。但从我最后一次看您时起您变得不怎么好看了。您喝得太多了,这无助于女人的美貌。我高兴的是您及时回心转意了。” 她咧开那张嘴冷冰冰地笑了,进而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离开了自己过去丈夫的住宅。 伊琳娜在前厅里又站了很长时间,尽力抑制住那颗被极度刺痛的心,她变得不怎么好看了!最后她强迫自己离开了依偎着的墙,重新进了卧室。这就是他们第二次结婚之后照的照片,伊琳娜找到了几张脸部有特写镜头的照片,便来到镜子前,是啊,季阿娜·利沃夫娜说得对,照片上脸的容貌比较艳丽,而从镜中看伊琳娜那个面孔显得更富于表情,要知道现在伊琳娜根本不漂亮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说她有一张没有温情的家庭式的面孔……如果涂口红、描眉的话,那么她就会像照片上五周年前幸福发笑的女人。仅仅是为什么呢?因为生活得又高兴,又快乐,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女人——而一切看来已经结束了呢,这样值得吗?…… 车驶近家时,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大门旁的板凳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婆婆非常端正地坐着,身子挺得笔直,极目凝视远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把汽车拐到弓形门下面,没有到达自家大门,穿过了内部院子,重新驶上大街并悄悄溜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会永远在这里坐下去的,毫无来往的希望了。 她不慌不忙地停放好汽车,把雨刷取下,从车里取出磁带录音机,把所有的门锁上并检查了一下,然后便向大门走去,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默默地注视着儿媳妇,任何一点迎她的意思都没有,她坐着像悲伤的圣母呆然不动。 第40章 “晚上好,”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走到她跟前打了个招呼,“您在等我吗?” “在这个被上帝遗忘的地方我还能等谁呢?”婆婆沉重地叹息回答说,“我确信是你选择了这个地方,而不是廖尼奇卡,他一定会想到,我到这个地方来是多么艰难的。” (“你没有必要到这里来,老母狗。”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暗自责怪。“你在这里没有事情可做,你知道,当我和他一起选择购买新住宅的地方时,你亲爱的儿子说什么了,他说,反正在哪儿都一样,只是让母亲闲着时去那个地方。遗憾的是你没有听到这话。”) 她们再也没说一句话,坐着电梯上了楼,进了住宅,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迅速脱下长筒靴子来,直接穿着夹克进厨房生上茶炊,老式“胜利牌”小轿车的空调炉子不好使,所以她冻得要死,开着车为自己的事奔忙。 “为什么你放肆地穿着上衣进厨房?”婆婆那尖溜溜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这是不卫生的,厨房里有食品而你穿着夹克衫从街上会带回各种传染病源的。”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紧紧地眯缝起眼来,并急速地呼出一口气。这是反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发表意见的有效的方法,沉默,沉默,再沉默,对任何东西都毫无反应,对任何攻击都不回应,如果可能的话。不允许自己加入争论,不顶撞,不证实自己是对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作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儿媳妇生活的六年里学会了十分精明和顺利地摆脱困境,详细拟订一整套当着婆婆的面的“安全行为”的准则。当然,她可以使凶恶的老太婆有自知之明,可以为自己的独立接受她本人所想的那样生活的权利,但她太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了,以免伤害他。她知道,他极厌恶自己的母亲,但因此而感到痛苦,认为自己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反感是不正常的和应受指摘的。因此,他任何时候,任何时候不准许有一句违背母亲意见的话,他自己不说,也不允许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说。当着母亲的面他是个理想的儿子,他真诚地认为钟爱、关心、恭顺和温柔可以赎自己在她面前的罪,因他感觉自己不能容忍她而感到有罪过。他应该爱她,他有义务,而如果他没得到结果的话,那么这是他败坏和极其不道德,行为不端,有罪恶的证据。 “现在让我们喝茶,”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边快活地说,边脱衣服和拆开带食品的包,“我买了很好吃的蛋糕。” “你总是不恰当地利用面食,”婆婆严肃地指出,“你在那种年龄,斯韦托奇卡,应该开始为自己的外貌着想了,而不仅是想着玩乐的事和东西。”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忍受了这一切,尽管完全可以回答,为了保持良好的外貌她需要增加至少五公斤的重量。不高的身材和面黄肌瘦,年轻时看上去似乎令人神往的小巧玲珑和“小雕像”一样,三十岁以后乳臭小儿逐渐把女人变成老太婆的形象,为了使皮肤不垂下来和不过早地出现皱纹,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得不经常地增加体重,以便最后变为肉蛋似的快活人的外表,而不是变为布满皱纹的老太婆的外貌。 “我有酥脆饼干和乳渣,如果您想吃的话。”她平和友好地回答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责备,“这是比较有营养的食品。”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不是来这儿喝茶的。” “您原谅我,我整天忙于事情,来不及吃中午饭,而且我冻得要命,因此我还是要喝点茶的。”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坐到厨房的桌子后面,尽量不去注意婆婆那酸溜溜的面部表情,接着倒了两杯茶。 “我说了,我不喝茶。”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任性地说。 (“我不是聋子。”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在心里再一次顶撞道,“但假如我敢不给你倒茶水,你就会大发议论起来,甚至看在讲究礼貌的分上,在这间房子里不愿给您提供一杯茶水。你永远会找到对什么挑剔的理由。”) “我听说了,你将成功地陆续卖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创作遗产。”婆婆开始切入正题了。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差一点儿说半截话就停住了。她从哪里知道的?自打她光顾帕维尔的“帕夫林”和努格焦尔的“维尔特娜”时起,仅仅才过了几天的时间。不言而喻,他们俩会迅速在《图书评论报》上刊登声明,他们获得了出版已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新小说的作者授权,但要知道报纸每周二出版发行,即使他们来得及行贿和把声明推到在明天刊登的话,那么无论如何它也是明天才能刊登。然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本人不同,从来不关心这种报纸,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订购这份报纸并密切注视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否进入了出版十佳和在畅销书名单中他的爱情小说能保持多长时间。那这个愁眉苦脸的女人从哪里知道的呢?不承认是不理智的,而且也用不着。 “我没有卖完他的遗产,而是和出版者们签订了出版他无论是已经出版过的还是新的书籍的合同。您有什么担心的吗?” “我担心的是您靠这挣得的那些钱。据我所知,仅在上周您就获得了六万美元。这还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尸骨未寒的时候,那以后将会怎样呢?” “以后会怎么样?”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明白,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您用意何在?您认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后我应该把他的手稿免费给出版者?还是您认为这些手稿根本不应该出版?那请您给我解释解释,具体是什么对您不合适?” “对我不合适的是,你靠他的名字,他的天才,他的劳动发财致富。” “您希望做什么?为了让您喜欢这一点,我应该如何做呢?”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觉得自己轻松和自由,因为现在她不需要使自己强忍住了。如果她也这样做的话,那么只能按着习惯,而不能因害怕使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吃亏。现在,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埋葬自己儿子时,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可以与她按着认为需要的方式进行交谈,找不出适当的话和表情来,和不让自己受欺负。她有这种全新的感受,在埋葬和悼念后她与婆婆见过一次面——当为死者祈祷安息的时候,但当时在周围人山人海,而且气氛毕竟是悲伤的,因此,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也就没有想“产生”这种感受即使是她对某些东西不喜欢。 “我们两个人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加林挪·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说,“因此我们有同样的继承权。” “啊,原来这样!”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冷冷一笑,“这就意味着您希望我与您共同分我因手槁而获得的那些钱。我对您的意思理解得对不对?” “是的,我需要这一点,因为我有这个权利。因此我将借助于法院和律师维护自己的权利,如果你太放肆无礼而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的话。” “够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向她保证说,用尖尖的白牙齿咬到柠檬黄蛋糕的肉里,“您可以与我打官司打到疲惫不堪,但是等待您的是大失所望。您不仅打不赢官司,而且也得不到钱。因为要从您身上扣除诉讼费,而且律师还要啃您很多。” “请允许我提问,为什么我打不赢官司呢?”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把眼睛稍微眯缝上并扬起眉表示想知道。 “我允许您提问,但我将不作回答,”斯韦特兰挪·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快活地说,给自己倒上第二杯茶水,“让您因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而痛苦吧。” “我看不到这里有开玩笑的理由。我再次重申,我坚持廖尼奇卡死后发表的作品稿费一半属于我——他的母亲。” “属于您?而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维奇怎么办?您不认为他是继承人吗?” “这是不言而喻的,”婆婆反驳说,“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在廖尼奇卡死后病倒的,他经受不住这种打击,而我是比较刚强的并可以为我和他的权利而斗争。当然,你不要指望这一点,你大概认为儿子之死,将使我们脱离常规,以便于我们一切都允许你。没有成功,斯韦托奇卡,这一招行不通!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维奇对任何钱的事的确都不想考虑,但您要管我没那么容易。或者你立刻把三万美元放在桌子上并保证以后把稿费的一半交给我,或者我和你告辞并只有在法庭上再相见。” 第41章 “不。”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镇静自若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 “你这是怎么和我交谈呀?”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发怒了,“在与你会面之前,我今天去过检察院,找过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侦查员,我对他讲了你的事儿,而且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见:你与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凶手有关。或者是你本人开枪打死了他,或者是你为了畅通无阻地使用他的手稿而雇用某个人打死了他,因为他本人从来不考虑发财,以及如何捞取更多的金钱的事儿,你无法忍受这一点,你想发财致富,奢侈腐化,周游四方,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大公无私地帮助自己的朋友们,而把手稿给他们收取很少的稿费,因为我是这样教育他的,我一直开导他,帮助朋友——这是高尚的行为,哪怕是使自己受到损失,而想到贪图钱财和发财致富——这是鄙俗和有损于知识分子的声誉的;但是你不喜欢像我教育自己儿子的这样。你千方百计想改变他,而当这一点没有成功的时候,你干脆摆脱了他,侦查员完全同意这一点。” “这就意味着,您的侦查员——白痴,蠢货,”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不明白,如果我因杀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罪而坐牢的话,您本人将能赢得什么?喂,把我送进监狱,再接下来是什么呢?您以为,因为这个事实钱就会像爆豆子般地向您落下来。您别梦想了。三万美元我是不会给您的,而后剩下的手稿也不会给您。所以您,加林娜·伊万诺夫挪·帕拉斯克维奇,您将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为了弄个清楚,做出适当的结论来结束我们内容丰富的谈话,我将告诉您,有一些您不了解的情况,但这些情况使您所有因胜诉而从我这里得到手稿的一半稿费的可鄙的企图化为泡影。您别试图和我打官司,否则这些情况都将被抖露出来,我将被迫把这些事情宣扬出去,而到那时您将处于荒谬可笑的境地。人们会拿您开心取乐,将对您指指划划,您希望这样吗?如果希望这样那么您快点跑着去法院,您到自己死前都难以忘怀的那种消遣我答应告诉您。” “这是虚张声势,”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鄙视地撇嘴做鬼脸,“你诽谤,希望我害怕而放任不管。所有这些鬼把戏我早就知道,文学中也多次被描述。如果你的学识水平稍微好一些和多读点书的话,不是出卖廖尼奇卡的天才,而是你知道这不比我差了。最后一次我建议你自愿地把一半钱交给我。此外,你必须写一份关于今后你将付给我那部分稿费的书面保证,有公证人证明无误。你要考虑到我对待你光明正大,上天有眼,你没做到这一点。要知道我和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维奇有两个人,既然我们都是平等权利的继承人,那么我和他应得到不是一半,而应得到列昂尼德遗产的三分之二。” “您走吧!”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从桌子后面起来并走到了窗户跟前,背对着婆婆。回忆起再也不能装傻和迎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和母亲这种复杂关系了,取了一支烟便抽了起来。 “好!”立刻跟着一个恶毒的解释,“当然,从你的这个样子人这生还能期待什么。廖尼奇卡尸骨未寒而你就开始抽起烟来了。今天你抽烟,明天就会开始喝酒,然后基本上就这样发展下去。我奇怪的是你怎么如此长时间地容忍这个。自打死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三周了,而你的住宅至今没有变成妓院。我以为这只是几天的问题了,你需要更多的钱,这是不奇怪的。你将用这些钱给自己买很多情夫,你永远是无能之辈和穷光蛋,你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因此你早晚会被从你试图在上面占有一席之地的所有报纸和杂志上撵出去,你只是善于在床上炫耀自己,在这方面能体现全部价值,而且你有这方面的念头。”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扭过身来并朝婆婆投去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有什么,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您自己这样想了。你听着,不要对我说,我做得残酷无情;我想瞒住您真情,因为这个真相对您来说是不愉快的,尤其是——致人死命的不快。我打算可怜您。然而我已忍无可忍了,因为您的侮辱性的言辞、行为越过了合乎理性的界线。” 她把凳子从厨房桌子旁边移开并靠近窗户坐下,离婆婆稍远的地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又抽了一根烟后沉默了一会儿,跷起二郎腿不时轻轻摆动着一只脚并若有所思地看着已过中年的妇女的脸。 “莫非不说了?”她小声地说,好像无意中在征询意见,“可怜您?怕您将经受不住。” “你说吧!”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充满自信地请求,“我们看看,不知你试图掩盖的是什么情况?我确信任何情况都没有,你没什么可说的,自然你是假装在可怜我。” “就算这样吧,”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怒气冲冲地随便说,“您想知道——别客气,您的儿子从来不是伟大的作家。他是个出色的,聪明的,善良的,非常好的人,因此我就爱上了他。然而,无论是作为记者还是作为作家,他绝对是平庸无能之辈,正是他,而不是我,在纸上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而所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签名的小说都是我写的,您明白吗?因此稿费的任何权利您都没有,进而您要忘记考虑这件事,我们用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名字而不是我的名字,为广告宣传起见这是比较正确的。女人们喜欢崇拜偶像,更重要的是廖尼奇卡有个不错的外表,作为我们书的封面制作照片,看上去简直美极了,所以男人——爱情小说的作者——能极大地提高书的出售水平,您满意吗?在这一分钟前您是个培养了伟大作家的悲痛的母亲,从这一分钟起您——什么人也不是了,您只是一个试图剥夺丧偶儿媳妇,只属于她,而不属于任何人的稿费的可怜、渺小的婆婆了。” “你瞎说。”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用变得苍白的嘴唇小声地说,“你是在利用廖尼奇卡再也没有了和没有人可以推翻你这无耻谎言这一点在厚颜无耻地撒谎。” “不是,尊敬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没有撒谎。” “那你能证实这是真的吗?” “我任何东西都不会证实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无需去这样做并且也不感兴趣。如果您想证实我在撒谎的话,那您就请便吧。正像马雅可夫斯基说的那样——请创作、发明、尝试。” “为了进行语言学鉴定我会尝试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威胁地说,“马上就会揭穿你的谎言。冒充行家之手是不行的。” “请去做鉴定,”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冷淡地耸了耸肩,“我可以许下诺言,您将白白地付给专家钱并将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如果您到我这儿来没有别的说的了,让我们告别吧。我这一天很痛苦,很疲劳,非常想睡觉。” 婆婆默默地站起来,知趣地走出了厨房。她一言未发,穿好衣服,扣紧皮靴,拿起了放在门旁边的包。 “恶棍,”她没瞧儿媳妇用平静的口气说,“你的这个仇我是要记住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怎样诽谤我儿子和把他的荣誉据为己有的。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向她报以微笑并没有任何气忿表情地在婆婆后边关上了门。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她很好地练就了一身当着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面不生气和不发怒的本领。 她洗完了盘子,把食品收拾好放到冰箱里,给自己又切了一块蛋糕,然后不吃菜不喝汤地把它干啃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怕的微笑。自从她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电话起已经过去差不多有十个晚上了。 “我不得不对婆婆说,小说是我写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报告说,“她十分认真地打算因胜诉从我这里拿到一半稿费,我很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他,我费了好大劲儿想让她明白过来。” “别烦恼,亲爱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安慰她说,“您做得很对,反正早晚要办这件事的。” “她打算进行语言学技术鉴定。您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我大概介绍一下,人家请您写一段有指定要素、指定题材的作品、故事或随笔,然后一伙文字研究专家和语言学家将把这段文字与打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旗号出版的那些文字进行比较,他们有自己的确定作者的方法。” “就这些?” “就这些。”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明确地说,“那您还想做什么?” “那就一切都正常,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第42章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松了一口气,“我将毫不费力地证明作品出于自己的手笔。” “总之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亲爱的。您没有任何激动的理由,您交易的事进行得怎样啦?” “进行得很顺利。过两三周,大概我要搬家。自打在这里出事后至今我在这所房子里觉得不痛快,总感到忐忑不安。” “我理解您,非常理解。”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刹那间仿佛在自己面前真的见到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那粗壮的身材,他塑造的漂漂亮亮的大脑袋,一头白发,充满善意、笑容可掬的面孔。有善良可靠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这样一个人该多好啊!随时可以找他去商量,而且他从来不拒绝给予帮助、支持、同情。 她在空荡荡的住宅里闲逛了一会儿。很难习惯于现在必须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感到不高兴,她从来没有在外面住过。在出嫁前和父母在一起住,结婚后和廖尼奇卡住,而在屈指可数的日子她不得不一个人过上一夜,但这没有使她感到恐慌,因为她明白,这只不过是两三天的事儿,然后廖尼奇卡就会回来的。而现在这已经不是两三天的事了,而是要到下一次结婚前了,但无论如何也要到搬新住宅前。 斯韦特兰娜感到很忧愁、难过,不想看电视,于是她又重新坐到了电话机旁。 “你怎么样?”当电话的另一头拿起电话时,她问了一句。 “不好。” “为什么?” “没有你我总感觉不好。你回来吧,斯韦托奇卡。” “我不能,你是知道的,我应该在家过夜。父母或者还有随便谁可能会给我打电话,而且马上就会议论纷纷,我还未来得及成为寡妇——就已经不在家过夜了。” “你管他们呢,这些议论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哟?你怕谁?” “你别说了。你非常清楚我害怕什么。顺便说一句,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今天到我这儿来过。” “为什么?她需要什么?” “她想要三万美元——出版社付给我稿费的一半。她认为,她有继承权。” “她怎么会想到这种事了呢?” “劳驾,小声点,不要喊不要叫。她认为自己与我具有平等的权利,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并想得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后将出版的所有手稿稿费的一半,她以去法院来相威胁,用律师来恐吓。” “还好!而你说什么啦?” “我只好说,小说都是我写的。当然,我没计划把秘密揭开这么早,但是既然她已经抓住我咽喉了……后来我说反正没有钱,所以没什么可分的。今天早晨我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带去了六万美元,还剩下两万美元。在我没有安排好第三部手稿之前他准备再等一等。因此我无法在十分愿意的情况下去迎合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要求。” “有意思的是她怎么做出反应的?” “她由于对我的仇恨差点儿没有发作,但她确信,我在撒谎,并打算竭尽自己所有之能事来证实这一点。” “你发脾气啦?” “没有,对她发什么脾气?她是一个不幸的、愚蠢昏庸、心地不善和并不年轻的女人。应该可怜她,而不应该对她发脾气。” “斯韦托奇卡,你有非常惊人的性格,我可做不到这一点。” “你不能做什么?” “听到你的讲述,我整个内心非常激动,热血沸腾,恨不得双手使劲掐死她,以免她觊觎他人的财产和欺负你,而你如此心平气和地讲述,而且还准备可怜她。” “你怎么啦,亲爱的,为什么这样?应该善于原谅别人,应该对比我们岁数大的人宽容。我们不要求他们,让他们因为我们从前什么都有而爱我们,而他们一切都结束了。” “斯韦托奇卡,我爱你,我非常地爱你。甚至你都无法想象,我爱你是多么的强烈。依我之见,世上没有比你更善良的人了。” “我也爱你,亲爱的。你躺下睡吧,明天一早我会来的。你的新工作怎么样?你今天去哪里了吗?” “是的。他们给了我一篇用来审订试验用的文章,如果我的技能水平能使他们满意的话,那他们就会付给我有资格在家工作的校订者一半的工资。当然工资是令人可笑的,但毕竟……” “当然,因为这是短期的行为。我们需要刚刚开始的栖身,而后我们随便琢磨点什么。也许你忙于做这项工作?毕竟来自贵族学校的邀请,从工资角度讲是比较有利可图的。俄语和文学教师——这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而且主要的是符合你的毕业证书,这一点是相当重要的。” “不,斯韦托奇卡,我不想,这不是我的事业。” “那好吧,你对这一点看得更清楚。你睡吧,我亲爱的,吻你。” 10 法律辩护人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应该在十二点到,而且离指定时间越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情绪就变得越坏。当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挪斯塔霞完成了请求并同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商谈了。而且好像结果是,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案件私人侦探不会引起任何反面东西的危险,但在心灵深处毕竟产生过令人不愉快的感觉。在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到来之前,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心情非常不好。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闯进了单独住宅的二楼他的办公室。这套住宅是在“天狼”音乐舞蹈影片营业所借用的,接着咕咚一声笨重地坐在了沙发上,甚至连大衣也没有脱。 “我制订了协议书的草稿。”他说,“犯人配偶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以订货人的身份表明态度的。请看,也许什么地方对您不合适。”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草草地看了一眼协议书的正文并不得不承认,协议书写得文理通顺,合乎要求,无可指责。尤其使他高兴的是那一条,订货人,也就是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坚决要求把私人侦查材料转交给法律保护机关,包括如果发现落入这个侦查范围的任何人的犯罪要素、证据等。总的看来这位夫人真诚地坚决相信,素质差的警察们和恶棍法官们给她受冤枉的爱夫判了刑,而且一分钟也不怀疑私人侦探着手调查明白一切新的东西时,他一定会揭发出许多导致追究明明是无罪之人的刑事责任的破坏和舞弊行为。而且正如您自己理解的那样,这是条文。 协议书中还有一条使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困惑莫解的关于物质方面的责任。原来是,如果承包者,也就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的行为使订货人物质上遭受损失的话,那么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为此不承担责任和不需要赔偿损失。 “这一点怎么理解?”他用手指点着协议书的有关句子问道。 “你要知道,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很正派的女人,她意识到她的丈夫做过生意而完全有可能欠某个人的什么东西,然而这些人在他被判刑后考虑到她处境艰难、受苦受难,认为对自己来说从她那儿没有还债的可能了。此外,不要忘记,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是在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处于被调查的时候与他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因此他周围的很多人简直不知道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最多只不过是不了解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和不可能支配他钱财的情妇而已。如果他们知道,第一,她从情妇变成了妻子,第二,她花很多钱雇用了私人侦探并试图使丈夫复权的话,那么就会认为她处境并不是很困难,而可能带着物质上的要求去找她了。这一条被专门写进去目的是为了避免她控诉您,这事是因为您而发生的。” “胡说八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气冲冲地说,“这无论如何不可能因为我而发生的。欠他们债的不是我,而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 “她理解这一点。”法律辩护人故作大度地微微一笑,“但我坚决要求列上这一条。当由于订货人的私人侦探活动债权人们突然出现和订货人试图把罪过推到承包人身上的时候,我势必会遇上类似情况,从法律角度看,这无疑是很愚蠢的,但不少精神花在这上面,您可以相信我。因为他们甚至向法院控诉,不怕难为情。” “但是,您刚才说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正确地理解形势和将不与我打官司。为什么当时您写进了这一条呢?”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不会打的,而其他人呢?您,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是预料不到的。一旦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发生了什么事呢?届时将成为您的订货人和有权要求您履行侦查协议书条件的她的那些继承人们就成了法律上享有继承权的人。我无法为他们担保了。她有一个弟弟——相当爱惹是生非的人物,如果他万一继承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钱财的话,那么他未必喜欢偿还被判有罪的人的亲属的债务。 第43章 请不要忘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处于被剥夺自由的地步,对他没有任何要求。而为了把亲属的钱都花干净,债权人们常常会采取武力方式的。万一这个老兄要固执起来,债权人们揍他一顿或弄坏了一点东西的话,那么您就会成为罪人了。我向您担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这种事已经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了。” “我被您说服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表示没有办法地把两手一摊,“很难与您争辩。” “不应该和我争辩。”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以教训的口吻说,“应该听我的话。”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还以任何生硬的话。是的,这个法律辩护人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说的没错,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妻子总的来说不是很好。 “为什么在协议书中没有规定期限呢?”他冷冰冰地问道。 “因为对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来说,重要的是使她丈夫彼宣告无罪。因而为达到这个目的,她准备等待随便多长时间。” “但是,我不准备为她工作随便多长时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发怒了,“莫非她每周付给我钱一直到我结束调查为止?对不起,这一点令人难以相信。无论是她还是您都不是十分地了解我,所以你们不能成为对我认真负责和深信我不是为了从她身上逼出更多一些钱故意拖延调查的人。我坚决主张这方面的情况在协议书中以最详尽的方式处理好。”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像对待发育不全的孩子一样带着同情和有丰富生活阅历的忧愁看了看他。 “如果您坚持自己意见的话,”他喘了一口气并向协议书探过身子,{奇书手机电子书网}“那么我们开始写订货人委托您要搞清的一系列问题。过一个月您一定要把这些问题的报告提交上来。如果在您侦查过程中出现订货人没有提到的那些方面的新情况的话,这将是新协议书的对象了。这样对您合适吗?” “合适。”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怒气冲冲地说,“总之,如果我想签订新协议书的话。”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带有责备意味地摇了摇头。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难道您能半途而废吗?难道不知因何故折腾一个时期的无罪犯人的命运没有引起您的同情吗?我不能相信,在警察局工作的时间里您变得如此冷漠、毫无同情心。”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对您来说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无罪的犯人,因为您相信他和他的妻子。而对我来说他——什么人都不是。除了判决书的副本之外,暂时我没有您给我的任何情报,而且我也毫无理由相信他无罪,请您别要求我过分轻信。” 与法律辩护人分手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着手做日常事务。最近需要完成一年一度的例行性工作——因一年来富有成效的工作授予电影艺术奖。“天狼”营业所的代表们也将出席,所以需要关注保障他们安全的措施。一位荣获奖品和应邀参加仪式的女演员从某时起开始控诉某位不署名的追踪者。除此之外,在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那儿有情报显示,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已经获得制作被授予最高奖赏的“天狼”营业所电影拷贝的订单。 傍晚时分,他完成了许多刻不容缓的事情并去认识订货人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原来根本不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背后所想象的那种人。他觉得,她好像应该是和法律辩护人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一样的人——厚颜无耻,卑鄙下流,自以为是,指望立即出结果的人。他预料,她要么发出号啕大哭般的声音,要么更坏,提高嗓门大发议论,控诉整个警察局、检察院和法院不体面的行为和下流的职业技能。根据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预测,应该成为壮丽尾声的一句典型的话是:“当时您本人在警察局工作,瞧,就是像您和你们同事的这些人把我丈夫关进了监狱。现在您的职责是恢复公正和消灭不法行为,您应该赎自己的罪。” 然而,这种情况一点也没发生。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亲切地露出笑容,请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进了一个家具布置舒适的大房间,给他拿来了烟灰缸,问他要不要喝茶或喝咖啡。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决定从主要事情开始。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让我们马上弄清楚情况。您绝对确信自己丈夫没有罪,还是您到底有什么怀疑?” 她忧郁起来了,两只手的手指头下意识地抓住了被紧身裤子紧裹的双膝。 “回答您的问题我感到很复杂。”她声音不大地说,“您要知道,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是夜间发生的事。晚上我服了安眠药,而且剂量很大。当我快入睡的时候,叶尼亚在我身旁,而当我醒来时他也在我身边。您本人看得到,我们的住宅是怎样设计的,入口的门离卧室很远,即便是在我没有睡觉的情况下,我同样也听不到开门的声音。当我睡着了,而且吃了药的情况下呢……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不想对您撒谎,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我对侦查员说过,叶尼亚一夜都在家,更准确地说,我是说我没听见他是如何离开和回来的。我的确没有听见。但是,您要知道我听不到这些完全是可能的,哪怕是这个事情发生过。” “这意味着,您不能完全确信?”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更确切说了一句。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否定地摇了摇头,接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发现她的眼睛浸满了泪水。 “为什么您想起要搞私人调查呢?” “丈夫坚持要这么做,他打算为自己的获释斗争到最后。而且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也支持叶尼亚的做法,您要知道。”她突然笑了,“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正像我觉得的那样,很不喜欢警察局并准备做揭发警察局职员们任何不体面的事。我认为,他从事法律保护活动只是为了满足把警察们的嘴脸摆到桌面上来。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您要正确地理解我的意思。我非常希望叶尼亚不坐牢,而和我在一起,在这里享有自由,然而……” 她语无伦次,说不下去了,而且连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也开始觉得忐忑不安。他这位订货人举止有点奇怪。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您怎么啦?”他来帮助她了,“有什么事使您难为情吧?” “是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爱自己的丈夫并相信他。然而我太了解他了。” “不能说得再具体些吗?” “我希望他获得自由。但我完全不相信,他没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叶尼亚是我的丈夫,所以我要做他需要的一切,以便达到复权之目的。这是我的义务,您明白吗?我应该成为他的助手,他的战友。我应该给他以支持——无论精神上的,还是任何其他方面的支持。要知道正因为如此我嫁给了他,在他处于被调查的时候。我应该有正式的和无可争辩的权利帮助他和支持他,去他那儿与他约会,写信,代表他采取行动。您也许不知道,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登记结婚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但是您要问我,我是否能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没有罪,那么我会说——不。不,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不相信这一点。因此我完全做好了您的私人调查结果将证明我丈夫有罪的思想准备。但是,我同时也希望,结果正好相反,您帮助证明他无罪。我对任何情况都不能相信,因为我不能准确地说,他那天夜里从家里出去了还是没出去。您看,我向您都摊牌了。”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疑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转变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她不相信无罪,但同样试图证实它?难道她对丈夫的忠心有这么的伟大?哪能啊,假如能谈得上无限信任的话,那么他就会明白这一点了。既然亲爱的丈夫确信,他没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果然如此,而所有其余的事情是阴险的敌人阴谋,因而必须把不幸的人从牢狱中拯救出来,但是要知道,她明显地不相信他,她怀疑。为什么当时一切是这样?难道不是因为她不敢违拗丈夫?他想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而她连个字都不敢说,按他吩咐的那样去做一切。而她为什么要嫁给他?要知道任何人都没有硬拉她,何况是在那种情况下呢?由此可见,她爱丈夫到了完全失去知觉的程度了。虽然她不相信他,虽然她知道,他是败类和凶手,但反正是爱他,对此毫无办法,而且她不想,仅仅爱——就够了。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走了,在心里带着对这位能如此强烈地和不顾一切地爱以及甚至有损于自己本人诚实的年轻女人的同情和最真挚的好感走了。 第44章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一案的证据是十分确凿的。比如,在任何情况下,在认真重新阅读判决书副本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对证据作出评价。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案件发生在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一日夜间,当受害人和自己的太太从一家夜间饭店出来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从汽车里急忙跑出来,向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开了枪,然后开着汽车就跑了。人们跑着聚拢来,身负重伤的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重复了几遍凶手的名字——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甚至在警察和医生到来之前他还神志清楚并重复很多证人说的这个名字。关于这一点太太什么都不可能说,因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什么人她一点都不知道,但男人的衣服和他的汽车她叙述得非常详细。他们立即开始查阅,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何许人也和在什么地方居住,去了他家,当着专家们的面检查了汽车并作出如下结论,这辆车不久前使用过。也就是说,汽车停止使用不是晚上,而恰好是不过两小时前。但是夜里没闯入住宅以免意外遇上令人不愉快的事。警察给他打了电话,听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拿起了电话,便在楼梯布置了岗哨,而到早晨七点钟时按响了门铃,彬彬有礼地请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先生“走一趟”。受害人的太太描述的夹克衫(或者很像那一种)纹丝不动地挂在挂衣架上。夹克衫被没收了,发现了上面的火药质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不能清楚地解释衣服上的火药质点的缘由,但是他完全否认杀害了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后来找到了一些认定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大约在夜间两点钟从家里出来和三点多回来的证人。看到了他是怎么回来的证人很有把握地认出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甚至能列举出外貌和衣服特征,根据这些特征证人在应邀参与辨认的七名男人中认出了他。看到了他在夜间两点钟从家里出来的证人原来是他的邻居,并非常熟悉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因此他是根本不可能搞错的。这位邻居带着吃了什么有毒物质突然发病的狗在大街上散步,所以他哪儿也不急着去而非常清楚地看见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如何走出大门和坐上自己汽车的。不但如此,他甚至还向他致了欢迎词:“叶尼亚,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走着顺便说了一句有点令人费解的话,诸如:“有事,老兄,有事。”与此同时叫了一声邻居家小狗的名字,甚至还补充说:“你的洛尔德也睡不着呀。”因此,根本谈不上没预先考虑好的错误。如果邻居认错了人并把完全陌生的男人误认为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话,那么搞不明白,这个男人从哪里知道邻居和他看家狗的名字和为什么去坐属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车呢?然而从饭店和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一起出来的太太也认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情况就无须再说了。 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本人一切都不承认并发誓,他整整一夜都在妻子身边睡觉,没到街上去,没有开车到任何地方去,因而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是的,他的火气没持续多长时间,几小时之后他看不起人地突然说:“既然你们不懂人话,我将不和你们交谈,笨猪。如果不相信我——你们随便去证实吧。”说完这些话后他陷入了自高自大的沉默之中,完全拒绝讲出口供。他作为有一切理由为自己安全担心的生意人有用枪许可证,而且在他家找到了这支枪。技术鉴定确认,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正是被这支枪打死的。手枪上的指纹是属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有一些指纹模糊不清,不太明显,有一些指纹是非常清晰的,枪上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纹。说实在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所以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根本不明白,怎么可以利用这些证据坚持自己的意见和指望点什么呢? 他拿定主意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辩护律师入手。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向他讲述过有关证明他无罪的法院没注意到和在判决书中没得到反映的某些情况,这一点是完全可能的。然而与律师的会晤结果使他很失望。那位律师,第一,情况和特别的细节记得不十分清楚,因为他常常同时要办理好几个案子,因而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而且他不管档案。 “假如我要保存所有案件笔记的话,那我简直就没有地方住了。”他蔑视地说,“我家里的书本来就向头上掉了,地方不够用,而您想让我把旧笔记归到一起保存起来。案件完结,被辩护人定罪,上诉状驳回,判决书发生法律效力——我所参加的程序一切宣布结束。” “但是,您也许能多少记住些什么吧?”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满怀希望地问道,“随便什么细节您觉得很重要,而法院却没有注意到的就行。” “没有。”律师表示遗憾地耸了耸肩,“我倒特别注意了被告人妻子没听见那天夜里他出去和回来这一点。” “那她告诉您了,她服了安眠药并且什么都不可能听得见,哪怕是他出去了?” “当然,她说了。”律师笑了笑,“但是为什么法院要了解这一点?” “也就是说您自己相信自己的被辩护的当事人有罪?”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更确切地说。 “自然。尽管他也没有向我承认,然而我不是瞎子,我看过侦查材料,那上面写得都很清楚,你是摆脱不掉的。” “这就是说,您作为律师任何侦查的错误都没有发现?” “丝毫没有发现。”那个人确认说,“哪能啊,法院的侦查员是从总检察院来的,而民警机关的侦查员甚至不是从彼得罗夫卡,而是从内务部派来的,无疑他们都尽职尽责地发挥了作用。” “如果您不能以任何东西与原告方面相对抗的话,那么当时您把什么看做是辩护的目的呢?” “而动机呢?”律师狡猾地微微笑了笑,“您认为,内务部的案子被塞到了俄罗斯检察院?您认为被告人和受害人之间有金钱利益,他们有特别密切的业务联系?而既然有金钱利益——就是说,杀人的动机是图财。《刑法》第120条规定最高可判到死刑,我把证实杀人是由于吃醋,也就是个人动机看做自己辩护的任务。要知道,这完全是另外一条和另外一个期限了。”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向您讲过吃醋方面的情况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信任地问了一下。 “哪能啊。”律师笑了起来,“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完全否认了,我是说,他甚至没有向我承认。嘿,那些证实受害人相当放肆地向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情妇表示殷勤的暗号,甚至几乎非常粗野地一味强求她的人还被找到了。” 是啊,关于“粗野的”一味强求的情况被写进了判决书里,这一点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记住了。好吧,对律师毫无办法了,应该找证人们谈一谈。也许真的向他们施加过压力,指望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塑造成一个专横的黑手党头子和按着团伙犯罪案件进行公开审判?简直是胡说八道,当然是荒谬之极的胡说八道。什么样专横的黑手党头子在夜间亲自奔去打死竞争者?根本不是。而受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讲述的影响,因为吃醋,一时兴起——完全可能就是他自己干的。他听见了,发怒了,拿起左轮手枪便跑着去砰的一枪把欺负人的人干掉了。不,这不符合实际,第一,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吞下大量药片后睡得很死,当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离开家的时候。当然,刚好在他入睡前她向他讲述了有关他的朋友和生意场上的对手死乞白赖地强求她的事,而爱吃醋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马上决定报复,在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没有睡熟之前,他一直默默地忍耐地等到夜间两点钟。可能是这个样子?也许,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完全准确地知道当时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在什么位置。也就是说,当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去睡觉的时候,他必须开始四处打电话搞清楚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具体位置。如果他离开家大约是两点钟,而回来是三点多钟的话,那么在一个半小时里他未必能为寻找欺负人的人而走遍几个地方。但是这个时间完全够到达饭店等上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一会儿,两次开枪和迅速返回家的。无论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家,还是发生了命案的“拉达”饭店都位于市中心。很想知道,能否找到在那天从半夜到夜里的这段时间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给打过电话的那些人。 所以,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又去找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了。 “如果初步认定正是您丈夫打死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话,那么他怎么知道,哪个时刻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呢?” 第45章 他问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 “您要知道……”她又中断话语,说不下去了,于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明白了,她现在将不得不向他说出某种令人不愉快的由于她天生的诚实而不想隐瞒的实情了,但这种实情明显地不利于把她的丈夫从法律国家的监狱中拯救出来的神圣事业。“那天晚上我非常伤心,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行为简直使我失去了自制力,于是我在整个的时间里第一次向叶尼亚诉说苦衷。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早就对我纠缠不休了,但是以前我从来没对叶尼亚说过。而这时……总而言之,他失去控制了。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对待我的态度就像对待叶尼亚买的廉价的妓女一样,要知道妓女可以从别人手中转买,如果付钱比较多的话。我哭了,叶尼亚因愤怒而大发脾气,然后劝我安静下来,把药片吃下去,好好睡觉,把一切都忘了。他说,他担忧的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再给我带来不愉快的时刻。而且还说,据说这个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是个什么样的臭狗屎,每天有给自己买新妓女的恶习并认为所有其他人也是这样生活的。仿佛叶尼亚在说,他把你搞到了歇斯底里发作的地步,看到你怎样在哭泣,而这时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正在‘拉达’饭店与新牝牛寻欢作乐,他都要气炸了。也就是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您要明白,他从某个地方了解到了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那天晚上打算在‘拉达’饭店。” “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说的那句话——他担忧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再给您带来不愉快的时刻没有使您警觉起来?” “老实地承认……”她微微笑了笑,似乎有点羞怯,“当时我很高兴。因为我这个小傻瓜以为叶尼亚说的是最终娶我为妻子。到那时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就无法把我视为在富有的男人们之间到处漂泊的临时老婆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您认识一家有一条名字叫洛尔德的狗的邻居吗?” “当然,您说的是看见叶尼亚的那个人吧?” “就是他。” “他叫伊戈尔·吉洪年科。他住在下面一层。” “指的是看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怎样回家的第二个人吗?” “不是,这个人我不认识。我记得他的姓——普里加林。” “那他是从哪儿来的呢?他住在附近某个地方吗?” “不。他是偶然在那儿出现的。有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被杀和叶尼亚被捕的消息过了两天报纸纷纷刊载,而且电视上也播放了叶尼亚带着手铐被押走的镜头。” “难道在深夜两点钟他能如此清楚您丈夫的面孔,以至于过了两天在电视屏幕上认出了他?”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感到可疑,“我有点不太相信。” “您要知道,我是在一年前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我觉得这也是不正常的。可惜,后来一切都搞清楚了。您看到我们下面的那个大厅了没有?它昼夜二十四小时灯火辉煌,普里加林是从窗户看见叶尼亚的,他刚好在这个时候从我们的大门旁边经过,而叶尼亚迟延了一下,开始掏出钥匙并且不知为什么把手伸进了邮筒,我开始也指望……” “律师在辨认方面没有产生怀疑吗?您要知道,纳培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如果这位普里加林在电视上看见了您丈夫,那么这便是用来交谈的理由了。归根到底他认出了谁,是他在大门口仿佛看见的男人,还是在电视看见的男人?” “是的。律师试图利用这一点,但是毫无结果。” “为什么?” “因为当叶尼亚被逮捕的时候,他从家里出去穿的是大衣并戴上了帽子,而普里加林描述的则是另外一件衣服,正好是后来拿走去做技术鉴定的和其他证人所描述的那一件。要知道,假如他只是在电视上看见了叶尼亚的话,那他就无法做到这一点了,对吗?” “对。”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得不赞同说。 是啊,事情很不妙。好像在这里没有帮助他摆脱任何困境。只有一个希望了——想办法证实证人的不诚实性。也许有人可能悄悄地向他们提示正确的证词,但为此起码需要劝他们在法庭上和在侦查过程中说谎。要知道这里所指的是不仅是在家周围看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那两个人,而且还有在饭店周围看到了和听到了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怎样说出凶手名字的那些人。而在他们中间——既有一些警察局的工作人员,又有医生。不会太多吧?当然,完全可能,可以贿买任何数量的人,但是反正在他们的证词中将会有相互矛盾的地方。而在这个案子里好像没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再说,为了这种强有力的联合需要巨大的物力和财力,换句话说,如果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没有罪的话,在给他判罪的过程中必须有一个完整统一的组织。结果怎样呢?这样的组织存在,它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有某些恩怨,而打击团伙犯罪管理局这方面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真是不幸。而且是完全不可信的。 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在场时,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一个人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进行了交谈。他觉得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个心情安宁和沉着稳健的女人,因而他与她交谈不需要助手。 谈话的理由有两个——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杀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久前的拜访。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陷入了非常困难的境地。承认杀害您丈夫的人找到了……” “谁?”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是谁?” “这是个女人。就是那个要求您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让给她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 “不可能。”她惊讶地拉长声慢慢说,“她是个疯子。” “为什么不能呢?您以为疯子就不犯罪了吗?犯起罪来可更厉害,而且都是正常人想不到的那些罪。” “但是我不明白……”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表示惊讶地两手一摊,“她想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把我扔掉,到她那儿去。如果她想与他共同生活,那为什么要杀他呢?不,我不相信。” “就这方面的情况我也想和您谈一谈。您要知道,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肯定地说,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本人请求她这样做的。” “做什么事?”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明白。 “用枪打死他。” “怎么这样?为什么?” “我就是想让您帮助我弄清楚,会不会有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绝不会有!”她神经过敏地大声说,“是的,她是个疯子。但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正常人!您这是胡说什么呀!” “请安静,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什么都不能肯定,我只是想弄清楚,您认为不可能是丈夫想离开人世吗?” “不。” “但毕竟……您能回忆起在临死前最后一段时间里他是否很沮丧,是否说过他厌恶一切,他累了,不知道以后如何是好之类的话?”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沉默不语,把头低得很低并聚精会神地看在为客人们临时加放的小桌子上永远留下的玻璃杯子的印痕。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耐心地等待。他凭借经验知道,人们是如何心情沉重地承认,他们的亲人死了或者自愿离开人世的,一码子事是——杀人,当某个外人有罪的时候,而完全是另一码子事的是——自杀,除了自己外,不能责怪任何人时,因为他不可能及时看透旁边人的心灵创伤,去注意他的精神沮丧,不认为某些话有意义。你本人有罪过,因为你耳聋和眼瞎、粗鲁无礼和残酷无情,做出下流勾当,欺骗、出卖他人。你或者自己把人弄到自杀的地步,或者没有能够预防不幸。在任何情况下没有任何人不犯错误的,只有你。 “我大概应该向您讲述全部真相。”最后她抬眼望着侦查员说,“况且不久前婆婆来找过我,我已经告诉她了。因此反正您早晚会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 她又讷讷不出口了并沉寂下来,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没有催促她。 “总之一句话,所有这些爱情小说都出自于我的手笔,不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写的,而是我写的。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我们使用他的名字,这样对广告式宣传效果更好一些。女人们写的女人长篇小说比比皆是,数不胜数。而善于为女人写小说的男人却屈指可数。在我们俄罗斯一个人都没有,您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是的,是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明白。”难以掩饰十分惊讶心情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快速地说,“请继续说。” 第46章 “你看,所有这些起初令我们十分地开心。我们一想起廖尼奇卡如何接受记者采访,出版者们如何同他交谈,妙龄少女们如何在这些出版社里非常崇拜地瞧着他便开怀大笑,电视、广播,所有的媒体都这样,觉得非常好笑。而最近廖尼奇卡因此而生气,他说,觉得自己是个偷取别人荣誉的窃贼。他说,他开始不能忍受硬充天才的作家并知道实际上他的文笔很拙劣和不会创作。这使他感到十分的痛苦。” “最近尤为痛苦?” “是的,最近——尤为痛苦。他劝我停止这种骗局和愚弄行为,承认并用真实作者的名字写在书下面。” “而您呢?” “我没有同意。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请您谅解,任何人都不需要这种自我揭发。那些阅读和喜欢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小说的女人们将会产生被欺骗的感觉。她们喜欢的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而不是我。他们需要偶像,怎么可以获得他而能再失去他呢?他算什么人呀?年轻的姑娘们把他的书放在枕头下面才能入睡,做梦也想着他。一旦搞清楚所有这些作品不是在书的封面上看到他照片和暗中爱上他的年轻美男子写的,而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他妻子写的话,那么我的小说任何人将再也不会出版购买了。这一切就会变成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了。” “我理解您的意思。”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很委婉地说,“我们来谈一谈您丈夫的情况吧,他因此而非常地痛苦吧?” “非常痛苦,而且越来越麻烦。他自己开始觉得自己毫无用处,是无能之辈。说,把我的荣誉据为己有并且是在靠我的钱生活。而且还因不能有利可图地卖我的手稿而感到很难过。要知道,出版者们所有的谈判都是与他进行的,而不是和我。他是作者,而他们甚至连瞧都不瞧我一眼。当然,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他们所付的那些钱的,他们是不会取得我的可怜的,但是廖尼奇卡……他不能拒绝他们,他就是这种性格。而且要求提高稿酬也是不可能的。而我又不能参加与出版者们的谈判,否则我们就破坏了规矩。对自己妻子言听计从在各出版社之间穿梭不止的叫什么作家?让人感到很轻浮。我们因此而发生口角,廖尼奇卡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他无论如何将再也不愿去倾听那些痛哭流涕的诉苦和哀求了,但是我交给他手稿时,他还是去出版社——一切照旧进行。而最近他唠叨得更凶了些,他不仅靠我的钱过日子,而且盗去我的财物,因为由于自己意志不坚强而使我失去大笔的稿费。假如我知道只因为这一点有可能自杀的话,那么当然我就会同意承认一切了。但是我确信,这是暂时的,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难道他真的……” “我不知道,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侦查员喘了一口气,“但我想搞清楚。很遗憾,弄清楚这一点好像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请您再谈一谈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这个女人吧。也许这一切都是她捏造的?病人臆测的诣语?” “这不可能。” “为什么?” “她死了。” “怎么……她死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用变得发白的嘴唇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因为什么?” “服毒自杀。她写完诚心实意的坦白词便喝了毒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就是我和您的忧愁事。” “也没有什么,依你之见,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决定离开人世,但他没有那么大勇气干这件事,因而他请求她开枪打死自己的?不,我不信。” “但是,我和您再也没有什么可相信的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详细描述了所发生的一切。可能这件事只有犯罪的那个人自己干的。她说了,在杀人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而且在这件衣服上发现了火药质点。这就意味着,是穿这件衣服的人用火器射击的。她描述了那些驶近你们家的汽车情况,因为当时她在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她甚至还描述了您丈夫为她留下的装手枪的盒子。顺便说一句,您不知道他的手枪是从哪儿弄来的吗?” “我不知道。”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抑郁不欢地摇了摇头,“反正我不相信。” “也许您是对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表示赞同她的意见,“也许您丈夫没请求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干这件事,她本人主动打死了他。也许她只是梦见了您丈夫的请求,这是她的幻觉,她心理不健康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不管怎样,打死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就是她,因此我和您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天哪!多么骇人听闻呀……”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小声地说,“多么可怕呀!” 11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选举后整整一周很少在家,早出晚归,经常不是一个人。他向伊琳娜解释说,再过一个月上一届杜马将让出自己的权利和选举出的代表将开始分配位置、席位和职务。在这之前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联合成同盟,研究候选人资格,详细考虑选举委员会主席和议长,议会斗争的战略,同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作为代表不能再做生意了,所以他必须暂时停止参加商务活动。得到一份新的工作,体面地摆脱了货币游戏。总而言之,目前的工作量很大,所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埋头工作。此外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声望。因此,在他们家几乎每天都高朋满座——时而是党内同志,时而是报界的代表,时而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普通的老朋友和老熟人。当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总是给伊琳娜打电话并事先通知,他出去和回来都不是他一个人。反正她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因为她明白:即使他在到来前一个小时通知她,她也来得及为他提供他要求的那种接待。因此一切都应该提前做准备,以便在剩下的一个小时里只是摆桌准备开饭,“锦上添花”和把菜热一热。 “伊拉,”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激动地对她说,“你的烹饪天赋使我产生了俄罗斯风格的念头。这是十分美好的思想。我不打算扮演亲俄罗斯者和大国沙文主义者,但是主要的不是指靠西方,而是汲取某些传统的俄罗斯方面的力量的政治家应该引起同情和好感。假如我是肥胖而满面红光的人,那我就像只是因为面颊肥胖遮住了视野和不让睁大眼睛的陷入亲俄主义的商人了。而我的外表完全是欧洲式的,我开着价格昂贵的豪华轿车,穿着贵重的好衣服、我有一个年轻苗条的妻子,而且稍微有点被俄罗斯化的生活方式赋予我的形象以特别风味和无与伦比,您是怎么认为的?” 她没有认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因为她不懂得政治,而且对它也不感兴趣。但她记住了:她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签订有合同,对双方有利的合同。根据这个合同他得到一个彬彬有礼的妻子,而她从里纳特这个靠像在棉花种植园里的奴隶一样利用自己的女孩做妓女赚钱供养的魔掌中挣脱出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履行了合同中自己的那部分义务,在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帮助下他做到了现在使伊琳娜对里纳特不感到害怕的地步。你瞧,她应该履行自己那一部分义务——扮演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所希望的那种妻子。因此,每天在家里都有红菜汤和小甜圆面包、大馅饼、大蛋糕、乳猪肉、鱼冻。尽管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但欧式饮料和下酒菜也没有取消。伊琳娜愉快地操持着家务,阅读了大量烹饪书籍,掌握了许许多多新的烹饪方法,大胆地进行试验。每次试验都达到了异常好的效果。尽管在操作法的描述中她有不明白的地方,但她的悟性很高,一切都做得精细、直观、正确。她喜欢为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衬衫或者床上用品熨烫时织物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她喜欢每天早晨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走了之后在住宅里收拾房间,擦掉灰尘,用吸尘器吸去毛织双面地毯上和软座家具上的尘土。有一次,进入卧室并开始进行每天一次的清扫工作时,她若有所思地在未收拾的床铺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躺了一会儿,把脸埋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睡觉的枕头里。从枕头散发出几乎可以辨别的皮肤和头发的气味,幽雅而好闻。这种气味就同他是晚上回来不是一个人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伊琳娜的面颊和嘴角时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味一样,别无二致。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有魅力的男人。他心情安宁,精明强干,办事稳重。她也没有想对他的某些责备和有时带有侮辱性的攻击抱怨,因为她明白:在他们身上的罪过是均等的。而她除此之外还是个妓女,虽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各方面过着上流社会应有的生活。 她躺在他的枕头上,闭上眼睛在想,也许不定什么时候她真的会成为他的妻子,而且他们还有孩子,进而他们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家,自从她陷入里纳特的魔爪时起,她只有一个夙愿:房子、丈夫、孩子。房子有了,有了需要操持的家务,也有了一个侍奉的男人。 第47章 正好事情的一半完成了。剩下要完成的是使和这个男人有关联的不仅仅是家务和注册中的盖印,而那种事要多一些,就会生孩子,哪怕是一个。 伊琳娜想起了,当她告诉他有关季阿娜·利沃夫娜拜访的情况时,他的脸上呈现出怎样的惊惶神色。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追问道。 “我从哪里知道?”伊琳娜表示不解地耸了耸肩,“据交谈的情况判断,没有。她的确说了,我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但我认为她这是故意在刺激我,让我难堪,而不是因为这是实情。谢廖扎,你说说,当初新婚后你真的找她埋怨过生活吗?” “她也讲这个来着?”谢廖扎板起了面孔,“季阿娜·利沃夫娜永远是一个恶魔。她总是喜欢公开泄露别人的秘密并由此而感到满足,看别人的尴尬和难为情。” “这就是说,你找过她?” “找过。结果怎么样?” “没有什么,倘若你能回忆起当时你对她说过什么,那简直就更好了。这便保护了我免受许多令人不愉快的意外事情。我怀疑,我和季阿娜·利沃夫娜还会不止一次地见面。”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敢正眼看人,仔细认真地回忆起了他在七年前对自己第一个妻子发第二个妻子牢骚时所说的话。其中上述某些话是真的,稍微有点夸张,有些是明显地在故意歪曲。因此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感到不好意思,但他勇敢他讲了出来,因为他明白:伊琳娜在这种情况下有百分之百的权利知道这一点,她必须知道这一点,如果她想恪守他们合同所有条件的话。 最后,精神上的极大痛苦以直言不讳而告结束,于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松了一口气。 “当她来到的时候,你很害怕吧?” “很害怕,因为我完全不明白,自己应该如何是好。我觉得,我无论做什么——一切都显得不合时宜。我打算谦恭有礼貌地说——忽然碰上没鼻子没脸地一通挖苦和嘲弄,她说,你一下子抖起来了,从妓女变成了公爵夫人了。我试图表现得冷酷无情——她要求姑息宽容,提醒我,我比她年轻得多。我表现得很持重,尽力不用自己的年轻激怒她,而她马上便重复说,看上去我很不好,总之变丑了。你要知道,她好像和我在玩猫捉老鼠的儿童游戏。她要说下流话就看我,好像在偷偷地观察、监视,很想知道,她得到的反应是什么。” “她对我也是这样表现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点了点头,“我和季阿娜·利沃夫娜过的整个这二十年我感到自己是个用来做实验的老鼠。” “我觉得似乎她比你大。”伊琳娜说道。 “是的,大六岁。顺便说一句,她的气色怎样?两年前,当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气色极佳,现在她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就是现在看上去她的气色也不错,神态端庄,几乎没有一丝白发,眼睛炯炯有神,一身上好的西服。你要知道,我觉得似乎在她身上没有对你的仇恨,而且她对我也不嫉妒。这好还是不好?” “我的天啊,伊拉,当然这好。如果把季阿娜·利沃夫娜作为仇人的话,不如马上上吊自尽以免遭罪。你是个聪明人,没有与她发生冲突而能够达成协议。去她的吧,让她自己去做女人的蠢事去吧,只要别张开她那张臭嘴就行。你要明白,会有人向她讲许多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他第二个妻子的事的,作为政治对手我不怕她。” “为什么?” “因为我们国家的人民幽默感发展适度,没有过度。” “我不明白,”伊琳娜现出阴郁的神色,“这其中有幽默感?” “喂,你看电视时大概看过扎多尔诺夫的演说吧,当他说:‘为什么选择日里诺夫斯基?——这是人民在开玩笑?’为了女人领导的政党在下一次选举中获得百分之五以上的选票,人民重新要经受无法遏制的玩笑,而且比今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我认为再过四年当选民们看到他们的特别幽默变为什么的时候,选民们止不住的笑将会减弱。因此你满可以按着季阿娜·利沃夫娜的请求为她做广告式宣传。只要她不做卑鄙的事,就让她玩一玩吧。” 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回到家之前,整个这一周伊琳娜没躺下睡觉,关于这一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特别地请求她,所以她不能拒绝,尽管他回来都很晚——十二点钟,否则就是夜里一点。经常是在大约六点钟带着两三个不认识的人回来,伊琳娜扮演着一个好客女主人的角色并为他们做饭,此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到很晚的时候又走了。偶然能遇到夜里零点钟也不是一个人回来,这时伊琳娜摆桌吃夜宵并默默地等待客人们离去。 “如果女主人离开去休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客人就会开始感到尴尬,以为女主人厌烦了,影响她睡觉了。因此,我请你别比我早睡。最后,你根本没必要每天早晨六点半起来给我做早饭,我完全可以做好这些的,而你尽情地睡,想睡到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晚上我能安心地邀请无论是谁到家里来并明确地知道,笑容满面的妻子给我开门,而在住宅里能闻到烤大馅饼的香味。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你明白吗?” 这时伊琳娜去自己房间睡觉了,轻松地想着明天她将在被窝里闲躺到中午。然而尽管他们差不多是夜里两点钟躺下的,但六点半她已起来了并到浴室洗了脸,梳好了头发,而快七点的时候从厨房里开始向外传出令人陶醉的咖啡磨嗡嗡作响声、茶壶咝咝声和煎锅发出的唏嘘声。对正常的男人来说,这是象征着家庭的舒适、女人的关心和正常家庭的声音。 “你到底还是起来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出来吃早饭时责备地说,“昨天我已经告诉你了,早晨你可以晚点起,多睡会儿。” 但是,他自己没有觉察到当他看到身着淡蓝色长裙、外面扎上一条漂亮绣花围裙的伊琳娜时,他的脸上绽开了怡然自得的微笑。活见鬼,他感到高兴的是,她到底还是起来了,为他做了早餐并送他去上班,因此他看到她非常高兴。 “你不明白,谢廖扎。”她微微一笑,“为丈夫做早餐起早——对我来说是件愉快的事。我发觉自己有这样的习惯动作:我醒来、开灯、看表,看到已经早晨六点钟了,便高兴地在想,多好啊,只剩下等半个小时了,要知道没有闹钟我也能醒。” “你说什么?”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感到很惊讶,“冬天,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而且没有闹钟?我永远也不相信。” “请你到我房间来看一看。”伊琳娜提议说,“我有一个闹钟,但它被我放在箱子里了。自从你把我从疗养院接回来时起我一次也没有把它拿出来过。” 在那天早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准备去上班时,突然亲身体验到了一种出乎意外的和无法解释的、强烈的喜悦感,因为晚上当他回来的时候,这个面容娇嫩讨人喜欢的女人将会在家里等着他。他已经穿好大衣并拿起了手套,但他突然走到伊琳娜跟前并紧紧地拥抱了她。 “我很高兴你做我的妻子。”他轻声地说,“总之,我终于第一次开始明白了,有妻子意味着什么。头几年我有的不是妻子,而是一个教我生活和良好举止的、要求严格、求全责备的老师,而后来在七年的时间里与我生活的是一个令人十分恼火、变化无常、极端任性的孩子气的人,这个孩子气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耍各种花招并需要经常照顾,我经常因为她的行为蒙受巨大耻辱。只有现在我才开始明白什么是妻子。” 伊琳娜感觉到了在自己后背上他那双温暖的手,一动不动地愣住了,莫非他要吻一吻她?她羞怯地扬起头准备把一切凭经验得到的性欲和多年来蓄积起来的柔情都献给这一吻。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温存亲切的眼睛看着她,但伊琳娜在他的眼睛里没有捕捉到那种熟悉的、发生在亲吻之前的、轻浮的“失去理性”,当然,如果这个吻不是专门的,也就是性欲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的话。 她原来是对的。拥抱不是给人以希望的猛烈、有劲儿,而亲吻没有随之而来。在紧靠门的地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并又出去了一整天。 这是星期五,而在星期六一大清早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就打来了电话。 “近况如何?亲爱的。”他用自己那温存和笑嘻嘻的声音询问了一句,这个声音让她在心里感到平静和舒服。 “谢谢,一切好像都好。” “什么叫好像呢?您有疑问?” “没有,没有,哪里的话呀,一切都正常,只是……”伊琳娜讷讷难出口。 她很想与随便一个人谈谈自己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关系。但是,这个“随便一个人”可以是的只有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这位对扮演伊琳娜知心朋友角色怎么都合适的并非年轻的男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除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之外。 “结果呢?亲爱的。”他又固执地问了一遍,而且在他的话音里伊琳娜明显地听出了增强的恐惶不安,“您担心什么? 第48章 任何事情您都不应该瞒住我。我和您丈夫必须同舟共济,以便在发生不良的变化时立即采取相应措施。” “不要着急,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什么。” “真的吗?” “真的,千真万确。” “那么为什么您吞吞吐吐呢?为什么您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完呢?” “因为这很可笑而且很荒谬。但是,为了不让您白白地担心,我告诉您:我觉得,我爱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了,我爱他的那份感情与日俱增。” “是吗?这很有趣,非常地有趣。”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声音又开始变得温存和笑嘻嘻的了,“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对您的态度如何?” “我难以作出判断……有时我觉得他仅仅把我看做是向他许下诺言当着局外人扮演妻子角色的家庭女工。而有时我觉得他喜欢我,甚至有时我觉得他想与我接近,但在最后时刻他便鬼使神差地中止了。” “嗯……非常有意思。但是,亲爱的,你应该承认,这表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是对顺利进行行动的令人高兴的补充,顺便说一下有关行动的情况。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搞完自己财务方面的事情了吗?” “好像还没有。他从早到晚不在银行里露面,查验所有的文件,总之一句话,那里有许多操心的事。他需要查验每一张凭据,以避免日后别人指责他办事不认真,因为这对他的政治前程会有害处的。” “是的,是的,那是自然。他对他什么时候拿到钱和可能与我算账这一点我想知道得更清楚一些,期限已经在逼我了。” “我一定转告他。”伊琳娜答应道,“我对他的事情搞不大清楚……” “好妻子应该这样做。”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亲爱的,您不要这样理解我的电话,好像我对他施加压力和催促他了。让一切都正常进行,无须着急和忙乱。我要明确期限,因此请您丈夫今天晚上给我打个电话。” 她全天都沉浸在激昂的情绪之中,个中原因难以解释。她突然想起了,上个星期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在早晨六点钟是怎样去为她选购一盒甜酥糕礼品的。伊琳娜也想送给他一个意外的礼物,但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什么礼物能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高兴。她不大了解他的口味,而且根本想象不出他的需求。什么能使他产生好感和惊奇呢?什么可以给他带来出乎意外的快乐呢?伊琳娜开始仔细地回忆着她所知道的有关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一切。脑海里闪现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每一个暗示,但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想出来。这时她顺便进了卧室,认真地环顾卧室并想起了,他抱怨过悬挂在床头上方的灯:它只能用“微型三角钢琴”式灯泡,没有它光线不足,他看书很困难。他不想买另外样式的灯具,因为他非常喜欢工艺品,他选购了很久才买到了这种他最喜欢的灯具。只是灯泡的事几乎没有解决。就这样决定了,伊琳娜想了想,走遍整座城市商店她也要买到合适的灯泡。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喜欢无人居住过的地方。在生活的二十八年时间里她曾不得不多次迁居,所以她完全准确地知道:她不喜欢搬至早已住人和开发的地区,她十分痛苦地经历过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在这期间有时候能强烈地感到在那些早就生活在这里的,无论是商店售货员,还是市政行车路线以及修鞋店的工作时间等都相互知道的人们中间自己是根本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外来户。但使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思想最受压抑的是,在她搬来之前住宅里有个人住过,这个人感到痛苦还是高兴,爱还是恨,所以她有这样一种感觉——过去住户的灵魂把这个住宅里的一切遭遇都转嫁到了自己身上,现在在她本人身上飘忽不定——简直在折磨她。 因此,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总是乐意搬到新建小区去居住。在新建小区人们之间都是平等的。令人感到惬意,你的生活好像翻开崭新的一页——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人住过的新住宅里和新邻居们最终可以建立正确的关系,这些新邻居对你想瞒住他们的事默不作声。 对一个多月前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刚搬过来的这套新住宅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十分喜欢。但她深感遗憾地在想,她必须重新搬家。她不能留在这个地方住。 今天她又开车去看她将很快要迁往的住宅:需要用尺子量一量厨房大小,以免在购买新家具时搞错。这个小区也是新建的,距市区甚远且设备简陋,没有电话局和警察分局,甚至连路灯都没有。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对此感到很满意,因为她打算与一个她所爱的人在这里居住。因此,她完全不需要每天有熟人或亲戚来和给她打电话。她是寡妇,所以捕捉谴责的目光和倾听道德高尚的训话根本不合乎她的心愿。 她走出自家的大门并不慌不忙地来到停放汽车的地方。汽车里的灯没有开,但斯韦特兰娜知道,他没有睡觉,他在注视她,尽管他经常转眼间能入睡,他需要把汽车停住并松弛下来。她打开前门,但没开始坐下去。 “让我们一起走一走。”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建议说,“我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溜达溜达,我和你有三周时间没在一起散过步了。”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靠着走在旁边的男人的胳膊,最后她总在想,她是多么幸福的女人啊,因为她有一个如此强烈地、如此迫切地和如此无所顾忌地爱的人。所以他爱不爱她这个毫无价值的思想在这种爱面前完全黯然失色了,这一点完全不重要,没有任何意义。意义仅在于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 “侦查员所讲述的东西使我不得安宁。”她把面颊紧偎着他那熟羊皮短袄的袖子说道,“这毕竟令人感到可怕。” “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 “但要知道,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死了!” “那有什么?她是个疯子,自杀了。这是她个人的决定,我再说一遍,在这一点上我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责备地说,“是的,就算她是个疯子,但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呀!活生生的,你明白吗?她应该一直活到自然死亡为止。” “对疯子来说自然死亡就是疯子本人给自己招致的死亡。不要再怜悯她,她不值得怜悯。” “你在说什么呀!”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愤怒了,“每一个人都值得怜悯。不能这样对待人。” “她是凶手,你不要忘记这一点。她打死自己心爱的人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他属于另一个女人,也就是你。” “她杀人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因为他请求她这样做的。你不要假装不明白这一点。” “反正都一样。斯韦托奇卡,你不要多愁善感。你要记住,她是冲着你干的。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躺进那个魔鬼医院和那些鬼东西一天六次给你打针的,就连你的臀部和大腿都变成了一片青紫斑,你既不能坐,也不能躺。你甚至准备忘了,至今你每天夜里还常常梦见那个女人手持大刀向你猛扑过来。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罪有应得,所以决不许怜悯她。” “但是,她毕竟是个病人啊!”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几乎绝望地高声说,“在这些方面怎么能责备她呢!是啊,她是这样做了,她手持大刀向我猛扑过来了,她开枪了,但她毕竟是情绪不正常,她不能支配自己的行动,她做这些事情是无意识的。难道可以向精神病人报仇?难道可以为自杀者而高兴?” “可以,斯韦托奇卡,可以的,而在这种情况下是需要的。”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从男人弯曲的胳臂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并轻轻地离开了。 “你有香烟吗?我自己的烟放在汽车里了。” 他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风是直接迎面吹过来的,所以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只好扭过身去点烟。她深深地吸了几口,然后慢慢地向身后的汽车走去。 她因他表现得如此冷酷无情而感到恼火,不高兴。而且令她感到更加不愉快的是她对他这种对待人冷酷无情的态度没怀疑过。 走到汽车跟前,她坐到了司机位置。 “我送你回家。”她谨慎持重地说。 “难道你不顺便去看一看?你是想去的。” “我没有顾及到时间。我在想,我们早一点把住宅的活干完。而现在已经晚了,我要返回去。”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拐弯抹角地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不要和我去,我送你回家。” “斯韦托奇卡,我不能再这样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死的,我想和你时时刻刻在一起,昼夜二十四小时。” “需要等一等,现在还为时尚早。眼看我就搬过来了——我们马上会在一起的。” 她千方百计地笑得尽可能亲切一些,温和一些,期望用这个不自然的微笑驱散走支配着她对自己所爱的人刚刚表现出的那种难以置信、恬不知耻突如其来的恶感。 第49章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昨天打电话了。”她说,只是为了随便说点什么,“在我看来,她情绪非常不好。她打算郑重其事地和我打官司。” “你告诉她说书是你写的了,她不相信?”他气呼呼地说。 “当然,不相信,而谁会相信呢?任何相信无论如何首先是建立在你想听到的和你现在听到的一致的基础之上的。瞧,我妈妈,如果有人对她说,天才的作家是她的女儿,而不是女婿,她马上就会相信,因为任何一个妈妈有意识地或下意识地总是希望她的孩子是一个杰出的、天才的、尽人皆知的人。因此,你对任何一个母亲说,她的孩子非常有才华,于是她将会很乐意相信你。而如果对著名作家的母亲说,她的儿子是无能之辈和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思想,而所有他的天才的书都是可恨的儿媳妇写的,那么她会相信吗?” “那这个蠢货要打算干什么?” “她将就有关遗产分配提出起诉。而我回应她关于确定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签名的作品作者的诉讼。她将证实自己对儿子的继承权,而我将证实引起争论的金额不在继承的范围之列,因为它属于作为作者的我本人。” “没脑子的笨蛋。谁会想到她对你如此的刻骨仇恨!” “别再说了。”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皱了一阵眉,“是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正在做出不是最聪明和不是最合乎道德的举动,但这是个已过中年的女人,哪怕是考虑到她的年岁也需要对她采取宽容的态度。况且亲爱的,你如果忘了三周前她刚刚埋葬了自己惟一的儿子的话,我现在提醒你,当一个人患了重病快要死的时候,那么亲人们至少从精神上对逝世有一个思想准备的阶段。而当一个年轻人被凶手杀害致死的话,那么不会很快由这种精神压抑的状态恢复常态的。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镇静下来的时候,过一到两年她本人会为她现在的举动心里感到惭愧的,这一点是完全可能的。” “惭愧?”他大笑起来,“斯韦托奇卡,我为你那种对美好未来充满信心的信念而感到崇敬。假如一个狂躁者,他的手上沾满了数百个天真活泼无辜者的鲜血,你也会在谈论他时说,大概他在童年时缺乏爱和关心,母亲给小弟弟的爱胜过了给他的爱,因此,他整个一生会对小小孩充满憎恨的。你敬爱的婆婆永远不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惭愧的,所以你别指望。但是,她知道你在某种程度上证明她是正确的以后大概会非常惊讶的。因为她确信,不需要什么表白的理由。”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地说: “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恼恨啊?从前你不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呀。” “我变了?”他傲慢地问道,同时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忍痛地指出,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用这种目空一切、冷冰冰的语调说过话。 “是的,你变了,变化非常之大。我甚至没有料到,你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是冷血动物。是残酷无情、恬不知耻的人。” “斯韦托奇卡,胡扯!你觉得好像是这样,你的感情实在太脆弱了,过于多愁善感和富有怜悯心了,而我通情达理,深思熟虑,公道正派。但是由于你本人太易动感情,所以你觉得我的深明事理好像是冷酷和无情。我再重复一遍,疯子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罪有应得,因为她胆敢动手打你,打我比生命更爱的女人。”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没有作答,接着他们默不作声地走完了剩下的路。让他在他房子旁边下车后,她没有像平常那样,等着他一直进了大门再离开,而是立即加速开走了,她的心情十分沉重和忐忑不安。在数月的时间里她第一次对他的行为正确与否突然怀疑起来,立刻想起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话:做完手术后,外科医生已无权怀疑需要不需要做手术了,而应该考虑如何把病人护理好的问题了,手术完毕,被切下的和扔掉的器官不能再放回去了,所以现在开始的是长期和复杂的护理阶段。那位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说,做手术——不是变魔术,而护理好手术后的病人——这是一项比较复杂的任务,它要求耐心、细致、技能。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当时没有把他的话同她本人所处的那种情势联系起来。因为她自己的手术要求长时间的和认真细致的准备工作并且任何人无法告诉她,这“不是变魔术”。而结果是,术后期——更加复杂、更加严重,而且需要比手术本身更大的精神力量。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一个女强人并知道,她将忍受这个不一般时期的所有痛苦,但现在她第一次对是否值得产生了怀疑。 为了完成纳培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重托,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决定重新见一见所有在证词中指控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犯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罪的证人。他们共有十一个人,不过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排除他们实际人数还多一些的可能,仅仅是十一个人被传出庭。暂且他的手中只有判决书副本,而后可能需要查阅刑事案件卷宗。 总之,从“拉达”饭店与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一起出来的太太、门卫还有两个听到太太绝望的惨叫声后急忙跑到大街上的饭店客人——四个人,三名警察和两名“急救队”的医生——五个人,还有两个人——家有名叫洛尔德的大猛犬的主人伊戈尔·吉洪年科和一个在电视上看到被捕的凶手后,急忙去履行自己公民义务的姓普里加林的人,共计十一个人。 最简单的是“拿下”三名警察,因为他们既然是一起到达事故现场的,他们应该在一个地方工作。斯塔素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愿望实现了,但是只是部分的。奉召唤来到“拉达”饭店并作为证人在法院开庭时被讯问的这三名警察的确是一年前在莫斯科中央区内务局工作过,而现在在中央区只剩下其中一个人了。第二个人被调到西南区了,因为据说那里有人答应为其解决住房。第三个人则完全离开了机关并作为某个公司的法律顾问随心所欲地生活着。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把两天时间(准确地说是两个晚上,因为白天他应该在“天狼”公司工作)花在寻找这个人上了。他们三个人一致确认,在他们到事故现场时就发现了躺在人行道上的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并在他周围有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其中一人是“拉达”饭店的门卫,而另外两个人是那个饭店的客人。受害人心情沉重,但神志清醒。有人问:“您知道是谁向您射击的吗?”他小声地和很困难地作了回答,但说得十分清楚:“多休科夫……叶尼亚……叶夫根尼……多休科夫。” 女人和几个男人马上确认,这些话在警察到来之前他就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找过警察之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开始着手找医生,因为他们也应该是从一个医务站来的,据查的确如此。不知是医务人员的干部比警察局的干部流动得慢,还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真的走运,两个人——医生和医士——仍然在一起工作。结果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没有看出某个人为提供假口供付出代价的任何迹象。两位看破红尘、一贫如洗、嗜酒如命的客人毫不犹豫地证实了判决书上所写的东西。是啊,他们来到“拉达”饭店,从这里把受弹伤的男人带走了,这个男人在被送往斯克利福索夫斯基学院的路上死了。但是,到最后他神志清醒并回答了与他们一起去的一个警察所提的问题。 “警察提的是什么问题,你记住了吗?” “是的。基本上是同一些问题。谁向您开枪的?为什么他向您开枪?” “而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回答了些什么?” “他说出了名字,于是大家都深感惊讶,他说,用‘他’,还是用第一人称‘我’讲述?” “可以用直接引语,而不用间接引语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请求道。 “可以。”一个并不年轻的胖女医生和蔼可亲地说,“大概是这样的:‘叶尼亚,多休科夫·叶尼亚,上帝啊,为什么?为什么?叶尼亚,为什么?’他就这样嘟囔了一路,一直到死。我们没有把他送到。” “也许他是在说胡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推测说,“您不觉得好像是吗?” “不。”一个面容明显枯槁的瘦小的医士加入了谈话,“警察还向他提了其他一些问题,问了地址,他的名字,也就是受害人的名字,天气怎样,今天是几号和谁在饭店了,他都回答得非常正确。那名警察显然很内行,也开始检查受伤人是否在说胡话。” 在这种情况下试图从门卫、两个和饭店毫不相干的客人及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熟人口中获得某些特别的东西是不大可能的事。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由于天生办事认真还是找到了他们,在他们身上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但任何新东西都没有找到。 第50章 剩下的还有两个人:在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楼下住的邻居伊戈尔·吉洪年科和偶然路过的普里加林。这完了之后需要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跪拜叩求,要不然就是向伊万·阿列克耶维奇·扎托奇内将军本人跪拜叩求,以便在法院档案室弄到有关控诉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刑事案件卷宗。认真看一下,就这个案子谁还审问过,偶然发现由于某个原因没有写入起诉书的某些事实和推论。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鉴定专家的结论。看一看,侦查员向他们提了一些什么样的问题和在鉴定研究过程中发现了什么。但这一切都是后来从档案室弄到卷宗后的事了,而暂时需要与伊戈尔·吉洪年科进行谈话。归根到底,绝大多数证人最多是些情报传递者:他们听到了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说过什么样的话,一一讲述给警察听。而就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本人和伊戈尔·吉洪年科任何人的话都没有转述过,他们亲眼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但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现在已经无法问了。 伊戈尔·吉洪年科是一个十分可疑的男人,未经长时间的事先商谈不允许进入他的住宅。对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拜访他感到不能理解,因为早就开过庭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已经坐牢,就这一点要进行什么样的补充谈话——完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最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发火了,到伊戈尔。吉洪年科的楼上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请下来,两人一起来到了伊戈尔·吉洪年科的住宅门前。 “伊戈尔·吉洪年科,”她大声说,“是我,娜塔什卡,207号住宅的。” 只有在这之后疑心重的伊戈尔·吉洪年科才打开了门,但个头很大的灰色大猛犬站在主人旁边并完全不友好地看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它显然认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 “伊戈尔·吉洪年科,请回答一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问题。”她请求邻居说。 “还有什么样的问题?”伊戈尔·吉洪年科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他个子不高,看上去是一个身体很虚弱的人,大约三十到三十二岁。“干吗又要旧事重提呀?” “我雇用的私人侦探,”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开始解释说,“我想证实一下叶尼亚任何人都没有杀。我坚信,发生了误会。悲痛的错误,而结果无辜的人坐了牢。伊戈尔·吉洪年科,请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谈一谈,这首先对于你本人来讲是需要的。” “为什么?”伊戈尔·吉洪年科翘了翘浓重的眉毛,“我干吗需要这一切?” “因为,肖叶尼亚将获得自由的时候,知道你不想竭尽全力为他复权并证实他无罪后他会非常惊讶的。” 漂亮话说得像珍贵的女人内衣一样十分露骨,不要脸。她说:“如果叶尼亚知道你把按着他的旨意雇用的私人侦探拒之门外的话,那么他会找你算账的。而你如果与这个人好好谈一谈,那么叶尼亚很可能会因为在困难时候帮助过他而感谢你的。因为说不定叶尼亚也许没有罪,而且也证明他无罪,他很快就会获得自由的,甚至他会知道,你,伊戈尔·吉洪年科带着狗不允许为他的自由而去斗争的人进门。” 结果在胆小怕事的伊戈尔·吉洪年科身上花了很多时间,而收效甚微。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对伊戈尔·吉洪年科深更半夜领着随地大小便的狗散步,真的看见了自己的邻居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没有任何疑问。由于诸多原因他不可能认错人。第一,他在讯问时正确地描述了他那天晚上看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所穿的衣服。第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和他进行了交谈,并提到和叫了大猛犬的名字。第三,也是重要的,伊戈尔·吉洪年科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住在这栋楼里已有十五年的时间了,并认识了整整十五年。伊戈尔·吉洪年科连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父母都熟悉,发财的儿子为他们购买的一套新住宅比他留给自己住的这一套稍微旧一些,但也是相当好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认惜人。因此,所有有关衣服和交谈的证词基本上是多余的。 这些推论在下列情况下是可信的,即如果不怀疑伊戈尔·吉洪年科的认真态度和检查他的话的可靠性,换句话说——可能有错误的话。正像已经查明的那样没有任何错误。但捏造是有可能的。伊戈尔·吉洪年科在夜间两点钟没有看见从家里出来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和与之交谈过。要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证实这次谈话事实,因为没有任何证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完全否认这一些,其中包括那天晚上他从家里出去过。这就意味着,实际上伊戈尔·吉洪年科的证词无法被证实和检验。惟一的借口——衣服。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喜欢漂亮的新式服装并购买了大量的衣服。当一个人穿一件大衣时,那么在这一季满可以描述出它,不用担心搞错。而当有多少夹克衫、大衣、绒毛褥子和熟羊皮短皮袄,就在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立柜里挂多少,那么偶然的命中是很令人怀疑的。伊戈尔·吉洪年科描述的正是那件夹克衫——短款的,面料是浅棕色皮,白兽皮口袋点缀的腰身——也是其他证人所描述的并在上面发现了火药质点。而且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从家出来的时间他说得是对的。 “我的狗哀嚎起来了,开始把被子拉下来,我明白它又急于想干什么了。我打开了灯——我的天啊,差十五分到两点。喂,好吧,不能虐待哑巴畜生。我半睡半醒地起来了,穿上裤子、越野鞋、皮夹克,便带着它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地向楼下走去。我刚刚出来——过了三分钟左右,大约五分钟叶尼亚下楼。可见,时间是差五分两点到两点之间。” 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家到“拉达”饭店,沿着夜间空旷的大街,考虑到结薄冰天气的原因不过二十分钟的路,这种天气,如果你注意到那时是十二月份的话,是完全可能的。从“02”铃声1响到“拉达”饭店在夜间两点五十二分被注册登记。事实表明,从向人开枪到警察局的电话铃响经过了五到十五分钟——全靠在附近人的数量。有一种参加者的最佳数量,在这种数量情况下警察局的铃声实际上马上会开始响起来。如果人少,不超过三个人的话,那么他们会马上齐心协力地扑向受伤者井试图查明发生了什么事并是否可帮助他,而且只有经过足够时间,他们当中随便一个人才想起报警。有这样一种情况表现得特别有说服力,如果参加者少且其中有受害人的亲人,他们看到出事时自己开始晕过去或者拼命地喊叫,结果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这方面来。如果人特别多,那么大部分人都以为有人给警察局打电话了,而某个人试图查明这事办了没有,那么很难得到准确的答案。 1报警电话。——译者注 在杀害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时现场的人不多,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多少受过一些训练的警卫人员,他马上反应过来拨通了报警的电话号码。因此可以认为,传来致命枪声在两点四十五分到两点五十分之间。如果推测,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在两点钟离开家,大约在两点二十分到达夜间营业的饭店的话,那么完全可以设想,他在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没出现之前只好等候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是正常的。重要的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非常熟悉受害人并了解他的习惯。比如,他大概什么时间从夜间营业的饭店离开。大概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有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这个时候出来的习惯,顺便说一句,正是这一点可以说明那个事实,怒气冲冲和妒火正旺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没有马上跑去对付欺负人的人,而是耐心地等到夜间两点钟。这样一来,如果设想,伊戈尔·吉洪年科根据某些暂时谁都不知道的意图说的不是实情和他那天晚上在大街上没有看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话,那么他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命中”时间呢?他说出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比如不是两点,而是两点三十分,于是会产生怀疑了。怎么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这个凶手能如此准确地正好赶上在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从这里出来的时候抵达饭店呢?而你告诉伊戈尔·吉洪年科,这事发生在两点四十五分,那么所有的认为有罪的判决就像建造在沙滩上的房屋全部塌方了。因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在三分钟里无论如何是到不了“拉达”饭店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伊戈尔·吉洪年科坚定地说出了同样的时间——差五分两点到两点之间,而且经验丰富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任何狡猾手段都不能使他动摇,伊戈尔·吉洪年科没有撒谎。 12 白天,餐厅里人头攒动,但并不嘈杂。在这儿就餐的人们大都是来谈工作的,即便是对餐厅菜肴的谈论也基本上与工作相关。 第51章 为了便于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交谈,努格焦尔选择了靠边的一张桌子,那儿较为安静、舒适和隐秘。如果一切按照他所设想的进行,就该是他向这位年轻寡妇展开进攻,把她连同她那天才的丈夫未来得及出版的手槁和所有著作版权争取到手而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了。努格焦尔坚信,他已把这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只是这一次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提出来的会面,这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这一点使他稍感不安。唉,不会就此失败了吧! 当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一走进大厅,他远远地看见了她。她小巧、瘦弱,但毫无疑问她举止十分优雅,能把男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直接唤起他们性幻想的波澜。努格焦尔不得不承认,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正是属于那种不必考虑自己长得是否漂亮的女人,因为始终不会有人去注意她们的外表,这样的女人完全不会被人注意和观察,她们总是被人感知和体验,让人深切地去体味并为之魂不守舍,而且有时候会是持久和挥之不去的。 她向努格焦尔点了点头,但并不伸手,尽管努格焦尔已准备以恭敬和赞美的姿态将双唇偎向她的手指。 “下午好。” 不等粗壮、微微发胖的努格焦尔绕过桌子给她移一下椅子,她就已经坐下了。菜单就在桌子上,斯韦特兰挪·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一头扎入其中,快速地翻过每一页。她不假思索地点完了菜,但努格焦尔还是发现,她点的尽是最贵的菜。真有意思,这意味着什么呢?她是在耍弄他,使他受辱?或者是在他面前撒撤娇,摆摆架子?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贵族身份,习惯于得到最好的,因此也是最贵的东西? “努格焦尔,你预约了一个人写关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文章?”当服务员填好菜单离去后她问道。 “是的,”他点点头,“你知道,为了更好地卖出遗著,必须事先进行广告宣传。所有的女读者都知道,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已经死了,这样,她们将不会在书摊上或书店里询问或者寻找他的书。而如果发现卖的是一部新的小说,她们会认为,这是先前以别的书名出版过的旧书的翻版。因此,我应该着手使她们相信,这新书是真正意义上的新书,是她们以前没有读过的书。为此需要这种文章,可能还不止这一篇。怎么,记者去找过你了?” “没有,他没找过我,他直接去找了我的婆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母亲那儿。在这一点上是他的错,他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他破坏了什么?”努格焦尔皱起了眉头,“他们之间发生了冲突?他怎么什么也没跟我说?” “不,不是他们之间,而是在我和婆婆之间发生了冲突。你的那个自作聪明的记者使她认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留下了未来得及出版的手稿,是我以大价钱卖给了出版商。你想,随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努格焦尔坦白地说,“发生了什么事?” “婆婆急匆匆地赶到我那儿,愤愤地想要证明自己有取得部分稿费的权利。看见了吧,她妄想得到遗产。我极力想以平和的方式结束这事儿,但是她毫不退让,我不得已对她说出了实情。应该承认,这实情不是令人愉快的。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你该明白了我指的是什么。你看,努格焦尔,所有你以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名义出版的小说事实上都是我写的。你是个经验丰富的出版商,对你我可以不必解释,我们为什么借用了列昂尼德·弗拉某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名字。我想,你是明白的。” 努格焦尔呆呆地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我的天哪,她都说了些什么呀?小说是她,而不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写的?这点也不难让人相信,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这个男人会如此尖锐深刻地洞察女子心理。而如果这是真的,就完全改变了一切,那么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就是一只产金蛋的金母鸡,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很多年之内都可以从这一泉眼里抽水,也就是弄到钱。见你的鬼去吧! “我想我必须和你尽快见面,”她继续说着,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对手是怎样地在发呆,“因为我的婆婆无疑不会是惟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她打算把我送上法庭并证明是我撒了谎,因此,将会有律师、法官、审判记录员还有天知道是什么人会介入此事。你按我的要求为手稿付了那么多钱,你有权要求我不给你背后一击。如果你能直接从我这儿知道这些书的真正著作权属,总比你晚些时候从专事报道丑闻的新闻专栏里知道这事要好一些,况且往往那是歪曲的报道。” 努格焦尔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掩住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神经质地转动着镀金打火机的细细的手指。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一直都清楚,在你冷漠持重的背后隐藏着某种奇异的东西。”他开始倾诉,“我感觉到了,在你身上隐藏着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深奥的东西,但是任何时候我都不能确定,是什么让我为你着迷。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找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我甚至不会觉得非常奇怪,事实上我一直就在等待类似的某种东西。” “就是说,你没有生气?”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微笑着说,“这种局面没有过分破坏你的财务计划?” “当然,是破坏了,”努格焦尔笑着回答,“但是可以用新的计划代替被破坏了的计划。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出一个合适而且新颖的广告手段,不至于使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女读者们感到失望,不让她们感到自己受了欺骗并且友善地转而接受新的名字。我在想,怎么才能够做到这一点。当然,如果你还没有什么主意,你可以不必非要想出点什么来。如果有什么看法,我很高兴倾听。” “没有,”她摇摇头,“我还没有任何主意,我本来就对广告和市场学知之甚少。但是我想让你明白,努格焦尔,这次所发生的事儿是你自己的错。你在未与我商量的情况下,让记者去见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母亲,而且你对他讲了我为这些新书向你要了多少稿费,所以有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知道你为这两部手稿付给了我六万美元,她就不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那么我的秘密在某段时间里就还是个秘密。毫无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向你公开这个秘密,因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遗稿不可能是无止尽的,迟早它将会枯竭。但是你就会有时间重新确定对这些书的市场销售策略,新名字的出现就会顺理成章。你一定还记得涅兹南斯基和托波利这两人的事儿。先是我们出版了涅兹南斯基单独写的书,而后又出版了他们合著的书,之后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并又开始单独写作。但是他们一起写的那些出色的书起到了自己的作用,奠定了两位作者的声望,读者们一如既往地愿意购买他们的书,尽管他们单独写作的书比起他们合著的书差了许多。现在对我的情况你也可以想出类似的东西来,你可以在通俗刊物中预约一些文章,向读者们讲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与我合著了自己的小说,杜撰出令人断肠的故事,为什么我隐瞒了自己的著作权和面孔。这样的故事会使女读者感动得落泪,此后她们会踊跃地购买署有我的名字的书。此外,当她们相信了新书在哪一方面也不比过去的书逊色,这些书没有因为其中的一位作者已不在人世就变得差了,她们就渐渐地产生一种令人愉快的感受,那就是女人总是显得比男人更具天才。但是,我得强调,如果你的做法理智,所有这一切都是可能的。而你,努格焦尔,干了一件蠢事。是你自己给自己挖了陷阱。如果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真的把我送上了法庭,我将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还有律师费,而这一切都是由于你的过错。你撒了谎,努格焦尔,你说你从我身上看到和感觉到某种精神上的深不可测的东西,事实上你没有看到也没有感觉到。你把我当成了没有头脑的傻瓜,可以用轻浮和愉悦的笑话对我巧妙地进行欺骗。情况正好相反,你从来没有为我预约和准备过关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宣传文章。你首先应该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来探讨,这篇文章应该写什么、怎么写,以便不至于堵死自己的退路和随之而来的我的著作权的出路。如果你考虑过我的看法并且认为我的头脑里有哪怕是一点点有用的平淡的东西,毫无疑问,你都会这样做的。但是你像大多数高加索人一样,认为女人终归是女人,即便她是在莫斯科长大的。”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十分平静,在她的声音里努格焦尔没有听出激动、暴躁和怨怒。他明白了,她对这次谈话作了精心的准备,她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先演说过并且可能还不止一次。 第52章 “请原谅,斯韦特兰挪·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趁着女人抽烟而做停顿的片刻努格焦尔插话说道,“我承认,我的举动欠考虑。但是我怎么也不明白,就因为这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因此你会有这么大的麻烦和不幸。我愿意弥补我的过错,只是请你说说,我该怎么做。你是不是想,如果你婆婆把你送上法庭,由我来出诉讼费?” “是想。”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吐出一口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努格焦尔像油橄榄果一样黑黑的眼睛。 “我还能做些什么来减轻我的罪孽?” “你应该给我一个承诺,在有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和他的妻子的出版物中将不再出现事先未与我商议过的一个句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向一位记者预先进行广告发布。此外,因为光凭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想就此按规定格式签署一个书面协议。而如果你,努格焦尔敢于破坏协议,我将按法律程序起诉你。” “为什么?我们有出版自由。”始终感到不对劲的出版商试图用玩笑话来搪塞过去。他明白,他完全搞不懂这个说话无任何征兆的女人,他无法去感觉她,而这意味着他还不能预知她下一步的行动。是的,与她打交道将是不轻松的,“每一位记者有权利写任何一个题目的文章,而不应该强迫他为迎合你个人去做什么。” “我并不是蓄意去侵犯记者的自由,”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尖声笑道,“我要起诉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努格焦尔,为的是你破坏协议条款。但是也许我也将起诉他们,比如,为维护我的人格和尊严而起诉,抑或是诽谤,抑或是污辱。而在私下里我将向他们解释,你应该事先提醒他们,因此,他们的不快只是你一个人的错,是你一手造成的。请记住,亲爱的,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和我的生活中有很多东西是不能用旁人的话来写而不必承担突遇某种不愉快的事的风险的。写我们只能用我的话来写。你明白了,努格焦尔?只能用我的话。这样,你和你的记者朋友不可能避免犯错误。如果他们试图在别人的泥潭中收获枝繁叶茂的红莓子,而你也不制止他们,最终是你们咎由自取。” “但是要知道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某个我并不认识的记者自己想写有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文章,难道我也得为他负责?”努格焦尔愤愤地说。 “你得了吧,”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突然大笑起来,“除非我不知道有这回事。什么样的独立记者会对一个女性小说的作者感兴趣?议员、部长、总统、大银行家——是啊,在他们身上可以搞出材料,过后人们就会谈起你。如果走运,你还会像波埃格利一样出名。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呢?他就不存在这种情况了。如果写的是一个作家,那么只能是出版商花钱为他的作品做广告。因此,没有你的介入这些文章是不会出现的,别欺骗我天真的双眼。” “你等着吧,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他没有让步,“又不只我一个人出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书。一个月之后帕维尔将出版一部新的小说,他也可能开始广告宣传的运作。还有阿涅契卡,我知道还有几个月有两本书将授权再版,她也将预先采取某些步骤,以激发读者对这两本书的兴趣,对他们将怎么办?” “努格焦尔,你什么也没明白,”她懊丧地皱起眉头,“一切都要付钱,包括要取得出版伟大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遗著的版权也要付钱。稿费的多少不管怎样,不管是安娜还是帕维尔,你付给我多少,其他所有的人就该忖给我多少,但是你还需要其他的手稿。我把手稿都带给了你,而没有给他们,这你也要付钱。你们都是魔鬼—莱卡狗,尽管分属于不同的出版社,不要以为这是个大秘密。把所有人的责任都承担起来吧。跟他们去说,即便是恐吓、游说、收买,想干什么你就干去吧。但是请记住,如果伤害到我的词儿有一个成了铅字,我们的业务关系就将终止并转向民用造船领域。谢谢,努格焦尔,午餐味道很好。” 她站起身,在男人们赞许的目光护送下穿过整个大厅走向出口。努格焦尔目送她离去,慢慢地嚼着烤干的牛里脊,他想,该把这只母狗夹在刺猬手闷子里,不让她耍威风。当然,她的这种性格是很难相处的,应该说,岂止是难以相处,她简直就是厚颜无耻,但事情就是这样让人费心。无论如何要跟她结婚,那样她就会拼命地创作自己的小说,而他将去出版这些小说。他会理所当然地成为这些书的惟一的出版者。而这将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钱,很多。 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的办公室不大,因此当肩膀宽宽的尤拉·科罗特科夫和娜斯佳一起拥入,办公室马上显得拥挤起来。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显得很平静,但是透过认真的语调爆发出来的往往是紧张和激动。 “我们不能以这种形式把事情推上法庭,”他说,“坦白地说,一个人不能被审问,这是站不住脚的。特别是如果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是心理上不健全,这是其一。第二,谋杀的原因,像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讲述的那样,也是显得十分离奇的,立刻就让我们相信这一点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像对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那样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进行精神病学司法鉴定。这个女人所做的事当然能说明她的病情,但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好像向她请求过什么,这一点也不能证明他的过分健全的心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口供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审查。第三,该说说这位时髦的作家。我们不能相信的是,他的被杀害和整个侦查过程会不引来社会舆论的广泛关注。但愿别让记者们知道得比我们还多,主要的有以下两个方面的情况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自身的心理健康和谋杀本身(事实上是自杀)实施的可能性,他的小说的著作权。这两个问题正是专事揭露丑闻的黄色刊物所追逐的,它们对于那些想喝酸果蔓黑种草汁的人来说是最具诱惑力的。因此,在这些问题上我们应该比任何一位记者都了解得更清楚全面。” “我的天哪,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娜斯佳拍拍手,“从什么时候您也开始害怕记者并注意起他们来了?!您可是一向瞧不起他们的啊。” “是瞧不起他们,”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说道,“但是我有我的上级,而且为数不少,他们显然超出了我的忍耐力。他们恰恰非常认真地对待刊物,特别是如果记者们描述的是他们不知道的某种结果或者是没有注意过的某件事情。因此我将考虑做出一个进行语文学鉴定的决议。而你们,亲爱的,该手脚并用跑去寻找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从出生到最后临近死亡那些日子的病历卡。给我找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周围发现她的行为怪异的人们。找到那些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之前两周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从他们那儿搞清楚,他有没有特别地沮丧,有没有说过打算结束毫无意义的生命之类的话,等等。你们知道,寻找他们不是小事。我们还要开始搜集对他们进行心理健康司法鉴定的其他材料。一旦找到病历卡,马上跑我这儿来取搜查令。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是个庄重的姑娘,什么都害怕,而你,尤拉·科罗特科夫,该力求在某个地方找到不拘泥于规定形式的罪证,然后我将绞尽脑汁也要把它同这件事情联系起来,以使律师不会在法庭直用手指头来吓唬我。” 尤拉·科罗特科夫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扫了娜斯佳一眼。他们两人都明白,侦查员说的是什么事和暗示的是什么。不过三个月之前娜斯佳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她在嫌疑人的书桌里发现了一本受害者的日记。是在没有其他人看到的情况下,她打开了书桌,这就意味着她违反了所有规定,违反了诉讼规定和业务规程。之后,她不得不以不可思议的方法来摆脱这种状况。但是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不想责备娜斯佳,因此他决定选择尤拉·科罗特科夫当靶子,提醒她必须遵守程序规则。 他们走出市检察院大楼,立即就去了挨得最近的一家自助餐馆。尤拉·科罗特科夫已经很饿,而娜斯佳还不想吃东西,不过她想喝一杯热乎乎的浓咖啡。自助餐馆的样子从外到内都没能唤起她特别的信赖感,因为餐馆极像苏维埃时代的煎包屋,那时的咖啡像是用泔水兑制的,从大桶里倒出的咖啡是淡褐色、甜腻腻的。娜斯佳环顾四周,发现一个正在洗贝壳状小杯子的十分年轻的小伙子。她把目光投向价格表,发现这儿的“黑咖啡”标价是一千四百卢布,便走向那个小伙子并递过去一张五千卢布的票子。 “年轻人,”她非常严肃地说道,“看着我,我是一个疲倦的、被繁重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快要生病的女人。请给我调一杯人喝的咖啡。总共只要一杯,但是要像一杯真正的咖啡,去吧。 第53章 好吗?” 小伙子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作为回答,动作麻利地擦了擦手并把票子塞进了口袋。 “这是最好的咖啡,”他把咖啡从娜斯佳的身后放到桌子上,急急地就向饮食部黑暗深处的某个地方跑去。 尤拉·科罗特科夫没有这样耍性子,他无非是点了两份汉堡包、一个露馅小圆饼、一个果汁面包和两杯用浓缩果汁加上很多水对成的饮料。娜斯佳和他站在一起,尽力不去看那汉堡包,汉堡包的外形开始让她感到恶心。 “你怎么什么也不吃?”尤拉·科罗特科夫觉得奇怪,“不饿,是吗?” “不,我还是忍一下,今天廖什卡反正要来,他会做好晚饭的。” “幸福的人,”他不无艳羡地叹了口气,“有些人和丈夫在一起总是很得意。” “应该不急于做出选择,这整个儿是个秘密。我和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认识已二十年了,而结婚只是今年的事。你和自己的莉亚利卡结婚时认识多久了?” “四个月。” “现在饿着去找她吧,‘闪电婚姻’部长。” “这就走,”尤拉·科罗特科夫沮丧地点点头,“见鬼,他们往那儿乱塞了什么样污秽的东西?吃饭是不可能了。” “不吃,那要点别的什么?”娜斯佳提议,尽力不便自己大声笑出来。 “你这家伙,付完账,我这就去上吊。” 那个洗盘子的男孩又向他们走了过来,手中的茶托上是令人喜爱的白色杯子,这杯咖啡看上去就让人着迷。娜斯佳拿起杯子送到唇边,确信这咖啡的味道也是完全合乎标准的。她马上打开皮夹子,又拿出一张票子。小伙子默默地收了钱,什么也没问就跑开了。 “你挺能挥霍钱财啊,百万富翁。”尤拉·科罗特科夫哼了一声,“当然,做教授的妻子是不错。” “讲点良心吧,你这个爱嫉妒的人。”娜斯佳怒道,“我每天的伙食费是一万卢布。你能在我们的小吃店里花点小钱就吃饱饭吗?我在晚饭前可是不再吃任何东西了。去它的吧,但是现在我要喝两杯咖啡,这样不会让我觉得不安,由此我可能还能得到满足。我们最好开始分配一下工作。你想为自己选哪样?” “娜斯佳,让我们试试不分开工作吧。”他建议道。 “怎么?你自己全干了?还是打算让我来把一切都包揽了?” “让我们试着一起干。我很难和你分开,因为我有车子,而你没有。不管怎样我总是个男人,而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给我们的任务都是要我们满大街跑的,两个人一起奔走总会愉快些。” “你总是在撒谎,”娜斯佳叹了口气,很快喝完了第一杯咖啡,“你说,你有什么企图?” “就是这样。像追逐小男孩的狂躁者,我们会什么都得不到,像瞎马一样在不同的角落里乱窜,我们将发现不了任何线索。” “好吧,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她表示赞同,“露馅小圆饼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过得去。想尝尝吗?” “啥时候也不想。”她急忙拒绝,这时她的脸上隐约可见这样一种真正的恐惧,尤拉·科罗特科夫忍不住又要生气了。过了十五分钟,当尤拉·科罗特科夫吃完露馅小圆饼并就着两大杯浅玫瑰色像汤一样的饮料吃完果汁面包,而娜斯佳也喝完了第二杯咖啡,他们坐进车子去搜集为谋杀者和他的受害人进行心理健康司法鉴定的材料。 要想在他家里找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可真是不太容易。他两年前退休,非常自由地支配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他好几个星期就猫在别墅里,有时外出打猎或钓鱼,有时前往其他城市拜访老朋友。他的妻子普里加林娜是个讨人喜欢的中年妇女,她热情地接待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对他的来访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不在家,”她说,“他到梁赞看他的姐姐去了。您有什么事吗?”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决定利用这个时间获取那个令他非常感兴趣的问题的答案。他简单地向女人解释了自己这次拜访的原因。 “非常遗憾,我什么也帮不了您,”她有些不快地摊开双手,“您得等我丈夫回来。” “您或许偶然知道了。为什么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深夜三点还在那个区的大街上?”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问道,“说实话,他在那儿干什么?” 女人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甚至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我可不太愿意谈起这事儿,但是既然侦查员也问起这事,那么……反正这已经记录在案,因此我要隐瞒不说又有何益。那天我们吵了一架,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晚上我们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临睡前想着要睡到一张床上是难以忍受的。于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抱起大衣,砰的一声关上门,说要去朋友家过夜。但是后来,当他来到大街上才想起时间已经太晚了,朋友都已睡觉了,事先没打过招呼总不便闯到人家家里去。而他又不想回来,他在生我的气,而我也在生他的气。像小孩一样,真的。就这样,他整夜徘徊在街头,不知道该去哪里呆一会儿,直到早上七点他才回家来了。” 让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开始觉得有意思的是,为什么生活在一起多年的这对中年夫妇会争吵得如此激烈,使得男人不得不深更半夜离家出走。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去刨根究底。如果他是侦查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作为官方人士就有权问任何问题。可是他是个私人侦探——一种无权的人,如果有谁和他谈什么问题,那完全是对他的无偿效劳。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三天后从梁赞回来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再一次去了他家。看了一眼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就已完全明白,为什么会爆发那一次使这个可怜的人在十二月的寒夜中被逐出家门的争吵。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长得很年轻,显得远没到那个年龄,看上去倒像他妻子的儿子。毫无疑问,要是没有那个女人是不会发生那次争吵的。 “是什么使您看上去这么年轻?”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忍不住好奇地问,“说说您的养生秘诀。” “体育活动、饮食规律、长时间的户外活动,”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笑道,“我从不饮酒也不吸烟,从二十五岁开始就不吃糖果和肥肉,现在则完全吃素食,还有就是良好的情感生活。你想象不到,这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而我在这点上比许多从事其他职业的人都要幸运得多。我一生在同一家妇产医院工作,三十年都是接生婴儿。当然,小妈妈总是有的,她们总是不停地争论,但是大多数时间她们都是在探讨幸福和快乐,而我就在这种光芒之中燃烧了三十年。你可能不相信生物场和生物能?” “这,总的来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知该说什么,“我很少研究这个。” “现在您已很清楚,孕产妇和年轻妈妈们是很特别的群体,她具有如此超凡的生物化学能和生物动力,真叫人惊讶不已。最新的一个例子:医生们发现了一种用孕妇的荷尔蒙培养出来的用以消灭爱滋病病毒的物质,这是不久前通过电视发布的消息。” “您是想说,所有在产房工作的人看上去都像您一样年轻二十岁?”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开始感到可疑,觉得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谈话实在是让人发笑。 “不一定,”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严肃地回答,“一些人保持了外表的年轻;另一些人看上去就是自己本身的那个年纪,但身体特别地棒;第三类人在家庭和个人生活中非常幸福,他们把工作中的善良和快乐带给了他们的亲人,没有了疲乏和愤恨。每个人各不相同,但是与生产小孩相关的生物动力影响着所有的人,很少有人对这些完全特殊的群体会没有反应。” “这很有意思,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但是我想谈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年前所发生的事儿。” “难道这事还没结束?”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感到奇怪,“不是作出判决了嘛。” “是的,被判刑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正在劳改营服刑,但是他的妻子雇了私人侦探,就是我,想要证明是发生了司法错误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没有犯罪。因此,我要再次找到并约见所有的证人。” “为什么?您想证明什么?” “首先,这不是要证明,而只是审查。我想证实的是,那次侦查是按程序规定进行并且是尽心竭力的,我想看看,是不是真有某种错误。因此,我请求您,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请您尽量详细地回忆并重新给我讲述一下去年十二月一日深夜在韦斯宁娜大街您所看到的一切。”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沉默片刻,好像是在极力地集中自己的思想。 “就是说,那天我从老阿尔巴特方向沿韦斯宁娜大街行走,”他开始说道,“一辆汽车自阿尔巴特方向从我身边开过并在我前面一百米处停了下来。 第54章 从车内出来一个穿短上衣的男子,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衣服颜色和做工,但是根据轮廓我知道,上衣很短,并且两肩很宽。这名男子开始取下汽车雨刷、后视镜并锁上了车门。这段时间我走近了些,看得清他的上衣颜色中不溜的,不明也不暗,是用白色毛皮制成的、这时他抽起了烟,走进过道。好像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抽着烟,因为当我走近他并透过窗子往开着灯的大厅里张望时,他正好吸完最后一口烟并扔掉了烟头。我发现雨刷、镜子还有汽车用收音机在窗台上。那个窗台很宽、很低,那名男子就站在窗台边上,一只手伸进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好像是找钥匙。我停下来,看了看表,是三点零五分多一点,是六分或七分。我那时还在想,多舒适的过道,敞亮、暖和,没有女看门人,而且窗台宽宽的,坐在上面会很舒坦。我放慢脚步,开始观察这名男子,等着他进入电梯离开这儿,我好走进过道,暖暖身子,休息一下。但是突然我又感觉难为情起来,我想,怎么能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有三十年职业生涯的医生要像一个潦倒的酒鬼一样呆在过道里。三小时之后地铁就开了,我去那儿坐坐,现在就这样徒步走一走吧。我在和妻子争吵后跑出家门时还不到十二点,因此拼命地跑向地铁并坐车前往库兹明卡方向,那儿住着我过去的一位同事。而当我醒悟过来,来到大街上要往回走,一切都已太晚了,我不得不慢慢地沿着回家的方向徒步行走。但我很喜欢步行,我的双腿是坚实有力且训练有素的。”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笑道,“其实,就是这些。” “明白了。那您确信,那名从车子里走出来的男子就是您后来在开着灯的大厅里见到的那名男子,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啦?”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感到奇怪,“首先,短上衣确实是同一件,并且都没戴帽子,带着镜子和雨刷,嘴里叼着烟。而您是知道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侦查员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法庭上律师也对此问个不休。您可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 “那他们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他们说,用不着提这两名男于是不是同一个人的问题。应该讨论的话题是,我是否记得并能认出那名在大厅里见到的男子。” “好,让我们更详细地来谈一谈这个问题。为什么您在此事发生两天后才去警察局?” “因为在《彼得罗夫卡38》电视节目中报道,这名男子带着手铐,并说他因为涉嫌十二月一日深夜实施谋杀而遭到逮捕。我想起来,那天夜里我见过他。说实话,我去警察局不是为了做原告方的证人,而是恰恰相反。要知道,我看到他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给我的印象不是刑事犯或者某种匪徒。我想,我的指证或许能宣告他无罪。万一谋杀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在我看到他的那个地方,而他自己不能证明这一点,因为他想,当时没有任何证人。总而言之,我是想帮他,而结果又是恰恰相反。结果是,当他实施谋杀后回家时正好让我看到了。” “当您从电视里看到他时,您马上就认出了他?” “我的视觉记忆非常地好。我可能会忘记一个人的姓氏或者甚至是名字,记不住一个电话号码,但是人的脸部长相我能记很多年。您现在让一万名妇女列队站在我的面前,我能不出任何差错给您挑出我给她们接生过孩子的妇女,不会漏掉一个,您可以相信这一点。” “他的穿着和那天夜里一样吗?” “不,不一样。被捕时他穿着黑灰色大衣,戴毛皮的帽子。” “他穿其他衣服您甚至也能认出他?” “我跟您说过,我看人不看衣服,而是看他的脸。” “让我们再回到那天夜里。您走近那个大窗户,看到了开着耀眼的灯的大厅。您能不能画出大厅的草图?” “好吧,”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耸耸肩,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开始画平面图,“这儿是过道的入口,这儿,左边,是窗户,左右两边墙上挂着邮政信箱,蓝色、铁制的。往前,这儿左边是门和楼梯通道,正面是通向电梯的台阶。” “请指一下,那名男子站在哪儿。”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请求道。 “就是这儿。”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图上打了个叉儿。 一切都是可以相信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想,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住在270号房间,他的邮政信箱正好在左边靠近窗台的地方。他把雨刷、镜子和收音机放在窗台上,抽完一支烟,同时在口袋里翻找钥匙。所有这一切都像是真的,完全不像是杜撰出来的。 “您能否直观地演示给我看,这名男子是怎么样站着,是怎么样抽烟和寻找钥匙的?”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顺从地从桌边站起,把一只手伸进裤兜,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拿着枕形糖果,放到嘴边。 “就这样他吸完最后一口,然后用手指把烟头弹向角落里,吐了一口唾沫并走向电梯。” “您记得准确无误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心存疑虑地问道,“他是弹掉烟头,吐了一口唾沫?” “就是这样。” “到底是这样,谢谢您,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如果要再次打搅您,请别见怪。” “哪能呢,啥叫打搅,”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和善地叫起来,“来吧,很高兴为您效劳。” 有意思的是,这个年轻的受人尊敬的生意人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是在哪儿学会的这种纯粹是监牢里的姿势。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谈完话回家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陷入了沉思。难道他曾经坐过牢?不,不见得。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说,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关在强制区,也就是说,那儿是因重罪被判刑的人服刑的地方。如果是二进宫,他就会被关到严管区。而且在判决书中也只字未提他过去有过刑事犯罪记录,要知道,如果有前科,它们必定会在判决书中有所表述。应该到档案室去要来那份案卷看一看,在此之前没有谁给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看过这份案卷。 可是他是从哪儿学到的这种监牢里才有的姿势呢?他可能从没坐过牢,而只是因为被拘留、被怀疑、被起诉,甚至可能是作为被告而在监号里呆过。在刑事案卷中应该有这方面的审查材料。 这时他衣袋里的手提电话唧唧地叫了起来。是他的前妻斯塔索娃·马加丽塔打来的,她的声音像往常感觉到是自己错了的时候,显得有些愤愤然。 “让我这份该死的工作见鬼去吧,”斯塔索娃·马加丽塔马上开始哭诉,“我又要临时出差。” “这一次是去哪儿?”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懒洋洋地问一句,他小心地观察两边,把车开到另一条车子少一些的车道上。 “去慕尼黑。在那儿举行纪录片展播。我明天中午坐飞机去。你把莉丽娅带去吗?” “什么时候?” “就现在。” “当然,我已经上路了。”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甚至不想掩饰自己的高兴劲儿,至少一个星期,他将可以和心爱的女儿生活在一起。在内心深处,他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希望斯塔索娃·马加丽塔打算再嫁,再次怀孕并把莉丽娅给他,让她永远属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而现在小女孩轮流在父母那儿生活——这取决于他们工作的繁忙程度。 快到妻子住的房子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突然想起,他该给他的莉丽娅买点好吃的东西。他顺道去了一趟美味食品店,买了熏肠、凯特饼和黑面包。最不错的是搞到了糖水菠萝,他的莉丽娅很爱吃。 女儿已经等在过道里。相对于她那不到九岁的年龄,莉丽娅长得太高、太大了,不过她终究还是个无力自卫的小孩,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心猛地收紧了,他看到,在她身旁的长凳上立着一个大包。 “你为什么在这儿?”他一脸严肃地问道,把小姑娘抱在手上,“妈妈在哪儿?” “妈妈在家,他们要为旅行做准备。”莉丽娅双手搂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脖子回答。 “他们?他们是谁?” “妈妈和博里斯·约瑟福维奇,他们一起坐飞机走。” (“还会不一起走?”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想,“好你个斯塔索娃·马加丽塔!就在父亲来接女儿的时候,她却把小姑娘赶出门外来等他,自己和什么博里斯·约瑟福维奇急急忙忙蹦到床上去了。她熬不住,不能等了。”) 他让莉丽娅坐在汽车的后座上就开车回家了。像往常斯塔索娃·马加丽塔把女儿交给他时一样,他的心里开始欢笑,开始歌唱。但是今天却有一个小小的、纠缠不休的想法像蚊子的叫声一样使他不得安宁。这个想法就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这个各方面都很体面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习惯了抽无过滤嘴的香烟,他用两个手指夹着烟,每抽一口都不自觉地吐一口唾沫,是因为烟丝的细未总是要沾到舌头上。 第55章 那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呢? 13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很不喜欢上级首长传唤他的部属。他认为,应该只有他自己而不是别的任何人来领导他自己部门的侦查员。毫无疑问,也只有他自己才有权处罚他们。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对各种业务规程的内容和国家强力机关在公务方面的领导职权范围并不感兴趣。因此,当刑事侦查处的领导要找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时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一刻也不犹豫就自己去了将军的办公室。 库年科将军见到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一点也没感到奇怪。 “你的女郎在哪儿呢?”他怒冲冲地问,“因为害怕躲到保险柜下面去了?”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忙着工作,”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含含糊糊地回答,“一早她就被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从市检查院叫走了,还没有回来。” “解剖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有结果了?” “是的,将军同志,是氢化钾中毒。” “简单说说?” “氢化钾属于一种强碱性物质。”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眼睛一眨不眨,心里好笑着开始讲述,“它会引起肋间肌和横膈膜坏死,结果是自主呼吸停止并引发窒息。法医在解剖时发现肺部水肿和充血,心室里的血液以及其他一些症状证明有类似箭毒素物质中毒的特征。” “让魔鬼把他们都带走。”将军文不对题地说,因为他也不明白,魔鬼到底该惩罚的是谁,“怎么,这个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确实是个精神病人?还是你袒护自己的女部下?” “是侦查显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个古怪的女人,这一点千真万确。请您跟值班部的库金内谈一谈,他去找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时,她在他那儿坐了二十分钟,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好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没有人打算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入地牢,别费心了。我也当过侦查员,对一切都明白。过半个小时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亲属要来见我,我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但很可能,随后我会打发那帮人去你那儿。” “好的,将军同志,我来接待他们。那您不找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了?还是她回来的时候,叫她过来?” “你可真滑头,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库年科摇摇头,“你怎么这么替她担心?你想,我会欺负她吗?我会吃了她?你把姑娘放在你那娇生惯养的环境中,保护她不受官老爷们的泄愤。也许,你是对的,当你在领导这个部门的时候,由你自己来决定栽培谁,怎么栽培。但是要是你走了呢?她的新上司将不会这样护着她,想想我的话吧。也许,是训练她,把她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侦查员的时候了,是吗?我不与你争辩,她是个能干的侦查员,甚至可以说非常能干,我是很少赞扬一个人的,这你知道。但是如果没有人鞭策她,她可能会骄傲起来,自以为很了不起,那时,她的所有的才干将会没有市场,变得一文不值。” “将军同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是自己栽培自己,在这事儿上她不需要帮手,”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干巴巴地回答,“她总是不等别的什么人来责骂她,她自己第一个责骂自己。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护花使者。”将军笑道。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的情绪变得很坏,但是他知道,这不会太久。紧张的工作节奏简直是不允许他老是心里愤愤然,不由地他又听从了将军的建议。结果就是这样。因此,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当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亲属到来的时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又重新振作起来,显得精神饱满、和善且精力集中。 涅拉索夫1夫妇就是那个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办公室自杀的古怪女人的亲属,他们给人的印象完完全全是很有修养的。但是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明白,这多半只是一种假象,因为有修养的人是不应该以这种非同寻常的缘由在他办公室里如此行事的。他们真的是为何而来呢?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猜测着为什么,但是这与有文化修养毫不相干。 1涅拉索夫:丈夫的名字。涅拉索娃:妻子的名字。 “我先听你们说。”上校有意亲切地说。 “不,是我们听您的。”涅拉索夫急忙进攻,他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他想用胡子来遮掩那形成不久的双下巴。胡子还很短,显然是不久前才开始蓄起来的,“我们想听听您的解释。” “解释什么?” “有关你们的女侦查员的不道德行为。她给不幸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施加压力,强迫她承认她并未犯下的罪行。正如您所知,结果是悲惨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没能顶住压力,在你们的女侦查员的授意下签字屈招并自杀了。她无力反抗你们这种职业的压力,却又不想在女杀人犯的坏名声下继续活下去。” “假定是这么回事,”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点点头,“你们是想让我向你们致歉?” “致歉?”涅拉索娃尖叫起来,“您想用毫无意义的话来搪塞过去?我们要求赔偿。” “怎么赔偿?” “就是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还有就是对导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杀的你们的女侦查员的非法的行为进行处罚。” “明白了,”上校再次点了点头,“那你们估计一下自己的精神损失的数目是多少。” 夫妻俩对视了一下,然后女人微微地点了点头,传话给自己的丈夫。 “我很高兴,您马上就理解了我们的态度。”他开始说话,“我们知道,你们总是很忙,没有工夫上法庭,因此我们建议协商解决。”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想要的数目是多少?”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坚执地强调。 “如果把事情推上法庭,是五千万。但是如果我们自己协商约定,那么这个数目无疑会小一些。要知道,我们也珍惜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少多少呢?” “两千万。您应该同意,因为这是一个非常人道的建议,如果追究下去,你们的女侦查员可能会有承担导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杀的刑事责任的危险。”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开始感到可笑,但是他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这两个人让他觉得真有意思,他们不是特别理智,尽管严格说起来,缺乏理智并不能成为可笑的理由,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我能否知道,是谁给你们提供的咨询,给你们出了这个主意?” “这有什么意义吗?”涅拉索夫傲慢地挑起眉头,瞥了他一眼。 “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上校耐心地解释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感兴趣的不是具体的给你们提出建议的法学家的名字,我感兴趣的是这个法学家的经验、职业水平和工作经历。” “他是个非常有经验的法学家,我们完全信任他。” “他有没有民事审判工作的经验?” 两口子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道,”最后涅拉索夫说话了,“我们没有问过这方面的问题。” “除了酬金,你们整个地还问过他什么?” “您可真敢说!”涅拉索娃气哼哼地说道,“您想中伤我们眼中的这位律师,因为您不想为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横行霸道和无法无天负责。您以为您还能像以往一样一推了事吗?您摆脱不了干系的,上校先生!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 “我该用另一种准确的方式来表达,”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平和地反驳,“是还没有到那个时代。” “您想说什么?是到现在还存在着官官相护,不允许法庭对警察局工作人员提出赔偿诉讼?您想说,真正民主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绝对是的。我想说,业务精湛、恪尽职守的一代法学家还没有出现。你们的律师想用他那毫无水平的建议从你们手中捞钱。就是因为这个我才问你们他的工作经验和工作年限。你们,无疑是不会相信我的,不过这是你们的权利。我们不要再去讨论你们的法学家,让我们还是回到你们的这位女亲属这儿来。请你们说说,她有没有让你们产生一个她心理上不健全的印象?” “当然没有。”涅拉索娃挑衅性地说道,“我知道的,律师事先告诉过我们,说你们试图把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说成是疯子并以她的疾病来解释所发生的事情。你们这是徒劳的,你们将一无所获,因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绝对正常。无疑,如生性敏感,易激动,好动感情,但是心理上是完全健康的。而她的自杀是由于来自你们的女侦查员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粗暴压力,是威胁和恐吓的结果。” “你们这是从哪儿知道的?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向你们说的?她抱怨过?” “是的。” “什么时候?” “她死前不久。” “确切是什么时候?还能否想起,是哪一天,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已想不起来了,”胡子涅拉索夫打断他妻子挑起的话题,又插嘴道,“我们的律师事先告诉我们,你们试图打探这一切并且歪曲事实来驳斥我们。 第56章 如果咱们不能友好地协商解决,那您只能在法庭上听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就是说,你们确信无疑,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心理上是健全的。这很好。那么,下一个问题是,你们和她是哪一级的亲属关系?” “我们是同曾祖的表姐妹关系。” “她还有没有别的亲属?” “有,我的亲弟弟和他一家。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父母早就死了,她是他们惟一的女儿并且从未嫁过人,她没有孩子。她的父亲是我母亲的堂哥,我和我弟弟是她的仅有的亲属。” “你们的关系密切吗?” “这有什么意义吗?您又想要把我们的谈话往边上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一个不幸的单身女人。即便我们不是经常见面,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为她难过,我们就会允许你们对她那被断送的生命逃避掉你们的责任。” “那么,你们和你们的弟弟都认为自己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继承人?” “我不明白,什么情况下是……” “但是我明白。”激动的涅拉索夫再次发话,“你们是在暗示,我们将继承由她的父亲收集的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您是想说,在这巨大的遗产面前我们应该羞于与警察部门打官司。” “不。”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终于让自己笑出声来,“我想说的全然不是这个。你们知道吗?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留有遗嘱。” “有什么遗嘱?”涅拉索夫不知所措。 “普通的,按规定格式公证确认并立下的遗嘱,这你们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第一次听说。” “很遗憾,没有让你们知道这份遗嘱。当你们的这位女亲属落入我们的侦查范围,自然就对我们宣读了这份遗嘱。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把字画和古玩收藏品形式的所有资产都遗赠给了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这应该让你们感到很失望。” 这个消息使涅拉索夫夫妇产生了要休克的感觉。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的办公室一度沉寂了下来。 “白痴!”最后涅拉索娃小声地嘟囔,“她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但是她的丈夫很快回过神来,重新恢复了比他的敏感的妻子脑子转得快的特点。 “等等,”他把手指向上竖起,严肃地看着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比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死得早。也就是说,他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她的继承人,这份遗嘱是无效的。” “对,当然,”他的妻子松了口气,“当然是的。您白费劲,想吓唬我们,您什么也没得到。” “我又得让你们失望了。遗嘱的文本中是这样写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继承人不是指死去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而是指以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名义出版的小说的作者。” “我没看出这有什么区别。”涅拉索夫耸耸肩,“别想吓唬我们,戏弄我们。” “有区别,并且区别很大。事情是这样:这些小说的作者不是近一个月之前下葬的那个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而是他的妻子,她还活着并且很健康。” “这是撒谎!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些书是她写的,那为什么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立下对作家有利的遗嘱?” “但是我对你说过,遗嘱实际上不是对他有利,而是对书的真正的作者有利。” “反正这是在撒谎!您怎么不明白,这个女人是在欺骗您,以得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继承权?” “一切都是可能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将进行一次吸收语文学专家参加的鉴定,以确定这些书的真正的著作权属。如果结果表明,斯丰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说的不是实情,继承权就归你们和你们的弟弟。但是如果专家证实,确实是她隐匿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名字下面,那么你们将什么也得不到,一个戈比也得不到,遗嘱就是这样写的。” 这时涅拉索娃失去了自制力: “怎么可以把这些胡话当真?!她是个疯子,她完全是疯狂地做着自己的作家梦!让她听到我的声音,让她的幽灵显现!她是无责任能力的!” “是这样啊。”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满意地哼了一声,“就是说,她是无责任能力的?你的声音,她的幽灵?应该考虑一下。不到十五分钟之前你们还证实,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完全正常的。” 又是一阵寂静。如果涅拉索夫夫妇有点象棋比赛的知识,那他们应该明白,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使他们陷入了“双吃”。 “我们将对这份遗嘱提出异议。我们将证明,她在臆造这些蠢话的那一刻是无责任能力的。”涅拉索夫气哼哼地扬言。 “请吧,”上校双手一摊,“这是你们的权利。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将不得不放弃控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导致你们的亲属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杀的图谋。如果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有精神病,那她就不可能预见和控制自己的行为。精神病患者会做出最不同寻常和难以解释的举动,并且他们做的事不是任何人的过错。请你们选择吧。我能现在就告诉你们的是,在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起诉中你们将什么也得不到,因为你们的律师是个无能的不学无术的人,他根本就不懂法,可是你们却愿意相信他而不想相信我的话。因此,实在是应该盘算一下,这两项孰轻孰重:是继承权还是你们打算在那个不学无术的人帮助下经法庭判决从我们这儿得到空想出来的五千万。如果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健康的,我们将应诉。如果她是个病人,你们就请为宣布遗嘱无效而斗争吧。而在这种情况下,往哪儿走你们的机会更多呢?我们可是有很多证人的口供可以说明你们的这位亲属病得很重的。” “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涅拉索夫有些勉强地开口说道,“这一切是这么突然……” “考虑一下,”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表示赞同,“如果决定了承认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有病,请来市检察院找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他还没有传唤你们?” “传了。就在今天,三点钟。” “那你们还有时间考虑。你们还想对我说点什么?” 夫妻俩默默起身离开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的办公室。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颤抖着双手打开那封信。信是一个模样有些让人讨厌的陌生男子给她捎来的,他说他是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正在服刑的那个地方被释放回来的,顺便给她捎来了这封信。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体科娃一生中很少收到信,而那些信也从来没给她带来过坏消息,但是这时候她还是感觉非常地不安。 “娜塔什卡!现在,你来过这儿两个星期之后,我开始明白我对你太粗暴了。原谅我,亲爱的。也许,我应该用另一种方式打发这三个小时,以便留下愉快的回忆。但是我回忆起的只是你的眼泪和委屈的眼神。再次请你原谅。 我恳切地希望,你能为我的获释做必须要做的一切。我再说一遍:不要吝惜钱,自由始终是更为可贵的。如果需要,就卖掉郊外的房子和一辆汽车,你都有委托书的。我相信,你和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会做必须做的一切的,只是要努力。 坚持住,我亲爱的。我知道,你很难,但是你要坚持住。当我们又能重新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报答你所承受过的一切的。” 眼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淌到脖子上,弄痒着她的肌肤,但是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没有察觉。我的天,他在想着她,他在经历着、感受着,没有任何的怨言!可以想见,她比他本人更为沉重,更为艰难。他的心灵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她赞叹地想着。他还打算报答她所做的一切。他哪里知道,事实上她都做了些什么呀!这是不可饶恕的,也是不可能被饶恕的。但是难道她就知道他叶尼亚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可以设想他是一个坚毅、顽强而自负的人? 撒谎,她自己打断了自己,你可是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也就是因为这,你这么长时间也没能嫁给他。你只是对付不了他,因为他是如此坚强有力、我行我素,并且完全不需要你。但是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品质影响了你,你痛恨这一切。而现在这一切又让你心醉了?你这是怎么啦,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 “我爱他,”她一想到这就心惊肉跳,“我爱他。天哪,现在该怎么办?”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两点钟离开办公室,他要去学校接莉丽娅并带她回家。总的说来,莉丽娅是个有独立精神的小姑娘,学校位于斯塔索娃·马加丽塔的房子所在的索科利尼科夫,从学校到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居住的切列穆什卡有很长的一段路,她不止一次顺顺当当地独自走过。但是他还是很想去接她,在大城市里对一个九岁孩子可能发生的暗藏的危险总是让做父亲的心里不踏实。 第57章 还有,他知道,他的莉丽娅看到他去接她会很高兴的。 “爸爸,我得了个‘香蕉’,”她坐进车子,声调平和地向她的父亲宣布,“是体育课。” “‘香蕉?’两分,是吗?” “是的。” “为什么?” “我忘了穿运动服。” “怎么会这样,莉丽娅?”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责备道,“不该这样健忘的。” “妈妈急急忙忙替我收拾,”小姑娘认真地解释,“我们忘了把运动服放包里了。” “妈妈回来之前还有体育课吗?” “有的,星期五。还有下星期一,还有星期三。” “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在收拾书包的时候你和你妈都在想啥呢!现在咱们得去趟商店,买一套新的运动服。” “爸爸,可以的话,你给老师写个条子,行吗?”莉丽娅怯生生地问她的爸爸,“为什么要浪费钱呢?妈妈一星期后就回来了。”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在心底想开怀大笑起来。当然,莉丽娅是因为长得太胖而不想上体育课,现在真的上不了啦,你还能指望她什么呢。这个小精灵! “我看一看,”他严厉地回答,“你该怎么办!” 但是在他心里已决定给她写条子了。 回到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很快热好了在昨天晚上就已做好的饭菜。 “莉丽娅,”他严肃地开口说话,“我现在要回去上班,很晚才回来。如果想吃东西,就去拿沙拉和面包片,沙拉在大碗里,香肠在冰箱里。如果塔尼娅阿姨打电话来,你就跟她说我给她买好了一月三号的票。记住了?” “她什么时候来呀?” “她说三十号早上。我们一起去接她。” “伊拉阿姨呢?她也来吗?” “不,小猫咪,伊拉阿姨呆在彼得堡。” “为什么?她不想和我们一起迎接新年吗?” “小猫咪,伊拉阿姨是大人,她有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她一直忙着照顾塔尼娅,给她做饭,收拾房子,她也需要休息一下,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 “明白了,”小孩子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尤拉·马扎耶夫叔叔会到她那儿过年。是吗,爸爸?我猜得对吗?” “可能吧。”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没有肯定地回答她,他惊异于小姑娘的洞察力。 事实就是这么安排的。塔尼娅来他这儿过年,和她同住的亲戚伊琳娜将和自己从诺沃西比尔斯克来的情人一起过年。 “爸爸,那他们会结婚吗?” “莉丽娅,你完全不应该关心这种事情,”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严肃地说,“完全不应该。他们是大人,他们自己会搞清楚的。你从哪儿来的这些接二连三地非要让人成婚的念头?我认为,我同塔尼娅阿姨结婚就已足够了。” “不,”她坚持自己不可动摇的逻辑,表示反对,“不够。还有,妈妈应该嫁给博里斯·约瑟福维奇,伊拉阿姨应该和尤拉·马扎耶夫叔叔结婚,那样就一切正常了。” “那你说这样,像现在这样就都不正常了?莉丽娅,快说,是什么东西没给你安排好?什么东西使你这么不满意?” “得了,爸爸,”她看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好像他是个傻瓜,是个被管束的蠢笨的学生,“你怎么就不明白?人们应该在家庭中生活,那样他们才会一切正常,才叫安排好,才会幸福。” “莉丽娅!”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感到可怕,唉地叹了一口气,“你的脑子里从哪儿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所有的书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她感觉奇怪地回答,“所有的书都是以婚礼做结尾,并且这被认为是幸福美满的结局。” “不全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容置疑地宣布,他愤懑地想,他应该就这一次向女儿完全解释清楚,小孩子干涉大人的私生活是不文明的,而他却可能把自己卷入了一场辩论,“有很多非常好看的书,它们的结局也不错,但是并没有提到婚礼,你只是没有读过这些书。” “是吗?是什么书?你有吗?” (“呸,笨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在心里骂自己,“谁叫你说这种话。结局圆满没有婚礼的只有侦探小说,除此之外还有惊险小说。莉丽妞完全不会去读惊险小说,她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而对她来说读侦探小说还为时过早。这些小说充满了血腥,看了之后她会害怕得睡不着觉。或者还有,上天不佑,猥亵地渲染奸情的……”) 但是已没有了迟路,问题已经提出来,他应该对它进行回答。 “比如,有写鲁宾逊·克鲁佐的书。还有描写古利韦尔游历的极好看的书。你读这些书比读芭尔芭拉·卡尔特莲特的没头没脑的书要好。” “我不喜欢游记,”灰眼睛的小姑娘执拗地宣布,“鲁宾逊·克鲁佐我已经读过了,没有爱情小说有意思。” “好了,小猫咪,我走了,你坐下做功课,不要感觉寂寞无聊。” 他回到办公室,又钻人每天一个样子的日常琐事之中。晚上八点钟他离开办公室前往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家。他想彻底搞明白她的被判刑的丈夫用两指尖拿烟的古怪姿势的问题。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看上去显得伤心、优郁,但是她极力想掩饰这一点。 “录像?”她奇怪地问道,“当然,有的。当我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外出休假,他总是带着摄像机。可是你想在这些录像中看到什么呢?” “不知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承认,“但是你把这份工作委托给我,我该找到最不可能的方法来完成它。因为要完成我们这样的工作通常的方法并不十分奏效。” “您指的是什么?” “我没能发现任何证人被收买或者他们不诚实的证据。现在只得充分发挥想像力,想别的办法。明白吗?” “不是十分明白,您看着办吧。您是现在就要看这些录像?” “如果您不反对,我可以从您这儿拿回家去看,但是我得对镜头中出现的人问您一些问题。或许我会从中发现些什么。” “好的。”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叹口气,不过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发现,他的提议并未唤起她的热情。 他们在电视机前坐下,开始看那些片子。 “这是我们在西班牙,”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解说道,“这是在浴场,这是在饭店的游泳池,这是我们晚上去沿岸街的咖啡馆喝咖啡。”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觉得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品位不低,他选择的是要价昂贵的饭店,饭店建得非常合理,充分考虑了来休假的人的口味。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观察着他的冷静的无笑容的脸,粗犷的举止和冷冷的目光。这是他坐在咖啡屋里,穿着短裤和普普通通的白背心,衬出他晒得黝黑的皮肤。他正从高脚杯里喝着什么,手里拿着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又是一个场景,这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也抽着烟,但是这回他又完全不像证人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描述的那样拿着烟。奇怪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众人面前他是一种姿势,可是当没人看见时,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又用另一种姿势拿烟。这是怎么回事呢?不过,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您的丈夫通常抽的是什么烟?” “骆驼牌。他不认任何别的牌子。” “你们认识有多长时间了?” “他披捕前已经四年,现在已五年了。” “他一直只抽骆驼牌香烟?” “是的,到底怎么了?” “他从没对你说过,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抽的是无过滤嘴的烟?” “没有,”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摇摇头,“没有这回事。我的意思是说他从没说过。至于是否有这么一段,这我不知道。” “还有个问题,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个问题可能让您觉得奇怪,甚至让您感觉受到污辱。但是请您不要生气并做出回答。” “当然,问吧。” “您的丈夫因涉嫌谋杀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被捕是他第一次与警察局打交道吗?或许他在此之前遭到过拘留或逮捕?也许是在他十分年轻,当他还没有成年或者是什么时候?” “没有……”她慌乱地看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就是说……我不知道……他没有说过,您为什么问这个?” “以防万一,万一这会有用的。如果我是为您丈夫的利益进行侦查,我就应该对他有尽可能多的了解。”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自己也解释不了当时为什么没有对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讲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证词。他没有讲,就是这样。 这时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是白金汉宫和英国国会大厦,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和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在伦敦游览。 第58章 在他们的身边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看到还有一对像是来自俄罗斯的男女。 “这是你们的熟人?”他问道。 “这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小声地回答,“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和他的女孩。那时我们一起去的,正好是‘五一’节。” “您的丈夫和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要好吗?” “不是那种……仅仅是朋友。” 之后,他们看了在巴黎、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迈阿密拍的录像。没有什么引起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注意的。但是在所有的画面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拿烟的姿势都是一样的——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尤拉·科罗特科夫一起忙着在莫斯科查找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病历卡,顺便查明他们的亲戚朋友圈。首先他们查访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亡当天曾去拜访过的朋友。这是一对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夫妇。 “请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一下那个夜晚的情况。”尤拉·科罗特科夫请求道。 “我们已经被讯问过了,而且不止一次,”夫妇俩感到莫名其妙,“我们把一切都说了。” 事情确实如此,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确实多次讯问过他们,想查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否提到过,有人跟踪、威胁他或者敲诈他的钱财。那几天讯问的目的是一个早已确定了的目标,就是查明谋杀的原因和犯罪嫌疑人。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但是为了调查的准确性,他们不能说出是什么任务,以免把人诱导到确定的方向上。 “可我们还是不得不再讨论一次。让我们从头开始。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突然到来还是事先与你们约好的?” “大约一天或者是两天前约好的。” “这次拜访有没有特定的缘由,还是他仅仅是到朋友家串串门?” “没有,没有任何特别的缘由,他打来电话,意思是说,我们见面这么少是不应该的,应该珍惜老交情,诸如此类的话。” “你们和他的妻子熟吗?” “是的,当然,我们都同过班。”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有没有向你们解释,他为什么没带他的妻子一起来。” “没有。我们还真的问过,斯韦托奇卡在哪儿,他没有回答,我们就想,他们可能是吵架了,因此他就一个人来了。” “当时他的情绪怎么样?” “知道吗,是某种怪异的情绪。好像是什么东西使他惶恐不安,情绪激动,对当时的一切都无所谓。好像他在想着自己的什么事儿,而这使他非常地激动不安,都顾及不到所有其他的事情啦。” “你们能不能举个例子?” “例子?好……我们开始谈论他最近出版的一本新书,他对别人的看法总是很感兴趣的。廖尼奇卡是那时少见的不讳疾忌医的人。反过来,他总是刨根究底地询问,在他的书里有什么不令人满意的地方,好像他是在自己的错误中学习,他说,意见——这不是对你的批评,而是读者的期望,而读者的期望就是写书人的法则,为什么要出产购买者不满意的产品呢?但是在那一次我们谈论他的新书时,他似乎毫无反应,像没听见一样。整个人已不是他自己,好像失去了知觉。说实话,我们当时是想,他是因为和斯韦托奇卡吵了架而心绪不佳,但我们也没再追问。” “请你们说说,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有没有从你们这儿借过什么东西?或许,他借过钱?” “没有,他从没向我们借过钱。噢,对了,正是那一天他给我们带回来一个鼠标。” “鼠标?” “是的,计算机的鼠标。知道吗,他们家买回了计算机,作家不知道把自己的鼠标放什么地方去了,而他没有计算机就像是失去了双手。我就把我的鼠标给了他,因为我只用计算机做些词汇工作,不需要鼠标。后来作家找到了他的鼠标,他总是在电话中说,一定把我的鼠标还回来,可是每次临到见面时,我们俩都忘了,更何况我根本就用不着它。可是那一次他把它带来了。” “还记得不,他要走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像平常一样,穿好衣服,道别。” “说的哪些话?道别时他具体说的是什么?” “就像平时一样。吻了我们俩,拥抱一下。‘祝你们幸福,孩子们,’他说,‘祝你们心想事成。我非常爱你们。’” “分别的时候他总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总的来说……除了他爱我们,这样的话他以前没说过。” 在去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父母居住地门诊部的路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尤拉·科罗特科夫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作家去找他的亲密朋友,并没有明显的理由,只是带来他早该归还给他们的东西。是死之前的清债?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上他的妻子,尽管后来根据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证词,他们并没有吵架。他知道,在自己家房子的门槛上等待他的是死亡,而他又不想让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看到这一幕?离开朋友时,他说了异乎寻常的亲热的话;难道是永别?像,一切都非常像。 中午,他们首先来到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结婚之后那几年所居住地区的门诊部,但是在那儿他们没有找到他的病历卡。 “怎么,六年中他没得过一次病?”尤拉·科罗特科夫感到奇怪。 “也许,他生过病,但是他不需要去医院。他是在家工作,不用上班的,因此也不去门诊部。而在那儿,他结婚前居住的地方应该有病历卡。那时他是大学生,那儿没有证明你是不能从医生那儿溜掉的。”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是对的,他们在作家父母居住地的门诊部找到了病历卡。在那个区的儿童医院的档案室里他们找到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第一本病历,十四岁之前他就在那儿看病。他们回了趟检察院,从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那儿取了搜查令,要走了两本病历。但是儿童医院的病历反映的只是他从五岁开始的健康状况。 “你别来说服我他从不生病。”尤拉·科罗特科夫自信地说,“我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父亲对你说,没有哪个小孩五岁之前不生一次病的。” “也许,他们此前在另一个地方居住,”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叹了口气,“现在有了正常的制度,病历卡保存在个人手中。你记得,过去是怎么样的?你的病历卡碰都不让你碰一下,由护士从挂号处往医生的办公室传送。当你搬迁时,病历卡也是不给的,如果需要,就做一个简短的摘录,否则,什么也不会给你。在新的医院里你去证实吧,你是慢性病人或者是对某种药物过敏。现在你得去找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查实一下那个时候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只是得你自己去跟她说,因为她会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只有等到晚上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下班回来,他们才能弄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在哪儿度过了他的童年。原来,作家出生在莫斯科郊外的契诃夫镇,那时作家父母一家在那儿居住。想象中慢慢腾腾地去契诃夫并没能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振奋起来,而且明天尤拉·科罗特科夫会很忙而不能带她去。 他们通过自动电话向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提出希望能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从繁忙的公务中解脱出来。但是没有回电。 “病历卡必须要。”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不容置疑地宣布,“此外,还需要妇产医院的病历卡,那上面记录有分娩过程和他的母亲怀他的时候有无病症。如果我们要对他进行死亡心理鉴定,那么这一切,直到最微小的细节对于理解一个人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心理偏差都是至关重要的。都明白了?” “都明白了。” “那就尽快到我这儿来,我会给你们搜查令,你们明天一早就去契诃夫。顺便找一下能记起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祖父母的以前的邻居。问一下他们的健康状况是否一切正常。我不想去问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了,她反正不说实话。” 现在他们已别无选择,除了重新坐进车子前往市检察院。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认为“懒惰是进步的发动机”这一观点是绝对正确的。不想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较为能干和具有天才的人们发明了各种机械和仪器。不太能干的人,娜斯佳把自己也归入这一类人,则是因为懒惰变成了发明创造者。娜斯佳绝对不想乘电气列车去契诃夫,因此,她没有依从老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老老实实地去完成他的指令,而是想到该用什么方法使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感兴趣,以赚得他开车去一趟莫斯科郊外。 第59章 并且,毫不奇怪,她已经想好了。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要去档案室看一些案卷。我想,你可能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案卷感兴趣。想不想让我给你看看你需要的东西?” 一点也没起疑心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立刻就被这个提议所收买并开始列举他想从案卷材料中得到答案的问题。 “主要的,是那些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有被法庭传唤或者传唤了而没有到庭的证人。简短地说,就是那些在判决书中没有提到的姓氏,”他认真地列举着,“然后是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本人的各种调查结果,是被送到哪儿审讯,以及他是怎么回答的……”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记下了所有的问题,最后开始甩出了钓竿。 “我打算明天下午去档案室,但是我担心,我将不得不推后再去。” “为什么?” “我明天上午得去一趟契诃夫,这要占去很长时间……” 鱼饵做成了,五分钟后,她就已经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谈妥,上午九点他去接她。 “听着,是否有人对你说,你是个十分无耻的人?”她的丈夫问道。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你就为此而自豪吧。”娜斯佳·卡敏卡娅·阿娜斯塔霞笑道。 “你的所有的古怪念头都是冠冕堂皇的。” “这是因为你,因为是你研究、仔细观察了我这么多年。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就这一次。” “娜斯佳,可这是不文明的。为什么你不能对我说,你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会开车送你去的。” 她走近坐在电视机跟前沙发上的丈夫,拥抱着他,面颊紧贴着他那棕黄色的乱蓬蓬的头发上。 “因为我不想让你送我去。你知道我们的工作其中有一条戒律?不要让自己的亲人卷入自己的工作。” “怎么,这趟差事会有危险吗?”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开始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我亲爱的?是最平常的差事。找到门诊部和妇产医院并没收在那儿的几本病历卡。不会开枪和追捕的。” “那为什么你不想让我一起去?” “因为我不想在工作时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我对你说过一百遍,我们的亲人,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当我们一起去剧场,是一回事,而我在你所生活的社会中完成任务,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与此有利害关系的人会想,你熟知我办的案子,他们就会试图从你这儿探听点什么。抑或开始恐吓你,或者还会想出什么祸害人的事。不,廖什卡,我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一起去我会很放心,跟着他我不会害怕,他强壮而且经验丰富,比我强十倍。” “但是你可以自己要辆车去,如果不想,我可以开车送你,”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毫不退让,“你为什么要去给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添麻烦?” “廖什卡,你知道的,我不能自己开车。我担心,如果途中车子坏了,我怎么办?” “你是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车当然是不会坏的了,他的车是念过咒的。”丈夫尖刻地讽刺道。 “如果他的车坏了,那首先他会修好它,因为他是个男人,他知道怎么做;第二,我总是可以坐电气列车回莫斯科的,而如果我开你的车去,我不能把它扔了,而只能像傻子一样呆在那儿。” “就是说,你会把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扔下不管?” “是的,”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是成年人,独立的男子汉,而车子是微不足道、傻里傻气的,不能把它单独扔下,要不一定会被愉走的。” “你得了吧,娜斯佳,”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大笑起来,“你不要再分辩了,什么都难不倒你,什么都能在你这儿找到答案。” “如果是,”她若有所思地回答,“如果我对什么都能找到答案,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了。” 一大早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把女儿莉丽娅送到学校就上了谢尔科夫公路,这路通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住处。在她家大门口站着等他的不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而是她的丈夫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他宣称,他们不吃完热乎乎的早餐,想去哪儿他都不放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没有表示异议,他对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很满意,更何况这时候喝一杯咖啡绝不是多余的。 十一点钟他们来到了契诃夫,很快找到了儿童医院。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查明,二十年前的病历在这家医院里只有一个人能在档案室里找到,而这个人要一个小时之后才会来上班。 “她已经退休,”在挂号处有人向他们解释,“她不全天上班,只拿一半工资。今天她的上班时间正好是从一点到五点。” “那你们这儿的妇产医院在哪儿?” “过三个街区。” 他们于是前往妇产医院。爬上二楼,他们走进主治医生办公室。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坐下,伸直自己长长的双腿,想趁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与医疗主任交涉的时候看看报纸。遗憾的是,他把报纸忘在车上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于是开始习惯性地用双眼在墙壁上搜寻,他要寻找一点能钩住他双眼的东西——墙报、宣传标语或者工会的公告等等。在走廊远处的一角他发现了一个带照片的陈列台,他走近了一些。在巨大的“我们的老战士”的题词下摆放的是医生、护士、女护理员、管理人员的肖像照片。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用眼睛扫过那些他并不熟悉的面孔,长出了一口气。突然,他发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脸跃出相片,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14 直到他们重新坐进车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才发现,不知为何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变得忧心忡忡。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发生了什么事?”她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又一次巧合。不知为何这些巧合总是破坏我的生活常态。我的思维特点就是这样。” “你又有什么跟什么巧合了?”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案件的一个证人曾在这家妇产医院工作过。” “停车!”娜斯佳要求。 “为什么?” “刹住车,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 他顺从地把车停在路边,熄灭了发动机。 “证人叫什么?”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 娜斯佳开始快速地翻阅着病历卡。 “你在那儿找什么?” “我感兴趣的是,万一是你的那个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给我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接的生呢?” “如果是他接生的,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意思。我和你不同的是,我喜欢巧合。它们点缀着我们灰暗、单调的生活。”她翻动着病历,低声含糊地说,“对啦,这就是医生的分娩过程记录。但是签名却认不出来,稍稍出头的花字尾。掉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们回去。” “为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这是谁的签名。” “哪怕就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那又怎么样?” 她合上病历卡,转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弗拉季克,你是蒙骗我还是你自己?你先说的,你不喜欢巧合。” “我不喜欢的东西还少吗,”斯塔索夫·沸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小声嘟囔着,“我的脑子里老是想着各种各样的蠢事,但是我每次又都不会去注意的。”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你有着二十年的职业生涯。如果你对什么东西不喜欢,你应该去调查并且化解它。你的嗅觉灵敏,比你的脑袋瓜子转得快,这是这个职业的通病。” “你怎么就没这种病?” “暂时还没有,我还年轻,我接触这个职业还刚刚开始,就如同刚刚走入森林。因此,我几乎完全没有职业的嗅觉,我更多的是靠逻辑分析。你别再给我磨牙了,掉转车头,回妇产医院。” 这一次他们一起走进主治医生办公室。 “又想要什么?”他不满地抬起头,从铺开在他面前桌子上的公文堆里钻了出来。 “还有一个小问题,”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温柔地笑着,递给他已翻到了有花字尾签名的那一页的病历卡,“请看一下,这是谁的签名?” 主治医生对着花字尾签名看了几秒钟。 “像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签名,可是他已不在我们这儿工作,他已经退休了。” “‘像’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甘心,“你们这儿还有没有什么他签字的文件?” “我这就去找。” 他叹着气起身向保险柜走去。 第60章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作为一名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医生,最近几年他帮我编制各种工作报告和证明文书。现在就可以找到点什么的,我通常很长时间也不会销毁文件的。就它,找到了。” 他递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字迹纤细而潦草。当然,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下儿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字迹有些变化,但是变化不大。这上面的签名的笔触就不是那么奔放了,尽管也添加了多余的花字尾。 “请念一下,病历上写的是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请求道,“也许您根据这段文字会知道,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有没有记录这个内容。” 医生全神贯注地辨认着那些潦草难辨的字,最后他哼出了声。 “这,毫无疑问,”他自信地说,“他给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这些都写着呢。” “请说得更明确一些。”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手很巧。他在这儿工作的三十年,剖腹产手术只有他一个人做。当然,是除了他休假或者生病的那些情况外,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这个时候,我们要么请来别的医院的专家,要么把产妇送往别的妇产医院。但是,我再重复一遍,这是特殊情况,而且很少。看到了吧,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正是所谓的天生的医生。对他来说,在他的生活中没有比助产接生更重要的了,他以此为呼吸,以此为生活,他把这看成是自己的使命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他休假通常就是在离这儿二十公里的自己的别墅里,并且如果需要做剖腹产手术,总是可以找到他。他甚至坚持,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叫他。但是他毕竟是要出远门或者得了某种传染病,如果这个时候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当然,我们只得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手术。我能否知道,是什么引起了你们对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兴趣?” “当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点点头,“我们正在搜集进行司法精神病学鉴定的材料,而如果接生的医生能记起产妇分娩时是否有某种并发症,那就太好了。” “可是,不行啊!”主治医生用惊异的目光盯着病历卡的扉页,“天知道这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他还能记得那么清吗?” “也许,您是对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点点头,“请原谅,打扰了。再见!祝您一切顺利!” 他们又回到了车上。 “嘿,你的嗅觉怎么样?”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问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它说了什么没有?还是好像嘴里喝进了水,什么也没说?” “它在思考。” “好了,那我们向前走,我们还有一家医院要去。” 下午两点他们回到了莫斯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记起了先前她给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那个承诺,就叫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开车把她送到了档案室。 “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有关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情况。”告别时她这样允诺,“噢觉怎么样啦?还是什么也没想出来?” “没有,”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坦然承认,“但是它将再努力。” 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文科博士,科学院院士,著有大量的科学著作。他看上去好像是从古典小说的书页中走出来的,瘦小、干瘪、胡子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眼镜后面闪动的小眼睛快活而敏锐。他看上去还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尽管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已经是八十四岁,但是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身体硬朗,至少近期他还没有停止科学教育活动的打算。院士怎么也不希望他现在走进去的这个机关太过严肃,因此,他不住地开着玩笑,并对坐在他对面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古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断地说着优雅的恭维话。 “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我们应该向您提供哪些材料,使您能够做出鉴定结论?”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问道。 “亲爱的,我做过几十次这样的鉴定,但是,主要的都是针对已经故去的作者的文本,你不可能去问他们什么。判定尚健在的人的著作权我总共也就进行过几次,但是每一次都非常可笑。并且到了最后,没有一次有机会见到还活着的作者。而当这事涉及到如此美妙的女郎,我甚至不能立刻去想,要这么去讯问她,难道要让我与漫长的冬夜相伴?” “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侦查员小声地责备,尽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是,是,亲爱的,这就开始。著作权争议的作品属于哪种体裁?” “爱情小说。”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回答。 “事件发生的年代?” “现代。事件发生在1989年到现在。” “事件地点?” “莫斯科·彼得堡……一句话,城市环境。” “那么,是城市浪漫曲。明白了。”院土点了点头,“没有醉心于田园小唱?” “没有,我只写城市。” “好极了,好极了。那么我请您用下面的题材给我写一篇文章。一位已经很不年轻的科学院院士,我甚至应该说是一位老院士,就像我,要对一位像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的作品进行鉴定。在进行鉴定过程中,他们之间突然爆发出了某种感情,并且像明亮的火苗开始熊熊地燃烧。而男、女主人公对于这种感情的理解和认识是完全不同,由此而产生了矛盾。您能就此写一篇二十五至三十页的故事吗?” “不知道,”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疑惑地摇摇头,“我从没写过故事,小说我能写,而故事……” “可是,如果您写小说,我们可没时间等啊。那么我们就这么办吧:您写个小说提纲,突出主人公的性格和情节发展过程,还要完整地写两个情节。一个是年轻女人与院士解释争论最激烈时的场景,另一个是小说应该结尾时情节发展的结局的场景。这应该已经足以让我用来判定著作权是不是属于您,两种风格是否相同了。当您进行这项写作时,我将读一些您的作品。您需要多长时间来完成我给您的任务?” “三四天,也许,要一个星期。” “可不会超期?” “不会的,一个星期足够了。” “好极了,好极了。”院士不知为什么突然高兴起来,“一个星期我正好来得及熟悉一下您的作品,肖然,如果这些作品就是您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这个期限您满意吗?” “满意。那多久您能写出结论?” “唉,老弟,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得太久了。总是存在这种危险,我可能来不及就进了自己的墓地。主要要花费的时间就是对文本的分析,写出结论这不是什么问题。也许您很着急?” “时间不等人,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怎么样,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侦查员转向寡妇,“如果您没有问题问我,请允许我与您道别。”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可爱地一笑,穿上她那件短小的浅蓝色皮大衣就走了。院士在她离去之后向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的办公桌移近了些,并把双手叠放在胸前,好像是要准备进行一次严肃的长谈。 “请原谅我,我的先生,我迟到了一会儿。当我到这儿的时候,这位女士都已等在这儿了。因此向您提太多的问题我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您的问题出来了吗?” “当然。首先我想知道,为什么现在需要这种少有的鉴定,这个空中的小蝴蝶在法律保护体系面前犯了什么错。” “您看,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是著名作家的遗孀。无论如何,由于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我们都这样认为,她的丈夫大约一个月前被杀了。” “您说什么呀!她完全没有给人是一个痛不欲生的寡妇的印象。一位正经的年轻女士遇到这种情况,难道还笑得出来?” “这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代人,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在您那个时代甚或是我年轻的时候,姑娘们得到暗示,她们生活中最主要的就是拥有丈夫和家庭。在这种情况下,丈夫可以随心所欲,甚至可以是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懒汉,但他就应该是个丈夫,而不嫁人的女子是完全不合乎道德规范的。守寡,特别是年轻轻就守寡,其悲剧并不是仅仅在于失去亲人,还在于她从此失去了丈夫,因为要再找一个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那些四十五至五十岁的女人。而现在对此的态度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许多女人根本就不嫁人,尽管她们不会因没有人向她们求婚而痛苦。她们只是不需要这个。而失去亲人的痛苦很快会被未来的全部生活冲淡,她们还能调整和重建一切。这样,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才会宣称,事实上所有使她的丈夫名声大噪的那些书的作者是她本人。 第61章 但是她事先知道并同意以她的丈夫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名义来出版这些书,据说好像从广告宣传的观点来说是效果最佳的。现在,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您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查明真相。” “为什么?”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感到奇怪,“这跟他的死因有关系吗?” “有最直接的关系,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在侦查过程中查明的事实表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丈夫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由于他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自杀,他便请了一个对他十分崇拜的人向他开了致命的一枪。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证实,她的丈夫靠她的钱生活,并且拥有荣誉,您也看到了,拥有巨大的荣誉和声望,而这一切实际上并不肩于他,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这种情形使他非常地痛苦。在一定条件下这可能成为他结束自己生命的原因。但是我应该调查清楚,这种情况是不是事实存在,还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客气地说,要误导我。” “好极了,”院士高兴地搓搓手,“这会使我的晚年生活增色不少。这种有趣的转折在我的工作实践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老弟,您大概还记得我们由于某种无聊的原因的最近一次见面,大概是在十年前吧?” “十二年前,”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微笑着确定了一下,“当然记得。一个厚颜无耻的商人自己汇集出版了好像是帕斯捷尔纳克和茨韦塔耶娃的没有出版过的一些诗,对吧?” “对,对,这个商人可真是厚颜无耻,但是他的写这些诗的两位同学绝对的、绝对是天才!为什么他们不以自己的名义出版这些诗?他们可能会成为著名诗人!他们没有这样做,却与某些奸诈之徒打交道。我那时对此理解不了,并且直到现在我也没能理解。” “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对他而言,金钱要比荣誉珍贵,这就是全部的解释。有这样一些完全丧失了功名心和荣誉感的人,他们设下的骗局使他们得到金钱又多又快,而作为诗人,他要致富则远没有这么快。遗憾的是,在那个时代确实是巨额的稿酬要比他的声望来得晚得多。而到现在,诗歌创作已经完全不时兴了。” “那个天才的傻瓜结果得到的是什么?他最终成了穷光蛋,但是出了名,就这样成了穷光蛋并在狱中度日。那您是否认为这是值得的?” “我,不,我不这样认为。但很明显,他是这样认为的。要知道他根本就不会去想什么监狱,他操心得更多的是他的收益。” “那就让上帝保佑他吧,保佑这些天生就缺心眼的人。是的,当大自然如此毫无理智地滥施恩典的时候,遗憾总是存在的。它为什么赋予这种目光短浅、见识狭隘的人以作诗的天分?我们还是回到我们的这些作品上来吧。您想象一下,我将如何进行鉴定?” “总体来讲,就是上下文分析,某些词汇、语句构造方法和倒装句的重复率。对吧?” “差不多,我的先生。这种鉴定等于一半是数学,而另一半是纯粹的主观趣味。我应该相信,您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有这样一件事,有人拿来一部诗作并肯定地说,这是莱蒙托夫早期未成名时的作品。假定我搞错了,对这位天才的手稿未加鉴别就得出了结论,说这是仿冒的作品,是的,俄罗斯文学就少了一部天才的莱蒙托夫的诗作,但这并不是致命的并且也不会给任何人以明显的损害。也许,我作为语文学家和文学鉴赏家不应该这样辩解,对我来说,这个天才的每一点点创作遗产都应该是无价的。但是,老弟,我已经够老了,我能理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文学之外还有其他许多并不比它次要的东西,比如,审判机关的利益。而当涉及到一个活着的人,他的命运取决于我的鉴定结论是另一回事。在这儿,错误的代价也已经是另一回事了。因此,我想问您,需要我给出的这个鉴定结论达到怎样的可信程度,以使我和您不至于毁了可爱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生活?” “问题很复杂,尽管也很实在。” “那答案呢?” “我没有答案。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让我和您就这样约定:如果您对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著作权没有一点怀疑,那就对此作出结论;如果有怀疑,就不要急于作出结论,我们对作品再做一次鉴定,指派其他的专家,或许还可以提议她再写点什么,并以委员会的形式进行第二次鉴定。您应该知道,专家的结论远不是终审判决,这只是其他众多事实当中的一项,侦查员将会慎重考虑,如何处理和采信这个事实,如何对它进行评鉴,给予它什么样的分量。因此,错误的责任不仅落在您的身上,而且同时也落在我的身上,甚至我的责任更重。我让您感到放心了吗?” “有一点。怎么样,请允许我告辞吧,我担心,我的小男孩在车子里开始感到寂寞了。” “像以前一样还是孙子送您来的?” “是曾孙,老弟,曾孙都已经长大了。‘小坏蛋’今年考的驾驶证。如果夏天上不了大学,他就要去当兵,那样就又得孙子来开车啦。”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和院士一起出来,他把老人送上车。驾驶座上果然坐着个“小坏蛋”,一头扎在一本厚厚的书里。 “您的小男孩并不寂寞,”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笑着说,“您白操心了。” “哎呀,老弟,”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嘿嘿一笑,声音有些刺耳,“这只是个假象。他在看普鲁塔尔赫的《比较传记学》,准备入学考试。但是要死记硬背这些干巴巴的纯理论的文词让他心烦,他比较喜欢我掰着手指给他讲解,而这个时候他肚子朝天躺在沙发上。他认为,听觉的接受能力强。您还指望这一代人什么!他们当中永远也不会成长出像我们那个时代那样学识渊博的学者。有一位著名的作家是怎么说的?他们是又懒惰又缺乏好奇心。回家的路上我还得给他讲述苏拉专制王朝。” [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目送着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的车子渐渐远去。“老人是对的,”他想,“我们的孩子们已经变得如此不一样,我们不可能理解他们的世界。一切都变得太快了,四十年前父亲和儿女之间的鸿沟远没有现在这么巨大和不可逾越。而今天我们的孩子对我们来说简直像是外星人。” 穿着单衣站在零下十五度的严寒中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感觉都要冻僵了,冻得他双肩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看了看表,丈夫到现在还没回家,尽管他答应说不会耽搁太久。离新年还剩可数的几天,他还在工作,当然又是忙着写工作报告,但是总该有个规矩。如果需要耽搁过久,那就事先说一声,说你要晚点回来。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一生按照自己制订的时间表生活,而现在有人破坏了这个时间表,她就不能做到这一点了。她做好晚饭等丈夫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如果饭菜凉了她就要生气。 到了八点钟,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给弗拉基米尔·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维奇打了个电话。 “当然,你总是在忙着工作。”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挑战似的声音。 “加洛奇卡,可我们要写工作报告……”他低声说道,想为自己辩解。 “我也要写工作报告,但是你看我就能够及时完成以便回家来为你准备晚饭。我也可以不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单等你回来。” 她气愤地扔下话筒,甚至没搞清楚,她的老伴什么时候肯回家来。她用挑剔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整个厨房,确信已非常干净。“趁我还没换上睡袍,”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想,“我该把垃圾桶弄出去。” 她拿起垃圾桶,脱掉旧大衣走进院子,那儿立着一个大垃圾箱。房子是老式的,没有垃圾通道,不过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已经习惯了从六楼拿着垃圾桶下楼而且从不抱怨。 走近垃圾箱,她把垃圾桶放在地上,用一只手握住垃圾箱盖上的把手抬起沉重的金属盖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按住盖子的边缘。金属像平时一样地冰冷,很脏,但是她事先戴了一双旧手套,以免弄脏了手和染上传染病。当盖子已经抬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清晰地听到一个低低的可爱的声音: “妈妈。” 她好像又听到了廖尼奇卡的声音。不久以前,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曾去了一个她相熟的女人家里,那女人说,廖尼奇卡的灵魂在他死后的四十天内随时都会出没在她的身边。四十天中被无辜断送的灵魂还会笼罩在这个地方,观察着他死后他的亲人们都在做些什么,利用他的死亡来保护可能被欺负的人。 “妈妈,”她又听到了这个声音,“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呀?” 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松了手,垃圾箱的盖子轰隆一声落了下去。 第62章 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开始呼吸困难。不,她应该控制住自己,抵挡住答应他并与他交谈的诱惑。他已经不在了,是她亲手把最后一束鲜花放进了他的棺材,她亲吻了他那冰冷的额头,抚摸着他冰冷的双手直到盖上棺材盖,随后,棺材被送进了熊熊燃烧吞没一切的火焰当中。 他说什么?他要问什么?难道她让他感到痛苦?从他一出生她就努力地要把他培养成正直、诚实、爱劳动的人,她希望她的小男孩是最出色的,他的得分只有优秀。为了不使他变得娇气任性,她严厉地惩罚他的微不足道的过错和最最天真的小孩子的谎话。而当他在学校里得了四分,或者是也曾有过的三分,她就和他一起坐在教科书前,直到他显示已无可挑剔地熟记了那些定理、公式或符号她才放他出去玩。她经常去学校找老师,要求把儿子再次叫到黑板前面重新提问他先前回答没有得“优秀”的章节。而当廖尼奇卡没靠任何的门路一举成功就考入了大学,她是如此地自豪。为什么他说她使他痛苦呢?他为什么这样说? 当她清醒过来,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明白过来刚才是什么在头脑中浮现,她把臂时支在垃圾箱盖上,双手捂住脸就哭了起来。时间还不是很晚,行人穿过院子从她身边匆匆走过,但是没有谁注意到她,没有人走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帮助,因此,她更觉得自己不幸和孤独。廖尼奇卡活着的时候,他需要她。而现在谁也不需要她了。她是个年迈的、不十分健康的女人,现在毫无生机地过着谁也不需要她的生活。 六年的夫妻生活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是第一次抬高了嗓门对丈夫说话。 “你怎么做得出!”她吼道,“看到你的母亲在痛哭,你怎么能不心碎?” “让她哭去,”他冷漠地回答,以新近才有的冰冷而残酷的笑容微笑着,“这对她有好处。让她哪怕是思考这一次,她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然后让她考虑她应该怎样待你。” “住嘴!你从哪来的这种仇恨,廖尼奇卡,你怎么了?难道你对你的母亲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别去打扰她,我求你。你对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做的还不够吗?她的死还不够吗?你想让你的母亲也落到梗死的地步吗?” “她不会有事。而如果让她难过一阵,这只会对她有好处。或许她会对父亲不再那么挑剔,让他平静地活到自己的寿限。并且总的说来,这完全成不了和我吵嘴的理由。你急什么?我的母亲用她自己那颗仇恨的心恐吓了你整整六年,可是你却已做好准备要忘掉一切并急急忙忙地跑去安慰她。你怎么不记得了,她是怎么急匆匆地跑到你这儿来对那一半稿酬讨价还价的?你忘了,她在这事儿上是怎么侮辱你的?你的记忆很短暂,你很健忘,但是斯韦托奇卡,我的记忆却是长久的,我不会原谅任何人对你的恶劣的态度。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已是罪有应得,而母亲也会的,不要怀疑这一点。” “廖尼奇卡,我求你……”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控制住自己并放低了声音。 “廖尼奇卡,请不要去报复任何人。报复会折磨人的心灵,是没有意义的,它是徒劳无益的。我不抱怨任何人,我谅解一切。我原谅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因为她是一个不幸的孤独的疯女人。我原谅你的母亲,因为难以想象还有比她现在正在忍受的还要更大的痛苦,别去打扰她了。” “但是我不原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固执地表示反对,“就让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你最好听听今天我所写的。只是我写的老院士的容貌与你给我描述的不一样。但是我用了他的真名,这名字很生动。”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认真地听着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给她的女主人公与老院士解释争论的场景。是的,她的丈夫确实是个天才。而现在,当他在大家的眼里都已经死去了之后,他的才能变得更加卓越不凡,好像是从他身上揭下了可以看见总体轮廓而掩饰住了详情和色调的几层透明的薄纱。 “怎么样?”读完这个场景时他问道。 “惊心动魄,”她发自内心地感叹,“这比你以前写的都好。你不担心,这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笑道,“作者在不断地学习深造,技能也在成长。” “但是,没那么突然……” “别忘了,你刚刚经历了巨大的不幸,失去了亲爱的丈夫。情感的震动对于文学创作来说不会悄无声息地就过去的。你别担心,斯韦托奇卡,相反地,如果在整个事情发生之后,你的写作还是一如从前,毫无变化,那才是怪事呢。在我这里你将会成为俄罗斯最伟大的女作家,而我将会为你而骄傲。” “廖尼奇卡,我想,不应该……我们不应该想出这一切。我做不到。总是不得不作假、撒谎,我原先以为这很简单。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啦?”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质问道,“你想说,我是个坏透了的撒谎大师,对我来说既轻松又简单,就你是一个圣徒?你刚刚指责我对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和我的母亲有极大的罪过,说我残酷,说我没有同情心,现在又出来一个我是个撒谎者。好极了,接着是什么?也许你会把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死亡的罪过也完全推到我身上?” “廖尼奇卡,亲爱的,我是这样地爱你。”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伤心地说,“但是现在这一切变得如此不同,不知为什么,我怎么也不能适应。” “我也爱你,斯韦托奇卡,”他说话已经委婉得多了,“我非常地爱你,非常。就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能原谅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一切都明白,亲爱的,我明白,你跟我在一起有多难。我是个卑微的、不善言辞的人,不善于与出版商打交道,非常便宜地就把自己的作品给了他们,我软弱,让人痛心。而你忍受了这么多年,并且一次也没有指责过我,只是自己在唉声叹气。我记得,每一次我都答应你,我不会再这样下去,我不会再允许他们骑在我的脖子上,我要向他们要数目可观的稿酬,我不会再让他们引起我的怜悯而让他们说服我。但是当我写了新的东西,他们又跑来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们又需要我的帮助,但是这确实是最后一次,而我就又相信了他们并且做出了让步。而要摆脱这种看不到出路的窘境的惟一的办法,就是停止存在。就这样,我停止了存在。我摆脱了自己过去的行为的压迫,正是这些行为我把自己逼进了角落。我摆脱了那个折磨着我的母亲的压迫,她逼迫我成为她想看到的那样的人。而我却不是这样的人,这你知道得很清楚。你想,与她相处,要不断地经受着仇恨与不满,却不敢吱一声;看着你被她折磨,却沉默不语,这很轻松吗?但是现在我自由了,斯韦托奇卡,我是真正地自由了。而人世间的荣耀我并不需要,我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剩下的就让它全都留给你吧。” 她像往常一样被他的言词的魔力所吸引,很快就屈服了。是的,她始终是信赖他的。他,廖尼奇卡,对她来说是最棒的,最具天才的,最最亲爱的,也是惟一的。她已做好准备原谅他的一切。 但是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她的宽恕一切的准备开始出现了裂痕。一方面,她要原谅的是温和、软弱、好心肠而又如此有天赋的作家;而完全不同的另一方面是,她无法原谅她要原谅的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表现出来的都是仇恨、报复和残忍。这一切原先都是被压迫着,他说得对,是被他母亲的权威压迫着,她要求儿子成为最最最……而现在,当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再有权压迫他,这一切就像面团发酵一样开始冒出来。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不能再要求他解释自己的行为,不会再教训他、批评他,逼迫他成为讨人喜欢、有礼貌、善良和勤快的人。他是否明白,他的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力量强大而且十分严厉的检查员?也许,他是明白的,要不,他也不会这么急于奔向自由,以逃避这烦死人的检查。但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是不是明白,自由不可能也不应该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它并不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可以随意报复一切,可以随意报复每一个人? 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好像有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她不想听到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所以至今也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伊琳娜喜欢逛超级市场。还是在孩提时代,她从西方电影中看到,女人们推着装食品的小推车沿着陈列着包装精美的各种食品的一排排大货柜漫步,她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这样逛商店,为自己全家采买食品。就是为全家,而不是为自己一个人采买。就这样,儿时的梦想开始变成了现实。 她走近饮料货柜,开始挑选番茄汁。货柜上摆放着四种各不相同的硬纸盒包装的番茄汁。伊琳娜若有所思地仔细研究着包装盒上的公司名称和标明的价格,以便不致选错了。就在这时,在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快活的叫声: “伊琳娜!多巧的相遇啊!” 第63章 她一下子感觉后背冰凉。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典型的“俄罗斯新贵族”,穿着皮短上衣,敞着怀,脸没刮,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着。 “对不起……”她说,竭力想把在她的声音中故意加入的迷惑不解表现得更自然。 “伊拉,你怎么,不认识我啦?” “不认识,请原谅,您可能是搞错了。” “你别装了!” 他做了个轻佻的动作要把她拉向自己,甚至试图要吻她的脖子。伊琳娜猛地挣脱并迅速地躲开他,差一点撞到货柜上。见鬼,这是干什么?谁该认识他这号人?是她自己,原先的职业妓女伊琳娜·诺维科娃1,还是那另外一个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业余娼妓? 1在此前出现的伊琳娜,实际上全称是伊琳娜·诺维科娃(伊琳娜是名字,而诺维科娃是姓),为了使读者更清楚,此后就用名字+姓,以便与另一个伊琳娜(即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区别开来。 “你怎么啦,伊拉?”小伙子真的觉得非常奇怪,“真的,怎么回事,你不认识?忘了?” “我再说一遍,您认错人啦。”她不紧不慢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我叫你的时候,你可是转过身来了。你,是叫伊琳娜?” “是的,我是叫伊琳娜,可是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你。” 她推上小推车,急速走向收款处。小伙子不再纠缠,但是她的后背感觉他正盯着她。她的手指头不住地颤抖着,伊琳娜·诺维科娃甚至打不开皮夹子以找出她需要的票子。 “这位女士,请快点,快点。”收款处排在她后面的大妈开始叫起来,“站着睡觉,真不知道……” “对不起。”伊琳娜·诺维科娃小声说着,抖抖索索地拿出钱也不知她该付多少。 因为害怕她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眼前的一切摇摇晃晃,飘忽不定,而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儿。 把买来的食品放进手提包,她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出超级市场来到大街上。可是没等她走出一百米,那名男子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的态度更加坚决,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让我来帮你拿包,回忆回忆过去。” “放开我。”伊琳娜·诺维科娃激动地作答,惶惶不安地紧紧抓着手提包的带子。 “伊拉,你怎么,完全疯了?我是格尔曼。难道我这一年多变化那么大?” 在伊琳娜·诺维科娃的身上突然升腾起一种被卷入恐惧和绝望中的愤恨。她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格尔曼到底是谁,他认识哪个伊琳娜。除了几个不止一次地享受过里纳特的姑娘服务的经常光顾的顾客,伊琳娜·诺维科娃完全不记得这些男伴的一张脸,一个他们的名字。不过,也许他本来就不是他们中的一个,而只是那个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众多相熟的人和临时情人中的一个。 “我已经明白地告诉过您:我不认识您!”她一字一顿地大声说着,试图迈向一边,绕开这名纠缠不休的男子,“让我过去。” 但是,他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他抓得她那只手有些疼。 “得啦,伊拉,别傻了。我们换换牌,你就说说,我并不强求你,为什么把我当傻瓜?” 她试图挣脱,这时她眼睛一晃发现了一辆警察巡逻车。 “放开我!”她扯开嗓门叫喊起来并推开那名男子,她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车子在这个纠缠不休的人背后停住了,两名民警懒洋洋地从车上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从后面走近那名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松开了伊琳娜·诺维科娃的手,但是一点也没觉得害怕。 “我遇见了个熟人,”他平静地回答民警的提问,“但是她不认我。” “我是不认识他!第一次见到他。让我走!” “这不好,公民。”其中的一个民警还是那么懒洋洋地说道,“为什么要欺负女公民?如果她不想和您说话,为什么要纠缠她?” “可是我确实认识她,我们很熟。你们可以查证,她叫伊琳娜。” “您叫什么,女公民?” “伊琳娜。”她小声嘟囔道。她已经明白了,她错了,她不该寄希望于警察。她原以为,看见民警,固执的格尔曼会悄悄地溜走,但是他审时度势,根据这一切判断并且不打算放弃自己的立场,坚决要维护他自己与伊琳娜·诺维科娃进行私人交谈的权利。而警察好像也会予以理解,她这一招完全没用。 “您认识这个人吗?” “我已经说过,我这是第一次看见他。” “那他从哪儿知道您的名字?” “不知道。” “公民,为什么纠缠妇女?你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这不合规章。” “你们要保护她!”格尔曼非常地生气,“她是个娼妇,妓女!装得像睁着无辜双眼的小母牛,好像我不知道她是谁,在什么地方上班似的。” “是吗?”民警突然对此发生了兴趣,“那么她在哪儿上班?” “在‘阿特拉斯’按摩房,你们可以去查证。” “我是议员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伊琳娜·诺维科娃绝望地说道,她明白,一切都完了。 “您有证件吗?” “没有。”她不知所措,“我就住这附近,出来买东西。为什么要带证件?” “她撒谎。”格尔曼突然恶狠狠地说,“别人对我说妓女的灵魂也是肮脏的,但是我是个傻瓜,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看到了,他们没有骗我。你把谁当成了个废物,是三个卢布的皮擦子?你以为我忘了你是怎么在我身上欢快地跳动,心满意足地在那儿一声声地不断地尖叫?你这贱母狗!” “公民,”民警已经有些严肃地说,“你不该这样骂人,要不都要让你张罗个女流氓出来了,快向这位女士道歉并到分局走一趟。” “为什么?” “什么叫为什么?你抓她手了?抓了。纠缠她了?纠缠了。还在公共场所当着警察局工作人员的面这么粗暴地骂人。走,我们要对这事做个笔录,对你进行罚款,一切按规定办。” “去你的吧!” 格尔曼想溜,但是民警早有防备,紧紧地抓住了他的短上衣。 “这就已经是完全行不通了,”他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这已经是违抗警察局工作人员。我将裁定这事的——我会让你高兴的。” 格尔曼想挣脱,猛地一抖,给那民警脚下一绊,民警“咚”地一声摔倒在被踩实的雪地上。这时,另一名民警冲向格尔曼并把他的手扭向背后。 “好啦,够了,”他平静地说,“讨论就此结束,现在将要开始审理。而您,女公民,请上车。” “可是为什么呢?”伊琳娜·诺维科娃怯生生地提出异议,“我有什么错?” “您没有错,”他宽客大度地回答,“您将作为他骂人和违抗警察的证人,另外,顺便查证一下您的身份。也有可能,他是对的,您是他的熟人,他想要澄清与您的私人关系,而不是耍流氓。” 伊琳娜·诺维科娃默默地坐进车子,心里诅咒自己的举动太冒失了,正是这个冒失的举动将会转变成不知是什么麻烦的危险。格尔曼与其中的一名民警一起坐在车子的后座,伊琳娜·诺维科娃坐在前面,一路上她觉得有一道非常憎恨的目光烧灼着她的后脑勺。 在警察分局一切又都变了样。上尉脸形枯瘦,一双眼睛病怏怏的,他从看见伊琳娜·诺维科娃的第一眼就憎恶她。要么他现在对女人压根儿就不感兴趣,要么就是他的恶感只波及到穿着华贵皮大衣的女人。而他的好感从第一刻起就已经给了格尔曼,不知为何在他身上上尉认为自己的内心有与他相通的地方。 “这不好,”他说,用掩饰不住的蔑视的眼光看看伊琳娜·诺维科娃,“您为什么要使自己熟人难堪?如果您和他有什么纠纷,也应该私下里化解它,而不该让这么多人的眼睛看见,更不该为此把警察招来。人和人之间发生的事还少吗?也许是您自己什么地方错了,而您却不敢承认,或者是不想去搞清楚,想都不想立马就搞到警察局来。这不光彩。”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私人关系,”伊琳娜·诺维科娃已经重复了有二十次了,“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他先是在超级市场,然后是在大街上纠缠我,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那么,他从哪儿知道的您的名字?” “不知道,他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了另外的某个人。也许那个女人与我同名,也叫伊琳娜。这只是巧合。” 在第一次的盛怒和害怕过后,一种奇怪的麻木不仁和冷漠的感觉控制着伊琳娜·诺维科娃。她机械地重复着重复了多遍的一样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想着是否来得及赶在谢廖扎回家之前准备好饭菜。 “那现在我们来查证一下,他有没有认错人。”上尉威胁道,“现在就可以得出结果,您不是什么议员的妻子。您想用自己的丈夫来吓唬我们大家?对我们来说,是议员、是穷鬼都是一回事。” 他把格尔曼请进了办公室,并且给他递眼色表示对他的鼓励。 “您说,这个女公民是干什么的?” “她在‘阿特拉斯’按摩房工作。” “这个按摩房在哪儿?” “在普列斯纳。我不记得是在什么巷了。 第64章 离‘俄林波斯’商店不远。” 上尉伸手拿过一本什么指南,翻了翻,满意地哼了一声。 “这就能找到,别着急。” 他拿起话筒,拨了个电话号码。伊琳娜·诺维科娃毫无表情地等着这一切最终结束。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她对自己说,不可能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只是需要忍耐,很快就会过去。这一切很快就将结束,而她就可以回家了。 “听着,‘阿特拉斯’按摩房在你的管区,是吗?那是一家什么样的按摩房?是一家妓馆?哦,明白了。谁是那儿的老板?里纳特?听不清。我们这儿有很多自己人。听着,你有姑娘的名单吗?看看有个叫伊琳娜……” 他转向格尔曼。 “姓什么?” “不是诺维科娃,就是诺维茨卡娅,反正就是这一类的。” “诺维科娃或者诺维茨卡娅。”上尉对着话筒重复了一遍,“好的,我等着。” 他神态有些寂寞无聊地凝视着窗外,等着他那看不见的与他谈话的同事给他找来为里纳特工作的那些姑娘的名单。 “什么?准确吗?不会搞错吧?还有什么?准确吗?好的,去吧。” 他放下话筒,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格尔曼。 “是的,与您讲的不一致,年轻人。您的熟人伊琳娜·诺维科娃几个月前就死了。过量服用麻醉剂并自缢了。这样,结论就是您真的认错人啦。” 伊琳娜·诺维科娃马上站起身并掩上皮袄襟。 “我可以走了?您确信我说的是真话了?” “走吧。”上尉嘟哝了一声,看也不着她一眼。 她突然觉得手提包都提不动了。她慢慢地往家走,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几句话:“我几个月前就死了。我过量服用麻醉剂并自缢了。我死了,我死了。” 15 伊琳娜·诺维科娃迟迟决定不了,跟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不说白天所发生的事。当她忙完晚餐的饭菜,还只有五点钟,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过九点以后回来,这样,就还剩四个小时让她作决定。起初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说,以免让他为此焦虑不安。最终一切都会过去的,也不可能过不去的。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结果也只能就是这样,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儿。你想,她刚刚经历的不愉快的两个小时,在她的生活中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是伊琳娜·诺维科娃后来明白,她很难保持缄默不说这事。想要诉说的愿望很强烈而且每一分钟都在增强。她不敢承认,她的这种愿望主要是希望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听完她的诉说之后同情她、怜借她,和她一起承担,和她一起去体验和感受。她想让他来安慰她,但完全不是因为她真的非常需要他的安抚和慰藉。伊琳娜·诺维科娃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需要他的关怀和爱。“是的,就是这个,我亲爱的,”她对自己说,“不要欺骗自己。你想要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爱你,哪怕爱得不多,哪怕只有一点点。” “胡说八道。”她又恼怒地对自己说,她要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电话。 “那有什么。”听她诉说完在超级市场和后来所发生的事,他高兴地说,“我可以自信地断言,作战之后的这个阶段会非常顺利地过去。我很高兴,亲爱的,发生了这件事。”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的?我耗费了多少根神经,经历了怎样的害怕……” “由此可见,亲爱的,您一直在担心这个。难道不是吗?您总是在等待,每一分钟都在等待类似事情的发生,正是这种害怕,正是这种对不知是什么的等待使您的生活不快乐。这怎么说呢?应该当面认识您的敌人?就是这个意思,而您原先却不认识它,所以您总是害怕。现在您经历了一次,这么说吧,您看见了敌人的脸,确信敌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情势对您完全没有危险。甚而至于如果这事重来一遍,它已经没什么威胁到您而让您害怕的,您能够平静地对待。” “您相信,下一次一切都将会这么顺利地过去?” “那还会怎么样,亲爱的?不可能是别的样子,伊琳娜·诺维科娃已经不复存在,这是所有的证明文件当中都已记录下的。甚至暗中监视您以前的老板里纳特的民警也在自己的微型记事本中写下,伊琳娜·诺维科娃已经死亡。而在今天发生了这件事之后,那个笨蛋也被您击败了。” “是格尔曼。”伊琳娜·诺维科娃提醒道。 “是的,格尔曼,就是他。在咀嚼再三并生生吞下最初的疑惑之后,他会跑去向自己所有的熟人诉说,他怎么样闹了个笑话,怎么样把一个体面的女人错当成了一个荒淫的女人而被抓到了警察局。在那儿他被告知,那个荒淫的女人几个月之前因过量服用麻醉剂并自缢而死。我要让您深信不疑,伊琳娜,在您先前的顾客当中有不知道您已经死亡的人,但再过一个星期就一个也不会有了。因此,突遇像今天这样的事件的危险已减少了很多成,也许会完全不存在这种危险。”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决定不了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要不要说这件事。” “又是什么使您觉得不好意思?”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觉得奇怪,“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会败坏和侮辱您的,您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我不理解,您为什么会犹豫不决,亲爱的。” “要知道……”她停顿了一下,定了定神,“我不想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无缘无故地为这事担心,他现在正是非常紧张的时期。您知道的,如果第一次这样顺利地过去,也就没有理由再这样担心了。也许,不应该跟他说?” “天哪,伊琳娜,您还是个十足的孩子!”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和善地笑起来,“您明白吗?我的孩子,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也为您焦虑和不安,而且这种焦虑和不安并不比您自己要少。他也正担心着发生像今天这样的冲突,他并且完全无法预料,情况会怎样发展,您会怎么做,接着又会发生什么事。他害怕得发疯,而如果您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这只能说明,要么是他非常镇静,要么是您对他不体贴,或者是您不够敏感。毫无疑问,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他应该知道,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应该知道事情顺利地结束了,您没有表现出害怕和惊慌失措,您很自信,没有丢面子。而那个认识您的人却丢了脸,受了辱。好啦,我说服您了吗?” “是的,”伊琳娜·诺维科娃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很快做出了决定。令她高兴的是,她又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就在半小时之前她还想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倾诉自己所经历的恐惧,以博得他的怜悯和同情。而现在,在和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谈话之后,她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离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回家还有一个小时。 这应该是最近一个星期他第一次单独回家来。无论如何他自己是非常期望这样的。 “我们今天没有客人,”他在电话中对伊琳娜·诺维科娃说,“你可以不在客厅里摆桌,我很高兴就在厨房里吃晚饭。” 可是伊琳娜·诺维科娃还是在客厅里摆开了桌子,而且桌子上的陈设一样也没少,从桌布上的小钧环到插上了花的花瓶。她准备了一个漂亮的大花碗,在里面盛上用中国挂面、仔鸡和小虾米做成的汤菜。她还用彩纸带做了许多小玫瑰花,用以点缀肉排。天哪,在家做个家庭主妇有多好啊。备好晚餐,等着丈夫下班回家,摆开餐桌,摆弄着那些做得傻里傻气,但是让人看了十分开心且增添了一份舒适感的小玫瑰花,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她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打开衣柜,挑剔地翻看着她那些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她想穿一件特别一点但又不是花哨的朴素的家庭晚装。伊琳娜最后选定了一条领口开得很高的俭朴的家用长裙。她知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非常喜欢她穿这条裙子。裙子紧裹着她长袖露肩的针织内衣。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这可不是在饭店里。再在脖子上系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再没别的,这就够了。 十点钟门铃响起。伊琳娜·诺维科娃从一开始就感到很奇怪,如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事先知道她在家并没有睡觉,他是从来不会用钥匙自己开门的。后来从他断断续续的谈话和感慨之中伊琳娜·诺维科娃才弄明白,原来那另外一个伊琳娜经常独自在家喝酒,喝得不省人事而听不见门铃声;或者就是她答应在家的,而丈夫回来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因此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有个给他开门的女人,就是名副其实的有序的家庭生活的标志。 伊琳娜·诺维科娃跑着去打开门,双目炯炯地看着她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晚上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低声问候,他很疲惫,只打算今天在家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不需要任何的激情波澜。 他并不急于在过道里就脱去大衣,而是径直走进了卧室,几分钟后当他从那儿出来时已经不穿制服,而是常见的休闲装——斜纹布牛仔裤和羊毛衫。他洗完手,朝厨房里瞟了一眼。伊琳娜·诺维科娃正在炉灶上忙乎,可是厨房的桌子上空空如也,除了一个插着惹人喜爱的干花的小花瓶,什么也没有。 第65章 “要我帮你吗?”他问伊琳娜·诺维科娃,“让我来摆盘子吧。” “不用,都在客厅里摆好了。”她笑着回答。 “在客厅里?”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掩饰不住失望。伊琳娜·诺维科娃也突然明白,他们在选举之前的那个夜晚就是坐在厨房里,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这样的夜晚要比伊琳娜·诺维科娃能想到的重要得多。他深切地体会着夜晚在厨房里与她相聚的妙处,这个时候他可以高谈阔论,大谈特谈在客厅里隆重地摆开桌子的公众聚餐时不只是不说,而且是想都不能去想的话题。今天他多么想也安排一个这样的宁静而充满亲切感的夜晚,这时他会感觉温暖和松弛一些。要知道他还专门提醒过她,说今天一个人回来,没有客人,想在厨房吃晚饭。可是她……但是她有自己的打算,她应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他默默地走进客厅,坐在自己通常坐的位子上。一会儿伊琳娜·诺维科娃也挨着他坐了过来。 “我们还等什么人?”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满地问道。 “这我知道,没有人。”伊琳娜·诺维科娃笑道,“你自己说的,没有人会来。” “但是,我看你在客厅里摆开了桌子……我可是事先告诉过你的,让你不要张罗,今天就我们自己,完全可以在厨房里吃饭。” “我们今天有个节日,谢廖扎,我想庆祝一下。” “节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脸上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情。他原先就想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真是拿她没办法,天知道她又想出一个什么节日来。 “打开香槟。”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顺从地伸手拿过瓶子,拉掉金属皮,重重地按下瓶塞,让它从瓶颈中滑了出来。他把金黄色的香槟倒入高脚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伊琳娜·诺维科娃。 “谢廖扎,上帝偏爱三位一体,对吧?” “不知道,”他耸耸肩,“这跟节日有什么关系?” “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这是真理,那今天就是我们的节日。今天我经历了第三次考验。” “还有什么样的考验?” “第一次是记者招待会时,那些记者紧抓住我不放。第二次考验是你的第一任妻子季阿娜·利沃夫娜给我的,但我都经受住了。而今天这第三次考验是我以前的一个顾客给的,他在超级市场遇见我并认出了我。” “怎么,他认出了你?”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脸色变得煞白,“后来怎么啦?” “没什么,谢廖扎。我假装成一个被激怒的贵妇人,尽力吸引民警的注意力,结果我们心平气和地来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恐惧地急忙问了一遍,“那后来呢?” “后来民警进行了调查并公开对那个人说是他认错了人啦,因为我已经死亡。你看见他的嘴脸了吧!谢廖扎,我知道,你非常担心我们会有什么事情应付不过去,你担心我会在什么地方犯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也在担心这一点。我们几乎没有谈起过这个话题,好像生怕吵醒了一只睡得正酣的狗。但是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把它说出来。我总是在担心两样东西:一是冒充不了你的伊琳娜,一是如果我遇见了自己的熟人我会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季阿娜·利沃夫娜发现了伊琳娜的外表有些变化,变丑了,但是她最终没有怀疑,我就是那个伊琳娜。我们成功地欺骗了季阿娜·利沃夫娜。你的那些整日里来家做客的朋友也被骗住了。在这儿,我出的事和我的疾病帮了我们的大忙。但是,我总是担心我骗不过那些认识我的人。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我担心,如果我遇见认识的人,特别是那些待我好的、交情比较深的人,我不能做出样子,说这不是你们认识的伊琳娜。我担心,我会失去自制力,脸开始变白或变红,扑过去搂住他们的脖子或者还会有别的什么事。而今天命运给了我一次考验,并且我经受住了这次考验。我没有晕过去,也没有歇斯底里,我没有说出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失去控制。我经受住了这一切,而现在我有一种感觉,今后任何情况我都会经受得住了,我能应付自如,把它摆脱掉而不至于让你失望。而且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为此担心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装满香槟的高脚杯。 “我觉得,谢廖扎,我们的一切都已经像我们预想的得到了结果。因此,我想我们应该为这个干杯,这一杯应该喝。” 伊琳娜·诺维科娃在整个诉说她事先想好的这段独白的过程中,看都没看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一眼。她不知怎么地感觉有些不自在,她觉得好像自己是在哄骗一个很容易轻信大人的小孩。这节日是她想出来的,好像是为了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明白,她关心他,她关心他们俩共同的事儿。但是实际伊琳娜·诺维科娃是想让他知道,她是多么地强大,多么地勇敢,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而是他真正的靠山,坚强的后盾。事实上她非常希望的是,他不会对她感到失望。 伊琳娜·诺维科娃端起酒杯,控制着自己,双眼注视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就这样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胸前,甚至不想去碰一下那杯香槟。“一切都完了,”伊琳娜·诺维科娃不无忧郁地想,“我没料到他的情绪,我没能与他的思路合拍,让他觉得荒唐可笑了。” “把酒杯放桌上。”他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伊琳娜·诺维科娃只得把酒杯重新放回到雪白的桌布上并低下了头。 “请站起来。”他低声说道。 伊琳娜·诺维科娃奇怪地听见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她一抬眼看见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几乎是贴着她站在那儿。她顺从地站起身,把脸转向他。她还没有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自己丈夫的双眼。 她觉得,这一次的接吻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这是他们认识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接吻。 “好了,现在可以干杯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着松开手放开了她,“为了我和你干杯。” 他们站着喝完香槟,然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再一次吻了她。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伊琳娜·诺维科娃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他们中间始终被一种尴尬所笼罩,直到吃完晚饭这种尴尬也没有驱散、缓解和克服。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辗转反侧,翻过来覆过去想睡得舒服些,但是他始终毫无睡意。而且奇怪的是,这当中还夹杂着轻微的恐惧。当他久久地、熟练地吻着伊琳娜·诺维科娃的时候,她的回应也是温柔而充满热情的,而这一切都应该是多么的美妙啊……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点美妙的感觉都没有。当他站在装饰得十分漂亮的餐桌旁,桌子上刚刚倒进高脚杯的香槟泛着白沫,他拥抱亲吻着伊琳娜·诺维科娃,可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突然明白,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完全没有感觉。 (“为什么?”他看着伊琳娜·诺维科娃,整个晚上都这样问着自己,“为什么?我是这么喜欢她,她是如此聪慧、温存、柔弱。她是个出色的主妇。她善良而且勤快。她漂亮。她对我有求必应,这么说,她也喜欢我,她不会反驳我。可是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希望一切都像以往一样,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想要她。”) 当整夜里他一次都不再去碰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见了伊琳娜·诺维科娃一脸的困惑。他极力想用温柔的话语来减轻自己的过错,对她说恭维话,赞扬她的镇静和自制力,并且关切地问,当时是不是非常害怕。但是他的话语中表现出越多的体贴和温柔,在她那温柔的瓜子脸上就越是迷惑不解。“如果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暖,那就做点什么吧。”——她的脸上分明就这样写着。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挨到半夜,他帮忙收拾完桌子。在她洗餐具的时候,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有礼貌地在厨房里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看着小电视机的屏幕,电视里正播放新闻,他向伊琳娜·诺维科娃道了声晚安就回卧室去了。 现在他躺在巨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感觉自己非常地不幸。突然,走廊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伊琳娜·诺维科娃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害怕得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现在她要进他的卧室里来了,因为伊琳娜·诺维科娃有理由期待他做点什么,有理由期待他的具体的动作。而对于他的犹豫不决她可能理解为是出于礼貌。 脚步声沙沙地从他的卧室旁响过,啪的一声,响的是浴室开关的声音,接着是水流声。又是开关的声音,伊琳娜·诺维科娃经过他的卧室往回走,可是她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走进了大房间。根据几乎是听不见的响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猜想,她是打开了电视机。她也睡不着觉?“不,这不像话,”他不容置疑地对自己说,并且蹬掉被子下了地,“我这就去找她。她这又是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了,我敢保证。” 在光溜溜的身上披了件蓝红条纹的睡衣,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走出了卧室,他能感觉到自己重重的心跳。 第66章 他来到了伊琳娜·诺维科娃坐在沙发上弄出开电视机声响的房间。电视屏幕上是一个女人味十足的长发男子晃动着麦克风,表演的大概是令人作呕的歌唱节目。 “怎么啦,伊拉?”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柔声问道,“你睡不着?” 她摇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要么是“是”,要么是“不”,要么是“别理我,走开”。 “我也睡不着觉,”他继续说道,“我听到你起来了,并且走了出来。也许我们该喝点什么好睡得着觉?白兰地?苦艾酒?” “我们晚饭时可是喝过香槟了,谢廖扎,”她开口说道,“不应该搀着喝别的酒了,要不,你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了一眼她的脸,他知道伊琳娜·诺维科娃刚刚哭过。她的双眼红红的,眼皮有点肿,脸颊上清晰可见残留的绯红的斑点。他跪在她的双腿边,握住她的双手。 “伊拉,我是个傻瓜,对吗?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害怕伤害你、侮辱你。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像对待一个原先的妓女一样对待你,我不想。也就是因为这我才让我自己……” 她俯身贴向他,双唇温柔地触着他的额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狂热地拥抱着她,十指透过她薄薄的睡衣感受着她那滚烫的肌肤。他们已经双双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无声的电视屏幕闪烁的亮光照亮着客厅。伊琳娜·诺维科娃的绸缎罩衣早已被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双手扯了下来,现在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小障碍已不复存在。伊琳娜·诺维科娃的整个身体紧紧地贴向他……但是又出了什么事?他对此无能为力。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此刻正用理智和心灵去感受和体验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是理智告诉他,他最终找到了能让他幸福的女人,而心灵却告诉他,他们是相互对立的,一个是著名的政治家,一个是职业妓女。而他的躯体没有希望理解这一切,它只是不要这种亲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对此束手无策。 伊琳娜·诺维科娃使出浑身解数,她运用了自己多年积累并反复琢磨过的所有技巧。这些技巧是她对无数个完全不同的顾客运用过的,他们中既有醉鬼也有滴酒不沾的,有手脚慌乱的也有身体虚弱的,有笨手笨脚的也有极敏感的施虐狂。但最终还是毫无结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轻轻地推开了她并站了起来。 “你也许是累了,”伊琳娜·诺维科娃迟疑着说道,生怕抬眼看他,“不必为此伤心,谢廖扎。我们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对吗?而这也会好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关掉电视,赴走了那些留着不可思议的发式的装腔作势的嘴脸,房间里完全黑了下来。他坐进围椅,好不容易在维留尔天鹅绒沙发罩的黑色背景中区分出了穿着亮色绸缎的伊琳娜的身影。 “伊拉,我应该向你解释……我们不见得会发生什么事。你非常地好,伊拉,你很出色,善良,但是我不能……我总是记着,有多少男人享用过你的躯体,有多少别的男人的精液注入你的身体,我总记着这些。你能理解我吗?” “是的。”她一动不动,低声地回答,“可难道你的妻子不是这样吗?” “这是另一回事。你别生气,可要知道我和她结婚时我是爱她的,非常爱她。但是当后来她开始做出一些丑事,当她开始酗酒,服食药丸,开始时不时地到别的男人那儿闲逛,也不管是临时的还是固定的。但是我还是继续想要她,因为我的内心记得,我是多么地爱她。近来我和她不再亲近了,这你知道的,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几乎什么都不顾了。” “就是说,你永远都不会爱我的?你永远不能原谅,我曾经是一个妓女?” “伊拉,瞧你说的什么呀!什么叫原谅还是不原谅?在我面前,你没有任何的过错,你没有对我做过任何不好的事。完全相反,你帮助了我并且还将继续帮助我。你服侍我,帮我收拾房子,招待我的客人。你是我的妻子,伊拉。我就是这么想的,并将对此至死不渝。这一点我们已经不会再改变,而我也不想去改变它。我想做你的丈夫,每天都看着你、关心你,吃着你给我做的美味的大馅饼,对我的朋友和那些记者说,我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妻子。我为你自豪,为你骄傲,我想与你朝夕相处,和你一同入睡,一起醒来。但是我却不能做最最重要的……原谅我,伊拉,我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谢廖扎?是我让你厌恶?我对你来说是肮脏的?” 他说不出话来。天哪,他能对她说些什么呢?是的,她对他来说是肮脏的。是的,他总是忘不了,多少次她面对无数个男人敞开过怀抱,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些男人中有醉鬼和专好惹事的人,有让人厌恶和臭味难闻的人,有愚蠢和卑鄙的人。而就是一想起这些就让他失去了斗志。这世上惟一让他体验到如此不可名状的巨大的温柔的女人对他来说却是肮脏和腐坏了的,他强烈地拒绝进入她的身体。 “我爱你。”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突然像是自己对自己说。 他很快起身,不等伊琳娜·诺维科娃答话就回自己卧室去了。他还是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留心听着,希望听到伊琳娜·诺维科娃回到自己房间里去的脚步声。但是最终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是没有能听到。 九年级女生塔尼娅·格里高利那娃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一所房子的地下室里躺了一个半至两个月。她的父母都已经辨认不出这遗体就是他们的女儿,看着这一切没有人会不为之颤栗。幸好从附近找到了一个书包,里面装着写有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名字的练习本和她的记事薄。小姑娘是在十月底依据其家长的申请被列入失踪调查的。 尤拉·科罗特科夫非常讨厌被肢解的尸体的样子,而如果这是儿童或者是少年的尸体,他就会恍恍惚惚,甚至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而今天他却别无选择,需要的是研究案情,而不是流眼泪,因为他是在夜里三点作为值班小组成员开赴尸体发现现场的,而且自己的这个工作又没有什么人代替他干。 浑身散发着气味的那个流浪汉那一天偶然进入这个地下室暖暖身子并想在此过夜,于是有了这个可怕的发现。这时他正坐在靠近这所房子的一条长凳上不住地颤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长官,给点酒喝。”这是他对尤拉·科罗特科夫说的第一句话,“太可怕了。” “忍着点吧,老大爷。”尤拉·科罗特科夫摆摆手,“我自己也觉得可怕。你看现在都夜里三点钟了,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喝的去?” “我自己去找,”流浪汉回答,不是因为寒冷,就是因为害怕,他的牙齿不住地打颤,“就是没钱。” “等一等,我问你两个问题,然后你就可以得到一瓶酒。怎么样?” “好吧,长官,您快点问吧。您看见了,我浑身都在颤抖。” “你经常来这个地下室吗?” “不,这个季节我是第一次无意中走进来的。这个地下室我们认为不吉利,如果不是特别需要,我们是不会进来的。” “这里面有什么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流浪汉显得证据十足地解释,“这儿总死人,也许,还有别的……” “在此之前你在哪儿过夜,可怜的人儿?” “在卡兰切夫卡,那儿的地下室暖和而且漆黑一片。我不想太显眼。我们最喜欢在那儿停留。” “那今天是怎么啦?有人关闭了你的卡兰切夫卡,是吗?” “是那儿要毒杀大老鼠,你不知道?那儿出现了大量的老鼠。我们傻里傻气地决定,无论如何要用药毒死它们,这药是用来对付老鼠,而不是对人的。昨天我们还在那儿过的夜,因为有人完全不想干,所以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人监视要拿走鼠药的人。我们用草把鼠药盖住。最后我们决定散开几天,等那些毒药消散。这样,我们就各自找自己的去处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这地方你熟悉吗?” “嘿!”流浪汉晃着脑袋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好像是从自己脸上赶走一只苍蝇似的,“他们跑得比我快,占据了所有的地方。你想,找个睡觉的地方就这么容易吗?真是讨厌!整个莫斯科都被划分和重新划分了,不会有人来查你的户口,不用担惊受怕,可以订立自己的规则。听说了吗,长官?民主政府废止了户口登记条款,这样我们这些整天吵吵嚷嚷的人倒给设立了流浪汉户口。不能闯入他人的地下室,不能进入别人的阁楼,不能占了别人的楼梯。为户口登记付了钱,得到警察的许可,那就请吧,不用付钱的就只有那些不供暖或者像这样的不吉利的地方,今天户外的气温是零下二十度,我先试着在一个寒冷的地下室里安顿下来。可是不行,我自己感觉都要过不了今天。这样,我就闯到这儿来了。我知道,这地方不吉利,但是挺暖和的……” “听着,老大爷,那为什么这个地方总是不吉利?今天我们就在这儿找到了一具尸体,那以前呢?也有过什么吗?” “可不是!”流浪汉不无自豪地看了尤拉·科罗特科夫一眼,像是在说,你这么一条大汉,怎么连这样的小事情都不知道,“这房子是三十年代建的。 第67章 一建完,流言就传开了。说如果一种动物,比如是狗或猫,跑进这个地下室,那它就完了!就没有人会再见到它活蹦乱跳的了。而夜里进这个地下室的,不是幽灵,就是复活的死人,多可怕的地方。” 尤拉·科罗特科夫开始感觉沮丧起来。他知道,这流浪汉只是用普普通通的民间小故事来搪塞他,这些小故事在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中间形成并以口头形式流传着。他递过去一张一万卢布的纸币,流浪汉踏着碎步一溜小跑去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卖酒的小货棚去了。尤拉·科罗特科夫等着侦查人员和法医结束工作并把尸体运走。在这之后尤拉·科罗特科大自己才开始查看整个地下室,希望找到什么罪证。要知道塔尼娅·格里高利那娃的尸体并没有经过特别精心的隐藏。如果是这样,那到现在才发现它,就应该是将近两个月没有人进过这个地下室。而如果没人进来过,也许地上的某个地方会散落着杀人犯掉落的某种小物件。但是尤拉·科罗特科夫只有在地下室里不再散发着那个十五岁小姑娘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尸体的气味时才能够进来寻找这样的小物件。 十点钟交完班,尤拉·科罗特科夫爬上自己的楼层,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娜斯佳,救救我!”他闯入她的房间,往靠窗的一张空桌子上一坐,央求道,“给一杯咖啡,不然我就死在这儿,死在你的眼前,让你觉得羞愧难当。” “我不会觉得羞愧的。”她眼睛都不抬一下就回答道,她正在看铺满桌面的厚厚一叠文槁,“我的羞耻感早在你拿一盒糖果向我献殷勤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 “得了,娜斯佳,”尤拉·科罗特科夫埋怨道,“别那么不通人情。” “别纠缠了,尤拉·科罗特科夫。你怎么像个小孩?你不知道怎么烧水?从长颈玻璃瓶中把水倒入带把的大杯子,打开煮水器,放入咖啡豆,并且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来打搅我。维克托·阿列克谢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从一大早就要为我欠下的活拧下我的脑袋。” “你以为就你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却无所事事?”尤拉·科罗特科夫若有所思地说,眼睛却瞅着外面的某个地方。 “你说实话,你这是什么意思?”娜斯佳疑心重重地问道,“你又给我招来了什么丑事?” “是啊。娜斯佳,只是你也别那么神经过敏,好吗?我们昨天夜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女中学生。在西区对她的失踪案调查已经进行了一个半月。我已同进行这项调查工作的小伙子通了电话,请他到这儿来。” “你不得好死,尤拉·科罗特科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气愤愤地说,“顺便说一句,我有完全不同的另外的计划。或许你打算自己和这个小伙子谈。” “不,”他坦率地说,“我打算让你跟他谈。你还有什么计划?” “我要去见给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接生的医生。” “是吗?找医生干什么?” “你要知道,加林娜·伊万诺夫挪·帕拉斯克维奇做了剖腹产手术,而这通常与产妇的各种疾病有关。而这些疾病完全有可能影响到新生儿的心理成长。” “你认为,二十八年前接生的这个医生还会记得什么?娜斯佳,我真搞不懂你。” “没什么,这不是我认为,尤拉·科罗特科夫,我只是认真地完成一系列必须做的工作,以使以后没人能指责我有什么事没有做。” 她抬眼看着尤拉·科罗特科夫,而他却突然发现了她的眼睛里的深蓝色的阴影,并且嘴角病态地松弛。奇怪,与几天前他们一起开车去找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病历卡时的娜斯佳简直是判若两人。 “对我来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自杀就够我忙乎的了。也许,这很快就会过去,但现在我总是在想,应该查明她吃的是什么药。我应该想到,她可能欺骗了我。我应该预见到一个刚刚说过要自杀的女疯子可能会出现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冲动,我都应该想到的。而我却什么也没想到,什么也没去做,而让她就死在了这儿。因此我打算拜访一下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问他几个问题。而你却在这个时候让我去等那个你自己叫来的西区的小伙子。” “好啦,娜斯佳,别生气了。你看,水开了,我们冲咖啡吧,好吗?” “别拍马屁了,”她微微一笑,“反正我大概在十二点要离开这儿。如果你的那个小伙子十二点以前不到,我可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为什么十二点?” “因为我们就这样约定的。” “和谁?” “不关你的事,把开水倒入玻璃杯。” “娜斯佳,别遮遮掩掩了,和谁约好的?” “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 “真是的!他去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这与你无关。尤拉·科罗特科夫,真的,别再纠缠了,好吗?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了。” “我非要问个明白。” 他往事先已各放了两勺瑞士咖啡和三块方糖的茶碗和杯子中倒入开水,用小勺子搅了搅,让糖化开。他把茶碗放在娜斯佳面前,自己拿了杯子。 “娜斯佳,我不能就这样对你放手不管,因为我全身心地爱着你。虽然说警察的心肠是冷酷的,但是可以说我是用我的全身心在爱着你。因此在你情绪颓丧、愁眉不展的时候,我应该为你做点什么。我不能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心情这么不好的时候离开这儿,让你一个人留下。现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要不要我去给你买这种讨厌的糖块?只是不要总皱着眉头,请笑一笑。” 她默默不语喝着茶碗里的咖啡,并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不紧不慢地用打火机点着并抽了起来。她紧紧地闭上双眼,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尤拉·科罗特科夫又看到了以前的娜斯佳,挺秀、端庄、娴静的娜斯佳。 “你是对的,尤拉·科罗特科夫,我不能容许自己这样情绪消沉下去。我因为有了这些事而变得心情不好,对吗?” “我可没这么说。”尤拉·科罗特科夫小心翼翼地表示反对,尽管他知道娜斯佳说得完全正确。 “可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笑着说,“好了,尤拉·科罗特科夫,我这就准备好投入正常工作。” 从西区来的亚历山大·尤洛夫到他们这儿的时候,尤拉·科罗特科夫和娜斯佳还没来得及喝完咖啡。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失踪和对她的搜寻过程是最最平常的,平淡无奇到了极点。那一天天气很好,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晚上,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从学校放学没有回家。因她经常放学不回家,她的父母不止一次警告过她。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不仅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任性,喜欢自由生活,她会不经大人的准许就坐车去女友的别墅里住上一阵,甚至去了之后也并不总是及时地告知他们她所作的决定。她的母亲和父亲时不时地试图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姑娘采取一些并不得力的管教措施,但是完全没有用,效果甚至是适得其反,塔季扬娜1只是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但就是这样,她的身上可从来没有过酒味、烟味,她的父母也真是感到迷惑不解,小姑娘要这种松松垮垮的自由干什么,如果她不利用这种自由来喝酒、抽烟?谈到小姑娘与小青年或男人的关系,她的父母说并不了解。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微妙的事情的外部征候显现出来,当然,除了怀孕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上帝保佑,她并没怀孕,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1塔季扬娜——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小名。 因此,当十月底的那一天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没有回家过夜,她的父母只是伤心地叹气,警察局自然是没有去,他们认为,小姑娘只是又一次在耍什么花招。但是过了三天,当他们得知,小姑娘这几天都没去上学而且她的女友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儿,她的爸爸妈妈开始担心起来了,但是还不是担心得很厉害。因为他们完全可以认为,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是和一位并不太熟的男人滚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在那玩一玩就会回来的,他们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过了一星期警察局才开始寻找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 后来查明,没有回家过夜的那一天,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在第七节课后留下来上选修的文学课。俄语与文学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主讲这门选修课。他给那些打算报考文科高等学校的孩子们上这门课,而在今天这个时代,这样的孩子已经不多了,要知道现在更具吸引力的是银行、金融事务。因此来听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选修课的总共只有来自九、十和十一年级的十来个人。当然,大部分还是十一年级的,而九年级的总共只有两人,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自己和来自另外一个班的一个小男孩。 选修课结束之后孩子们解散回家。那九年级另外一个班的学生看见,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和一个十一年级的学生格纳·瓦尔丘克一起走进地铁站。格纳·瓦尔丘克自己也说,他和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一起坐自动升降梯下到了地铁站台并在那儿相互告别。格纳·瓦尔丘克是往市中心方向回家,而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第68章 选修课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自己对情况做了些说明。他介绍说,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早就爱上了格纳·瓦尔丘克,并且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实际上,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来上文学选修课只是为了格纳·瓦尔丘克,因为她自己没有一点语文学方面的天分。每次下课之后她总是做出样子要去什么地方,并送格纳·瓦尔丘克去地铁站。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但是没有人去开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玩笑,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独立倔强的个性和喜欢自由的性格。她始终没和人生过气,和谁红过脸,但是也完全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遭到报复。 时间已到了十一月初,高年级所有的学生、所有认识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人都被问了个遍,但是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小姑娘如石沉大海。 “您有没有所有高年级学生和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熟人的通讯地址簿?”娜斯佳问道。 “有啊。那还用说。” 亚历山大·尤洛夫早有准备,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写满了姓名和地址的装订在一起的纸页。 “我们来看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住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的这所房子里的什么人。” “在来你们这儿的路上我已经看过了。” “怎么样?” “没有人住在这所房子里。” “那附近呢?比如说毗邻的那所房子?” “您知道吗,我非常认真地展开搜寻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工作,”亚历山大·尤洛夫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为防万一,我搜集的不仅仅是孩子们自己的地址,还有他们的亲戚的地址。知道吗,我的出发点是,如果小姑娘是被引诱到什么地方而遭强暴,那她首先应该是被约到空房子里来。而这空房子通常是兄长的、叔叔和阿姨的或者是爷爷奶奶的。” “那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的房子里……”娜斯佳提醒道。 “……住的是格纳·瓦尔丘克的爷爷。” “就在这所房子里还是在附近?” “就在这所房子里。” “明白了。把这位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找来。照我的理解,这个格纳·瓦尔丘克还是不动声色地去上学,没打算跑什么地方去吧?” “是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他还是在努力地得自己的‘优秀’,并且自我感觉很好。” “真是可爱。首先我们去找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谈谈。从犯下罪行到现在过去两个月了,我们要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尽全力让罪犯招供。不然,如果毫无结果我们怎么交待,我们需要对这个格纳·瓦尔丘克了解得尽可能地多一些。” 16 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真是十分惊讶地看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难道您会认为,我还能记起过去已近三十年之久的情况?” “嗯,当然不是让您凭记忆马上记起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道,“我会给您看这名产妇的病历卡。也许您看到自己做的记录,记忆中会有什么东西闪现出来。此外我还听说,您有非凡的对人的脸部的视觉记忆力,我甚至还给您带来了这位妇女的照片,是的,不是她生孩子的时候的,照片上的她显得老一些,但变化不大。” “可是您为什么对这个产妇这么感兴趣?” “与其说是对这个产妇,还不如说是对她的儿子感兴趣。我们现在正在搜集为她的儿子做司法心理学鉴定的有关材料,因此了解他母亲当时的健康状况中的某些细节和分娩过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您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应该明白这一点。” “当然,当然。”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点点头,“请允许我问一下,您从哪儿知道我的视觉记忆的?难道是妇产医院的人告诉您的?” “到处都在传说,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娜斯佳回避不答。 她不知为什么不想提及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他们不能按计划一起来找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工作中出了一些问题,娜斯佳只好独自来了。如果他们两人一起来,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自己也能猜到,娜斯佳是从哪儿知道他的视觉记忆非常出色。但是娜斯佳一个人来了,并且现在他依从于一个完全无法解释的动机对这么一个简单并且不会得罪人的问题也不予回答。“我这就开始做这种毫无理由的决定了,”娜斯佳对自己冷笑道,“难道我也有了职业的嗅觉?没有,我这多半是在敷衍傻子。”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病历卡。”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说。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挪斯塔霞把病历卡递给他,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看了一眼姓名,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不,我完全不记得这名产妇。” “请念一下您做的记录。我很遗憾,辨不清您的笔迹。为什么要做这次剖腹产手术?” 他全神贯注地从第一行开始念所有的记录。娜斯佳觉得,他在读着记录的内容时注意力集中得过分夸张。不知怎么的她对这一点不太满意。 “这名产妇表现出严重的气喘。”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说,“她从来不参加体育锻炼活动,从来没用像这一次分娩时的呼吸频率呼吸。而在这样严重的气喘之下她有可能喘不上气来。” “明白了。那像她这样的气喘对孩子的健康有什么影响吗?” “必定有影响。尽管我没有绝对地证明这一点。您请看,正常呼吸的任何问题,就是氧气进入人的机体的问题。孕妇氧气交换机能的破坏完全可能导致对胎儿的各种不同的损害。” 娜斯佳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他拿着病历卡的双手上,她看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双手在剧烈地抖动。是害怕了还是怎么的?真有意思,是为什么呢?或许只是神经性的抖动?这也真有意思。 他们接着还谈了将近半个小时,娜斯佳向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详细询问了氧气交换的破坏是不是会导致孩子心理上的损伤。但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不管是根据产妇的姓名还是她的照片都记不起这名产妇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娜斯佳很想抽烟,但是在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房间里闻不到烟味,她明白,这儿是不能抽烟的,她便坚决地忍住了。与退休医生道完别,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走向楼梯平台并要了电梯。但是当电梯间的门打开时,她又改变主意不进去了。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住在这楼的最高一层,他的门边就是通向顶层阁楼的楼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坐下,拿出一支烟。没吸两口,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门里传出了他的声音: “是维克托吗?是我。”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知道,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打电话。她回想起刚才他对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病历卡过分夸张的注意力和他的颤抖的双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就留心听起来。 “警察局的人到我这儿来了。不,不是这事。是关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维克托,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我神经紧张,只是我不喜欢这样。问了有关分娩的问题。对,对。不,我说我不记得了。她的病历卡中记录了气喘量。不,从这个方面来说一切正常。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好吧。好,说定了。”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抽完一支烟,踮起脚尖沿楼梯下了两层,从那儿上了电梯。唉,这个医生!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很快抵达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天狼”音乐舞蹈影片营业所的办公楼。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在,但是在走廊里,从娜斯佳身边飘过的隔壁办公室的一位姑娘边走边唧唧喳喳地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就在这儿的什么地方,多半是在他的上司那儿。她坐到曾经是柔软的,而现在已被压得差不多贴到地板的沙发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有填字游戏的报纸。娜斯佳往小方格里填了几个字母,心里继续想着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对于她的造访的奇怪反应。他在任何地方也没有任何的犯罪行为,但是他首先是害怕,接着在她出门之后门一关上,他就给一个叫维克托的打电话。从一开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对这一次的巧合就不喜欢,这不是平白无故的,是的,不是平白无故的!毕竟他的嗅觉是成熟的、训练有素的。 “想什么呢?”就从她的耳朵的正上方传来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声音。 “我在想,那个让你退休的你的上司是个十足的傻瓜。”她一边回答,一边把填字游戏放入手提包并从低矮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他是个正常人,他心平气和地让我退休,没有申斥,也没有激动不安。” 第69章 “如果他是正常的,无论如何他不该放你。他应该低三下四地恳求你,流着眼泪说服你留下来。而他?默不作声地接受并放走了你,好像像你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并且只要他一声召唤,就会有人跑来为他工作。” “你怎么啦,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惊慌失措,“冰激凌吃多了?还是喝了劣质咖啡?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安?” “因为当最好的人离我们而去,但是我们的上司却用慈父般的目光,带着责备目送你们离去,丝毫没有挽留你们的意思,也没想到能力你们做点什么——给你们搞到房子、奖金和福利优惠,这总是让我很气愤。我感到沮丧,知道吗?” “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他紧紧地扶住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肩膀,把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脱掉外衣,坐下来说说,是受了什么委屈使你开始不安起来。” “我今天去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那儿了。”她说着脱掉短上衣,坐到角落里舒适的、不再是被压坏了的沙发上,“我应该祝贺你,你的侦探的嗅觉没有失灵。” “真的?我们的这位长得很年轻的老大爷什么地方冲撞了你?” “还有什么。他非常害怕我问他有关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分娩时的情况,而当我一出他家的门,他就急忙给一个叫维克托的打电话。是这样,你知道吗?他自以为是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还是要不厌其烦地戏弄于我?” “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你对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造访。你为啥,对不起,急急忙忙地去找他?” “怎么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害怕起来,“是我抢在了你的前面?你对他还有什么安排吗?对不起,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不知道。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的,可是我想……”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去他那儿是因为你的嗅觉也提醒了你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你也不喜欢这个巧合。但是不必要表演全剧,把我塑造成完美的埃尔丘利·普阿罗。好了,去都去过了,说说我们的医生。”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向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叙述了她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谈话,并且几乎是一字不拉地复述了偶然偷听到的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电话交谈中的答话。 “真是奇怪。”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摇摇头,“是他自己不无自豪地对我说的,他记住所有产妇的脸。他说,你在我面前放上一万个女人,我能从中全部挑出我接生过的女人,一个也不会漏掉。可是他却记不起你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可能自己认为有极好的记忆力,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他自命不凡罢了。或者是,也许他年轻时曾经记忆力很好,但是现在开始衰退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按照一般的看法,应该是正好相反。一旦人开始衰老,那无论如何他年轻时记住的东西应该永远留在记忆当中。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知道,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已经对自己的记忆不是那么有把握。这不是事情的实质,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去它的吧,去他的视觉记忆吧。我更感兴趣的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抽搐起来,而在我离去时,他是给谁和为什么要一个劲地打电话。” “有什么看法了吗?” “一点也没有。得展开想象,我们要运用这种方法弄明白,是什么使他感觉头疼以及谁是这个维克托。但是我担心,为此我的脑袋瓜子会不够用,把这些情况都悬在那儿。要知道,现在所有的这些巧合以及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被杀或者是自杀不协调的东西还没有任何明显的联系。” “你在暗示什么,是吗?” “还有什么。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求你和我一起去见我的上司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 “他不会咬人吧?” “咬人。但是我受得了,你也会忍得住的。这有点疼,但不致命。你去吗?” “真拿你没办法,”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叹道,“我不善于拒绝女人。你笑什么?” “我想起那次请你开车送我去契诃夫时,廖什卡是怎么奚落我的。他说,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无赖,我因为自己的懒惰去给一个忙碌的人忙上加忙,其实,他自己会开车送我的。你想,如果我听了他的,事情会是怎么样?你知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每当我想到,我们侦探的成功有时仅仅由于一丝难以想象的偶然的线索而摇摇欲坠,我就觉得这工作不适合我干。要知道,如果那次没有你和我一同前往,我们永远不会把你的证人和我受到的伤害联系起来。而在那儿,千真万确,是有些什么有用的东西的。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会是什么。我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这样,你和我一起去吗?” “去,去,一定去,只是再过二十分钟,好吗?我要很快地解决完一个问题,向上司汇报,然后我们走。”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急急忙忙地跑去解决自己的“一个问题”,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留在了办公室,给了她几份有填字游戏和没有答案的智力游戏的报纸。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脑子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分娩和证人的证言交织在一起。而这些证言与其他的证据一起主要的都将会是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作有罪判决的。 新年到来之前,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曾上学的校园里静悄悄、空荡荡的,学校已经开始放假。校长不在,但是亚历山大·尤洛夫找到了教导主任。 “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离开我们学校了。”教导主任遗憾地告诉他。 “早就离开了吗?” “一个半月之前。您瞧,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在学年间,而是在半学年,教学过程最紧张的时候老师走了?简直是糟透了!可是他的理由是正当的,我们不能不放他。” “是什么理由?”亚历山大·尤洛夫感兴趣地问道。 “是疾病。您瞧,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得了这种可怕的皮肤病。要知道,他这个样子,全身缠着绷带,涂满软膏。他不能走进课堂,这太可怕了。如果他跟成年人共事,可以对此不在意,但是要知道孩子们不懂事,他们是残酷的,他们不能原谅老师外表的这种缺陷。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不能不剃去了头上的毛发,他看上去像个刑事犯。医生说,治疗过程至少需要一年或许还会更长,因此他决定离开学校,并且在康复之前想法找一份能在家中完成的工作。非常遗憾!他是一位天才的教师。您是想和他谈谈有关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事吗?我听说找到她了。这一切太可怕了。” 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住得离学校有些远,亚历山大·尤洛夫到他家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七点了。门铃响了好长时间也没人开门,最后传来了一个迟疑的声音: “是谁啊?” “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我找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 门开了,亚历山大·尤洛夫对意外情形总的来说已有所准备,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真的是头发剃得精光,整个脑袋涂满的不是绿药水,就是药膏。就在两个月前亚历山大·尤洛夫与他相见时,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还留着宽宽的浓密的胡子,可是现在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还真的有点像刑事犯。 “请进。”主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笨拙地把手搭在光光的脑袋上,“我这个样子不太方便见人。也许,都难认出我未了?” “瞧您说的。”亚历山大·尤洛夫大度地说,其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跟着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进入房间,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写字台上摆放着一台开着的电脑,周围堆满了公文夹和纸张。 “您现在在什么单位工作?你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说您想找一份在家干的工作。” “是的,我幸运地被安排进出版社做编辑,还兼做校对。上帝没有亏待有知识的人,可是现在这是难得的事。此外,他们给我的不仅仅是打印好的材料,还有最初的手稿,这样,我对它们进行修改,校正错误,最后交付的就已经是完稿的作品了。为此,我可以每星期去一趟出版社,一是交已完成的稿子,一是拿下一部稿子。在我这种状况下这是最好的出路了。您知道,这样的疾病落到了我的身上,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我身上的药物散发出令人讨厌的气味,使我现在几乎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最让我难受的是,现在我的自我感觉良好,却不得不隐居起来。” “不得不离开学校,您不觉得惋惜?” 第70章 “怎么跟您说呢……”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笑着说道,“我不想撒谎,而以前我自己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我曾经非常留恋我的学生,并且很喜欢教师的工作。但是我在出版社挣得多得多,实在是多得多。我们怎么尽说的是我,您可是有事来的。” “是有事儿。”亚历山大·尤洛夫承认,“我们找到了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遗憾的是她已经死了。” 安德烈·格奥尔吉那维奇·图林低下了头。 “当然,”他小声说,“如果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傻里傻气地希望……在哪儿找到她的?” “在离她居住的那个区挺远的一所房子的地下室里。因此,我对您有个请求,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让我们再一次回到那些听过您的选修课的学生中去。” “您认为,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干的?” “难说。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格纳·瓦尔丘克。” “为什么就是他?” “因为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就是在格纳·瓦尔丘克爷爷住的那所房子的地下室里被发现的,而老爷爷本人在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失踪的那段时间并不在莫斯科,他的房子是空着的。您明白吗?” “是的,当然……真难以理解……” 绰号叫科洛博克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早就知道新年是最差劲的日子。持续好多年每到新年之前的十来天就开始了他的不走运的时期,这个时期一直要延续到耶稣洗礼节前后。然后不知怎么地事情自己就会得到解决,生活开始步入正轨,那些尚未解决的问题突然之间或多或少都能将就着给解决掉。但是这一个月,从十二月二十号到元月十九号,总是显得困难重重,恶劣到了极点。这段时间里,精心组织和计划的行动不知什么原因会突然垮台,那些他寄予很大希望的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会突然生病或者离去,罪犯不知为何也特别猖獗且屡屡得手,而受害人和证人却变得固执和不友善,在侦查人员办案时不予合作。也许每一个人一年当中都会有这么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中不愉快和不走运的事儿会接踱而至,问题堆成堆,喝凉水也塞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的这个时期正好固定地出现在每年的新年节日期间。 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九号,正是他处于最背运的时候,因而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心情很不愉快。接下来将是连续四天的假期,这几天里所有的国家机关和组织部门都将放假关门,但是侦查员们的工作反而更加艰难,当然侦查员们不能奢望在这整整四天当中不去查找罪犯。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知道她的上司心情不好,因此她事先提醒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有时要咬人,但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总是遵循一条极可贵的法则:如果部属正面临工作,绝不破坏他们的情绪。如果从一大早上司就拿狗来逼着他,那这位上司能从他的工作人员那儿得到什么好处呢?尖酸刻薄和恼怒愤恨是不好的助手和不中用的谋士,而部属在遭受领导的责骂之后往往不会卖力地去做许多事。上校还有一条法则:对部属不进行公开地严厉斥责。对于玩忽职守的工作人员,他认为一定要说点什么,不能放任不管,但是要两人单独地谈。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坚信,不能伤害人,不能损伤他们的自尊,只有这样才能做好领导工作。 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驾车来到的时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把尤拉·科罗特科夫也叫来了,因为尤拉·科罗特科夫也负责侦破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谋杀案的工作。他们已经商讨了一个小时,试图把前后联系起来,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结合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一直感觉,在她的意识当中闪现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每每没等她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抓住它,它就消失了。 “让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她建议道,“需要找一个小孩。”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瞥了她一眼,没有问什么,就拿起内部电话的话筒。过了一分钟,一个讨人喜欢的黑眼睛的侦查员米哈伊尔·多岑科走进这间办公室。米哈伊尔·多岑科是防止重大暴力犯罪科最年轻的侦查员。 “米哈伊尔·多岑科,请尽力地发挥想像力,”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要求道,“试着深入角色。您在良心上有罪过,很久很久以前的罪过,而且突然之间警察不知怎么地对与这很久以前的罪过相关的这样或那样的情况发生了兴趣。就在您与警察局工作人员的谈话之后,您马上打电话给显然是您非常信赖的人,请他拿个主意,或者是询问他对民警这次行动的假想的解释。您是称呼他的名字还是就称‘你’。行吗?” “我试试看。这个出主意的人叫什么?” “叫维克托。” “嗯,好吧。” 米哈伊尔·多岑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尤拉·科罗特科夫。 “维克托,我遇到麻烦了,”他开始诉说,“我需要你给我拿个主意。你知道,很多年以前我干了什么什么……而现在警察局的人向我问起了这事……” “停!”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断了他,“就是这样,很多年以前我干了什么什么……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没说过任何类似的话。他一开始就说,警察来人并问起有关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分娩的事儿。” “你想说,这个维克托完全知道这事儿?”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问道。 “完全正确。”她点点头,“不仅如此,他不单革是完全知道这事儿,而且近期他还经常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会以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方式谈话。是吧,米哈伊尔·多岑科?喂,再来一次。” “维克托,”米哈伊尔·多岑科重新开始,“记得三十年前那件事吗?那次我做了什么什么……是这样,今天警察局来了并问起……” “真是个聪明人,”上校赞许地说道,“你这个伟大的即兴表演家把这给演绝了,米哈伊尔·多岑科。我认为,我们在局里已经不能按照任命来用你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是对的。如果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不是以刚才米哈伊尔·多岑科演示的方式谈话,那么就可以得出结论,他和这个维克托经常讨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分娩过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谁有什么看法?” “他们犯了一个拙劣的医疗上的错误并因此导致了婴儿在分娩过程中死亡,但是他们塞给了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另外一个婴儿。从哪儿搞到的这个婴儿,这是第二个问题。因为做剖腹产手术时施行了全身麻醉,产妇并不知道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推测,“而他们由于某种原因不能承认孩子的死。也许他们在试验一种新的制剂,而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对此并不知情。可是如果孩子死了,她就会把他们都送去坐牢。” “有道理。还有什么?动脑子想,别像过节似的坐在那儿。” “孩子没有死,但是到底还是被偷换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说道,“比如,当时那儿还有另外一名产妇,她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想要另外一个孩子。花一大笔钱他们完全可以用小女孩偷换小男孩,或者用病孩偷换健康的孩子,或者用黑发孩子偷换浅色头发的孩子。” “还用说,有这样的情况。”尤拉·科罗特科夫叫了起来,“比如她有一个傻头傻脑的丈夫,非得要个儿子,而她已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这样他就威胁说,如果生不出儿子就要抛弃她。这样的事经常可以碰到。或者情况正好相反,她已生了好几个儿子,必定是想要个女儿。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了个女儿,而他们把她换成了儿子。” “或者这个女人生下的是和皮肤黝黑的黑发情人的孩子,她明白这瞒不了她的丈夫,因为她和她丈夫的头发都是淡褐色或者是淡黄色的。如果这个女人非常珍视自己的丈夫和婚姻,她也会在特定的条件下去偷换孩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接着尤拉·科罗特科夫的话说道,“所有这一切原则上都是可能的,因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当时处于全身麻醉状态,她不知道自己生下的是什么样的孩子。” “从这一切可以明确得出以下结论:首先,这个维克托是一名医生;第二,他很有可能是同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做了总结。 “请说明一下。”尤拉·科罗特科夫要求道。 “你回想一下,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为什么去找的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以及问了他什么问题。他们所谈的话题是,母亲的病灶有没有可能影响胎儿的健康。 第71章 是这样吗?要知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并没有问他别的什么问题。” “是的。” “但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在与这个维克托的谈话中说:那里面记录了气喘量。如果话题仅仅是有关偷换孩子,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讨论产妇的健康状况?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并且后来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与那个维克托交谈用的是医学术语,并且不用做任何的解释。可见,和他交谈的这个维克托是他的同行,是个专家。” “这我明白了。”尤拉·科罗特科夫忍不住点点头,“但是为什么他就一定是同谋呢?” “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是对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到底理解了这种看法。” “你是怎么理解的,狄安娜狩猎女神?”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们讨论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健康问题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气喘。他们欺骗了她,因为他们需要给她做剖腹产手术。那么,可以确定的是,不存在把男孩换成女孩或者把女孩换成男孩的情况,因为他们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她将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所谈到的因为小孩外表特征或者是健康状况而偷换了孩子。那另外一位产妇非常害怕,她将生下的‘不是那种毛色的’小孩,因此付了一大笔钱以寻求医生的帮助。医生根据大人的外表特征给她物色年轻的准妈妈,而且有可能他们甚至还看见过孩子的父亲,因为女人们,特别是怀孕后期的女人经常是在丈夫的陪同下前往妇产医院咨询的。这样,他们很早就开始准备给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做剖腹产手术。同时,也完全有可能到最后不需要偷换孩子了,因为那个不太检点的妈妈也有可能生下了一个完全合自己心意的孩子。但是已经没有退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生完孩子,要让她相信,她有严重的气喘倾向,在自然分娩时有可能喘不上气来。确切地说这种情形也可能是,那个想要偷换孩子的产妇害怕的不是会暴露她与情夫的关系,而是害怕生下病孩。比如,她事先知道她自己或者是孩子的父亲有某种疾病,也许是嗜酒过度或者麻醉剂过量,或者她怀孕期间感染了严重的疾病并且不得不服用了对胎儿有危险的药物,或者在分娩过程中发生了别的什么情况。” “你们分析的这一切都好极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肯定地说,“但是这并没有使我们向侦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死亡的情况这一方向上迈进一步。即便他不是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的亲生儿子,那这与他的死亡也没有任何联系呀。” “这怎么会没有联系?!”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气愤地说,“那他那经过精心策划的自杀的论题呢?如果孩子被偷换过,那他就有可能有某种遗传因素导致他后来的心理上的病态。”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这是沉迷于德尔比赛马1。”上校摇摇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自杀问题在任何条件下,甚至是在最有说服力的条件下,也只能是靠推测来解决,而我要的是你们把这一切调查清楚。甚至如果查明小孩真的被偷换过,他的亲生父母全都是疯子,那死后的司法精神病理学鉴定也不能给出一个答案,可以有把握地发布命令,停止对这起枪伤死亡案件的预审。清理解这一点,我的孩子们。我珍视你们的工作热情,但是不应该对这样的鉴定结论的分量看得过重。请你们时刻牢记,你们可能被凶手蒙骗,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自杀,真正的凶手也许正从某个角落里看着你们,正在卑鄙地窃笑呢。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就这个案子我们还有些什么要说的。” 1一种三四岁马的比赛。 “这儿有一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亲笔写下的供认状,她承认是她开枪打死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岁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开始列举。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给人的印象是个病人,有关她的刑事责任能力问题还无法得知。”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指出,“因此这份供认状的价值现在还不明了。不予采信。” “有一份专家鉴定,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衣服上有弹药留下的印迹。” “这条有用。我弯下一个手指。” “有一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供述说到了手枪在什么地方。而专家的鉴定提到,就在她指认的盒子里真有一支枪。并且盒子就是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供认的地方找到的。” “这是第二条。继续说。”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供述,说在她等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这与事实相符。” “可以接受,但这是有条件的。好吧,这算第三条。还有什么?”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遗孀供认,他的深深的忧郁是有原因的。” “现在还没有语文学的鉴定结论,不予采信。” “有几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亲属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本人的供述。据此推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正是受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利用,他利用了他在她面前的巨大的威信,要知道她甚至立下了对他有利的遗嘱。而遗嘱本身的措辞说明,那些书的作者实际上不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而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要么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知道实际情况,要么就是遗嘱的措辞受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暗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利用了自己在她面前的无限权威并且善于迫使她不提问题,也不表示反对就按他说的去做。另外,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朋友供述了他们很像是诀别的最后一次见面。” “怎么样,我的孩子们,罪证不少,但基本上都是间接的。直接的罪证只有一个,那就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衣服上留下的弹药的印迹。其余的一切只能作为品行方面的罪状和熟悉案情的情况。它们当中多数给人深刻的印象,对这一点我不与你们争论。但是用一定程度的挑剔的眼光来看,它们都是站不住脚的。” “您想说,对于一个想停止对这起谋杀案侦查的侦查员来讲,这些罪证已经足够了?” “是的。而对那些不相信这一切的人显然是不够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是不相信的,你们怎么看?” “当然,是不相信。”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微微一笑,“康斯坦丁·米哈伊格维奇·奥利尚斯基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尽管他不出声。”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鉴定材料准备好了吗?” “是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已经充实了鉴定人员。” “就是说,我们要等对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和他的妻子的鉴定结果。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是个固执而不听话的死丫头,你还是会跑去查找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父母的真实情况,我不会不准你去,因为你必定会去找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并说服他给你这样的任务,而侦查员的任务对我们来说就是法律,我又何必非要坚持呢?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和你是一路人,你们已经无可救药了。你的时间总共就一个星期,多了我不给,工作很多,没有人去干。尤拉·科罗特科夫,别偷偷地用感激的眼光看我,这事你不要插手,让我们的狄安娜狩猎女神自己去分析思考,这项工作正适合她去干。你这个星期就从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案件中撤下来,明白吗?现在新年酒鬼醉酒的时候就要到了,事情会非常多,够咱们忙的。咱们的客人怎么不说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说点什么?” “像以前一样,说几句蠢话。”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微笑着说,“我只是想,如果到底还是偷换过孩子,那么,这完全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秘密。而对这个秘密进行揭发的威胁在一定程度上很可能是谋杀的原因。” “对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竖起一个指头做出教训人的手势并且目光注视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听听,一个经验丰富的退休侦查员是怎么说的。杀死别人要比杀死自己容易得多。因此,只能是到最后我们才能相信自杀的说法。更何况你们还说这两次都是自杀。既然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自杀,那我们就要怀疑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自杀。就这样,我的孩子们,讨论就此结束。要接受新的工作上的说法,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到底还是因为偷换孩子的秘密要泄露的危险而被杀的。此外,一旦需要深入调查此事,我们应该考虑到,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那时是不是把这作为定期的捞外快的财路。 第72章 也许,他并不是平白无故地这么热衷于做剖腹产手术,对吧?甚至在他休假的时候,他都要赶回来做手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我们能否希望得到您的帮助?还是您对这个案子并不感兴趣?” “感兴趣。”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回答。 “那您的兴趣在什么地方?或者这是个秘密?” “是出于好奇心,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是普普通通的侦探的好奇心。我感兴趣的是将怎么结案。还有就是我不久前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和尤拉·科罗特科夫因女演员瓦兹尼斯谋杀案在一起工作,您的部属并没有把我当外人。如果有这个能力却不帮忙,那是一种罪过。” “就是说,您坚信这一切与您的有关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案件没有任何联系?” “我不知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承认,“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只是我非常不喜欢巧合,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真的十分凑巧。” “我看,还是让上帝来帮我们吧。”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摆摆手,意思是大家可以走了。 从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办公室出来,他们一起来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里阴冷而且不知怎么地有些潮湿,她急忙跑去打开煮水器,她想煮咖啡。 “你打算怎么迎接新年?”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跨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把双手放在暖气片上问道。 “不知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耸耸肩,“也许会和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一起迎接新年。我哪儿也不想去。也许我们会去我父母或者弟弟那儿,但多半是不会做这样的打算的。我们已经不像当年我们的父母那样了。我记得,那时我还小,家里来一大帮父母的朋友,有十五至二十个人,新年枫树一定是有的,还有玻璃球灯,整个房间里跳动着玻璃球放射出的五颜六色的光影,他们懂得快乐,他们唱歌、跳舞。而到了我们这一代就不同了,我们是在寂寞和孤独之中成长起来的。” “是啊,”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表示赞同,“我的父母新年时也总是会聚集很多的朋友。而我现在只是想,该怎么才能在家度过宁静的夜晚,希望少一些交际。” “你一个人过节吗?” “明天早晨塔季扬娜·奥布拉兹佐娃要来。我以前的贤内助出差去了,因此女儿莉丽娅在我这儿住着,最好是她能留在我这儿过年。但是我担心的是,斯塔索娃·马加丽塔会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这么说,这四天假期你不能做我的帮手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苦恼地直说出来,把速溶咖啡放入杯子并加了糖,“真遗憾,我可是一心指望你的。” “唉,请原谅。”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双手一摊,“你也该替我想想,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我妻子了。” “好了,新郎倌,我不会把你夺走的。拿着咖啡,只是要小心,杯子烫手。” “你也不要难过,”尤拉·科罗特科夫说,他看着她伤心的脸,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如果整个案件只是一个古老的秘密,这四天它也不会跑到哪儿去。” “秘密可能是古老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培霞反驳道,“但是我的好奇心是全新的、充满活力和强有力的,这四天里它会从骨子里折磨着我。好了,我自己去试试吧。” 这时,门微微地打开,米哈伊尔·多岑科朝屋里看了看。 “尤拉·科罗特科夫,你的电话。” 尤拉·科罗特科夫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走出了办公室。 “听着,这个古怪的小伙是怎么回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满脸惊讶地转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他称呼尤拉·科罗特科夫为‘你’,而称你为‘您’,我发现你也称他为‘您’。你们是怎么啦,有矛盾?” “瞧你说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哈哈大笑,“我们的米哈伊尔·多岑科总用一种过分战战兢兢的态度对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只是对我以‘您’相称,而且还以名字加上父称这样称呼我。我对此伤透了脑筋,但却毫无办法。无论如何他都是称呼我阿纳斯塔西娅·帕夫洛夫娜1。因此,我不得不对他也以‘您’相称,要不就不自然。同事们都因此拿他开玩笑,而他也并不当回事。他固执地就这么称呼我,丝毫也不改变。” 1名字加上父称。 “这是个贵族。”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屑地哼了一声并喝完了咖啡,“难道这种遗风还保留了下来?”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抽着烟,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的某个地方,并不回答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问题。其实,他也并不是在等她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纯粹是不要人回答的。 “唉,请你用大拇指和食指拿着烟。”他突然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顺从地按他的要求做了并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样拿了,现在做什么?” “一直这样拿着。” “可我觉得不舒服,我不习惯这样。” “好了,请原谅,别往心里去。要我送你回家吗?” “如果这不太麻烦……”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尤拉·科罗特科夫一脸窘相地回来了。 “亚历山大·尤洛夫打来电话,”他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说,“是关于小姑娘被杀的事。你记得不,我们上午说好的,要去与那名教师再谈一次。” “是的,我记得。” “可是谁知这么不走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亚历山大·尤洛夫刚才去了那名教师家。有些情况非常奇怪。亚历山大·尤洛夫清楚地记得,两个月之前这个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还非常乐意地详细谈论他所有的学生,包括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也包括格纳·瓦尔丘克。而这两个月里,首先是他得了一种什么病并离开了学校,第二是他不再能那么明白详细地谈论孩子们。支支吾吾,哼哼哈哈……一句话,就是见鬼了。他不可能在两个月里把一切都给忘了。” “那他得的是什么病?” “亚历山大·尤洛夫说,是一种皮肤病。安德烈·格奥尔吉那维奇·图林毛发剃得光光的,整个脑袋都是斑点。” “这种情况倒是存在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笑道,“由于精神因素得皮肤病。特别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想说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开始警觉起来。 “没什么具体的所指,我可不知道你们讨论的是什么。我只是说,这种情况是有的。你们对这名教师就一点都不怀疑?” “现在我们开始怀疑了。”尤拉·科罗特科夫非常严肃地回答。 从大清早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就觉得不对劲儿。不是因为身体上某方面的不适,不是的,而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的沉重。夜里她梦见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他是这样的孤单和不幸,他的内心非常痛苦。她在梦中见到他非常高大却表现得异常痛苦,她向着劳改营方向飞奔。在不久以前她去过的那幢大楼前站着一群人,她立刻明白,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出了什么事。和她谈过话的那位长官正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正在分发礼物。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知道,这是在转交犯人们给在外面的亲人的礼物。这些人拿了艳丽的纸包和盒子四散而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的呢?”她问那位长官,“我是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难道没有我丈夫给我的礼物?” 长官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始脱去那身装扮的外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突然可怕地看见那张脸却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脸。 “请等一下,别走,”她哀求道,“您还没给我礼物。我是多休科娃……” “您不应该得到礼物。”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长官回答。 “为什么?” “因为您来得太晚了。礼物只给那些按时来到这儿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我只是碰巧来到这儿。没有人跟我说过需要来取礼物。” “不是需要来取礼物,而是来与丈夫会面。”他生气地说,“谁来与亲人会面,谁就有礼物。” “可是我离会面还早呢,”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嘟嘟囔囔地说了起来,“我离会面还早,难道您不记得我了?我们的会面只能是在三个月之后,我今天只是碰巧来到这儿,是这样……那您哪怕告诉我一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那儿怎么样。” 突然长官的脸又变了,现在已经不是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而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又是哪个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他不满地问。 “第103号,48岁。” 第73章 “没这么个人。”长官粗暴地回答。 他已经卸下了圣诞老人的装扮,现在他穿着短大衣站在她的面前,他穿的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大衣,的的确确是他被捕时穿着的那件大衣。 “他偷走了他的大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想,“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发生了什么不幸?而这位长官偷走了他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她大叫起来,“我一个月前来过这儿,我们见了面!整整三个小时!他在这儿!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哪儿?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把他转到另外一个劳改营去了?” “我跟您说,他不在这儿。总而言之,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您来得太迟了。我知道有关您的一切而您却想来骗我。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也知道这一切,因此他压根儿就不想见您。” 这时她明白,这位长官已经不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而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辩护律师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她害怕得都不能呼吸了。 “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她想叫,但是叫不出声,因为空气几乎不能通过她的喉管,“亲爱的,既然现在您都知道了,请您救救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什么都承认,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坐牢,只要把他还给我。” “晚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绍夫不知怎么有些忧郁和疲惫地说道,“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已不在了。当他得知这是您干的,他痛苦地死去了。” 她开始痛哭起来并醒了过来。泪水打湿了整张脸,她的心里由于想起给他带来的极大的痛苦而忧郁不堪。 一整天她就在想着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想着他是怎么样在等着她的帮助,指望她,相信她会证明自己无罪。他高傲、坚强、从不气馁,并且充满了威严。而她,都干了些什么呀! 傍晚时分,这种绝望变得难以忍受,于是她拿起话筒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了个电话。 “出什么事了?是不愉快的事?”他有礼貌地表示了他的关心。 “不,不,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我需要与您谈谈。” “是这样,那好,”他松了一口气,“您去上次我们见面的那个地方,还记得吗?” “记得,过五分钟我就走。” “别开车,”他建议,“今天路况不好,有薄冰,能见度也很差。” “好的,我坐地铁去。”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挪·多休科娃很快穿好衣服,一路上几乎是跑着去了地铁站。她一贯认为,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觉得,她现在去跟他谈一谈,他会理解她,支持和同情她,提醒她该往何处去,去找谁,以使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尽快获得自由。她顺着自动升降梯飞跑下去,因为升降梯走得非常慢。而她站在站台上等车的那一分半钟,对她来说就好像至少有一个半小时。最后她来到静悄悄的没有行人的林阴道上,她看到了前面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熟悉的身影,他正不紧不慢地来回走着。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她开始泣不成声地诉说,“我再也不行了,我受不了啦,我没想到,这会有这么痛苦。” “静一静,亲爱的,静一静,安静下来,让一切恢复正常。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我明白,我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那儿,在坐牢,而我在这儿……” “可是,要知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确定的呀,”他平静地回答,“我们就是这样设计的,他去坐牢,而您在这儿,享受自由和富裕。现在是什么使您不满意了?” “所有一切!”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绝望地喊道,“一切都让我不满意。我不想要这一切。我没想到,这一切会这么可怕。” “那您现在想要什么?您可以重新变得贫穷,为此您只需和他断绝关系。我恐怕也理解不了您了,亲爱的。” “难道就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正像您所知,历史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做了就做了。这是您自己要这么做的。我想,您需要平静下来,需要好好休息。过不了几天您就会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这种情形,我相信您。您只是最平常不过地精神上受了点挫折,您忍受不了过分的压力。您应该控制住自己,回想一下,您在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一起度过的这些年遭受了多少屈辱,您马上就会变得轻松起来。难道他值得您去为他受苦,亲爱的?是您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他是如何粗鲁、残暴地对待您。当您表现得过分坚决,要求确定你们的关系时,他又是怎么样把您赶出家门的。可是现在您又可怜起他来了?” “我爱他,”她痛苦地低声嗫嚅,“我知道,我真的爱他。我该怎么办?也许,我该对我雇用的私人侦探说出事情的真相?” “您要做什么?”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眉毛直竖,“是否可以问一下,您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是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获碍自由,而您去蹲监狱?您是要向这个方向努力?” “我无所谓,就蹲监狱吧,就让它随意处置好啦,只要让他获得自由。他不应该呆在那儿的,不应该,真是不应该!” “冷静点!”他挽起她的胳臂,带着她不紧不慢地向林阴道的远处走去,“不要叫,亲爱的。我能理解这一切,我理解您的处境。如果您的态度是认真的,那让我们来积极权衡一下,而不是凭一时的感情冲动行事;如果您的打算是坚定的,那我和您需要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全面考虑这一切,以便为您的行为制订出合理的方针。现在咱们一起去我家,我将用最好的薄荷茶来招待您。我们一起来想一想,您需要做什么,怎么做,以使您的丈夫获得自由,并且您在这种情况下却能最低程度地遭罪,或许情况还要好,你完全不用遭罪。最终,金钱的利益在爱情面前却步,这才符合常理。不是这样吗,亲爱的?” “是的。”她热情地回应着,顺从地挨着他,和他一起走着。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理解她,这多好啊!她相信,他会理解她的。她也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时她觉得平和、安详。她突然想起,童年时她非常怕黑,如果她不得不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街道或没有灯光的楼道里行走,她就会吓得发呆,甚至腿都直不起来。但是当她回到家,她就能体验到无与伦比的平静、安全的甜蜜感和这一次的危险终于过去了的高兴的感觉。 “我们到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说着打开了她面前过道的那扇门,“我就住在这所房子里。您可从来没到我这儿做过客。” “有狗吗?”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突然想起来问道。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跟她说过多次,他的高加索牧羊犬完全不会转向旁人,扑向他们,吠叫甚至是为讨好主人咬住什么不放。“准是在想别弄坏了连裤袜和裤子。”他心里暗暗发笑。 “它现在正在别墅里,我的妻子把它带走了,我们所有的假日都是在那过的……” 17 如果犯罪分子在节日期间还犯罪的话,那么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也会不停地寻找他们,就好比病人在节日期间还要生病,孕妇在节日期间还要生孩子一样,这些都是常有的事。因此,契诃夫镇的那个妇产医院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适合工作的地方。于是十二月三十日一大早她就直奔那里去了。电气列车的车厢显得空荡荡、暖烘烘的。她舒适地将自己安排在车厢的一个小角落里,看着书,由衷地觉得自己可怜,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出发了,没完没了地东奔西走,何时是个尽头! 值班医生很久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要到这儿来?她来干什么? “您要知道,”值班医生不耐烦地说道,“档案室休息日不对外开放。您就星期三,三号来吧。” “星期三我来不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固执地强调道,“我现在就有事。请叫一下档案室管理员吧。我不会占用很多时间的,我只是重新拍照一下我需要的材料,然后就走。” 他们争吵了十五分钟,最后医生还是做了让步。 “这是您需要的电话号码,您自己跟她解释吧。”医生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您是否能强迫她到这儿来。” 果然这个任务确实不简单,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还是及时地猜到有巨大的刺激因素,它能够强迫甚至是最唠叨不休和固执的女人停止做自己的事并跑来上班。这个刺激因素就是——好奇,尤其是关于某些过失或犯罪的言谈。 “您记得,我们前几天曾见过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委婉地说道,“您当时给我找了一张将近三十年前的病历卡,我在病历卡上发现了某些有趣和不明白的事情。 第74章 不过这不是电话里能说得清的……” 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开始行动起来了,过了半个小时,妇产医院的档案室又开放了。因为档案室保管员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家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对这个小城镇来说,这是一件平常的事。 “您在这个妇产医院档案室工作很长时间了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问道。 “是的,有二十多年了。”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点了点头,“档案室活不多,的确,工资也很少,但我总是能够赚点外快。我每天上班就是把所有的公文都放置整齐,填写各种记录簿,将硬纸封面从里面缝上,然后自己坐下来,织织毛衣。有时穿上女短上衣和连衣裙满街逛逛。尤其是孩子们,”她开始乐意地谈了起来,“您知道,孩子们长得太快了,哪有那么多存款来为孩子不停地买新衣服呀。比如说,我小时候有一套穿了仅一年半的浅蓝色毛线衣服,妈妈又买了一小捆灰色或白色的毛线,并把我的那套浅蓝色毛线衣服给我带来。我把它们拆了,填上妈妈买的那些新毛线,很快将它织成稍大一点的毛衣,又快又便宜。但您不想想,如果我在工作场所织毛衣的话,那我在填写公文时就会乱七八糟的。您可以相信,我这里一份公文也没有丢失。” “档案文件要保存多少期限?” “只有老天爷知道。”档案室保管员挥了挥手,“我没有阅读什么工作细则,它们与我有何相干?我把自己要整理的东西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如果需要找什么的话,我总是能够找到。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是一九七五年,所有的一切事情都聚集到这里来了。我一页一页地逐个查看,将硬纸封面从里面缝上,做各种登记。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之前,这里将近有十年或十年多没有档案室保管员了。这就意味着他是名义上的档案室保管员,只是在职务上挂个名罢了。但他很喜欢喝酒——太可怕了,简直是个酒鬼!他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登记。但谁也不能把他开除掉——因为他参加过战争,是残废军人,胸前挂满了奖章。如果您试图开除他——党的区委会,老战士苏维埃就会开始为他说情。” “但他还是被开除了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着问道。 “不,由于他酒喝多了,后来有一只手抬不起来了,后来他自己死了。那个时候我记得,丈夫对我说:‘卡佳1,妇产医院主治医生想和你见见面。’我当时是多么惊奇啊!‘为什么要和我见见面?’我问道。我当时正好从社会保证机关辞职了,跟新领导也争吵翻了,在家呆着而感到忧郁、发愁,我的工龄将中断了,而新的工作还没找到。原来,我妈妈刚刚在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主治医生那里办理了退休证明文件,并告诉他说,在社会保证机关有一位年轻、通情达理的姑娘,那就是我,有礼貌,又文静,又把所有的公文都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什么公文也没有丢失。您要知道,我们这儿是个小城市,消息立即传开,因此有关我辞职的事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主治医生也听到了。” 1卡佳——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的小名。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是主治医生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更准确地补充问道。 “是的。他是我们妇产医院的主治医生,他管理着我们的妇产医院好多年了,或许六十三年了吧。我是奔着他来的。他对我说,他看中的是我的认真做事的品质,恳求我担负起管理他们档案室的工作。因为他当时处在一种管理混乱的状态中,人们又不喜欢公文。他立即对我说,‘您的工资是低了一点,但您很会织毛衣,所以,为了这一点您有一切便利条件,我是不会阻挠的。当然,我们双方都要明白,这是不合法的。’那个时候,一切都得经过财政检查局办理,他要我明白这一点……于是我们就谈妥了。” “您记得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吗?” “那当然喽!我们这儿大家都记得他,一个著名的医生,工作起来夜以继日。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很器重他。” “他们是好朋友吗?” “怎么说呢……或许是好朋友吧。但那只是在工作上是好朋友,看来还没有发现两家之间像朋友一样串串门。而您为什么询问有关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事呢?” “只是好奇心罢了,我从你们新的主治医生那里听到了许多有关他的传闻。” 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继续地谈着话,手指灵活地择弄着放在行李架上的整齐的硬纸封面和记录簿。 “请看,”她边说着,边递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三本记录簿,“这正是您所需要的,您打算带走吗?” 这个建议是诱人的,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还是及时克制住了这种想法。她非常明白,有时会发生违反规定的事。按着规定要带走记录簿必须办理借阅手续,而为了办理借阅手续至少要侦查员本人的证件,并邀请见证人。而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又没有带证件,还是重新拍照算了,如果在抄写者附言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话,到时候再回来办理有关借阅记录簿的手续吧。 “不,我不带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摇了摇头,“我就对几页纸的内容重新拍照一下。我尽量不耽误您好多时间。记录簿还是暂时留在您这儿吧,我知道,它们留在您这里是安全可靠的。” 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愉快地笑了。 “这样吧,我给您泡杯茶,想喝吗?” “很想喝。” 档案室管理员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到隔壁房间去了,那里面放了一个柜子,储藏了泡茶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开了第一本记录簿,开始工作起来。 一走进住宅,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马上明白,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一定是被什么事搞得焦急不安了。 “娜斯佳,您那儿发生什么事了?”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说着,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让她脱掉外衣,“开始的时候是尤拉·科罗特科夫找你,后来是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也找你,他们请求一旦您出现就马上给他们回电话。”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立刻打电话找到了尤拉·科罗特科夫。 “尸体的数量在增加。”他阴森森地笑了一下,“今天据报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来了。如果我考虑问题和所有的人一样的话,那么别人已经打开她的住宅了。那儿人们将会发现她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的谈话录音的复制品,这将牵动着私人侦探的神经末梢。” “真见鬼!”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客气地说道。“或许,这是另一个多休科娃?” “不,就是那个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她一直住在韦斯宁大街,就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你不知道吗?这个私人侦探没有房子。” “他有移动电话。”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觉得奇怪,“他应该回电话的。” “他不会回电话的。” “他的妻子早上应该从彼得堡坐车来这儿。或许,他们俩口子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故意不带移动电话,以便别人找不到他,是吗?” “可不,或许相反,他们什么地方也没去,因为他昨天大声说,他已有两个月没有看见自己的老婆塔季扬娜·臭希拉兹佐娃了。这个讨厌的新郎倌,应该好好地警告他一下。” “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怎么样了?” “她躺在地上,脖子上有索套,死了。人们在某个住户的屋子楼梯上找到了她。谁也不认识她,在任何情况下,谁也不会承认,因为谁也搞不明白:她到这个房子里来找谁,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要立刻寻找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因为他与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定期来往,这样一来他完全可能知道,谁住在她那个地区。你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打个电话,他已经想起来了,为了某个目的你非常需要他的帮助。我猜想,他想问问你,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事怎么样了。” “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只是我搞不明白……” 她放下话筒,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在同一时间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这时候时间、人手、智慧都不够用了。根据非常著名的规律,依照惯例,侦探的幸运大多发生在节日或假日,尤其令人高兴的是,侦探的幸运与侦探工作的积极性是相吻合的。这时,在刑事侦查中‘新的收入’开始大把大把地进来。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缓了一口气,重新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打了个电话。 “我想弄明白,我们是否需要办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个案件。”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接着立刻回答道:“对我们来说,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可以把她这个案件放一放。 第75章 但如果你发现什么线索的话,那我就去向将军报告。只是我应该知道,怎么跟将军说比较好。你要知道,如果你什么也没发现,而只是想帮助自己的朋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话,那你手中的电话号码帮不上你什么忙。除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个案件外,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起来容易,到哪儿去找线索?鬼才知道有没有线索。难道能指望嗅觉(破案)吗? “能指望嗅觉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低声说道。 “谁的嗅觉?” “我的嗅觉。我不能说有把握,但我觉得可以。” “可以指望你的嗅觉。”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宽宏大量地决定道,“那我怎样跟将军说呢?” “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案件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联系起来考虑。比方说,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正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之内,关于他已经为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丈夫提供了证人的供词,不排除他们两人之间有利害关系的冲突。” “你这是干什么,逼我撒谎啊?据我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话中得知,他们甚至互不相识。” “喂,这事您知道,而将军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噢,娜斯佳,没人会战胜你的:你从什么地方学会了撒谎?你以前是个多好的姑娘,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您读本国的侦探小说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了起来。 “你得了吧!”上校嘟囔道。 “读了也是白读。我国有一个著名的作家叫尼古拉·列奥诺夫,他的小说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主人公叫列夫·伊瓦诺维奇·古罗夫。就是这么一个主人公在回答比如您的问题时,总是这样答道:听天由命。” “你总是爱开玩笑,对你来说什么都是好笑的。顺便说一句,这半天你到哪儿去闲逛了?” “到契诃夫镇的那个妇产医院去了。我对记录簿上的好几页内容重新进行了拍摄,现在我准备把底片洗出来,把相片印出来。顺便说一句,我给您找到了维克托候选人。” “他是谁?” “他就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上班的那个妇产医院的前主治医生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你瞧,”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笑了笑,“多好的姑娘,半天时间没有白白浪费。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冲洗底片?” “我还不知道,我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同事们当中今天谁在出事的现场?” “该谁在,谁就在。请稍微快点吃饭。吃过饭后过来一下,我正在设法找你说的那个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平静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信息:午饭后他在警察局工作的夫人将要退役了。一切照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总是拼命地、没白天没黑夜地工作。就是廖什卡本人也热衷于把业余爱好当成自己喜爱的工作,从早到晚不停地从事这份工作。 “把你也带去吗?”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只是问问。 “不,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晚上你把我带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请求道,“我们到我父母亲那里去走走,好吗?妈妈昨天提醒说要做可口的羊肉饭。” “那好吧。”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愉快地同意了,“如果你早一点下班的话,那我们就去。我还没有尝过你妈妈娜杰日达·罗斯季斯拉沃夫做的羊肉饭呢。” “好吧,”她笑道,“你更习惯了我爸爸做的有名的小鸡这道菜。我妈妈那时住在瑞典,从不下厨房,而现在打算穿上制服下厨房了,因为准备在几个月内款待我们,委婉地说,让我们吃个饱。” “我们带点什么礼物去呢?” “不知道。”她并不关心地耸耸肩,“路上再说吧。” “娜斯佳,你不要那么冒冒失失的。”她丈夫责备道,“当我们上路的时候,所有的商店将要关门了。” “你得了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遗憾地挥了挥手,“你总是用自己的行为规则来折磨我。我满脑子装的都是尸体,你还在瞎胡闹。我们买些东西该不成问题吧。” 廖什卡委屈地不吭声了,用刀狠狠地锯着烤肉。锯完了肉之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把一支香烟在手里转来转去,然后照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私人侦探前一天要求的拿烟的姿势拿着烟,她不得不把几个手指弯曲到极不正常的状态,而不是自由伸直,正如她已习惯的那样,这种姿势她感到不舒服。 “你在干什么?”廖什卡感到惊奇,“这些流落街头的手势你是从哪儿学会的?” “是这样的,”挪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没有表情地回答着,“我偶然遇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手里拿着香烟和正常人一样,我也是那样。过了一会儿,当没人看他时,他拿香烟的样子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检查过,他任何时候也没被关押过,甚至还没有被逮捕过。那么他这个习惯是从什么地方学会的呢?” “娜斯佳,或许我说得不对,但你忘了,你过去物理、数学成绩挺不错的。” “是吗?” “你想想,如果你用钼做的板来做一系列试验的话,你就会明白的。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仪器完全正常,而在百分之十的情况下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你会得出什么结论?” “或许仪器破裂,或许板是另一种材料造成的。”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就对了,这就需要证实了。在与活生生的人作斗争的过程中,你会对纯正的、未被外在情绪变成不透明的逻辑学失去能力的。” 她狠狠地掐灭了烟头,一口气把剩余的咖啡喝掉了。 “廖什卡,我是天才。” “是吗?多新鲜的想法,它是如何表现出来的呢?” “我选择丈夫没有选错,在那么多男人中我选择了惟一正确的一个,这是难能可贵的。” “好吧,比方说,在选择我的时候你所表现出来的天才稍微逊色于我的坚强性。正是靠这一点,我得到了你的爱情。所以你不要把我的桂冠据为己有。归根到底,这不是你的天才的问题,而是我的忍耐力和你的顽强毅力相结合的问题。钼怎样了,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了,好了,廖什卡,我要吃饭去了,午餐很丰盛,但钼毕竟更好。” 一切正如有远见的尤拉·科罗特科夫预料的那样发生了。负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案件的警察局的同事们第一件事就是到她家去,打开住宅的门,仔细地寻找她,只找到了她与私人侦探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达成的一份协定。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挪斯塔霞从照相馆里取到从档案室记录簿上拍下的照片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已经坐在区内务局侦查员的办公室里,耐心地回答着别人所提出的问题。没有,昨天他没有与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会谈,也不知道她晚上将到哪里去;她任何时候都没有跟他说过,在比留列瓦居住着她的熟人;在进行个人调查的过程中他没有接触到有可能说明她被谋杀的原因的事情,没有,没有…… 而与此同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正忙于使人厌烦的,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工作,即把在契诃夫镇那个妇产医院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同一时间分娩的产妇的名单登记起来。名单上人不多,后来找到了所有那些妇女和她们的孩子们的名单。然后她找到了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几乎同时开始做的剖腹产手术的所有评语,并将产妇的姓名这一最重要的情况抄录下来。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这个问题是个单独的问题,但这样解释是否更好,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是否会把自己的工作变成犯罪的行业呢?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说话算话,得到了领导的允许后,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起谋杀案吸引到彼得罗夫卡。他们在区里轻松地休息了一下,准备摆脱开新年前的尸体。 八点钟时一切都忙完,名单已经整理出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凭良心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廖什卡说,她准备到她父母那里去做客。她非常想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谈一谈,但她还是决定不给他打电话了,因为这个私人侦探一共才有四天的时间与可爱的妻子交流一下,一旦听到侦查员的声音他的情绪马上就会跌落下来。 (“算了,我忍一忍吧,”她果断地决定离开,“但愿一个老的秘密再老四天吧。”) 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怎么也弄不明白: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出了什么事了?他们是怎么暗中替换人的?难道疾病能对他的记忆力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吗?不会的,这又不是能够影响大脑的疾病。 第76章 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开始考虑着,是不是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参与了谋杀十五岁少女的犯罪活动了?在任何情况下适当地照料一下过去的老师也是人之常情,但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确实没有离开过家到任何地方去,亚历山大·尤洛夫去了一趟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最近工作的出版社。那儿的人们对他说,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是他们的新编辑,这个人非常严守秩序,学识渊博,除此之外,他们也未能补充一些更为重要的内容。 亚历山大·尤洛夫查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曾经结过婚,但那还是以前的事,还是在学生时代。他的婚姻看来不怎么坚固,很快就破裂了。但亚历山大·尤洛夫仍然决定去拜访一下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前妻。说不定,会意外地知道一些有关他的情况。 但是时间看来是白白浪费了。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老师的前妻对自己的前夫什么坏话也没说。 “您也不想想,”她难为情地对亚历山大·尤洛夫笑着说,“我们离婚的责任不在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这是我的过错。安德留沙1对我挺好的,没有欺负我,对我挺关心的。而我却失去了控制。您知道,我二十岁的时候脑子里一天到晚糊里糊涂地,卖弄风情,打情骂俏,总觉得自己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他经受得住这个打击,但尽力不表现出来。后来我爱上了别人,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理智,竟离开了他。您想象不到,我后来是多么的遗憾!” 1安德留沙——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小名。 “您为什么不回到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身边?难道他不原谅您吗?” “正好相反!原谅倒是原谅了我,但我一时糊涂居然提出了离婚,匆匆忙忙嫁给了一个对自己钟情的男人。小孩出生后,我又与新的丈夫分手了。我不走运。”她开玩笑地缓了一口气,“但我不会感到难过的,一切向前看吧。” “请问,您没有发现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对非常年轻的姑娘,甚至少女感兴趣吗?”亚历山大·尤洛夫问道。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问题啊!……什么,安德留沙强奸过某个人了?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任何时候都不会相信的。” “请不要激动,我的问题在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曾经是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老师,这个女孩被人找到时,已经被人强奸过,已经被人谋杀了。被怀疑的范围比较大,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也在被怀疑的范围之内,正是因为他认识受害者。您要知道,我应该审查一下进入这个范围之内的任何人,因此才向您提这个问题的,正好谁也没有真正怀疑到您的前夫,但这只是迟早的事,您自己要明白。” “对,那当然,”她安静下来了,“但我确实什么时候也没有发现安德留沙干过那种事。相反,他总是比他的同事、朋友、伙伴更高地评价女人。您知道,我有时候甚至感到惊讶的是,他对那些谁也没兴趣看一眼的丑姑娘倒挺注意。比如,有一次,我们和大家一起欢度晚会,当我们回家的时候,他说:‘看,那是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啊!’而大伙中谁也没有向那个姑娘献过殷勤。据他说,那个姑娘对经济改革有着不寻常的观点。您瞧瞧看,整个晚会他都与那个姑娘在一起跳舞,谈论着改革的话题。如果您对我说,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爱上了一个比他自己大十五岁的女人,我或许还相信,这有可能,如果这个女人聪明,非同寻常的话。而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请原谅,她能懂什么?和她在一起有什么好谈的?” “对不起,”亚历山大·尤洛夫委婉地指出,“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话题不在于谈什么,而在于强奸。这是另一个话题,您同意这种看法吧?” “对,是另一个话题!”女人愤怒地回应道,“正是这个话题。如果您确实注意到这个话题的话,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任何时候都不是好色之徒。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完全不是现代派的人,他认为,性离开深深的情感眷恋是不存在的。因此他就是关于任何强奸的言词都是不可能有的。” “您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吗?” “或许有两年了吧。是的,正好是两年前,新年之际,我们共同的熟人决定试一试让我们重归于好。他们打电话叫我们两人去做客,他们既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也没有告诉我。我们很宽容地相处了一会儿就散开了,一无所获,您知道,一切都是在瞎胡闹。我们双方都冷淡起来了,他不需要我了,我总的来说也不需要他了。” “据您所知,你们离婚后的几年内他变化挺大,是吗?” “噢……不,或许他只是外表上变化较大。胡子对他来说挺合适的,他变得更成熟了,更像男子汉了。然后……他好像成了一个脱离实际的笨蛋。他一贫如洗,靠工资吃饭,他哪怕分到一套住房也好啊,因为男教师现在比较缺,市政府的领导层都在努力搞房子。” 一个脱离实际的笨蛋……那样的评价与强奸一事没有十分必然的联系,也没有什么证据怀疑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前妻说假话,她似乎讲的是真话。不知为什么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对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印象就是很差。 十二月三十一日亚历山大·尤洛夫手里拿了高倍望远镜占据了房中有利的位置,从这个房中能够很好地观察到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住的那座房子的大门口。为了不整天消磨在那座房子上,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结识了一个正好住在他认为合适的房子里的老太太,上尉向她介绍了有关情况,并诚恳地请求进屋子里坐坐,哪怕在窗子旁边坐上一个星期也好。老太太年龄大了,孤身一人,只要有人陪她她就高兴,哪怕和谁唠唠家常也好。 大约过了半天左右,一个开着一辆旧的“日古利”牌汽车的妇女给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住的房子打了个电话。她手上拿着一个大的塑料袋,看样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一切正常。”亚历山大·尤洛夫自言自语道,“安德烈·格奥尔吉那维奇·图林几乎没有出门,他的女朋友给他带吃的东西来了,挺关心他的。” 两个小时之后那个妇女从屋里出来,开车走了。亚历山大·尤洛夫没有汽车,因此没有去跟踪她,还是当她开车来的时候,他就记下了她汽车的牌号,并打电话到警察分局,请求在市汽车检查局里了解一下这辆车的车主是谁。经查明,车主原来是一个男人,而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刚才那个女朋友,看样子,是他的妻子或女儿。看来,亚历山大·尤洛夫总是能够找到这个女人的。 在可疑的前任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房子周围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晚八点左右,亚历山大·尤洛夫与热情的老太太告别后回家了。毕竟新年的夜晚即将来临,不要太过分啦,不然就不好意思啦,否则妻子就会不时地抱怨说,丈夫很少在家,根本不帮助孩子做功课。 当离新年到来之际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伊琳娜·诺维科娃就觉得紧张到了极点,如果再紧张一点的话,她就会顶不住而痛哭起来。事情的到来是不可避免的,她多想躲避啊,但躲避又是不可能的。一大早她就开始准备饭菜,因为她丈夫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已经邀请了客人来家吃饭,她将扮演可爱的妻子和家庭主妇的角色。不用说,这些角色她是能够胜任的,但是那些祝贺新年的电话铃声没完没了,太让她害怕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用颤抖的声音问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万一她的父母突然来电话,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我说,你到隔壁房间去了,我会向他们转达你的问候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安慰她说道。 “如果父母亲来电话的时候正巧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办?你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说我不在呢?” “伊拉,我请求你保持镇静,房间里到时会有客人,电视机也会开着,所有的人都会因为新年将至而激动不已,谁还会留心听我们在说什么呢?最主要的是,你不要接电话,等着我亲自来接,这不就成了。” 她找到越来越多害怕的新理由,她看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也开始激动起来了,但她也控制不了自己,她确实觉得自己很有罪,虽然她心里明白,在发生的事件中她什么过错也没有。当他建议她离开里纳特做他的妻子时,她什么也没有瞒着他,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干什么工作的。难道爱上他是她的过错?难道他对她柔情似水也是她的过错?推也不会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会知道的。 客人们应该十一点来,而到十点四十五伊琳娜·诺维科娃还没有穿上外衣。她毫无目的地、迷迷糊糊地从厨房走到房间,又从房间走回厨房,这样不停地来回走着,或是把什么东西重新摆放一下,整理一下,或把什么东西拿过来又拿过去。她觉得,当她穿着家里穿的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因为危险的时刻还没有到来。正当她在换衣服时,节日的时刻立刻就来到了,这个节日将预示着给她带来那么多不愉快的意外事情。 第77章 要知道,在新年里,一些平时想不起来的老熟人就会来电话祝贺新年,或许,比这更坏,他们顺路就到家里来做客了。 当有人敲门,并进来第一批客人时,她才慌慌张张地冲进自己的房间里穿外衣。从前室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她觉得这声音不熟悉,伊琳娜·诺维科娃内心觉得有点紧张,她想,要是第一批来的客人是她已经认识的该多好啊,这样她就会感到轻松愉快些。 新的连衣裙当然是长的,是模拟十九世纪的样子做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喜欢的这件连衣裙竟是这样少有的不听使唤,怎么也扣不上扣子。伊琳娜·诺维科娃感到焦灼不安的是,小小的扣子怎么也进不了纽扣孔里,她觉得连衣裙贴着她的胸部太紧了,稍微动一动,所有的纽扣都要脱落,最后她终于整理好了这件连衣裙。可是有关头发的问题又出现了,手指在哆嗦,一缕缕干净漂亮的头发从发卡子下面脱落下来。 “伊拉!”她听到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声音,“我们在等你呢。” “我马上来,谢廖扎。”她答应道,“再等一会儿。” 当她出现在客厅时,她马上明白,不愉快的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相貌堂堂,头发苍白,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衣服,保养得很好的脸上露出傲慢的微笑。他身旁端坐着女记者奥列西娅·梅利尼琴科。就是这个女记者在国家杜马选举前几天,采访了伊琳娜·诺维科娃,倔强地企图迫使她讲一讲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第一个妻子,即季阿娜·利沃夫娜的情况。这一次女记者看起来不那么风度翩翩、威风凛凛了,头发被好好地染了染,仔细地修剪了一下,脸上的化妆与以前相比显然更符合平常人的打扮。 “晚上好,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非常乐观地笑着说道,但她的龇牙咧嘴更加使人想起了野蛮残忍的人的淫荡的冷笑。 “晚上好,再次见到您我很高兴。”伊琳娜·诺维科娃热情地说道,以便不损害女主人好客的形象。 “伊拉,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他是生态学领域的大专家,是我们党的最积极的活动家之一。” 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站了起来,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之后慢慢地坐回原处,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伊琳娜·诺维科娃马上就不喜欢他了,虽然她也不明白,从他身上会出什么危险。事实上,他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同事,他们两人在同一个党工作。但是,另一方面,他把女记者带来了,要知道,毫无疑问这个女记者心里讨厌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虽然也说不定,或许她没有什么东西来反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只是想收集更多的“爆炸性的”材料来吊某些读者的胃口罢了,伊琳娜·诺维科娃这样安慰着自己。另一方面,为什么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要把这个女记者带到这儿来呢?或许,他事先得到了她要写一篇关于自己政党领导丰富多彩的家庭生活的文章的许诺?或者相反,他想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蓄意捣乱? 幸运的是,这时候门铃又响了,在头十五分钟内,伊琳娜·诺维科娃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忙于接待陆续到来的客人,他们两人简直都没有走出前室,除了那个傲慢的、娇生惯养的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和另一个叫尼古拉的年轻人外,她几乎与所有的人都认识。这个叫尼古拉的年轻人讨人喜欢,笑容满面,别人向伊琳娜·诺维科娃介绍说,这个叫尼古拉的年轻人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曾经工作过的那个银行的同事。 吃饭时伊琳娜·诺维科娃坐在中间,她的左边坐着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右边是尼古拉。考虑到能够抑制目前的害怕发作,她想,这或许会更好些。在任何情况下,如果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和尼古拉将使她处境艰难的话,她将与他们进行悄悄的交谈,谁也不会听到她的丢脸的事。如果他们坐的地方离她比较远的话,那他们与她之间的谈话将会被人听到。毕竟,作为家庭主妇,她可以中断不愉快的谈话,任何时候都可以请求得到谅解而离开座位到厨房去。 但是一切进展得非常平静。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坐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旁边,没有对伊琳娜·诺维科娃产生丝毫的注意,危险的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饶有兴趣地与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子交谈,这个黑发女子是另一个党的活动家的妻子。而尼古拉非常殷勤地照料着伊琳娜·谱维科娃,为了给她解闷,尼古拉给她讲了一些新鲜的政策方面荒唐不经的笑话,给她讲了一些自己到国外旅行的经历。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布景,这意味着该是打开香槟酒等待最后一次自鸣钟响起的时候了。所有坐在桌子旁的人们开始活跃起来,声音开始变得高起来了。 “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 伊琳娜·诺维科娃一口喝干了一杯香槟酒,感到心里不那么紧张了。现在他们开始喝酒了,她认为,酒喝得越快越好,否则喝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您是什么文化程度啊?”尼古拉问道,递给她一杯白兰地酒。 “我没有什么文化,”伊琳娜·诺维科娃微笑地回答着,“当我与谢廖扎认识的时候,我才十九岁。我爱得那么深,以至于我都离开了学院。” “哪个学院?” “当时是历史一档案学院,而现在又是另外一个名称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尼古拉,请不要给我倒白兰地了,我不要了。” “为什么?这是很好的希腊白兰地酒。难道您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把它与香槟酒混在一起。” “难道您不喜欢把白兰地与香槟酒混在一起?”尼古拉不知怎么可怕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为的是以后头不疼。一般来说,我不是非常喜欢白兰地。” “难道,”他又重复道,“您以前喜欢白兰地?” “以前我年轻,不懂事,傻乎乎的。”伊琳娜·诺维科娃笑了起来,感到身上发冷,“我任何时候都不喜欢白兰地,但总是尽量适应它。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觉得,如果我成了那种人,比如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的话,那我就应该成为交际界成熟的、有经验的太太,而不应该成为年轻的、幼稚的小姑娘,这也不吃,那也不喝的。” “但您就是现在也还是挺年轻的,”尼古拉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她,“难道您不再觉得自己年轻吗?” “有可能吧,”伊琳娜·诺维科娃点了点头,“事故发生之后,一般来说,我就成了另一个人了。您知道,有时候觉得青春将无止境地延续下去,那是一种多好的处世哲学。而当突然意识到,不仅仅是青春,而且就连生命,在不征求您的理解之后,在一瞬间就要结束的时候,这种处世哲学将变成另外一种东西。别人会怎么理解我,我现在完全无所谓了,您明白吗?我现在毫不惭愧地承认,我不仅仅不喜欢白兰地酒,还有伏特加酒,我一般不能喝酒,也不会成为社交界的太太。”朝那个方向看了看之后,她说道,“我明白,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什么是无所谓的。” “那什么是重要的呢?”他非常严肃地问道。 “要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爱我,要是我们在一起过日子,生几个孩子该多好啊。而如果他的朋友和同事们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是一个农村的不拘礼节的妇女,不会保持社交界的谈话,不能像男人一样痛快地喝酒。那这些丝毫不会刺激我,让他们去说吧。” “而过去这些话刺激你吗?” “噢,那可真让我受不了。为了向所有的人证实我无愧于做一个严厉的商人的妻子,那时候什么愚蠢的事我做不出啊。” “这是实话,”尼古拉点了点头,“您当时不是个规矩的女人。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吗?” 她开始觉得自己不怎么痛快。那样天真的谈话转变成了对别人往事的危险回忆,这些往事伊琳娜·诺维科娃自己知道的显然也不充分。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走了。 “我去看看肉做好没有,觉得它应该差不多了。” 她尽量平静地走着,尽量不暴露出紧张的心情。她走进厨房,随手紧紧地关上了门。嘈杂的说话声顿时变得小多了。好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为她想出了汽车事故和长期生病的原因。现在对于她什么都可以描述——变化了的行为方式,没有过去那样鲜明的外表,经常的头疼。由于上述理由她不可能在繁杂的交际场合持续长久。 她检查了一下烤箱里的肉,没有回到客厅里去,而是坐在了桌子旁,开始毫无意义地挑着为做甜食而准备好的小银勺子。她不想到客人那里去,因为在厨房这儿比在其他人中间以及在不认识的、有情绪的人中间,她感到自己更安全些。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她抬起头,看见了尼古拉。 “对不起,我能在厨房里用一下您的电话吗?客厅里太吵吵嚷嚷了。” 第78章 “请吧。”她点了点头,把挂在墙上的电话机递给了他。 尼古拉在她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了电话机。 “喂,妈妈?祝你新年快乐!您那儿怎么样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站了起来,开始认真地检查冰箱里的东西,以便尼古拉没有发觉到,她坐在厨房里只是无所事事。他很快打完了电话,没有离开厨房,而是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火,又递给伊琳娜·诺维科娃一包拆开的香烟。 “请抽支烟吧。” “我不抽烟。”她摇了摇头,“我甚至受不了烟味。” “难道您戒烟了?”尼古拉感到吃惊,“您是好样的。戒烟不是许多人都能够做得到的。要不,跟我谈谈戒烟这个秘密吧。” “没有什么秘密。我已经跟您说了,我做了许多事只是为了表面上觉得老成一点,成熟一点。其中就包括因此而抽烟。而现在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立刻媳灭了香烟,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喜欢烟味。” (“我不喜欢您这个人,而不是烟味。”伊琳娜·诺维科娃脑子里闪过这一念头。她甚至感到惊讶,这个想法是怎么迸出来的。尼古拉目前也没有做出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来。)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我想跟您谈一谈。” (“好吧。”她想了想,“那就开始吧。如果他请求我在某个问题上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施加影响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应付自如。而如果他提出别的什么问题呢?”) “您说吧。”她静静地说道,返回来又重新坐在桌子旁。 “我想要录音带,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她沉默了,刚才能够推测到的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她应该知道,但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很可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也不知道,否则,他早就会预先通知她了,看来这件事只得靠她自己来解决了。 “请把您的观点说清楚些,”伊琳娜·诺维科娃冷冷地回答道,“我,当然不是什么交际花,但我不喜欢那些根本不是什么最亲近的人到我这儿来,说一些‘我需要’之类的话。我同样需要很多的东西,但我的要求总是合情合理的。您说说您的观点吧。” 如果说尼古拉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击而感到惊慌失措的话,那他表面上还是镇静的。看来,他能够经受住打击。 “好吧,我解释一下。众所周知,由于您丈夫被选举进了国家杜马,我们银行里将要对极重要的干部进行重新配置,我需要某种手段,借助它我就可以对干部的重新配置产生影响。而录音带上保存的东西或许能被用来作为那种手段,凭借它的帮助,我能够干扰一系列人员的任命,而改为任命其他人员。这符合我的利益。” “噢,我明白了,录音带确实对您有用。”伊琳娜·诺维科娃笑了笑。 “您瞧,我一开口您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这多好。请把录音带给我吧,我们再坐一会儿吧。” “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录音带交给您。”她继续说道,好像没有听清他的话似的。 “因为……” 尼古拉现在确实感到不知所措了。 “因为您应该交给我。” “这不是理由。” “这是什么?”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瞧一瞧,或许这对您来说更有说服力?您不仅仅举止像个妓女,您还与车臣黑手党紧密来往,把自己丈夫的商业秘密出卖给车臣黑手党。” 信封里放着一些相片,况且某些相片绝对是黄色的。每张相片都标有拍摄的日期和时间,相片上描述的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与三个不同的男人在一起的情况。从脸部表情来看,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不仅仅神魂颠倒,而且还烂醉如泥。这时,突然伊琳娜·诺维科娃的心脏急剧地颤动起来。在其中的一张相片上伊琳娜·诺维科娃认出了这个女人不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这个女人穿着性感的超短裙,与一个衣着鲜艳的高加索男人一起从一辆汽车里出来,而这个女人正是伊琳娜·诺维科娃自己。伊琳娜·诺维科娃很清楚地记得这辆汽车,记得这个高加索男人,因为这个高加索男人是伊琳娜·诺维科娃回想起来没有极端厌恶感的仅有的几个高加索人中的一个。这个高加索男人是个好静的、慷慨的、不胡闹的人,他没有用各种各样的新花样来折磨她。在里纳特老板那里他承包了伊琳娜·诺维科娃三个昼夜,在她这儿休息,有时带她到各个饭店去吃午饭和晚饭,并在饭店里进行交谈,还达成了交易。的确,这个高加索男人在她那儿过了夜,也付给了她足够多的钱,她当时也明白,这个高加索男人只是在躲避着某个人,因此,他不在平常的地方过夜。他把她脱个精光不仅仅是为了发生性关系,而且是为了安全过夜,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真想不到,这个高加索男人竟是个车臣黑手党! 伊琳娜·诺维科娃默不作声地把相片扔回桌子上,用冷冷的目光扫了尼古拉一眼。 “您不是第一个上钧的人。只是考虑到我们两人之间关系不错,我警告您,您不要拿着这些相片东奔西跑。否则的话,您将会成为被人取笑的对象。” “您想说什么?难道谁也不会相信我吗?我有信心对您说,许多人将会用自己的眼睛来注视着您的嗜酒如命的举止,因为谁都会对这些相片感到惊讶不已的。尤其是再相应地补充一些记者同某人谈话的话,大家更确信不疑。” “您错了。”伊琳娜·诺维科娃轻松地说道,以赞许的和几乎是温柔的目光望着他,“是的,我不否认,我过去的行为远非完美无缺。这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从我这方面来说,企图推翻这个说法是愚蠢的。在不怀好意地采访某个人之后说出的话是一回事,而刊登相片又是另一回事。要推翻别人说出的话是容易的,而要反驳别人刊登的相片就不那么容易了。如果把相片和采访某人的文字一起刊登出来,那就会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别人无法反驳,但是离开了相片您的敲诈就会失去意义,因为没有相片单独凭采访某人的文字是站不住脚的。您说对吗?” “设想是这样的。”尼古拉谨慎地同意了。 “这样吧,我的朋友。您这些相片的价值是珍贵的。这些相片是您自己拍摄的?” “这有什么意义?” “有。您现在就会知道的。” “相片不是我自己拍摄的。这有什么关系?” “那您或者是受了欺骗,或者是您的相片出了什么问题,但那人拍摄的不是我,如果您企图刊登这些相片的话,我将向法院起诉您,并能很轻松地证实这一点。为了不让您白白地浪费时间和精力,您不要认为我是在吓唬您,是在向您虚张声势,我现在就向您证实这一点。” 厨房的门被打开了一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了一眼。 “伊拉,您和尼古拉到哪儿去了?大家开玩笑让您请客吃饭呢。” “这好说。”她对丈夫笑了笑,“我头有点疼,我想在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而尼古拉非常愿意给我做个伴。你跟他们说,我正在烤肉,过十分钟我给你们端来。尼古拉正在帮我的忙。”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向她投来不安的目光,但看见伊琳娜·诺维科娃脸上神态安然,他放心地走了。 “我们接着谈吧,”她说道,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走之后她顺手把门关上了,“您不走运,尼古拉,因为在莫斯科住着一位长得非常像我的姑娘,只是脸蛋长得像我,人们叫她伊琳娜·诺维科娃,的确,我是在不久前知道这件事的。这个伊琳娜·诺维科娃在一个叫‘阿特拉斯’的按摩房上班。事实上,这是一个普通的妓院。说实话,我知道这件事是不久前有个活跃的年轻人错把我当做这个伊琳娜·诺维科娃,开始对我纠缠不休,并提醒说,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还想博得我的爱情。我当时不得不跑到警察局寻求帮助。他们询问了那个与我的名字一样的姑娘的情况后,经查明,这个年轻人认错人了。我和那个姑娘长得太像了,只要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很熟悉的话,就可以通过声音和举止来区别我们两人。对了,您可以到事情发生所在他的警察分局了解一下,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大家会跟您说的。为了使您确信无疑,我就把人们看到我与这个高加索男人在一起的那个时期的相片给您看看。当您说起我与车臣黑手党有联系的时候,您指的是他吗?您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她很快地来到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了相册。 “这里,您瞧瞧,您这个幼稚的敲诈者。与车臣人的合影是在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六日,对吗?而您没有看看我,而是看相片了,对不对?” “对,是五月二十六日合的影。”尼古拉强调指出。 “现在您看看这里。这些相片是我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于一九九四年五月中旬在开罗照的。我们从以色列坐飞机到开罗,在以色列,从四月中旬我们就住在我丈夫的朋友家里。五月十九日我们返回莫斯科。您看看,我当时的皮肤晒得多黑啊。我整整一个月在以色列和埃及度过,我都快成了黑人了。而与车臣黑手党分子一起合影的那个姑娘的皮肤完全是白的,两人的发型完全不是同一个样式。 第79章 您瞧瞧,好好地瞧一瞧。她的头发比我当时的头发长得多,况且,我当时的发型完全与她不一样。对了,这个妓女头发的颜色比我的头发的颜色黑一点,因为在整整一个月里我的头发退色很厉害。您看一看,比较一下。我该去做热菜了。” 尼古拉沉默不语了,眼睛从一张相片转移到另一张相片上。伊琳娜·诺维科娃关闭了烤箱的电源,取出一盘烤熟的肉,把它放在一个大的圆盘上,然后把西红柿和黄瓜切成带花样的薄片,并把它们装饰在圆盘的边缘上。 “现在我准备再倾听您一次,”头也不回地说道,“再向我解释一遍,为什么我应该把录音带交给您。或许,第二次在您那儿可以找到更加可以接受的理由呢?请把门给我打开。” 她托着一个盘子,从容地从厨房走到开心的客人面前。在客厅里她碰到的第一个东西是女记者奥列西娅·梅利尼琴科聚精会神的目光。 “啊,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我们感到不安的是,您被尼古拉这个年轻银行家漂亮的眼睛迷住了而把我们抛弃了。”她大声地说道,她的声音超过了嘈杂和欢笑。 一刹那,大家都沉默下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还未来得及到达餐桌的伊琳娜·诺维科娃。这盘肉对她来说就像挂了整整一吨重的东西。她把这盘菜放在靠近门口的小桌上,开始收拾脏盘子。坐在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旁边的那个漂亮的黑发女子立即站起来帮忙。紧张的时刻是因为过分夸奖而造成的,但伊琳娜·诺维科娃明白,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生性好战,如果没有自己的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现在,当我们趁着热菜准备干掉第一杯酒的时候,”伊琳娜·诺维科娃说道,将一盘可口的菜放在桌子的中间,“我想说两句举杯的祝词。” “尼古拉在哪儿?”客人中有人问道,“伊拉,您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被爱情之神射中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又捕捉到了奥利西妞·梅利尼琴科的眼神。“够了,够了,”她想到,“这件事应该一劳永逸地结束掉。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你们的年轻银行家尼古拉还没有成熟到这种程度,以至于明白,在什么方面可以投资,而在某些方面不能投资。”伊琳娜·诺维科娃举起了香槟酒说道,“说实话,关于这件事我想干一杯。在座的各位很早以前就非常了解我们这个家庭的状况。每个家庭的柜子里都有自己的一个骨骼,这个秘密大家早就知道了。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有那样的骨骼。问题仅仅在于,骨骼上有一个标签,这个标签能证明,这个骨骼是在商店里购买的,是用来从事解剖用的直观教具,或者骨骼上没有那样的标签。因为,如果骨骼上没有标签,这就意味着,这是真正的骨骼,也就是说以前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的尸体是在柜子里腐烂了的。我认为,所有在座的各位都明白现在拥有标签的重要性。当然,这是一个比喻,或许它不是一个很恰当的比喻,但它是一个滑稽的比喻,正巧作为新年的一个游戏送给大家。” 伊琳娜·诺维科娃笑了笑,把酒杯举得更高了,“我建议你们干杯,以便在新年里将那些对我们的安宁和生活构成可怕、悲惨和威胁的最不愉快的往事立刻变成可笑的和愚蠢的误解,它们是那样地容易得到解决,因为你们会及时想起,在你们家里的抽屉柜里的某个地方放着一个久置不用的骨骼。” 除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之外,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那个危险的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也笑了起来,甚至傲慢的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也忍不住撇了撇嘴。伊琳娜·诺维科娃明白,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掂量着她刚才说的话。因为这些话对每个人都合适。 她右边的位置依然空着,过了一会儿,伊琳娜·诺维科娃又来到了厨房。什么地方也找不到尼古拉,他趁着忙乱的时候走了。在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 尊敬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我请求你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的夫人感到意外的委屈,在与她电话交谈后我明白了,我应该马上到她那儿去请她恕罪,因为新年之夜我让她一个人在家度过。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尼古拉。 (“还好,尼古拉不是因为开玩笑而变得情绪不佳,他溜走了也好,”——伊琳娜·诺维科娃想了想,“他的面子保住了,真是好样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紧跟着伊琳娜·诺维科娃从容厅来到厨房。 “伊拉,发生什么事了?尼古拉在哪儿?” “他走了。”她微笑了一下,“更准确地说,他是溜走的。谢廖扎,他向我要某个录音带。为什么你事先不通知我这件事?为什么我对这个录音带一无所知?为什么你让我处境艰难,那时我不得不说得与事实相反,以便谁也没有发现什么?为什么?” 她自己都未觉察到,她的嗓门已经提高了。近日来压抑在她心中的罪恶感转眼之间变成了怨恨,她立刻觉得,在某些方面人们不应该仅仅责备她本人,也应该责备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朝她迈了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静一静!不要喊。尼古拉向你解释,这个录音带是拿来干什么的吗?” “没有,他认为我知道一切。你自己是否知道另一个问题。他向我要录音带并用相片来敲诈你丝毫不嫌弃的当妓女的妻子。显然,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所有方面都超过我,甚至我与她无法相比。你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录音带上录下了某个人的谈话,这个谈话将损害你们银行领导的名誉,或许也会损害你自己的名誉。你的妻子敲诈你了吗?说说吧!这个该死的录音带在哪儿?我想自己听一听,我想弄明白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安静地坐在桌子旁吃口饭?凭什么我应该表现出机灵和冷静?凭什么每隔十秒钟我就会害怕得要死?而你坐在那儿,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喝伏特加酒,甚至什么事也不事先通知我。甚至还允许别人把这个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带到这儿来,好像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似的。你认为,我是什么?是机器人?是玩物?是一件没有神经、没有情感、没有恐惧的东西?你认为,我不是活生生的人?你认为,既然别人使我在精神上受到极度折磨,那我就完了吗?” “伊拉!” 他狠狠地摇了摇她,然后紧紧地抱住她,把她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肩膀上,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 “伊拉,亲爱的,请原谅我吧。我没有想到,没有猜到,你是这样的痛苦。你是那样地沉着冷静,不抱怨、不诉苦,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的亲爱的,在你面前我深感惭愧。我应该提前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我确信,除了我之外,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录音带的。你说得对,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确实对我进行了敲诈,索要了一些钱,好多钱,威胁说要把录音带公布出去。起初我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她,她和情夫一起到国外去了一趟,把所有的钱都折腾光了。她回国后又向我要钱。她向我索要的钱越来越多,我开始从别人的账户上搞钱,开始欺骗同伴。但这样下去是不会持续长久的,而她的胃口却越来越大。但我确信,只有她和我两个知道录音带这件事。”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部、面部、嘴唇上细心地亲吻着。一般柔情的热浪又充满了她的全身。 “多美的田园生活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身后传来一个恶毒的声音。 伊琳娜·诺维科娃急忙从怀抱中挣脱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回过头去。原来,在厨房的门槛边站着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这么个人物。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请您谈谈永久爱情的秘密好吗?” 伊琳娜·诺维科娃明白,这个女记者正在认真地收集材料。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宽恕地说了句笑话敷衍过去,挽着固执的女记者的胳膊,走到客人那里去了。伊琳娜·诺维科娃静静地溜到自己的房间里,以便在嘴唇上涂点口红,整理一下发式。在镜子旁边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银镜框,镜框里有一张相片,相片里一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拥抱着微笑的、幸福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18 使自己感到惊奇的是,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在刑事侦查工作的这么多年中,第一次高兴地想起,前面还有一个休息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休息日确实是休息的日子,因为在侦查乒的岁月里一般没有那样的理解:明天是休息的日子。关于这一点有着各种各样的大概的解释:“明天,我有权利不去上十个小时的班,如果说不定有事要上班的话,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显而易见,这个可恶的“说不定有事”一定真的有事。 十二月三十一日和一月一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反复思考着从契诃夫镇妇产医院带来的资料,从这些资料中编成各种各样的综合插图,把姓名和日期输入计算机,想象出各种各样的规划方案,借助这些方案可以把这些资料联合起来考虑。廖什卡发牢骚了,因为他自己打算用计算机工作一段时间,想在这四天节日期间写出一个报告,一月底他将在斯德哥尔摩发表演讲。 第80章 “都是因为你的那些混蛋凶手的干扰,我的科学事业正在急剧下滑,”他埋怨道,眼睛越过她的肩膀向她的计算机屏幕望去,“让我来帮帮你吧,否则,你任何时候也完不成任务的。” “请走开吧。廖什卡,不用你操心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恳求地说道,把他的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自己能行的。” 他们摆好了节日的桌子准备开饭,自己舒服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他们两人准备一起度过这个新年之夜。电视机只是在靠近子夜的时刻开了一次,以便不错过那个新年到来之际的重要时刻,然后立刻关闭了电视机,两腿盘坐在沙发上,把几盘小菜放在膝盖上,两人闲聊直到三点钟左右,之后他们很快收拾了盘子,上床睡觉去了,心里觉得很踏实。 第二天,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一直睡到中午,然后一直到深夜都忙于那些在莫斯科附近契诃夫镇妇产医院生孩子的产妇的姓名。晚上十一点左右她关闭了计算机,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弯了弯已浮肿的背部。 “好了,廖什卡,全世界都会知道,明天你自己将要做一个不朽的报告了。我把计算机让给你用一下。” “所有的凶手你都抓完了?”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开玩笑地问道。 “目前还没有抓到一个,明天再说吧。还好,明天还有一个安静的日子。或许,明天又有事。”她忽然想起某事,又补充道。 一月二日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打来电话,说刚才他与院士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在电话中谈了谈。 “院士所罗门·雅可夫列维奇·扎夫连确信,文章是出自于同一人的手笔,他说道最后作结论还要过两天,那个意思是说,院士将要把那个结论写下来。” “难道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确实是个天才的女作家吗?” “只是像个女作家罢了。这就是说,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可能具有某些现实的理由。如果不是为了自杀,那么至少是因为深深的忧郁。顺便说说,侦查单位的首长为了某件事让我忙来忙去,还常常援引你们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说的话。你们在彼得罗夫卡干什么?都疯了?在所有的山区检察院,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侦查员了吗?”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格里戈里耶夫今年80岁,别人在科捷利尼奇找到他的尸体。你们的领导盯上我了,说我和某个小姑娘纠缠在一起,你不知道吗?” “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或许,因为尤拉·科罗特科夫正在着手调查这个小姑娘吧。” “而你呢?” “我也是。我能跑到哪里去呢?您知道,我们科的所有工作我都干过,有的活干得多些,有的活干得少些,但的确所有的活我都干过。但总的来说我猜想,问题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呢?要知道,我们这里近四年来被登记的强奸案的数量一直在下降,尤其是强奸少女的案件一直在下降。性自由和性传播自作自受,女孩子现在面对着男孩子提出的不知羞耻的愿望居然感到很乐意,然后她们也不提出任何要求。但是典型的强奸案件仍然存在,这些案件常常与变态心理联系在一起,那里的机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那些犯人对性解放不怎么感兴趣,他们脑海里有自己的计划,因此每一起伴随着凶杀。尤其是关于少女的凶杀强奸案,可以被认定为这样一个信号:某个精神变态者正在实施自己的计划。每一起这样的凶杀强奸案立刻就会被我们严加监视起来。完全可以明白的是,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把这份礼物就送给您了,因为他非常地喜欢您,并且确信您的业务能力。而如果您对目前的状况不满意的话,那您最好是放弃我这个想法,这将是公正的。” “为什么?这是你向他请求硬塞给我的事情吗?” “不,这是他自己硬塞给你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了起来,“我的过错在于,去年我给他写了一篇有关强奸与暴力,尤其是有关一系列强奸与暴力的详细分析材料。在结尾部分我正巧说出了一些绝妙的想法,这些想法我刚才向你阐述过了。说实话,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我得出那样的结论是有重要根据的。我大量修改了一些表达手法,并与专家们进行了磋商。顺便说说,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说,在我们全苏科学研究所有个专家组专门从事一系列性犯罪行为的研究。我把自己的分析材料给他们看了,他们同意我的观点。如果您对某些方面不满意的话,那么说明您不仅仅对我有意见,您对专家也有看法呀。” 作为回答,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说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一整天,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往某些地方打了打电话,查阅了某些材料,登记了某些内容,为节日里的不安感到抱歉,甚至有两次差点没哭起来。为了不影响丈夫写报告,她把自己和电话都安排在厨房里,把厨房的门关得紧紧的,每隔半小时给自己倒一杯咖啡,定期地盘算一下,新年之夜剩下的食物够不够今天吃的,是否可以不准备午饭了。她觉得,可以不准备午饭了。突然她的良心感到过意不去,因为她在家里什么活也没有干。(“应该干点活,要强迫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哪怕做点汤也好,”她劝说着自己,“廖什卡可能会感到好一些。”)之后她拿起了电话机,又打了个电话,又一次在便条本上做了记录,又一次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又抽了一支烟,又一次忘记了自己良好的一时冲动。 尤拉·科罗特科夫那儿一切都变得更加复杂了。第一,甚至在他确实歇班的少有日子里,他也不能安静地在家休息,因为他和妻子、儿予以及瘫痪的岳母住在一套小的两居室的住宅里。第二,他的可爱的女友柳夏预先通知说,她完全有可能摆脱掉父母的严厉监视,她想和尤拉·科罗特科夫共度几个小时美好的时光。她答应到时来电话,一旦她能够脱开身的话。尤拉·科罗特科夫显然立刻就赶去上班了,以便不必提心吊胆地,不必谨慎地、耐心地等待着柳夏的电话。 因此,一月二日轮到在科里值班的亚历山大·尤洛夫不是在尤拉·科罗特科夫的家里,而是在位于彼得罗夫卡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尤拉·科罗特科夫。 “有关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有什么新的动态吗?”尤拉·科罗特科夫问道,他感到很失望,因为电话里听到的不是柳夏的声音,而是年轻的侦查员亚历山大·尤洛夫的声音。 “确实没什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确实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几乎与谁也没有来往。我与他的前妻见了面,她把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描述成一个脱离实际的笨蛋。她认为,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对妇女,尤其是对少女实施强奸。” “她在胡说些什么呀,这是毫不相关的事。我不赞成那样的观点。只有那种没有生殖器的男人才不会实施强奸。所有有生殖器的男人都有可能实施强奸,他们应该被列入怀疑对象。”尤拉·科罗特科夫严厉地回答道。在搞侦查工作的这么多年中,尤拉·科罗特科夫不能接受那些孩子们被杀害和被强好的事实,每次由于对犯罪分子的愤怒和仇恨他变得忍无可忍。“当你说,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几乎与谁都没有来往时,你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连续两天监视他的住宅。他一次也没有上街,但是有一个女人到他这里来过。她是开车来的,因此我轻易就断定她是谁了。” “她是谁?” “她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她在莫斯科注册了户口,是一九六七年出生的。喂!尤拉·科罗特科夫,怎么电话中听不到你的声音呀?喂,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喂!”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尤拉·科罗特科夫回答道,“请再重复一遍。” “她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是详细地调查她还是转移调查格纳·瓦尔丘克?” “关于这个格纳·瓦尔丘克,你已经做了哪些工作?” “我收集了一些有关他朋友的资料。原来,格纳·瓦尔丘克以前长期住在他爷爷那里,因为他的爷爷以前是个著名的活动家,并且有一套宽敞的住宅,而格纳·瓦尔丘克与父母亲住的地方就有点挤了,当合作社的住宅还没有盖好的时候,他们一家一般就寄居在一套公用住房里了。因此,在科捷利尼科这个地方,格纳·瓦尔丘克有许多朋友。但没有你的命令我目前还没有打扰他们。” “你做得对。亚历山大·尤洛夫,你一开始咨询一下格纳·瓦尔丘克的那些朋友。你不要打扰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为什么?你认识她,也相信她,难道她与此事毫不相干吗?” “当然,她与强奸确实毫不相干。”尤拉·科罗特科夫微微一笑,“但她能讲许多有关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有趣的事,这是绝对有把握的。要知道,就是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也能讲某些有关她的事,如果他们相识的话,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第81章 喂,您再把具体的细节讲一讲,你是在哪儿,在什么时候登记上她的车牌号码的?” 亚历山大·尤洛夫不厌其烦地重复讲了一遍所有的细节,这些细节是他从单身老太太居住的房子的门窗里看见的,他向尤拉·科罗特科夫说出了车牌号码。 “斯韦特兰娜·格臭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她穿的是短而轻的皮大衣,稍微有点浅蓝色,下身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这条裤子有点紧。她没有戴帽子,头上没有东西遮盖住。她究竟干出什么事呢?” “鬼才知道,或许,她什么也没干。只是当这个寡妇感到忧愁烦闷的时候就找别的男人寻开心罢了,这总会引起人们各种各样的看法。” “她是寡妇吗?”亚历山大·尤洛夫感到惊奇,“她还挺年轻的。” “她丈夫也挺年轻的,他们同岁。我们刚着手调查有关她丈夫的杀人案。”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在与亚历山大·尤洛夫交谈之后,尤拉·科罗特科夫试图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通电话,但这件困难的事情就是没有办成。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家的电话一直占线。尤拉·科罗特科夫尝试了近十次,这时柳夏打来电话说,她可以离开家出来走走。显然,尤拉·科罗特科夫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出去了,心里嘱咐自己不要忘记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通电话,哪怕从街上的公用电话打通也行。但考虑到与柳夏见面的机会不多,因此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电话的意义,说实话,就不怎么大了。 当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担忧被证明是正确的,斯塔索娃·马加丽塔节前及时地从国外旅行回来了,并立即把莉丽娅带走了。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和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两人在一起过的新年,新年到来之前的二十分钟,他们突然不顾一切地陶醉在爱情之中,当然在这种状态下,电视机只是白白地开着。当钟楼上的自鸣钟开始响起的时候,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惊慌失措地高声喊道。 “哎哟,费拉季克,新年到了!” 他们从床上蹦起来,两人都赤裸裸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立刻打开一瓶香槟酒,他们急忙碰了杯,一口气喝下杯里的香槟酒,又钻回被窝里睡觉了。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披上暖和的睡衣,大口大口地吃完了饭,又躺下睡觉了,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看电视。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向他们介绍了古老歌曲的现代演奏技巧。 “你知道,”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向妻子说道,“我产生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觉得,我有可能白白地要离开工作岗位。” “你从哪儿蹦出这么个想法?”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感到惊奇,“当你唾沫四溅地向我证实说,你憎恨自己的工作,从那时到现在还不到半年呀。” “有人委托我对一个实施杀人的商人的判刑情况进行个人侦查。这个商人想证实自己无罪,想取得案件的重审,想取得宣告无罪的判决。但是这起杀人案的审理工作是由我以前的同事们,即我们总局的伙伴们接管的。这样一来,你明白吗,我的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啊!为了做工偿还自己的报酬和证实这个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无罪,我应该找到自己伙伴工作不诚心的明显痕迹,或许找到的只是他们工作中的错误和疏漏,或许找到的是他们的罪证,这些罪证说明他们蓄意制造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有罪的假象而对他进行判刑。但是,我越是仔细研究这个案件,我越确信,我的伙伴们是凭良心审理了此案。这就意味着,我不能博得当事人的信任,我不能帮助他证实自己的无罪。但鬼才知道,这事反而让我高兴,你知道吗?真让我高兴!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的伙伴们没有给自己脸上抹黑,他们诚实地、凭良心地挣自己的工资,我为这样的一个集体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当事人怎么办?他确实无罪,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他只是虚张声势?” “难说,一切都说明他有罪。而他又不肯让步,这倒引起了我的警惕。一个人能指望什么呢,当反驳他时需要那样地收集证据?他应该具备起码的健全的理智!我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值多少——他的极端的厚颜无耻还是他真的无罪?” “是可怕。”——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同意了这种看法,“我经常碰到那些受审讯的人,他们到了最后的时刻还企图以自己确信正义是必胜的想法来吸引我,我们威胁要用所有神圣的惩罚来追究无罪之人的责任。但如果当一个人对那些善良的和守秩序的人都不信任的话,那也是不对的。但这只是在到达教养院之前。一旦陷入教养院内,和所有人一样,都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在那儿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们试图吸引行政管理人员,但是要知道教养院内的人完全不像侦查机关的那些人。这一点,我和你,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同样碰到过或是真正的肇事者,或是被错误怀疑者,那些在教养院内的人们对待生活都有自己的观点。一旦法院的判决生效,这就是说,当事人有罪,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因此对教养院的工作人员来说,那样的感召力是不太起作用的。你不能强迫他们对一切都缺乏信心,他们从别的测验中能体会到。所以,如果你的当事人存在着极端的厚颜无耻的话,那这种厚颜无耻应该是太极端的了。或许他确实无罪,这难道说明在证据的体系中还存在某些漏洞吗?” “有一个漏洞,甚至还有两个漏洞。第一,当他知道别人不相信他的时候,他不承认自己有罪,在审讯过程中也拒绝说出供词。第二,其中有个证人引起我极大的怀疑。那就是说……哎呀,没有那么一回事,塔季扬娜·奥希拉兹佐娃,我今天表达得笨嘴笨舌的。当我与你在一个被窝时,我一般就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月三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一大早就赶着去上班,虽然她非常愿意再睡一会儿。她必须与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在业务会议开始之前谈一谈,她请求上校在早上八点钟时接待她一下。 “你还跃跃欲试啊。”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说了几句牢骚话,但他的言辞不怎么激动。他非常了解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并不怀疑,既然她风风火火地赶来,这就是说,她肯定有急事要说。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跑进上校的办公室是早上八点五分,她立刻在为开会准备的长条桌子上铺开了一些表格、图纸和示意图。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我们的工作量很大,但您最好从头听我讲一遍,好吗?我尽量不说大多的日期和姓名,免得您听多了受不了,但这些日期和姓名确实又多又重要。我知道,这些日期和姓名是枯燥无味的,但是您要是不听的话,您什么也不会明白。” “好吧,你不要把我当傻瓜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笑了笑,“随便怎么说吧。” “这些材料说明,从一九六三年到一九七三年期间,何时、何人在契诃夫镇妇产医院做了剖腹产手术。从一九六三年开始妇产医院的主治医生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因此一九六三年以前的材料我没有拿。” “为什么这些材料仅到1973年?你说过,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是不久前刚退休的,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契诃夫镇工作。” “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检查所有年份的材料,如果有的话,我将挖掘我的精力,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审查这三十年的所有材料了,这将不成问题。” “好吧,请继续说吧。” “您当然明白,这些年轻的妈妈在妇产医院大约住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内医院要为她们供应饮食,对吧?” “或许对吧。不能让她们饿死吧。”上校哼了一声。 “这里就是有关公共食堂的单据。凭着这些单据人们能够观察到,具体到每一天有多少人在这里吃饭。这是登记孩子出生情况的日记簿,这些情况是一个女护士长为年轻妈妈抄下来的,依据孩子出生情况,人们在户籍登记处为这些年轻的妈妈颁发了孩子出生证明书。根据登记孩子出生情况的日记簿同样能够推测出,具体每一天能发放多少那样的证明书。下面将按照专业公式进行统计,您对这个没有兴趣,这是大众服务理论中的纯数学问题。在这个统计表里就有结果。喂,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您笑什么?” “天哪!你该从侧面看看你自己啊,孩子!”上校哈哈大笑起来,“你围绕着桌子忙来忙去,眼睛炯炯有神,嗓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这么多精力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算了,算了,请继续讲自己的公式吧。” “往后得出的结果是,在某个场合下在我这儿丢失一个产妇,况且这个产妇丢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您还要继续取笑我的话,我任何时候都不会告诉您的,这究竟是什么鬼把戏,但愿您死于好奇心。” “好吧,我不会取笑你的,我还想再活几年,你接着讲吧。” 第82章 “好吧。根据专业公式计算,从妇产医院公共食堂得到食物的产妇的预计数量,总是应该与开出的孩子出生证明的数量相吻合的,它们是相吻合的,但不是任何时候都相吻合。有时候需要食物的妇女的数量突然比发出的证明的数量要少一个,这就是说,简单地说,有个产妇没吃没喝,一个星期不知道她是怎样生存下来的,而她却得到了孩子出生的证明书。啊,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您想说,她的小孩死了,她立刻从妇产医院出院了,要知道,这个产妇仍然将在妇产医院哪怕住上几天。甚至在这种悲渗的情形下别人也不会立刻放她回家,我审查了一遍,您想不到吧,现在您看一下这个统计表。这个神秘的、既不吃也不喝的产妇,只有当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做剖腹产手术的时候她才出现,但也不是在这个医生做所有剖腹产手术时她都出现,剖腹产手术在妇产医院经常做,其中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但在这个统计表里您将看到的是那些手术的清单,在进行这些手术期间妇产医院出现了某个无形的妈妈。在这一栏中是做过手术的产妇的姓名及手术日期,而在另一栏中是产妇的姓名,在这期间人们为她们颁发了孩子出生的证明。这是我和您十分喜爱的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她在一九六七年生了一个孩子,而这是另一些妇女的姓名,她们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大约同一时间得到了孩子出生的证明,关于这些妇女我以后还要提到。还有一个妈妈,她是在一九六四年做的手术,她的姓名平平常常,大家都叫她娜杰日达·奥斯特里科娃,与她同时在妇产医院得到了孩子出生证明的那个人……您知道她是谁吗?” “谁?” “您猜三次看看,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 “你看你,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得了吧!对待我这样一个老同志,你想难为我啊?说吧,不然的话,我自己看这个表格了。” “看吧。” 她递给他一张大的白纸,白纸上面有些句子被各种彩色的笔标出来了,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看完后,心慌意乱地看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这算不了什么,然而,”他慢慢说道,“你在开玩笑,你这个孩子啊!” “开什么玩笑啊,首长同志。现在该是考虑问题的时候了。您最好坐下,我现在就给您讲一讲。” “天哪!你在吓唬我,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好吧,我坐下。” “是这样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同时在妇产医院取得孩子出生证明的是一个叫卓娅·瓦西里耶夫娜·雅科夫列娃的人。她过了大概两年吧,就嫁给了一个叫格奥尔基·谢苗诺维奇·图林的男人,也就改姓她丈夫的姓了。格奥尔基·谢苗诺维奇·图林收养了一个叫雅科夫连瓦·安德烈的小男孩为义子,这个小男孩从那时起就有了一个名字叫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证件。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这个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毕业于师范学院,获得了俄语和文学教师的证书,前不久还在学校里上班。自从他的女学生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失踪后不久,他很快就得了严重的皮肤病而从学校里辞职了,但是,首长同志,这还不是全部的内容。” “快点讲吧,整死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这个老头子!” “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认识,甚至与他来往的是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 “一枪毙掉这个女人,”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脱口而出,“我给你制订一个特殊的规章制度,你可以在家工作,这样一来,对你来说有许多好处。我可以喘口气了,或者你肚里还藏着某些肮脏的勾当?” “藏着某些肮脏的勾当,可不是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了笑,“娜杰日达·奥斯特里科娃的儿子叫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他的外号叫列错和普拉斯季利,他这两个外号在一定范围内很有名气。我们审讯了他两次,第一次是有关一个小孩的事。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居住在莫斯科州契诃夫镇,这也是他出生的地方。他手头一直缺钱花,而一年前他开始发财了,当然,不是什么百万富翁,但他手头明显有钱了。他就是到了现在手头还有钱,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像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这种人手头一戈比的钱也放不住,一旦口袋里的钱沙沙作响时,他们这种人就会产生各种欲望,要把所有的钱花得一干二净才肯罢休。因此,如果根据业务上的资料来看,他到现在手头还有钱的话,肯定是某人定期给他的。当地的地段督察近期一直在监视着他,他作为一个饱经世故的男人也知道,当一个两次被审讯的傻瓜和无业游民突然有了钱,那么这些钱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年前,当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手头的钱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当地的地段督察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和他的狐朋狗友。您瞧,什么线索也没有。钱定期地出现,而犯罪活动未露出蛛丝马迹。有意思,对吗?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这还不是全部的内容,我昨天一整天给莫斯科的许多地方打了许多电话,我考虑着,或许,我的工资大概快要到了。因此我对这个统计表内的所有妈妈都核对了一遍。”她用圆珠笔在一张标满了彩色记号的纸上截了戳、我还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情节。在每一组里一定有一个妇女,她在别人正好分娩的时刻替换别人的住处。在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这一组里那个替换别人住处的妇女正好是卓娅·瓦西里耶夫娜·雅科夫列娃。在娜杰日达·奥斯特里科娃这一组里那个替换别人住处的妇女是利季娅·多休科娃。等等,现在,我请您注意这一组的姓名,或许,我和您将接触到最伤脑筋的事了。一九六八年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为一个叫舍斯托帕洛娃的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与她同时取得孩子出生证明的是个叫玛丽亚·诺维科娃的女人。在户籍登记处玛丽亚·诺维科娃把自己的女儿以伊琳娜·诺维科娃的名字登记注册。去年春天,伊琳娜·诺维科娃死了,享年二十七岁。她的死因是自缢,在她的血液中人们发现了突击性的麻醉剂药量;而在桌子上放着她死前写下的字条,毫无疑问,这张字条是伊琳娜·诺维科娃亲自写的,专家对此确信不疑。算了吧,伊琳娜·诺维科娃上吊死了。那舍斯托帕洛娃又怎么样了呢?她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这个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现在成了某个获胜党的领袖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您看这是一个多么伤脑筋的事啊。伊琳娜·诺维科娃曾经是一个职业妓女,在一个叫‘阿特拉斯’的按摩房上班。前不久,为‘阿特拉斯’所在地的区域提供服务的警察机关的侦察员从另一个警察分局打来电话,对这个伊琳娜·诺维科娃很重视。结果怎么样呢?原来,是某个滑头认错了人,错把一个彬彬有礼的妇女当成了妓女伊琳娜·诺维科娃,开始他纠缠不休,她显然受了委屈,便叫来了一些警察,立刻查明,原来她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议员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她长得非常像妓女伊琳挪·诺维科娃。但只是脸部长得很像罢了。你喜欢听吗?” “喜欢听。”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把它扔在桌子上。 “我知道,我们一定会陷入某个政治丑闻中。我是那样意识到的。天哪,当选举是在没有强烈的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中进行,我们也不会卷入任何政治游戏中时,我该是多么地高兴呀。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你这是干什么,想让我死呀?” “但我又不是故意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它是自己形成的,这又不是我琢磨出来的。” “是它自己形成的。”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更加平静地说了几句牢骚话,“刚让你回家,你就会一定给我惹出什么事来,你就在彼得罗夫卡这个地方呆着,不要出去。明白吗?现在回答我:伊琳娜·诺维科娃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埋葬在什么地方?” “您刨根问底,”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了笑,“什么地方也没有。他们被火葬了,因为人们不指望掘尸检验了。” “这就是说,还剩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和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这两个人了,这两个人的问题我们会很快地解决掉,他们无处藏身。但是你的那个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请转告他,他是好样的。我该抽支烟了……” 大家决定不急于逮捕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因为他现在还保持着镇静,从他那方面来看还没有发现任何惶恐不安的迹象。关于他的情况大家收集得很快,或许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整个生活都是显而易见的,他任何时候无论对谁都不隐瞒自己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出事的话,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好的领退休金者。 第83章 儿子欠了许多债,欠了很大的一笔债,或许儿子对商业活动一窍不通,而如果挣工资的话,和当今许多人一样。他儿子想挣得又多又快。他儿子现在没有什么可以还债的,而利息每天都在长,这样一来,他的儿子小洛希宁就处在绝望的边缘上了。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儿媳妇自从第一次与公公相识就不喜欢公公,当小孙子萨申卡出生之后,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痛苦地明白了,他与小孩子的交往将受到儿媳妇的严格限制。小洛希宁不同媳妇顶嘴,也不坚持捍卫父亲的权利,因为失败的商业活动和每天都在增长的债务更让他焦心万分。然而,近期状况有所好转,小洛希宁开始还债了,精神也开始振作起来了,虽然他的朋友们和商业伙伴中谁也不知道,他这些钱是从何处弄来的。根据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夫人说,这些钱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给的。 人们以某个不值得一提的借口逮捕了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看到,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确实长得很像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显然,当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开口说话和做手势的时候,人们马上就会忘记他们两人之间相似的地方,因为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下教育起来的双胞胎,当然是各不相同的。如果避而不谈他们两人之间不同的地方,只强调长得很像的话,人们完全有可能把其中的一个当成了另一个人。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悲观失望地靠在那里,但时间不长,因为对付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和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的串联审问他成功的把握性明显不大。当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当警察局的这两个人把整个房间的细节都给他描述一遍后,他明显地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当你上楼来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住宅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说道,“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为你开了门,并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衣服、汽车钥匙和手枪给了你。这时她关上了门,听到了狗的尖叫声。她对你说,那个喜欢养狗的邻居叫伊戈尔,而那条狗的外号叫洛尔德。你这次活动是谁出的主意,是你还是她?” 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沉默不语了,但这并没有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焦躁不安。 “这没关系。你穿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短上衣、裤子和鞋子,从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住宅走下来,跟养狗的邻居伊戈尔交谈了几句,坐上汽车去刺杀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你用枪打死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之后,回到了韦斯宁娜大街,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然后上楼去找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东西交给了她,你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离开了。你说,你何必要这样?”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非常想嫁给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委靡不振地、懒洋洋地说道,“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非常有钱,但就是不想结婚,而她又想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因此当他在房子里开始给虱子喂无味的酸菜汤时,大家就决定逮住他,事情就发生了。首长同志,你们想想吧,我只是那么简单地给你们讲讲,没有依照记录来讲,我是不会在上面签名的,你们不要相信我的话。” “是的,我需要你的坦白。”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鄙视地哼了一声,“如果我等到了您自愿坦白的话,那我什么案件也破不了。您要明白,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我们为什么需要您的坦白交待吗?我们的目的是想搞明白,在什么地方寻找哪些证据。这不就完了,您的坦白就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我们反正能找到犯罪的证据。只是如果有您的坦白交待的话,我们破案工作就能进展快些,否则就慢些。但是破案工作仍然会向前发展,不会停止不前的。所有的证据我已经找到了,您现在可以一声不吭当个懦夫。而对于有罪的判决一般不需要您的坦白也能定罪。您的亲兄弟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遭遇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你明白吗?”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早就知道,大自然在那个时候就无私地赋予了自己少有的宝贵的才干。今天“超声波”这个词谁也不会感到惊奇,然而在五十年代末期到六十年代初期,年轻大夫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用两只手在病人的身体上摸一摸,就能够准确地找到发病的源泉,确定受伤区域的大小,人们把他当做非常好的诊断医师。 从事妇科学之后,他相当快地了解到,自己能够在别人怀孕四至五个月的时候就能确定别人是否怀有双胞胎。那个时候有关超声波人们早就听说过了,但在诊断学中人们还不会运用。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明白,凭着自己非凡的才能他一定能够掌握这一最珍贵的技术。如果不凭着自己的本事来试试挣点钱的话,那该多傻啊。这钱多好挣啊。但是为了达到上述目的必须成为妇产医院的主治医生。为了达到成为主治医生这个目的,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莫斯科人,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不足的是,当然契诃夫镇是个小城镇,但它离莫斯科比较近。 为了实现自己挣钱的意图,他需要有关没有儿女的,长年在等待着收养婴儿的夫妇的信息。他在莫斯科的一个妇产医院认识了一个女同事。她是个非常有用的人,因为许许多多没有子女的妇女直接找到她,给她送些礼物或钱财,就希望能够尽快收养到孩子。但排队等候收养孩子的大有人在,有的要等好几年才能如愿以偿。幸运的是,这位女同事原来受过中等医学教育,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邀请她到自己的妇产医院担任护士长的职务,答应给她相应的报酬。这位女同事由于缺乏高尚的医德准则,也就接受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邀请。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开始寻找精明能干的外科医师。为了从产妇那里搞到双胞胎中的一个,应该使产妇处于全身的麻醉状态下。要欺骗头脑清醒的产妇是不可能的。所以,一旦出现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感觉是怀有双胞胎的孕妇,那这位孕妇就需要在精神上做好不得不做剖腹产的准备。至于为什么要做剖腹产,原因很随便:心脏不好啊,血压升高啊,眼睛高度近视啊,容易气喘啊,甚至有痔疮等等,任何疾病都适合做剖腹产手术,而为了做剖腹产手术,较快的呼吸,心跳过速以及超负荷的血管都是有害的。 外科医师他也找到了,这位外科医师的姓名叫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是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在临床医学研究科的一个朋友。这位外科医师是一个有点古怪的人,是一个大公无私,非常地不会精打细算,并且喜欢钻牛角尖的那一类的人。他对东方的某个哲学很感兴趣,那个时候在俄罗斯人们对这个东方的哲学谁也不明白,也不承认,这个外科医师能够连续几个小时热烈地谈论着有关癫痫等病发作的先兆,催眠,生物能量学以及返老还童等问题。周围的人们认为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观点稍微有点古怪,但非常讨人喜欢和毫无害处。遗憾的是,不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周围所有的人都那么认为,只是他在临床医学研究科的朋友们和一些年轻的伙伴们是那么认为的,而在他工作的那个医院,从科长到主治医师这些更有责任心的同志们都认为他所迷恋的东西是有害的,是反党和非马克思主义的。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好长时间也搞不明白,人们究竟想对他怎么样,为什么他就不应该对自己的女病人讲一讲为了身体的返老还童而怀孕的好处,人们威胁他说,如果他还不停止自己所从事的危险的愚蠢行为的话,他将会被人们从共青团开除出去。在这个令人高兴的时刻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找到了他,并建议他迁移到契诃夫镇去。 “当然,契诃夫镇不是莫斯科,但是您可以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正如您知道的,我不打算把您从共青团开除出去。如果在一年内您给我提供服务的话,我将付给您很高的报酬,而剩下的所有时间您可以干您想干的事。” 那个时候,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非常天真地认为,他所说的只是用优质的麻药进行秘密的堕胎罢了,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他不是幼稚的傻瓜,他不是不明白将要干什么,但是他太钟情于自己所从事的生物学的科学研究了,而其他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堕胎就堕胎,他想到,也就同意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建议。当他了解到,那样的服务能使他一年内的收入相当于原来一年收入的两到三倍时,他稍后想到,挣双胞胎的钱就挣双胞胎的钱。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只剩下解决最后一个问题了。他应该亲自注视怀双胞胎的孕妇。除此之外,不能提到有关收养的问题,因为要收养需要解释清楚,孩子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或是谁抛弃被警察局拣到的孩子,或是某个头脑不清的妈妈留在妇产医院,并亲笔书写了不要这个小孩的声明。 第84章 出现幼小孤儿的原因很多,但他们都有确凿的证据。然而,到处都有排队等候收养的人,而管理这些排队的人是相应的国家机关。“因为我们不准备和收养孩子打交道,”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对自己说道,“因此我们准备为孩子办理一切正常的出生手续。”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把一部分医生安排在妇产医院的妇女咨询所里。一旦某个怀有双胞胎的未来妈妈进入他的眼帘时,他就立刻与没有子女的妇女联系,让对方准备付钱,也不考虑对方有了孩子将来是否幸福。某个有夫之妇,或是单身的妇女,一旦来到了契诃夫镇,她们给自己找了某个不起眼的工作,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立刻就为她建立孕妇病历卡并定期地往这张病历卡里记录计划检查的资料和分析结果。当怀双胞胎的妇女来到妇产医院后,他们就开始给她做手术,而靠近手术台的仅仅是“自己的人”,即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和两个女护士。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亲自给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当助手,开始的头几次其他人还感到惊奇,后来大家就习惯了。这两个护士是他们的情妇,她们是不会把内情泄露出去的,自然万无一失。 不能把冒充的大嫂安排在住院部,因为任何一个来巡查的医师都会慢慢地发现,她不是来生孩子的。因此,在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当“自己人”接班之后,他们便悄悄地把孩子给她。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提供那些需要孩子的顾客名单的护士长为孩子出具了出生的有关证明。任何一个持有疑虑的人现在都确信,妇女在怀孕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都在妇女咨询所得到很好的照料,所有的登记和化验都齐全。最重要的是:不要把小孩带回到昨天还有人看见你没有挺个大肚子,外表上不像怀孕的那个地方去,而把小孩带到人们好久没看到你或别人一般不认识你的那个地方去,这个问题由没有子女的大嫂自己想办法解决,或者从什么地方来到契诃夫镇的就返回到那个地方去,或者到以前从来没有住过的地方去。人们或许会问,作为一个孕妇,为什么她会突然改变自己的住处和工作,而到另一个城市去,然后又回来了呢?她或许会说,优秀的诊断医生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和外科医生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名声迫使她上路的,她很早就想要孩子,但一直未能如愿以偿,突然命运让她怀孕了,这是多么的幸福啊!能冒险吗?当然不能,她决定到那儿去,以便让著名的医生给自己检查并咨询一下,以便上帝保佑,不要失去久等的孩子。谁还会厚颜无耻地怀疑这些话呢?谁还会冷酷无情地不相信一个妇女呢?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逐渐地解决了自己的住房问题和汽车库问题,建了一个良好的温暖的别墅。然后,在七十年代未,添置了一些医疗器械,这些器械可以在怀孕的早期检查确定孕妇是否怀有双胞胎,于是他们就开始从事自己的事业,悄悄地额外挣一些违法堕胎的钱财。他们继续静静地从事助产活动。众所周知,在俄罗斯,所有与堕胎有关的一切活动的技术水平,总是处在国家水平中最低的一个档次上,但是具有高度技能的医疗帮助是真正的和足够高水平的。妇女一旦付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钱之后,就能够指望某一天上午八点钟来,就可以得到很好的麻醉,其中什么痛苦的感觉也没有,过三个小时后醒来,下午五点钟就到家了。包括丈夫在内,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几乎同时退了休,他们又迁移到了莫斯科,就是为了赚堕胎这个钱。在那些岁月里,他们干出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坏事,如果不是因为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的儿子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债务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将神不知、鬼不觉地蒙混过去。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不忍看见自己的儿子在那里备受煎熬,看不见自己的孙子他是活不下去的。他明白,就是为了儿子也应该把那些臭钱搞到手,确实应该这么做。为了不让儿子因担心别人来要债而整天惶惶不安,为了让儿媳妇明白,没有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这个公公,他们将一事无成,为了让儿媳妇感谢自己的帮忙,他确实应该那么做。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开始考虑,怎样才能够再一次凭堕胎挣到钱呢?已经有一次堕胎给他带来收入了,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在上面来回地寻找分散的双胞胎。双胞胎一共十九对,按他的观点来看的话,仅有三对是有把握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认为,在每一对双胞胎中至少应该有一个是败类。如果两个都是败类更好,但一定有一个是败类。从他们两个长得很相似这个因素出发,应该有可能榨取到钱财。显然,双胞胎应该是同性的并长得很像,否则,整个想法都将失去意义。 第一对双胞胎是彬彬有礼的商人叶夫很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和两次被审讯的傻瓜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打算随便靠什么挣点钱花花,因此他没有什么问题。而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情妇叫纳塔利娅,但他虐待纳塔利娅,并且不想跟她结婚。纳塔利娅这个人很机灵,很固执,她不隐瞒地对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说,不要说爱情,她对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丝毫没有任何的柔情蜜意,但她非常喜欢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所处的那种舒适和富裕的环境,她非常想在合法的基础上享受到这一切,并且确信,明天,别人是不会把她从这里赶出去的。计划很快制订好了,目的是从精神上折磨不顺从的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并逼着他在受审讯期间与纳塔利娅结婚。 “下一步该怎么办,真没有意思,”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对纳塔利娅说,“如果我们补充的那些罪证还不够的话,那么人们会宣告他无罪,但反正您将结婚,他任何时候也不会忘记,在他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您同意了与他结为夫妻。如果他被判刑的话,那将更好。他将坐牢,而您过一段时间就提出离婚。丈夫犯了那么重的罪,您提出离婚也是有正当的理由,由于你们没有孩子,因此您立刻就会分到许多的钱。最主要的是,您将得到有权管理他的财产的证明文件。” 在他们制造出的一系列罪证中应该有一个目击者,这个人将看到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杀人之前不久离开了家,或者将看到他在实施犯罪之后返回了家。这个目击者的角色由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来扮演,邻居从下一个楼层突然出现在眼前,但这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成功是不能指望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本人在还没有准确地搞清楚,他们所选择的受害者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打算在饭店里度过晚上的部分夜间时间之前,一直处于战斗准备状态。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由于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的缘故胸有成竹地装出悲观失望和愤怒的样子,当着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面示威性地吃下四片药片,这些药片是从一个小瓶里抖到手掌上的,前一天她才往这个小瓶里倒入一些完全不会伤人的药片。她往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茶里放入相当多的药,因为这种药丝毫没有什么味道。 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按着大家事先说好的,在深夜一点半到两点之间来了,这时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已经熟睡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站在门的附近,立刻听到了楼梯阳台上轻轻的脚步声。她把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衣服、手枪和汽车钥匙交给了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在一个星期之内,她通过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转给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一张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相片,以便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做成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那样的发式。 一切进展顺利。人们逮捕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得到了第一部分钱并着手实施第二个计划了。 能引起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兴趣的第二对双胞胎是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和伊琳娜·诺维科娃。维克扎·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尤其受到鼓舞的是,这两个女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叫伊琳娜。伊琳娜·诺维科娃显然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感到苦恼,但要与在莫斯科控制着卖淫业的黑手党作斗争,她的能力显然有点弱。望了一眼伊琳娜·诺维科娃的老板里纳特,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就明白了,伊琳娜·诺维科娃已陷入绝境好长时间了,要把她从那些靠妓女生活的人的牢牢控制中救出来,或许只有死亡。 大概在那个关键的时刻,著名的政治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想到了自己的合法妻子。他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出嫁以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纯朴的姑娘,可是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愚蠢的母狗。 第85章 那个时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找到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这位政治家已经处在绝望的边缘上了,因为他的妻子不仅仅变成了一个嗜毒者和妓女,而且她还用那些宣扬出去有可能毁灭他的政治前途的把柄来敲诈他。他又不能与她离婚,否则由于愚蠢和愤怒她将把偷听到的一切秘密都泄露出去,但两人在一起生活又是不可能的了。如果用伊琳娜·诺维科娃来换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的话,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要对付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并不怎么困难。他们等待着,当她这一次给自己注射毒品,进入昏迷状态时,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格希宁就把她运到布多瓦1伊琳娜·诺维科娃的住所。在那儿他们还往她的静脉里补充注射了一部分毒品之后,把她吊死了。她的身体上没有留下任何暴力的痕迹。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临死前写下了一张字条,使人觉得,她死了,一切都以最好的方式结束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建议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对外宣布,说他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碰上了车祸受伤了。在医学领域内这位政治家有着广泛的关系网,他将伊琳娜·诺维科娃安全地藏在某个很好的门诊部里,从这个门诊部里人们会把她搞到一个疗养院去疗养。在国家杜马选举前当她回到家时就成了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成了一个经过长期生病后变得稍微没有过去那么漂亮了,变得安静下来了,变得留下来一些坏习惯的女人。 1地名。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同样付给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第一笔双方约定好的钱数。但钱仍然不够。为了彻底地偿还儿子一天天增长的债务,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着手对付第三对双胞胎了。在这里,想像力和机敏改变了他。这一对双胞胎在所有方面都很好:两人都是莫斯科人,其中一人父母已经去世,也没有妻子,这两人长得很像,周围的人也认不清他们两人究竟是谁,的确,这两人中,有一个是教师,脸上长满了络腮胡,有一头松软美好的头发。而另一个人是作家,这个作家常常把自己的头发理得短短的,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认识了这个作家的妻子,并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少有的聪明人。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无意中说出,在莫斯科有一个人脸部长得非常像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如果作家蓄起胡子,不留短发的话,他们两人就非常像了:身体也像,体格也像,年龄也像。作家的妻子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当时什么也没说,过了一段时间后就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了个电话,并邀请他来吃饭。 原来,长相相同的人的出现可以解决流行小说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家中的许多问题,这位作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破自己与出版社之间业已形成的非正常的关系。那个疯狂的崇拜者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使得作家和他的妻子不得安宁,使得他们两人经常生活在恐惧之中。作家的母亲仇恨儿媳妇,并威胁着儿子,不给他喘息的自由,并对他们进行胡搅蛮缠的监督。为了摆脱一切,一下子解决所有的问题,从头开始,必须首先杀掉一个外貌相同的人,并把这个人的尸体冒充为自己的尸体。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原来打算提出自己的方案,但他被迫不吭声了,他承认,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想像力、精明和厚颜无耻稍微超过了自己所能想象出的范围。在文学天才面前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方案。 “我们自己干自己的事吧。”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对他说,“您的任务就是把与我相貌相同的那个人的地址告诉我。就凭这一点,您将得到相应的奖励。” 作家开始留胡子和头发了,以便在外表上更像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老师。作为执行者,他决定利用那个最疯狂的崇拜者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作家对这个崇拜者有着根深的影响。最复杂的事就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把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引诱到作家的屋子来,这件事由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来承担。她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老师认识了,并开始了交往。她不隐瞒地说,她已经结婚,但她允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会得到解决的。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确实是个脱离实际的笨蛋,这样的笨蛋在当今时代都很难碰到了,他没有经过请求就获得了色情的满足。当作家的胡子长得够密,头发够松软的时候,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就坚持要求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放弃掉学校里的工作。她跟他说了一大堆谎话,她答应给他找另一个工资更高、兴趣更大的工作,也是他所希望的教学工作,但那个工作是在一个更有威望的贵族学校里与一群别人赠送的孩子打交道。 “你应该尽快递交辞职报告,井办理去贵族学校的手续,要快一点,因为想到贵族学校去的人很多,免得别人赶在你的前面。” “我怎么能够在半年期间就离开学校呢?”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有疑虑地说,“谁也不会放我走的。” “我给你搞个证明书,说你得了某种病,这种病使得你不能再从事学校里的工作了。” 他争论了一会儿,但最后他还是作了让步,因为他想和别人赠送的孩子在一起,并且非常不想让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感到伤心。 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亲自书写了一份从学校辞职的报告,这一切都归功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兄弟之间的笔迹完全不同,不能想象,如果辞职报告是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书写的话,别人就会很快地揭穿偷梁换柱之事。由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说自己有严重的皮肤病,按照行动计划,他应该辞职,应该死掉,而另一个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来了,新的工作当然不是去贵族学校,而是去编辑部。皮肤病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挡箭牌,由于身上有皮肤病,可以躲避一些不必要的应酬;由于身上有皮肤病,因此头上和脸上不长汗毛也能得到别人的谅解。谁也不会说,这个人长得像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谁也不会这么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作家与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更换了住处,登记了婚姻,建立了新的交际圈,谁也不会知道,已故的作家还健在,而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老师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已经被火化了,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亲朋好友却大哭了一场。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想出的那个方案更像一个幻影并超出了善于独立思考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准确、平淡的理解范围。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作家要挖苦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作家要利用疯狂的崇拜者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反常行为,并扮演一个幽灵的形象,当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正陶醉在音乐之中时,作家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般来说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也不了解这个作家究竟想干什么,他感到害怕。他是一个凭嗅觉就能感受很多的人,况且他具有超强感觉的能力,能猜到这个作家心灵上的卑鄙和淫逸、厚颜无耻和漠不关心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不沉醉于自己的道德面貌,他一秒钟也不怀疑,他许多年以前和现在干了许多坏事,这些事是有罪的,将会受到人们的谴责。但是这位充满了柔情和强烈情欲的女性长篇小说作家所干出的坏事大大超过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所干的坏事。 当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汽车开到房子旁不久,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成功地使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走进了正门,登上了她的楼层,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不知道,他对这一切也不感兴趣,做了就做了。她欺骗了他,原来,她把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直接引诱到疯狂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子弹那里去,将他杀死了。然后,她急忙跑出来,开始大喊大叫,说自己的丈夫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被人枪杀了。如果一个人躺在或许是自己家的门槛上,而别人又认识这个人,这人的妻子又在开始大喊大叫,谁还会怀疑,这个人不是这个女人的丈夫呢?谁也不会怀疑的。 最重要的是不允许埋葬,任何情况下也不许埋葬。埋葬管什么用?他都成了骨灰了,从他那里什么都得不到,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的问题自己解决,她作为伊琳娜·诺维科娃也没有什么亲戚,父母亲已死了,谁也不想埋葬她,因为谁也没钱付给埋葬她的人,因此在法医技术鉴定之后不久,人们就把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火葬了。起初里纳特这个败类企图把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的尸体放在太平间当做无人提取的尸体,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有远见地认为,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人们会把这个无人提取的尸体再一次送去做技术鉴定。 第86章 比如,人们会把这个尸体作为医学院学生的直观教具,在那里或许会发现某个少有的不正常现象或者特征。大家立刻跑去看看,其中某个人就会想起,这个少有的不正常现象曾经在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身上看到过,一个微不足道的成功的良机出现了。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习惯于一切都提前考虑到了。因此,他打电话给里纳特,严厉地说道,如果里纳特不立即组织人员将伊琳娜·诺维科娃的尸体火葬的话,那么里纳特自己的部分非法商业活动将面临着非常多的烦恼。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在需要的时候能够保持高度的警惕,里纳特便按照别人的吩咐把一切事做了。 至于说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后事处理上,在这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起到了第一把手的作用。她断然坚持这样的见解: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我发生什么事的话,请把我火葬了吧,我不想躺在地下被狗啃掉。尤其是如果在下雪或下雨的天气出殡的话,就搞一个简单的程序吧。只要火葬不引起人们的极端厌恶就行。一切从简,一切搞得光明正大些。”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打算坚持埋葬,而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就是不屈不挠,她援引丈夫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话据理力争,因此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没有节外生枝的话事情是不会过去的。斯韦特兰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明白,在自己可爱的丈夫的假面具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但是后退之路是没有的,可怜的人将继续忍耐吧。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真正地可怜她,他喜欢娜斯佳,她也喜欢他。 相反,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伊琳娜·诺维科娃一切进展顺利,比起初设想的还要好。他们彼此之间似乎充满了相互的好感,正如常言所说的,上帝保佑。 而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一切比原来设想的更坏。您不会明白这样的女人!您看到没有,她喜欢自己的丈夫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在那儿无辜地遭受着痛苦,而她想讨回公道!但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很早就认识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知道她是一个果断的、刚毅的女人。她由于想嫁给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因此她决不在任何困难面前停滞不前,直到在任何方面都毫无罪过的鲍里斯·克拉萨夫奇科夫被杀害之后,她冷静地将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投入了监狱,根据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的请求,她雇了一个私人侦探并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守秩序的女人,她对这个私人侦探说,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事实上完全可能有罪。她觉得,她爱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为了救他,她一直在不停地努力着,这就危险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问题就不得不彻底解决了。幸亏,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任何时候都没有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做客,他总是在街上,甚至在远离他住的那个区的地方与她见面。他把她引到事先找到的一个过道,那里很黑,并且人们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那儿闲逛,他就把套索套到她的脖子上了…… 是的,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可以为自己的远见卓识而感到自豪了。如果不是瓦连京·奥斯特里科夫用自己偷盗的习惯拿着香烟的话,一切都会进展得很顺利,一切都会毫无痕迹,毫无周折,但谁能想到……当然,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一个不熟悉偷盗习惯并且不与刑事犯打交道的人,是不能够预见到这个漏洞的。而终生与刑事犯打交道的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就能抓住这一点。在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这件事上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人们甚至还未来得及审问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他就在新年之后立刻与一组政治家坐飞机去车臣参加一个调解的会议,但在基兹利亚尔发生了一起绑架人质的事件,他就从格罗兹尼坐车到那儿去,按照几个著名的活动家的惯例,他提议自己当做人质顶替那些被绑架的妇女和儿童。他的候选人资格被恐怖分子轻蔑地否决了,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追随着队伍到“五一城”村镇,经过了四个昼夜后,他受伤了,肚子上中了子弹,他被长时间地抛弃在一座房子的地下室里,伤势很重,毫无援助,没有药品,没有水,他死得很惨。自然,他常常陷入或是昏迷、或是说梦话的状态。他想的一件事是自己是一个多蠢的傻瓜啊,自己对待伊琳挪·诺维科娃的那种方式太愚蠢了。现在,在这个潮湿的、寒冷的地下室里,听到外面某处传来的隆隆炮声,感觉到了在糜烂的伤口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明白了,过去那些妨碍他成为一个幸福的人的一切往事,事实上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是那样的毫无意义。 在彼得罗夫卡,维克多·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的办公室里,侦查员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审问了伊琳娜·诺维科娃,她平静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丝毫没有隐瞒,在某个时候,她突然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滚了下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死了,”她小声说道,“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议员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尸体是在“五一城”的军事行动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之后找到的。在电视新闻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奥利尚斯基回想起伊琳娜·诺维科娃的话就颤抖了一下,难道她那个时候就感觉到丈夫要死了吗?“真奇怪,”他认为,“爱情是多么的不同啊。这是常有的事。那样温柔的爱情常常在别人的骨子里、在别人的血液中不停地搅拌着。”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