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图腾(1-5出书版)》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虫图腾1:迷雾虫重》 作者:闫志洋 内容简介 史诗大作,秘术传奇! 超好看,超过瘾!“驱虫秘术”式悬疑小说开山之作!   骇人惊闻的秘密!不曾公开的秘术!现存最神秘的诡异职业——驱虫师!操控虫子!可救人于瞬间,可置人于死地!   震撼华语网络世界!30天,点击量超10,000,000! 当下最火爆的畅销图书,雄踞当当网图书畅销榜top1!   《虫图腾》出版前曾在mop进行连载,创造出月点击过千万的网络文学奇迹!   《虫图腾》向你揭秘存在于我们身边的另一个神秘世界:世上所有的虫类均可归于五行,即可划分为金木水火土等五类。相应便有了以金木水火土五族之分的驱虫师家族。各族传人拥有独门绝技,如木系传人潘俊所掌握的驱虫之术,既可救人于瞬间,又可致人于死地;水族传人时淼淼手中一抖便可放出隐形的三千尺,以及惊人的瞬间易容之术;金族的五关阵布局,局局设密,生死系于一瞬间……   故事从“我”的爷爷开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在此之前常常听人说起。可是往往当离奇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又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当“我”听完爷爷的故事之后,“我”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恍若隔世般地从故事之中清醒过来。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个神秘的人…… 编辑推荐 《虫图腾》: 绝密驱虫师! 可救人于瞬间,可置人于死地! 一个可以操控虫子的家族,《虫图腾》(作者闫志洋)是月点击超过1000000的传奇小说! 在这硝烟弥漫的空气中却隐藏着骇人惊闻的秘密。一只小小的虫子会有何种能力足以颠覆历史,金木水火土,驱虫家族族的五代君子,各自拥有各自独门的绝技。 作者简介 闫志洋,笔名狼七。80后人士。大学时代风云人物,毕业之后本来有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一夜之间忽然辞职,销声匿迹,因一张照片行走于山野之间,搜集民间“虫”事,一年之后终于成书。本人常一袭黑衣加身,出门必戴墨镜,至于那张改变他的照片却无人知晓。 作品推荐 硝烟弥漫的空气中隐藏着骇人惊闻的秘密。一只小小的虫子何以颠覆历史? 金木水火土,驱虫家族的五代君子,各自拥有独门绝技。 木系族的潘俊身怀驱虫之术,可救人于瞬间,可置人于死地;水系族的时淼淼掌握易容之术,千容百貌,变幻莫测;金系族的五关阵布局,局局设密,生死悬于一瞬间…… 作者简介: 闫志洋,笔名狼七,80后人士。毕业之后本来有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一夜之间忽然辞职,销声匿迹,因一张照片行走于山野之间,搜集民间“虫”事,一年之后终于成书。本人常一袭黑衣加身,出门必戴墨镜,至于那张改变他的照片却无人知晓。曾出版《人皮手札》系列,《人皮信封》系列。 内容简介: 其实天下的虫有成千上万种之多,但是所有的虫却又都逃不出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我们一般人所见到的虫大多属木,而且这类虫对人没有什么伤害。而另外四种却又不同了。 故事,就从这里出发了。 在这里,有一些人能够控制虫类,他们是古老而神秘的驱虫师。并且,虫子也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系别,各个系别的秘术又各有区别。这样离奇的故事,比那些蛊虫、降头、赶尸等题材要新颖要离奇。 这虫术也颇为玄妙,如果用得好的话,不但可以救死扶伤,还可以寻龙断穴,但是规矩也是极重。传授之人必须是处子之身,必须具备阴阳眼,必须……各种各样的传闻伴随着虫术的神秘应运而生。 【·虫图腾i·】 第一章 四十四凶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在此之前常常听人说起。可是往往当离奇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又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当我听完“爷爷”的故事之后,我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恍若隔世般地从故事之中清醒过来。 之所以在爷爷两字上面加一个引号,是因为他并不是我的亲爷爷,或者说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我父亲开始便因为一些原因改成了他的姓氏,就连我的名字潘沐洋也是他给取的。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个神秘的人,无论冬夏他始终都穿着一件黑色的已经破得露出棉花的棉袄,蓬头垢面,眼神缥缈,喜悦的表情似乎永远不属于他那张脸。他住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小草房里,与其他的人家隔出几百米。院子不大,却养着数只羽毛光鲜的公鸡。 村子里的人极少与他来往,但是非常敬重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一手看阴宅的绝活儿。他的规矩颇多,非有缘人即便施以重金亦不为所动。 我小时候曾经在老家陪着这位爷爷待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段记忆却是不堪回首的。后来一直在外求学,便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也许是因为并非亲爷爷的缘故,在亲爷爷过世之后便觉得在老家已经再无亲人,便也不再关心老家。直到2008年的秋天,那时候正赶上金融危机,而我却不幸地离职了。正当我窝在家中四处投简历无果的时候,父亲忽然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父亲忽然提到了爷爷,这才让我想起了那位老人。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爷爷得了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如果我没有太多的事情的话,过几天就和他回去看看爷爷。关于我小时候的那件事,实际上老人一直对我心存内疚,说完父亲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我看了看我左手的手腕,手腕处依然清晰地留着两块细小的伤疤。 毕竟人已经老了,我想我也应该回去看看他了。想到这里我给父亲回了个电话,我告诉父亲他回老家的时候顺便接上我。 三天之后,父亲开车来接我。我和父亲也有半年多未见了,半年的时间已经使年过五十的父亲显得苍老了很多。其实我并非不愿意回家看望他们,只是因为我手腕上的伤。 因为前几天下过一场秋雨的缘故,下了高速之后,车子一直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我和父亲一直沉默不语。或许是这种气氛太过压抑,父亲欲言又止地说道:“沐洋,你……最近还好吗?” 我当然知道父亲话里的意思,他的所谓好吗是指我手腕上的伤口。我勉强从嘴角里挤出几丝微笑说道:“好多了,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发作过了。” 接着车里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父亲递给我一支烟,自顾自地点上大口地吸了一口,放慢了车速说道:“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责怪他?” 父亲的话让我心头一颤,恨一个人最深的程度也许就是完全将这个人遗忘掉吧。我没有说话,抽了一口烟然后将头扭向车外,车外是一条绵亘的高山。 “其实他一直在想办法弥补。”父亲淡淡地说道。 我不置可否地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注视着窗外,泪水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爸,关于他,你知道多少?”我忽然问道,父亲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颤,其实我知道父亲甚至我的亲爷爷对他的了解都少得可怜,没人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听别人说他来的时候正好是一年的秋季,他便是穿着那件黑色的棉袄,身无长物,只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那盒子有手掌大小,挂在腰间。他来到这里便留了下来。 “沐洋……其实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父亲叹了口气说,“这些话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但确实是真的。” “呵呵。”我笑得有些轻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事情会让我觉得是天方夜谭。 “他之所以会留在村子里,并不是因为他无家可归,而是村子里的人不能让他走。”父亲咬了咬嘴唇说道。 父亲的这句话倒是大出我的意料,原本我一直以为是他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这里,谁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可是……可是这是为什么啊?”我疑惑地望着父亲,父亲将车停下来,然后示意我走出车子,此时已经是深秋,再加上刚刚下过秋雨的缘故,外面还是有些寒意。父亲靠在车门上扔给我一支烟,自己悠然地点上之后指着我面前的一座山说:“沐洋,你看见前面的那座山了吗?” 我不解地望着父亲,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面前是一座贫瘠的高山,在山腰处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白色的墓碑,掩映在荒草之间。 “看到那山上的坟墓了吗?”父亲接着说道。 “嗯……”我诺诺点头道。 “那些坟墓一共有两百七十七个,这两百七十七人都是死于一个月之中。”父亲又猛地吸了口烟说道,“死于尸变。” “尸变?”我不无震惊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心想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尸变这种事吗? “你很难相信吧?”父亲淡淡地说道,我连忙点了点头,等着父亲的下文。过了良久父亲才缓缓地开口,在后来的半个小时里我听得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来的,因为父亲是个从不说谎的人,所以他的话我必须相信。但是这件事又太不可思议。 事情发生在民国时期,为了补充部队的兵力,各路大小军阀四处抓壮丁,当然老家北蒙亦未幸免。这些军阀除了抓壮丁之外,还要大肆搜刮一通,如果地上没有,这些军阀老爷就要挖坟掘墓。 当然他们绝不会像盗墓贼一样手法温存,不管是多么坚不可摧的墓穴,几斤炸药下去也会炸出个大窟窿。北蒙本是一个极其贫穷的山村,可是这小山村里却有片很大的墓地,村里人称之为四十四冢。 军阀抓完壮丁之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山上的那块墓地之中了,说来这块墓地应该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了,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而且这片墓地之中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垂柳。不知那些垂柳究竟是什么品种,即便是在盛夏时节柳树林中也罕有飞虫。村子里的人每每经过那两片坟地便觉得一阵阵恶寒从墓地之中传来。 因此村子里的人对这块墓地敬若神明,除非清明、冬至绝不敢轻易踏入半步。而当军阀听到这两块墓地即便是在盛夏亦没有蚊虫,便更加好奇,心想在这墓地之下必定藏着什么珍稀宝贝。 于是带着一百多人将这块墓地团团围住,三五成群地开始挖掘,这山村的墓穴并不像显贵之墓那样,有诸多的机关暗道和一层层防盗设施,只不过是个土包上面放几块石头,简陋得连墓碑也免了,有的甚至连石块都没了。挖掘这样的墓穴连炸药都省了。 士兵们工作得很卖力,进度也很快,从清晨到傍晚仅仅用了不到一天工夫,其中的四十三座墓穴都已经被打开了。可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那四十三座坟里面竟然空空如也,别说是什么珍稀宝贝了,就连他妈的腐烂的尸骨都没有。 这更让军阀对这片坟地感到好奇了,究竟是谁在这个地方埋了如此之多的空冢呢?这些空冢应该都是疑冢,为的是隐藏其中一个真正的坟墓吧。而且这片墓地名叫四十四冢,现在只挖出来四十三冢,那么最后的那个坟墓在什么地方呢? 军阀头目一方面吩咐士兵在这边柳树林中四处挖探槽,迫不及待地想找到最后一个墓穴的下落。而另外一方面,他找来北蒙村里的老者逼问他们最后一个坟墓的下落。可是这虽然叫做四十四冢,也只是从祖上便是这样叫下来,谁也不曾真正查过究竟有多少个坟墓。 谁说军阀都是酒囊饭袋?要说这个军阀还真是有些手段,他忽然发现不但是这片墓地怪异异常,就连这墓地之中的柳树也种得颇为诡异。看上去似乎杂乱无章,但是细算之下便不难发觉相邻两树之间的距离都大致相同,全部是五步的距离,而所有的疑冢都正好夹在两树之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将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只有那两树之间的空地没有疑冢,只是地上已经被士兵挖出了几个半米深的探槽。军阀望了一会儿,便下令让几个士兵过来从那个探槽挖下去。 开始挖掘之时已经是傍晚,军阀下令在墓地点起火把做饭,自己却一直蹲在探槽旁边观察着内中的变化。 话说几个士兵挖掘了半个时辰有余,探槽已经扩大到两米宽,一米多深,手中的铁镐却忽然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事一般,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声,生铁做成的镐头竟然断成了两截。 军阀大喜,一下子跳入探槽之中,拿过一支火把想看个究竟,谁知当他看了之后不禁一惊,眼前是镐头留下的深深的坑槽,半截镐头插在槽中,露出白色的生铁牙子。他命人将半截铁镐取出,谁知那半截铁镐竟然如同镶在了坑槽之中般纹丝不动。 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有如此力道,他好奇心大起,立刻吩咐多来几个人将半截镐把拔出来,只是细看那被拔出来的半截镐把的尖端只有一些红色干燥的泥土,根本没有预想到白色的金属划痕。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他叫人拿来炸药,管它下面是什么呢,就算是钢筋水泥也难以承受这炸药的威力不是?炸药被放入其中,点燃之后,一群人便远远地躲到了后面。 在一声巨响之后,探槽内扬起一片红色的沙尘。军阀连蹦带跳地向探槽跑去,可是当他跑到探槽前面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喜悦一下子变成了惊讶。 眼前的情景是这位军阀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红色的沙尘散尽,探槽下面的红色土层竟然只炸出了水桶大小的一个小坑。 “娘的,这土还真够硬的。”军阀狠狠地道,“再炸……”说完几个工兵跳入探槽,不一会儿工夫,又是一阵巨响,这次的响声比刚刚的响声大了很多,想必是增加了火药的分量。 又是一阵红色的沙尘,军阀再次走到探槽旁边,刚刚的那个洞口此刻被炸出了有缸口般粗细,军阀蹲在探槽旁边,抓起一把被炸出来的红色土块,凑近火把细观之下,并未看出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却不知为何会如此坚硬,生铁都会折断其中。 “再炸一次。”军阀将手中的土块扔到一边,点燃炸药,军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五十米之外的探槽。在一声沉闷的“砰”声之后,军阀顿然觉得脚下的地面猛然颤抖了一下。 他心知一定是已经打开了缺口,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探槽处,果不其然,探槽下面出现了一个深坑,一阵幽幽的冷风从洞口扑面而来。军阀大喜,立刻命人取过火把,抽出配枪,叫来两个北蒙的村民,威逼他们先行进入洞穴之中。 他们进入之后,军阀带着两个士兵一起拿着火把走了进去。这墓穴并不是很大,面积仅三十平方米左右。墓室之中很干净,没有过盗墓的痕迹,但是里面却也没有什么珍稀宝贝。在这墓穴的最里面有一口红色的棺椁。 此棺椁坐北朝南,比常见的棺椁大了一圈,棺椁外面则用厚厚的红色黏土包裹着,在红色包层的外面是几根已经退了色的由红色绳子交织而成的网状的结构。 “司……司令。”跟在身后的一个士兵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个棺椁咱们不能动啊!” “嗯?”军阀正看得出神,扭过头拧紧眉头问道,“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司令,你看看上面的红色绳子,好像是为了防止发生尸变的尸体从棺椁之中逃出才特制出来的。”士兵说着咽了咽口水,一脸惊惧地说道。 “哈哈,老子怕天,怕地,就是不怕什么僵尸!”说着他掏出配枪“啪啪”两枪精准地打在绳子上,绳子应声而断。 “多叫几个人进来,我倒是想看看这里面藏的是他妈的什么怪物。”说完自己转身走了出去,因为并未在墓穴之中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事,因此他便想打开棺椁以解心头之恨。 墓穴不大,太多的人施展不开。军阀于是下令将洞口再炸得大一些,然后将那口棺椁抬出来。 忙了整整一夜,在天明的时候十几个士兵终于将那口古怪的棺椁抬了出来。军阀命人将棺椁表面的那层坚硬的红色黏土制成的包层去掉,接着一口红色的棺椁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虽然不知道这口棺椁的具体年代,不过让人惊讶的是这口红色棺椁上面的红漆竟然保存得非常完好,一种诡异的红在棺椁上流淌,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军阀冷笑了几声,然后命人将棺椁打开。士兵们心存敬畏,所以都不敢用力,过了良久棺椁还未打开,军阀大怒。几个士兵这才使出蛮力,几个人将棺椁一下子撬开了。移去上面厚厚的棺盖,顷刻间一股异香从棺椁内传出。 军阀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那口怪异的棺椁,他在距离棺椁一米有余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腿像是被注入了铅一样再也走不动了,眼睛死盯着棺椁的外沿。在棺椁的外沿处竟然搭着一只手。 第2节 从远处看那应该是一只女人的手,白皙细嫩。可这恰恰是军阀恐惧的地方,毕竟这是一具尸体,虽然具体的年份不详,但是粗略算起来,应该至少有百年之久了。而里面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 军阀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腰间的配枪,咽了咽口水,停顿了片刻,扭过头朝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命他去看个究竟。可是面对如此怪异的事情,是人都会腿软。那士兵灵机一动,到身后拽过来一个村民,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你……”然后指了指前面打开的棺椁说道,“去看看。” 村民虽然也害怕,但是迫于无奈,他还是缓缓地向那口敞开的棺椁走了过去,他伫立在棺椁前面表情复杂地望着里面的尸体,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里面有什么?”军阀憋不住问了一句。 “老总,一具女尸。”村民指着棺椁说道。 军阀迈开步子走到棺椁前面,不禁喜形于色。在那口巨大的红色棺椁之中躺着一个女人,女子一身素装,身上缠着几圈细细的红线,长发披肩,双眼微闭。可怪异的却是这女子的双手一直向上伸着,似乎在死前挣扎过一般。而刚刚落在棺椁外沿的便是女子的左手。 军阀环着棺椁绕了两圈,将里面的女子打量了个遍,想看看这女子身上究竟有什么宝物,以至于尸体竟然经历百年而不腐烂。可是找了半晌却发现女尸身上甚至连一枚戒指也没有。 他命人将尸体从棺椁之中抬出来,放在旁边事先铺好的草席之上,然后进入棺椁中,想看看里面是否有暗格机关,或许藏着什么神秘的物事。可是他始终是一无所获。军阀有些恼怒,将女尸身上的衣服一一剥落。 素衣落尽却依旧未找到一点儿值钱的物件,眼看天色渐晚,军阀命人将赤裸的女尸放在草席上,便开始生火做饭,准备第二天带着队伍离开。 当时虽是秋季,但是山上的树木也湿潮异常,此时军阀忽然想到丢弃在附近的那些空棺椁,虽然没有值钱的物事,不过劈柴引火还是可以的。 四十四口棺椁很快消弭在了熊熊大火之中,吃饭之时这军阀越想越气,忽然想到了一个发泄的办法——分尸。 那具该死的尸体让他们大费周章不说还白白在这里耽搁了两日有余,于是命人将那具尸体抬过来,一不做二不休,给它来个大卸八块。 几个士兵得令之后便向那具尸体停放的地方奔去,他们的驻地离女尸停放的地方本也不远,可是一刻钟的工夫,几个士兵却迟迟未曾归来,这不禁让军阀等得有些恼火。他霍地站起身来:“你们几个跟我走,娘的,这几个兔崽子抬具尸体还磨磨唧唧的!” 说完之后身边的几个士兵一同站了起来,可是军阀的步子刚迈开,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呼,那惊呼之声正是从女尸停放的地方传来的。他立刻抽出配枪。 那声惊呼转眼间消失在了深山之中,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脸上不无惊惧的神情。正在此时更多的士兵从营帐中跑了出来。 “刚刚那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娘的,是不是见鬼了?” “这鬼地方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鬼东西呢。” 聚集在一起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军阀却拧住了眉头,他缓缓地将手枪退回到枪套中。可恰在此时从尸体所在的方向传来了“啪啪啪”几声枪响,那声音在山谷之间不停地回荡着。 刚刚的聒噪一下子平息了,所有人都惊恐地向那个方向望去。军阀再次掏出枪,然后高声道:“集合,全他妈的给我集合!” 一声令下,部队立刻集结了起来,与此同时又是几声枪响。军阀心想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部队很快集结在了一起。军阀跑在最前面,所有的士兵都荷枪实弹,随时准备打一场遭遇战。 他们刚刚走出驻地,却发现一个身影歪歪斜斜地向这个方向走来,白花花的月光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不过从衣着上不难看出应该是刚刚去抬尸体的那几名士兵之一。 他的枪挂在身后,身上应该是受了重伤,一步一跌地向这边走过来,军阀加快了步子,两步奔到士兵的前面,那士兵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和你去的那几个人呢?”军阀急切地问道。 “死……都死了!”士兵气若游丝地说道。 “怎么死的?”军阀怒喊道。 “猴子……猴子。”士兵含糊不清地说道,军阀听得清楚,但是心里却糊涂了起来,北蒙地处北方,别说猴子了,连根猴毛也没有,他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他妈的说什么?猴子?”军阀拼命地摇晃着那士兵,可是那士兵却早已经昏厥了过去,军阀见状对后面的队伍大吼道:“把他抬走,一定给我把他救活了!” 说罢他握着枪带着部队向四十四冢奔去,远远的一阵新鲜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他心里一沉,握枪的手已经沁出了汗。他带着队伍硬着头皮走进四十四冢,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远近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平躺着,刚刚平躺在草席上的那具赤裸的女尸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刚刚的那几个人都死了?此情此景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二百多人的队伍竟然鸦雀无声。正在此时军阀忽然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距离自己四五十米的地方似乎蹲着一个人,月光之下他分明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袄,他的头一起一伏,似乎在做着什么。 他会是谁?肯定不是幸存下来的士兵,那他会是谁呢?军阀心中忖度着,正在此时旁边的副官忽然高喊道:“前面的那个人,转过身来,不然就开枪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的队伍发出齐刷刷拉枪栓上膛的声音,前面的那个人显然是被这声音震住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回头。 “妈的,你听到了没有?再不转过来老子开枪了!”说着副官举起了手枪瞄准了前面的那个人。 正在此时军阀感到自己的腿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然抓紧了,他猛然一颤,连忙低下头,谁知正是其中的一个士兵,刚刚只是昏迷了过去,却并未死透。 “跑,跑!”那士兵拼尽全力可是声音却依旧是含含糊糊。 “什么?”军阀大声说道。 “跑……”士兵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队伍后面又传来几声惨叫。 军阀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后队早已经乱作一团了。 “发生了什么事?”军阀高喊道,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枪声,军阀大急,快步向后面的队伍奔去,一边跑一边高喊着:“都别乱,都别乱!”他希望队伍能恢复平静,但是惊慌失措的士兵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保命要紧。 当他跑到队伍尾端的时候,队伍早已经散乱不堪了,他看见十几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抓破了,但是却没看到是什么东西所为。 正在此时,一个黑影忽然从眼前闪过,那黑影像是个半大孩子,身形很像是一只成年的猴子,它飞快地从一旁的柳树上飞身下来,直击下面一个仓皇逃命的士兵。那士兵应声倒地,接着在地上打起滚来,一会儿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挣扎了片刻便不再动弹。 他正看得出神却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已经是身处险境,只听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军阀这才猛然醒过来,不过为时已晚,那黑影已经接近了自己。人的求生欲望往往能创造奇迹,他闪电般地转过身,然后照着身后的那只“猴子”就是一枪,那“猴子”的反应极快,身形微变竟然躲开了,不过却也击不中军阀了。 那军阀见势头不对连忙撒腿就跑,混迹于人群之中。慌乱的人群被“猴子”截成了几段,军阀带着的有五十个人左右,他们跑出几里路之后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确定那“猴子”没有跟来才下令就地休息。 说来也巧,那天正好天降大雾,黑色的迷雾竟然令五米之内看不清楚对方。一行人休息了片刻却也迷失在了北蒙的深山之中,如果按照原路返回又怕碰到那种“猴子”。于是留下几个人守夜,其他人就地休息。 却说军阀睡得正酣,忽然惊闻几声枪响,他一激灵霍地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才发觉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枪声吵醒了。枪声是从前面传来的,而且听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难道是自己人遭遇了“猴子”的袭击?想到这里他立刻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人去增援,但是因为大雾弥漫看得并不是很清楚,走了半刻钟,忽然大雾之中闪过几个黑影,接着又是几声惨叫。 那一定是猴子,想到这里他命令士兵立刻开枪抵御,接着在一阵嘈杂的枪声之后,眼前的黑影终于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东方开始放亮,他们想那些“猴子”也许已经回去了,于是向来时的方向走,准备回到驻地。谁知走出五十步有余却发现前面竟然躺着成片的尸体,那些全部是自己士兵的尸体。 更加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那些士兵全部是中弹身亡。他不禁心头一寒,难道昨天晚上看到的黑影会是这些士兵吗?他命人检查了所有的尸体,确实都是死于自己的枪口,一共有七十六人。 他迫不及待地向驻地赶,可是经过四十四冢的时候却发现昨晚死去的几个士兵都已经变成了白骨,身上的肉和内脏都不见了,他没有停留,回到驻地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士兵提前回来了。他找来随军的军医问明昨晚上受伤士兵的伤势,军医说那个人一直高烧不退,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而且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普通的消炎药根本不管用。 听了军医的话,他二话不说便向那个士兵的营帐跑去,那个士兵正躺在床上说着梦话:“放过我,放过我,不关我的事情。” 军阀一个巴掌打在士兵的脸上,他恍惚地醒了过来望着军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然后淌出了眼泪:“司令,他们死得好惨啊!” “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军阀按住士兵的胳膊说道,“还有,那些‘猴子’是从什么鬼地方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按照您的命令去抬那具女尸,只是当我们到达四十四冢停放尸体的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尸体早已经没了踪迹,正要往回赶忽然从一个挖开的墓穴中蹿出一个像猴子一样的怪物,它的速度极快,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有两个人倒下了。我见势不妙,立刻转身往回跑,可是那个东西却紧追不舍。”说到这里士兵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随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正待那个东西向我扑来的时候,我回身开了一枪,它似乎很恐惧枪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我不敢怠慢,继续向前跑,忽然那东西从我前面冲了出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它便咬伤了我的左肩。我抽出刀子用力地挥舞着才将那东西吓跑,接着我就见到了你们。” “原来如此。”军阀若有所思地说道。 当天军阀带着部队离开了北蒙,可是在他们离开后的一周,北蒙便发生了惨案,每到深夜那种像猴子的东西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别人的屋子之中,然后杀死里面的人。短短的一个月竟然死去了二百多人,很多人准备离开北蒙。 就在这时候我爷爷来了,他叫潘俊,来的时候正好是秋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皮袄。当他得知村子之中发生的事情之后便告诉村里人,那些长得像猴子一样的怪物叫皮猴。这种东西本来生活在深山之中,以腐肉为食。但是因为连年的战乱,死人无数,很多尸体来不及掩埋便腐烂了,于是便容易招来皮猴。 但是令他感到怪异的是,皮猴虽然长相暴敛,但是却很少主动攻击人类,除非……后面的话他没有说,而是来到了四十四冢。当他看到四周的树木的时候,脸上惊现出一丝喜悦的神情:“原来是这样。” 后来他告诉村长,那四十四冢里有四十三座应该是疑冢,只是为了那第四十四冢。那冢里应该藏着一具女尸,女尸身穿素服,身上缠绕着红线,而且不会腐烂。村长闻之大喜,他未曾得见,却说得如此详细,一定是深知其中的缘由。 爷爷说那尸体是个不祥之物,之所以经年不腐并不是因为身上有何奇珍异宝,而是因为那具尸体的身上有一条虫,这虫寄生在死尸身上才会有如此奇异的现象。这种虫是皮猴的天敌,每遇见这样的尸体皮猴就会发狂,因此才会主动攻击人。 现在皮猴之所以总是留在村子之中不肯走,是因为那具尸体应该就藏匿在村子里面。 村长当下骇然,从未听说世界上有如此离奇之事,原来那所谓的尸变竟然是因为一条小小的虫。村长虽然自己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却向我爷爷打听如何可以将那具尸体找到。 爷爷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找了它很多年了,我有办法,但是你们所有人必须都听我的。” 于是当天晚上,村子之中所有的女人都被爷爷聚集在了祠堂里,男人手执明火守在外面,无论里面发生任何事情绝不可轻易进入。祠堂的门打开着,每个女人手中握着一炷香,香不可离身。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爷爷躲在了祠堂的房檐之上。 话说当晚一直很平静,一直到午夜过后,忽然爷爷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对外面大喊道:“关门!” 早已经准备在门口的男人们立刻将祠堂的门关上了,然后爷爷让所有的女人站成一排,当时我亲奶奶即将临盆,他从左向右数,村中的女人原本有四十五人,但是却多出来一个。 爷爷走到其中一个女子旁边笑道:“你出来吧!” 那女子面貌清秀,一身素衣,她对着爷爷冷笑却并不说话,爷爷猛然抽出一把短剑,那女人反应也快,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 爷爷向那女人步步紧逼,女人似乎想抓住一个人做挡箭牌,却每每遇到其他人手中所握的香便又缩回了手。正在此时奶奶忽然临盆,剧痛让她手中的香一下子掉了出去。那女子手疾眼快,一下子扑向了奶奶。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爷爷手中的短剑亦是很快,但始终还是落在了后面,在那女子抱住奶奶的瞬间,爷爷的短剑也刺入了女子的身体。转眼间那女子的皮肤便变得皱巴巴的,头发也变得如雪一样苍白。 “哎,还是迟了一步。”爷爷叹息道。 后来爷爷告诉村长这虫已经钻进奶奶的体内,这虫遇见热血会立刻休眠,直到过世之后才会苏醒,因此那些皮猴便不会嗅到这虫的气味,也不会再来骚扰了。不过这虫可能会随着婴儿传给下一代,因此每个孩子都要在出生之后检验一下这虫究竟在谁的身体里。村长担心这虫会再次作乱,于是便留下了爷爷。 听完父亲的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走吧,马上就到老家了。”说着爸爸扔掉手中的烟蒂,打开了车门。此处距离老家只有十几公里,但是道路却崎岖难走,一直颠簸不停。 北蒙实际上并不偏僻,但一直以来都很贫穷,直到2004年,一群外乡人来到北蒙,带来了很多设备,他们在北蒙的地下发现了大量的矿藏,一时间北蒙附近的居民像是忽然迎来了久违的甘露。 接下来便是大型机械的进驻,大大小小的矿山像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北蒙,这个以前一直平静的山村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喧嚣了起来。形形色色穿着各色工作装的工人行走于北蒙的乡间路上。 车子很快驶入了北蒙,可是让我吃惊的是记忆中的那些房子此时早已是断壁残垣,几个挖掘机正在卖力地对那些还屹立着的房子发着淫威。 “爸,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前面问道。 “哎,明年也许北蒙就不存在了。”父亲叹了一口气,然后踩了一下油门,“这里正在拆迁,北蒙很快就不存在了。” 父亲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淡淡的忧伤。北蒙,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爷爷住的房子在北蒙的最里端,院子不大,用低低的石块混合泥土的矮墙围住,在门口有一口井,井口向外呼呼冒着寒气,小时候每每走到这口井旁,我总是有种不祥的感觉。 父亲将车停在门口然后走下车来,他轻轻地推开木门,便听到几声鸡叫。门打开了,这时候一个老人推开房门走了出来,那便是我的爷爷——那个神秘的老头。此刻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嘴里叼着一个火烟袋。 “你们回来了?”爷爷说着向我们的方向走来,不过显然爷爷已经老了,他步履蹒跚,脸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微笑。 爷爷带着我们走进屋子,屋子很简陋,一个土炕,几个红色的不知什么木头做成的柜子,还有一个破旧的沙发,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坐在炕上,爷爷给我和父亲倒上两杯茶,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爷爷坐在我们的对面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对父亲说:“你先出去走走,我有话要单独和沐洋说。” 父亲点了点头,望了我一眼,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爷爷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娓娓地说道:“沐洋,我今天和你说的你都要记清楚。” 我听得模棱两可,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你听说过驱虫师吗?”爷爷问道。 我连忙摇了摇头,驱虫师?我听说过风水师、相学师,但是这驱虫师究竟是什么呢? “孩子,其实天下的虫有成千上万种之多,但是所有的虫却又都逃不出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爷爷说得很淡然,“我们一般人所见到的虫大多属木,而且这类虫对人没有什么伤害。而另外四种却又不同了。” “哦?”对于昆虫的这种离奇的分法之前我闻所未闻,即便现在听起来也觉得新鲜。 “听懂了?”爷爷面露喜色。 “好像……还是不特别懂!”我犹豫着说道。 “哈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爷爷这样大笑,之后他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木柜旁,小心地打开柜子,瞬间一阵清香从柜子里传出来,那种香味很怪异,但确实很香。不一会儿工夫,外面的几只公鸡开始聒噪了起来。 爷爷在柜子里翻了半天之后拿出一个小木盒,那个木盒通体乌黑,浑然一体,看上去油油滑滑的,那种清香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他将木盒放在我的面前,说道:“沐洋,这里面的虫便是属土的。” 我更加好奇,这属土的虫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里面的虫会土遁,在土里很难将其抓到,但是却因为五行相生相克,它最忌讳的便是木,因此将其放在木盒之中便不会逃走。来,你打开看看。”爷爷说着将眼前的木盒向我推了推。 第3节 我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轻轻地打开木盒。我看见一枚像是鹌鹑蛋大小的五色卵出现在盒子之中,但奇怪的是刚刚的那阵古怪的香味却淡了很多。 “这虫子遇到木就会蜷缩起来,在外面形成一层厚厚的壳,但是一旦遇到土的话这层壳就会在短时间内消失掉,然后变成虫。”爷爷说着躬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点土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之中。 我圆瞪着眼睛盯着盒子里的那条虫,不一会儿的工夫竟然发现那虫的身体竟然微微地颤抖了两下,开始我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不久那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几分钟之后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身上的那层壳竟然裂开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个粉色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却明显没有眼睛,它快速地将身上剩余的壳全部吃掉,变得像一只胖胖的粉嫩的蚕宝宝一样。 “这就是……”我惊异不已地说。 “对。”说着爷爷按住那条虫,然后将盒子里面的土倒了出去,只见那条虫的身体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快速地紧缩在了一起,不一会儿工夫,原来身上的皮肤竟然又变成了一层坚硬的壳。 “太神奇了,为什么我之前不曾听说过呢?”我喜不自胜地望着爷爷道。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和这些虫的事情。” “关于您?”我惊呼道。 “嗯,那些记忆尘封了几十年,我想如果再不说出来的话恐怕自己就没有时间了。”爷爷说得有些苍凉。 “这一切应该从那年夏天的那个死囚讲起。”爷爷长出一口气,然后点上一支烟说道。 第二章 火族皮猴之谜 民国三十二年,时年十九岁,生于一个中医世家的潘俊从小深受中医思想的熏陶,虽然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见地,更因八岁时开得一记奇方救活袁世凯身边一员大将,而闻名遐迩,当此之时京城熟识或不熟识之人都以潘爷称之。 潘家不但精研中医药道,更兼有一门不外传的绝学,那就是用虫。坊间传言,潘家最初在京城中站稳脚跟的并非是医术,而是虫术。 而且这虫术也颇为玄妙,如果用得好的话,不但可以救死扶伤,还可以寻龙断穴,但是规矩也是极重。传授之人必须是处子之身,必须具备阴阳眼,必须……各种各样的传闻伴随着虫术的神秘应运而生。 于是潘家便成了一个极其神秘的家族,天南海北想学虫术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最后都是撞了一鼻子灰。虫术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再说潘俊,因为诸多传言,其人也变得颇为神秘。总是一袭黑装加身,一年四季皆是如此。这也是驱虫师的一个规矩。 这年五月的一天,天气异常闷热,午后潘俊正在小憩。忽然管家匆忙跑来叫醒了他,据说前堂有几个警察来找他。 潘俊虽然年龄不大,却也城府极深,在人际关系上游刃有余,与警察局也颇有几分交情。他穿上衣服来到前厅,两个警察点头哈腰地说道:“潘爷,今天我们是奉命来接你去见一个人的。” “呵呵,你们也知道我的规矩。”潘俊的规矩极重,他有三不救。第一是日本人不救,第二是前清宫中之人不救,第三是姓冯的人不救。 “潘爷放心,这人绝不是您规矩上的那三种人。”警察赔笑道。 潘俊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坐上了车,可是奇怪的是那辆车竟然是驶向京师第二监狱的。潘俊有些惊讶地说道:“为何到这里来?” 一同前来的警察赔笑道:“潘爷有所不知,这位冯……”他刚说到这里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接着说道,“这位爷现在在死牢里。” “死牢?是个囚徒。”潘俊更加惊异,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兴师动众地为一个囚犯跑到监狱里来。 “呵呵,不瞒先生说,这人确实是个囚徒,而且是个死囚。”警察嘿嘿笑道。 “他所犯何罪?”潘俊问道。 “这个……”警察想了想,凑在潘俊的耳边说道,“据说是通敌……” 通敌?潘俊想着,这个死囚究竟是何人,他又是如何被定成通敌罪的呢?实际上潘俊对于当时时局十分不满,他仇视日本人,因为自从这群禽兽来到中国之后所到之处无不是烧杀抢掠,难道这个人是和日本人私通吗? 如果不是日本人,那么应该就是八路吧,虽然他不相信当时的政府,但是却也极少接触八路,所听闻的也只是坊间的传闻。他还处于一种谁也不帮,且与谁也不结怨的中立想法。 不过心里也暗下决心,如果是私通日本人,自己就送他一程。如果是八路,那么如果可以还是会帮的。 车子出了德胜门,穿过一条名为功德林的旧路向京师第二监狱驶去,这所监狱的前身是我国第一个劳改机关,名叫北京模范监狱。直到民国二年才正式改成北京第二监狱,车子在第二监狱的门口停下。 潘俊走下车子,前面是一个红色的大门,门上面写着京师分监四个大字,两个警察与门口的守卫交涉一番后跑到潘俊面前说道:“潘爷,您里面请……”说着伸出手礼让潘俊。 潘俊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城府却极深,大场面也见得多了,因此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当他刚一脚踏入监狱的大门的时候忽然里面传来了一声凄惨的惊呼声,他猛然一颤,停顿两秒然后长出一口气迈了过去。 在进门的院落之中摆放着一个绞架,几个吊儿郎当的狱警正端着枪看着几个犯人,黑白相间的牢房让潘俊觉得有些压抑。 他不忍多看,跟着前面的警察径直向里面走去。监狱是按照采用双扇面形及十字暨丁字形式建造的,除一个病监之外,其余十六监按照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十六字依次编名。而警察带着他走向的却是天字号牢房。 这天字号牢房的“天”字取自于《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黄”的第一个字。用以比喻第一、第一号之意。天字一号牢房那里面关押的人应该是罪大恶极者,但是仅仅是罪大恶极却也不一定就安排在天字号牢房之中,还要有一个特别的身份。 想到这里警察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天字号大牢门口,牢房紧闭,一扇窗子也没有,只在门上有一道缝隙,这边是平日里狱卒送饭的地方。 “潘爷,您稍等。”说着警察叫来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传了出来,潘俊眉头微颦,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说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潘爷,这……”警察一副为难的表情。 “哼,我说过不见姓冯的人,你不知道吗?”说着潘俊拂袖便要离开,警察连忙双手作揖挡在潘俊的前面。 还未等警察开口,里面朗声道:“潘爷,既然来了,就进来谈谈吧,现在我已经是阶下囚了,你如果想报仇的话,现在就可以。” 这句话让潘俊的血脉贲张,他紧紧地咬着牙,握着的拳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怎么?大名鼎鼎的潘爷竟然没有这个胆量?”里面的人挑衅道。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潘家世代只会救人……”说罢抬腿便走。 谁知刚走出几步,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潘俊的面前,潘俊抬起头与来人四目相对,不禁心头猛然一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眼前之人姓方,叫方儒德,五十岁出头,方脸,浓眉,小眼,身体微微发福,穿着一身西装,手中拄着文明棍,他站在潘俊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潘爷……”声如洪钟,气度不凡。 “方警长,您怎么会来这里呢?”潘俊心下狐疑,虽然平日与他有些交情,但是却深知此人绝非什么善类,真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坯子。 “潘爷,为何刚来就要走呢?”方警长语气上调,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乱转。 “啊,您是知道我有三不救的规矩的,里面的人应该是姓冯的吧。”潘俊丝毫不惧,“这姓冯的人我是绝不会救的。” “嘿嘿。”方警长笑了笑说道,“今天不是让你来救人的,只是让你和他谈谈。” “谈谈?”潘俊有些惊讶,但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个死囚点名要见你。”方警长的话音刚落,只听牢房里的人朗声道:“方胖子,你丫恁地无能了,老子想见的人你一个都找不来,找来了却又留不住。” 他的话音刚落,潘俊注意到方警长脸有怒色,却极力压制住,然后摆出一副笑脸说道:“潘爷,您看如果您今天走了的话我也算是名声扫地了,所以……” 潘俊知道如果今天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以后势必会来找碴儿,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但是心中却大为不解,为何他会对这个死囚如此听命? “那您请……”方警长说完带着潘俊来到敞开的牢门前,里面的香气更加浓郁,已经到了呛人的地步了。 牢房里黑糊糊的,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放在一张木桌子上,借着微弱的光亮依稀可以看清一个人被几条锁链锁在墙角,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了。 “方胖子,你出去,我要和潘爷单独谈谈!”里面的人大喊道。 “好,好,好!”方警长这几句“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谦卑,似乎里面的并非是犯人,而是自己的祖宗。 方警长命人退了出去,然后将天牢的门关上。潘俊站在囚徒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囚徒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当潘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原来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而已。” “呵呵。”潘俊冷笑道,“你找我不只是为了羞辱我吧?”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男人停止了大笑说道。 “有这种怪异的香味还会是谁,只能是冯家的人。”潘俊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 “哈哈,看来你还没有忘记当年那件事啊!”男人朗然大笑道。 潘俊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双手握紧,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然后猛然抬起头死盯着眼前的男人,那样子似乎要将这个男人撕得粉碎。 “来吧,如果你想报仇的话那就趁现在……”男人大声说道,“不过在你杀我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你听了之后一定会大为吃惊的。” “我不想知道你说的什么秘密,我只想杀了你。”潘俊从牙缝里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你父亲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而是自杀的呢?”男人调侃般地说道。 “什么?”潘俊顿时觉得头脑一阵阵眩晕,他绝不相信自己一直崇拜的父亲会是死于自杀。“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才是真凶,这是我亲眼所见。” “哈哈,果然应了你父亲的那句话,他知道你是绝不会相信我的话的,幸好他告诉我一句话。”男人说着声音忽然压得很低,然后像是在耳语一般低声地说了句什么。 潘俊的身体猛然一颤,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那人所说的正是潘家驱虫术的要诀,潘俊一直以为这要诀除了他已经过世的父亲之外,便只有他知道了。谁知今天竟然在这天字号的死牢从死对头的口中听到了这段口诀。 “这几句口诀的分量我想你我都清楚,如果你的父亲是我杀的话,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几句口诀呢?”那男人语气平和地说道。 “可是,可是我亲眼看到我父亲是死在你的手里的。”潘俊的脑子一时有些混乱,刚刚的那个打击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那是你父亲拜托我和他演的一场戏。”那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又怎么可能成为潘家的顶梁柱呢?” “你什么意思?”潘俊惊讶地问道。 “唉……”那个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我本来答应你父亲在你过了五十岁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我只能提前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相了,否则恐怕我不会再有时间了。” “真相?”潘俊忽然感到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是的,真相,关于驱虫师的秘密。”那人一改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说道,“驱虫师因虫的不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派系,虽然都是驱虫,但是每个派系的规矩又迥然不同。潘家属于木系,木系家族所驱之虫都属于常见的种类,虽然其中也有极少的一部分可用于害人,但是主要功用是祛除伤者身上的病患。可是如果想要真正掌握这种驱虫术却要经过一个极其特别的环节。” “特别的环节?”潘俊重复着。 “嗯,一个特别而残酷的环节。”冯姓男人幽幽地说。 “是什么?” “虫……祭。”冯姓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虫祭?”潘俊仍然重复着。 “那是自从有了木系驱虫师之后就开始流传的一种古老的沿袭方法,只有这样才能让下一代的驱虫师真正领悟到土系驱虫师的真谛。所谓虫祭,就是用自己所豢养的木系灵虫杀死自己,再将这条虫传给自己的后人。”冯姓男人幽幽地问着。 潘俊的身体猛然一颤,确实,在父亲临终之前曾经将一个金属盒子交给了自己,盒子之中是一只蓝色的蛹。 “可是为什么当时我看到的却是你的匕首刺入了父亲的胸口?”潘俊像是忽然来了精神似的说道。 “哎,这就是你父亲的可敬之处,我和你父亲有数十年的交情,但是因为我是土系驱虫师,两系向来势不两立,所以我们的交往一直不足为外人道。他本想亲自将一身的本事传授给你,可是怎奈你父亲忽然发现身患绝症,于是写信给我要一定要将潘氏一族的驱虫术教给你。为了能让你尽快地掌握所有的驱虫术,你父亲故意让你看到是我杀死了他,实际上当我赶到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将匕首刺入了胸口,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比仇恨更让人上进了。”冯姓男人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中帮你锻炼你的驱虫术,为了让你尽快掌握木系的驱虫术,我给你设置了层层障碍,一方面让你实际运用木系驱虫术,一方面加深你对我的仇恨,你确实不负众望,小小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响当当的人物。”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潘俊一直摇着头不肯相信冯姓男人所说的话,但是事实却正如他所说,也由不得他不信,那木系驱虫师的口诀如果不是父亲亲口所说,任凭外人如何逼问父亲,他都绝不会透漏半个字出去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天字号牢房一时间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究竟犯了什么罪?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潘俊忽然咬着嘴唇狠狠地说道。 冯姓男人摇了摇头冷笑了两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救得了我,我今天叫你来除了要告诉你这件事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说,这件事关乎所有人的命运。” “关乎所有人的命运?”潘俊心想他这句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至少是所有驱虫师的命运。”冯姓男人义正词严地说道。 “我不明白。”潘俊心想,五大派驱虫师本来便是明争暗斗,恨不得别的派系全部灭亡,只剩下自己,又会是什么事情能关乎五大派系的命运呢? “哎,其实这件事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而且这一时半刻我也讲不清楚,所以你要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姓金,是金系驱虫师家族的君子,叫金无偿。现今在琉璃厂开了一个名叫恒远斋的古玩字画店,你去找他,他会将内中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的。”冯姓男人说道。 “金系驱虫师?”潘俊虽然知道五大派别,但是却并不是很了解。 “对,这金系一门主要是研究驱虫之中的金石之术,用于防御。早些年这金系一门主要服务于皇家,而他们的驱虫术往往多用于墓葬之中,为了防止盗墓,除了机关暗门之外,这毒虫之术往往杀伤力更强。”冯姓男人说道,“你快去找他吧,内中详情他会告诉你的。” 第4节 “那您呢?”潘俊问道,“我绝不会看着您就这样送死的,我出去一定上下打点把您救出来。” “哎,别费周章了。今天如若不是我答应方胖子帮他老父亲寻一处好风水穴位,恐怕也见不到你。顺便告诉你,我叫冯万春。”他说道。潘俊心想原来方儒德之所以对他如此客气确实是有求于他啊。 “来,你到我这边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潘俊闻声走到冯万春身边,冯万春在他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潘俊脸色大变:“前辈,这怎么使得?”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想我冯家土系驱虫师也许是因为看过太多的阴宅,以至于遭到天谴竟然没有子嗣,而膝下的几个徒弟……哎,但是这驱虫之法却绝不能在我这一代失传。”冯万春本是个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儿,说到自己的痛处不禁潸然泪下。 “那……好吧,我只记下口诀,如果以后见到你们冯氏其他的后人一定将这口诀传授给他。”潘俊说道。 “嗯,嗯!”冯万春点了点头,接着对潘俊诉说口诀。 “你可记清楚了吗?”冯万春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嗯,记清楚了。”潘俊说,五大家族的规矩虽然迥异,但是这口诀却是一脉相承,有很多相通之处,再加上潘俊天生聪颖,因此记录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前辈,难道土系驱虫师没有灵虫吗?”潘俊奇怪地问道。 “有,不过……”他欲言又止地说道,“不过现在却不能给你。” “这是为何?难道您不信任我吗?”潘俊疑惑地说道。 “不,你有所不知啊,这土系的灵虫寄生在驱虫师的体内,一定要驱虫师死后三个月才会离开驱虫师化成蛹。”冯万春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潘俊走出了京师第二监狱,他站在监狱的门口,回想着冯万春最后说的几句话,暗下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将冯万春救出来。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探望冯万春的时候,危险已经一步步地向他逼近了。 潘俊离开京师第二监狱之后,方才接他来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待着他了。他坐在车里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才能将冯万春救出来。可是问他究竟所犯何罪之时,他却一直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至于警察开始所说的“通敌”,那也一定是假的,就连当事人都难于启齿,这些人又如何能知道,最多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潘爷,我们是送您回府邸吗?”警察谄媚地说道。 潘俊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向窗外望了望说:“去琉璃厂……哦,不,还是先回家吧!” “好,好,送潘爷回家!”警察大声对司机说道。 “对了,潘爷,你见到那个天牢里的犯人的样子了吗?”警察忽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这厮按说也真是个高手,据说当时在东北抓他的时候费老劲了,这家伙快赶上燕子李三了,飞檐走壁的,而且不知是用什么暗器,伤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要说这汉子也确实是讲义气,最后若不是抓了他的老婆,从她口中得知他的落脚点提前埋伏,恐怕还真是没人能抓得住他。” “呵呵,是吗?”潘俊的语气依旧冷冷的,不过即便是这种语气也给警察很大的鼓励,毕竟面前的人是大名鼎鼎的潘俊,平日里就算是求爷爷告奶奶也不一定能见到呢。今天竟然能和他搭讪,于是警察的兴致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 “千真万确啊!”那警察极其确定地说道,“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暗器,比子弹还他妈的快,嗖嗖地两个黑影,两个兄弟就倒地不起了。更离奇的是那些被伤的兄弟身上竟然找不到伤口。” 潘俊微微笑了笑,心想眼前这仁兄做警察亏了,应该去说评书,刚才说的就像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潘爷,你说这还不够离奇的吗?据说他被五花大绑地押解过来的时候,竟然还伤了我们两个弟兄。于是到了天牢就用铁链将他的胳膊腿全都锁死了。”警察说得津津有味。 潘俊心想:虽然他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但是却也有些是真的,比如他见到冯万春的时候他全身确实绑着锁链,只是所谓的“暗器”,应该是土系驱虫师的某种技法吧。 车子在北京城中辗转了半个时辰,此时天色已晚,忽然司机猛然刹住了车,警察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前面的椅子上,头上瞬间冒出来一个包。 “你他妈的是怎么开车的?”警察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怒骂道。 “你看前面……”司机指了指前面,潘俊和警察一起向前面望去,此时他们已行至潘家宅门前面的巷子之中,路上没有行人,只是在前面依稀站着一个像猴子一样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警察颤颤巍巍地说道。 潘俊脸色阴沉,他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那东西分明是皮猴,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虽然大家都说驱虫师,但是此虫并非通常意义的昆虫,就像老虎本是野兽却被称之为大虫一样。它涵盖的意义极广,比如火系驱虫师便有一种虫,形状如猴,且行动极快,平时性情温和,但是遇到土系驱虫师则会被激怒,变得暴敛异常,叫做皮猴。 但是火系的驱虫师一直生活在新疆的沙漠之中,也有人说他们生活的那地方正是《西游记》里的火焰山,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这时,“咣”的一声巨响从车顶传来。 “车顶上有人?”警察惊呼着,潘俊却显得格外平静,朗声道:“是新疆欧阳家的世兄吗?” “呵呵,呵呵……”一个女子的声音竟然从车顶上传了过来。 怎么会是个女子的声音?潘俊不禁有些诧异。 “请问车上的可是欧阳家的后人?”潘俊朗声喊道。 “嘿嘿,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车上的女子爽朗地说道,听声音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潘俊心想木系向来与火系不曾有过往来,倒也没有什么过节儿,应该不是来找碴儿的。想到此处,潘俊轻轻地推开车门,警察畏畏缩缩地双手紧握手中的配枪,额头上早已经渗出了白毛汗。 潘俊倒是不慌不忙地推开车门,然后左脚踏出车门,瞬间一个黑影从车顶飞了下来。潘俊连忙将脚抽回到了车里,脚一踏上车沿,一纵身从车里飞将出去。 这一纵身竟然跳出三米开外,潘俊的身子还未站稳,便觉得一阵冷风迎面而来,从形状上看,女子掷来的应该是一枚流星球,如果此时潘俊直起身子,恰好被那枚流星球击中。他连忙变换身形,向一边倾倒,一只手早已经伸出支住地面,然后手臂一用力人竟然跃出三五米。 此时女子从车顶翻身下来,站在潘俊面前。潘俊站稳身子才得以看清眼前女子的模样,女子身穿一袭碎花的布衣,扎着辫子,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潘俊,看样子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手中果真握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流星球。 “你究竟是谁?”潘俊面不改色地问道。 “姐姐,你跑得可真快啊!”一个男孩从巷子深处跑出来,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他跑到女孩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是你跑得慢好不好?”女子反驳道。 “咦?他是谁?”男孩忽然注意到了站在眼前的潘俊,上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小声地说道:“姐,这就是爷爷要找的那个人吗?” “嗯,应该就是他。”刚刚的女孩说道。 “看起来……看起来怎么这么单薄啊?”弟弟对潘俊的身材十分不满意,或许在他印象中驱虫师都应该是身材魁梧之士。 “肯定是他。”姐姐很确定地说道。 “我觉得不像,老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弟弟再次打量了潘俊一番说道,“要不我试试他?” “我刚刚已经试过了。”女孩的话刚一落,谁知男孩早已经出手,男孩子的动作非常快,而且未出手之前不动声色,这是潘俊始料未及的。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孩子的手早已经到了近前。 潘俊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腰间,正在此时忽然一个黑影从他身边闪过,那男孩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住手。”说话间一个老者按住了男孩的手,“怎么这么无礼?” 男孩将手从老者的手中抽出,吐了吐舌头,淘气地笑了笑说道:“爷爷,我只是试试他,你瞧他那副单薄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驱虫师。” “你懂个屁。”老人火气冲天地说道,“要不是我刚刚出手及时,这会儿你的小命都没了。” “咦?真有那么厉害?”小男孩惊讶道,一会儿又轻蔑地说道,“爷爷别灭了自己士气,长别人威风啊。” “你……”老头儿的脾气也真够火暴,伸手便要打那孩子,潘俊急忙道:“前辈是不是来自新疆的欧阳前辈?” 老人的手停在半空中,原本一脸的怒色转眼间消失殆尽,大笑道:“我就是欧阳雷火,你是潘俊吧?” 潘俊连忙拱手道:“原来您就是雷火前辈。”他早从父亲那里听闻这个欧阳雷火是火系的传人,人如其名,脾气火暴,一点就着,所以人称“火雷子”,今日一见果然有那么一股子火药味。 “别那么客气,今天我就是来找你的。”欧阳雷火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直奔主题,“而且给你带来了一个好生意,你愿不愿意做?” “晚辈愿闻其详。”潘俊说道。 “别前辈晚辈的,现在你是木系的君子,自然和我是平辈的,哪来的那么多客套。”欧阳雷火口中的“君子”是对五系当代传人的尊称,但却是依照祖规而来,现在几个家族的人丁早已大不如前了,所以这种称呼也便渐渐消失了。 “愣着干什么,不能让我们站在街上谈生意吧?”欧阳雷火见潘俊不说话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家不就在前面吗?咱们到里面说。” “好,那您请。”潘俊这个请字还未出口,只见欧阳雷火已经大踏步向潘俊宅门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后的男孩笑嘻嘻地看了潘俊一眼,紧紧地跟在爷爷的后面,而那个女子在走过潘俊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身手不错……” 他们三人走在前面,刚刚停在巷子里的警车却迟迟未敢善动,因为此时皮猴依旧在盯着那辆车。 “奎娘。”走出几步的女子朗声道,“过来。”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那皮猴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快速地跟了上去。 潘俊走到警车前,掏出几块大洋说道:“麻烦二位了,这点儿钱给二位打斤酒压压惊。” 车中的两位已经快吓得尿裤子了,刚刚的那个警察牙齿打颤地说道:“潘……潘爷,您……您确定没事吗?要不要兄弟们叫些人来?” “不必。”潘俊说着将几块大洋塞进了他的手中,之后转身向回走。 “什么?日本人?”潘俊一下子拍案而起,朗声道,“我宁可救一只猪狗也不会救这些日本畜生。”他的声音中带着愤怒,这种愤怒在整个大厅中回荡着。 “为什么?”欧阳雷火语气中也不无怒气道。 “这些日本畜生在中国做过什么好事?我真不知道您为何要救这样一个畜生!”潘俊冷冷道。 “潘俊,我告诉你,我敬你是木系的驱虫师才低三下四地求你,要不然老子我早就杀了你了。”话说这欧阳雷火也是颇有些意思,本来是求人,对于一般人好言商量还唯恐不及,他却比谁都横。 “你就算杀了我,我还是那句话,不救就是不救。”潘俊虽然年纪轻轻,而且深知中庸之术,在乱世之中明哲保身,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绝不含糊。 “你他妈的再说一次。”欧阳雷火此时已经是拉开了架势,潘俊嘴角上扬轻蔑地笑了笑,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救。” 这可把火雷子气炸了,他“啪”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应声拍出了一个大窟窿,正在此时刚刚的女孩连忙跑了过来说道:“爷爷,爷爷,您先别动怒,您把话说清楚再问问潘俊哥哥是不是要救啊。” “我……”火雷子还要挣扎却被孙女阻拦住了,坐在椅子上,脸憋得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女孩走到潘俊前面说道:“潘俊哥哥,其实我也知道你仇恨日本鬼子,现在全中国谁都恨不得将这些禽兽剥皮抽筋,但我们之所以要救这个人,确实是事出有因啊!” 潘俊双目微闭,心中默念定心经,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然后说道:“那你说说原因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潘俊想今天我已经因为冯万春破了自己的规矩,难道还要再破一次吗? 原来这火系驱虫师早在明朝初年便衍生出两个派别,虽然都是欧阳家族,但是这两个家族却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支是欧阳雷火家族,主要以豢养皮猴为主,强调增加自身修养,皮猴作为辅助,生活在新疆吐鲁番盆地中部,据说是在《西游记》中的火焰山附近。而另一支则远走海外,他们更注重控制,将对皮猴的控制发挥到了极致,据说定居在日本富士山附近。 虽然均是火系欧阳氏一脉,但是几百年来却一直因为家族的秘宝争夺不休,最后双方终于再也经不起内耗,争斗从擂台转到了谈判桌上,经历了数月的商量之后终于决定,这秘宝由两个家族轮流保管,百年替换一次。 在火系家族看来,秘宝在谁的手中,那么谁就是火系正支。几十年前秘宝回到了新疆的欧阳家族,刚刚过去四十年,谁知几个月之前一群神秘人物来到了新疆。 这群日本人以科考的名义来到了新疆,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一行大概有两百多人,其中有一百多人是军人出身,他们的所谓科考完全是掠夺。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十几个人偷偷地潜入到了欧阳家,趁着夜色偷偷摸入了欧阳家族收藏秘宝的密室之中。 幸好被值班的徒弟发现,尾随而至。可正当他想叫人的时候,忽然一只皮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只皮猴比自家豢养的大了一圈,而且凶猛异常,口中吐着恶臭。未等他惊呼一声便遭到了皮猴致命一击。 当其他人发现死者的尸体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然后欧阳世家的人立刻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打开密室,这欧阳家族极为重视秘宝,因此密室之中机关重重,别说是外人了,就算是欧阳家族的入门弟子如果擅自进入其中也会当场毙命。但是就是在有这样机关的保护下,密室之中除了秘宝其他所有的东西竟然像是未曾移动过一样,那些人巧妙地躲过了所有的机关。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为了防止宝被盗,欧阳家还仿制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如果不是欧阳家的人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并且秘宝下面也有机关,如果不先关掉,必定死于非命,可是密室之中竟然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而且那些仿造品也纹丝未动。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奔着秘宝而来的,而且欧阳家族的密室数百年来都未曾改变过,这人能如此熟悉一定是欧阳家内部之人,再看小徒弟的致命伤竟然和皮猴所致伤口形状完全一样,伤口上却有中毒的迹象。 欧阳雷火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虽然平日脾气暴躁,但是还是一眼便看出这是日本那支人所为。因此连夜带着人追赶,那些人并不是很熟悉“火焰山”的地形,竟然无意之中走到了一处山谷之中,兜兜转转却走不出去。正好被欧阳雷火这族人沿着脚印追上,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半个时辰之后,十几个日本人纷纷倒地,但是因为欧阳雷火出手太重,这群狗日的又禁不住几下,倒下的基本上便立时毙命。只有一人拿着秘宝向山谷之中跑去,欧阳雷火世代生活在“火焰山”附近,自然对地形比谁都熟悉,他知道前面是一条死路,便也不急于追他,稍作休息之后待人前去。 到了山谷的尽头竟然发现那人平躺在地上,一直跟在那人身边的皮猴早已经死了。欧阳雷火在那人身上寻找半天却没发现一点秘宝的痕迹,他不禁火冒三丈,猛然发现这人竟然还有脉搏,但是脉搏非常微弱。 为了寻找秘宝的下落他便将这个日本人带回到家中,请了当地名医,但是所有人都摇头不已,这人是中毒了,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毒。最后一个名医说京城潘家应该能有医治这种毒的办法,于是他们一行人不分昼夜地来到了北京,此刻那个日本人被徒弟们放在客栈之中。 听完这些话,潘俊踌躇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欧阳雷火,说道:“也罢,今天就让我再破一次例吧!你们把那个日本人带到我的后院,我叫家人打开后门。” “后门?”女孩子疑惑地问道。 “呵,他们配走正门吗?”潘俊说着拂袖离去。 两个时辰之后,欧阳雷火一行人等在潘俊后宅的一个小屋门口,欧阳雷火不停地踱着步子,不时向内中张望,那个日本人已经被抬进去有一个多时辰了,他本来性子就急,这次从新疆专程来到北京就是想知道这个日本人究竟能不能救活。 “啊……”忽然屋子城传来一声惨叫。欧阳雷火立马走上前去,正在此时潘俊也推开门,眉头紧锁地说道:“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啊,谢谢。”这欧阳雷火这属狗脸的,说变天就变天,方才还对潘俊准备拳脚相加呢,此时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不过……”潘俊的话让欧阳雷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过什么?”欧阳雷火追问道。 “哦,没什么,他没事了。我一会儿开一副方子给他服下之后三天之内就能苏醒过来。”潘俊娓娓道,“我给你们在这里安排了客房,早点儿休息去吧!”说完潘俊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表面冷静,可是心里早已经是乱作一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5节 第三章 木族青丝惊现世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枚钢针,这枚钢针细得如同头发丝一般,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在烛光下那枚钢针闪烁着淡蓝色的光。他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又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个小盒子,那个盒子比手掌还小一点,将盒子打开,内中并排摆放着十二根与那根钢针一模一样的钢针。 这种钢针有个别称叫“青丝”,正是取自李白《将进酒》中“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句。因为这钢针细如发,柔如丝,再加上表面上粹了木系家族专用的毒药,光线之下显出蓝绿色,故此得名。 前面说到木系驱虫师主要是行医救人,但是却也有几件致人于死命的法宝,这青丝便是其中之一,一般藏于腰间,盒子内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轻轻按动一根青丝便会悄无声息地击中对方。 这盒子也经过前辈人的改造,因此可单发,可连发。而内中的十二根青丝所粹之毒又有六种,每两根的毒性相同。这毒药来自六种虫子,依照清朝六部命名为“春、夏、秋、冬、天、地”六虫。毒性也各不相同,这里就不过多解释了。 而那个日本人所中之毒正是这冬虫之毒,中毒者不会死去,但是会长久地昏迷下去,就像是冬眠一样,直到吃下解药为止。 可是这种毒药历来只有木系的潘家才会配制,而且这种青丝也属于独门的暗器,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日本人的身上呢?潘家现在会制造这种毒药和使用这种毒药的人除了自己也没有别人了,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别人也会吗? 潘俊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很难入眠,今天一下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潘俊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了。他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于是他走进了卧室中的密室里,这是一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密室,密室的正前方挂着一幅祖先的画像,下面的八仙桌上摆放着香炉,他坐在蒲团上,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内心一旦纷乱起来就回到这里来清静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 天牢中的冯万春,突然到来的欧阳雷火,还有冯万春口中的住在北京琉璃厂的金系传人,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明天要到琉璃厂会一会那个金系的传人,还要从他的口中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会关乎所有驱虫师的命运。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然后听到外面有人大喊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那声音正是欧阳雷火的孙子。潘俊站起身,缓步走出了密室,然后将密室的门锁好,毫不慌张地推开门。 门外此刻已经聚集了六七个人,其中有欧阳雷火和他的孙子,还有几个家丁。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轻蔑地扫视了眼前的那些人一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是不说是不是?”这会儿说话的是欧阳雷火,他见年轻人还不回答,猛然挥起拳头向少年身上打去,这一下如果打在年轻人身上,即便不能打死,也要打个半残。千钧一发之际,潘俊两步抢上前去,伸手一把挡住了欧阳雷火的拳头。 欧阳雷火拳头的劲道大得惊人,可竟然一下子被潘俊死死地抓住了。欧阳雷火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站在一旁的孙子也不禁“咦”了一声。 “欧阳前辈,我们先问明白这个人的身份再打也不迟。”潘俊说着松开了欧阳雷火的拳头,扭过身对那年轻人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到访?” 年轻人眉头一皱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潘俊,然后说道:“你可是潘爷?” 潘俊点了点头道:“正是。” 年轻人一听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涌出来。 年轻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惊,欧阳雷火扭过头望着潘俊,可潘俊却也是一头雾水,他本来也习惯了深居简出,再加上现在世道太乱,基本上足不出户。他看过的病人也寥寥无几,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给他下跪呢? “你是?”潘俊思索无果问道。 “我是冯师傅的徒弟,子午。”年轻人说到这里竟然哭了出来,“师傅在被捕前曾经告诉我,如果他被捕了,可以来找潘爷。在师傅被抓捕后的第二天我就从哈尔滨出发了,走了几天才到北京。” “哦?你师傅被抓捕的时候你知道?”潘俊惊讶道。 “是的,我就在师傅身边。”年轻人抹着眼泪道。 “你先起来随我进屋再说。”潘俊说着挥手散尽家丁,然后带着子午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欧阳雷火愣在原地,这时潘俊停下步子清了清嗓子对欧阳雷火说道:“您要不要跟进来一起听听?” “好。”他回答得干净利落,然后对孙子说,“你去看住那个日本人。”事实上潘俊说那个日本人最快也要三天之后才会苏醒过来,现在就是不看着也不会逃走,但是因为有了上次在山谷之中的教训,此时他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男孩听到之后立刻点了点头,小跑着向日本人所住的屋子奔去。 子午坐在潘俊卧室的椅子上,潘俊对他说道:“子午,这位是新疆火系家族的欧阳雷火前辈,你应该叫世伯的。” 子午连忙站起身来作揖道:“世伯。” 欧阳雷火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之后望着潘俊说道:“他是谁的弟子?” “冯万春。”潘俊淡淡地说道。欧阳雷火一听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那个小子的徒弟啊。”潘俊瞥见子午听到别人称自己师傅“小子”的时候眉头皱了皱,显然很不愿听。 “嗯?你刚才说他被捕了,怎么回事?”欧阳雷火问道。 “我也只是知道他现在被关在京师第二监狱的天字号牢房之中。”潘俊说着扭过头望着子午问道:“子午,你师傅被捕的时候你就在他旁边是吗?” “嗯,嗯,”子午连忙点头道,“师傅是一周前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日本人伏击的。当时他见势头不对,于是告诉我们分头行动,他引开日本人,让我逃生来找您,并把这个交给您。”说着子午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潘俊。 潘俊展开纸条,上面写着:琉璃厂,恒远斋,金无偿。潘俊看完之后将纸条递给了一旁的欧阳雷火,欧阳雷火看过之后皱了皱眉头。 “你知不知道那些日本人为何要伏击你们?”潘俊问道。 “我也不清楚,可是我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子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什么预感?”欧阳雷火抢在前面问道。 “很不好的预感,师傅好像一直行踪特别诡秘,很多事情就连我也不知道。”子午说道。 “行踪诡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欧阳雷火大声问道。 “三年前,三年前师傅去了一趟吉林,从那里回来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晚上经常被噩梦吓醒,他解散了门徒只留我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而且他总是自言自语地说自己在赎罪,即便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子午的话让潘俊颇为好奇。 “你师傅有没有说过他是在为什么事情赎罪?”潘俊的话一说完,便瞥见欧阳雷火瞪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师傅从来不说这些。最近这段时间他好像和一个姓贾的汉奸来往很密切。”子午说到这里,只听欧阳雷火“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狗娘养的臭小子,竟然和汉奸勾勾搭搭,就算是死一千次也是活该!” “您先别急躁,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潘俊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听欧阳雷火大声说道:“还不清楚?这狗日的小子一定是和他们分赃不均,最后狗咬狗。” “不,绝不可能,师傅不是那种人。”子午站了起来横眉冷对地说道。 “你懂个屁啊。”欧阳雷火毫不客气地说道,“他就是一个土匪坯子。” “你不能这样说我师傅。”说着子午已经拉开了架势。 “怎么着?兔崽子,你还想和我过两招?”欧阳雷火握紧拳头怒道。 “好了。”潘俊第一次吼道,“我相信冯师傅绝不是那种人,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隐情,昨天我在大牢中见过冯师傅,他也曾告诉我去找纸条上的人,他说这件事关乎所有驱虫师的命运,我想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送走他们二人之后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潘俊站在窗口,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冯师傅会和汉奸同流合污,也许所有的答案都能在这个金无偿的身上找到吧。 他狠狠地握紧拳头,手中的那张纸被他揉成了碎片,一点点从指间飘落。 忽然一声巨响从东边传来,那正是琉璃厂所在的方向。潘俊手微微一颤,剩下的纸片全部从手中脱出。欧阳雷火闻声赶到潘俊卧室前面喊道:“你听到刚刚的那声巨响了吗?是不是打仗了?” 潘俊未开口,因为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袭上心头,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正好与急匆匆的管家潘璞应了个正着,潘璞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是个山东汉子,他见到潘俊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怎么了?刚刚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潘俊问道,木系潘家一直崇尚中庸,做事讲究的是不急不躁,泰山崩于面前也会岿然不动。但是今天潘璞的举止却很让人出乎意料。 “少爷,刚刚我经过琉璃厂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之后燃起了大火。”潘璞此时长出一口气说道,语速渐渐平缓了许多。 “是哪家店铺?”那种不祥的预感在一分分加重。 “好像叫什么恒远斋。”潘璞的话让潘俊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水底,果然不出所料,确实是恒源斋。 “走,我们去看看!”潘俊说着便要向外走,谁知潘璞却拦住了他道:“少爷,还有一件更怪异的事情,在恒源斋刚刚发生巨响之后那些日本人和警察像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样忽然冲了出来,现在他们已经将琉璃厂围住了。” 潘俊心里说这哪里是好像,他们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 潘俊最后决定派潘璞前去打听消息,自己和欧阳雷火坐在客厅中等候。潘俊闭目养神,不停地思索着,而欧阳雷火却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一直不停地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偶尔停下来似乎想要对潘俊说什么,可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 潘璞回来的时候是正午时分,他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听人说,那家店铺已经化为了灰烬。” “那有没有人逃出来啊?”潘俊问道。 “全都烧光了,从里面拖出五具尸体。”潘璞说道,“那家人被灭门了。” 潘俊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没说便回到了房间里,金无偿究竟知道什么秘密呢?他思索着。下午的时候他又将潘璞派了出去,想打听一下这家人是否还有亲戚,但是警局对此事却始终讳莫如深。 转眼三天过去了,那个日本人终于苏醒了过来,欧阳雷火非常高兴,口中一直不停地称赞潘俊医术高明,但是潘俊心里却更加疑惑,那根青丝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个日本人身上的呢? “爷爷,他不说话。”女孩见爷爷和潘俊进来之后脸色绯红地说道。 “妈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撬开他的嘴,不然我怎么对得起老祖宗啊?”欧阳雷火说着便气冲冲地冲了进去,一把抓住那个小日本的领子道:“你他妈的把秘宝放在哪里了?” 那个日本人却微闭着眼睛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你说不说?”欧阳雷火真的急了。这时那个日本人睁开了眼睛,恰好看见眼前的潘俊,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圆瞪着眼睛,接着用一口不流利的汉语说道:“他……他,就是他抢走的。” 欧阳雷火一下子愣住了:“你他妈的说什么?” “就是他用那种暗器打中了我,拿走了……秘宝。”日本人指着潘俊说道。 欧阳雷火忽然想起了什么,这青丝他是知道的,而几种毒的迹象也大致了解,他恍然大悟一般地扔下那个日本人,然后竖起眉毛走到潘俊面前道:“青丝呢?” 正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那日本人竟然撞在了墙上,一股鲜血全部喷在墙上。欧阳雷火和潘俊都是一惊。 欧阳雷火抢上前去,伸手去探那日本人的鼻息,不过为时已晚,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尽全力撞上墙壁的,此时早已经气绝人亡了。欧阳雷火眉头紧皱地望着潘俊说道:“死了!” 潘俊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他始终不明白为何这个日本人在临死前说打伤他的是自己。 “把你的青丝拿出来给我看看。”欧阳雷火伸出手道。 潘俊抬起头望着欧阳雷火微微笑了笑道:“如果是我做的,我会承认的。”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谁知欧阳雷火已经抢上一步,同时伸出手去抓潘俊的领子,潘俊像是后背长了一双眼睛一样,身体向左倾半寸,恰好躲过了欧阳雷火这一击。 欧阳雷火虽然一击不成却已经抢在了潘俊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站在旁边的几个人都看傻眼了,都担心这两个人动手打起来了。 “你想要怎样?”潘俊冷冷道。 “交出秘宝。”欧阳雷火圆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说道,“否则,今天我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要横着走出这个门槛。”自从上次潘俊为了救子午挡下了自己那一拳之后,欧阳雷火便已经知道潘俊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功夫却也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有青丝的帮助,真的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占尽上风。 “呵呵,我连火系欧阳家的秘宝究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何会拿你那秘宝?”潘俊着实觉得这老头儿也忒冲动,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欧阳雷火的拳头渐渐地松了,他觉得潘俊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而且你说这盗宝之事是发生在一个月前是吗?”潘俊问道。 “嗯,是的。”欧阳雷火的孙子点头道。 “那时候我正在上海拜谒一位京剧大师,这一点潘璞也可以作证,我又怎么会有时间去新疆呢?”潘俊说话间下人已经叫来了管家潘璞,潘璞站在旁边说道:“确实如此,我们当时正在拜谒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 “但是……”欧阳雷火始终不明白那个日本人最后为何无缘无故地诬陷潘俊,甚至不惜以自杀作为代价。 “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的。”潘俊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哼……”欧阳雷火拂袖扭过头去,潘俊看了几秒轻叹了一声之后走了出去。 “少爷。”刚刚走出去,潘璞在潘俊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潘俊听了之后眉头微皱,嘴微微张开了。 “你确定吗?”潘俊问道。 “没错,有人曾亲眼看到他今天出现在万利赌坊。”潘璞说道。 “万利赌坊?”潘俊疑惑地问道。 “少爷您有所不知,这家伙是个十足的赌徒,一天不赌几把手就会痒。”潘璞说到这里笑了笑。 “好,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他找来,也许能从他的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金家的事情。”潘俊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之后道:“你到账房去取点儿银子到警察局上下打点一下,看看能不能探听出一些关于冯万春所犯案子的消息。” “冯万春?”潘璞大惊失色地问道,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杀死老当家的就是冯万春,因此潘俊才在那“三不救”之中加上了一条“姓冯的不救”。所以此时潘俊忽然说要打听冯万春的案子的时候有些吃惊。 “哎,其中很多事情等你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吧,记得多带些银子,就算不能救出冯爷至少也能让他在监牢里少受点儿罪。” “少爷放心吧,我这就去。”说罢潘璞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潘俊站在院子之中仰望着头顶上墨黑色的天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欧阳家盗宝案如何会牵涉到自己,而冯万春又是因何入狱?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不停地盘旋,而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那个关系到所有驱虫师命运的秘密,也许只有找到金家的后人才能知道吧。 整整一个下午,欧阳雷火都不曾踏入潘俊院内半步。而潘俊站在一张核桃木雕花方桌前面,桌子上摆着“荣宝斋”的湖笔徽墨,潘俊提起笔,笔走龙蛇,在铺着的宣纸上写下了“无为”二字。木系受道家思想影响颇深。 第6节 傍晚时分潘璞才回来,他走进潘俊的房中低声说道:“少爷,人找来了。” “让他进来吧!”潘俊说着放下手中的笔,又看了看宣纸上的那两个字,然后将挽起的袖子落下,走到前堂。一会儿工夫潘璞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比潘璞矮了一大截,右手缩在袖子里,看长相似乎是个中年人,但是身材却像个孩子。 “哎哟,潘爷……”那人见到潘俊连忙谄媚道,“早知道是潘爷找我,您只要知会小的一声就行,何必还亲自派大管家去找我呢?”潘俊看得明白,听得仔细,这人虽然生得是个侏儒,但却圆滑世故,巧舌如簧。 “呵呵,你是金顺?”潘俊微微笑道。 “对对对,小的就是金顺,潘爷叫我顺子就行。”本来这金顺就是个侏儒,此时再点头哈腰,更是显得矮小了。潘俊坐下一伸手示意金顺也坐下,他这才坐到椅子上说道:“不知潘爷今天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潘俊清了清嗓子道:“你可知道你师傅在琉璃厂的堂口发生了火灾,一家人惨遭灭门?” 潘俊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金顺,只见金顺的脸色丝毫没有异样,只是耳朵轻微抽动了几下,然后又满脸堆笑地说道:“知道,知道,这件事前几天传得满城风雨,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看你根本无动于衷啊!”潘俊说着端起茶碗。 “潘爷,你有所不知啊,早在十五年前老头子就把我逐出师门了。”说着金顺伸手一指缩在袖子中的右手,他的右手的五根手指似是被人齐刷刷切断的一般。 潘俊看得触目惊心,奇怪道:“这是为何?” “唉,怪只怪我这嗜赌如命的恶习啊。那是民国十七年的一个深夜,我正是赌瘾发作手头痒痒的时候,忽然遇见个老乡,那个老乡是当兵的,当时在孙殿英的部队里。他问我愿不愿意做笔买卖,我当时答应了,您知道我师傅属于金系驱虫师,专攻的是毒虫金石类的机关,而皇帝陵寝的这些机关都是金氏一门所为。所以对墓葬中的情形极为了解。我当时也是头脑发热,谁知去了才知道是盗东陵。可是那时已是退无可退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干。后来这件事不知怎的被师傅知道了,于是便砍掉了我右手的几根手指并把我逐出师门了。”金顺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潘俊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我想潘爷今天找我来不只是问这件事吧?”金顺道。 “嗯,我是想问你师傅在这世上是否还有别的传人?”潘俊早已经想好,如果金无偿还有传人的话,那么这个传人很有可能会知道一些秘密,至少应该比自己知道得多。 金顺想了想说道:“师傅确实还有一个传人,是我的师弟,叫金银。虽然师傅将我逐出了师门,但是我们两个还是有些来往的,三年前他回到了河南老家。” “哦?”潘俊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知道他的具体地址吗?” “嗯,只是……”金顺一脸难色地搓着手。潘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招手对潘璞说:“去给金爷取点儿银子。” 潘俊口中“银子”两个字刚一出口,金顺的笑脸立刻又挂在了脸上道:“潘爷,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拿着吧,如果能找到金银的话,我还有重赏。” “那我谢谢潘爷了,嘿嘿。”他收起银子接着说道,“他一直生活在河南安阳的侯家庄,只是一般人见不到他。” “这是为何?”潘俊问道。 “呵呵,潘爷您有所不知。”金顺眯起小眼睛笑道,“金系驱虫师历代都是侏儒,而且因为制造毒虫金石对身体影响颇大,所以一般不会有子嗣,因此金系驱虫师的后人大都不是血缘至亲。驱虫师年轻之时便行走各地,寻找下一代驱虫师的人选,而且师傅一生只收两位徒弟,最后从中选择一人继承。” “嗯,我曾听父亲大略说过一些。”潘俊点头道。 “我这位师弟也是侏儒,但是却有严重的眼疾,见不得光,一见光眼睛就会生疼。却是备受天怜,在暗处及夜里却能看得清楚,因此一直只身生活在地洞之中,昼伏夜出。”金顺的话让潘俊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潘俊道,“那如何才能找到他?” “这个却也不难,但是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学会。”金顺说着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翠绿色的蟋蟀,那只蟋蟀看上去像是用翡翠雕琢而成,但做工却极其精致,乃至于胡须、翅膀的纹路都如真的一般,徐徐然纵身而起。 “这个是……”潘俊好奇地站起身来,细细观察着眼前的那只翡翠蟋蟀,管家潘璞也极为好奇。 “这便是金系驱虫师的宝贝之一,叫明鬼。”金顺笑着说道。 “明鬼?”潘俊重复道。 “对,金系驱虫师最早出自春秋墨家的一个旁支,对于金石之术颇有一些见地,再加上祖辈善于观察虫豸,因而成为了金系驱虫师。这明鬼二字也是取自于墨家的思想之一。”金顺虽然其貌不扬却有一副极好的口才。 “哦,但是这明鬼如何驱使?” “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却也当真有些难度。”金顺说着轻轻在明鬼的身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下,一会儿工夫,那明鬼竟然动了起来,在桌子上转着圈,而且发出类似蟋蟀一样的“吱吱”声。这却让在场的潘俊、潘璞都为之一震。 虽然早知五大驱虫师家族各有绝活儿,但是却从未想到金系家族的驱虫术却精妙如斯,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明鬼的驱使之术是根据敲击的次数、方位以及力度的不同而定的,次数好掌握,但是这力度和方位确实需要些时日才能锻炼出来。”金顺说着又在明鬼身上敲了一下,那明鬼的动作便戛然而止了。 “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潘璞大声说道。 “呵呵,这还只是雕虫小技,冰山一角而已。”金顺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不过那种得意的神情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刻便被一种黯然神伤的神情取代了。 “用它可以找到你的师弟是吗?”潘俊问道。 “嗯,我会将驱使之法告诉潘爷,只要到时候潘爷依法而行的话,它便会带你找到师弟,不过他是否会见您只能看你们的缘分了。”金顺说着低声在潘俊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俊暗暗将其记在心中,待金顺走了之后回到房中,依法而试,可那明鬼却纹丝不动。如此数次之后,潘俊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此刻他只能望明鬼兴叹了。 “潘俊哥哥,你做什么呢?”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进了潘俊的耳朵,潘俊抬起头,正是欧阳雷火的孙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很多,潘俊都未曾询问这女孩子的名讳。 “哦,原来是你啊!”潘俊为避免尴尬故意什么也不称呼。 谁知那女孩却笑道:“潘俊哥哥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啊!”潘俊含糊地回答道。 “欧阳燕云。”女孩朗朗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说道:“记下了。” “嘿嘿,这个是……”欧阳燕云望着桌子上的明鬼说道,“明鬼?” “哦?你认识?”潘俊诧异地说道。 “嗯,小时候父亲曾经给过我一只,那是母亲在离开之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想她的话,就可以用那只明鬼去找她。不过后来那只明鬼被父亲发现了,他一气之下将那明鬼藏了起来,后来我和弟弟寻找数次却依旧没有找到那只明鬼的下落,直到家族秘宝被盗之后,爷爷在勘察密道的时候才发现了那只被父亲藏起来的明鬼,原来他将明鬼藏在了收藏秘宝的密室中,因此我和弟弟到处都找不到,后来那只明鬼一直被弟弟戴在身上。”欧阳燕云说着拿起那只明鬼细细地观察着,眼睛里渗出一些晶莹的东西。 “你母亲是……”潘俊问道。 “呵呵。”欧阳燕云微微笑了笑说道,“潘俊哥哥,你的这只明鬼和我的那只很像,应该也是用来寻人的吧?”她故意岔开话题说道。 “是啊。”潘俊心想欧阳燕云果然是内行,“你知不知道怎么用?” “我倒是会用,但是每只明鬼制造出来的作用都不一样,而且驱使的方法也不一样。如果知道它的驱使方法的话应该没问题。”欧阳燕云说着轻轻叩击了两下明鬼的身体,那明鬼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刚才那人告诉了我,只是我不是很明白。”潘俊眉头微蹙。 “哥哥不妨说来我听听。”欧阳燕云说道。 “嗯。”潘俊想了想说道,“宫三,商二,角一。” 欧阳燕云听完之后微微笑了笑,之后在那只明鬼身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只见那明鬼竟然颤抖了两下从后背上伸出一对翠绿色的翅膀,然后在地面上盘旋了几下之后向门口飞去。欧阳燕云纵身追上它之后,将那只明鬼抓在手中,又轻轻地叩击几下之后,明鬼又恢复了原状。 “哦?欧阳妹妹,你是如何做到的?”潘俊确实惊讶。 “潘俊哥哥,这个并不难。”欧阳燕云将明鬼放在桌子上说道,“刚刚哥哥的口诀之中不是有宫、商、角嘛。这是古代的五声音阶,古人将音阶分为宫、商、角、徵、羽,又与五行方位相联系,即中、西、东、南、北。也就是说要分别叩击明鬼中间三次,西边两次,东边一次。” “那力度呢?”潘俊问道。 “这又是神妙之处了,还是因五声音阶而起。古人将五声与五脏相联系,脾应宫,其声慢而缓;肺应商,其声促以清;肝应角,其声呼以长;心应徵,其声雄以明;肾应羽,其声沉以细。所以宫声要慢一点,商声要连续地快一点,角声则最慢。”欧阳燕云解释得很清楚。 “我试试看。”潘俊按照欧阳燕云的方法轻轻叩击,果然叩击完毕,明鬼竟然真的飞了起来。 “太神妙了,金系家族的机关果然非同凡响啊。”潘俊不禁有些佩服发明明鬼之人竟然将五行音律结合得如此完美,而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 “欧阳姑娘,你母亲是不是金系的传人?”潘俊忽然问道。 “这……”欧阳燕云眉头微锁,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嗯,我母亲确实姓金。” “这就难怪了。”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在我三岁那年,母亲就离开了家。”欧阳燕云长出一口气说道,“已经十几年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人世。” “对不起啊,欧阳姑娘,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潘俊抱歉地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已经开始淡忘了。”欧阳燕云说着笑了笑,那双大眼睛显得十分可人。 “对了,等我用完这只明鬼,你就用它去找你母亲吧!”潘俊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明鬼说道。 “哈哈。”欧阳燕云笑道,“哥哥你还不知道,每只明鬼只能完成一个任务,它只能带着我们去找之前设计到里面的那个人。” 潘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潘俊哥哥,你的父母呢?”欧阳燕云问道。 “我母亲在我八岁那年就过世了,父亲在我十岁那年也因为……”潘俊又想起在天字号牢房中与冯万春的对话了,“因为我死去了。” “原来潘俊哥哥比我还惨。”欧阳燕云坏笑着说道,“那哥哥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啊?” “啊?”潘俊一惊,脸瞬间变得绯红,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啊什么啊?”欧阳燕云有些生气地说道,“是不是哥哥你已经订了亲事?” 这句话让潘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他的心头一甜。 “那就是没有了?”欧阳燕云见潘俊半天不说话,于是笑嘻嘻地说道,“那真好啊!” “什么真好?”潘俊一下子愣住了。 “没什么,潘哥哥你早点儿休息吧。”说着欧阳燕云蹦蹦跳跳地向门口走去,轻盈得真像只燕子,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扭过头说道:“我相信哥哥不是抢走秘宝的坏蛋。” 她这几句话让潘俊有点儿摸不到头脑,待她走了之后,潘俊将那只明鬼收了起来,缓缓地走进密室之中,坐在蒲团上,他的心却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脑海中一直不停地浮现出欧阳燕云的笑脸。 第四章 琉璃厂古店失火 时间刚刚过了午夜,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敲门声,潘俊的身体微微颤了颤,那声音是从后门传来的,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潘俊走出密室,刚到正厅,只见管家潘璞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潘俊的脸色大变。 “把他们带到我的卧室来吧!”潘俊说完潘璞便迈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月色阑珊,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会儿工夫,三个大汉在潘璞的带领下来到了潘俊的卧室。潘俊注意到中间的那个汉子面色铁青,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嘴唇发白。 “快将他放在床上。”潘璞指挥着另外两个汉子说道。 那两个汉子很听话地将重病的汉子放在床上之后便走到潘俊的面前,两个人一个三十岁左右,大个,头发蓬松,目光炯炯有神,另外一个二十岁上下,看起来要瘦小一些。两人来到潘俊面前竟一起跪下。 “潘爷,求您救救我们大掌柜。”那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的声音里不无哭腔。 “你们先起来吧。”说着潘俊不紧不慢地走到躺在床上的那个汉子身边,将汉子的袖子撸起来,他抓起那汉子的手,那汉子的手上生满了一层厚厚的趼子。他缓缓地将那汉子的手放下之后说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跑码头的,这是我们家掌柜的,路上不知得了什么病,开始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的。找了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多方打听才知道您能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所以就来找您了。”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说道。 潘俊扭过头又看了看汉子的脸,将其眼皮翻起,眉头微蹙,又将汉子上身的衣服脱下,他的身上有数块大大小小的伤疤,在胸口的地方有一处红色的伤口,此时已经溃烂,但并不是利器所伤。 看罢之后潘俊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正厅前面坐下,两个汉子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这潘爷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两个人走到潘俊面前试探地问道:“潘爷,我家掌柜的还有救吗?” 潘俊点了点头道:“他不是得病,是中毒。” 这句话让两个大汉面面相觑。 “而且中的是尸毒。”潘俊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说道,“你们把他抬走吧。” “潘爷,您不是说能治好我们家掌柜的吗?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说着那三十岁的大汉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包袱,然后将其放在潘俊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一阵金属的响声,之后快速地打开,几根金条、数颗珍珠立刻呈现在眼前。 第7节 “呵呵,你也太小看我潘某人了。”潘俊冷冷地说道,“人抬走吧!我不能医治这个人。” “为什么,潘爷?”那人问道。 “如果病人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肯以诚相告的话,我想我也不能真心为他去医治,那么还不如不治的好。”潘俊冷冷地道。 两个汉子又是面面相觑,脸憋得通红却始终是一句话不说。 “潘爷,潘爷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几个人都转过头,只见刚刚昏迷的男人已经醒了过来,他说道,“既然潘爷如此说那你们抬我走,不要给潘爷添麻烦。” 两个大汉还要对潘俊说什么,只是看到潘俊此时已经将脸扭到了一旁,两个人一声叹息之后走到床边,背起那个大汉就要往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中间的汉子说道:“虽然我们是土匪,但是我们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对付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说完两个人将那汉子抬了出去,没走出几步,潘俊忽然朗声道:“留下来吧!” 潘璞闻言立刻抢到门口对前面的人大喊道:“少爷同意你们留下来了!” 两个大汉连忙背着中间的汉子走了回来,中间的汉子从那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身上吃力地爬下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潘俊面前,潘俊抬起头此时正好与那汉子四目相对,那个汉子浓眉大眼,两腮微微凹陷,只是目光非常坚毅。他忽然跪在潘俊面前道:“潘爷,我姓孙,孙石。是老龙山的掌柜的。” “哎,你们把他抬到床上去吧。”潘俊挥手道,然后将潘璞叫到跟前在他的耳边轻轻耳语几句,潘璞脸色大变。 “好,我知道了,少爷。”说完潘璞大踏步走了出去。潘俊让另外的两个汉子到门口守着,然后走到孙石面前,将他的衣服剥开,露出那个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 “孙当家你是什么时候中的这毒?”潘俊一面小心地用酒擦拭着孙石的伤口,一面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呵呵,前几日我带着手下十来个兄弟在街上闲逛,忽然一阵寒意,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了。”孙石龇着牙说道,显然酒精起了作用。 “您平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潘俊站起身拿出几枚银针,刺入孙石的几处穴位,孙石顿然脸色苍白,眉毛立起,整个人都挺直了,过了半刻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如同一块血豆腐一般。 潘俊见状立刻将银针拔出,孙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了一般地躺在床上,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孙当家是行伍出身吧?”潘俊站起身来说道。 “是啊,参加过淞沪会战,失败之后就离开了部队。”孙石仰着头望着房顶,似乎在回忆往事一般。 “看得出来,刚刚我用针的时候刺入的是你身上最疼的穴位之一,若是一般人早已昏死过去了,不过你却挺了过来,甚至连哼都不哼一声。真是大丈夫啊!”潘俊言语之中不无赞美之词,虽然他受到家规影响不问世事,但是却也难以掩饰住一腔热血和对英雄的怜惜之情。 “过奖了,其实谁能想到闻名京城的潘爷竟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啊,真是江山辈有才人出啊。”孙石这句话确实是诚心诚意,潘俊笑了笑不再谦让,然后走到地上的那块“血豆腐”旁边说道:“孙当家想不想看看是什么让你如此难受?” “哦?”孙石有些惊讶,难道这便结束了? 只见潘俊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根长长的银针,然后轻轻地将那一块“血豆腐”打碎,只见其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豆粒大小的虫子。 那虫子通体黝黑,如若不仔细观察会误以为是一个血块。 “这是……”孙石惊惑地问道。 “尸虫。”潘俊将那尸虫按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眉头紧锁地说道,“应该是他们没错。” “谁?”孙石惊慌地问道。 正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呵呵,潘爷果然是有些见地,竟然能一眼就看出来。” 孙石一惊,连忙向潘俊望去,只见潘俊微微地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啪”的一声,门被踹开了,走进来的竟然是那个二十几岁的汉子,只见他走进房间立在潘俊面前。孙石脸色苍白地望着眼前的人,过了片刻才叫道:“小武子?” 那个年轻人听了冷冷地笑了笑。 “孙当家,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武子。”潘俊冷冷道,随后他的手轻轻地摸到腰间。那汉子手疾眼快,手中轻轻一抽,一个大汉从门外翻了进来,倒在了地上。地上的那大汉正是一同而来的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此时他手上像是被东西捆绑着,口中塞着一块布,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 “你究竟是谁?”孙石说着便要摸枪。 “孙当家,如果你不想他死得那么快就别动。”那人说话冷声冷气,之后抬起手来手中分明有一根细丝,那细丝正牵在另外那个汉子的脖子上。 “我是来找潘爷的。”那人望着潘俊,嘴角上扬。 潘俊冷笑了两声,然后缓缓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姓时吧!” “潘爷果然是好眼力。”那人轻轻地笑了笑。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孙当家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嗯,没错,他身上的毒确实是我下的。”那人显然有些得意。 “粗糙的手法,卑劣的伎俩。”潘俊毫不客气地说道。 “哦?似乎潘爷也是在刚刚才知道的吧!”那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呵呵,其实你暴露的实在是太多了。”潘俊站起身来,“孙当家身上的尸毒名叫地员,因为土系驱虫师受农家思想的影响极深,而地员的名字也是来自于农家的著作。如果是土系驱虫师下的地员,那中者必死,而且死者的身上不会出现伤口。只有那些根本就没有用过地员的人才会在伤者身上留下如此大的伤口。再加上这下毒的位置也与土系驱虫师的手法不同,更像是水系驱虫师下蛊的手段。” “呵呵,这么说你早就发现了?”那人的话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愤怒。 “是啊,我刚刚看到孙掌柜的伤口就已经断定你是水系的驱虫师,之所以最后我要留下孙当家的,也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对他下毒手,你的目的是什么?”潘俊望着眼前那个汉子,此刻他已经有些局促不安了。 “我的目的……”他的话音刚落,身形已经开始向前移动,“杀你——”最后这两个字随着他的动作已经变得飘忽了起来。 眼前他已经迫近,但潘俊却纹丝不动,只见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如蚕丝一般的细丝,向潘俊的眼睛飘过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房顶落下来。那汉子隐约觉得头顶一阵发冷,连忙躲闪。 落下的不是别人,正是管家潘璞,原来潘俊在看出“小武子”是假之后便告诉潘璞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因此潘璞在出去之后便爬到了房梁上面,待“小武子”一旦暴露便出奇兵以制胜。 潘璞手中握着一柄桃木短刀,虽然是桃木所制,但是却因刀锋上沾有虫毒,因此也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小武子”身形微动,谁料潘璞早已经料到,刀势随即跟上。“小武子”虽然身形灵活但还是年轻缺少实战经验,刚刚的那一躲已经露出破绽,潘璞见机一刀戳在“小武子”的脊背上。 “小武子”顿时感觉身上一阵恶寒,瞬间从脊背到脚下都像是结了一层冰一般,身体再也无法动弹。 “少爷,你看如何处置他?”潘璞收刀入鞘问道。 潘俊缓缓地走到“小武子”面前,看了看,然后将手摸进他的头发之中,潘璞一惊,果然一刻钟工夫,潘俊竟然从“小武子”的脸上摸下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落下,面具里面竟然是个女孩子,这女孩子二十岁上下,虽然此时表情凶悍,却依旧掩饰不住她的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潘俊将人皮面具放在桌子上问道。 “要杀就杀吧,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说话却有几分男人的气质。 “我为什么要杀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而已。”潘俊说着坐在一旁,潘璞和孙石两个人都看愣了,明明跟在孙石身边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汉子,何以瞬间变成了一个女孩? “呵呵,少假惺惺的,你杀我母亲的时候为何不手下留情?”女子恶狠狠道。 “什么?”潘俊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的几天之内自己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诬陷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一定是水系湘西时家的后代吧?”潘俊从女孩手中抽过那条白色的细丝,握在手中,然后轻轻一抖,细丝断裂成数段,刚刚躺在地上的三十左右的汉子“哎哟”一声,然后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原来他一直被那细丝勒住了嗓子,大气也不能喘,此时总算是解脱了。 “呵呵,是又怎么样?”女孩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你怎么说你的母亲是我杀死的呢?”潘俊问道。 “青丝,只有你潘家才有青丝吧!”女孩大声地喊道。 “怎么又是青丝?”潘璞不由得问道,然后扭过头望着潘俊,只见潘俊从口袋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潘璞说道:“让她吃了,放她走吧!” “少爷?”潘璞望见潘俊摆了摆手,那女子吃了解药之后收起细丝,也不道谢大踏步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我还是会来杀你的。” “呵呵!”潘俊笑了笑,其实他的心里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关于青丝,究竟世上还有谁会用? “潘爷实在不好意思,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危险。”孙石抱歉地说道。 “算了,其实你之所以受伤也是她为了接近我而已,如果不是她打伤你的话她怎么能来到潘府呢?即便可以进入,也不能近距离地接触到我,所以她是用你作为诱饵的。”潘俊的话让孙石恍然大悟。 “孙当家你不用多想,在这里安心静养几天应该就无大碍了,幸好她用这毒的手段不甚高明,不然恐怕我也不能救你啊!”说完潘俊开了两服药方递给潘璞,让他交给孙石并照方子抓药,自己却走到了院子之中。 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事情让潘俊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之前老死不相往来的几大家族的人似乎忽然之间都出现了,而且都与自己有点儿关系,他隐隐地感到在这事情的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一切,只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一点儿线索。 青丝——抢走欧阳家族秘宝的打伤那个日本人的是青丝,杀死时家女主人的还是青丝。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究竟还有谁会用青丝?他用青丝杀人的目的何在呢? “金家。”欧阳雷火的声音从潘俊身后传来。 “什么?”潘俊扭过头望着欧阳雷火,“您说什么金家?” “青丝。”欧阳雷火说道,“据我所知我们这几大家族的秘器虽然各有不同,但是最早都是来自于金家。” “欧阳大叔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啊?”潘俊有种闻所未闻的感觉。 “我也是刚刚睡不着想起来的,可能这件事连你的父亲都不知道。那应该是数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因为我们和金家的渊源极深,才有幸知道其中的一些隐情。”欧阳雷火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潘俊心想也许欧阳雷火口中所说的渊源极深应该指的是欧阳燕云的母亲吧。 “那么说金家还有人会用青丝?”潘俊此时有些混乱,金家人在那场爆炸之后已经被灭门了,剩下的只有金顺和金银两个人了,难道这会使用青丝的就在这两人之间吗? “应该是的。如果这个人真的不是你,就一定是金家的人。”欧阳雷火虽然这样说,但是对潘俊还是充满了怀疑。 “现在金家只剩下金顺和金银两个人了,一定就在他们两个之间。”说罢潘俊叫来了潘璞。 “带我去找金顺。”潘俊说着回到房间穿上衣服,潘璞点了点头,就在他们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子午忽然追了上来道:“小世叔,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潘俊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走出巷口,街上却还偶尔有几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他们一行人脚下如风,潘璞深知对于赌徒来说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所以径直向万利赌坊走去。 却说这万利赌坊位于天桥附近,与有名的八大胡同只有一街之隔,因为此处鱼龙混杂,而且赌徒之中大多数也是好色之徒,所以赌坊的生意相当好。他们到来之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万利赌坊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各种各样的人出入赌坊,由于潘璞年少的时候便陪同老主人走南闯北,世面自然见得不少,他让潘俊在门口等候,孤身一人进入赌坊。潘俊对里面的气氛也颇为反感便也没有推辞。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潘璞从里面走出来,对潘俊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走到潘俊的身边说道:“不在,金顺是这里的常客,听里面人说自从我把他叫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听说金顺这个人一直行踪诡秘,没人知道他究竟住在何处。只是坊间称他这个人一般晚上出来,到天明之时便悄悄离开,至于住在哪里确实没人知道。有人倒是说他住在郊外的荒坟那里。” “难道他也和金银一样生活在地下?”潘俊疑惑道。 “小世叔,如果他生活在地下的话我倒是有办法找到他。”子午插嘴道。 “哦?”潘俊和潘璞对视了一下,尔后扭过头望着子午,只见子午信心满满地说道,“只要他在方圆一里的地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嗯,那好,明天我们就去找金顺。”潘俊拍了拍子午的肩膀说道。 那位看官说了,既然这么着急为何不说走咱就走,风风火火闯九州啊?这是因为当时不同今天,夜里城门紧闭,因此出城要等到天明。 回到潘府,各自回到房间休息。潘俊有些放心不下孙石的伤势,于是便又起身来到孙石的房间,此时孙石已然睡下,潘俊来时,一直陪在孙石身边的大汉猛然惊醒,潘俊连忙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看了看孙石的脸色似乎已经恢复了红润,之后才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孙石忽然醒了过来:“潘爷……” 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有劳潘爷挂怀了。”孙石拱手道,“我的伤几天能好?” “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就能痊愈。” “其实……其实我此次来找潘爷还有一件事相求。”说着孙石从口袋之中拿出一封信,潘俊疑惑地接过那封信。 潘俊看了看那封信,又看了看孙石,之后将那封信递给孙石说道:“这……” “哎,潘爷其实这件事我也是受人之托,那个人曾经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孙石收起信,“我这次来北京也是为了这件事,但是跑遍了京城的几家药行,可是……” 潘俊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潘爷有些为难。”孙石还要说什么却被潘俊打断了。 “这件事我应下了,只是要稍等两天,毕竟你们需要的药材太多,而且这些药材是日本人明令禁止的货物。”潘俊说着长出一口气。 第8节 “您不想知道我这药是送给谁的吗?”孙石好奇地问。 “呵呵,你出钱,我出药,至于你的药究竟运到何处与我何干?”说完潘俊缓缓地走出了孙石的卧室。其实凭着潘俊的聪明就能猜到,国军要的是钱,真正需要药品的是在深山中抗日的八路。虽然说起来轻松,一个出钱,一个出药,但是日本人现在对于药品的控制极其严格,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潘俊连夜叫来了潘璞,将这件事告诉了潘璞,潘璞一脸惊慌道:“少爷,这……如果走漏了风声的话会惹祸上身的。” “唉,我又何尝不知啊。但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照我说的这几天把药品办全,然后送到郊外的宅子去,那信上写着他们会派人去取药的。”潘俊说完挥了挥手让潘璞出去,他要自己静一静。 第二天一早潘璞便去置办药品,而潘俊在子午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外的西郊坟地,这里位于北京城外十里的地方,潘俊听人说经常看到金顺早晨在此处消失。 潘俊和子午下了马车走进坟场,夏天的坟场恶臭无比。现在的世道很乱,黑社会、日本人,各种势力聚集在此,每天都有人神秘地消失,几天之后总会出现在这里。很多尸体来不及掩埋,在盛夏时节早已经腐烂了。 两人下车之后,子午向四周望了望说道:“小世叔啊,金顺一定是个变态,生活在这种鬼地方。” “呵呵,子午,我们能找到他吗?”潘俊此时还不知子午究竟有何招数能找到生活在地下的金顺,不过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却也有底。 子午坏笑了一下,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东西如同一卷蚊香一般。 “子午,这是什么?”潘俊望着那盒子里面的东西说道。 “嘿嘿,小世叔,你就瞧好吧!”说罢,子午将“蚊香”点燃,一股青烟缓缓地冒出,不过令潘俊诧异的是,那烟竟然没有气味。子午手捧着盒子和潘俊一起向坟地深处走去。 香烟袅袅,虽然烟柱很细,但是在微风之中竟然一点儿不乱,而且虽然那香没有味道,但是刚刚恶臭的腐尸味竟然也荡然无存了。 子午的步伐缓慢,在坟墓间兜兜绕绕,忽然潘俊发现那烟倾斜了一下,子午的眼睛放亮,立刻加快了步子,本来一直向上的烟柱全部向前倾斜了下去。 “嘿,有门儿。”子午开心地说道,又走了数十步之后子午在一座长满荒草的坟墓前面停了下来,烟柱竟然全部向下倾斜了。 “小世叔,那个人应该就在这下面。”说着子午收起那个盒子揣进怀里。 “可是咱们怎么进去?”潘俊又有些为难了,面前这座坟墓看上去应该也有几十年的了,上面长满了荒草,甚至还有胳膊粗的灌木。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根本找不到入口。 “小世叔,我倒是有办法逼他出来。”子午说着坏笑了一下,又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盒子较之前的盒子要小了很多,潘俊有些好奇这家伙的口袋中还有什么宝贝啊? 他打开盒子,里面像是一层猪油,但是气味异常清香,与当初在冯万春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子午,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潘俊问道。 “小世叔,我们土系驱虫师总是与尸体打交道,为了防止尸毒和尸虫,就特别制作了这种香料。这种香料如果涂在身上的话,尸虫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如果点燃之后,那么尸虫就会聚集过来。”说着子午已经将那东西点燃了,然后放在墓碑前面,不一会儿便发出一阵恶臭。 “我操,这是怎么回事啊?”只一会儿工夫潘俊便隐约听到墓地里传来了金顺的声音。 “嘿嘿……”子午坏笑,“小世叔,你就瞧好吧!”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墓碑开始晃动了几下,然后墓碑“啪”的一声倒了下去,满脑袋是土的金顺像个小鬼一样从墓碑下面的洞口里钻了出来。他一面出来一面不停地拍打着身子。 “这些该死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不停地咒骂着,几条小小的虫子从他的身上弹落下来,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之后钻进了泥土里。 “金顺……”潘俊说道,金顺此时已经在脱衣服了,他忙不迭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潘俊,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的神情,之后立刻转身向荒草丛中跑去。子午的反应很快,他紧跟着跳入到了草丛之中。 金顺没跑出几步便被子午逮住了,子午虽然身体相对瘦弱但力气却不小,半拉半提地将金顺带到潘俊的面前。 “金顺,你跑什么啊?”潘俊冷冷道。 金顺低着头想了一刻,然后抬起头脸上显出谄媚的笑容说道:“嘿嘿,潘爷,刚刚我没睡醒以为是讨债的债主呢!” 潘俊躬下身子贴近金顺的耳边说道:“知道青丝吗?” “不知道,不知道!”金顺像是准备好了一样地说道,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和青丝划清界限。 “真的不知道是吗?”潘俊说着给子午使了一个眼色,子午会意,然后稍一用力,将金顺的胳膊弯到了头顶,金顺“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潘俊冷冷道。 “潘爷,潘爷,你饶了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时子午将他的手微微松开了,金顺才说道:“几个月之前是有一个人来找过我,用重金从我的手上买走了几根青丝。” “你卖给他几根?” “五根,只有五根,因为做青丝的材料很特殊,那个人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和他说我不会做,即便会,做青丝的材料也很难找。他当时告诉我只要我能做,材料他会找给我,他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两根金条。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样子,他又来了,带了材料,不过那些材料只够制造五根青丝的。所以我就给他做出来了。”金顺低着头说道。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 “那个人很神秘,每次找我的时候都是青龙帮的独眼龙来联系我。我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一间小黑屋子里,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脸。”潘俊看金顺所说的话并不像是假话,于是让子午放开他,金顺舒展了一下胳膊。 “看来只能去找独眼龙了!”子午道。 “呵呵,独眼龙早就死了,我们交易完之后我本想答谢独眼龙,谁想到那天晚上独眼龙就被人发现吊死在了万历赌场的门楼上。而且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所以我就回到了这里。”金顺说着向四周望了望,“不知道怎么搞的,刚刚一群尸虫忽然爬了进来,我才迫不得已地钻了出来。” “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的?”潘俊问道。 “这……”金顺低垂着脑袋说道,“我记得师傅生前曾经提到过一些关于秘葬的事情。” “秘葬?”潘俊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感到很好奇。 “是啊,我师傅曾经说过这个秘葬与五个家族驱虫师手中的宝贝有关。而且五个家族驱虫师的宝贝都是出自金系驱虫师之手,因此金系家族对于这个秘葬知道得多了一些。”金顺的话正好与牢狱之中的冯万春所说的话契合。 “嗯,冯师傅也曾经说过让我去找你师傅,他告诉我你师傅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着所有驱虫师的命运,也许指的就是这秘葬吧!”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 “只是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可能我师弟金银知道得要多一些,因为师弟是金系的正宗传人。” “嗯,我一直在怀疑你师傅之所以会遭遇不测,便与这件事有关。”潘俊说着向四周望了望。 正在此时金顺发出“哇”的一声惨叫,潘俊和子午不约而同地向金顺的方向望去,只见金顺双眼微闭,脸上竟显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 “金顺?”潘俊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金顺,顿时感到金顺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着,嘴唇发黑,口吐白沫,正是中毒的迹象。潘俊连忙给金顺把脉,几秒钟之后潘俊的脸色骤变,这怎么可能? 他放开金顺的手腕,快速地在他身上摸索着,忽然他在金顺后脖颈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金顺翻转过来,子午眼睛大睁地望着潘俊。 只见潘俊的手指在金顺的后脖颈处游走,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将一根细丝状的物事从中抽出来,那竟然是青丝。 潘俊将那根青丝拿在手中,然后放在鼻间闻了闻说道:“这是青丝之中毒性最强的一根,见血封喉。” “小世叔,难道你也没办法救他吗?”子午问道。 “这种青丝本来也很少用,一般是驱虫师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留给自己的,因此根本就没有解药。”潘俊说着向四周望了望说道,“青丝发射的距离有限,究竟是谁能在如此短的距离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金顺呢?” “小世叔,你是说那个杀手应该还在附近?”子午说着来了精神,一脸兴奋地向周围打量着,眼神中露出一丝渴望。 “别找了,咱们先把金顺埋了吧。”潘俊不让子午找自有道理,如果一个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发射青丝,而自己却毫无察觉的话,这个人一定是个高手,现在再找恐怕也早已经无济于事了。 子午点了点头,自从潘俊从欧阳雷火的手中救下他之后,他似乎对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世叔非常敬重,他隐隐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若是按照子午的想法,就将金顺的尸体丢弃在这里得了。反正这里也是一个乱坟岗,不过见潘俊一副严肃的面孔,子午本来的想法就此打消。 “小世叔啊,我看咱们还是将金顺放进他生活的这个墓穴里面吧,省得我们在另外挖了,而且现在咱们也没有工具啊!”子午看了看洞口,虽然不大,但是却正好能容得一个人进入。 “嗯,你说得有理。”说罢潘俊便向洞口走去,子午走上来笑眯眯地说道:“这种粗活儿还是由我来吧。” 接着他坐在地上,将双腿探进洞口,潘俊和他对视了一下,子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向下顺着身子,一会儿工夫整个人都已经进去了。 潘俊在上面等了好一会儿,子午却在下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不禁有些焦急,他唯恐金顺在下面安置什么机关会对子午不利。 “小世叔,您要不要进来看看?”过了好一会儿子午才从里面发出闷声闷气的声音。 “怎么了,子午?”潘俊对着洞口喊道。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小世叔您还是进来看看吧!”子午言语间掩饰不住兴奋,这也让潘俊大为好奇,究竟金顺所居住的墓穴里藏着什么东西以至于子午如此兴奋呢? 潘俊不管表现得多么老成,他毕竟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好奇心也很重,再加上见识了明鬼的精妙之后,对于金系驱虫师更加好奇。于是也学着子午的样子,缓缓将身子顺进那个洞口。 虽然洞口看上去不大,但是内中空间却完全超乎了潘俊的想象,子午扶着潘俊落定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墓穴下面竟然有两间房子大小的空间,墙上挂着不下十盏煤油灯,将这个房间照得如白昼一般。 中间有几张桌子,上面散落着一些齿轮和玉器下脚料,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 “小世叔,你看看墙上的那些图纸。”子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张泛黄的图纸说道,潘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墙壁上挂着数张图纸,第一张图纸的顶端竟然写着“青丝”二字。 潘俊快步走了过去,拧住眉头望着图纸上的制作工艺,虽然他一直在极力按捺着内心的惊讶,但是依旧惊异地叹了一口气,图纸上的青丝制作工艺与自己青丝的制作工艺一般无二。 第二幅画则是“明鬼”,虽然他对机械并不熟悉,但是这张图他还是看懂了个大概。 第三幅画上写着的是“三千丈”,图上画着一根长长的白色细丝,潘俊一下子便想起了水系时姓女子所用的那个兵器,再看下面的介绍:三千丈,名字取自李白诗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此兵器看似软鞭,实则为剑,剑身重四两三钱,选取瓯越之地秦溪山中的上等铁矿上,经过二十几道复杂工序制造而成。 “小世叔,这秦溪山我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子午若有所思地说道。 “哦,相传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想要给越王勾践制作一把战场上决胜的利器,为了寻找上等的材料遍访名山大川,最后到了龙泉的秦溪山,见到此处郁郁葱葱,七口如北斗排列的井清冽见底,旁有湖十数亩,曲径幽静,是铸剑绝佳之地,而且在此处发现了寻找的铁矿砂,因此铸造出龙泉剑。”潘俊一面说一面看着画面上的工艺,不禁大为惊叹。 “小世叔,你知道得可真多啊。”子午对这位小世叔更多了一分钦佩。不过潘俊却被墙上的图深深地迷住了。 “啊?你说什么?”潘俊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子午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当他走到金顺的床边的时候,脸色大变,他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潘俊连忙扭过头望着子午:“你怎么了?” “小世叔,你看床上的那个……那个……”子午颤颤巍巍地指着床上的物事说道。 潘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子午身旁,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金顺的床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一条雪白的手臂从被子中伸出来,手指纤细,指甲上染着桃红色的指甲油。 “是个女人?”潘俊与子午对望了一眼,然后轻轻地掀开被子。 一个女人上身赤裸着趴在床上,长长的头发上挂满了鲜艳的头饰,女子的背部中了一刀,殷红的鲜血从中汩汩流出,似乎是刚死去不久的样子。 “小世叔,这个女子的穿着像是个青楼女子啊!” “是啊,难道是被金顺所杀吗?”潘俊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恰在此时子午忽然愣住了,他一把拉住潘俊向洞口走去。 “怎么了,子午?”潘俊见子午一脸严肃地拉着他便问道。 “有十六个男人,除了一个五十岁左右,剩下的人应该年龄在二十岁上下,脚下穿的应该是靴子,每个人都背着枪,正在向咱们的方向包抄过来。”子午的耳朵微微地动了动。 子午的话音刚落,只听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嘈杂了起来。“里面的人听着,慢慢地走出来。”这声音潘俊非常耳熟,应该是警察局局长方儒德,不过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乱坟岗呢? “报告警长,这个人已经死了。”一个年轻的警察朗朗地说道。 “地洞里的是什么人,给我举起手慢慢地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啊!”方儒德话虽如此,不过却只是围在外面迟迟没有动静。 “小世叔,咱们怎么办?”子午小声在潘俊的耳边问道。 “别慌,我应付。”说罢潘俊高喊道,“方警长,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啊?” “咦?”方警长必定也是诧异万分,“这声音是潘爷吗?” “对,是我。方警长怎么会那么有闲工夫跑到这个乱坟岗来啊?”潘俊一面说一面向四周打量着。 “唉,娘的,刚刚接到上峰的命令,说这里有命案发生,非要老子亲自跑一趟,潘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呢?”方警长骂骂咧咧地说道。 “上峰的命令?”潘俊疑惑道,然后看了看子午,转头又看了看床上的那具女尸,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嗯,来人,下去把潘爷拉上来。”方警长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命人下来一方面想拉潘俊上去,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这墓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警长的话音刚落,潘俊见到一个警察的半个身子已经从洞口伸了进来。 “小世叔,怎么办?”子午说的当然是床上的尸体了,只是潘俊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他们上峰是如何得知这里会有一具尸体的? “静观其变。” 一个警察从上面落下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正了正帽子,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向潘俊走来:“潘爷,嘿嘿,您老怎么会在这里呢?” 潘俊笑了笑,这时候另外一个警察也从洞口钻了进来,那个人对潘俊点头哈腰,说道:“爷,要不要我们先把您抬出去?” 第9节 “也好!”潘俊淡淡道,这时候那个警察立刻蹲在洞口,然后说道:“潘爷,您请……” 潘俊点头之后扶着那个警察的肩膀,身子探出了洞口,此时洞口的人已经伸出手在拉他了。他稍一用力便从洞口中爬了出来。 “呵呵,潘爷,您还没说怎么会在这里呢!”潘俊刚刚出来,方警长便走上前去一面帮忙拍打着潘俊身上的土,一面说道。 “呵呵,因为这个人。”潘俊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金顺的尸体说道。 “哦?”方警长看了看那具尸体说道,“潘爷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是一把淬了毒的暗器。”潘俊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下面的两个警察惊呼了起来。 “警长,里面真的有一具尸体,是一具女尸,确实是前几天潇湘馆失踪的烟柳姑娘。” “你们确定吗?”方警长又确认了一下。 “嗯,是她,而且好像刚死不久。”下面的警察颤颤巍巍地说道。 方警长扭过头,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潘俊,然后对左右说道:“来人,把潘俊给我绑了。” 潘俊简直不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一脸迷惑地望着方儒德问道:“方儒德,你想做什么?” “嘿嘿,潘爷,对不起您了,可能您还不知道,最近出现了一个连环失踪案,失踪的全都是八大胡同里的窑姐,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失踪了十几个了,而这潇湘馆的烟柳就是那些失踪的窑姐之一。今天既然在这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而且潘爷也在这个墓穴之中,我想您是说什么也逃脱不了干系的吧?”方儒德绝对是一张狗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一副谄媚相,此刻便是横眉冷对了。 “慢着,我可以作证,我和小世叔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已经死了,和我小世叔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子午拦在前面说道。 “哼。你还是先考虑下自己能不能择干净吧。连他给我一起绑了。”方儒德狠狠地说。 “把女尸抬出来。人先带到车里去。”方儒德说完,两个警察推了潘俊一把,潘俊冷笑了一声。 坐在车里,子午凑到潘俊的耳边说道:“小世叔,这群人究竟想做什么?” 潘俊看了一眼子午,眉头轻轻敛起:“究竟是谁通知他们的呢?” “什么?”子午不解地问道。 正在此时车门忽然打开了,司机和方儒德分别从两面坐了上来,方儒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扭过头说道:“潘爷,嘿嘿,您先别生气,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我们回到警局查查自然就清楚了。” 方儒德还是很识时务的,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他绝不会轻易得罪潘俊,因为潘家究竟有多大的势力是谁也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不管是国军还是小日本都对潘家毕恭毕敬,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却无人知晓。 潘俊冷冷地笑了笑,之后将头别向窗外,此时天已经阴了起来,六月的天果然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阳光明媚,可是转眼便阴云密布,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暴雨打在马路上腾起蒙蒙的水汽挂在玻璃上,车里的气氛死气沉沉的。方儒德扭过头递给潘俊一支烟说道:“潘爷,您要不要试试?” 潘俊摇了摇头,正在此时忽然车子一下子停了下来。方儒德身子一斜头撞在了玻璃上,脑袋上顿时隆起一个血包。他揉着脑袋,然后一巴掌打在了司机的头上:“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 “不不不不是,方方方警长,是,是他们前面的车先停下的。”这司机竟然是个口吃,方儒德向前看了看,果然前面的那辆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他奶奶的,怎么回事?”方儒德骂骂咧咧地揉着脑袋,子午坏笑着说:“小世叔,是不是有人来救咱们了?” 可是潘俊心里却清楚,根本没有谁知道他们会来这里,又怎么会有人来救他们呢? “你,下去看看前面出什么事情了。”方儒德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推了推坐在身边的司机说道。 “警警警警长,我,我,我……”那个司机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他妈的什么你。”说完方儒德一脚将司机踹了出去,司机刚一出去,只见前面那辆车的四个车门倏忽间全部敞开了,四个穿着警服的人齐刷刷地从车里倒了出来。 汩汩的鲜血从车里流淌出来,结巴司机见此情景一下子钻进了车里,战战兢兢地说道:“警警警警长,他,他,他们……” “闭嘴,老子知道都死了。”方儒德此时脑门儿上出满了汗,他轻轻地掏出配枪,盯着眼前的动静。 潘俊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究竟是谁杀的那几个警察呢?子午悄悄地在潘俊的耳边说道:“小世叔,是咱们的人吗?” 潘俊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出这会儿谁会来救他。说话间一个人从那辆车子里下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面,手中握着一把极其普通的短刀,步伐稳健,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 方儒德举起枪向那个人瞄准,可是一道白光闪过,短刀脱手而出,直接穿透了车窗,刺入了方儒德的手臂,枪应声落地,方儒德疼得直哎哟。 “潘爷可在?”那人朗朗说道。 潘俊凝望着雨中的那个人,在脑海中思索着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潘俊潘爷可在?”那人大喊道,声音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方儒德手臂颤抖着作揖道:“爷,您答句话吧!” 潘俊将被捆绑的手向前示意了一下,方儒德连忙说道:“快,快点儿给潘爷把绳子解开,你个笨蛋。” 司机听完之后连忙将潘俊手上的绳子解开,潘俊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其实他心里也很好奇这个人的身份,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为何又知道他在车里。 “我就是潘俊。”潘俊的声音很沉,那人听到之后快步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潘俊,之后点了点头,从衣袖中抽出一件东西放在潘俊的眼前,潘俊看到那件物事眉头轻轻地皱紧,“你是……” 那个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在他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潘俊一面听,一面点头,车里的人不明所以早已经看得傻了。 “呵呵,我不会这么做的。”潘俊听完冷冷地笑了笑。 “潘俊,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那个人争辩道。 “也许吧,但是我绝不会接受的,好了,您还是请回吧,我不是商人。”潘俊说着便转身向车里走来,那个人愣在原地,忽然一把短刀从袖口抽出。正在此时潘俊忽然说道:“如果你想杀我就趁现在,不过那笔交易我是绝不会做的。” 那个人知道潘俊能察觉到他出刀,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于是笑了笑说道:“哈哈,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我们走着瞧。”说完那个人转身向雨雾中走去。 潘俊停了几秒钟,然后拉开车门坐在车子上,方儒德此时已经将插在手臂上的刀拔了出来,正在缠绷带,他扭过头忍着疼从脸上挤出一点儿笑容说道:“潘爷,这人是谁?” “开车。”潘俊说完靠在车窗上,关于他对那个黑衣人的记忆一点点地从心底翻涌出来。 结巴司机本也好奇地将头扭过来想听个究竟,谁知方儒德吃了个闭门羹正发愁这口气没处撒呢,正好与结巴司机四目相对,方儒德伸出手刚抬起来却发觉阵阵作痛,结巴司机虽然口吃,却反应机敏,立刻躲开了,笑道:“警警警长,您小心点儿胳膊。” 说完之后立刻发动了车子,绕过了前面的车子,然后径直向警察局驶去。 第五章 神农:地遁之术 警察局是一座灰色的三层建筑,门口停着几辆黑色的老式轿车。方儒德带着潘俊走进警察局,形形色色的人在警察局中急匆匆地忙碌着。 “方警长,您受伤了?”一个警察问道。 “妈的,路上出了点儿事情,折了四个弟兄。来帮我把这两个人分开放在两个审讯室里。”说完方儒德指了指潘俊和子午。 “小世叔……”子午虽然比潘俊小不了一两岁,但是阅历却远不及潘俊,潘俊点头道:“没事,跟他们去吧!” 审讯室不大,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在一张巨大的木椅子后面是各色的刑具,潘俊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下,款款走进屋子,之后坐在了椅子上。送他进来的人锁上审讯室的门之后便走开了。 潘俊对于屋子的摆设毫无兴致,他最迷惑的还是那个黑衣人。是的,那个黑衣人给潘俊看的是一个牌子,那张牌子上写着“君天”二字。记得父亲在临终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如果有人持这块牌子找到他的话,一定要听清楚他说什么。 那个人在潘俊的耳边所说的话,让他觉得不可思议,那是绝不可以接受的。即便做了亡国奴,也不能失掉潘家的信仰,这是潘俊一直以来的想法。虽然他不倾向于国内的任何派别,但是对小日本却极度愤恨。 等了半天,依旧没有人来。潘俊忽然想起冯万春在天牢中曾经将土系驱虫师的秘诀告诉了他,此时也算是闲来无事,倒不如细细想想,以免以后忘记。 土系驱虫师的能力很大程度上与灵虫有关,而且极其注重的是研习者自身的体制。潘俊本来聪明,再加上从小练武,因此不知不觉竟然将冯万春的秘诀领会了几分。 正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潘俊猛然清醒了过来,进来的两个人他并不认识,那两个人穿着一身便装。他们低声说道:“潘爷跟我们走吧!” 潘俊站起身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人微笑着走到潘俊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用一口蹩脚的汉语说道:“小世叔,请您跟我们走吧!” 日本人?这是潘俊的第一反应,这个人竟然是个日本人,那他为何要如此称呼自己,忽然他恍然大悟,这个人一定是火系驱虫师迁往日本那一支的后裔。 “你是火系驱虫师的后裔?”潘俊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年轻人说道。 “小世叔,果然好眼力。”那个日本人接着道,“我叫松井赤木,您还是跟我走吧,我是绝不会伤害您的!” 潘俊虽然对日本人的印象不好,却也想知道这些日本人究竟意欲何为。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 “小世叔,放心吧,您的那位朋友我们会安排将他放出去的。” “我想现在就见见他!”虽然松井赤木这样说,但是潘俊却还是放心不下。 “好,我立刻叫人安排。”松井赤木伸手招呼另外一个人,在他的耳边耳语几句之后,那个人点头跑了出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潘俊问道。 “呵呵,小世叔,皇军进城这么久,但是从未骚扰过贵府吧?”松井赤木狡黠地笑了笑,潘俊确实也很好奇,小日本似乎从未去过潘府,甚至潘家的产业与之前相比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是因为你?”此时潘俊终于找到了答案。 “没错,小世叔,在所有驱虫家族之中我早听闻木系驱虫师最崇尚中庸之道,而且我们也算是远亲,又怎么能骚扰小世叔呢?”松井赤木的汉语极其蹩脚,虽然是谄媚的话,但是听起来却让人心里还是备感难受。 说话间,子午已经被带来了。他见到潘俊眉开眼笑地说道:“嘿嘿,我就知道小世叔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了,小世叔,他们是什么人啊?” 潘俊拍了拍子午的肩膀说道:“你先回潘府等我。”然后搭在子午肩膀上的手臂稍稍用力,子午虽然一副孩子脾气却也是机警得紧,他立时明白了潘俊话里的意思,然后点头道:“噢,我知道了小世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子午是如何回到潘府报信。只说潘俊走出警察局坐上一辆黑色轿车,那辆轿车一直驶向东城的旧宅区,这里的居民早已经被赶走,像是一座空城区,他们在一座三层的公寓前面停了下来。 “小世叔,下车吧。”松井赤木说着推开车门先走了下去,之后将潘俊的车门打开说:“请吧,里面有人在等着你!” 潘俊走下车,此时已经是傍晚,因为下过一场雨,此时正是彩霞满天,彩霞之中的这座公寓显得格外庄严,三层的黑色建筑,外面是高高的铁栅栏,街道上则一个人影也没有,潘俊略作犹豫,之后迈步走了进去。 潘俊推开门回头望了望,松井赤木点了点头,潘俊冷笑了一下之后走进了这座森严的公寓——北平东交民巷零公馆。 虽然是盛夏时节,这零公馆之中却让人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冷,因为在门里面横竖摆着几个钢制的绞架。黑色大理石台阶,汉白玉的护栏,似乎隐藏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潘俊迈过那十三节台阶,刚刚走到正厅门口,正厅的门竟然被缓缓打开了。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六十出头,精神矍铄,穿着一身唐装,面带微笑的老头儿。他见到潘俊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哈哈,想要见一眼传说中的潘爷真是不容易啊!” 这个老者的汉语很流利,但是隐约还是能听出一丝杂音,应该也是个日本人。 “您是?”潘俊故作疑惑道。 “素闻潘爷聪明过人,怎么会猜不出我是谁呢?”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其实潘俊在车里已经猜出了大概,这个人应该是火系驱虫师另外一个分支的君子。 “呵呵,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火系的世叔吧!”潘俊笑了笑。 “师侄果然聪明。”老者眯着眼睛笑笑,其实这句话纯属客套,然后伸出手示意潘俊坐下,潘俊点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不知您今天找我来有何事?”潘俊开门见山地说道。 潘俊说完,只见老者挥了挥手,然后对旁边的人说道:“上茶。”转而对潘俊说道:“师侄,不忙,你刚刚来,先喝杯茶我们慢慢谈。” 说话间一个日本女人迈着小碎步将一套精致的茶具小心翼翼地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老者挥了挥手,那个日本女人鞠躬退了下去。 “我叫松井尚元。”他很随和地说道,伸手拿起水壶轻轻地将热水倒进茶壶里,“师侄可知茶道?” “略知一二。”潘俊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而茶道又兼收了儒、佛、道三家的思想精华,怎么可能不知?“茶道兴于唐朝,盛于宋、明,而衰于清。” 松井尚元点了点头:“这茶道自南浦昭明禅师传入日本,到千利休禅师将其兴起也历经了将近三百年,讲究和、敬、清、寂。虽然最早的茶类著作《茶经》源于中国,但是却是日本茶道更胜一筹啊。” 潘俊闻之冷笑了两声说道:“所谓的和、敬、清、寂,不过是唐朝茶道的遗风而已,其主要框架仍是来源于中国。” 松井尚元脸色微变,却倒也能镇定自若:“我们火系驱虫师因为自身的关系,所以火气比较暴,因此我经常研习茶道,也算是修养身心的方式吧。” “呵呵,火气暴敛并非坏事,只是如果胸中有戾气,将杀人越货作为安身立命之道,无论什么茶道也无法修养这样的身心的。”潘俊冷冷地说道。 “哈哈,世侄似乎对日本人极为不满啊!”松井尚元此时已经完成了洗茶的步骤,正准备将剩下的茶放入茶壶之中。 第10节 “呵呵,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如果没事的话我想我还是走吧!”说完潘俊霍地站起身来,正在这时一个黑点儿忽然在他的眼前一闪,一阵凌厉的冷风从脑后袭来,潘俊心知不妙。只见松井尚元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笑了笑,手中的茶叶全部倒入了茶壶之中。 潘俊身形微动,可那长丝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迫近,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间,正在此时松井尚元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一片茶叶飞起,正好与那个黑点儿相撞,黑点儿的方向立刻偏离了。 只见那黑点儿又迅速地被收了回去,此时潘俊才发现原来那黑点儿竟然就是“三千尺”,而那个姓时的女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师侄,我想你还是坐下来谈谈吧!”松井尚元说着给潘俊面前的茶杯倒满。潘俊收起青丝,坐在沙发上。 “这位你应该熟悉吧!”松井尚元举起茶杯,自斟自酌道。“她是水系驱虫师的传人,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叫时淼淼。” “我们交过手了。”潘俊冷冷地说道,瞥了一眼时淼淼,只是此时见到的时淼淼与先前见到的模样却又大不相同,完全是两张脸。 “是不是很好奇?”松井尚元似乎能读懂潘俊的心理,“水系驱虫师善用易容之术,因此极少有人知道她们的真实长相。” 潘俊虽然知道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历代都是女子,却不知道还有如此一说,却也感到奇怪,虽然知道眼前的时淼淼并非是她的真容,却依旧感到了一股凌厉的寒气。 她一双眼睛圆瞪着潘俊,“三千尺”早已经藏于无形之中。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潘俊厉声道。 “你知道的一些东西。”松井尚元喝完茶站起身来说道,“我想知道的是土系驱虫师,还有木系驱虫师的秘诀。” “呵呵……”潘俊冷笑道,“看来你是找错人了。” “世侄啊,你放心,我不会私自研习你们各家的秘诀的,我只是不希望这些绝技失传而已。”松井尚元将手放在兜里走到潘俊面前道,“皇军之所以没有对潘氏有任何行动,只不过也是为了保护秘诀而已。” “呵呵,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得到秘诀。”潘俊异常坚定地说道。 “世侄,我不逼你,你可以在这里考虑几天,我想终究你会明白的。”松井尚元这句话说得虽然稀松平常,但是手下的动作却极其敏捷,瞬间已经将手插入了潘俊的腰间,待潘俊反应过来的时候,装着青丝的盒子已经落入松井尚元的手中了。 “来人,带潘俊世侄休息去吧!”话音刚落,一直埋伏的几个日本武士从四周围了上来,将潘俊连拉带拽地推进了二楼的一间卧室之中,然后重重地将房门反锁上了。 这间房子的摆设很有西洋风格,只是窗子上都是用钢筋装订得牢牢固固的,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委实不易。潘俊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屋子中徘徊着,暗自庆幸,多亏了冯万春的秘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刚刚在审讯室只是默念了一会儿土系驱虫师的秘诀,他竟然惊讶地发现其中有一则指语,因为土系驱虫师主要是与土打交道,很多时候在地下用语言不能交流,则用一些特别的指语,刚刚在见子午的时候潘俊已经用指语告诉子午跟着自己,然后回去找管家潘璞来营救自己,否则就算任凭自己的本事再大也难以逃出此地。 潘俊坐在椅子上,他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顺了一遍,去找金顺,金顺被青丝暗杀,墓穴之中被杀的妓女,方儒德带着大批警察的忽然出现,接着是松井赤木、松井尚元,他似乎隐隐地感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坠入到了一个阴谋之中。 还有那个水系的君子时淼淼,她为何会与松井尚元在一起呢?而且潘俊感觉时淼淼似乎对自己充满了愤恨,这一切让潘俊百思不得其解。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德经》,每每他感到纷乱异常的时候,总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忽然一声尖叫传入了潘俊的耳朵,那是一个男人的尖叫声,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那声音却荡然无存。但是当他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尖叫声,叫声中似乎还掺杂着声声鞭笞的声音。 “说,霍成龙在哪里?”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潘俊猛然睁开眼睛,那声音再次消失了,刚刚的那声音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但是那声音他却听得真真切切,而且这霍成龙潘俊是知道的,他是北平城第一大帮派青龙帮的老大。 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为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声音呢?他又尝试着闭上了眼睛,那声音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确实不知道我们老大去了哪里啊!”那个人奄奄一息地说道,“自从那天晚上您让我们炸了恒远斋之后老大就失踪了!” 这句话让潘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刚才的声音究竟是梦境还是确实是自己真的听到的。但是那句话他听得真真的,恒远斋原来是青龙帮炸毁的,而那个人口中的“您”一定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可是他究竟是谁呢? “砰”的一声,潘俊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了,他身体微微一颤,向门口望去,时淼淼此时正站在门口恶狠狠地望着他。 “潘俊,拿命来!”话音刚落,时淼淼已经纵身过来,细长的“三千尺”如同游动的光线一般,蜿蜒着向眼前迫近,潘俊向后退了两步,他虽不想和一介女流动手,不过心中却委实有些发怵这“三千尺”的威力,潘俊刚刚离开椅子,那“三千尺”便“粘”上了椅子,只听“咔嚓”一声,椅子的靠背已经透了一个大洞。 潘俊向后退了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瞬间他猛然醒悟,青丝已经被松井尚元拿走了。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别摸了,潘俊,我要为我母亲报仇。”最后“报仇”二字简直是从嘴角间咬出来的。 “时姑娘,我和你母亲无冤无仇怎么会杀她呢?”潘俊说话间,“三千尺”已经向他的方向袭来,潘俊不得不继续向后退缩,因此他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青丝,她死于青丝,试问这世上除了你们潘家还有谁会用?”时淼淼根本不听他解释,仍然步步逼近。 青丝,又是青丝。潘俊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在金顺被杀之前他确实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会用青丝了,但是金顺的死却让他的这种想法彻底颠覆了,这世上确实还有人会用青丝。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和时淼淼解释这个连自己都疑惑的事情有些不可能,他只能一退再退,最后退至窗口,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告诉你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也会使用青丝!”潘俊见时淼淼又挥起了手臂急忙说道,时淼淼一怔,柳眉微蹙,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时淼淼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潘俊点了点头道,“时姑娘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时淼淼沉吟片刻,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潘俊站在一旁望着时淼淼,过了一刻钟,时淼淼才恢复了平静,她脸色苍白地望着潘俊,“我好像记得母亲遇害的前几天确实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在我家附近闲逛,自从她遇害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而且我在私下曾经打听过你的行踪,你当时确实在北平,可是这青丝却无法解释……” “我想一定是那个人在幕后指使着这一切。”潘俊自言自语道,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时姑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答?” “呵呵。不要以为我不杀你就可以和你成为朋友,那个人即便不是你,也与你们潘家脱不了干系。”时淼淼的冷言冷语一下子将潘俊准备说出的话噎了回去。时淼淼缓缓地向门口走去,在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她扭过头说道:“你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说了?” 潘俊一愣,然后说道:“这间公寓里是不是有一个刑讯室?” 时淼淼也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在地下室里确实有一间刑讯室,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时淼淼淡淡地说完便离开了潘俊的房间。而潘俊却陷入了冥思之中,确实有一间刑讯室,那么说不定刚刚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可是自己是如何听到的呢?他又试着闭上了眼睛,只是此时再也听不到什么了,难道刑讯已经结束了? 潘俊瞬间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到地下刑讯室去看个究竟。潘俊轻轻地将门拉开一道缝隙,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洋扔了出去,大洋落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忽然两个日本武士从一旁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两个人看了看地上的大洋,又对视了一下,然后回到了房间。 此时潘俊已经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了,不要说到地下室去,即便是走出这个房间都很困难。他长出一口气,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忽然计上心头。 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北方的夏天白天很长,所以七点的时候天才微微擦黑。七点一刻的时候潘俊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了,一个仆人走了进来,他拎着一个食盒,走到潘俊面前的桌子旁边停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壶酒和一盘牛肉,还有两个小菜。潘俊的嘴角微微上扬。 一刻钟之后,仆人拎着食盒走出了房间,他将帽子压得很低,快步地走下楼梯,整个公寓的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有些犹豫,四下打量着,一会儿工夫他的目光停在了一楼走廊的尽头,漆黑的走廊之后,尽头的房间发出淡黄色微弱的灯光。 仆人警觉地四下望了望,然后快步向前走去,走廊大概有五十米长,在接近走廊尽头的时候他隐隐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声,于是他加快了步子。 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微微敞开着,仆人轻轻地推开门,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他向内中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房间只有几平方米的样子,在房间的正中央竟然有一个地道入口,那呻吟声就是从入口处传来的。 仆人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门后,摘掉帽子,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他正是潘俊。原来刚刚潘俊早已经打定主意,来个金蝉脱壳。他将帽子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向下走。 地道里的空气很浑浊,刚刚入内便觉得一股如烧焦的皮毛般刺鼻的味道,潘俊掩住鼻子,抓着帽子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知道如果这确实是刑讯室的话一定会有人看守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躲在转角处向里面打量着,果然发现一个穿着日本武士服、脑袋上系着一块白布的日本人正拄着胳膊在睡觉,在他的一旁是一张铁椅子,老虎凳、辣椒水、烙铁、皮鞭,几乎所有的刑具应有尽有,在刑具的后面是一个狭小的囚笼,里面蜷缩着一个人,此时他正在小声地“哎哟,哎哟”呻吟着。 潘俊的兵器早已经被取走,恰好他看到在他面前半米左右的地方丢弃着一根木棍,他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根木棍,依旧小心翼翼地移向那个日本武士的身后,然后在他的后脑上轻轻地一击。潘俊虽然仇视日本鬼子,但是却因为行医济世多年,即便是对死敌依旧留下一分活口,因此他只是轻轻地击打。但这一下却也是非同小可,因为正好打在了他的穴位之上,虽不至于要命,却也足以让他下半生离不开拐杖。 潘俊扔掉手中的木棍,走到那人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只见那人的身体猛然一颤,连忙扭过头说道:“我都说了,我都说了!” 潘俊心想这个人一定是被打得不轻,蓬头垢面,身上血肉模糊,已经有些神经错乱了。潘俊躬下身子道:“我不是日本人,你究竟是谁?” 那个人定睛看了看他,不禁热泪盈眶道:“您……您是潘爷?” 潘俊当下有些奇怪,虽然潘俊名声在外,但是那时不同现在名人的曝光率这么高,再加上潘俊向来深居简出,认识他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了,这个人怎么会认识他呢? “你是?”潘俊疑惑地问道。 “青龙帮的霍十三。我曾经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可是不知道您怎么也会被抓到这里啊?”霍十三强忍着疼痛说道。 潘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霍十三警觉地点了点头:“潘爷您说吧,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琉璃厂的恒远斋是不是你们青龙帮炸毁的?” 潘俊的话一出口,只见霍十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潘爷,这件事……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霍十三的言下之意就是说炸毁恒远斋确实是他们所为,潘俊终于明白了方才自己听到的并不是幻觉,可是自己为什么能听得到呢?但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真的是你们做的?究竟是谁让你们做的?” “这……”霍十三低着头长出一口气说道,“是松井。” 即便霍十三不说,潘俊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是松井为何迟迟不对自己动手,而要先对金系驱虫师动手呢? “你们帮他炸毁了恒远斋为何他还将你关在这里呢?”潘俊步步紧逼地问道。 “潘爷有所不知,这事情是我们老大和松井事先谈好的,我们趁夜去了恒远斋,老大告诉我们将炸药安放好,然后自己去见了恒远斋的掌柜的,让我们在下面等着他的信号,谁知过了一个时辰老大还没有出来,这时候外面的日本人开始催了。无奈之下我便到楼上看个究竟,谁知我到了楼上之后却发现屋子里躺着五具尸体,两男三女。我大惊失色,以为老大遭遇了不测,然后将尸体翻转过来,谁知那些尸体没有一具认识的。就这么会儿工夫日本人点燃了炸药,可怜我们帮里的三四个兄弟都被炸死在里面了,我算是命大的,从窗口跳了出去,只是轻微摔伤,可是又被日本人抓到了。”霍十三说着揉了揉胳膊。 “你们老大失踪了?”潘俊眉头拧成一团。 “是啊,日本人一直在寻找我们老大的下落,可是我怎么知道呢!”霍十三一脸无奈地说道,“就是我现在也希望能找到老大。” “对了,你还记得那几具尸体的样子吗?那两具男尸的身高如何?”潘俊忽然想起金顺曾经说过金系传人全部都应该是侏儒。 “身高?”霍十三不明所以,忽然他又豁然开朗般地说道:“对了,你瞧我这猪脑子,我听说恒远斋的掌柜的是一个侏儒,不过那几具尸体都是正常人啊。看来我们去之前他们已经早有准备了。” 潘俊点了点头。 “原来师侄你在这里啊?”不知何时松井尚元已经站在了潘俊的身后,他微笑着望着潘俊,潘俊站起身来说道:“是你指使他们炸毁恒远斋的吗?” “呵呵!”松井尚元低着头笑了笑,将倒在椅子上的那个日本武士一把推到地上,然后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说道:“金家的老头子实在是太固执了。” “唉……”松井尚元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表情,“只可惜啊,只可惜那场大火没有烧死他。” “你……”这些日本人能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松着实让潘俊愤怒。 “师侄何必动怒呢?我听说木系驱虫师一直讲究无为,那些人的生死又何必介意呢?”松井尚元的语气平和得简直冷酷。 “你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潘俊终于爆发了。 “秘诀,我已经说过了。”松井尚元与潘俊四目相对,目光虽然平静却隐含着淡淡的杀气。 “好吧。”潘俊屈服了,“你放了他,我会将秘诀告诉你的!” “呵呵。”松井尚元站起身来大笑道,“唉,世侄你真是让我失望啊,交出秘诀就是为了这么一条狗,你难道不知道吗?青龙帮在北平做了多少杀人越货的勾当,为了这么一条狗你值得吗?” 潘俊何尝不知道呢,那个年代的北平,帮会、赌场、妓院、烟馆到处都是,这些帮会之中不乏一些人依附日本人,很多耸人听闻的谋杀案都是他们制造的。潘俊之所以作这个决定也有他的打算,毕竟他还是个中国人啊。 “我只要你的一句话。”潘俊正色道。 “来人,把这条狗放了吧!”他的话音刚落,两个日本兵走了进来,将牢笼打开,两个人将霍十三拖了出来,霍十三被打得不轻,现在双腿也只能蜷缩着。 “慢着。”潘俊挡在前面,然后躬下身子在霍十三的腿上摸了摸,霍十三的腿上不知是被用上了什么刑具,两条腿的小腿都断裂成了几段,如果落到庸医的手上势必残疾终生。 “让我先帮他把骨头接上。”潘俊摸准了骨头的断口,然后他屏住呼吸抬起头对霍十三说道:“会有点儿疼。” 未等霍十三反应过来,潘俊已经下手了,只看霍十三的脸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喊出来。潘俊的手法老到,再加上速度极快,几秒钟之后他的两条腿已经接好了。 潘俊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几块大洋塞进霍十三的手中说道:“拿着这些钱找个地方做点儿小买卖吧,离开这里之后你到我的店里拿几盒天宝丸,不出两个月就能好了。” 霍十三刚刚接骨的时候都没有出声,此时竟然淌出两行泪来,潘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了刑讯室。 潘俊径直地回到房间,此时房间里的仆人已经不在了。他脱掉身上的衣服,那身厨子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很不合体,这时候松井尚元已经走了进来。 “世侄,你准备什么时候将秘诀交给我?” “给我三天时间吧,三天之后我会将你想知道的秘诀写出来交给你的!”潘俊背对着松井尚元说道。 “好,一言为定!”松井尚元嘿嘿笑道,“这三天世侄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对外面说知会一声,外面全天有人听候吩咐。” 潘俊冷笑了一声,所谓的听候吩咐不过是监视自己罢了,便也没有答话。松井尚元识趣地走了出去。 潘俊坐在那张已经破了一个洞的椅子上,回忆着经历的所有的事情,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日本人有关,这些日本人真的只想要知道秘诀吗?冯万春所说的涉及几大家族命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还有,为什么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听到地下刑讯室的声音呢? 忽然他想起了冯万春的秘诀,难道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土系驱虫师的另外一项绝技——隔空听音?这种想法让潘俊有些激动,不过转念又有些愧疚,自己竟然无意之中偷窥了别人的绝技。 第11节 第六章 双鸽第,传说桃花源 正在此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那声音是从窗口传来的,潘俊一愣,然后缓步向窗口走去,他刚到窗口,一个黑影忽然从下面冒出来,潘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小世叔,我是子午。”潘俊这才看清,原来子午穿了一身夜行衣,用一块黑布蒙着脸,手中握着一柄短刀,煞有介事地贴在窗口边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潘俊低声道。 “嘿嘿,小世叔你太小看我了,怎么说我也是土系驱虫师的传人啊,驱虫没学多少,但是这土系穿墙越户的本事还是学到了一两成的。”子午笑嘻嘻地说道,这小子虽然和潘俊年龄不相上下,但却是一个十足的乐天派,似乎对于他来说什么事情都是轻而易举的。 “对了,潘璞呢?他来了吗?”潘俊询问道。 子午一脸难色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小世叔,我先把你救出来再说吧!” “嗯?你有什么办法?”潘俊疑惑地说道。 “嘿嘿,小世叔,这么个铁栅栏倒还难不住我。”说罢子午一纵身爬到铁护栏上面,他在墙上游走如履平地一般,让潘俊委实惊讶了一番,活脱脱就是一只壁虎。 几秒钟之后铁护栏开始微微地颤动了起来,然后子午又快速地从上面爬了下来,在下面鼓捣了一会儿之后,整个护栏都被他拿了下来。 “小世叔,把窗子打开,帮我把护栏抬进去。”子午抓着护栏说道。 潘俊惊叹之余,连忙将窗子全部打开,和子午一起将护栏抬了进来。子午这时总算是进到了屋子之中。 “小世叔,咱们走吧!”说完子午首先跳出了窗子,潘俊走到窗口正疑惑怎么下去,忽然发现墙上竟然挂满了一些黏糊糊如同细丝般的东西。 子午此时已经将身子贴在了墙上,手上抓着那些细丝:“小世叔,你抓着这些细丝,学我的样子往下爬!” 潘俊试探着将身体从窗子里探出去,虽然这些细丝如同蛛丝一般,但是却极有韧性,竟然能承受住他百十多斤的重量,潘俊的动作虽然生疏,但是依旧从上面爬了下来。 落地之后,子午早已经将一块地砖掀开了,地砖下面是一个洞口,他不禁再次暗自惊讶,子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挖出一条隧道。 “小世叔你走前面。”子午低声说道,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潘俊进入隧道,这隧道并不宽,只容得一人勉强进入,但是却已经足够了。隧道的四壁上也是黏糊糊滑溜溜的,他沿着隧道向里面爬去。 子午进入隧道之后将地砖盖上很快便跟了上来,爬出五十米有余,前面忽然传来了清新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水气,潘俊向前爬了几米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探出了隧道,下面是冰冷的井水,头顶上月光如华。 “嘿嘿,小世叔你小心哦,忘记告诉你了,尽头是个井口!”子午嘿嘿地笑道,“不过在旁边有一根绳子,可以爬上去。” “好的。”潘俊摸了摸,果然在洞口旁边有一根绳子,潘俊抓着绳子,手臂稍用力便轻松地爬了上去。 他的手刚刚触摸到井口,一只手便紧紧地抓住了他,他的身体微微一颤,这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潘俊刚想将手抽回来,谁知女子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潘哥哥,是我,欧阳燕云。”女孩朗声说道,然后手一用力便一把将潘俊拉了上去,潘俊被欧阳燕云拉出来之后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是一个已经废弃的院落,低矮的围墙,破败的房子,在白花花的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冰冷。 “燕云,你怎么回来的?潘璞呢?”潘俊环顾了一周却不曾看到潘璞的踪影,按理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最着急的应该是潘璞才对。 欧阳燕云微微低下了头却并不回答,此时子午已经从井口爬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小世叔咱们走吧!” “等等,潘璞在哪里?”潘俊已经预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来接自己的是欧阳燕云却不是自己的管家潘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午停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世叔,车在外面,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上车边走边说。”说完之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潘俊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子午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拍了拍手,一辆马车立刻从巷角钻了出来,停在潘俊一行人面前。 “先上车,小世叔。”子午将潘俊一下子推上了车,接着是欧阳燕云,最后他自己也上了车。“快点儿离开这里!”子午对车夫喊道。 车子在一阵颠簸中快速地离开了巷子,坐在车里三个人的话都不多,潘俊想了想刚要开口,子午却抢在前面道:“小世叔,我离开警察局之后读懂了你的暗语,然后就一直尾随着来到了零公馆,知道那些人将你关在这里,于是我就立刻回到了潘家大院,谁知回去才知道已经乱作一团了!” “什么?”潘俊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还是问问欧阳姑娘吧,这里的事情她应该知道得比我详细。”子午指了指一旁的欧阳燕云道。 “燕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俊茫然地问道。 “潘哥哥,其实这件事也怪我爷爷脾气不好。”欧阳燕云抱歉地说道,“中午吃完饭后,弟弟就开始肚子疼,起初还只是一阵阵的绞痛,慢慢地痛感越来越剧烈,当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脸色铁青,嘴角渗出血丝,暴汗如雨。”欧阳燕云回忆着。 “他的身上胳膊上生出很多红色的斑点,像是一朵朵桃花一般。” “什么?你说他身上生出很多桃花般的红点?”潘俊打断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望着欧阳燕云。欧阳燕云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 “这是中毒,而且中的是心斋之毒,这种毒的毒性很诡异,如果中毒者是一个性格温文的人,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倘若中毒者本来性子火暴的话,那么毒性便会加强,严重者呼吸困难,甚至身上生出桃花状的红斑。”潘俊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啊,这是你潘家的毒药啊!”欧阳燕云平静地说道。 “对,木系潘氏一门不但思想倾向于道家,而且亲力亲为,他们希望所有的家人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因此便发明了这种叫做心斋的毒药,每一代的君子都要在三个月左右服食一次,这样一方面可以约束自己的心境,另一方面心斋对于心境平和者可以增强体质。”潘俊说完不禁大为不解道,“但是这种毒药只有我才有,况且知道的人也不多。你是怎么知道它的名字的呢?” “是我爷爷最先发现的,本来他就怀疑当时是你盗取了秘宝,现在弟弟中毒了,而且是你们潘家秘不外传的毒药,因此爷爷立刻来了火气,叫来了管家潘璞叔叔。不由分说便是一掌,潘璞叔毫无防备挨了一记铁拳,当即被打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水,如果不是我拦着,想必爷爷会打死潘璞叔。”欧阳燕云的这句话让潘俊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那现在潘璞在哪里?”潘俊恨不得立刻找到潘璞的下落,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潘俊的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匹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一声长嘶前腿蹿起来半人高,之后停了下来。 潘俊连忙跳下车子,子午和欧阳燕云也紧跟着跳了下来,只见零公馆的方向火光冲天,不时传来“隆隆”的爆炸声。 “小世叔,好像是零公馆发生了爆炸!”子午望着冲天的火光在潘俊的耳边娓娓说道。潘俊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北平城中火警四起。 “咱们快走吧!”说完一行人上了马车,马车飞奔着向京西虎皮口的方向奔去。却说京西虎皮口这个地方到处是过街楼,所谓过街楼就是由城门、城关的建筑形式演变而成,均横跨在街巷、山涧、隘口处。其结构呈城台状,下辟券洞,平台上置殿堂,一般为双层,故谓之楼。 欧阳燕云从小生活在新疆,所以不曾见过这些奇怪高明的建筑,此时一见不禁眉开眼笑,完全被吸引住了。 “臭小子,这里怎么这么有多这种奇形怪状的桥啊?”欧阳燕云指着其中的一座过街楼说道。 “嘿嘿,桥?你之前没见过啊?这叫过街楼。”然后子午坐过去指着眼前的那座过街楼,开始讲述关于那座楼的历史,听得欧阳燕云目瞪口呆。 潘俊却全然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谈论什么过街楼,他一直在想着金家人的下落还有青龙帮的霍老大究竟为何会忽然失踪。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就是霍老大早就给金家人通过气,不然金家如何能准备得如此充分,甚至早就准备好几具尸体来掩人耳目。 不过这种想法似乎过于离奇,因为这青龙帮向来在北平横行霸道,是日本人的一条狗,他们如何会忽然发了善心来帮助金家呢? 马车在一座过街楼前面停了下来,潘俊撩开窗帘向外看了看,让子午和欧阳燕云都下车,然后在车夫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那车夫会意地点了点头,之后赶着车向来时的路奔去。 马车走了之后,潘俊带着两个人走上过街楼,这座过街楼建于明朝,楼身上面是一座高高的佛楼,上面供奉着各路神仙,下面则是一道宽阔的水渠,在过街楼的对面是半壁山岩,山岩上有一条并不宽阔的栈道。 潘俊一面走一面向四周张望,他走过过街楼,栈道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看来应该是鲜有人迹,山前的栈道只有百米,走过那百米的栈道便转到了山后,从山前看整座山一片荒芜。但是转过这山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从栈道上便能遥望到栈道尽头的一座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的一座大宅子。 “真没想到在这后面竟然有这样的景致啊!”子午惊异地笑道,潘俊却不说话,而脚下却加快了步子。 不仅仅是子午,欧阳燕云也早已经看呆了,本来她从小就生活在新疆,直到这次才随着爷爷来到中原,见识本就少,更何况是眼前的奇观呢。 栈道蜿蜒曲折,虽然看着那座宅子就在眼前,但是从栈道到宅前却有三里路之遥,而且栈道越走越窄,再加上湿滑无比,所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落谷底。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宅门口,红色大门的左右立着两头巨大的石狮子,门上悬挂着一块红彤彤的匾额,上书:双鸽第。 潘俊走上前去,在门上轻轻叩击了几声,然后退了下来,子午悄悄地在潘俊耳边道:“小世叔,这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潘俊笑了笑。子午自言自语道:“名字也好,双鸽第。”子午愣了一下,然后疑惑地望着潘俊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世叔这里是双鸽第?” 潘俊微微点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突然连忙点头,一脸满足地观察着眼前的宅院。欧阳燕云也好奇起来,问道:“哎,你,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子午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哥我不叫哎。” 欧阳燕云自觉理亏,于是小声地说:“子午,这个地方怎么了?看你们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子午听到欧阳燕云改口喊自己的名字了甚是满足,之后煞有介事地凑到欧阳燕云的耳边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然后自己嘿嘿地坏笑了起来。欧阳燕云趁机又是一脚。 “君子动口不动手。”此话一出便见欧阳燕云一脸的无所谓,他也自觉自己的话说错了,本来燕云便是个女子。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个七旬老人弓着腰出现在门口,脸皮像是橡皮泥一般耷拉下来,微闭着眼睛,白花花的月光之下老人的样子更像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他探出头向四周打量着,潘俊走上前去,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您老!” 老头儿眉毛也没有抬,转身朝门里走去。潘俊向子午和欧阳燕云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心中顿生疑惑,这个老头儿是谁?潘俊竟然对他如此恭敬,来不及多想两个人便跟着潘俊踏入了大门。 子午随手将门关上,然后快步跟上潘俊,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小世叔,这个老头儿究竟是谁啊?” 潘俊连忙让他噤声,谁知老头儿耳朵微微颤了颤停住脚步,闷声闷气地说:“我是这双鸽第看门的。” 子午连忙低下头,心想这老小子看起来也有百十来岁了,怎么耳朵竟然这么尖。谁知他缓缓抬起头,看到那老头子依旧在盯着他,目光冰冷,似乎一下就能将自己看穿一样。 “您老别生气。”潘俊说着走上前去搀扶着老人,老人这才转身随着潘俊走进正房。 这院落的正房较之潘府是小了很多,但是里面的摆设却很古朴,颇有雅趣,老人落座之后,潘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子午皱着眉头四下打量着。 “咳咳……”潘俊一直在给子午使眼色,怎奈子午这家伙却完全没有顾忌到潘俊这碴儿,依旧自顾自地四处打量着。 “小子,看够了没有?”老头儿忽然发话了,这次的声音比刚刚和蔼了许多,子午一愣,然后满脸堆笑地说道:“看好了,看好了!”然后摸着脑袋坐在潘俊旁边的座位上了。 “大伯,我今天来是想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潘俊轻声说道。 “呵呵,随便你吧,你是潘家的主人,所有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我算什么?只不过是潘家的一个下人而已。”老人仰着头,语气冰冷。 不过刚刚潘俊的那句话倒是让子午和欧阳燕云一惊,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潘俊的大伯吗?但是他为什么又说自己是个看门的呢? “大伯,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父亲他也早就过世了,您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潘俊劝说道。 “哎,也罢。但是你们为何不住在潘宅却跑到这里来呢?”老人的声音始终是闷声闷气的。 “世叔爷,您不知道,估计现在潘宅已经被日本人抄了!”子午心直口快地说道,此时他正好与老人四目相对,老人目光冰冷地望着他,子午心想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连忙将嘴闭上了。 “你小子怎么话说到半截啊,怎么回事?”老人见子午迟迟不说话于是问道,但是老人与生俱来的语气中带着针。 子午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事情的始末复述了一遍,刚说完只见老人“啪”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发作,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地长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侄儿,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 “我准备去一趟河南,过几日就动身。”潘俊语气温和地说道。 “你是准备去那里找金银?”老人问道。 “是啊,我想如果金家全部逃出去了,估计他们会到河南去投奔金银吧!”潘俊实际上一路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也好,一会儿我叫人带你们去客房。”说罢老人站起身来看看天,东方已经略微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了。“你们去休息吧!” 潘俊站起身来忽然说道:“大伯,您知道那个秘密吗?”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是潘家的正宗传人,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说完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健步如飞,毫无龙钟之态,推开门向外走去。 “小世叔,这个人真的是你的大伯?”子午终于憋不住了问道。 潘俊微微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何他要亲自开门,而不让下人开门呢?”子午好奇地说道。 “呵呵,大伯习惯每日这个时辰出去练功,想必正是巧合吧!”潘俊说着站起身子,这时两个仆人走了进来。 客房在二进园中,假山怪石掩映其间,穿过怪石中的一条小路,他们几个人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前面,潘俊和子午住在一间客房中,而欧阳燕云住在他们隔壁。 经过一夜的波折几个人早已经人疲马乏了,子午一下子扑在床上,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地说道:“小世叔,看起来你大伯和你并不亲热啊!” 潘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潘家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 “噢?”子午一下子来了兴致,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好奇地望着潘俊。 潘俊淡淡地说道:“我大伯叫潘昌远,从小到大不管是身体还是对于驱虫师的技法的掌握上都远远超过我父亲,只是他时运不济,再加上一副火暴脾气,最后被爷爷赶出了家门。” 这火暴脾气子午算是领略到了,绝不亚于欧阳雷火,沾火就着。但是对于他的时运不济却让子午很好奇。 “小世叔,我睡不着了,你就讲讲吧!”子午有的时候让潘俊觉得他就是个孩子,潘俊微微笑了笑,长出一口气,这些旧事如果再不向人提起的话恐怕他也要忘记了。 第12节 “潘氏一门被选定的君子一定要经历一个过程,那就是游方。年轻的时候四处行医,当时大伯已经被选定为下一任继承人了,于是便依照祖训四处行医,开始的时候还得心应手,但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也就是我说的时运,经过大伯的手的病人无论得的什么病都会在一夜之间死去。 “渐渐地便再也没有人肯找大伯看病了,大伯空有一副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他仔细地将自己行医的方法与祖传的方法对比了一番,结果却发现毫无二致。但是那些病人却都离奇地死去了。 “对于潘氏的家人来说,行医是君子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如果总是将人医死的话,那就肯定不能成为君子。大伯是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那是光绪三年的时候,宫中的一个太监总管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于是差人找到了潘家。本来已经定好爷爷去了,谁知大伯却在前一天晚上在爷爷的饭菜里下了迷药,然后自己去了宫中。 “他想证明自己的医术并未生疏,但是他却不知道宫中的水实在是太深。那太监确实是得了一场大病,不过这病却不应该被太监得,因为他得的是花柳病。 “大伯不明就里,来到宫中,开始为太监医治,当他得知太监得的是花柳病的时候也很惊讶,这太监三岁便进宫了,虽然净身但是却有可能是再生出来的。大伯却没有多想便稀里糊涂地开始医治。 “却说这病一般人得了,医好也就罢了,但是太监得了就是大事情了,如果医好太监,太监必定会找个借口除掉他。大伯每次医人必死无疑,可是偏偏这次就把这个太监给医治好了。 “本来准备得到一场嘉奖,谁知大伯刚刚回到家中之后便有人悄悄地传来口信说大伯在宫中惹了大麻烦,那个太监在皇太后面前告了他一状,这次恐怕是必死无疑。 “爷爷醒来之后本来甚是生气,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却软了下来,毕竟是亲生儿子,于是便将大伯叫到身旁问明缘由之后,不禁仰天长叹。 “爷爷告诉大伯其实并非是他的医术不济,而是因为大伯根本就不适合当这木系的君子。潘家的医术除了中医之外,便是用虫之术,木系的虫术讲究温和,只有驱虫师的心境达到与世无争的境界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虫术的效果,如果脾气火暴的人学会了这种虫术不但不能起到行医救人的目的,反而会杀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小时候都要服用心斋的原因,这种药可以约束我们的心境。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那个太监在太后面前告了大伯一状,这是百口难辩的事情。于是爷爷让大伯服下了一种药,那种药吃了之后气息闭合,七孔流血,状若服毒。 “宫中派人来抓大伯的时候发现潘家大门上挂着白布,当下极为好奇,走进一问才知道大伯已经畏罪自杀了。太监自然不信,于是亲自来到潘府想看个究竟,见到大伯浑身冰冷地躺在棺椁之中才算放心地离开。 “虽然大伯没有死,但是却再也不能露面了,于是爷爷便将他安排在了这双鸽第的老宅子之中,对外谎称大伯早已经过世了。我父亲被重新选定成为了君子,因此大伯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直到爷爷过世他也不曾露面。” “噢,原来是这样啊!”子午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道,“你大伯的时运还真是不济。” “其实大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此清修心境,外面的假山怪石都是他让人从江南运回来的,这园子也是他精心布置的。”潘俊站起身打开窗子,此时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照在假山之上,颇有一种如临仙境的感觉。 “嘿嘿,小世叔,你们木系的传人都很神秘啊。”子午笑道,“我们土系驱虫师比起你们就土得多了,就像是地老鼠一样,总是和墓地、阴宅打交道,神神道道的像个神棍。” “呵呵……”潘俊淡淡地笑了笑,“对了,子午你好像知道这双鸽第。” “嗯!”子午有些兴奋地说道,“小世叔,你也忒小瞧我了,这双鸽第应该是双鸽地才对,风水书上曾说双鸽地立阴宅,则可庇佑后代。若是立阳宅,则可保人延年益寿。” “嗯,的确是这样。”潘俊点了点头,等着子午接着说下去,可是子午耸了耸肩说:“嘿嘿,我就知道这些。” “那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潘俊说着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了,咱们休息吧,醒来收拾一下准备去河南。” “小世叔,你还没说其二呢!”子午不依不饶地乞求道。 “以后你会见到那个其二的!”说罢潘俊走到一旁,长出一口气打起坐来,子午见潘俊已然打定主意,无奈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工夫便睡着了。 盛夏时节的北平午后还是有些炎热的,不过这宅子之中却清凉无比,子午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从西面斜射进来。子午坐起来却未发现潘俊的影子,正慌张中,欧阳燕云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我说,那个丫头,小世叔呢?”子午一面穿鞋一面说道。 “你叫谁呢?”欧阳燕云气呼呼地说道。 “你啊。”子午说话间已经将两只鞋都穿好站起身来了,却发现欧阳燕云正怒目直视自己,于是立刻满脸堆笑道:“欧阳姐姐,嘿嘿,我小世叔呢?” “这还差不多。”欧阳燕云说着将手中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说道,“赶紧趁热吃吧,潘哥哥中午就出去了,吩咐我等你醒来给你弄点儿吃的。” “小世叔去了哪里啊?”子午慢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欧阳燕云说。 “你先吃饭吧!”欧阳燕云不无醋意地说道,“谁知道他和那个女人出去做什么了!” “女人?”子午有些惊讶,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两腮鼓鼓的欧阳燕云说道,“欧阳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撤走了!”欧阳燕云说着便假意要将桌子上的饭菜收起来,子午连忙拦住哀求道:“好姐姐,你瞧都是我的嘴太烂了。别放在心上。”说实话子午确实也是饿了,看见盘中的菜便一阵风卷残云。 “哎,子午,我问你,你说潘哥哥会不会喜欢上了那个女人啊?”欧阳燕云坐在子午对面看着他狼狈的吃相微笑着说。 “哪个……哪个女人啊?”子午一面吃一面说道。 “哎呀,就是那个水系的姓时的女人。”欧阳燕云自小生活在新疆,自然没有中原女孩那般害羞,不过说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她还是脸上飞出一抹红晕。不过子午却大感意外,那个姓时的女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你想什么呢?我问你问题呢!”欧阳燕云推了推沉思中的子午,子午这才清醒过来说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小世叔可能有危险!” 欧阳燕云微微一怔,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他们在后山!” 且不说这宅子后山的风景如何精妙绝伦,假山怪石如何林立其中,只说子午与欧阳燕云二人在后山羊肠小路上七拐八拐地来到了后山的山腰之上,此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亭上写着“天地”二字。 亭中坐着一人,此人正是潘俊的大伯,此时他正坐在亭子中间,面前摆放着一个方桌,桌子上茶香四溢。 “世叔爷,小世叔呢?”子午抢上前去问道,只见老人连忙摆手,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桌子下面,原来环绕着桌子被挖开了一个小小的水渠,那水从山顶上流淌下来,在水渠之中转一圈之后再从桌子下面流走。 老者盯着的是水面上漂着的一个用白纸折成的纸船,船上放着一杯清茶。子午见老人如此悠闲不禁更是急上心头,紧紧地咬着牙盯着老头儿。 “小子,你这脾气火暴和我当年差不多,来,你和丫头都坐过来,潘俊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的。”老人虽未抬头却像是已经看见了子午铁青的脸色一般。 子午和欧阳燕云半推半就地坐在桌子前面,老人待那纸船转过一圈之后拿起船中间的茶杯,一饮而尽。 “世叔爷,那个女人一直想杀小世叔,他现在可能有危险。”子午见老人又斟了一杯茶,便急切地说道。 “呵呵,如果潘俊连那个水系的小姑娘都降伏不了的话也不配当这木系潘家的君子了。”老人说完又将一杯茶放入了纸船之中,然后看着那船在眼前的水渠中转圈。 “小子,你说你是土系的传人?”老人不屑一顾地抬头看了子午一眼,子午最敬重的莫过于师门,立刻撅起嘴道:“怎么?不信吗?” “哼,就会那么一点儿雕虫小技也敢自称是土系的传人?”此话一出口,子午的鼻子都已经被气歪到眼睛上面了,也只是碍于眼前人是潘俊的大伯,这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你可以试试。”过了半晌老头儿忽然说道。 “试试?”子午疑惑地问道。 “是啊,我也用你土系的虫术,你也用土系的虫术,咱们较量一下。”老人说着又举起杯子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子午看了看一旁的欧阳燕云,欧阳燕云绝对属于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连忙点了点头,子午像是受了鼓舞一般,立刻站起身来摆好架势道:“你是我世叔爷,你先动手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老人一龇牙,嘴角微微一笑,子午还没弄清楚缘由便觉得身体猛然向后倾倒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刚准备挣扎起来,顿时觉得手臂和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 子午扭过头一看,竟然是细密的细丝状的东西,他不禁有些吃惊,却见老人已经站起身来了,正站在他面前,本来已经耷拉下来的脸皮笑起来比哭丧着脸还要难看几倍。 老人走到子午身边,从子午的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子,看了看,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他捏出少许放在子午的手臂上,那些细丝瞬间便融化掉了,子午手臂挣脱出来,然后抢过老人手中的盒子,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在后背上,片刻之后他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子午连气带恨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神农是吗?”老人说完悠然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下。 当天晚上子午从零公馆营救潘俊的时候用的便是“神农”,所谓神农亦是取自春秋农家学派,农家最早被人称之为“神农学派”,而传说农家学派的创始人就是神农。但是此神农非彼神农,子午口中的神农实际上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蜘蛛。 这种蜘蛛小得如豆粒般大小,大的则有手掌大小,不过长到那般巨大的甚是罕见,只是在一些书上有过关于它的记载。因为它长期生活在地下,因此眼睛早已经退化,取而代之的是这种虫子的听觉和触觉特别发达。 而且它一直以五彩虫为食,这土系驱虫师的另外一个虫术就是利用虫来寻找好的风水穴位,五彩虫对风水穴位非常敏感,因此一般有点儿见地的风水先生在看好一座阴宅之后,就会挖地数尺之后看看那泥土之中是否有五彩色的虫卵。 “嗯,你怎么会用神农的呢?”子午好奇道,只见老人微笑着将手摊开,一只掌心大小的神农竟然就趴在他的手背上,子午一下子看得目瞪口呆,他连忙拿出自己身上带的那只神农,只有核桃大小,两只神农相比之下如同爷爷和孙子一般。 “这么大的一只神农,世叔爷,您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子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神农收了起来。 “唉……”老人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是送给你的,潘俊也应该快要下来了,我先下山去了。”说完老人将手中的那只硕大的神农递给了子午,自己甩袖沿着羊肠小路向山下走去。 “这老爷子对你不错!”欧阳燕云望着老人的背影说道,子午却全然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神农。 “子午?”潘俊的声音忽然从小路的另一边传来,欧阳燕云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道:“潘哥哥,你没事吧?” 潘俊微微地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潘俊的身后又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女人,但是相貌标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潘哥哥小心。”欧阳燕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却被潘俊挡住了,说道:“燕云,没事的,我们已经谈好了。” 欧阳燕云见潘俊和那女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禁咯吱咯吱地咬了咬牙,从鼻孔中发出“哼”的一声。 “这是时淼淼时姑娘,是水系的君子。”潘俊介绍道,只是欧阳燕云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倒是子午双手捧着神农笑呵呵地说道:“嘿嘿,我是土系的传人子午。” “子午,你这手里的东西是……”潘俊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神农,于是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世叔爷送给我的,叫神农,小世叔你忘记了?上次我去营救你的时候那些蛛网就是它们的。”子午说着不禁惊讶,“不过我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世叔爷会有土系的神农呢?” 这句话子午虽然是问者无意,但是潘俊却是听者有心,他隐隐地觉得似乎大伯知道关于驱虫师的秘密。 “小世叔,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子午好奇地问道。 “其实我在零公馆就和时姑娘交过手了,她一直以为是我杀死了她的母亲,因为她母亲死于青丝。但是当时我却一直待在北平,根本不可能去杀她。后来我们从零公馆逃出来之后,日本人便连夜赶到潘府,想查个究竟,时姑娘便和那些日本人一起去了潘府。但是查找了半天我们却根本没有回府,日本人将潘府上下弄得鸡飞狗跳之后拿走一些值钱的物事便悻悻地离开了。不想却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受伤的潘璞,本来时姑娘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就开始对松井尚元有所怀疑,于是便将潘璞送到了一个旅店之中,潘璞在昏迷之中一直重复着这个地名。因此时姑娘才来到这里想向我问个究竟。”潘俊说完这番话后,子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潘璞叔从欧阳老头儿的手里逃出来了?”子午兴奋地说道。 “嗯,这也是我很疑惑的一个问题。”潘俊眉头紧皱地盯着子午,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子午向后退了退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世叔,你怎么了?” “潘璞真的只是中了欧阳前辈的一掌吗?”潘俊忽然问道。 “确……确实是啊,我和欧阳姑娘都是亲眼所见啊。”子午一着急就有些口吃。 “不可能……”时淼淼忽然插嘴道,她声音阴冷,虽然是在盛夏时节还是让子午身体一颤,“我遇见他的时候他除了受了内伤之外,身上还有不下五六处的外伤。” “什么?”欧阳燕云憋不住了问道。 “都是刀伤。”时淼淼看了看欧阳燕云说道。 “小世叔我绝不会记错,潘璞叔只是挨了一记拳头,至于刀伤更无从谈起了,会不会是……”说到这里子午瞟了一眼时淼淼,只见时淼淼嘴角轻轻地敛起冷冷道:“放心吧,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不过做事还是足够光明磊落的,绝不会从背后下手。” “绝不会是爷爷,爷爷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欧阳燕云目光坚定地望着潘俊,潘俊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件事会不会与日本人有关?” “小世叔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日本人做的?”子午一下子愣住了,连忙扭过头望着欧阳燕云,欧阳燕云当然听得清楚,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始终不愿问出那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潘哥哥,你是说,爷爷他们可能遭遇了日本人的袭击?” 潘俊看了一眼欧阳燕云,然后立刻移开自己的目光,因为此刻欧阳燕云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想应该是日本人做的,因为自从他们进入北平之后就一直在监视着潘府,几乎潘爷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时淼淼淡然地说道。 “这……你怎么知道的?”欧阳燕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本来他对时淼淼这个惊艳的女人就有三分醋意,这话再从她的口中说出又增加了三分恨意。 “时姑娘之前一直和松井尚元在一起。”潘俊解围道,谁知这句话却激怒了欧阳燕云,虽然她相比欧阳雷火脾气要好很多,但却也是火系的传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欧阳燕云猛然踢上一脚,这一脚的速度极快,幸好时淼淼早有准备,她脚尖点地,身体向左偏移少许,见欧阳燕云的腿刚刚落地,脚尖轻轻地向前一点,正好踢在欧阳燕云踢出去的脚跟上,欧阳燕云力道未收,再加上时淼淼这一脚,两条腿便全部劈开倒在了地上。 “看来你比我要阴毒得多啊,欧阳姑娘!”时淼淼冷眼视之,欧阳燕云从地上打了一个滚站起身来,在衣服里摸索了一阵儿后拿出一支小小的笛子,不过这个笛子却很特别,只有三个孔。 “好了,你们别再闹了!”潘俊连忙拦住欧阳燕云,他知道欧阳燕云这支笛子是用来召唤皮猴的,“现在咱们先去看看潘璞的伤势吧,只有他苏醒过来才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的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说完潘俊沿着小路走在前面,时淼淼对欧阳燕云冷笑了一下,紧随其后下了山,只剩下子午和欧阳燕云愣在原地。 “欧阳姐姐,咱们也下去吧,救潘璞叔要紧。”子午推了推欧阳燕云,谁知她一下子拨开了子午的手道:“谁要你管!”然后跑下山去,子午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潘俊回到北平无异于自投罗网,日本人到处张贴了他的画像,而且安插了无数的暗探,势必要找到潘俊的下落。不过这却难不倒时淼淼,她可是易容大家,片刻工夫一个乡下郎中和一个伴仆便出现在了眼前,子午看着潘俊不禁大为惊异,时淼淼这易容术果然不同凡响,就连他都有些不认识潘俊了。 “哈哈,果然厉害。”子午竖着大拇指说道,他对时淼淼一直没有称谓,前文书说到这小伙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极其重视门规及长幼尊卑,因此才会一直称呼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潘俊“小世叔”。按理说时淼淼现在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应该与潘俊同辈,但是让子午发愁的是不知道应该叫她小世叔,还是小世婶。 “呵呵!”虽然时淼淼看起来极为冷淡,但是人都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己,于是竟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为了防止万一,潘俊考虑再三决定让欧阳燕云留守在双鸽第,她的脾气过于火暴,难免从潘璞口中说出听到真相会一时冲动,惹来麻烦。但是欧阳燕云对于这种分配却极为不满,但是潘俊已经这样说了,虽然有不满自己也只能憋在心里。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一行人准备出发,子午有些放心不下欧阳燕云,便笑眯眯地说道:“欧阳姐姐,你放心吧,你爷爷绝不会有事的!” 欧阳燕云本来憋着的一肚子火正愁着没处发呢,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珠子里都冒着火苗子,子午一看不妙,连忙大叫道:“小世叔,等等我!”飞奔着跑出了房间。 第七章 龙涎 第13节 他们一路上确实看到很多地方张贴着潘俊的画像,下面还有悬赏。画像下面依旧围着一群麻木的人们,不禁有人暗自感叹:“啧啧,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潘俊潘爷吗?” “你小心点儿吧,别让人听到。”另一个人小声说道。 “小心什么啊?这北平城谁不知道潘爷啊?有什么可小心的,不过如果不见这张画像我还真不知道潘爷原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那人不禁抬高了几个分贝的声调。 “哎……”另外一个人摇了摇头,“这他妈的什么年头啊,越是好人越是遭殃。” 子午凑到前面看了看,然后将目光停在了下面的赏金上,不禁嘴角露出了笑意,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潘俊小声地说道:“小世叔,你知道找到你能拿到多少钱吗?” “嗯?”潘俊扭过头看了一眼众人围观的画像,没有理睬继续向前走。 子午却喋喋不休了起来:“哎呀,小世叔,找到你可以给一万大洋呢!啧啧……”子午不禁摇了摇头。 “呵呵,那你可以去举报啊!”时淼淼小声地说道。 “我才不会做那种缺德事儿呢,不过……”子午做冥思状,“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值那么多钱。” “臭小子,你以为被通缉是什么好事啊?”时淼淼答言道,子午耸了耸肩,继续跟在两人身后。 城中的暗探果然是多了不少,许多陌生人的目光在过往行人身上飘移,不过潘俊对时淼淼的易容术很有信心,一行人来到聚贤客栈,这是一家小客栈。民国时期客栈也分几个种类,有接待外国人的大饭店,像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有接待大学生的会馆,还有接待下层贫民和民间艺人的小客栈。 一些大饭店在七七事变之后因为外国人急剧减少,因此为了维持生意都被日本人控股,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时淼淼将潘璞安排在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之中,这家小客栈主要是接待过往民间艺人的。 走进客栈,里面的气氛很是热烈,戏班、走江湖杂耍的、唱曲儿卖艺的应有尽有,客栈分成前后两个院落,前院是大车店,全部都是通铺,少则数人住在一个炕上,多则几十人。 而后院则是一个四合院,被隔成数个“雅间”,雅间也有天、地之分,但却和监狱有异,这里就不多说了。 时淼淼将潘璞安排在了天字号客房之中,小二眼力过人,一眼便认出了时淼淼,他疑惑地望了望跟在时淼淼后面的两个人,眉头微微一皱,瞬间脸上又堆满了笑:“您里面请……” 潘俊一行人来到潘璞所在的房间,刚一推开门一股怪异的香味便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潘俊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对于这种香味,子午也发觉了异样,不可思议地望着潘俊。 只是时淼淼却并未察觉,潘俊给子午使了一个眼色,子午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您嘞,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小二打开门之后谄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潘俊跟着时淼淼走进房间中,内中的味道更为浓烈。 “时姑娘,这种味道是不是你发现潘璞的时候就有?”潘俊快步走到躺在床上的潘璞身边,此时他侧卧在床上,虽然是六月天,但是他的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身体依旧在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丝。 “是啊,不过起初味道好像没有这么浓,不知为什么忽然这么浓烈了。”时淼淼好奇地说道。 潘俊伸出手放在潘璞的额头上,发觉他竟然高烧不止。可能是潘璞梦中感觉到了潘俊的触摸,身体立刻蜷缩在了一起,又开始了呓语:“告诉,告诉少爷,一定要去这个地方。” 潘俊闻之顿觉得喉头一阵阵发堵,潘璞跟随自己的父亲几十年,父亲去世之后又跟随自己,他一直忠心耿耿,却不想今天会落到如此下场,潘俊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潘璞救活。 “子午,你过来帮我把被子翻起来,我看看他的伤口。”潘俊小心翼翼地握住被子的一角,子午连忙走上前去,和潘俊一起小心地将被子解开,果然在潘璞的左肩上有五六处刀伤,鲜血已经浸透了衣服,潘俊拿过药包,从中取出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浸透鲜血的衣服剪开,伤口一点点地裸露了出来。 刀伤不深,只有寸许,只是让潘俊惊讶的是伤口已经变作了青黑色,血早已经干涸凝结成块,粘连在伤口上。 “小世叔,潘璞叔中毒了。”子午望着青黑色的伤口惊讶地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从药箱子之中取出一把银质短刀,轻轻地将潘璞青黑色的伤口拨开,在潘璞的伤口之中竟然有一种朱红色的粉末,但是令潘俊好奇的是当银质的刀尖碰到那些粉末的时候并未变色。他捏了少许粉末凑到鼻尖,顿时觉得清香无比,这应该就是那种古怪的异香的来历。 他拿过一条白色的手帕将刀尖上的粉末放在其中,然后用刀尖轻轻触及潘璞的伤口,银质的刀尖立刻变成了黑色。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潘俊,他还有没有救啊?”时淼淼看了一眼专注的潘俊问道,只是潘俊一心想救活潘璞全然没有理会她,时淼淼见也无趣,于是便自己一个人走到门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潘俊谨慎地为潘璞把过脉之后掏出一副银针,刺入潘璞后背的穴位之中,初始两针潘璞并没有什么反应,当他下了第三针之后,潘璞忽然闷哼了一声,一口朱红的鲜血从口中喷出,鲜血喷溅在地上,却带着一股浓重的香味,那香味比之前的香味还要浓烈。 “小世叔,怎么样?”子午紧张地问道。 “嗯,毒都出来了,可是这血怎么会带着这么浓烈的香味呢?”潘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隐隐感到不安。 没来得及多想,潘俊拿过一条绷带缠在潘璞的伤口上,然后又将被子给潘璞盖上这才算是结束。 “小世叔,潘璞叔要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子午关切地跟在潘俊的身后问道。 “这里不方便用药,如果在双鸽第的话一晚上就够了。”潘俊此时有些发愁如何能将潘璞不动声色地运出北平城。 子午多少有些失望,他一方面担心潘璞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想尽快从潘璞的口中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回去告诉欧阳燕云。他无奈地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过那个白色手帕,上面沾着一些潘璞伤口上的朱红色的粉末。 “他……”时淼淼望了望床上躺着的潘璞说道,“有救吗?” “只是中毒而已。”潘俊眉头不展地说道,“不过这毒药究竟是什么呢?” “糟了,小世叔我想起来了。”子午忽然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拿着那些红色的粉末一脸惊恐地说道。 “嗯?”潘俊惊异地盯着子午。 “小世叔,我想起来了,这种毒药师傅曾经对我提起过,应该不算是一种毒药。”子午咽了咽口水道,“我怎么这么笨啊,开始就应该想到啊,小世叔,你是否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们土系驱虫师一直以来与腐尸打交道,因此一直使用一种香料的事?其实那种香料只是用它与一些花粉混合起来的稀释品而已。” “子午,难道这是……”潘俊刚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有了些许端倪,不过却一直不敢相信。 “嗯,是龙涎。”子午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是龙涎?”时淼淼好奇地望着他们两个人。 “你听说过龙涎遗祸的传说吗?”子午见时淼淼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说道,“相传龙涎是龙的口水,周朝在灭掉商之后得到一个盒子,盒子之中就装着龙涎,商皇帝以为此物不祥,于是想尽办法将其除去,谁知龙涎却化作一只蜥蜴,蹿入后宫之中,后来一个宫女遇见它便怀孕了,不久生下一个女婴,宫女将女婴遗弃。后来商朝开始流传一首童谣,桑木的大弓啊,萁草的箭袋,说的是周朝啊,即将灭亡了。不久之后周王果然发现一对夫妇卖桑木弓和萁草的箭袋便下令追捕他们,两人逃入荒山之中,发现一女婴,甚是可爱,于是两人将其养大成人,最后送入宫中,此女便是后来的褒姒。” 时淼淼闻之点了点头:“但是这龙涎真的是龙的口水吗?” “哎,不是,《纲目拾遗》记载,龙涎者,气腥,味微酸咸,无毒。但是可能是因为被加入了某种毒药之后才会让潘璞有中毒的迹象。不过此物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遇血则会放出异香,这种异香可以传至方圆数里,连绵不绝,久久不断。”潘俊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什么,道:“不好,中计了,子午赶紧背上潘璞,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 子午听到这话之后连忙跳到炕上将潘璞的被子揭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潘璞,背在身上。 “怎么了?这么着急?现在还没有天黑,这样背着一个大活人出去很扎眼。”时淼淼依旧不明就里,看见潘俊和子午两个人神色慌张不禁问道。 “刚刚闻到那阵香气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幸好是子午提醒了我,这龙涎虽然没有毒,可是为什么伤到潘璞的人要将龙涎留在他的伤口上呢?他们一定猜到我们会来找潘璞,然后故意将龙涎放在他的伤口之上,然后循着这香气追踪我们。”潘俊推开门向外看了看,此时院子之中正好有一个戏班的人正在练功。 他观察半晌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向里面的子午招了招手,子午背着潘璞快步走到门口,潘俊走在前面,他们走过院落,院子中的人都在各行其是,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眼前三个人的存在。 潘俊快步走在前面,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地强烈了,当他们走到前院的后门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那声音是皮靴撞击地面所发出的,整齐有力,应该是个数十人的小部队。 子午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情势危急,此时光天化日,极目四望,周围根本没有藏身之所。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中夹杂着枪械碰撞的声音,毫无疑问他们就是向着客栈来的,子午的手心早已经出满了汗,眼睛盯着潘俊似乎在等着潘俊的决定。 “小世叔,这样吧!一会儿他们来了之后你带着潘璞叔先走,我把他们引开。”子午此时说话颇有几分豪气,但是却少了几分思量,即便是子午能将那些人引开,这光天白日,潘俊他们也逃不出几里便会被抓到。 “呵呵,真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儿英雄气,不过就是用错地方了。”时淼淼冷嘲热讽地说道。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子午本是一番好意,却惨遭时淼淼奚落,心里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不过他这句话也确实堵住了时淼淼的嘴。 潘俊皱着眉头,千算万算却还是遗漏了这一点。正在此时忽然客栈门被一脚踹开了,本来已经开裂的门板“啪”的一声倒了下来,原本乱哄哄的客栈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怎么办?”潘俊在心中暗自忖度着,正在此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潘俊的肩膀上,潘俊的身体猛然一颤,他扭过头来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店小二,他小声儿地说道:“潘爷,您跟我来。” 潘俊有些疑惑,看了看子午和时淼淼,他们的脸上也是一样写满了不解,不过事已至此便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店小二走了过去。店小二带着三个人走到地字号客房前面,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里面的摆设和天字号客房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炕要比天字号的小了一些。 小二将三个人让进屋子之中,然后关上房门走到炕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土炕忽然翻转了过来,竟然露出一个密道。 “潘爷,您里面请。”店小二指了指下面黑糊糊的密道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跳到炕上正准备进去,子午忽然说道:“小世叔,我先进去吧!” “不必,如果他想害我的话,大可不必如此麻烦。”说完潘俊弓着身子走入了地下密室之中。 “你们二位也请进吧!”小二见潘俊走了进去,对子午和时淼淼说道。 时淼淼走在子午的前面,身形矫健地走了进去,而子午背着潘璞跟在后面。小二见一行人都已经进入密道,然后将密道的口盖上,锁上门出去了。 这个密道刚进入时黑洞洞的,但是眼前似乎隐约有淡淡的灯光,潘俊带着一行人向前面的光线处走去,十余步之后竟然发现里面的一个密室,一个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另外一个人半卧着躺在床上。 坐在桌子前面的人低着头,手中把弄着一把枪,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数个茶碗。潘俊看不清他的长相,而半卧在床上的那个人脚上明显受了伤,他的相貌潘俊却是有印象的,那人正是青龙帮的霍十三。 “潘爷……”霍十三看到潘俊脸上不免显出几分惊讶和感激之色。潘俊一时愣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与霍十三再次见面。 “霍十三?你怎么会在这里?”潘俊的心终于算是落进了肚子里,那么这桌子前的人难道就是青龙帮的老大霍成龙吗? “这位是……”潘俊拱手道,谁知桌子前面的大汉猛然站起来,拿起手中的枪不偏不倚地指着潘俊的脑袋。 眼前的汉子一米七八的个子,浓眉大眼,面色黝黑,青嘘嘘连鬓络腮胡子,圆瞪着一双铃铛大的眼睛,眼睛中布满血丝,举着枪盯着潘俊。潘俊一眼便认出眼前人果然就是霍成龙,不过却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 “霍当家的,您这是……”潘俊的话未说完,只见霍成龙已经将枪口移到站在潘俊身后的时淼淼的身上,淡淡道:“我知道潘爷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日本人的走狗了。”霍成龙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时淼淼。 时淼淼冷笑道:“霍当家的帮着日本人做了那么多事,怎么今天忽然当起民族英雄来了?”说完时淼淼便要迈步向霍成龙身边走去。 “别动。”霍成龙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在松井那里见过你的手段,我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绝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是得远一点儿我比较放心。” “霍当家的,可能有些事情您误会了。”潘俊本想打个圆场,谁知霍成龙却根本不吃那套,立刻将枪口对准了潘俊:“潘爷,我以前敬重你仁义,但是今日你却和这个日本人的走狗在一起,实在是让我很失望。不过我谢你救了十三一条命,所以今日才让小二带你们进来,但是这个女人是绝不能留的。” “呵呵。”时淼淼冷笑着,笑声未止而身形先至,右手食指一下扣入了霍成龙手枪扳机后,紧紧握住了霍成龙的手。霍成龙万万没想到时淼淼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当他再想扣动扳机的时候已经完全被卡住了。 时淼淼抓住时机,手腕忽然加力,一把将霍成龙手中的枪夺了过来,在手指上转了一圈之后对准了霍成龙的脑袋,然后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啵”之后将枪口上扬,虽然只是假意开枪却也惊得霍成龙浑身是汗。 “你们青龙帮是不是只会搞一些暗杀、砍人的事啊?”时淼淼鄙夷地说道。 霍成龙轻松被她夺枪,再加上听到这话一肚子火,却也只能忍着。 “时姑娘,别这么说。”潘俊从时淼淼手中拿过枪交给霍成龙说道,“霍当家的,也许你对时姑娘还有一些误会,其实她也是被日本人利用了。当初松井告诉她是我用青丝杀死了她的母亲,因此才和松井来到了北平,准备找我寻仇。” “等等,潘俊我现在只是答应和你一起调查真相,却并没有完全相信你的话。所以你的命随时随地都在我的手里,如果我发现你骗我的话,我会毫不客气地杀掉你。”时淼淼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对潘俊的恨意已经消减了几分。 “好吧,不过不管怎么说,霍当家的,时姑娘绝不是汉奸。”潘俊无奈地对霍成龙解释道。 霍成龙看了看时淼淼然后长出一口气说道:“好吧,潘爷您的话我信了,昨天我看到日本人在到处通缉您究竟是什么原因?” “一言难尽啊。”潘俊简略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霍当家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找你问个清楚。” “呵呵,我猜您一定是想问恒远斋被炸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霍成龙憨笑了两声说道。 “是啊。”潘俊毫不避讳地说道。 正在此时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嘘……”那声音向炕边走来,一阵窸窣声之后,忽然传来了几声长短不一的敲击声。 “噢,潘爷不必紧张,这是小二。”说话间密道口已经被打开,小二从上面走了下来,走到密室中笑眯眯地说道:“呵呵,老大,那群日本人走了。” “还真的是日本人。”子午咬着嘴唇从牙缝中逼出这几个字。 “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潘俊有些好奇,因为时淼淼的易容术相当了得,可是这小二似乎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呵呵。”小二和霍成龙对视了一下然后笑道,“潘爷您有所不知,小的我从小就跟着老爹跑江湖,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太多,虽然本事没有几分,但是练就了一副好眼力。” “嗯,他是我青龙帮的卞小虎,人称笑面虎。您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于是便告诉了我,只是当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以身涉险,竟然在通缉令满天飞的时候来这里,于是便叫小虎一直观察着动静,直到后来他看到一群日本人向这个方向赶过来,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走漏了你们的行踪,才叫他带你们来这里的。”霍成龙说到“走漏风声”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时淼淼,谁知时淼淼也正盯着他,于是连忙避开了她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还得多谢你,不然的话今天势必会被那群日本人逮了正着。”潘俊点头道。 “不用,不用,能帮潘爷做点儿事也是小的福气,好了,你们先坐,我到上面给你们放哨。”卞小虎说完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潘爷,我还是和您说说恒远斋的事情吧!”霍成龙给潘俊倒了一杯茶说道。然后将自己的右腿抬到椅子上拍了拍说道,“潘爷,这么多年了,这个秘密我从来不曾对外人提起过。” “噢?”潘俊不知霍成龙究竟要说什么。 “这条腿是一条假腿。”说完之后霍成龙一把将裤子撸了起来,露出一个一只红木雕刻而成的假腿,霍成龙将红木外壳去掉之后里面竟然是用螺钉、钢条,还有齿轮制作而成的。 “这是恒远斋掌柜金无偿老爷子特意为我做的。”说到这里霍成龙倒吸了一口气。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潘俊好奇地问道。 第14节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北。”霍成龙痛苦地回忆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潘俊闻言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激动地问道:“那你是……” “国民革命军第29军第37师第110旅第219团4连。”霍成龙咬着牙说道,“我们连驻守在卢沟桥北面,战斗结束的时候只剩下了包括小虎在内的我们四个人。我的腿被小日本的子弹打穿了,为了保命只能锯掉,半年之后一个叫冯万春的人找到了我,说可以带我去找一个人帮我安装一个假腿,但条件是保护这个人的安全。那个人就是恒远斋的金掌柜。” “噢,原来这伤是在那时候留下的。”潘俊忽然对面前的这个黑帮老大多了几分敬佩,与此同时又多了几分不解,既然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他为何又要当日本人的走狗呢? “但是你为什么会一直帮着日本人呢?”潘俊道出了内心的不解。 “呵呵,潘爷,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如果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您的。不过我想您现在更关心是我如何将金掌柜救出去的吧?”霍成龙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潘俊暗想这个人的城府极深,既然他现在不想说,便也不再强求。 “松井给我下命令的时候是当天下午,他让我将金掌柜的恒远斋炸掉,当时情势紧急,而且松井这个人天生多疑,一直派人在我的身边监视着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暗中叫帮会中的弟兄从殡仪馆中盗出了五具尸体,秘密将其送至恒远斋,然后让他们几个人将金掌柜藏在一个秘密所在,待风声过了之后再送出北平城。谁知千算万算还是出了纰漏。”霍成龙拿过茶碗一饮而尽。 “我派去的那几个弟兄一直到松井命令我们行动的时候还没有回来,那几个人是帮会之中让我最信得过的人,平日办事总是能办得妥妥当当的,可是这一次事情是否已经办妥他们却没有给我一个回音,我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前往恒远斋的一路上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什么事情。可是事与愿违,我们悄悄潜入恒远斋,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我命兄弟们等在外面安置好炸药,然后孤身一人来到了金掌柜的卧房。” 霍成龙的喉头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说道,“卧房之中倒着七具尸体,其中两个是我派来办事的兄弟,另外五具尸体倒是死了很久了,应该正是他们盗来的死尸。只是里面没有发现金掌柜的下落。我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床头似乎有东西在动,于是小心翼翼地移到床边,撩开帐幔却发现金掌柜一家人都被人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了一起,口中塞着布团。我连忙将一家人解开,来不及多问便用绳子将他们从窗口顺了出去,因为怕他们出什么意外,于是便亲自带着他们逃离了恒远斋。” “哦?那现在金掌柜一家人呢?”潘俊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金无偿的下落。 “我们出来之后便将金掌柜藏匿在这里了,我知道日本人一旦知道我也失踪了一定会起疑的,说不定那个时候金掌柜更危险,于是便连夜派人买通了城门官,送他们一家人出了城。”确实在霍成龙失踪之后,日本人立刻就察觉到有异,便将霍十三囚禁了起来,拷问霍成龙的下落。 “金掌柜有没有说去了什么地方?”潘俊追问道。 “好像是河南,在临行的时候金掌柜隐约说过一些准备去河南投奔谁的话。”霍成龙搔了搔脑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忘记那个人的名字了。” “噢,那金掌柜是被谁绑起来的?”这个问题一直让潘俊困惑不已。 “当时我也问过金掌柜,他只是说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那个人是在傍晚来到金家的,不由分说地杀掉了我的两个兄弟,然后将金掌柜一家捆绑了起来就走了。唉,真想把这个王八蛋找出来杀掉,为我的那两个兄弟报仇。”霍成龙狠狠道。 黑衣人,潘俊忽然想起了从那片乱坟岗回到北平的路上所见的那人,难道会是他吗? “潘爷,潘爷……”霍成龙见潘俊一直发愣便问道。 “噢?噢!”潘俊清醒了过来然后说道,“怎么了?” “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落脚?晚上我派兄弟送你们出去。”霍成龙问道。 “这……”潘俊有些为难,毕竟知道双鸽第的人越少越好,“只要霍当家把我们送出北平城,接下来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霍成龙毕竟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物,知道人家不愿说便不再多问,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个年头多长几个心眼命就能长一点儿。 “好的,潘爷,我看您朋友的伤势不轻,好像还在昏迷啊!”霍成龙看了看被子午放在霍十三旁边的潘璞说道。 “嗯,是啊!”潘俊长出一口气,“希望能快点儿出了北平城,我们也好对他施救。” “您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把你们送出去。”霍成龙说完给潘俊倒了一杯茶,却始终不敢正视时淼淼。 在这个黑暗的密室之中,诸位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的概念,潘俊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个黑衣人和他所谈到的交易。 子午一直坐在潘璞旁边,观察着潘璞的动静,此时他亦是心乱如麻,恨不得潘璞会忽然醒来,然后告诉他们事情的原委,但是子午心中已经对整件事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既然那些日本人会循着龙涎的香味而来,那么应该是他们在潘璞的身上留下的龙涎,为的就是找到潘俊。这样推测下去的话,如果欧阳雷火一行人真的遇袭的话,那么也只能是这群日本人,他们见潘俊逃跑,又袭击了欧阳雷火等人,为了引出潘俊故意将潘璞抛出来,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可眼下让子午担心的是欧阳雷火等人的安危。 黑暗中的时间最为难熬,终于当再次听到几声长短不一的敲击声之后,密道的门又被打开了,下来的正是卞小虎。他快步走进密室,神色慌张地说道:“当家的,今晚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潘俊、霍成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异口同声道:“噢?” “今天城门口忽然换了很多日本兵,重点检查伤者,好像是已经意料到潘爷没有出城了。而且今晚开始实行宵禁,上街者格杀勿论,看来这一两天若是想出城很难。”卞小虎的话让潘俊心头一紧,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潘璞。“恐怕潘璞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潘爷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霍成龙说着将卞小虎叫到一旁小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卞小虎闻之脸色大变:“当家的,这……” “照我说的办吧!”霍成龙拍了拍卞小虎的肩膀道。 “当家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卞小虎眉头紧锁地说道。 “去吧,现在先将潘爷送出城要紧。”霍成龙的手在卞小虎的肩膀上用力地抓了一把,卞小虎见霍成龙决心已下,“哎”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霍成龙微笑着坐在潘俊面前,潘俊好奇地问道:“霍当家,究竟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潘爷,你们几个人准备一下,今晚我一定会送你离开北平城的。”霍成龙说着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枪对时淼淼说道,“老爷们儿,还是要靠这个。”说完他别起枪向密道的出口走去。 待霍成龙走出去之后,子午凑到霍十三身旁问道:“你们老大究竟要准备做什么啊?” 霍十三摇了摇头,两条浓眉皱紧想了想,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难不成老大是准备做那件事?” “什么事?”另外三个人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霍十三的身上。 潘俊坐在椅子上却心乱如麻,他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着《道德经》,心绪总归是平静了下来,子午却一点儿也冷静不下来,在狭小的密室中踱来踱去。“你说这个霍成龙,看起来像是个老江湖,不会做这么儿戏的活吧,走的时候还把密道的门锁上了。” 时淼淼冷眼望着焦急的子午,不时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小世叔。”子午终于停了下来,坐在潘俊面前道,“你说这个霍成龙,要是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潘俊抬起头来看了看子午,他虽然也觉得霍成龙的这个计谋太过于冒险,但是形势所逼,也只能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否则潘璞性命不保。 子午见潘俊没有说话又站起身来,在密室中不停地走来走去。 “你能不能安静一些?”时淼淼口气阴森,“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会把你当成蚊子拍死的。” 子午虽然嘴上不服,却也知道不是时淼淼的对手,而且这个女子的手段阴毒,他白了时淼淼一眼,悻悻地走到潘璞的床边坐下,下意识地摸了摸潘璞的头之后手猛然缩了回来,“小世叔,你快看看潘璞叔,他身上怎么这么凉?” 潘俊闻言连忙站起身,走到潘璞身旁,潘璞的身子果然冰冷异常,像是刚刚从井水中捞出来一样,潘俊小心地将他翻转过来,潘璞此时嘴唇煞白,毫无血色,脸上白得更像是一张纸。潘俊又将其下眼皮翻开,里面也是毫无血色。 “不能再拖了,今晚必须带他回到双鸽第。”潘俊咬着牙说道。 密室中的每一分钟都让人觉得煎熬,早一分钟离开密室回到双鸽第,潘璞的危险便会少一分。潘俊咬着牙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世叔,你说霍当家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子午还是有些担心,潘俊虽然心中尚存疑虑,不过此时也只能是希望他能成功,未等潘俊答话,只听到城北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密室中的人都是一震,子午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桌脚。那爆炸声如同闷雷一般,隆隆而来,连绵不断,虽然相隔十数里,依旧能隐隐感到地面的颤动。 “成功了吗?成功了吗?”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暗自盘问。 此时忽然密道的门被猛然推开了,卞小虎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小声地说道:“潘爷,你们准备好了吗?” 潘俊点了点头,却发现霍成龙似乎并未跟来,也来不及多问,现在时间紧迫,先离开北平城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好的,你们跟我走。”说完卞小虎带着一行人走出了密道,刚一出密道口便听到外面早已经是乱作了一团,警笛、警哨,以及嘈杂的人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不时间能听到几声稀稀落落的枪声。 走出地字号客房,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房客,他们应该都是被刚才的爆炸声惊醒的,红色的火光从北面照过来。卞小虎带着潘俊一行人一刻不敢停留地向门口奔去。 正在此时北面又传来一阵“隆隆”的爆炸声,这次的声音较之刚刚要大了很多,毕竟刚刚听到的时候几个人还在地下的密室中。 卞小虎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了望,此时街上亦是站满了看客,他们站在自家的门前,伸长脖子向北方张望,窃窃私语,忖度着城北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时有军警和伪警察的车从眼前呼啸而过,急匆匆地向北面奔去。潘俊一行人见到这些人便连忙躲进人群之中。 “你瞧这群小鬼子可算是急了。”人群中一个中年人笑呵呵地说道。 “可不是咋的,那边好像是狗日的一个军械库。”另外一个人答腔道。 潘俊也回过头看了看,他此刻开始担心起霍成龙的安危了,眼前越来越多的军警、伪警察,还有日本人纷纷向北赶去,恐怕霍成龙这次真的是有去无回了。卞小虎带着他们向城南快速奔去,所有人都只顾着看眼前的热闹,谁也不曾注意到这几个人的行踪。 走到南城根,卞小虎停了下来说道:“潘爷,现在城门的守军都已经被调到北城去了,这里只有不过十几个人,我一会儿将他们引开,你们就趁机打开城门出去。” “那你……”潘俊有些担心卞小虎的安危。 卞小虎笑了笑,然后扭头戴上黑色的头套将头蒙上,快步向城门的方向奔去,一面跑一面将装在兜里的两颗手雷拿了出来,打开保险,然后向城门的方向掷去。 黑色的手雷在空中画了一条极为漂亮的弧线,两个伪军警正凑在一起点烟,忽然见到那个黑色物事,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异,刚要惊呼却被手雷巨大的爆炸声所淹没。 这颗手雷的威力极大,摧枯拉朽般地将眼前的那个小小的哨所夷为了平地。闻声赶来的守城伪军警发现躲在一旁的卞小虎立刻追了上去,一面追,一面将枪上膛,然后向卞小虎开火。 卞小虎为了最大限度地引开这些伪军警,距离不远不近,看准时机之后又打开了另外一颗手雷的保险,然后向身后猛地一掷,要说这群伪军警做别的可能欠把火,但是这保命的事情却绝不在话下。 远远地他们便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向自己的方向丢了过来,早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纷纷向一旁躲闪,借着这个机会卞小虎又跑出了十数米之外。 潘俊看到卞小虎已经将十几个人引至巷子之中,立刻带着子午和时淼淼向城门赶过去,因为军火库爆炸,因此城门的日本守军已经全部被调过去了,眼下城门便只有这十数个伪军警。 按常理说就算是城门遇袭也应该留下几个人看守城门,剩下的人出去追击袭击者。但是这些伪军警则不然,本来这当汉奸便是为了保住一条狗命而已,现在有人来袭击了留在这里,大部队都出去追击,万一敌人就藏在周围那小命还不是一下就呜呼了?所以是倾巢出击。 潘俊一行人趁着机会摸到城门边,刚刚的那颗手雷的威力委实惊人,竟然硬生生地将地面上炸出了一个大坑,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一旁,在月光之下真有些瘆人。 时淼淼走在前面打开城门,错开身子让子午背着潘璞走出了城门,时淼淼紧随其后,潘俊最后一个走到城门口,他始终担心霍成龙与卞小虎的安危。 “小世叔,我们快走吧,一会儿他们可能就回来了!”子午见潘俊站在门口迟迟不动便小声喊道。 “嗯。”潘俊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准备离开,瞬间他瞥见一个黑影,连忙扭过头,那个人正站在城门口,穿着一袭黑装,冲着潘俊微微笑了笑,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那个人一纵身跃上了一旁的高墙,身手敏捷,转眼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你看什么呢?”时淼淼好奇地走上前来问道。 “噢?没……没什么!咱们快走吧!”潘俊说着走上前去,但是那个人却再次浮现在了潘俊的脑海深处,他就像是影子一样活跃在潘俊的生活之中,似乎潘俊的行踪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究竟是什么人?金无偿一家也是被他捆绑起来的吧?他做这一切究竟目的何在? 且不说潘俊一行人是如何趁夜返回双鸽第的,只说这卞小虎引开伪军警向巷子中跑去,这些伪军警刚刚吃了些许苦头,怕卞小虎还有存货,因此便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在卞小虎的身后开几枪,不过这些人的枪法也不怎么样,数十发子弹却没有一发打中卞小虎的。 卞小虎心中暗算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在口袋里摸了摸还有一颗手雷,准备将这颗手雷扔出去之后便甩掉这群伪军警。 谁知正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右腿一阵发麻,瞬间竟然不听使唤了,接着整个人都就着向前冲的惯性向前扑倒,这怎么可能?就在他倒下的瞬间他还这样想着。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来得及打开保险的手雷被丢到了一旁。 此时他才感到右腿上传来的阵阵痛感,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才发觉眼前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握着一把枪,一脸冷笑地向他走来,他不是别人,正是火系旁支松井赤木。 刚刚的那一枪也是他打的,虽然刚刚他们都在北面的军火库,但是当听到手雷的爆炸声之后,松井赤木便带着几个人向南门奔袭而来,正好与卞小虎迎了个正着,于是开枪打伤了他。 “你是什么人?”松井赤木走到卞小虎身旁冷冷地问道。 “呵呵,狗日的,我是中国爷们儿!”卞小虎虽然腿上受伤,却依旧忍着疼痛大吼道。 说话间那群伪军警已经赶了上来,见到松井赤木连忙行礼,松井赤木却一点儿好脸也没有:“你认识潘俊吧?” “哼,潘爷北平城谁不认识?”卞小虎的眼睛四下打量着,寻找着那颗掉在地上的手雷的下落,他知道手雷落到这些日本人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 “呵呵,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话音未落,松井赤木的皮靴头不偏不倚地踢在了卞小虎的伤口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卞小虎的伤口处传来,膝盖忽然一软,卞小虎半跪在了地上。 松井赤木躬下身子凑到卞小虎的耳边说道:“潘俊现在在什么地方?” “呵呵,我这个小人物怎么会知道潘爷在什么地方?你该去找潘爷问个清楚啊。”剧烈的疼痛让卞小虎的牙齿一直在颤抖,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不过他的目光却依旧在四下寻找那颗手雷的下落,忽然他的眼前一亮,那颗手雷就在距离自己三米有余的墙角边,如果不仔细看确实不容易找到。 “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松井赤木已经丧失了最后的一点儿忍耐力,他一脚踩在卞小虎的伤腿上,不停地左右碾压,之后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卞小虎的后背上。 后背吃力,卞小虎的身体立刻前倾,他见时机来了,借着力道扑上前面三四米,用身体盖住了那颗手雷,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雷握在掌心。 “把他带回去,我就不相信他不说。”说完松井赤木青筋暴出,向城门的方向走去,伪军警立刻走到卞小虎身边,准备将其架起,却被两个日本兵挡住了。“嗯?” 两个伪警察立刻点头哈腰地向后退,日本兵一用力将卞小虎架起,谁知此时卞小虎忽然打开了手雷的保险,两个日本兵见情势不妙想要逃脱却被卞小虎的两个胳膊死死地锁在了原地。“妈的,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两个狗日的小日本鬼子当垫背的。”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北平城南附近的深巷中传出。爆炸的声音传得很远,已经出城的潘俊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心头猛地一颤,对子午和时淼淼说:“你们听见了吗?刚刚好像是卞小虎用的那种手雷的爆炸声。” “啊?”子午停下脚步向四周望了望,四周寂静无声,根本听不见爆炸声。“小世叔,你放心吧,那些狗东西一定抓不住卞大哥的。” “希望吧!”潘俊说完继续向前走,但是他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前面就是过街楼了,过去之后便是双鸽第。 第八章 阴阳双鸽 回到双鸽第的时候已经是寅时,潘俊来不及休息便吩咐子午将潘璞放在床上,此时潘璞的情况越发糟糕,嘴唇已经从苍白变成了紫黑色,这种毒药果然是厉害至极。只是潘俊一时间还不知道究竟是哪种毒药而已。 第15节 “子午。”潘俊望着潘璞焦急地说,却发现并没有人答话,他猛然抬起头,正好见到时淼淼刚刚从门口走进来,回到双鸽第之后潘俊便吩咐下人为时淼淼安排住处,于是时淼淼便跟随着仆人去了房间,此时她可能是想看看潘璞的伤势才过来的。 “他……怎么样了?”时淼淼望着潘俊问道。 “唉,只是知道中毒,却不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毒,看来也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你看见子午了吗?” 时淼淼摇了摇头,潘俊想了想说道:“时姑娘,你帮我看一下潘璞,我去去就来。”时淼淼点了点头走到潘璞身边,潘俊快步走了出去,刚到门口正好与子午撞了个满怀。 “小世叔,你刚刚叫我?”子午一脸焦急地问道。 “嗯,你做什么去了?”潘俊说着往外走,正好遇到欧阳燕云。原来子午一将潘璞放下便去通知欧阳燕云了。 “潘哥哥,潘璞叔回来了?”欧阳燕云显然也是一晚没睡。 “嗯,你和时姑娘先去照顾一下潘璞吧,子午跟我走一趟。”潘俊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过多寒暄,拉着子午向后走。 子午不明所以地被潘俊拉着走了几步,穿过二进院的回廊,在回廊的尽头有一个月亮门,红色的月亮门紧锁着。潘俊走到月亮门前,从口袋中摸索出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然后将钥匙插进锁孔中,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把锁便应声打开了。 “子午,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我问你关于这双鸽第的事情吗?”潘俊一面推开月亮门,一面小声地问道。 “嗯,记得,小世叔说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且要带我见识一下这双鸽第的玄机。”子午说到这里有些激动,难道这双鸽第的玄机就在这月亮门里面? “呵呵,你马上就能见到了。”说罢,月亮门已经被完全打开了。 子午目光如炬地向月亮门内中望去,只见这月亮门里面种植着数棵老槐树,每棵槐树都足够三五个人环抱的,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年了。亭亭如盖,将整个院落遮蔽在树荫之下。 潘俊带着子午走进这槐树丛中,奇怪的是现下明明是盛夏,而这槐树丛中却阴冷无比,滚滚的湿气夹杂着大把大把的水气缭绕在周围。 “小世叔,这里……这里怎么会这么阴森?”子午觉得脊背有些发冷。 潘俊并未理会子午的话,而是加快了步子向里面走去,子午左顾右盼地跟在潘俊的身后。 在这槐树林中间有一座小房子,房子不大,几十平米的样子,但是房子的形状却很奇特,下面大而上面小,子午总是觉得这座房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忽然他恍然大悟,这房子竟然是一口立起来的棺材的形状。 潘俊推开那座房子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潘俊站在房子的正中央说道:“子午,你马上就会知道这双鸽第的来历了。” 子午咽了咽口水,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潘俊从门后拿过两把铁锹,一把交给子午,一把握在手中,然后向头顶望了望,这房子的顶端有几个小洞,月光可以通过小洞射进来,正好射在地面上。 “从这里挖。”潘俊说完已经先动手了,子午也紧跟着动起手来,大约挖了数尺深之后,子午的铁锹忽然撞见了什么坚硬的物事,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等等。”潘俊将手中的铁锹丢在一旁,半跪在地上,两手小心地将上面的浮土撩到一旁,说道,“子午,点灯。” 子午点了点头,掏出火折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在墙上挂着几盏灯,他将其中的一盏灯点燃之后拿了过来,只见潘俊的手下竟然是一大块青石板。 “小世叔,这是……”子午眉头紧锁地问道。 “你敲敲看!”潘俊指着青石板说道。 子午疑惑地伸出手在青石板上轻轻地敲击了两下,只听两声“空空”的回音,他面露喜色地问道:“里面是空的?” 潘俊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子午向后退退说道:“一会儿不管你见到什么都不用惊讶。” 子午点了点头靠在一旁,他膝盖微微地颤抖着,马上就能知道双鸽第的秘密了,想让他不激动却也难了。 潘俊向身后摸了摸,摸到刚刚丢弃的铁锨,然后直起身来,将手中的铁锹扬起,手上用尽力道,猛地向那块青石板砸去,一声清脆的“哗啦”声,就像是精致的瓷器摔在地面上一样,眼前的青石板碎裂成了无数的碎片,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里面飞奔而出,向潘俊的方向而来。 潘俊早有准备,猛然向后退了退。与此同时子午发现一只白糊糊的东西也从刚刚那碎裂的青石板之中钻了出来,正在向自己的方向移动。 子午握紧手中的那盏灯,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白糊糊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生着乳白色羽毛的“小雏鸡”。子午看得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青石板之下竟然还会有活物。 “子午,别愣着,抓住它。”子午抬起头见潘俊已经将那个飞起的物事握在了手中,竟然也是个活物。子午望着眼前的那只“小雏鸡”张了张手,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子午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一把按住那只“小雏鸡”,却不敢用力,生怕稍一用力会将其掐死。那小家伙大小正好与子午的掌心相差无几,子午将掌心翻转过来,小家伙蹬持着两条腿,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子午滴溜儿乱转,小脑袋不停地左右晃动着,让人看了着实觉得可爱。 这时潘俊手中抓着另外一只走了过来,这只与子午手中的截然不同,这只竟然是一身黑毛,眼睛倒是白色的,有点儿像雀盲眼。 “小世叔,这两只小雏鸡怎么会在青石板下面啊?”子午站起身来问道。 潘俊笑了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雏鸡,这是一对鸽子,这对鸽子一雄一雌,一只黑色,一只白色,我手中这只黑色的鸽子是雄的,你手中的那只白色的则是雌的。这两只鸽子正是阴阳之意,但是却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白鸽本来代表阳,却是雌的,内中属阴。黑色的鸽子会飞却不会行走,白鸽却只会在地面上行走而不会飞。” “噢,原来这就是双鸽第的来历啊,没想到地下面真的有这样两只鸽子。”子午恍然大悟地说道,不过另外一个疑问又爬上他的心头,“小世叔,这两只鸽子在青石板下以什么东西为食呢?” “吃虫啊。”潘俊说着走到门口说道,“你看见这些槐树了吗?” “嗯!”子午点了点头,刚一进院子他就感到惊讶,这个院落之中为何种植这么多槐树?按照阳宅风水来说,这槐树是绝不能种植在家中的,因为这槐树的槐字,拆开便是木与鬼。多种植在荒郊野外,其中以墓地居多。 “这些槐树之所以种植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本也是一片坟地,这每一棵槐树下面都是一个棺椁,这里的气候适宜,最适合尸虫的生长,因此才会形成这双鸽第啊。”潘俊说着向前走去。 “那这两只鸽子与潘璞叔所中的毒有什么关系呢?”子午又问道。 “唉,起初我也不知道潘璞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不过一路上我联系潘璞的症状应该是被人在体内下了尸虫,而这双鸽却是捕食尸虫的圣手。”潘俊说着已经走到了月亮门外了,他小心地将门紧锁上,“一会儿你就见识到了。” 子午立刻兴奋了起来,没想到几天的工夫让他经历了如此多离奇的事情,回到房间中,时淼淼坐在潘璞旁边,欧阳燕云则一直在门口向外张望着,此时她的心情更加急迫,刚刚子午将在北平城中所经历的事情大略地讲给她听了一些,虽然是大概,但是很明显,欧阳雷火一行人一定是遭到了日本人的袭击。她现在一直担心爷爷和弟弟的安全。 见潘俊和子午走了进来,欧阳燕云连忙迎了上来,只是见到潘俊手中抓着的那只黑色鸽子却又拧起了眉头,虽然心中大为疑惑,但却不敢多问。接着子午也捧着一只白色的鸽子进来,她的疑惑更甚了。 “时姑娘,你和燕云都回避一下。”潘俊有些为难地说道,顺手将手中的那只黑鸽子递给了子午,自己则走到潘璞的床边。 时淼淼点头走了出去,只是欧阳燕云却想看个究竟一直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喂喂喂,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啊?”子午推了推欧阳燕云说道。 “你管呢!”欧阳燕云没好气地说道。 潘俊此时正在帮潘璞脱掉外套,听到这话他抬起头来微微笑道:“燕云你要是不害羞的话就在这里看着吧!”说完之后潘俊开始帮潘璞脱裤子,欧阳燕云的脸“刷”地一下子变得绯红。 “那……那我还是出去吧!”说着欧阳燕云瞪了一眼子午转身出去了。 她们两个人出去之后将门紧闭了起来,这时潘俊已经将潘璞身上的衣服都脱光了,然后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一柄短刀,在潘璞的后背、臀部、脚后跟几处轻轻地刺入,直到冒出血丝为止。 “子午,将那只黑色的鸽子给我。”潘俊将短刀放在一旁,然后接过那只黑色的鸽子,将其放在潘璞枕头旁边,随即拿过一根绳子,将那只鸽子的脖子缠住,然后抽出一根银针,对子午说道:“现在你把那只白鸽放在潘璞的身上吧!” 然后用银针轻轻地刺那只黑色的鸽子,黑色的鸽子吃痛,挥动着翅膀,发出如同老鼠般“唧唧喳喳”的声音,那只白鸽见状立刻爬到潘璞身上,在他身上不停地打转,喙在潘璞的身上不停地乱啄。一会儿工夫,一个白色的米粒般大小的尸虫从潘璞身上所刺的伤口中钻了出来,白鸽立刻冲了上去,叼住那只小虫然后走到床边喂给了黑鸽。 子午看得出奇:“小世叔,怎么会这样?” “它们生活在地下,但是这黑鸽却不会行走,所以都是靠发出声音,然后白鸽喂食才得以存活。”潘俊说着又轻轻地刺了一下黑鸽,依旧是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那只白鸽又开始在潘璞的身上打起转来。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潘璞的身体猛地颤了颤,霍地坐起身来,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潘俊笑了笑,当初在聚贤客栈喷的是鲜红色的血,那并非毒血,现在这黑色发腥的血才是彻底驱除了虫毒。 他将黑鸽放下,然后又将白鸽抓在手中递给子午,告诉他只要将黑鸽放在笼子里白鸽就不会离开的。子午笑了笑走了出去。 “少爷……”子午刚刚出去,潘璞竟然苏醒了过来,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 潘俊闻言立刻走了过去,扶着潘璞从床上半坐了起来。此时潘璞的身体还非常虚弱。 “少爷……”潘俊挣扎着,两行清泪从眼眶流出,“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潘璞自从老当家的过世之后一直陪伴在潘俊身边,现在又经历这么一场变故,心中顿生悲凉。 “潘璞,你身体现在还太过虚弱,先休息一下再说吧!”潘俊安慰道,说完潘俊将被子拉过来盖在潘璞身上,正在这时欧阳燕云和时淼淼走了进来,见潘璞苏醒了过来,欧阳燕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上去,一把抓住潘璞的胳膊问道:“潘璞叔,我爷爷和弟弟在哪里?” 潘璞刚刚本已闭上了眼睛,此时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欧阳燕云,不禁嘴角抽动,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说:“欧阳老爷子他……他过世了。” 此话一出,欧阳燕云像是虚脱了一般,整个人像是一摊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潘俊也是一愣,虽然他心中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却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欧阳雷火去世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燕云猛然站起身来说道:“潘璞叔,你说的是真的吗?” 潘璞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我弟弟呢?”欧阳燕云紧接着问道。 潘璞凝视着欧阳燕云,过了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欧阳燕云用力地推了推潘璞,却被潘俊阻挡了下来。“燕云,现在潘璞虽然脱离了危险,可是伤势还是很重,等他休息两天再问也不迟。” 欧阳燕云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潘俊,泪眼蒙眬,她狠狠地咬着嘴唇,让自己的眼泪不至于滴落下来,过了一会儿欧阳燕云抹了抹眼泪说道:“我知道爷爷是不会死的,他说过会带着我和弟弟去找我母亲的。现在潘璞的神志不清,我不会相信他的话的。” 任凭是谁也知道欧阳燕云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谁也不愿去拆穿这个事实。子午走进来的时候见欧阳燕云眼眶含泪,不禁好奇地看了看时淼淼问:“她怎么了?” 其实子午早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却也不愿相信。时淼淼并未理睬他,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潘哥哥,你放心吧,我没事。我等着潘璞叔神志清醒的时候再来问他。”说完欧阳燕云一跌一撞地向门口走去,子午连忙上去搀扶,却被欧阳燕云拒绝了。 “小世叔,这是怎么回事啊?”子午望着欧阳燕云离去随即问道。 “唉,欧阳前辈去世了。”潘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啊?”子午这声其实并非惊讶,只是不愿相信,不想相信。“是日本人干的吧?” “潘璞没说,不过除了日本人还会有谁呢?”潘俊说着对子午挥了挥手说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来照顾潘璞。” 子午有心还要说什么,见潘俊一脸疲惫的神情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潘俊坐在潘璞面前将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欧阳雷火离开潘宅的消息究竟是谁走漏出去的呢?想到这里他抬起头,不禁想起了几天前时淼淼曾经和自己说的话。 双鸽第后山的平台之上,时淼淼手握“三千尺”站在潘俊面前,潘俊当下十分好奇,因为潘家除了他、潘璞,还有大伯之外无人知道双鸽第,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一行人藏在这里。 本以为时淼淼是来寻仇的,谁知她却收起了“三千尺”背过身望着山前的溪流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好奇我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是的。”潘俊毫不忌讳地说道。 “呵呵。”时淼淼忽然从手中掷出一个物事,潘俊手疾眼快地一把接住那东西,展在掌心一看竟然是一张字条。 “这是……”潘俊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从松井的一个手下截获的,上面写着的正是这里。”时淼淼转过身说道,“如果不是我抢先一步杀了他得到这张字条的话,恐怕现在松井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潘俊望着字条大感意外,本来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极为机密,谁知自己的行踪早已经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了。 “你知不知道是谁向日本人通风报信的?”潘俊将手中的纸条捏成团,一直在手掌中搓捏着。 时淼淼摇了摇头:“松井似乎一直在派人监视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汇报。” “你为什么要帮我?”潘俊不解地问道。 “呵呵,因为我相信你的话,而且我也绝不会将时家的秘匙交给日本人。”时淼淼淡淡地说道。 此时潘俊想起这些话不禁心惊,但是他们是如何向外传送这些情报的呢? 潘璞又昏迷了一整天,他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醒来的潘璞状态相比第一次要好很多,潘俊帮他把过脉,脉象平稳,身体里的尸虫已经全部被驱除干净了。 子午醒来的时候发现欧阳燕云正坐在自己面前,不禁一愣,向后退了退,欧阳燕云说:“子午,你跟我来一下。” 子午不知欧阳燕云意欲何为,跟着欧阳燕云走到后山的平台之上,欧阳燕云忽然“刷”的一下掉下了眼泪说道:“子午,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子午当下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燕云会这样求他,他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欧阳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吧!” 欧阳燕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凑在子午的耳边轻轻地低语着,子午听了之后眉头紧锁,脸色煞白,说道:“这……这可不行,如果被小世叔知道的话……” “小世叔,小世叔,你眼睛里只有潘哥哥是不是?”欧阳燕云有些生气地说道。 子午为难地站在原地,紧紧地咬着嘴唇,过了良久才说道:“欧阳姐姐,这件事是不是要和小世叔商量一下啊?” “哼,如果要找他商量的话,我就不找你了。”说完欧阳燕云“唉”了一声,“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好,我帮你。”子午咬了咬牙说道。 “嗯,嗯!”欧阳燕云欣慰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到双鸽第的时候潘璞已经可以靠着床半坐着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此时他正在和潘俊说着什么。欧阳燕云和子午轻轻地走进来,他们都不想打扰到两个人的谈话,因为虽然欧阳燕云此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昨晚听到关于爷爷的死讯是真是假,但也惧怕听到确凿的消息,那样她心中仅存的那点儿希望都破灭了。 不过他们还是引起了潘俊和潘璞两个人的注意。潘俊轻轻地拍了拍潘璞的肩膀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去哪里了?刚刚我叫下人去找你们,他说你们不在房中,现在去叫时姑娘了。” 第16节 “我们……”子午和欧阳燕云相顾一视,子午连忙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潘璞叔醒过来了?” 潘俊点了点头,看了看欧阳燕云却欲言又止。正在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时淼淼,她走进来之后坐在欧阳燕云和子午对面的椅子上。 “好了,大家都来了,让潘璞讲讲那天的经历吧!”潘俊说着走到潘璞身边说道,“把你经历的那些事情告诉大家吧!”说完潘俊就坐在潘璞的身旁。 潘璞皱了皱眉头,嘴唇皲裂,长出一口气说道:“欧阳前辈带着我们一行人出了北平城四五十里,一路向西,走进一个山坳之中,忽然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欧阳前辈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孙子保护着我,然后只身一人走出了马车。 “当时我也极为好奇,便向前凑了凑撩开车帘,一看之后不禁又是一惊,本来拉车的应该有三匹马,此时再看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两匹,欧阳前辈站在车前,车夫早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呆若木鸡了。 “忽然又是一声马儿的长嘶,只见剩下的两匹马中的一匹身体向前一倾,接着整个身子都陷入到了地下。我又向前移动了一下才看清,原来不知何时地面上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坑,那坑是用细沙形成的,所以马儿越是挣扎便向下陷得越深,转眼之间那匹马就不见了。 “欧阳前辈立刻让他的孙子护着我离开,正在此时忽然从草丛中跳出几个穿着黑衣服的日本人,欧阳前辈跳下车走到那些日本人面前,谁知其中竟然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个中国人,他叫欧阳前辈世伯。” “咦?”子午忽然打断了潘璞的话眉头紧皱地说道,“潘璞叔,你是说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很多的坑,那些坑都是细沙?” “嗯,没错,似乎那些坑而且有某种吸力一般,那些马甚至来不及过多地挣扎便陷入其中了。”潘璞描绘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惊惧之色。 “怎么?子午,你知道这是什么?”潘俊见子午皱着眉头于是问道。 “小世叔,我曾经听师傅说过以前土系驱虫师曾经会的一种秘术,这种秘术是驱使大量的小虫子,那种小虫子的名字好像叫蚁狮,用它们制造大的流沙陷阱,这些小虫子本也是食肉的,又因为数量巨大,因此落入陷阱之中的不管是人或者是动物都会在瞬间变成白骨。”子午说的时候也是惊恐万分,听的人更是感到毛骨悚然,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离奇的生物! “不过……不过这种秘术应该只有土系驱虫师选定的传人才会用。据我所知现在世上唯一一个会用这种秘术的人就只有我师傅一人了。”子午的话让潘俊忽然想起还在北平监狱之中的冯万春,自从他探望了冯万春之后,几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那个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潘璞接着说道,“那个人走到欧阳前辈面前拱手想请欧阳前辈与他一同回到北平,依欧阳前辈的脾气又怎么可能答应呢?两个人没说上几句话欧阳前辈就动起手来,那个年轻人倒也不甘示弱,与欧阳前辈交了两次手都被欧阳前辈震了回去,正在这时那群起初一直站在年轻人身后的日本人竟然一起冲了上来,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欧阳前辈很快便体力不支落了下风。 “正在此时他掏出一根笛子模样的东西,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几声,那声音甚是刺耳,不一会儿便听到山坳之中传来了响动声,那声音如同几匹骏马奔腾一般。那个二十岁左右的人大叫不好,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几只皮猴已经冲了上来,虽然不知这些皮猴究竟是藏在何处,不过它们来得却是神速。 “顷刻间几个日本人便被皮猴‘折断’,竟连一声喊叫都不曾来得及发出。剩下的人早已被这种气势惊呆了,皮猴却丝毫不为所动,从一具尸体跳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稍一用力,那人又是‘咔嚓’一声,齐腰折断。 “年轻人此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那盒子之中不知装的是何物,只是那盒子一打开便觉得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他从盒子中抓起一把什么东西撒在皮猴身上。 “只见皮猴所到之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转眼间便是一个个流沙陷阱,皮猴虽然动作敏捷,但是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体随着那流沙陷阱一起沉到底下。欧阳前辈大叫不好,然后让孙子护送着我向一旁的山涧走去。 “因为有伤在身,我们行动非常迟缓,欧阳前辈和剩下的几只皮猴在艰难地支撑呢。我们沿着一旁的小路向前走去,那山光秃秃的根本没有隐蔽的所在。我们刚刚爬到半山腰便听到欧阳前辈的一声惨叫。 “我们两个都停了下来,欧阳少爷四下打量了一番便将我藏在一块石头的后面,准备下山去救欧阳前辈,谁知他刚刚将我藏起来却发现那个年轻人已经带着余下的日本人向山上奔袭而来。 “欧阳少爷为了引开日本人径直向山顶上跑去,那群人也跟着他一同到了山顶。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那个年轻人带着几个日本人抬着几具尸体从山顶上走了下来,可是那几具尸体中却没有欧阳少爷。 “正在我为欧阳少爷的安危担忧的时候,忽然脑后遭到重重一击,眼前便一下子黑了下去。” 潘璞说完之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潘璞叔,那么说你没有见到爷爷和弟弟的尸体?”欧阳燕云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 “嗯。”潘璞点了点头,他还要说什么,但是看到欧阳燕云兴奋的样子却又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呵呵,我就知道他们绝不会死的。”欧阳燕云眉开眼笑地说道。 “潘璞你还记得当时遇袭的地点吗?”潘俊问道。 “嗯,我记得,那个地方当地人叫黑山坳。”潘璞回答道。 潘俊点了点头,脑子里在思量着两个问题:第一个,子午说那个年轻人用的是土系驱虫师的秘术,那么冯万春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继承人?第二个,就是关于欧阳爷孙俩的下落,其实潘俊早已经看出了潘璞的疑虑,他说欧阳雷火已经过世绝不是仅仅凭借那声惨叫推测出来的,应该是另有隐情。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道:“一会儿你和子午到北平城中看看能否打听到冯万春冯先生的下落。我和欧阳燕云去一趟黑山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子午与时淼淼点头之后便准备出发了,谁知欧阳燕云却追上子午,对他说道:“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 子午瞥了一眼潘俊,然后点了点头,跟着时淼淼离开了双鸽第。因为现在到处在通缉潘俊,因而他和欧阳燕云只能等待夜深之后再出发。 “燕云,你和子午说了些什么?”潘俊好奇地道。 “没什么。”说完之后欧阳燕云微微笑了笑,然后走进潘璞的房间。 第九章 鸡毛店地下密室 且不说潘俊与欧阳燕云是如何等到傍晚的,先说子午与时淼淼二人急匆匆向北平城赶来。 一路上时淼淼一直在忖度究竟如何才能打听到冯万春的下落,而子午看上去更为焦急,也许是担心师傅的安危吧。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忽然见到一群人围在城门口,子午好奇心起,向那边张望,一望之下整个人不禁愣住了,那群人的中间是一根胳膊粗的木杆,在那杆子之上悬挂着一个木笼,而笼中竟然是一个人头。 虽然血肉模糊,但子午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那个人正是昨天晚上救他们离开北平城的卞小虎。子午拉住时淼淼道:“小世叔,你瞧……”他指了指悬挂在木杆上面的木笼小声地对时淼淼说道,“那个人是卞小虎。” 时淼淼驻足回头向那颗头颅望了望,然后冷冷地继续向前走。 “唉,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情味?”子午见时淼淼竟然如此冷漠,于是不满地喊道。 时淼淼并不理会,子午觉得这样的喊叫并未消解心头的怒火,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拦住时淼淼说道:“冷血!” 时淼淼倒是毫不在意,她凑到子午前面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现在就想被那些日本人抓到,尽管再大声一点儿。” 子午听了时淼淼的话连忙向四周望了望,见人群之中确实有几个人在向行人身上打量着,他连忙低下头紧紧跟在时淼淼的身后。 因为昨夜小鬼子的军火库被炸,因此今日的北平城增加了很多的明岗暗哨,不时有一队队穿得人模狗样的小日本在街上巡视。 路上的行人比之前要少了六成左右,大多数人还是胆小的,知道昨晚的那场爆炸让日本人红了眼,现在只要见到可疑人物就有可能被抓进大牢,严刑拷打,所有人都草木皆兵,如果非迫不得已则绝不上街。 时淼淼带着子午来到城南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本也不大,再加上今天很多人不愿上街,生意更是惨淡,他们进来的时候小二正拄着下巴在柜台上打着盹,脑袋不时地从手中脱出,然后猛然惊醒又继续拄着下巴打盹。 直到时淼淼和子午坐定之后,子午才大喊道:“小二,来几个小菜。” 那小二身体猛然一颤,差点儿趴在柜台上。他揉了揉眼睛,快步走了出来,说道:“二位,你们要吃点儿什么?” “随便来两个小菜就好了。”时淼淼抢先说道,子午瞥了一眼时淼淼问道:“有没有什么酒水?” “现在只有二锅头,您来多少?”小二笑道。 “先上一壶尝尝味道怎么样!”子午说道。 “好嘞。”说完小二吆喝道,“小菜两个,二锅头一壶。” “得嘞!”厨房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应。 “小世叔,我们怎么打探我师傅的下落啊?”子午趁着这个时候问道。 “呵呵,这还要靠你啊,上次你是怎么将潘俊救出来的?”时淼淼冷笑着说道。 “这个……”子午明明记得不曾向时淼淼提起过如何救出潘俊的事情,难道是潘俊自己说的? “怎么?”时淼淼冷笑道,“难道你不愿意救你师傅吗?” “怎么会呢?那可是我的授业恩师啊,不过开始我真的不知道他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而且据说那监狱里面的牢房特别多,错综复杂,贸然进入的话根本找不到他老人家的下落,更别说要营救他了。”子午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时淼淼却笑了笑道:“看你着急辩解的样子,这次不用你挖隧道营救你师傅了,我们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走进去?”子午不可思议道,正在此时小二已经端上了两道热气腾腾的菜,还有一壶曲味十足的二锅头。 “先吃吧,吃完了之后咱们还要去见一个人。”时淼淼神秘兮兮地说道,子午倒是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了,不过看着时淼淼一副城府颇深的样子,应该已经早有打算了,于是便拿过一个杯子倒上一杯二锅头递给时淼淼道:“小世叔,您喝一杯吗?” 时淼淼愣住了,然后微笑着接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子午见时淼淼竟然如此豪迈,不禁又给她满上一杯,自己也将杯子满上又敬了时淼淼一杯。 吃过饭之后,二人在北平城中找了一家不算大的客栈住下,这是一家十足的鸡毛店,所谓鸡毛店便是前文书中所说的下等店之一,不过这个要比前文那个的环境更差一些。 鸡毛店不论冬夏不备被褥,寒冬只能用鸡毛作为保暖之用,因故得名。到了盛夏则闷热难耐,更兼蚊蝇成灾,再加上脚臭,以及汗味,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曾有诗云:纵横枕藉鼾齁满,秽气熏蒸人气暖。就是这鸡毛店的真实写照。 而时淼淼选择这样一个鸡毛店住下倒也自有道理,一来鸡毛店中鱼龙混杂,容易掩饰行踪;二是和他们即将做的事情有关的。 “小世叔,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子午和时淼淼走进鸡毛店的一个单间,这间房间是时淼淼点名要的,子午一直捏着鼻子。 “呵呵,你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就出去透透气。”时淼淼笑笑说道,子午想了想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小世叔,我们如何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啊?” 时淼淼笑了笑道:“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吃完饭之后我们要去见一个人嘛!” “嗯,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子午说着站了起来。 “不用着急,一会儿那个人会来找咱们的。”时淼淼的话让子午一愣,子午与时淼淼一同进城,时淼淼一直冷冷淡淡的未见她有什么行动,究竟是什么人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呢?子午疑惑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时淼淼,只见她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过了一会儿子午笑眯眯地拖着椅子靠近时淼淼说道:“小世叔,嘿嘿,你究竟长的什么样?” 时淼淼瞥了一眼子午,微笑道:“你不是见到了?” “嘿嘿,我听说你们水系驱虫师最擅长易容术,所以从没有人见过你们真正的模样。”子午仔细观察着时淼淼的长相道。 “你真的想见我长的什么模样吗?”时淼淼冷冷道。 子午见时淼淼竟然露出了口风,急忙点了点头注视着时淼淼。 “呵呵,丑话说在前面,任何见过我长相的人都只能有一个下场。”时淼淼的语速忽然放慢了,嘴角微微扬起,唇齿间蹦出一个字:“死!” 子午深知这时淼淼的脸和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而且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连忙摆手道:“那还是不要看了。”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子午一愣扭过头望了望时淼淼,只见时淼淼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冷冷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子午圆瞪着一双眼睛望着门口走进的人,这个人弓着身子,穿着一件汗衫,戴着一个草帽子,脚上踩着一双已经有些破烂的布鞋。 那个人走进屋子之后便摘下草帽,露出一张憔悴而干瘦的脸,双眼深深地凹陷在眼眶中,两腮深陷,一道道的皱纹更像是刀刻的一般。但是目光却平静如水,他在屋子之中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了时淼淼身上。 “你……你是?”来人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位长相惊艳的女子。 “不打听来人身份,不打听来人意欲何为,不打听来人欲去何处。”时淼淼沉稳而流利地说道。 那汉子笑了笑,眼角边的皱纹也跟着被牵动了起来道:“姑娘对这里的规矩倒是很熟悉啊!” 时淼淼冷冷地笑了笑。 “既然姑娘这么了解这里的规矩,应该对这里的行市也很清楚吧?”说着那汉子上下扫了一眼子午,子午一脸茫然地望着这个人又扭过头望着时淼淼。 “呵呵,恐怕这件事我说出来您不敢接!”时淼淼抬高了声调说道。 “好像这北平城里还没有我马爷不敢接的活儿吧!”汉子的话里不无夸口的意思,接着道,“小姑娘,你也不必激我,如果你说的活我不敢接的话,这北平城也就没人敢接了。” “这件事您还真的不敢接。”时淼淼毫不留情地说道。 汉子微微低下头“咦”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倒真的想问问这是个什么活儿。” “您有您的行规,我这里也有个规矩。”时淼淼望着那汉子说道。 “姑娘不妨说说看看。”汉子说话间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任何人只要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必须接,否则……”时淼淼最后一个“杀”字未出口,手上却做了一个“斩”的手势。 汉子瞥了一眼时淼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子午,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即便我不做,想必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呵呵,我知道马爷素来讲究一个信字,应该不会为了这一宗买卖砸了自己几十年的金字招牌吧?”时淼淼微笑着说。 “也罢,姑娘还是先说说什么活儿吧!”汉子自觉眼前这个女孩子不但长得惊艳绝伦,而且言语间让人觉得亦是聪明异常。 时淼淼凑在汉子的耳边轻轻耳语,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汉子听得瞠目结舌,当淼淼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汉子的脸色凝重,两条浓眉紧锁,手指一直不停地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着。 “怎么样马爷?这活儿您敢不敢接?”时淼淼望着沉思中的马爷说道。 “丫头,你等等,让我想想。”汉子在脑门儿上用力地推了推,脑门儿跟着他手指上的力度做波浪状,子午见状有些想笑,不过毕竟气氛太压抑了,却也笑不出来。 第17节 “好,就这么定了,不过这报酬……”汉子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 “呵呵,就等您的这句话呢,钱不是问题。”时淼淼笑逐颜开地说。 “噢?”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时淼淼,似乎很不放心的样子,时淼淼笑着从包裹中掏出一个四方小盒,盒子上漆着两只凤凰,她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用红布盖着,掀开红布,下面竟然是数根金条。 这不禁让子午一惊,他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如此多的金条,但那汉子倒是很镇定,伸手拿出一根金条,这些金条全部都是旧制四两一块的。他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说道:“姑娘是说今天晚上就要用到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马爷想了想说道:“好,今晚我就把人带过来,你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说完马爷拱手,之后推开门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那汉子走后,子午凑到时淼淼身边问道:“小世叔,你说要见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你别看这个人其貌不扬,却是大有来头的。” 子午立刻来了兴致,坐在时淼淼前面等待着时淼淼继续讲下去,可是时淼淼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似的。 “接着呢?”子午不耐烦地问道。 “没了啊!”时淼淼的话让子午差点儿没倒在地上。 “小世叔……” “呵呵,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这个马爷。”说着时淼淼坐了下来道,“这个马爷名叫马长生,外号马蛇子。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这人一人千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兼此人心狠手辣,因此在黑白两道很混得开。他主要是做一些黑活儿,还有帮人打听小道消息的营生。 不知为什么此人似乎手眼通天,不但与青帮、青龙帮这些黑帮有联系,还和政府的高层有一些机密往来,甚至和日本人也颇为暧昧。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要想找到他却也并不难,我们之所以要来这家客栈就是为了找到他。素闻这个人在北平城中开了一家客栈,虽然是家鸡毛店,却是内有乾坤,这里住的人都是些三教九流之徒,而所有人都不会进这间房间的。” 子午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小世叔是说这间房间?”然后恍然大悟,“原来小世叔之所以坚持要这间房间的原因就是这个啊!” “嗯,是啊,进了这间房间的人都是来找马长生交易的人,会有人通知马长生到这里来的。”时淼淼长出一口气说道。 “小世叔,你刚刚和他说的那个是什么活儿?”子午的好奇心越来越强。 时淼淼看了看子午,说道:“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你先准备一下,今晚我们要去北平监狱救你的师傅。”说完时淼淼的眉头忽然微微拧起,身体有种轻飘的感觉,幸好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儿,她也没有太在意。 而距离这里几十里外的双鸽第,潘俊和欧阳燕云早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欧阳燕云的脸上却疑云重重,她站在门口不停地向外张望。 “燕云,怎么了?”潘俊问道。 “噢,没事,就是有点儿担心子午他们能不能救出冯师傅。”欧阳燕云回答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放心吧,我已经告诉时姑娘应该怎么做了。”潘俊说着站起身,看了看天已经擦黑,是该动身的时候了。 欧阳燕云“哦”了一声,然后又向外张望了一下,见门口始终没有动静,然后才跟着潘俊走到了屋子后面的马厩。 马厩里拴着数匹骏马,潘俊从中挑选了一匹,欧阳燕云也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匹马的身上。那匹马身形壮硕,一身黑色的鬃毛,额头隆起,双眼突出,蹄子好像垒起的酒药饼一般。 欧阳燕云走到那匹马旁边,轻轻地抚摸着马背,谁知那匹马烈性无比,一碰之下竟然双蹄腾起,引颈长嘶,声如洪钟,双蹄落地时震得地面咯咯作响。欧阳燕云登时惊住了,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那马低着头,打着响鼻,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呵呵,燕云好眼力啊,这是大伯的良驹,名叫飞鸿,因为脾气火暴,所以除了大伯之外却是无人能够驾驭的。”潘俊骑在马背上说道,“你还是另选一匹马吧!” 欧阳燕云对潘俊的话置若罔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匹黑马,潘俊心想虽然欧阳燕云是个女孩,但毕竟是火系驱虫师的传人,骨子里不免还是有股子火暴劲儿。可是这匹马性如烈火,如果强迫着去骑的话恐怕会伤到欧阳燕云,想到这里潘俊从马上跳了下来。 潘俊还未落地,欧阳燕云已经闪身到了飞鸿的面前,一双眼睛圆瞪着,盯着飞鸿的眼睛。可这飞鸿却也不甘示弱,亦是圆瞪着眼睛望着欧阳燕云。潘俊从马上下来,看见此情此景不禁怔住了,虽然不知欧阳燕云究竟在做什么,却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想那皮猴何等凶残,却被欧阳家族驯得服服帖帖,飞鸿即便是再火暴,也比那皮猴逊色多了。 一人一马目光对峙着,片刻之后,飞鸿的前腿不停地在地面上乱踩,咯咯地如同踩在豆子上一般。而欧阳燕云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潘俊知道此时应该是对峙最为关键的时刻,终于又过了一会儿,飞鸿的眼睛低垂了下去,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欧阳燕云却始终面无表情,她轻轻伸出右手在飞鸿的头上抚摸了一下,飞鸿竟然顺从地摇晃了两下脑袋以配合欧阳燕云的动作,潘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飞鸿已经被欧阳燕云驯服了。 这时候欧阳燕云才笑了笑,转身拉住缰绳,一跃跳到了飞鸿身上道:“潘哥哥,咱们走吧!” 两人骑马走出双鸽第上了栈道才又从马上下来,潘俊对欧阳燕云能一眼看中那匹飞鸿颇为好奇:“燕云,你怎么就选了这匹飞鸿啊?” “哈哈,潘哥哥,我们火系驱虫师可也不是吃素的。”欧阳燕云颇为得意地说道,“我们主要驱使一些大虫,不像子午只会驱使恶心的蜘蛛,不要说是一匹小小的马儿,就算是老虎狮子也不在话下啊。而且这火系驱虫师本也学一些相马之术,《相马经》上说:马头为王欲得方,目为丞相欲得明,脊为将军欲得强,腹为城郭欲得张,四下为令欲得长。观这匹马的模样便知,其四肢健硕有力,膝骨坚硬,而且马唇赤红,耳朵小且相近,所以必定是一匹千里马。” “哈哈,没想到妹妹对相马还有这种见地啊。”潘俊这个“妹妹”一出口,欧阳燕云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缰绳在飞鸿的身上一用力,飞鸿立刻加快了步子,欧阳燕云加快脚步抢在潘俊前面扬长而去。 潘俊见此状,心里思忖着难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亦拉着马向前走去,下了过街楼欧阳燕云飞身上了飞鸿,扬起鞭子轻轻一拍,飞鸿健步如飞,果然是千里宝马,没等潘俊上马飞鸿便已经踪影全无。 此时已经月亮高挂,欧阳燕云骑着飞鸿狂奔数里之后拉住缰绳,见潘俊还未跟上不禁暗自好笑,向四周张望,此处向前数里便是通往西面的官道,这官道却是由来已久(限于篇幅,这里不详加描述),但此时这官道因为畅通无阻,已经被小日本占据,作为运输物资和军备的重要通道。 欧阳燕云在此等候了片刻才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正是潘俊跟了上来。 “燕云,你跑这么快万一遇上日本人怎么办?”潘俊的马刚刚停下,潘俊便质问道。 “哼。”欧阳燕云扭过头,轻轻地拍了一下飞鸿,潘俊抢上前去拉住飞鸿的缰绳,这才拦住欧阳燕云。 “你干什么?”欧阳燕云故作生气地问道。 “前面就是官道了,上面时常有鬼子出没,我刚刚问过潘璞,他说你爷爷他们走的是小路。”潘俊说完松开了欧阳燕云的缰绳,“跟我走。” 在官道一侧有一条小路,虽说是小路,但是却也能容得两辆马车并行,不过道路却颠簸崎岖,驾车当然比较难走,但是骑马倒也无碍。此时欧阳燕云不再快跑,而是拉着缰绳保持着和潘俊并驾齐驱的状态。 月光如华,盛夏的夜晚,草丛之中不时传来几声夏虫的鸣叫,欧阳燕云一时间竟有种幻想,幻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是狂乱的马蹄声还是隐约地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是寻找自己的弟弟。而且现在亦是危机四伏,也许就在此刻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两个人快马扬鞭,区区四五十里对于这两匹马来说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当他们来到黑山坳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最高点,白花花的月光斜射在黑漆漆的山崖上,竟然有种凉意。 他们下马之后在路上慢行着,寻找前天打斗的蛛丝马迹。向前走了百余米,果然发现地面上有丝丝的血痕,而在血痕的一旁有几个一米左右的大坑,想必这定是那蚁狮所为。那血迹当然是鬼子的狗血了。 “潘哥哥,你看这里……”欧阳燕云指着道路一旁倒伏的荒草说道,潘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在那荒草丛中竟然倒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正是欧阳雷火在离开北平的时候用的。 “是这里没错。”潘俊的心跳有些加速,向四周望去,在不远处确实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蜿蜒向上,直插到黑山山顶,潘俊和欧阳燕云将马迷(拴马的意思)在路旁,然后两个人快步向山上走去。 欧阳燕云寻弟心切走在最前面,在半山腰的地方果然有一块巨石,乍看上去竟然如一口棺材一般,欧阳燕云循着小路径直向山顶上奔去,潘俊在那块巨石周围扫了一圈,见巨石后面的草倒伏得厉害,这里应该是当时潘璞的藏身之处了。 之后转身跟上欧阳燕云,欧阳燕云气喘吁吁地跑到山顶,在白得有些刺眼的月光下,山顶上的石头上还残留着血迹,在山顶的一旁是百丈有余的悬崖,悬崖中间正是那条小路。 欧阳燕云在山顶上踱来踱去,眼睛在地面上不停地扫着,忽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到悬崖边上,然后从悬崖边上拾起一件小小的黑色物事。 潘俊恍然觉得那件物事非常熟悉,当欧阳燕云站起身来张开手心,眼眶中不禁噙满了泪水,潘俊清楚地看见那件物事竟然是一只明鬼。 欧阳燕云曾经说过,她母亲离开的时候曾经留下一只明鬼,原来这只明鬼一直在他弟弟的身上。 “潘哥哥,你知道吗?母亲在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所以他根本不记得母亲的长相,这是母亲唯一留下的一件东西,也是找到母亲唯一的线索,所以弟弟一直视这只明鬼如生命一般,这次来中原,弟弟之所以一直要跟来的原因便是希望能用这只明鬼找到母亲的下落。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将这只明鬼遗弃的,除非……”说到“除非”二字,欧阳燕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了。 潘俊轻轻地拍了拍欧阳燕云的肩膀,欧阳燕云顺势扑在潘俊的怀里,潘俊的脸上飞过一丝羞涩,然后又拍了拍欧阳燕云的背。此时面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儿。 潘俊轻轻地闭上眼睛,夏虫似乎一下子也不再聒噪了,一时间潘俊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阵阵清香传进潘俊的鼻子之中,让他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他有些慌乱,本想默念《道德经》,谁知脑子却是一片混乱,他随便在脑海中寻找一段秘诀默背了起来。 正在此时他的耳边忽然变得异常空灵,那种感觉犹如在零公馆的时候一样,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快速的喘息声,那声音应该是个女的。而在那之后则是一阵更加慌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应该有三五个人的样子,他们都穿着皮靴,口中不停地喊着:“花姑娘……”语调之中不难判断应该是日本人,潘俊的身体茫然一颤,睁开眼睛。 这却让欧阳燕云一怔,她奇怪地望着潘俊。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潘俊知道只要他听得到的就一定会发生。欧阳燕云看出潘俊的脸色有异,于是问道:“潘哥哥,怎么了?” 潘俊向四下打量着,说道:“可能出事了,咱们快点儿下山。”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潘俊和欧阳燕云都是一怔,相顾而视,那声音正是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的,两个人快速地向山下跑去。 这枪声在大山之中产生了强烈的回音,恰在此时距离这里五十余里的北平城中也响起了一声枪响,这声枪响是从北平警察局警长方儒德家中传出来的。外面立刻有几个人奔了上来问道:“警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滚滚滚,没事,妈的,老子的枪走火了。”方儒德大骂道,两个警察心中一面暗暗诅咒着方儒德,一面离开了。而方儒德的屋子之中一只乌黑的驳壳枪此时正抵在方儒德的脑袋上。 方儒德的身子挺得笔直,身后靠着桌子,勉强从那张四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道:“好汉,好汉,饶命,咱们有什么话好说。” 眼前人手中握着枪,相貌冷峻,尤其是一双眼睛中冒着杀气,看上去大概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他冷冷地笑了笑道:“有人想见见你。” “好,好,好!”方儒德连忙点着头说道,“不知那位大爷在什么地方啊?” “呵呵,一会儿你就见到了。”男人冷冷地道,“跟我走,不要耍什么花招。”然后转到方儒德的身后将枪抵在方儒德的腰间,方儒德缓缓地走在前面,年轻人跟在后面。 门口两个卫兵此时正在抽着烟,口中哼着小曲,却也不亦乐乎,见到方儒德连忙将手中的烟头扔到身后,站直了身子,唯恐被方儒德训斥一顿。 “警长!”两个人目视前方,异口同声地说道。 方儒德“嗯嗯”地咳嗽了两声,本想给这两个卫兵使个动静,谁知这两个家伙此时心中却有另一番打算,之前因为站岗的时候抽烟被训斥了不知多少遍,现在他们只希望方儒德没看见那支还在冒着烟的烟头,哪里还有心思去揣度方儒德这两声咳嗽内中的含义啊。 男人将枪紧紧地抵在方儒德的身后,离开了方儒德的府邸。然后拉着他向一旁的小巷走去,一面走一面在他的耳边说道:“哼,你的手下还真是听话啊!” 方儒德心想,妈的,别让老子回来,回来先弄死这两个站岗的浑球。 在巷口停着一辆黑篷车,男人将方儒德推上车,然后在他的脑后轻轻一敲,方儒德只觉得像是撞在了柱子上,眼皮一沉,倒在了车子里。男人将方儒德放好之后,驾着马车直奔鸡毛店。 话说此刻在鸡毛店中草草吃过一顿不咸不淡的晚饭之后,子午早已经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他望着坐在椅子上镇定自若的时淼淼,却又不敢问,憋得好不郁闷。 时淼淼瞥了一眼子午道:“呵呵,怎么?你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师傅了?” “啊……”子午总算是将憋在胸口的这股闷气吐了出来了,“小世叔,你看这天都到这会儿了,今天究竟能不能见到师傅啊?” “当然了。”时淼淼说着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那茶不但苦涩难耐,而且还夹杂着一种发霉的味道。 子午摇了摇头:“小世叔,这茶也不是人喝的啊!” “哈哈,这可是上等的高碎啊!”说完时淼淼又喝了一口,子午撇了撇嘴道:“什么高不高碎啊,就是茶叶末子嘛!” “呵呵,对了,子午,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时淼淼放下茶碗说道。 “嗯?什么事啊?”子午拉着椅子坐到时淼淼的身旁,好奇地说道。 “你和欧阳燕云姑娘啊!”时淼淼的话让子午的脸上立刻红了起来,他向后退了退低声说道:“小世叔,你知道我们土系驱虫师和火系驱虫师素来不和,而且现在欧阳姑娘她心里只有潘俊小世叔。” “呵呵,但是我看潘俊倒是对她没什么想法啊!”时淼淼的话立刻让子午来了精神,又凑到时淼淼前面道:“小世叔,是不是潘俊小世叔和你说了什么啊?” 时淼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个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啊!” “唉。”子午叹了口气说道,“那有什么用啊,即便潘俊小世叔对她没有意思,她也愿意一辈子陪着小世叔。不过,嘿嘿!”子午坏笑道,“我觉得时姑娘您倒是和小世叔很般配。” 时淼淼愣住了,脸上全然没有了笑意。子午心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将椅子向后移了移,站起身道:“小世叔,您和那个马爷究竟是做的什么交易啊?” “一个人。”时淼淼低垂着头冷冷道。 “什么人啊?”子午又好奇地问道。 “一个可以带着我们大摇大摆走进北平监狱的人。”时淼淼的回答越发地简练干脆了,与之前竟判若两人。子午心想这些女子也真是奇怪,明明潘俊小世叔不喜欢欧阳燕云,欧阳燕云却一片痴心,明明时淼淼对小世叔有意,被自己点破之后却绷起一副要杀人的嘴脸。 又等了一会儿子午忽然推开门,正要迈步向外走,却被时淼淼叫住了:“你做什么去?” “人有三急啊,小世叔!”子午脸上已经显出不悦的神色。 时淼淼无奈地挥了挥手,子午走出房间向小二询问了一下,之后直奔这间鸡毛店的后院,此时院落之中正有几个人在收拾东西,子午一面看一面向茅房的方向走去,那些东西都是一些唱戏需要的行头。子午走进茅房,忽然听到一阵车辕“吱吱”的响声,连忙解决之后快步跑回到屋子对时淼淼说道:“小……小世叔,咱们等的人应该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后门传来一阵“吱呀”的门轴转动之声。几个汉子随即走出门口,从车里抬出一个黑色的麻袋向这间房间走来。 推开门,子午闪在一旁,见那几个人将麻袋放在炕上之后关上门走了出去,子午好奇地走到那个黑色的口袋旁边,正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马爷。 只见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道:“姑娘,这货到了,你也该给钱了吧?” 时淼淼从口袋中拿出那个装着金条的盒子放在桌子上道:“马爷数数。” 马蛇子淡淡笑了笑将盒子拿起放在口袋之中:“不必,姑娘是个爽快人,自然不会骗我。但是我劝你们尽早离开这里,不要将事惹到我这里才是。” “呵呵,马爷难道也有怕的事情?”时淼淼这句话中不无挑衅的意思,马蛇子笑了笑道:“姑娘,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说完马爷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马蛇子走了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时淼淼和子午两个人了。时淼淼给子午使了一个眼色,子午一个箭步跳上炕,然后将捆着口袋的绳子打开,里面的方儒德不知何时已经被反绑了起来,口中还塞着一块白布,可是人却已经清醒了过来。 子午上前拿掉方儒德口中的布,方儒德此时的样子比较可笑,一双眼睛痴痴地圆瞪着眼前这两个陌生人,却不知这两个人意欲何为,方儒德心中暗骂自己,平日里真是坏事做尽,帮着小日本坑害老百姓,心想这两个人必定是来寻仇的,毕竟方儒德能熬到警长也是有些阅历的人,立刻咧开大嘴叫嚷着:“好汉爷爷,好汉奶奶啊,小的我当个狗腿子也不容易,都是那群狗日的小鬼子逼的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出来就是讨口饭吃。” 时淼淼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方儒德,子午有些想笑,却始终憋着。方儒德见没有效果,又说:“好汉奶奶,您只要不杀我,要什么我都给您,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成啊!” 第18节 “别耍什么把戏,否则……”时淼淼说着走在前面,推开门走了出去。 方儒德咽了咽口水,木然地扭过头望着子午,子午推了方儒德一把,道:“看见了?走吧……” 他们一行人顶着月光向北平监狱走去,方儒德心中一直忖度着,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刚刚时淼淼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让方儒德带自己去监狱,却不曾说是什么目的。不过眼下最要命的还是走在前面的那个姑奶奶,不知使什么兵器,竟如此厉害,自己想要逃估计是没戏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他们离开鸡毛店之后,鸡毛店中依旧人声鼎沸,屋子里的人吵吵嚷嚷地打着牌,互相打着招呼,屋子的后院几个戏班的人依旧在忙碌着,正在此时一个穿着戏装的青衣从屋子中缓缓走出,站在院子之中“咿咿呀呀”地吊起了嗓子。 第十章 越狱 一行人经过德胜门向京师第二监狱走去,一路上虽然遇见几拨巡逻的日本人,不过这方儒德倒是很识时务,虽然急于脱身,但是想起时淼淼手中的神秘武器,最后还是放弃了,遇见日本人方儒德都主动地走上前去,点头哈腰地谄媚,因此这一路还算是顺利。 当他们来到京师第二监狱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看门的卫兵表情严肃地望着方儒德,远远便道:“什么人?” “呵呵,兄弟,是我,方儒德。”方儒德说着走上前去,虽然方儒德有出入京师监狱的特权,但是却和这些狱警毕竟属于两个系统,言语间也颇为客气。 “哦?方大警长啊!您怎么会这么晚到这里来呢?”站岗的卫兵听到方儒德的名字语气缓和了很多,点头哈腰地说道。 “公务,公务,不得不来啊!”说着方儒德指了指身后的子午和时淼淼说道,“这两位都是上面派来的人,要提审一个犯人。” 士兵一听是上面派来的人,原本笔直的腰忽然变得像年糕一样软了下来,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堆满了整张脸,一双小眼睛早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儿。 子午见此情景不禁有些好笑,扭过头看了看时淼淼,见她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禁暗自钦佩这女子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是城府却不逊于潘俊小世叔。 “您好,您好,那你们快请进吧!”那个卫兵说着走到门口在门上轻轻地拍了拍,并对里面喊道:“快点儿开门。”然后扭过头谄媚地望着时淼淼和子午:“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生怕有半分怠慢之处。 此时方儒德向四周望了望,不禁眉头微蹙,心中生出几丝疑惑,他扭头向门口的卫兵望去,只见他正满脸堆笑地望着时淼淼,全然未曾理会自己。 正在此时红色的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狱警,这个狱警人高马大,方儒德眉头又是一紧,没来得及多问,子午已经首先跨入了那道门。方儒德犹豫地跟在后面,他望了望那个高个子的狱警,心中开始打鼓,他来这儿少说也有数十次了,却从未见过这张面孔,而且他记忆中的狱警都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但是这个狱警看上去却格外精神。 门被关上的时候方儒德赶到了前面,说道:“我们要提审天字号监牢里的冯万春。” 那个狱警点了点头,然后走在前面。方儒德回过头微笑着向时淼淼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只是他心中却又生出几丝疑惑,这个狱警好生奇怪,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越过监狱里面的小院,狱警带着时淼淼一行人向天字号牢房走去,这里的气氛很是诡异,监狱中寂静无声,完全与往日方儒德来的时候大相径庭。之前他来的时候总是能隐约听到监狱之中用刑的声音,但是此刻监狱中平静得简直就像是进了地狱一般。 难道是因为平日里自己来到这里都是在白天的缘故?方儒德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却在暗自安慰着自己。其实方儒德现在心中很矛盾,他很想快点儿摆脱时淼淼的控制,却也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否则依自己与时淼淼的距离看,他必定是首当其冲,第一个遭殃。 那个冷艳女人身上藏着的神秘兵器瞬息之间就能让自己小命呜呼。想到这里方儒德加快了脚步,凭借着许多年当狗腿子的经验他已经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安,想尽量拉开与时淼淼的距离,这样即便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也不至于当即毙命。 而另外一个人也隐隐感到了似乎哪里有些不正常,这个人就是时淼淼。自从进了这京师监狱之后她心中便开始有些不安,在来之前她心中早已经盘算好了,里面一定会遇到重重阻碍,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与自己开始的想法完全不同,太过于顺利。这种顺利让她觉得不正常。 她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着,正在此时她忽然感到胃中一阵痉挛,这已经是第二次产生这种感觉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时淼淼感到脚底一轻,她狠狠地咬着嘴唇,心中暗自祈祷这种阵痛快点儿过去,不过也有些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胃痛? 前文书中曾经提及京师第二监狱独特的建造格式,这天字号牢房在最里面,通过一条走廊,走廊两边也是监牢,时淼淼向内中瞥了一眼,心中的疑惑不禁更加严重,监牢之中的人似乎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目光望着自己,当他们发觉时淼淼望过去的时候连忙躲开了她的目光。虽然时淼淼并没有太多的发现,却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安,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口袋之中,紧紧握住“三千尺”。 天字号牢房并没有灯,这也是监狱的规矩之一,用当时的话叫“摸黑死”!天字号牢房的人无不是罪大恶极,必死之人,给他们蜡烛完全是浪费资源,就让他们摸黑等死。 在漆黑的走廊一头,时淼淼忽然停住了脚步。那团黑雾让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了,她长出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当天中午,艳阳高照,一青年女子与一个男子进入鸡毛店之后不久,南城酒店的店小二推开后门,这家酒店的后门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小巷的一端是通向城门的大路,另一端则是通往一个大宅子。 这个大宅子已经废弃很久了,此时一个名叫“明月班”的河南豫剧戏班正在此处落脚,他们晚上还要在城南赶一场演出。一个青衣正在庭院中间演练《花木兰》的唱段,“羞答答出门来将头低下”、“这几日老爹爹疾病好转”,速度较慢,节奏舒缓,旋律曲折,韵味悠长。 “好,好,好!”三声叫好声之后一个老头儿从屋子里走出,说道:“几日不见孙老板的唱功果然是更上一层楼啊!”说话的人正是鸡毛店老板马蛇子马爷。 “呵呵,多谢马爷夸奖。”青衣本是一个男子,却吊出女人的声音,说话语调中也不无胭脂之声。 “哈哈,孙老板也不必过谦,豫剧本也是重唱腔的剧种,沉重有余,而喜庆不足,经孙老板这一唱,更兼有几分沉重,悲壮之意。”马蛇子这些话虽有些过誉,但这孙老板的唱功却也当属头沟(头等)。 “呵呵,没想到马爷对豫剧也颇有研究啊?”青衣男子淡淡笑了笑。 “唉,研究不敢,也听过几段而已。”马蛇子说完不无惋惜地说道,“只是孙老板如此好的唱功却屈居在这样一个游方的小戏班之中难免有些大才小用啊!” 青衣男子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人匆忙跑到他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脸色大变,不过立刻恢复了平静,拱手道:“马爷,今日有些私事,改日有时间必将登门拜访马爷,求教戏理。” 马蛇子笑了笑道:“孙老板有事先忙吧!” 说完青衣男子跟着那个人快步来到后门,此时南城酒店的小二正等在那里,他见到青衣男子便快速地将一张纸条递给青衣男子,之后向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快速地离开了。 青衣男子看了看纸条,心头一紧,立刻将纸条藏在衣袖之中,站在门口思忖了片刻,然后快步奔到前院,马蛇子刚好要离去,青衣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道:“马爷请留步!” 马蛇子停住脚步扭过头望着身后的青衣男子,眉宇间露出一丝不解之色:“哦?孙老板还有何吩咐?” “呵呵,马爷,小弟有个不情之请!”青衣男子娓娓道,“今晚我们戏班要在城南这边赶个堂会,不知可否在马爷的小店借宿一夜?” “哦?”马蛇子这个人向来多疑,这里本来也是属于城南,而且鸡毛店与这里也并不远,这孙老板何以要在自己的鸡毛小店落脚呢?正所谓多几个心眼就能多活几年。“孙老板为何要住在我那个龊恶之地呢?” “这……”青衣男子停顿了一下说道,“还请马爷行个方便!”说罢青衣男子快速回到房间,出来之时手中握着一些物事,来到马蛇子面前将手中的物事展开,是一块红布,里面包裹着两根四两一根的金条。 马蛇子接过金条会意地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儿和小二打声招呼。” 青衣男子千恩万谢之后,马蛇子离开了宅子。 当天晚上“明月班”推掉了原本定在城南的堂会,全部搬到了鸡毛店之中。在方儒德被人秘密送进来之后,青衣男子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装,轻轻地推开门,向城南的大路走去。在大路之上停着一辆车,青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径直上了那辆车。 在那辆车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青衣男子进来之后道:“打听到了,他们今晚会有行动。” “几个人?”女子一直躲在车子的暗处,所以根本看不清她的嘴在动。 “两个,一男一女。”青衣男子干脆地说道。 “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模样?”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像是更关心那个女子的模样。 “没见到,他们一直躲在屋子之中。”青衣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清脆的“啪”声,女人狠狠地抽了青衣男子一个嘴巴道,“这么点儿事情你也打听不清楚?” “只是……只是从小二那里听说这个女子长得特别惊艳。”青衣捂着脸说道。 女子想了想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去吧,应该不是她。” 青衣男子不知道她口中的“她”究竟是谁,虽然他好奇,但是却不敢多问,低下头鞠了一躬之后打开车门退了出去。他出去之后,车子便发动了。 青衣男子站在月光之下望着那辆车缓缓离开,之后才转身向鸡毛店的方向走去。 北平第二监狱中的那脚步声让时淼淼的心头一沉,她手中已经紧紧握住了三千尺,跟在时淼淼身后的子午也停下了脚步,手轻轻地插进口袋中。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时淼淼集中精神谛听着身边的动静,正在此时前面走廊里灯光骤起,几个彪悍的日本兵手中的长枪正对着时淼淼一行人。 时淼淼的手丝毫没有犹豫,轻轻一抖,三千尺脱手而出,数根白丝果真如同是数根白发一般向前面的日本兵飞了过去,因为光线昏暗,没等那些日本兵看清楚,三千尺早已经黏在了枪身上。几个日本兵当下骇然,只觉得枪头一沉,连忙扣动扳机,“啪啪啪”数枪全部打在了自己的脚下,正在他们惊讶的时候,手中的枪忽然像是着了魔一样,一下子从手中脱出。 这几枪正好打在方儒德的身旁,他惊恐地惨叫着,虽然没有打到他,却也将他吓个半死,他像孩子跳皮筋一样在地上乱跳,然后抱着头蹲在走廊一角,口中大呼着:“别,别杀我!” 时淼淼猛一用力,那几杆枪被她的青丝粘起来,撞在了墙上,一阵撞击声之后,几杆枪的零件都被撞落了下来。这时时淼淼才一抖手收回三千尺,虽然子午曾经见过这三千尺的厉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时淼淼竟然会同时使用数把三千尺御敌。 那些日本人见手中的枪已经被毁掉,惊恐之余立刻全部扑了上来。时淼淼纵身而起,此刻她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埋伏,早已经没了后路,只能拼死一搏了。 “子午,去救你师傅!”时淼淼说着已经飞起一脚,正好踹在迎面而来的那个日本兵的胸口上,时淼淼这一脚用上了五分的力道,本想将其踹倒然后攻击下一个目标,谁知这一脚下去,眼前的日本兵竟然纹丝不动,自己的脚上却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 那个日本兵笑了笑,然后一个恶狗扑食向时淼淼的方向猛扑过来,时淼淼见情势危急,连忙转身,随手掏出三千尺身子向下一蹲,手中的三千尺已经抖了出去,却说这三千尺的使用讲究“抖、震、抽、穿”四字诀,此时时淼淼使用的恰是这“穿”字诀,只见青丝在她的手中轻轻抖了抖,然后竟然变得如同一根钢针一般笔直。 日本兵刚刚被时淼淼踢了一脚,却不动声色,自以为占了上风,因此毫无防备,那三千尺就这样直直地刺入了那个日本兵的身体,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微凉,那股凉意瞬间消失,变成了一阵热辣辣的疼痛,没等他喊叫出来,胸口就破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鲜血如泉涌般地流淌了出来,那个日本兵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在胸口碰了碰,从那个小洞中捏出一条白色的细丝,未等他看清,时淼淼手腕一转,正是用的“抽”字诀,只见那个日本兵连同捏着三千尺的手指一起被齐刷刷地割掉了,三千尺从日本兵的胸口抽出的瞬间,那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女子难道会什么妖术不成?正在这个时候,子午看准时机向天字号牢房冲去。 刚刚愣住的日本兵立刻如梦方醒般地上前拦截,却说子午从口袋之中掏出那只潘俊的大伯赠给自己的神农,手心一翻,神农立刻吐出黏丝,黏丝粘在那个日本兵的身上,那日本兵当下疑惑,但是因为冲出来的力道极大,此时即使停下却也来不及了。子午身形一转,转到那个日本兵的身后,然后抬起一脚正好踹在那个日本兵的后背之上,日本兵被这一踹向前扑之势更猛,一下子扑在了墙上,身体紧贴着墙壁,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那蛛丝粘在了墙上,双手平贴着墙,只有手腕和手指可以动弹,无从用上力气。 剩下的日本兵还要上前,却被时淼淼拦住。因为有刚刚那个日本兵瞬间毙命的先例,所以这几个日本兵虽然样子凶恶,却也心存几分忌惮。子午趁着此时向深巷之中奔去。 时淼淼抽出三千尺挡在日本兵的前面,缓缓后退,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那一招只能用一次,这“穿”字诀虽然凶狠异常,但是施展起来却也漏洞最多,因为要使柔软的三千尺保持笔直,操纵之人就必须在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内身体不能移动,这无疑是露出了自己最大的破绽,如果敌人趁着这个时候进攻的话,那么操纵者将毫无招架之力,因此只能用于偷袭,乘人不备、出其不意地给予致命的一击。但幸运的是这些日本兵却不知道这个弱点,也被刚刚的情势镇住,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给时淼淼留下了时间。 她的脑海中一直在思忖着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顺利地离开这里。正在此时只听牢房的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响,这正是牢房门的锁链被打开的声音。几个日本兵也同时听到了这声音,几个人咬了咬牙,一同向时淼淼猛扑了上来。 时淼淼且战且退,单从力量上来说,时淼淼不是其中任何一个日本兵的对手,但是“怕死之心,人皆有之”,鬼子也不例外,他们虽然向前冲,却是谁也不想落个和刚刚那位兄弟一样的下场,所以时淼淼挥动三千尺还可以抵挡一阵。 过了一会儿,子午背着昏迷中的冯万春从天字号牢房里走了出来,此时冯万春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撕扯得千疮百孔,脸上身上到处是血,在此期间他一定是经受了极度残忍的刑讯,现在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子午见时淼淼与眼前几个日本兵激战正酣,眼看着时淼淼体力渐渐不支,而自己却又背着师傅被束缚住了手脚,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时淼淼的身体向后猛然倾倒,她忽然觉得脑袋一阵昏厥,脚底软绵绵的如同踩在了棉花上一样,眼前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多,我是怎么了?时淼淼一直不停地在心中询问着自己。忽然一记铁拳重重地击在她的脖颈上,时淼淼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瞬间被抽离了,整个人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在倒地的瞬间时淼淼拼尽全力向身后望去,只见子午的眼睛圆瞪着,冯万春已经被他放在了地上,之后时淼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铿锵有力,让时淼淼想起了她一直挂念的那个人…… 而在距离北平数十公里的地下,潘俊忽然感到心头一阵悸动,停住了脚步。欧阳燕云疑惑地望着潘俊道:“潘哥哥,怎么了?” 潘俊眉头微微皱了皱:“没事,我们快走,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快速从山上奔下来,两匹马被拴在路边,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此时忽然一个人影从小路的一面跑了过来,从身形上来看像是个妙龄女子,那女子一面拼命地向前跑,一面不时地回头张望,因为道路崎岖不平,跑起来也是跌跌撞撞的。 “潘哥哥,好像是个女人!”欧阳燕云在潘俊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嗯。”潘俊从嗓子眼里低声说道,那女子似乎也发现了潘俊和欧阳燕云二人,连忙招手却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跑得太急的原因。 正在此时女人的身后又出现了几个男人的身影,大概有四五个的样子,他们或是抱着或是背着枪,口中重复着一句话:“站住,花姑娘……” “日本人?”欧阳燕云此时早已经对这群小日本恨之入骨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早已经咬牙切齿了,谁想到这几个倒霉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欧阳燕云翻身上了飞鸿。 忽然一道火舌从其中一个日本人的枪口喷出,接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将几只藏在草丛中休憩的飞鸟惊醒,“腾”的一声飞了起来,一直跑在前面的女子应声倒在了地上。欧阳燕云扬起鞭子在飞鸿的屁股上轻轻地一拍,飞鸿吃痛,前腿扬起,一声长嘶,腾空而起,一下子跃出数米,飞驰着向那倒下的女子奔去。 几个日本兵冲到女人身边将女子围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到了飞鸿的嘶鸣之声,不无惊讶地扭过头向欧阳燕云的方向望去。只见月光之下一个女子,胯着一匹骏马正飞驰着向这边奔来。 他们连忙拿起枪,正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笛声,原来欧阳燕云在跃上马身之后便顺手拿出了那个召唤皮猴的笛子,笛声一起,几个日本人隐隐地觉得地面似乎在颤抖着,瞬间从草丛中钻出两个如同猩猩大小的黑影,那黑影的速度极快。 没等他们扣动扳机,手中的抢早已经被皮猴拨到了一边。皮猴硕大的手掌在空中挥舞着,一掌下去,一个日本兵的胸口已经被戳穿了,余下的日本兵战战兢兢地拿起手中的枪瞄准皮猴,扣动扳机,“啪”的一声,皮猴反应极其敏捷,身体轻轻一纵,竟然躲过了一枪,小日本哪里见过如此怪异的生物,早已经被刚刚的一幕吓得半死,现在又遭遇如此突变,却是瞠目结舌了。 此时欧阳燕云早已经驱马赶到,她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白锃锃的刀身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欧阳燕云将所有的仇恨都用在了刀上,借着飞鸿的速度,刀身一晃,那个日本兵只觉得脖子处一阵凉丝丝的感觉,伸手去摸,竟然是热乎乎的,他连忙用手按住,却来不及了,喷射如注的鲜血瞬间让他失去了力气,人倒在了地上。 欧阳燕云在最后一个日本人的面前忽然勒住飞鸿的缰绳,飞鸿前腿扬过那个日本人的头顶,然后猛然落下,飞鸿那大若醋钵儿的蹄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那个日本兵的身上,想那飞鸿的蹄子扬起落下之时就连石板也能击碎,更别提这狗日的畜生还只是血肉之躯了,只听“咔嚓”一声,这小日本的几根肋骨早已经被飞鸿踩得粉碎了。他倒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口吐黑血,大呼一口气毙命。 欧阳燕云从马上跳下来,两只皮猴弓着身子跟在欧阳燕云的身边,挤眉弄眼,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欧阳燕云的脸颊,欧阳燕云拍了拍皮猴,极为爱怜的样子。皮猴亦像是孩子一般,眼神渐渐变得缓和下来。然后欧阳燕云看了看摆在一旁的四具尸体,在那两只皮猴的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什么,两只皮猴立刻分别扛起两具尸体向草丛中奔去。 见两只皮猴的影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后,欧阳燕云才缓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女子的身边,蹲下身子道:“姑娘没事吧!” 那女子起初已经被那几个日本人吓得失魂落魄了,刚刚又见两只皮猴凶猛异常,现在七魄倒有六魄已经被吓得出了窍。欧阳燕云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姑娘哪里受伤了?” 直到此时女子才缓过神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道:“谢谢你,我的腿被打了一枪。” 欧阳燕云向女子的腿上望去,果然女子的右腿脚踝的地方正在淌着血,想必正是刚刚那日本人在追她的时候打中的。此时潘俊已经牵着马走了过来:“让我看看!” 欧阳燕云连忙闪到一旁,潘俊见鲜血已经将裤脚与女子的大腿紧紧地黏在了一起,又观察了一下子弹的位置道:“没有伤到筋,只是子弹穿透了骨头。”说完潘俊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将女子受伤的部位紧紧地捆绑起来,以免流血过多。 “姑娘家住在什么地方?”潘俊包扎好伤口问道。 “前面的道头村。”女子咬着嘴唇说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些许汗珠。 “我们送你回去。”欧阳燕云虽然性格有些刚烈,但却生来一副侠义心肠,不过她抢在前面说出这句话也是唯恐潘俊不理会这女子,因为刚才在发现这女子被几个日本兵追赶的时候,潘俊显得格外冷漠。 潘俊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正好与欧阳燕云四目相对,欧阳燕云圆瞪着眼睛,心想,即便你不想送这女子回去,我说了我们,你也非去不可。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谢谢你们!”女子一面说,一面口中吸着冷气。欧阳燕云努了努嘴,示意潘俊将那女子抱上马,潘俊家教一直极为严格,长这么大别说是抱着一个女人,就算是连女人的手都不曾碰过一下,此时却要他将眼前的陌生女子抱上马背,这欧阳燕云确实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潘哥哥,快点儿啊。”欧阳燕云催促着,看着潘俊一脸窘相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潘俊想了想然后躬下身子将女子抱起,然后扶到自己的马上,欧阳燕云见潘俊果然将那女子抱上马的时候,醋意顿生,一步跨到潘俊前面,抢在前面扶住在马上没有坐稳的女子道:“我扶着她,你去牵着飞鸿!” 潘俊被欧阳燕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欧阳燕云扶着那女子牵着马向前走,边走边向那女子询问着道头村的所在。 而潘俊则牵着飞鸿紧随其后。三人沿着那条小路向前走去。 第19节 “姑娘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啊?”欧阳燕云问道。 “啊,我是到城中找大夫的,不想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人肯来,所以才回来晚了。”女子坐在马上嘴角随着马儿身体的晃动时而微颤。 “更没想到回来半路上却遇见了日本人,幸好遇见二位相救,否则……”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片刻那女孩忽然道,“还没有请教救命恩人的姓名呢!” “不用……” “欧阳燕云……”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道,但是内容却是大相径庭,欧阳燕云是第一次来到北平,社会阅历和经验都少得可怜,她听了潘俊的话连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马上的女子微微笑了笑说道,“刚刚见到您给我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熟练,不知道是不是大夫。” “是啊……” “这……” 两个人又是异口同声,欧阳燕云暗骂自己没脑子,怎么什么话都说。潘俊叹了口气说道:“略知一二。” “太好了。”马上的女子兴奋得眼睛冒光,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腿上有伤,“我有一个朋友受了重伤,不知您能否救救他!” 这次潘俊没有说话,看了看欧阳燕云,见她似乎也没有抢话的意思才点了点头,说:“让我先看看你的朋友吧!” 一行人沉默着穿过黑山坳中间的峡谷,向里面又行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发现这条小路竟然在前面不远处与官道会聚到了一起,在那官道的尽头出现一个小小的村庄。 欧阳燕云大为惊异地说道:“姑娘,你们的村子在官道的尽头,难道不怕鬼子来骚扰你们吗?”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村子叫道头村,意思就是道路的尽头。因为这个道头与到头的发音一样。鬼子其实是很迷信的,他们觉得这个名字太晦气,所以不但不会骚扰,就算是要经过这里都绕过村子呢。”女子的话让欧阳燕云好生奇怪,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隐隐地觉得鬼子根本就不是人,和畜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会说几句“哇啦,哇啦”的话而已,没想到这群畜生也会这样迷信。 “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啊?”欧阳燕云问道。 “段二娥。”女子坦诚道。 “那是你的家人生病了?”欧阳燕云像是一直有问不完的问题。 “不是,那个人和我非亲非故。”段二娥长出一口气说道。 “咦?”欧阳燕云疑惑道。 “呵呵,他是我从悬崖上救下来的!”段二娥的话让欧阳燕云的身体猛然一颤,瞬间她的心中萌生出一丝希望。 “段姑娘,你说那个人是你从悬崖上救下来的?”由于激动欧阳燕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啊,就是从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个黑山坳的悬崖上救下来的!”段二娥指了指身后的黑山坳道。 “是不是一个年轻人,长得有点儿黑,说话有一些新疆口音?”欧阳燕云有些语无伦次,段二娥望着欧阳燕云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怎么?”欧阳燕云不明白段二娥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了,把他救到家中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还没有和他说过话。”听了段二娥的话欧阳燕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的弟弟。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欧阳燕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姑娘,你认识他吗?”段二娥见欧阳燕云的神情显然是知道那个年轻人的来历。 “嗯,嗯!”欧阳燕云连忙点头,喜悦和忧伤两种情绪在她的脸上交织着,“他应该是我的弟弟。” “真的?那太好了!”段二娥高兴地说道,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被微笑掩盖住了。 第十一章 金族秘藏 接下来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这道头村本来也在眼前,村子不大,数十户人家的样子,道头村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山坳,房子全部建在山坳两旁,山坳中间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只有在雨季雨水旺盛的时节才会涨满水,平时则被当成一条大路来走。 段二娥的家在山坳的最深处,低矮的围墙,破旧的木门,院子里游走着几只闲散的鸡,地上都是鸡屎,在院子一旁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方是一棵结满了果子的杏树。 欧阳燕云将马拴在门口,然后扶着段二娥从马上下来,潘俊本想帮忙却被欧阳燕云推开了,段二娥看了看欧阳燕云,不禁抿嘴一笑。 段二娥的伤势实际上并不重,因为腿上被潘俊绑上了绷带,所以大部分的血已经被止住了。欧阳燕云扶着段二娥向门口走去,木门虽然破烂却是从里面反锁着的。 走到门口,段二娥在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道:“爷,娥子回来了!”过了良久见里面没有回音,又敲了敲门,这次比刚刚的力道要大一些,道:“爷,娥子回来了!” “爷爷年纪大了,耳背。”段二娥的语气中不无抱歉之意,欧阳燕云口中道没事,心里却甚是着急,她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弟弟的伤势如何了。 话说间,里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老人弓着身子,披着一件脏兮兮的衬衫,口中叼着一杆烟袋走了出来,向外望了望低沉地说道:“娥子吗?” “嗯,是啊,爷,是我!”段二娥大声说道。 老人将火烟拿下来在鞋底轻轻地磕了磕,然后将烟袋攥在手中步履蹒跚地向门口走来。 老人走到门口不禁一愣,见孙女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段二娥连忙解释道:“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们的话,恐怕今晚你就见不到孙女了!” “怎么回事?”老人闻言之后不禁眉头紧皱,伸手打开门闩,推开木门,此时才发觉孙女一直是被旁边的女子搀扶着,脚上竟然受了伤。 “爷,进屋再说吧,对了,被我救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欧阳燕云问道。 “在屋里呢!”老人此时的目光一直落在潘俊的身上,眉头微皱着说。 “醒过来了吗?”段二娥在欧阳燕云的搀扶下一面走一面说。 “没有,你不是去城里找大夫了吗?”老人虽然这样说,但目光却始终未离开潘俊。 欧阳燕云扶着段二娥走进了屋子中,撩开西边屋子的门帘,在炕上躺着一个人,他双目微闭,脸上还依稀可见擦伤的痕迹。欧阳燕云驻足在门口,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淌了出来,她一步跨到炕边抚摸着男孩的脸哭着说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只是男孩却默不做声,老人见此情景眉头皱了起来扭过头看了看孙女,段二娥望着欧阳燕云说道:“这……这个人真的是你的弟弟?” “嗯,是啊!他是我的弟弟欧阳燕鹰。”说完欧阳燕云连忙站起身来望着潘俊道:“潘哥哥,你赶紧看看弟弟的伤势如何。” 潘俊走上前去,坐在炕边轻轻地将欧阳燕鹰的下眼皮翻起,里面毫无血色。然后他又伸出手指探了探欧阳燕鹰的鼻息,只觉气息微弱,如游丝一般。潘俊接着将欧阳燕鹰的手摊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只觉他的脉象,轻按则无,重按乃得。其他几个人关切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的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道:“燕鹰的脉象有力为里实,无力为里虚。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脉沉有力为里实;脏腑虚弱,阳虚气陷,脉气鼓动无力,则脉沉无力。” “潘哥哥,我听不懂,你快说我弟弟还有救吗?”欧阳燕云迫不及待地说道。 “嗯,主要是因为燕鹰从小习武,本身体格康健,因此才会表现出脉象有力,而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则是因为惊吓和怒气郁结于胸,伤了脏器所致,因此会产生沉脉的症状。”潘俊说着轻轻地卷起袖管,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段二娥,眼神里闪过一些疑惑的东西。 “那我弟弟要怎样才能苏醒过来?”欧阳燕云说着已经坐到了欧阳燕鹰的身旁。 “只要让他将淤积在胸中的闷气排出来,再加上他身体本来也好,很快就能恢复。”说完潘俊独自一人走了出去,在他那匹马上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将包裹取来然后命欧阳燕云扶着欧阳燕鹰坐在炕上,然后把衣服撩起来。 潘俊打开包裹,在里面有一个被黄绸包裹着的小包,里面是九根银针。潘俊抽出其中的一根银针,轻轻地刺入他的风门穴中,然后轻轻捻动银针。片刻之后欧阳燕鹰忽然“啊”的一声长出一口气。 潘俊面露喜色,连忙抽出另外一根针,然后捻入他的魂门穴中,欧阳燕鹰又“啊”的一声吸了一口气,这次的声音较之刚刚要大了好多,潘俊见机猛然抽出那根银针,欧阳燕鹰又是“啊”的一声,呼出一大口气,接着胸脯开始快速地起伏着。 “潘哥哥,怎么样?”欧阳燕云一面看着弟弟一面问道。 “姐……”欧阳燕鹰一定是听到了欧阳燕云的声音,吃力地说道。 “弟弟,你醒了?”欧阳燕云一把将欧阳燕鹰揽入怀中,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姐,爷爷呢?”欧阳燕鹰恍惚地睁开眼睛问道。 欧阳燕云咬了咬嘴唇说道:“爷爷……他……过世了!” 欧阳燕鹰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再次昏迷了过去。欧阳燕云连忙摇晃着弟弟的身体:“潘哥哥,燕鹰他……” 潘俊探了探欧阳燕鹰的鼻息道:“没事,他只是一时刺激过度,没有什么大碍,明天会自行醒来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段二娥,说道:“段姑娘,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段二娥点了点头,潘俊让其坐在炕上,将那块手帕轻轻解下,因为潘俊手法特别,所以血已经被止住了。他帮段二娥包扎完伤口之后站起身来,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老人一直站在他们身旁。 “谢谢你!”段二娥对潘俊说道。 “不必客气。”潘俊淡淡地说,“我给你开副方子,照着方子抓药,很快就会痊愈的。” “嗯!”段二娥感激地点了点头。潘俊扭过头正好与老人四目相对,他发现老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老人缓缓低下头道:“你们先坐,我去烧点儿水!”说完老人走了出去。 待老人走了出去,潘俊凑到段二娥的身边说道:“段姑娘,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能否实言相告。” “嗯?”段二娥的眉头拧成一团。 “是关于燕鹰的!”潘俊的话也吸引了欧阳燕云,她扭过头好奇地望着潘俊道:“潘哥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盯着段二娥说道:“段姑娘,你是怎么爬上悬崖救下燕鹰的?还有我想知道你救回他之后真的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吗?” “这……”段二娥犹豫了片刻说道,“他确实不是我救回来的,是爷爷救回来的。不过我们确实没有对他做什么啊!” “不,段姑娘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对他施救吗?”潘俊见段二娥有些急躁连忙表明自己的意思。 “没有。”段二娥摇着头说道,“我和爷爷都不懂得医术,怎么可能对他施救呢?” “这就奇怪了。”潘俊眉头紧皱地说道。 “什么地方奇怪啊?”欧阳燕云连忙问道。 “刚刚我给燕鹰把脉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虽说他体质强壮,但是却伤了脏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那么有力的脉象。除非……”潘俊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除非什么?”欧阳燕云盯着一脸迷茫的潘俊问道。 “段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潘俊的这个请求出乎欧阳燕云的意料,同时段二娥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解之色,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对视良久,然后双双扭过头望着潘俊,见他似乎并无玩笑之意,段二娥这才缓缓地伸出手。 潘俊拉着段二娥的手向一旁的煤油灯凑了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掌心。但欧阳燕云心中却再次涌起一丝醋意,于是道:“呵呵,没想到潘哥哥还会给人看手相啊!” 段二娥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早已经看出欧阳燕云对潘俊的爱意,听到此话脸不禁一红,连忙缩回了手,谁知潘俊竟然一把抓住了段二娥的手腕,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掌心上。 只见段二娥的右手掌方、指方、掌的上下左右四边长度几乎相等,好似一个四方块,掌色洁白,透丽润明,指端及指甲亦是方形,潘俊看罢长出一口气道:“段姑娘,你懂不懂驱虫之术?” 段二娥闻听此言一脸迷茫,看了看欧阳燕云,欧阳燕云顿时也是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潘俊,眉头紧皱。 “她不会。”说着一直在烧水的老人忽然撩开门帘,走进屋子之中,眼神炯炯地望着潘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潘俊缓缓地扭过头,正好与老人的目光相对,潘俊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人,然后道:“在下潘俊。” “确实是木系驱虫师的身段。”老人像是早已经看透了潘俊的身份一般说道。 “爷,这是怎么回事?”段二娥走上前去扶住老人问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位姑娘和炕上的小伙子一定是火系驱虫师的传人吧!”老人说着缓缓坐在炕边,又点起了火烟。 “咦?您是怎么知道的?”欧阳燕云不可思议地说道。 “呵呵。”老人笑而不答,又望着潘俊,“没想到名震京城的木系驱虫师的传人潘俊竟然会是一个半大小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金系驱虫师!”潘俊虽然这样说着,但依旧感到疑惑,因为金系驱虫师历代的传人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只选两个弟子,这两个弟子必须全部是侏儒,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两个人要经过一个严格的试炼,据说这个试炼极其严格,只能有一个人最终存活下来,另外一个人则必死无疑。从年龄上看,眼前这个老人应该与现在金系驱虫师的君子金无偿的年龄相仿,想必一定是金无偿的师兄弟,可是这个人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呢? “呵呵,果然英雄出少年,竟然能看出我是金系驱虫师。”老人微笑着吸了一口烟。 “不过……”潘俊的话刚到嘴边忽然见老人长出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还会活着啊?” “嗯。”潘俊点了点头,“还有您并不是侏儒。” “唉,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竟然还能遇见驱虫师。”老人说着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双腿道,“我这两条腿都是假的。” “什么?”欧阳燕云和段二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潘俊虽然也觉得惊讶,但是毕竟曾经见过霍成龙的那条假腿,因此并未惊讶地叫出声来。 “爷,您说您的两条腿是假的?”段二娥简直不敢相信,与自己相依为命十数年的爷爷的双腿竟然都是假的。 第20节 “嗯,娥子。”老人拍了拍段二娥的肩膀说道,“别怪爷爷一直瞒着你!” “爷,这是怎么回事?”段二娥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昏厥。 “其实爷爷本来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老人淡淡地说道,“我的真名叫金无意,当年投在师傅门下,成为他老人家的徒弟,我的师弟名叫金无偿,也就是现在的火系驱虫师的君子。在我们刚刚入门的时候师傅就曾经说过,我们两个人将来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君子,而另外一个人必将死在最后的试炼之中。 “虽说如此,我们还是欣然接受了,火系驱虫师要求门下弟子必须心思缜密,临危不乱,精通墨家所流传下来的机关之术,除此之外,因为操作机关术必定会受伤,所以还要学会一门特别的虫术,叫天志(与明鬼都属于墨家主要思想主张)。这种虫术虽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是却可以延长人的寿命。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经历了试炼之后只是失去双腿并未死掉的原因。在我和金无偿都到二十岁的时候,师傅让我们进入了金石密道,密道之中到处是机关毒虫,我和金无偿两个人都顺利经过了前面的考验,只是到了最后一关,却将我们两个难住了。 “那个机关并不难,相对于前面的机关来说要简单得多,不过却很难抉择。因为金系驱虫师一直是为皇室设计墓穴中的机关暗道的,皇室往往在建造好陵墓之后便要将曾经参与建造陵墓的人全部杀死于陵墓之中,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防止墓穴的地点被泄露出去,减少盗墓的可能;另外一方面则可以作为人殉。但是这道机关最后是由驱虫师来完成的,如果驱虫师心慈手软的话,不但不能挽救那些人的性命,同时也会因为抗拒王命而被诛杀。因此金系驱虫师一定要心如磐石一般。 “而这最后一关则是考验我们谁能更狠心一些。我们两个人立于一个密室之中,那个密室小得可怜,是立起来的尖刀,刀刃向上,尖刀的上面是块平衡板,平衡板在齿轮的带动下不停地向上旋转,密室的墙上有一个只容得一个人钻出去的洞口,如果谁进入洞口的话,平衡板就立刻偏移,另外一个人便会落入刀丛。 “我和金无偿两个人分别站在平衡板的两端,同时投在师门之下,十几年的情谊将在瞬间做个决断,任凭是谁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难于做出抉择。不过最终我还是放弃了,我让师弟金无偿先离开,他起初死活不愿意,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忽然身体猛一用力,踩在平衡板上,身体快速下坠,而金无偿被弹了起来,瞬间我的双腿被钢刀齐刷刷地截断了,还好剩下的刀并未伤到要害之处。我连忙用天志帮我延长了寿命。这样才算是活了下来,后来我被逐出了师门,师弟金无偿为了报答我,特意给我做了这两只假腿。这就是为什么你看我并非侏儒的原因。” “原来如此。”潘俊听完金无意的讲述之后淡淡地说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世叔,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 “呵呵,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金无意抢在前面说道。 “哦?”潘俊错愕地望着金无意。 “只是我是不会说的!”金无意淡淡地说道,“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这孩子离开这里吧!” “世叔,现在不仅是我们在寻找着这个秘密,可能日本人早就已经知道了。”潘俊的话让金无意的身体猛然一颤,他咬了咬牙,过了一会儿才道:“明天早晨你们还是早点儿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应该来的!” “喂,你这个老头儿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因为这个秘密送了命,难道你准备守着这个秘密进棺材不成?”欧阳燕云对金无意的话感到异常愤怒。 金无意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望着欧阳燕云,目光之中闪烁着一丝晶莹的东西,之后勉强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你不要逼爷爷了!” “段姑娘,你不知道,为了这个秘密,我爷爷已经……”欧阳燕云对于欧阳雷火的死活仍旧心存侥幸,所以她很难说出这个“死”字。“潘哥哥差点儿被日本人杀害。”她望了望潘俊,“我弟弟也差点儿送了命,这些日本人早就已经开始觊觎这个秘密了,而你爷爷既然知道为什么却始终不肯说?” “姑娘,你知道吗?爷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他比谁都憎恶小日本,但是你给爷一点儿时间,我想他一定会想通的。”段二娥的话让潘俊和欧阳燕云也是一惊。 潘俊缓缓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瞬间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大概有四十人左右,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后面的人的速度要慢一些,看样子应该是抬着比较重的物事,那些人正是向道头村而来,潘俊猛然睁开眼睛,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此时他敢确定这绝不是自己的幻听。 “不好,日本人追过来了!”在潘俊站起身的瞬间,金无意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几个人面面相觑。 “日本人怎么会来这里呢?他们一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啊!”段二娥感到很奇怪地说道。 “一定是刚刚听到了枪响,顺着这条路小路一直追过来的。”潘俊猜测着说道,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枪响打破了道头村夜晚的宁静,那群从不踏入道头村的迷信的小日本忽然破天荒地闯进了这座小小的村子。 “潘哥哥,咱们怎么办?”欧阳燕云有些慌张地望着潘俊,希望潘俊能想出办法来。 “带上燕鹰,我们从后面的山上离开。”潘俊冷静地说道。 “不可能。”段二娥忽然说道,“那座山后面是悬崖,根本就过不去,否则这里也不会成为道头了。” “啊?”欧阳燕云的心一下子沉到水底,耳边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女儿的呼喊、孩子的啼哭、鸡飞狗跳的声音全部交织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因为金无意家住在道头村最里端,想必现在也已经遭到了攻击。 时不我待,情势紧急,上山是悬崖绝壁,眼前是手执钢枪的日本兵,如果是十多个想必潘俊和欧阳燕云两个能够抵挡一时,全身而退,现在是四十几个日本兵,再加上还有重伤未愈的欧阳燕鹰,想要逃出去无异于登天之难啊。 “你们跟我来。”正在此时金无意说道,潘俊不置可否地望着金无意,只见金无意转身向外面走去,欧阳燕云扶住段二娥,而潘俊则背起欧阳燕鹰,几个人走出了屋子,见金无意已经立在了井口旁。 金无意指着井口道:“先进去躲避一时吧!” 欧阳燕云向内中望了望,一股恶寒从井中腾起,虽然是在盛夏,她的身体还是禁不住一颤。 “里面好冷啊!”欧阳燕云说道。 “快点儿进去吧,小日本马上就要到了!”金无意示意欧阳燕云。 欧阳燕云皱了皱眉头,然后抓着顺到井口下的那根绳子,一点点地顺了下去,接着是段二娥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痛吃力地抓住绳子下入到深井之中。潘俊背着昏迷中的燕鹰望着金无意,月光倾泻在金无意的脸上,他的眉头紧皱着,手里紧紧捏着那杆烟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烟袋被从中间折断了。 “世叔,您也跟我们一起下去吧!”潘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有些着急。 “你先进去吧。”金无意半睁着眼睛望着潘俊道,“帮我照顾好娥子。” 潘俊知道金无意言下之意就是要舍生取义,他放下欧阳燕鹰一把抓住金无意的手道:“世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呵呵,你赶紧走,你们下去之后我必须留下将绳子割断,否则会被日本人发现的。”金无意说完这句话便塞给潘俊一件物事,然后紧紧地按住潘俊的手道,“它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也会告诉你那个你想知道的秘密!”说罢老人步伐有些蹒跚地向门口走去,月光下老人的背影有些渐渐模糊,但潘俊隐约觉得那背影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潘俊展开掌心,手中是一个黑色的物事,来不及多想他便将那件物事揣进口袋中,然后背起欧阳燕鹰,从一旁拿过一根绳子将他绑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进入了井口。 井口虽然狭小,但是却很深,越是向下,寒气越是逼人。道头村本就是一个建在半山腰上的村子,这里挖的井一般会比较深才可以够到地下水。 “潘哥哥,你下来了吗?”井下传来了欧阳燕云的声音。 “嗯,已经下来了!”潘俊一面向下走一面说道,这口井似乎在挖掘的时候就已经预先设计好了,在井壁上有很多凸出来的小凸起,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生满了湿滑的青苔,但是却足以着力,因此顺着绳子向下还是比较容易的。 “潘俊哥,我爷呢?”段二娥好奇地问道。 “他……”潘俊正好说话,只听欧阳燕云忽然惊喜道:“没想到这井下面还会有一个洞口!” “什么?”潘俊问道。 “潘哥哥,你们快点儿下来吧,下面还有一个洞口,足够我们容身的了。”欧阳燕云此时应该已经进入了那个洞口,潘俊闻言快速地向下爬,片刻之后几个人都已经进入了井口下面的另外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下面两米便是井水,挖在井壁上,有一米多高,足够一个人弯着身子进入的,向内中行走两米有余便是一个密室,这间密室比较大,在洞口的地方已经挂满了霜花。 “没想到老头儿看起来那么木讷,竟然还有这等安排啊!”欧阳燕云望着这间密室道。 “潘俊哥,我爷呢?”段二娥却是没有心情来评价这间密室的好坏,一心只关心金无意的安危了。 “他老人家,留在上面了!”潘俊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正在此时忽然听闻水面上响起一身“啪啪”的拍水声,原来绳子已经被金无意割断扔了下来。 这声音几乎让段二娥绝望了,她想哭却始终紧紧地咬着嘴唇,欧阳燕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段二娥紧紧地握着拳头。 因为这口井太深,所以上面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潘俊想起前几次闭上眼睛就能听到的脚步声,于是缓缓闭上眼睛。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应该是一队人,不少于十人。 他们蛮横地踹开木门,正在此时一个物事从门口飞出,那正是金无意的暗器,几个日本兵不察之下正中暗器,那暗器是五枚短箭,机关正是木门,木门一旦打开,机关触动,五枚短箭破空而出,向前面的士兵飞了过去,三个人应声倒地。 剩下的日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激怒了,他们手握钢枪向院子里打量着,正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忽然翻转了起来,在下面也是机关,机关一开,下面的几口钢刀猛冲了出来,又是两声惨叫,两个日本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数十根白瘆瘆的钢刀戳出了数个透明窟窿。 余下之人再不敢向前,他们叽里咕噜了一阵之后,一个日本兵向后面跑去,不一会儿工夫三个人抬来了一个迫击炮,他们将炮支在门前,装满弹药,只听“砰”的一声,一枚炮弹已经落在了院子之中。 潘俊他们顿时感觉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一片尘土从头顶震落下来。炮声未止,又是接连的几炮纷纷落在院子和屋子之中,忽然一个黑色的物事从井口飞入,潘俊心知不妙,抢上前去一下子扑倒了段二娥和欧阳燕云,在他们倒地的瞬间那枚炮弹爆裂开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产生了极大的回音,土制的井口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攻击,顷刻间土崩瓦解了。 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欧阳燕云最先跑到洞口向上望去,不禁大惊失色:“潘哥哥,不好了,井口被堵死了!” 潘俊扶起段二娥,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在暗暗叫苦,难道自己今生就要葬身在这井里不成? 第十二章 十二音律,巧过音壁关 时淼淼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胃里还是一阵阵的痉挛,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对于刚刚的经历时淼淼只是隐隐地记得子午放下了冯万春,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来就是在车子之中的颠簸。剩下的便一无所知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穿着日本的军装,另外两个男人坐在他的旁边,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忽然其中一个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苏醒了过来,便站起身向自己的方向走来。那个人似曾相识,但时淼淼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但是他旁边的那个青年男子时淼淼却是认识的,他是子午。 屋子的门窗紧闭着,像是一个密室一般。时淼淼有些恍惚,此时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刚刚分明还在监狱之中,此时却到了这里。在北平城外的道头村,潘俊等人也被困在了井下的密室之中。 密室之中的空气渐渐地凝固了,欧阳燕云掏出火折子,在密室中寻找了一番,除了井壁上的出口之外并未发现密道,但却发现了密室之中竟然有两口缸,那缸中装满了灯油。 在缸的外面延伸出一条灯捻,她将两盏灯点亮之后,回到欧阳燕鹰的身旁,望着愁眉不展的潘俊不知该说些什么,里面的气氛太过沉闷了,她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气氛。 “对了,潘哥哥,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金世叔的身份的?”欧阳燕云终于想到了个话题。 “呵呵。”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其实开始见燕鹰的伤势我就猜到了一点儿,因为之前听父亲说过天志这种虫术,却不敢确定,直到我看到段姑娘的手才最终确定下来!” “手?”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她的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当然。”潘俊说道,“天下驱虫师本属一家,后来分开,除了各自崇尚的学派不同之外,掌形也是一方面。这掌形亦可分为五种:金,木,水,火,土。其他几个世家随着各代的流传已经不再重视掌形了,唯独金系驱虫师因为多为机关毒虫,对于手形和身材的要求极其严格,所以至今还是可以从他们的手形中看出他们的身份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说段姑娘也应该是金系驱虫师的传人吧!”欧阳燕云笑着道,“对了,段姑娘,金世叔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宝贝或者奇迹之术,让我们见识见识。” 虽然欧阳燕云这句话只是为了缓解气氛,却提醒了潘俊,他立刻想起金无意在临行前留给自己的那件黑色的物事,于是连忙将其拿了出来,凑在灯下,不禁大为吃惊:竟然是一只明鬼。 “燕云,你过来,看看这只明鬼你会不会操作,它可能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了。”潘俊将明鬼递给了欧阳燕云,欧阳燕云看了看这只明鬼,比自己之前见到的要大得多,她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口诀,谁也不能用明鬼。” 她的话让潘俊大失所望。 “这,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段二娥一把抢过欧阳燕云手中的明鬼说道,“这是爷爷的贴身之物,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她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起转来了。 “你知道这只明鬼的口诀吗?”潘俊问道。 段二娥显然对明鬼一窍不通,木然地摇了摇头:“我今天是第一次听说关于驱虫师的事情,口诀更是不知了。” “这就没办法了!”欧阳燕云望着明鬼无奈地说道,“明鬼最讲究的便是口诀,如果不知道口诀的话,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啊!” 说完欧阳燕云将明鬼递给了潘俊,潘俊收起明鬼站起身,在这间密室中环顾一圈,除了进来时的那个洞口,四壁都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有其他的出口。 正在此时欧阳燕鹰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欧阳燕云一步踏到燕鹰的身边,抱住欧阳燕鹰道:“弟弟,你没事吧?” “姐,我现在好多了!”欧阳燕鹰刚刚苏醒过来,一把抓住欧阳燕云的手道,“姐,爷爷是不是真的已经……” 虽然欧阳燕云十万个不愿意,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欧阳燕鹰的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过了良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怎么会这样,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 欧阳燕鹰的悲伤迅速感染了欧阳燕云,她的泪水也淌了下来,抱紧弟弟微微地喘息着,如果不是日本人偷走了秘宝,他们也许这辈子也不会踏足中原,那么欧阳雷火也不至于丧命。 “姐,我们回新疆吧,离开这里吧!”欧阳燕鹰忽然抬起头紧紧地抓着欧阳燕云的手臂道。 “嗯,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去的话,我就带你回新疆,再也不来这里了!”欧阳燕云已经完全被弟弟感染了。 “这里?”直到此时欧阳燕鹰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境地,他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是在一个密封的屋子之中,“姐,这是什么地方啊?” 欧阳燕云抱着弟弟讲述他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欧阳燕鹰狠狠地咬着嘴唇愤怒地说道:“这群狗日的小日本!” “对了,姐,你有没有试试招呼皮猴?”欧阳燕鹰忽然说道,这倒是提醒了欧阳燕云,她连忙拿出那只怪异的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动着,可是过了良久也没有动静,声音被严严实实地隔绝在了这间密室中无法向外传递。 奇迹没有出现,期待中的皮猴没有出现,所有人都大失所望。欧阳燕云收起短笛抱着弟弟,潘俊坐在洞口,掏出明鬼自己观察着,希望能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段二娥则坐在一旁痴痴地发呆,转眼间失去亲人的痛苦想必只有此刻的她最能理解吧!她嘴唇微微颤抖,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不肯流下来,忽然潘俊听到了段二娥正在哼唱的一个曲子,不禁心头一颤,立刻站了起来道:“段姑娘。” 潘俊的话太突然,段二娥的身体微微一颤,木然地望着潘俊:“嗯?” “刚刚你在哼唱什么曲子?”潘俊忽然想到明鬼的口诀是与五声调式相联系的。 “这……我也不知道。”段二娥柳眉微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经常听爷爷弹奏这个曲子。” “你能不能再哼唱一次?”潘俊注视着段二娥道。 “哦。”说罢段二娥又哼唱起了那首曲子,虽然只是哼唱,但依旧掩饰不住曲子之中所蕴涵的浑厚淳朴的气息,段二娥会的只有一段,潘俊一直皱着眉头听着这首曲子,眉头渐渐松弛下来,脸上出现了些许笑意。 “我想应该就是这首曲子!”潘俊信心十足地说道,欧阳燕云和燕鹰都被潘俊的话吸引了过来。 “潘哥哥,这是什么曲子?”段二娥疑惑地问道。 “你刚刚哼唱的曲子叫《高山流水》,相传是俞伯牙所作,是一首古筝曲。”潘俊娓娓地说道。 “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隐约记得爷爷曾说过。”段二娥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毕竟她终于知道了爷爷喜欢的曲子的名字了。 “嗯,这首曲子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而因这首曲子所产生的伯牙与子期的知音之谊更被传为佳话。可是外行人却不知道这曲子流传至今已经分成了三个派别:河南派别、浙江派别、山东派别三种。而时下流传的最多的则是浙江派别。”潘俊激动地说道。 第21节 “潘哥哥,刚刚段姑娘所哼唱的是哪个派别的?”欧阳燕云颇有兴致地问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河南派别的《高山流水》,因为只有河南派别的《高山流水》是以浑厚见长,沉重而慷慨激昂。可谓是曲高和寡,秒技难攻。”潘俊接着说道,“刚刚段姑娘只是哼唱了其中的一个桥段,如果按照那个桥段来推测的话,这明鬼的口诀应该是……” 潘俊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皱,口中微微颤动着,回想着刚刚段二娥所哼唱的那段《高山流水》之后说道:“宫五,商二,角三!” 之后他拿出那只大明鬼,在明鬼身上找准方位,轻轻叩击,叩击毕,只见那只大明鬼果然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从潘俊的手中蹦出,然后向着密室北边的墙壁爬去。潘俊面露喜色,几个人盯着那只明鬼,只见明鬼紧靠北面的墙壁,再也不动了。 潘俊连忙走到墙壁近前,拿起明鬼,在墙壁上四处打量着,过了一刻他才发现在墙壁的最下端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那凹槽的大小正好与手中的明鬼相仿。 他小心翼翼地将明鬼放入那个凹槽之中,只觉得手上的明鬼像受到了某种吸力一样被凹槽吸了进去,片刻之后耳边传来了一阵齿轮转动的“吱吱”声,随着那声音的扩大,眼前的墙壁开始颤动了起来,脚下也开始了震动,密室顶端的泥土再次落了下来。 “轰隆”一声,眼前的墙壁忽然向一边猛抽了过去,竟然是一扇石门,石门闪向一边,那只明鬼也被弹了出来。 “果然还有密道。”潘俊情不自禁地说道,然后回身轻轻扶起段二娥并对欧阳燕云说:“咱们快点儿离开这里。” 欧阳燕云见潘俊竟对段二娥如此亲昵,心中不免醋意泛滥,但是却碍于眼前的形势,也只得将怒火压在胸口,扶着燕鹰两个人先行走在了前面。 潘俊扶着段二娥紧随其后,石门后面则是一条人工打造出来的隧道,呈方形,宽丈许,隧道两旁每隔一丈便有一盏灯,台上有火把,潘俊掏出火折子点亮灯,一行人缓慢前行,走出三十米有余忽然隧道在眼前拦腰折断。 隧道的前面竟然是一处悬崖,只在悬崖右侧有一根细长的竹管,但是那竹管太过纤细,任凭轻功再好的人也无法利用这根竹管越过眼前这座悬崖,潘俊取下灯台上的火把向下望去,悬崖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刚刚脱离了险境的他们此时再次遇到了麻烦,何去何从? 不过有了刚刚的经验潘俊连忙掏出明鬼,又在它身上叩击了几下,只见这明鬼颤抖了一下之后向左面的墙壁走去,潘俊紧随其后,明鬼又停在了墙角,潘俊低下头,将火把移至眼前,观察着墙壁,在那墙壁上写着“音壁”二字。 潘俊凝视着这两个字,不禁长出一口气,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恐惧来。他曾经听闻这金系驱虫师的试炼必要经过的第一关便是这音壁。只是素来没人知道金系驱虫师的试炼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潘哥哥,你在看什么?”欧阳燕云望着出神的潘俊问道。 “这里……这里是金系驱虫师的试炼地。”潘俊平静地说道,但是语气中依旧掩饰不住敬畏之意。 “你是说这里就是刚刚金世叔所说的和金无偿所进入的试炼地?”虽然欧阳燕云已经明白了潘俊的意思,却也不敢相信。 “嗯,只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也只是第一关,相传这金系试炼地有五关,一关难似一关,这第一关就是音壁。”潘俊望着段二娥说道,“段姑娘,你爷爷有没有和你提起过这里?” 段二娥依旧是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潘哥哥,这音壁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 “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一点儿而已,这音壁是按照三分损益法定义出的十二律来建造的。在这边的崖壁上应该有十二个洞口,洞口之中藏着可以任人踩踏的铜管。而这十二根铜管的进出是受到一旁的竹管所发出的声音控制的。”潘俊指着那根看似毫无用处的纤细竹管道。 “什么意思?”欧阳燕云对眼前如此精妙的设计实在是一筹莫展。 “这个我知道。”段二娥忽然道,“只有找准了正对铜管所对洞口的那个音调,里面的铜管才会弹出来。” “嗯,是啊,段姑娘你不是说你不懂这音壁吗?”潘俊好奇地问道。 “我是不懂音壁,但是爷爷在我小的时候曾经教过我三分损益法与十二律的对应关系,所以你刚刚提到我就想起来了!”段二娥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那竹管的旁边,伸出手在竹管上轻轻地叩击了几声,然后竖起耳朵谛听着竹管震动所发出的“空空”之声。 “潘哥哥,她这是……”欧阳燕云诧异地望着举止怪异的段二娥,潘俊示意她不要出声,段二娥又叩击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扭过头对潘俊和欧阳姐弟点了点头:“没问题了!” “段姑娘你刚刚在做什么?”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 “呵呵,欧阳姑娘有所不知,这十二音律是根据三分损益法定义出来的,在定义之出便要将这竹管分为九九八十一节,然后再依次按照三分损益法进行加减,最终确定下来每个音调在竹管上的位置。刚刚我做的就是听着竹管所发出的声音,然后确定这根竹管的长度,再加以分成八十一节,这样在竹管上固定的位置敲击才能使那十二根铜管从中弹出。”段二娥说的让欧阳燕云似懂非懂,不过总之她心里知道只要能通过眼前的悬崖,我管它是十二律还是十四律呢。 “潘俊哥哥,我先试着过去,然后在竹管上的位置做好记号,之后你们再跟着过去。”说罢段二娥一瘸一拐地走到竹管的前面,在上面轻轻叩击三声之后,只听“扑”的一声,一根大腿般粗细的铜管从崖壁上伸了出来,段二娥微微一笑。倒是欧阳姐弟俩几乎欢呼了起来。 段二娥咬破中指在竹管上做好记号,然后爬上铜管,向前微微探着身子,在竹管上轻轻地敲击了三声之后,又是一根铜管从前面弹了出来,两根铜管的距离并不是很大,段二娥虽然有伤在身亦是轻松爬到了第二根铜管上,她刚刚落到第二根铜管上,第一根铜管就立刻缩了回去。如法炮制几次之后段二娥已经消失在了眼前的黑暗之中。 欧阳燕云姐弟俩屏住呼吸,与潘俊一样等待着段二娥的消息。一刻钟之后段二娥终于呼喊道:“欧阳姑娘,潘俊哥哥,你们可以按照我刚刚的方法过来了。”说完那边的悬崖也亮起了火光,一定是段二娥找到了对面墙壁上的火把,潘俊目测了一下,这个悬崖也不过几丈宽而已。 “燕云,你先过去。”潘俊扶住欧阳燕鹰道,“一会儿我带燕鹰一起过去。” 欧阳燕云抬头看了看潘俊,刚刚胸中因为醋意而萌生的怒气顿然消失,她微微一笑,身体稍微向前,在潘俊的脸上轻轻一吻,然后转身向悬崖边走去。欧阳燕云的这一吻委实突然,潘俊的脸立刻变得绯红。欧阳燕云自小在新疆长大,不像中原女孩颇多忌讳,再加上她性格也是大大咧咧,但是刚刚一吻自己却也觉得羞臊难当,也不敢再看潘俊。 “嘿嘿,潘哥哥,姐姐喜欢你!”欧阳燕鹰坏笑着对潘俊说,潘俊本来已经脸色绯红,再经过欧阳燕鹰这么一说,当时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咱们也走吧!”潘俊见欧阳燕云已经走到了一半的路程便扶着欧阳燕鹰说道。 “潘哥哥那么害羞啊!”欧阳燕鹰打趣地说道。 潘俊没有理会,然后扶着他来到竹管旁边,轻轻地叩击了三声,铜管应声而出,两个人爬上铜管,依次而行,两个人来到悬崖中间的时候欧阳燕云已经到了悬崖的另一边,潘俊忽然停了下来,他隐约听到了一些窸窣的声音,瞬间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糟了!”潘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 正在此时对面的火光一下子熄灭了,只听欧阳燕云大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十三章 珍珑棋局,惊险棋塔关 “她好像醒了!”那个男人走到时淼淼跟前说道。接着子午和另外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男人双双站起身来走到时淼淼的跟前。 时淼淼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注入了铅水一般,虽然脑袋清醒,可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脸上依稀可见新鲜的伤痕。 “师傅,她醒了?”子午站在这男人身后说道。 “嗯,醒过来的,不过因为中毒太深,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恢复过来。”说着那个人给时淼淼把起脉来,一会儿道,“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这姑娘中的毒……” 正在此时那个穿着日本军装的男人拱手道:“既然冯师傅已经被救出了,我想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吧,我要走了!” “今天还多亏了你出手相救,否则我们师徒真的会死在京师第二监狱中了!”眼前的人正是京师第二监狱的冯万春。 “不用谢我,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说完那个人转身推开门离开了鸡毛店。 “师傅,他究竟是什么人?”那个人走了之后,子午小声地问道,只见冯万春眉头紧皱地摇了摇头:“我以前也未曾见过此人,不过从他的身形上来看,似乎有点儿像木系驱虫师。” “师傅说他像是潘家的人?”子午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心想难道这个人是小世叔潘俊早已经安排好的? “却又与潘家的驱虫师的身形有些不同。”冯万春思索了片刻,依旧理不出头绪,于是长出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人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 冯万春再次走到时淼淼的身旁,低着头望着时淼淼道:“子午,这姑娘中的毒……” 子午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停地搓着掌心,过了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欧阳燕云那双简直能将他看透的眼睛,那是他和燕云两个人的约定,可是现在燕云究竟在何处呢?子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他怎么知道这种不祥的预感却在几十里外的密道之中应验了。 欧阳燕云一声惊呼未落,潘俊忽然觉得地面在剧烈地颤抖,他连忙抓住欧阳燕鹰,这震动大概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停歇了。 “姐,发生什么事情了?”欧阳燕鹰伸长脖子喊道,只是对面却久久没有回音。潘俊连忙扶着欧阳燕鹰继续按照刚刚的法门向前行进,这时忽然听到段二娥喊道:“欧阳姑娘,你不要动!” “段姑娘,你们还好吗?”潘俊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在了肚子里。 “我们好像……好像是落进陷阱里了!”段二娥的声音确实像是从井口发出来的,带着些许沉闷。 “你们等下,我和燕鹰马上就过来了!”说完潘俊加快了移动的速度,一会儿工夫他们便落在对面的悬崖边,潘俊放下欧阳燕鹰,自己向右边摸去,摸到墙壁上的火把,原来在那火把的上方有一个灯罩,不知谁触动了机关使得那个灯罩猛然落下将火把罩住,因此刚刚那个火把才忽然熄灭了。 潘俊稍一用力便将那灯罩除掉,然后点燃火把,火把点亮的瞬间潘俊又是一惊,在眼前大概两步远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坑,潘俊将火把握在手中向前探去。 “潘哥哥,是你吗?”欧阳燕云看到潘俊手中的火把,然后从前面的大坑中向外喊道。 “段姑娘你在哪里?”潘俊又问道。 “我在这里。”段二娥的声音接着从大坑中传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掉进这个大坑里的?”欧阳燕鹰关心姐姐安危心切,急切地问道。 “好像是……好像是我刚刚要点燃左边的火把,这个大坑就忽然出现了。”欧阳燕云回忆着说道。 “你们两个现在不要动,千万别动!”潘俊大声说道,然后手执火把在大坑周围打量着,这个坑将眼前的路再次截断,里面黑糊糊的,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多深。 潘俊掏出明鬼,然后在上面轻轻叩击,明鬼再次活了过来,向潘俊身后走去,在潘俊身后的崖壁上依旧有一个小孔,这明鬼直接钻了进去,只听“嚓”的一声,像是金石摩擦所发出的一般,接着黑暗中忽然闪过一线火光,那光线从隧道的顶端直落到大坑之中,转眼间坑中亮了起来。 而明鬼也从那个小孔里弹了出来。潘俊收好明鬼,向大坑走去。只见此时在大坑的边缘上似乎出现了一条火蛇,正沿着坑边盘旋而下,所经之处都被点燃了。那火蛇以极快的速度到达了坑底,直到整个大坑被完全照亮。 潘俊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又是一震。眼前的大坑有五六丈深,四五丈宽,环绕着大坑的四周是一些凸出来的台阶,总共有六层,越是向下,台阶越是突出,在台阶上刻着一些纵横的直线。在台阶的边缘是一条手臂般粗细的水渠,里面盛满了灯油,现在已经全部被点燃了。 潘俊望着头顶,只见在大坑的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应该正是那个机关产生的火花点燃了下面的油渠。 欧阳燕云和段二娥两个人此时瘫坐在大坑的最底下,相距两米左右的样子。在她们的身下依旧是纵横的十字网格。 “潘哥哥,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啊?”欧阳燕云借着光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临近的网格上,只听一声金石之声,地面微微颤抖,那环在大坑周围的台阶在微微的颤动之后开始运动起来了,第一层的一个台阶凸了出来,石阶后面的石柱很长,一直伸到大坑的中央。 当这一切停止之后,欧阳燕云惊慌地望着潘俊却也不敢再继续妄动了:“潘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潘俊的眉头早已经拧成一团,望着眼前这个错综复杂的大坑,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那声音是从大坑中发出来的,潘俊向坑中望去,只见在大坑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一股白毛细沙正从洞口缓缓流淌出来,全部落在下面的平台上。 “燕云,你现在不要再动了,这里的机关想必已经被你们启动了。”潘俊话音刚落,只听又是一阵金石之声,那些台阶又发生了变化。第二层的一个石阶凸了出来,互相交叉地悬在他们的头顶上面。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棋塔。”潘俊娓娓说道,“这里的台阶上那些纵横的直线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你们仔细看看这些格子,应该有三百六十一个,用来代表着周天。你们的脚下也是一个缩小了的棋盘。”潘俊打量着四周说道,“这个棋盘应该是受上面那个机关控制的。”说着潘俊指了指头顶上那个点火的机关道。 “一旦那个机关被打开,你们在任何一个方格内走动,这机关就默认你们已经下出了第一步棋,它会随之与你们抗衡。刚刚弹出的那巨型的石阶应该就是它所走的棋路。 “如果这局棋你们输了的话,那么我想所有的石阶便会伸出来,到时候你们便会被这些伸出来的石阶碾碎。” “那怎么办?潘哥哥你们赶紧找绳子拉我们出去啊!”欧阳燕云有点儿着急,正在此时那“沙沙”的细沙声再次响起,潘俊随着声音望去,果然发现那些细沙再次从刚刚的洞口内流淌了出来,全部落在下面的平台之上,潘俊观察了一下这棋盘的构造,心头一颤。 “燕云赶紧蹲下身子。”潘俊忽然叫道,欧阳燕云不明就里,正在此时一根石阶已经向她的腰间猛冲了过来,幸好欧阳燕云反应迅速,立刻躬下身子,这才躲过一劫。 “怎么办?我们没有乱动,这些石阶怎么还是不停地从里面弹出来啊?”欧阳燕云叫苦不迭地说道。 潘俊想了想,又看了看那些细沙,恍然大悟道:“你们玩过围棋吗?” “没有!”欧阳燕云不禁暗自咒骂潘俊,现在已经是人命关天的时刻了,怎么还谈起了围棋。 “我会一点儿!”段二娥一直没有出声,眼睛一直盯着四周的方格,这时才慢慢地说道。 “嗯,围棋中如果两个人下棋的话,其中一个放弃了落子权,那么另外一个人则会继续落子。”潘俊指着那些细沙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些细沙是用来计算时间的,它落子之后那些细沙就会流动起来,一旦那些细沙积累到一定的分量的话,就会继续落子。” 欧阳燕云和段二娥两个人向流出细沙的洞口望去,果然洞口里又开始流淌出白毛细沙了。 “潘哥哥,下一步那些台阶究竟会从哪个方向弹出来?”欧阳燕云躬着身子心有余悸地说道。潘俊也是极为着急,按说他从小学习奕术,经常与各路名家手谈,也算得上是国手了,不过那些棋局不管如何的千变万化,但棋盘始终是方方正正的,而眼前的这个棋盘被做成了一个圆形,潘俊着实有些伤脑筋,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眼前的这盘奇怪的棋局。 “欧阳姑娘,你走到前面第三个格子来。”段二娥忽然说道。 欧阳燕云低下头望着坐在一旁的段二娥,心中始终有些不相信她,她又抬起头看了看潘俊,见潘俊始终注视着棋盘出神,她便开始犹豫不决起来。白毛细沙一点点地从洞口流淌了出来,欧阳燕云一咬牙一步跨到了段二娥所说的第三个格子内,她刚刚立足却发现那个孔里的细沙忽然停歇了,背后传来一阵劲风,她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弹出的石阶已经到了近前,在距离她面门寸许的地方停住了,她一口气憋在胸口,眼睛圆瞪着,如果那石柱再向前一点儿,自己这条命就等不到这些石柱将这里堵死就已经没了。 “谢谢你!”欧阳燕云惊魂未定地说道。 段二娥并未回答她,而是望着这根石柱的位置,然后又看了看脚下的这个棋盘,眉头紧锁。 “哎呀,那沙子又开始向外流了!”欧阳燕云惊慌道,求助般地望着段二娥,此时她对段二娥的信心大增。 “左面第五格!”段二娥与潘俊几乎同时说道,这次欧阳燕云倒是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跳到了那一格,然后眼见细沙戛然而止,一根石柱从头顶上弹出,正好与第一次的那根石柱对接上了,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儿间隙,欧阳燕云心想:如果这些石阶都弹出来的话,这些石柱真的要将她们碾碎在里面了。 “两位啊,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这柱子总是不停地往外弹,总会把这里填满的啊!”欧阳燕云急切地说着,眼睛却始终不离向外流着细沙的孔。 “姐,既然那些石柱是受沙子控制的,只要把那个孔堵住就可以了啊!”欧阳燕鹰大声地说道,欧阳燕云闻之大喜,见那个孔距离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便要纵身过去。 “不要!”潘俊和段二娥又是几乎同时喊道。 “怎么了?”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 “如果那个孔被堵住的话,所有的石柱就会同时弹出来。”段二娥抢在前面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欧阳燕云眉头紧锁道。 “我……我记得爷爷曾经用了一年时间教我一个叫做桩弹的游戏。”段二娥娓娓说道,“也是在一个类似的环境里,只是那四周是一些可以弹出来的木桩,这围棋也是在当时学会的。” 第22节 潘俊听完段二娥的话,眉头微锁,对这明鬼的操作金无意用自己经常弹奏的曲子告诉了她,音壁的破解要领金无意也在段二娥童年就传授给了她,而这棋塔更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来教导她,却换成了另外一个名字,金无意这是不想让她知道驱虫师的事情,但又要她学会所有金系驱虫师的要领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叹金无意的良苦用心,但是为什么金无意要一直对段二娥隐瞒驱虫师的事情呢?潘俊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此时段二娥忽然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向前挪动了一步。 这一步正好踏在欧阳燕云左边的格子之中,只听一阵金石之声,第一层的一根立柱忽然从一旁弹了出来,立于她们的头顶。段二娥停也不停地向前又移动了一个格子,然后顺势拉住欧阳燕云的手臂道:“低头!” 欧阳燕云闻言之后立刻躬下身子,一根石柱瞬间从段二娥头顶上的位置穿了过去。 “你到前面的第三个格子去!”段二娥一手把着欧阳燕云,一边说道,欧阳燕云丝毫不敢怠慢,一下子跳到了第三个格子之中,站定之后又是一根石柱从她们头顶弹出,段二娥依旧走到了欧阳燕云的旁边。 “好手段!”就在段二娥站定之后只听又是一声金石之声,刚刚差点儿击中欧阳燕云的那根石柱竟然奇迹般地缩了回去,而刚刚称赞的人则是潘俊,上文书曾道潘俊虽然是奕术国手,但是由于棋盘布局的变化,却一直未能得心应手,经过一番观察,他终于将方形棋盘与圆形棋盘融合在了一起,因而看到段二娥所走的这一步不禁惊叹地叫出声来。 而里面的欧阳燕云却大为吃惊,她是一个外行,根本不懂得围棋的规矩,只是这石柱竟然能够缩回去让她颇为吃惊。 “欧阳姑娘,回到刚刚的那个格子中去!”段二娥的话让欧阳燕云有些犹豫,毕竟如果那根石柱忽然弹出来的话自己是必死无疑:“真……真的要我回去吗?” “对,那是禁入点儿,你站在那里就安全了!”段二娥说着向左面的一个格子走了过去。欧阳燕云抬头看了看潘俊,只见他的目光始终不离这个巨大的圆形棋盘。她略作犹豫还是退了回去。 段二娥在小棋盘中不停地变化自己的位置,却从不重复,那些石柱亦是不停地弹出或者缩回,却真的没有再危及欧阳燕云。 渐渐地欧阳燕云似乎看出一些端倪,所有缩回去的石柱好像都被禁锢住了,再也不会弹出,大概隔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段二娥忽然停住了,只见她大汗淋漓,嘴唇发白,欧阳燕云低下头见地上的小棋盘上均是她的鲜血。 “怎么停下来了?”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她见孔中的细沙依旧不停地向外流淌着,心中甚是急躁。 只见段二娥与潘俊两个人的表情亦是紧张,却谁也不说话。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空气几乎凝固住了,欧阳燕云不知这两个人究竟作何打算,眼看那流出的细沙已经越聚越多,很快这棋塔又要发动了。 “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欧阳燕云焦躁不安地说道,话说什么时候最让人不安?不是刽子手将犯人的人头砍落的时候,而是他扬起刀一刀下去发现刀是钝的,要等着磨完刀继续砍,那磨刀的光景对犯人来说才是最难熬的。此时此刻便是那磨刀之时。 “潘俊哥哥,是吗?”段二娥忽然抬起头望着潘俊,只见潘俊双眼紧盯着棋盘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嗯,应该是的!” 欧阳燕云和欧阳燕鹰两姐弟俩被这两个人神神道道的神情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一点儿头脑。 “什么是吗,是的!”欧阳燕云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快点儿说清楚啊,那沙子现在还在流呢!” “潘哥哥,这局棋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欧阳燕鹰坐在大坑旁边问道。 “我们没赢,不过也没有输!”潘俊的话更是让他们糊涂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欧阳燕鹰问道。 “呵呵,真是难得一见啊!”潘俊长出一口气,语气中不免带着惊叹之意。 “哎,你们两个人是怎么了?能不能说说我们现在怎么样了?”欧阳燕云急得都快流泪了。 “欧阳姑娘,你别着急,这一局棋是平局。”段二娥扶着欧阳燕云说道。 “是啊,这是一个珍珑棋局。”潘俊望着棋盘道。 “珍珑棋局?”欧阳姐弟异口同声道。 “嗯,是的,真是难为段姑娘了,竟然在这种危难的情况下下出了如此神妙的一局棋。”潘俊的语气中毫不掩饰赞美之意。 “所谓珍珑棋局实际上只是一种状态,没有固定的形式,只有在高手的对决中才会产生的一种平局状态,这样的平局无人能够从中找出任何一方的漏洞,这便是珍珑棋局。”潘俊的话说得欧阳姐弟俩似懂非懂,不过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段姑娘的奕术毕竟是高超无比。 “而眼前的这局棋里更是金鸡独立、老鼠偷油等妙招环环相扣,不得不令人佩服啊!”潘俊望着那盘棋意犹未尽地说道。 “哎呀,潘哥哥,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过去了?”欧阳燕云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她心说不妙,连忙向一旁的那个流淌着细沙的小孔望去,只见小孔中的细沙已经停止,顿时心生恐惧。 随着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上面原本停留在半空的石柱都被抽了回去,脚下的地面开始缓慢地上升,一炷香的工夫那个巨大的棋盘消失在了眼前,地面又恢复了原状,此情此景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 虽然潘俊算是见多识广,不过却也被惊了一下。待地面完全恢复之后,地面上便只有那沾满了血迹的微小棋盘了。段二娥一见得救了,眼前顿时一黑,身体轻飘飘地向前倾倒,潘俊手疾眼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段二娥。 段二娥苏醒之后,感觉身上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许力气。她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微微笑了笑道:“咱们继续向前走吧!” “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吗?”潘俊关切地问道。 “没事的,这个地方有太多的机关陷阱,我们必须快点儿离开。”段二娥说着便要站起身来,潘俊虽然觉得段二娥身体确实虚弱不堪,但是她的话倒也有道理,说不定再触碰到什么机关,也许就没有刚才那么幸运了。 “潘哥哥,不是说这个试炼地有五关吗?咱们已经通过了音壁和棋塔两关,第三关是什么啊?”欧阳燕云问道。 “第三关!”潘俊咬了咬嘴唇说道,“叫虫海!” “虫海?”段二娥似乎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便不禁惊讶地问道。 “这一关应该是试炼之地最为艰险的一关吧!”潘俊不无担忧地说道。 “如何艰险法?”欧阳燕云急忙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只是听说而已,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说着潘俊扶起段二娥,欧阳燕云连忙抢了过来挤走潘俊,自己扶着段二娥向前走,一面走一面问道:“段姑娘刚刚在棋塔的时候,是怎么知道退回去那些石柱不会再伤到我了呢?” “呵呵,欧阳姑娘没有下过围棋自然不知,围棋讲究气,如果一片棋的气没有了的话,那么便要提子,那些后来缩回去的石柱就是因为没有了气所以被提子了,因此它们全部缩了回去。被提子的空位是不能落子的,因此叫做禁入点,所以你站在禁入点中那些石柱就不会伤害到你了!”段二娥解释得很透彻,对于围棋一窍不通的欧阳燕云也明白了个大概,因为她刚刚看到那些缩回去的石柱真的从未弹出来过。 “哎,这围棋真是博大精深,如果咱们能出去的话,我一定要和段姑娘好好学学。”欧阳燕云这句话倒是诚心诚意的。段二娥笑了笑道:“其实潘俊哥哥的奕术才是高超的,我用了一年时间学会的东西,他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都领悟了!” 欧阳燕云瞥了一眼潘俊,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和段二娥正在谈论什么,只是扶着欧阳燕鹰低着头,面如刀刻一般毫无表情。 这隧道两旁的火把都被他们点燃了,只是火把的光线在这黑漆漆的隧道中显得格外微弱,并不能照出很远。而且这隧道似乎越向深处走越宽,道路似乎向下倾斜,一股股冷气从深处迎面而来。 “潘哥哥,越往里走好像越冷了。”在这个隧道之中简直让人忘记时下正是盛夏时节。 “是啊,确实越来越冷了。”潘俊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估计你说的那个虫海应该是吓唬人的,这种地方别说是虫了,就算是人也活不了多久!”欧阳燕云扶着段二娥喋喋不休道,其实段二娥此时更加难受,本已经受伤失血,此时又遇到如此恶劣的环境,体力已经渐渐不支,身子一点一点向下沉。 “段姑娘,你感觉怎么样?”欧阳燕云感到段二娥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关切地问道。只是段二娥此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潘俊停下脚步,看见段二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道:“燕云,你扶着燕鹰,我背着段姑娘走。” 欧阳燕云虽然喜欢吃醋,但是却颇有些英雄气概,她立刻扶住欧阳燕鹰,潘俊背起段二娥,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马上出去帮段二娥疗伤,这样想着脚下便加快了步子。 大约又走出百米有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厅,一行人驻足在大厅前面,却因为有了棋塔的前车之鉴,生怕再误碰了什么机关而断送了性命,潘俊将段二娥从身上放下来,交给欧阳燕云,然后自己沿着大厅的周围寻找着火把的所在,逐一将火把点燃才看清这个大厅竟然有一个小型教场的大小。 中间平坦,在一旁堆积着数十根长短粗细均匀的木棍,每个木棍大概都有成年人胳膊般粗细,实心,似乎是用蜡精心炮制过一般,棍身油光可鉴,经年不腐,木棍一端呈圆形,另外一端则被制作成一个楔子的形状。潘俊望着这堆木棍出了神,却不知是何用途。 “潘哥哥,你手里拿的是木棍吗?”欧阳燕云问道。 “嗯,是啊!”潘俊虽然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这种奇形怪状的木棍究竟有什么用途。 “看看能不能点燃啊?”欧阳燕云搓着手说道,这隧道之中寒气逼人,就算欧阳燕云这种完全没有受伤的人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应该可以!”说着潘俊拿起一根木棍凑到一旁的火把上,那木棍果然是用油或者蜡浸泡过的,沾到火星即刻燃烧了起来。 欧阳燕云喜出望外,虽然距离潘俊十数米多却似乎也感到了火焰的温暖一般,心中立刻暖融融的。潘俊将几根木棍凑在一起,然后全部点燃,这才过来将段二娥背到火堆前面。四个人围坐在火堆前,很快暖和了过来,段二娥也微微地睁开眼睛。 暖暖的感觉让她身上再不像之前一般软弱无力,她向几个人微微笑了笑,又望了望四周道:“潘俊哥哥,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们已经到了隧道的深处,不过还不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潘俊有些无奈地说道,然后捡起一根木棍便要向火堆里扔,正在这时段二娥一把握住了潘俊的手,潘俊一愣,扭过头望着段二娥,只见她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手中的木棍,喉头微微颤抖了两下说道:“潘俊哥哥,我们应该已经到了!” “到了?”潘俊似乎明白了段二娥话中的意思,却又不完全确定,正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螽斯的鸣叫声,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怎么会有螽斯呢? 第十四章 另一重身份 远在北平南城的鸡毛店中也传来了螽斯的鸣叫之声,那声音是从鸡毛店外的树梢上传来的。子午低着头站在冯万春的面前,只见冯万春一双眼睛盯在时淼淼的手背上,在她的手背上有几条血色的红线,如蛛网一般交织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这种毒中在人身上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冯万春责骂道,子午低着头诺诺道:“哦,我知道了师傅。” “幸好只有几个时辰而已,否则这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冯万春说着抬起头,窗外螽斯的鸣叫声让他心中有些烦躁,子午见师傅忽然不再说话,连忙抬起头,恍然明白是那螽斯打扰了师傅的思路,于是便上前关上了窗子。 冯万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道:“你先到外面等着,我帮这姑娘清掉身上的毒素。” 子午闻言连忙点头如获大赦般地走了出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他走到鸡毛店后面的院子之中,此时已经过了丑时,月光清亮,落在院子之中,此时的北平城中难得有如此平静的夜晚。 那个豫剧戏班早已经唱完堂会回去休息了,子午坐在院中的一块青石板上,这块青石板平日里是供住客洗衣服所用,积年累月上面已经光滑无比。子午坐在青石板上,虽然刚刚因为给时淼淼下毒被臭骂了一顿,但是心中却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欧阳燕云交给自己的事情。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昨天在双鸽第后山的那个时候。 他刚刚睡醒便发现欧阳燕云正坐在自己面前,不禁一愣,向后退了退:“子午,你跟我来一下。” 子午不知欧阳燕云意欲何为,跟着欧阳燕云走到后山的平台之上,欧阳燕云忽然“刷”的一下掉下了眼泪说道:“子午,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子午当下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燕云会这样求他,他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欧阳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吧!” 欧阳燕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凑在子午的耳边轻轻地低语着:“帮我杀了那个时淼淼!” 子午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道:“欧阳姐姐,这……这件事我做不到啊,是不是要和小世叔商量一下啊?” 欧阳燕云收起眼泪,努起嘴道:“哼,口口声声叫我欧阳姐姐,好不亲热,一旦提到正事儿上来就开始畏畏缩缩地推脱,我就知道你肯定靠不住,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既然不同意帮我,也不能告诉潘哥哥,否则姑奶奶我对你不客气。”欧阳燕云似乎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冷冷地望着子午说道。 “欧阳姐姐,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从长计议,你也与时淼淼交过手了,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怎么杀她?再说你和她也无冤无仇,何必呢?”子午劝说道。 “哼,我以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有那个白痴潘哥哥呢,原来你子午也被那个妖精迷得是非不分了。”欧阳燕云大声叫骂道,“你也知道我爷爷是被日本人偷袭的,那个小妖精又和小日本那么暧昧,说和她没关系鬼才相信呢。” “这……但是确实是她救了潘璞叔啊!”子午道。 “切,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她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博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真不知道那个小妖精给潘哥哥吃了什么迷药。”欧阳燕云显然对时淼淼恨之入骨。 “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小世叔再商量商量?如果弄错了……”子午坚持道。 “哎,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做事总那么磨磨唧唧的。”欧阳燕云说到这里便凑到子午耳边道,“我怀疑咱们之间一定有内奸,那个人肯定是那个小妖精无疑!” “好吧,我答应你。”子午听完欧阳燕云的话决断道。 欧阳燕云高兴地拍了一下子午的肩膀,然后揽着肩膀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乖弟弟,好子午啊!” 子午被欧阳燕云这样一揽,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子午心头微微一颤,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瞬间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决定,为了这个“姐姐”,哪怕是送了性命又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小酒馆,子午给时淼淼倒了一杯酒,他将毒药放在自己的手指上,在碗口轻轻一抹,虽然他答应了欧阳燕云,但是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安,因此这毒药的量也不大,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份药量用在虫身上虽然不至于毙命,但是人的体质却完全不同,这些分量的毒药足以让时淼淼在一天内毙命。 想到这里子午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不免又想起了欧阳燕云。那女孩子的影子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挥之不去,想起来甜蜜,想起来惬意。欧阳燕云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也许已经找到她爷爷和弟弟的下落了吧!子午站起身在院子中不停地徘徊着,迫不及待地希望能早点儿离开北平城,见到欧阳燕云。 正在此时子午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吱吱”声,子午的眉头微皱,向那个方向望去,只见身后的一间屋子的房门被拉开了,从中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这个男子推开门向外望了望,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子午的存在。子午头也不回地走回到店中,那男子在鸡毛店的后院打量了一圈,然后也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子午刚刚坐过的那块青石板上。 推开房门,子午见时淼淼正半窝在床上,冯万春坐在时淼淼的面前,两个人正在轻声谈论着什么,见子午走进之后两个人都向他的方向望了过去。 “小世叔,您……您没事吧!”子午自知理亏,便有些心虚地说道。 时淼淼看了看子午,从嘴角间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是谁让你给我下毒的?” “这……这我不能说!”子午的话让冯万春极为恼怒,他刚要发作却被时淼淼拦住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指示你下毒的人是谁!一定是欧阳姑娘吧!”时淼淼淡淡地说道。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子午的心事一下子被时淼淼道破,不禁有些心惊,心想这件事只有欧阳燕云和自己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来我猜对了。”时淼淼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欧阳姑娘一直对我有偏见,这也不足为奇,不过子午你下毒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 “是啊,开始我还真不知道时姑娘就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可是刚刚我为她驱毒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所中的并不是咱们土系的毒,虽然同样会在手背上产生蛛网状的血丝,但是却比土系的毒厉害得多。”说话的是冯万春。 “那么说我给你下的毒……”子午惊讶地说道。 “呵呵,你给我喝的那些酒我已经在你不察觉的时候悉数吐了出去,我想我这次中的毒应该是松井所下!”时淼淼咬了咬嘴唇道。 “你啊,还是太嫩了,水系驱虫师是用毒大家,你那点儿雕虫小技还敢在时姑娘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自不量力啊!”冯万春的话让子午颇为好奇,一直以来他只知道时淼淼最为拿手的只有两样,一样是三千尺,一样便是易容术。难道用毒也是她所长? 第23节 “我怎么从未听小世叔您说过啊?”子午心想既然时淼淼中的毒与自己无关,心里也便轻松了很多,脸上堆笑地坐了过来。 “傻小子,你小世叔家传的用毒之术可以说大江南北无人不知啊,亏你小子还敢在她面前用毒。”冯万春说着拍了拍子午的头,虽然未用力,子午还是轻轻地揉了揉。 “是什么毒?”子午好奇心起。 “蛊……”时淼淼只说了一个字却让子午心中生出些许惧意。 “对了,时姑娘,我刚刚帮你把了脉,封住了你身上的几个穴位,可以勉强抑制住你身上的毒性,不过我实在是不知你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因此也很难帮你清除。”冯万春有些抱歉地说道,“可能这世上能清除这种毒的只有潘俊了。” “是啊,小世叔,你中毒的事情有没有告诉潘俊小世叔啊?”子午颇为热心地问道。 时淼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中毒了的。唉……”说完时淼淼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过总算是幸运地将冯师傅从监牢里救了出来。” “真是感谢时姑娘为了老夫这条贱命以身涉险啊!”冯万春此时说话极其谦虚,丝毫不以自己是土系驱虫师的君子而自居。 “其实晚辈还有一件事不明!”时淼淼似乎对冯万春也极为尊重,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时姑娘请讲。”冯万春的话音刚落只听子午坏笑道:“嘿嘿,我知道小世叔不明白的问题是什么!” “哦?”时淼淼和冯万春两个人都望向子午,只见子午故弄玄虚道:“小世叔一定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在她昏迷之后离开京师第二监狱的!” “呵呵,确实是这件事!”时淼淼久违地笑了笑,但这笑意却让子午觉得一阵心慌,并非时淼淼笑起来不美,是因为太过于惊艳,子午心想难怪欧阳姐姐叫时淼淼是小妖精,不过子午更加好奇时淼淼真实模样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个丑八怪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子午禁不住笑了起来。 “哦,这个啊……”冯万春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皱,轻轻闭上眼睛,道,“不好,有至少六十人正在向我们这个方向赶来,大概还有六里左右。” “啊?”时淼淼和子午身体都是一颤,子午他们从京师第二监狱逃出,却因为夜里城门紧闭,只能又躲回到这间鸡毛店中,按理说日本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找来的,难道他们的行踪被泄露了? “师傅,您是怎么知道的?”子午不解地问道。 “呵呵,我们土系驱虫师秘诀之中的另外一个秘术叫八观(诸子百家,农家学派重要著作),在闭目时可以听到方圆数里的动静。”冯万春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子午追问道。 正在此时他们忽然听到屋子外面似乎有人急匆匆地走动,不小心将一只茶碗带倒了,“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的碎片。 “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时淼淼和子午的耳边,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却谁也不敢确定这个声音。 “老大,有一队日本人正在向咱们的方向奔袭过来,是不是已经发现咱们取回了那东西?”这个声音显然是刚刚不小心打碎那个碗的年轻人。 “妈的,这群狗日的,就算是豁出老子这条命也得保住小虎的头!”说话的正是霍成龙,自从上次为了保护潘俊一行人顺利离开北平,霍成龙用了声东击西的计谋炸毁了小日本在北平的军械库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谁想竟然在此处再次巧遇。 “小世叔,真的是霍老大!”子午惊喜地说道。 “嗯!”时淼淼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是霍成龙吗?”冯万春的话让时淼淼忽然想起霍成龙曾经说过在他双腿被炸掉之后,是经冯万春介绍他去保护金无偿一家的。 “对啊,您应该对他很熟悉吧!”时淼淼回答道。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冯万春不知道在他入狱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是霍成龙霍老大吗?”子午推开门轻轻地喊道,对面沉吟了片刻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子午啊,你不记得了吗?”子午压低了声音说道。 “啊?你们还没有逃出北平城吗?”霍成龙的声音刚落,对面的门已经被推开了,走出的人正是霍成龙,只是此时霍成龙的脸上隐约可见新鲜的伤痕,一脸的疲惫,但是眼神依旧犀利。 “不,不,我们是回来救我师傅的。”子午说着闪开身子让霍成龙进来,霍成龙刚走进来就正好与冯万春四目相对。 “冯爷,您出来了?”霍成龙一把抓住冯万春的手臂激动地说道。 “是啊,总算是逃出来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冯万春惊讶地说道。 “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我的兄弟被小日本杀了,头被悬挂在城外,我带人连夜将头偷了回来。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见你们,只是我们可能走漏了行迹,那群狗日的集结了人马向这个方向开来了。”霍成龙一口气说完。 “是不是卞小虎的头?”时淼淼关切地问道。 “唉,是啊!我霍成龙这条命是无数死在鬼子枪下的兄弟们换回来的,我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兄弟。”霍成龙自从经历了卢沟桥事变之后,就对鬼子恨之入骨,整整一个连的兄弟,最后只剩下包括卞小虎、霍成龙在内的四个人,他那时便发誓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 “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小日本就快过来了!”刚刚那个打碎碗的汉子说道。 霍成龙略作思量,然后抬起头对着冯万春道:“冯爷,你们一行人先从后门走。”说完他匆忙回到屋子里将一个黑色的盒子拿了出来,那个盒子有五寸见方,外面用黑布包裹着。 “这里面是小虎的头,麻烦冯爷带出北平城,在城外东边十五里的地方有我们的兄弟接应,如果你们能出去的话请把这个交给我的兄弟们。”霍成龙边说着边摩挲了一下那个盒子,然后递给冯万春。 “我们几个弟兄在这里抵挡一时。”霍成龙边说着边看了看身后的几个汉子,在他身后站着包括那个打碎茶碗的汉子在内一共还有四人,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腰间别着手枪,脸上毫无恐惧之色。 “不行,他们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们绝不能和那群日本人硬拼。”冯万春一手提着那个盒子,一手握紧霍成龙的手道。 “冯爷,上次我们炸毁了鬼子的军械库的时候就已经赚够本了,这次只是为了夺回小虎的头,我霍成龙这一生够了。”霍成龙边说着边抽出手枪道,“兄弟们,准备了!” “好!”四个人异口同声道。 “对了,冯爷,还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说,这件事是上次我们去军械库发现的。”接着霍成龙凑到冯万春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只见冯万春脸色凝重,听完之后道:“那件东西现在在什么地方?” “因为那件东西太大了,不好携带,后来我们准备将其与那些军火一起炸毁,谁知这时却被日本人发现了,于是我们只能匆忙地点燃了导火线。不知道有没有被我们炸毁,当时我就特别奇怪,那件东西怎么会被放在防守严密的军械库中呢?”霍成龙的话让子午和时淼淼都十分好奇,却又不好问。 “好了,冯爷,你们先走。我们兄弟先将这些小日本引开!”说完霍成龙头也不回地带着四个兄弟推开门走出了鸡毛店。 冯万春站在原地,忖度了一阵道:“时姑娘,子午,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 “你们走不了了!”这声音正是从鸡毛店的后院传来的,冯万春一行人当下一愣,子午连忙推开门,走进后院,只见后院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赶紧给老子出来!”子午大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后院的一间客房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子午清楚地记得刚刚自己在院子中乘凉的时候正是那间房门也被推开过,此时那个男子缓缓从客房中走出,穿着一身豫剧青衣服饰。 “你是什么人?”子午问道,此时冯万春和时淼淼二人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定睛望着眼前这个穿着戏装的人。 男子缓缓地抬起头,月光如华地洒在男子的脸上,映出一张俊朗秀气的脸,只是那双眼睛之中却满了杀气。 “子午,退下!”冯万春冷冷道,他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子午的肩膀,望着眼前的人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投靠日本人!” “呵呵。”那人冷笑了两声,脸上却始终毫无表情,“难得你还能记起我!” 子午和时淼淼闻言对视了一下,显然冯万春与这个人认识,难道是冤家对头? “当然。”冯万春轻轻扶着袖子道,“真怪我一时之仁,留下你这个祸害,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 “呵呵,我不是汉奸!”青衣男子微微笑了笑,他斜视了一眼冯万春,轻蔑道,“师傅,我如果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惊讶至极。” “哼,我和汉奸没有什么话好说,出手吧!”冯万春语气冰冷而坚定。 “不着急,反正你们今天也走不掉,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一定会让你们死个明白的!”青衣男子仰起头看了看月色,然后道,“我不是汉奸,我根本就是日本人!” 这句话一出口,时淼淼和子午立刻感到冯万春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两下。 “什么?你是日本人?”冯万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是啊,我本来就是日本人,我六岁就被选出来秘密地送往关东,以间谍的身份潜伏下来,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你。”眼前的青衣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要将这些年的苦楚全部讲出来。 “接近我?”冯万春冷笑了两声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偷土系驱虫师的秘诀,原来那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终究被你发现了行踪,以至于被驱除出门,我才不得不远走河南进入这明月班,但是我一刻不曾忘记我卧薪尝胆来到中国的目的。”他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冯万春问道。 “很多,完全出乎你的想象,他们为了完成天皇的伟大目标不惜远离家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来拿回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青衣男子显然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语气中不无自信。 “呵呵,只有你们这群日本狗才会恬不知耻地在侵略别人国家之后理直气壮地说那些东西是属于你们的!”冯万春气愤地说道。 “你们只是东亚病夫,那驱虫之术何等精妙,你们却将其分成五个门派,自相残杀,互相猜忌,这门绝技留在你们手中完全是浪费。”青衣男子瞥了一眼冯万春说道,“只有我们日本人才能将驱虫术发挥到极致,你知道吗?”说到此刻那人简直疯狂了。 “世伯,别和这条日本狗多说了,我来收拾他!”说话的是时淼淼,之后时淼淼缓步走上前来,只见那青衣男子低着头微微笑了笑。 时淼淼的右手轻轻一抖,一条细如发丝的三千尺从衣袖中落了下来,那条白色的三千尺在月光之下如同一道白色的光线一般。而在此时那青衣男子的右手亦是一抖,一根简直一模一样的三千尺从他的右手落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有三千尺?”时淼淼的惊讶程度绝不逊于冯万春听说青衣男子竟然是个日本人。 “呵呵,还有让你更惊讶的呢!”只见那青衣男子话音刚落,手臂轻轻一颤,那三千尺已经抖动了起来,如一道白光一般黏在眼前的那块青石板上,只听一声轻微的“啪”声,青石板上已经被戳出了一个窟窿,这正是用了三千尺中的“穿”字诀,时淼淼看得心惊,这个人究竟如何得到这三千尺,又是如何会用这“穿”字诀的呢? 青衣男子嘴角微扬,手臂轻微一颤,那青石板竟然碎裂开来,没错,这是“抽”字诀,可时淼淼心里开始有些疑惑,这人虽然是运用了“穿,抽”两诀,表面上看是一气呵成,举重若轻,威力也极强,但动作之中依旧看得出一丝滞涩。 “小世叔小心!” “时姑娘小心!” 这两声分别从时淼淼与冯万春的口中喊出,时淼淼猛然惊醒,只见一道白光正如飞驰的利剑一般向自己的眼前刺过来,时淼淼急忙向后退,手臂轻轻一颤,手中的三千尺在空中划着弧线,如同蛟龙一般缠绕在了青衣男子的三千尺上。 三千尺在时淼淼的眼前停了下来,时淼淼手臂微抖,只见她手中的三千尺如同一条细蛇一般沿着青衣男子手中三千尺的方向向前刺了过去。青衣男子有些惊慌,左右放在抽进的口袋中,瞬间眼前一闪。 冯万春一把将时淼淼推到一旁,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的暗器直接刺入他们后面的窗子上,时淼淼心惊肉跳地回过头一看,那窗子上的暗器竟然是青丝。 “你……你怎么会有潘俊的青丝?”时淼淼望着那青丝心想,潘俊果然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不仅他会用青丝,眼前的这个人就会,而且他还会自己家传的三千尺,难道他也会别的家族的秘术不成? “呵呵,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们中国人将这么精妙的驱虫术分成几个家族,相互之间不停地猜忌,甚至仇杀,放在你们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只有我们将这些都结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说完青衣男子又挥动起三千尺,这次的目标却是冯万春。 冯万春急忙躲闪,却也来不及了,那三千尺的速度是何其快,发现的时候再躲闪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刚刚若不是时淼淼三千尺出手将其缠绕住,恐怕此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了。 眼见那三千尺近在眼前,冯万春心想难道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谁知正在此时三千尺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前端变得如柳絮般软弱无力,只是轻轻触及冯万春的胸口,却并未“穿”透。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时淼淼首先清醒过来挥动着三千尺将青衣男子手中的三千尺拨到一旁,抢上前去见冯万春果然无事,转头向青衣男子望去,只见他嘴角微微撇着。 难道他还顾念冯万春教诲的恩情而手下留情吗?时淼淼这样想着,可是眼前的青衣男子却停住了动作,他也感到极为意外,自己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为何这一击却在冯万春面前变得如此无力呢?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手臂忽然传来阵阵的痛感,这种痛感中带着一丝麻木的感觉。 “刚刚……你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冯万春惊魂未定道。 “呵呵,那一击就算是我还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吧!”青衣男子虽然自知并不是那样,却也不想让他们看出破绽,接着道,“这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话音刚落,只见青衣男子再次起手,这次他右手挥动三千尺,左手却轻轻地抖动着青丝。此时冯万春多了几分准备,不像之前那般被动,他快速地掏出自己的“神农”,然后一挥手,那“神农”喷出无数根细丝。 这些蛛丝如同细线般的缠绕在三千尺上,三千尺由于吃重便向地面上落下来,那些蛛丝的黏力竟然如此之大,三千尺被牢牢地锁在了地上,青衣男子向外抽了抽,发现根本抽不动,轻轻抖动左手,青丝弹出,因为早有防备,所以青丝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冯万春大步向前,三千尺本是缠绕在操作者的手臂之上的,因为一端已经被蛛丝固定住了,所以青衣男子现在想脱身也难。冯万春看准时机,一步跃到青衣男子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手指顺势弯曲锁住青衣男子的喉咙,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滞涩,青衣男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青衣男子刚刚还胜券在握,转眼之间已经是一败涂地,瞬息的变化让他有些错愕。 “你真名叫什么?还有多少个像你这样的人?”冯万春凑在青衣男子的耳边道。 青衣男子仰着头,冷冷道:“呵呵,我败了,你杀了我吧,但是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一句话。” 冯万春没想到这青衣男子此时竟然如此坚决。 “师傅,杀了他狗日的!”子午说着走上前去,一脸怒色道。 冯万春与那个青衣男子对峙一会儿后,他的手指微微减小了力度,然后忽然手臂沿着青衣男子的左手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他的口袋中,将装着青丝的盒子掏了出来,向身后一执,正是时淼淼的方向,时淼淼会意地接过青丝。 冯万春这时才收手道:“你走吧!” 这句话不但让青衣男子吃惊,更是让时淼淼与子午一惊,三个人不解地望着冯万春,冯万春却扭过头没有与青衣男子对视。 “你说什么?”青衣男子简直不敢相信,冯万春只要在手指上轻轻用力,自己就一命呜呼了,他为何在此时要放自己一马,难道有什么阴谋?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冯万春长叹了一口气道,冯万春是个实在的东北汉子,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青衣男子虽然刚才想要杀他,毕竟在紧要关头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所以他下不了手。 第24节 “为什么?”青衣男子不解道,“你不是想在背后下手吧?” “呵呵,我冯万春还不是那种腌臜小人。”冯万春冷笑道,“如果你现在不走的话,也许一会儿我就改变主意了!” 青衣男子闻言,思量片刻后拱手道:“师傅,对不起。”说完转身飘然而去,在推开门的瞬间青衣男子停了下来道:“我的日本名字叫水井元,您要小心自己的背后。” “谢谢!”冯万春说道。 “不必,我只是不希望你先死在别人的手上。”人有的时候就是很矛盾,虽然他感激冯万春,但是在语气上却丝毫不会让步。 “呵呵,我想老夫还真是不容易死掉的!”冯万春也不再让步。 水井元冷笑了下,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世伯,现在我们怎么办?”时淼淼将青丝揣在怀里道。 “不知道霍老大他们那边情形如何,按理说他们应该与那群日本人接上火了,怎么会这么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这也是冯万春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本来那些日本兵与自己相距不过几里的路程,如果正常的话,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鸡毛店,他们与那青衣男子交手已经超过了半炷香,为何这么久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确实很奇怪啊!”子午皱着眉头说道,“那几个人应该不至于一枪不发就被小日本制伏了吧?” “绝不可能!”时淼淼道,“他们应该是伏击日本人,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过来了,他们绝不可能一枪不发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坐以待毙?”子午有些着急地说道。 “我听听看!”说完冯万春闭上眼睛,只是过了良久耳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刚才那队急匆匆向这里奔袭而来的日本兵像是忽然之间销声匿迹了一般,周围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刚刚一直鼓噪不安的螽斯忽然之间也不再鸣叫了。 “师傅,怎么样了?”子午见冯万春睁开眼睛便急忙问道。 冯万春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那边发生了激战的话冯万春还知道该如何处置,可是此时却出奇地寂静,日本兵消失了,霍成龙一行人也不知去向,此时该如何是好? 正在冯万春左右为难之际,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谁?”冯万春听出那声音正是从墙外传来的,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个什么物事撞在门上发出“啪”声一声沉闷的声音。 冯万春和子午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后门奔去,推开后门向巷子两旁望了望,没有人影,他们回过神来发现地上竟然有一个纸团,子午将纸团捡起来递给冯万春。冯万春退回到院子之中,借着月光打开纸团,纸团中包裹着一颗石子,应该是为了便于投掷。 冯万春看了看纸上的字,脸色大变,立刻将纸收好放在口袋中并对子午和时淼淼说道:“回去,回到客房!” 子午和时淼淼都大为不解,但见冯万春一脸惊慌,也不便多问,于是跟着冯万春回到了客房。 三人坐定之后,只见冯万春一言不发,时淼淼坐在旁边脸上倒也安详,只是苦了子午,如坐针毡一般,如果眼前的人是潘俊而不是冯万春早已经来回地踱起步子来了,但现在在师傅面前,心中虽然焦躁,却也不敢造次。他此时只盼师傅早点儿说出情由,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忽然出现,现在就成瓮中捉鳖了。 “世伯,那纸条上写了什么?”时淼淼问道。 冯万春看了看时淼淼,然后将那纸条掏了出来递给时淼淼。时淼淼展开纸条,子午随即伸长脖子向时淼淼的方向望去,上面写着“勿擅离”这三个字。 看完纸条后子午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的,根本看不出笔迹。 “师傅,会是谁写的这张纸条呢?”子午疑惑地问道。 “一定是冯世伯熟悉的人!”时淼淼决断地说道。 “嗯?”子午不解地望着时淼淼。 “你看这上面的字都是向左边倾斜的,看上去歪歪斜斜,我想写字的人应该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笔迹故意用左手写成的,而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识得笔迹。不过这个人既然想救咱们,为何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呢?”时淼淼的话让子午茅塞顿开,不禁心中暗自佩服眼前这个惊艳的女孩。 “时姑娘说得没错。”冯万春淡淡道。 “但是师傅,上面说的话可信吗?”子午惊讶地说道。 “如果他不隐藏笔迹的话我倒是会怀疑。”冯万春言下之意便是这人隐藏了笔迹应该更真实一些。 “你所说的人是谁?”子午问道。 冯万春抬起头瞪了子午一眼,子午心想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也不敢再说什么,退回到椅子旁边轻声在时淼淼耳边道:“小世叔,你说师傅说的人是谁啊?” “呵呵。”时淼淼笑而不答,其实此时时淼淼早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与冯万春熟悉且知道冯万春此时处境的人应该只有水井元一人了。 他们在房间中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忽然冯万春睁开眼睛大叫:“他们来了!” “谁?”子午与时淼淼好奇地望着冯万春,正在此时忽然从南面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立刻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枪声像鼓点一样不停地从南面传来。 “这是……”子午惊诧地说道。 “那些日本人!”冯万春的话让子午和时淼淼大感意外,心想难道是霍成龙等人此时和小日本交上火了?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说不通,听这枪声不过距离这里四五里的样子,霍成龙他们走了如此之久怎么会现在才与日本人交上火呢?如果不是霍成龙一行人,那些日本人又会和谁交火呢? “会是霍成龙吗?”子午疑惑道。 冯万春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两条浓密的眉毛早已拧作了一团,他只是刚刚用“八观”再次听到了那队日本人的脚步声,却并不知道这些日本人究竟作何打算。 只听枪声越来越密集,鸡毛店中的客人也都被惊醒了,推开门聚集在门外的厅堂之中,这些人都是一些卖苦力的,做着一些猪狗不如的工作,晚上自然睡得沉一些,甚至连刚刚冯万春与水井元在外面的激战都未听到。不过这些人还有个特点,那就是经历过动荡的年代,对于枪炮之声极为敏感,因此此时全都醒了过来。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小声揣测着北平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最近这几天北平城极不太平,自从小日本的军火库被炸掉之后,这些日本鬼子算是彻底发了疯,不但晚上宵禁,就连白天看见谁稍微不顺眼就抓走,却从未见有人被放回来过。 几个胆大一点的人你拥我挤地向门口走去,畏畏缩缩地将木门推开一道缝儿,向外张望,后面的人则心急如焚道:“怎么样?死没死人?” 扒在门口的几个人一直盯着外面看,却不回答。 “是不是国军打回来了?”其中一个人满怀期待道。 “国军?你还是别想了,我估计是八路,据说现在八路声势很大。”另外一个人啧啧道。 “我看也是,他娘的国军现在都不知道躲到哪里了!”旁边一人附和着说道。 “师傅,真的是八路吗?”子午在冯万春的耳边小声地问道,冯万春却皱起了眉头,心中盘算着什么,不一会儿像是狠了狠心道:“咱们从后门出去看看!” “嗯!”子午点了点头跟着冯万春向后门的方向走去,时淼淼紧随其后,一行人走到后院,此时所有人都在前面屋子的厅堂中,谁也不曾注意这三个人的行踪,他们推开后院的门,向外望了望,见外面并无埋伏,于是立刻冲了出去,向枪声密集的地方走去。 “师傅,你听,这枪声是不是正在向南面移动啊?”子午一面走一面说道。 其实冯万春早就注意到了,似乎那些人是要将日本兵往远离鸡毛店的地方引,那这些人究竟是谁呢?冯万春隐隐地觉得那些人一定是来救自己的,可是却实在又想不出会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脚下顿时加快了步伐,只听那枪声快速地向南面移去,而且似乎没有初始那般密集了,三个人走在空落落的街头,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多少有些诡异。 街道两旁的门都被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惊魂未定的人们慌张地向外张望,好奇地望着这三个匆匆走在街上的人。子午警觉地向四周张望着,唯恐会从哪里钻出一个日本人来。 在他们走出三里路左右的样子,枪声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了,冯万春紧紧握着拳头,后背上青筋崩出,寻思着这些日本人究竟是在和什么人交火呢? 正在此时忽然冯万春瞥见一旁的箱子里跳出来一个黑影,他手疾眼快,快速向后退了两步,黑影扑了个空,站在他们面前。冯万春一行人一愣,子午立刻认出这人便是刚刚一起救冯万春的那个穿着日本军装的男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子午不解地问道。 只见那人一把拉住冯万春,一脸急迫之相道:“冯师傅,快点儿离开这里,日本人马上就要追回来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冯万春手臂用力,男子根本拉不动他。 “我是来救你们的!”男子见冯万春对自己的身份颇多怀疑后脸上更是着急,他不时地向身后张望,只听耳边的枪声已经停歇,不禁焦急道:“快点儿走,不然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等等,你先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否则我宁可被日本兵抓走!”冯万春非常坚决地说道。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什么物事递给冯万春,冯万春看到那件东西,脸上顿时惊讶不已:“你……是木系的传人?” 男子点了点头:“快点儿跟我走,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此时冯万春已经放松了警惕,被男子拉着走入深巷之中。 一行人在小巷中七拐八拐,尽量避开大路,只在黑黑的巷子中游走。冯万春见那人似乎对附近一带的巷子极其熟络,不过在救他的时候这个人为何穿着一件日本的军装呢? “师傅,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啊?”子午一面走一面悄悄地在冯万春的耳边问道,实际上冯万春也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可巷子两边的围墙太高,再加上是夜晚,很难辨别清楚,心中也渐渐忐忑了起来。 第十五章 木牛流马,古代飞行器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青砖金瓦、雕梁画栋、垂花门帘、古色古香的建筑,在建筑上面的匾额上写着“广德楼”三个字。冯万春一行人均是一惊,广德楼当时早已是名满京城,声名显赫。 男子在正门上轻轻叩击几下,警觉地向四周打量着,四周静悄悄的,这全是小日本实施宵禁的功劳。不一会儿的工夫,广德楼的前门打开一道缝,一个老头儿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男子之后点头闪出身子,让他们一行人走了进来。 但见他们进来之后,老头儿向外探了探头见没有尾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此时广德楼内漆黑一片,老头儿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向后院走去。 “师傅他老人家回来了吗?”男子一边走一边小声地问道。 “嗯,他已经回来了,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老头儿引着他们走过前院和后院的走廊说道。 “不敢走大路,目标太明显了,只能一直在巷子里兜圈子,所以才回来晚了!”男子解释道。 老头儿不再说什么。广德楼后院是几间上房,平日里是为了个大戏班准备的,不知什么原因今晚似乎一个人也没有。老人带他们来到旁边的一间房间,里面漆黑一片。 老头儿带着他们走进来之后门忽然被关上了,紧接着几个大汉从一旁跳了出来,冯万春等人猝不及防,这些人的身手非常敏捷。没待冯万春等人反抗便将他们全部捆绑了起来。 冯万春心道自己还是轻信了他人,此时黑暗中传来了几声掌鸣,接着“啪啪啪”几盏灯亮了起来,只见一个老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时淼淼和子午均是一愣,眼前的这个老头儿他们都熟悉,竟然是潘俊的大伯潘昌远,此时他的右臂上绑着绑带,但是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 “潘大伯?”时淼淼惊异地望着潘昌远道。 “呵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吧?”潘昌远微微笑道,“放开这个女子和冯师傅吧!”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几名大汉将时淼淼与冯万春两人放开,唯独将子午反绑上了。 “世叔爷,我呢?”子午辩解道。 “您是?”冯万春未曾见过潘昌远便好奇地问道。 “我叫潘昌远。”潘昌远朗声道,“冯师傅,这个人跟了你多久?”他说完指着子午说道。 “八年!”冯万春此时答话已经非常机械,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意欲何为。 “八年,难道这八年你没有发现他一直是小日本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吗?”潘昌远似乎故意将“奸细”两个字咬得极重。 “什……什么?”他的话让冯万春惊讶异常,刚刚的水井元已经令冯万春措手不及了,此时再听到救自己离开虎穴的子午也是奸细,他绝对不肯相信。 “不可能,如果他是奸细又怎么会救我离开京师监狱?你的话我不信!”冯万春盯着子午,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个究竟,子午一脸冤枉,嘴唇轻轻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唉,冯师傅果然是一个实在汉子,如果不是时姑娘和我徒弟两个人暗中救你,恐怕你早已被他杀死在了京师监狱中了!”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冯万春完全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时姑娘,你先说说吧!”潘昌远长出一口气道。 “好。”时淼淼微笑着望着子午说道,“其实在我去双鸽第找潘俊的时候就曾经和他说过,我是截获了日本人的一封密函,密函上写着找到双鸽第的线索,那线索就是留在路上的记号。当时我告诉潘俊的时候,他虽然吃惊但是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了。 “本来知道双鸽第的人也不多,而且当时是潘俊、欧阳燕云,还有子午三个人一同来到的双鸽第。能留下记号的除了子午之外还有欧阳燕云,因此他也不敢确定。 “后来我们回到北平来救潘璞的时候,潘俊便刻意让欧阳燕云留在双鸽第,然后暗中告诉我观察子午的举动。虽然那次并未发现子午有什么怪异的行踪,但是日本人却像是早已得到了情报一般,一直如影相随,以至于最后牺牲了卞小虎才让我们顺利地离开了北平,这样子午的嫌疑便更大了。但是并未发现确凿的证据,潘俊始终不敢确定。 “于是这次在前来救冯师傅之前,潘俊便再次让子午随我前往,希望能确定内奸究竟是不是他。”时淼淼言简意赅道。 “是啊,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所在。”潘昌远淡淡道,“潘俊在你们离开之后便找到了我,告诉了我他的怀疑还有担心。因为他知道如果子午真的是内奸的话,时姑娘和冯师傅必定会困于危险境地。于是求我暗中保护你们。” “那你们拿到证据了?”冯万春依旧不肯相信救自己离开囹圄的徒弟会是内奸。 “是的,其实自从他们进城之后我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酒馆到鸡毛店。”说话的正是将他们引到此处的男子。 “你是?”冯万春疑惑地问道。 “他是我的徒弟,名叫管修。”潘昌远拍了拍管修的肩膀,表情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冯世叔,其实在他们离开酒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店小二去找了明月班的人,将一张字条交给了一个青衣男子,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可奇怪的是在时姑娘住进鸡毛店不久,那个明月班竟然也出现在了鸡毛店中,这就让我开始注意这群人了。”管修长出一口气说道。 第25节 “在你们将方儒德擒获准备去京师第二监狱之前,我便悄悄跟了上去,因为师傅只是告诉我要暗中保护你们,所以并未现身相见。只是当你们进入了京师监狱时我忽然发现气氛似乎非常奇怪,因为在你们进入不久便从巷子里冒出两队日本兵,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掉入了陷阱。”管修长叹了一口气道,“于是我只能利用我的另外一重身份来救你们!” “另外一重身份?”冯万春的记忆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的碎片,在时淼淼体力不支的时候,冯万春在子午的耳边轻轻道:“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你先将我放下来!” 子午当下好奇,只能将冯万春放在地上,只见冯万春将自己的手臂划破,淌出些许鲜血,然后他将这些鲜血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师傅,您这是要……”子午好奇道。 “这……”冯万春刚刚说到这里顿时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之后失去了知觉,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子午,与时淼淼三个人都被捆绑着放在一辆汽车之中,开车的人正是管修。 开出数里之后,管修才将车停下,将几个人松开之后塞进了早就停在旁边巷子里的篷车带到了鸡毛店中。 “是的,我的另外一重身份是日本在华的高级间谍。”管修的话让在场的人更是一惊,“当时情况危急,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我利用这重身份将当时已经被捆绑起来的你们带到了车里,又在路上杀掉了司机。”管修狠狠地说道。 “可是那些日本人没有派人跟着你吗?”冯万春不解道。日本人既然兴师动众设下埋伏,怎么可能在将人擒获之后不派人严密押送呢? “呵呵,是因为我隶属特高科,宪兵队不敢轻易干涉我们的活动。因此才能将你们顺利救出来,送回到鸡毛店中。”管修的身份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 “可是既然你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明月班,为什么还要将我们再次送回鸡毛店?”冯万春不解道。 “这也是潘俊的安排,他要抓到子午确凿的证据,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事先考虑了进去,在你们第一次去北平救潘璞的时候他便开始注意到那个奇怪的戏班了。于是他在拜托我这件事的时候也特意提到了那个戏班,他觉得如果子午是奸细的话,那么戏班很可能就是他与外界的联络人。”潘昌远不无敬佩地说道。 “嗯,潘俊小世叔的预感是正确的,果然在你们回来之后我观察到子午在鸡毛店后院的石板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不久明月班的那个青衣男子便将字条拿起,之后去见了一个日本人。”管修冷冷地瞪着子午道。 “所以那些日本人才会再次找到鸡毛店中,对吗?”时淼淼恍然大悟道,“可是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藏在鸡毛店中为何不下手,而是藏了起来呢?” “呵呵,这就是这位内奸的高明之处,他这一次的目标不仅仅是你们,还有我!”管修的话让时淼淼又是一惊。 “什么?”时淼淼惊讶道。 “我救出你们一定让他极为好奇,他也很快便意识到了我的身份,而且他知道一旦你们有危险我肯定还会出手相救的。于是便想以你们为诱饵引我现身的招数。”管修微笑着说道,“对吗?” 子午不答,管修继续说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们才将包围鸡毛店的事情在宪兵队内部扩散开来,引我上钩。而且你们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如果不是半路杀出的霍成龙,恐怕现在沦为阶下囚的就应该是我了吧!” “霍成龙?霍老大他们怎么样了?”冯万春听闻他说起霍成龙的名字,一把抓住了管修的手问道。 管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道:“霍成龙是个爷们儿!” “他……”冯万春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唉,霍成龙他们一行四人走出鸡毛店的时候,原本埋伏在附近的宪兵却放他们四人过去了。霍老大当时一定极为惊讶,但是惊讶之余他又感觉这事必有蹊跷,原本熙熙攘攘的日本宪兵瞬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唯恐里面有阴谋会对冯师傅不力,于是已经逃出包围圈的四人在鸡毛店附近查找日本人的下落。那时候我已经和师傅二人一起准备好了来鸡毛店营救你们,谁知在我们走进包围圈之前,忽然发现一个人倒在了巷口,那个人正是霍成龙。他的喉咙中了一刀,鲜血早已经凝固,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们日本人在这里有埋伏。”管修虽是个五尺汉子,但说到这里不禁眼圈微红。 “霍老大!”冯万春狠狠地咬着嘴唇,拳头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暴出。 “后来我和师傅商量,他老人家赶着敞篷车将埋伏在附近的日本人引来,然后我到鸡毛店去接你们,谁知却在半路上碰到了。”管修的话音刚落,只见冯万春一步跨到子午面前,扬起手重重地打在了子午的脸上。 “畜生,我怎么没有早点儿发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呢?”冯万春被气得浑身颤颤发抖,嘴唇青紫。 子午仰起头望着冯万春,眼眶中流出些许泪水。 “畜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冯万春说罢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子午的腰间挂着一口短刀,即刻抽了出来抵在子午的脖子上道:“当时日本人抓到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奇怪,为何我的行踪会被泄露,难道那次泄密的也是你?” 他说完后只见子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口中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日语,然后抬起头望着冯万春。 “你……难道你和水井元一样也是个日本人?”冯万春本来握在手中的刀一下子松了下来。 “是的,师傅,对不起。”子午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一直像鬼一样的日子我早已过够了,你动手吧,杀了我,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卞小虎,为了霍成龙,还有……还有欧阳雷火。” “什么?欧阳雷火的行踪也是你泄露的?”时淼淼不可思议地说道,此刻她悲哀地望着子午,想哭又想笑,“枉费欧阳姑娘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人,你竟然……” “别说了,别说了,小世叔,您别说了,我求求您了。我对不起欧阳姑娘,求求您杀了我吧!”说着子午向时淼淼身边凑了过去。 时淼淼抽出三千尺,子午闭上眼睛,引颈待戮。时淼淼紧紧地握着三千尺,停留良久,正在此时冯万春忽然挥起短刀,向子午的脖子砍去,时淼淼手疾眼快,轻抖手臂,三千尺即刻将冯万春手中的短刀卷住了,即便是这样,那刀刃还是刺破了子午的脖子。 “时姑娘,你为什么拦我?”冯万春边说边手上用力道。 “冯师傅,潘俊曾经交代过,即便子午真的是内奸也不可杀。”时淼淼的话让冯万春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上的力道渐消,时淼淼连忙将短刀从他手中取下。 “先将他押下去。”潘昌远吩咐那几个大汉道,“将他的手脚捆绑好。”说完走到他跟前,将自己送给子午的“神农”掏了出来。 四个大汉将子午拉了下去,潘昌远拍了拍冯万春的肩膀道:“我们刚刚怕忽然抓了子午,他会动手伤了你们,所以才将你和时姑娘都捆绑了起来。” “没事,谢谢您。”冯万春气若游丝般地说道,他扬起头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灵魂像是瞬间被抽离到了体外,倒在了地上。 他醒来的时候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此时天已放亮。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时淼淼坐在她的旁边,却不见潘昌远与管修二人的踪迹。 “时姑娘……”冯万春感觉自己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勉强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时淼淼本来似睡非睡,听到冯万春的呼喊声立刻醒了过来,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水走到冯万春的身边道:“冯师傅,您总算醒过来了!” “潘师傅和管修呢?”冯万春一面喝下时淼淼递过来的水,一面问道。 “他们去安排出城的事情了。”时淼淼接过冯万春喝完的茶碗。 “现在情况怎么样?”冯万春询问道。 “北平城门紧闭,那些宪兵正在四处搜捕咱们呢!”时淼淼的心里也在担忧,临行前潘俊交代即便子午是奸细也要将他带回来,因为他想知道子午埋伏在自己身边的真正目的,而且潘俊隐隐地觉得即便子午内奸的身份真的被确认了,他还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别说押着子午出城,便是这些人想离开北平城也与登天无异啊。 “时姑娘,子午呢?”冯万春想了想说道。 “在密室中!”时淼淼愣了一下说道。 “我想去看看他!” 时淼淼心想冯万春与子午毕竟是八年的师徒,一时间感情上还很难接受子午是内奸的事实。 “好,我带您去!”说着时淼淼扶着冯万春从床上下来了,在这个房间的隔壁有一张《清明上河图》的临摹作,在那幅画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开关,时淼淼轻轻地按动开关,机关打开了,有一条幽深的密道,密道的两旁是几盏电灯。当时在北平富庶的人家电灯已经不是稀罕之物了。 时淼淼扶着冯万春小心翼翼地迈着台阶走到下面的密室中,到了密室,只见两个汉子正坐在桌子旁边看守着子午,子午的手脚呈大字被固定在身后的木桩上,他低着脑袋。 见到子午如此之状,时淼淼心中不禁一酸,说实话她虽然怀疑子午,却如潘俊一般始终不肯相信子午就是内奸。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姑娘,一副谁也没见过的面容之下隐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子午听到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后缓缓地抬起头,看见师傅和时淼淼,微微笑了笑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子午,这么多年师傅待你如何?”冯万春心平气和地说道。 子午没有回答,身体颤抖了起来,一行清泪从眼角淌了出来,他泪眼模糊地望着冯万春说:“恩重如山,再生父母!” “我将你领回家的时候,你只有十岁吧。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手里抓着半块冷馒头,被一群野狗围着。我见你虽然已经被野狗咬得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馒头,便帮你驱赶了那群野狗,谁知你扭身便走。我跟了过去才知道你要将那块冷馒头送给一个生了病的小女孩,虽然你也是饥肠辘辘却依旧有着一副侠义心肠,于是我便将你和那个女孩领回了家中。”冯万春一面回忆一面说道。 “是啊,那时候我只是个小乞丐,如果不是师傅您的话,我即便不被那群野狗咬死,也会被饿死的。”子午长出一口气,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来。 “本来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所以尽管我驱逐了所有的弟子,却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冯万春淡淡地说道。 “是我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子午低着头说道,“很多夜晚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我觉得自己活在一场梦中,一场自己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其实很多个我无法安眠的晚上,我都会悄悄地走到师傅的门外长跪,一跪就是一整夜,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稍微平静一些。” “……” “我多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小乞丐,活得简单踏实。”子午向往似的说道。 “虽然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我不能留你!”话毕冯万春忽然“霍”地站起身来,旋即掏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向子午的方向刺去,他这举动太突然了,时淼淼与子午都猝不及防,但见匕首直刺子午的喉咙,子午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时淼淼此时再用三千尺早已来不及了,慌乱之下竟然徒手去抓。 冯万春这一击用上了十成力道,正好在子午的面前与时淼淼挡上来的手撞上,冯万春此时想止住匕首却也来不及了,只见匕首一下子刺穿了时淼淼的掌心,时淼淼感觉掌心一凉,手掌连忙翻起,将匕首的方向带到一旁,子午这才幸免于难。 “时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冯万春松开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准备帮时淼淼包扎伤口,时淼淼咬着牙,左手握住刀柄猛一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一股殷红的鲜血立刻从伤口流淌出来。 冯万春连忙将手帕递给时淼淼,时淼淼接过冯万春的手帕,吸了一口冷气道:“冯师傅,潘俊曾经和我说过,不管怎么处置他,都要先将他带出北平城见到潘俊之后。” “可是你也不用为了他……”冯万春看了看子午,子午亦是一脸无奈。 “小世叔,我被师傅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 “闭嘴……”时淼淼冷冷地打断了子午的话,“如果不是潘俊,我早已将你碎尸万段了!” 正在这时密道中传来了脚步声,潘昌远缓步走了进来,见到冯万春和时淼淼奇怪地说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时淼淼低声道。 “嗯,你们准备一下,我们今晚离开北平城!”潘昌远说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显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没有逃出冯万春的眼睛。 “您……您身体不舒服吗?”冯万春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潘昌远吸了一口气说道。 “可是现在北平城几个城门紧锁,我们怎么出去啊?”时淼淼问道。 潘昌远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然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个动作让时淼淼更加疑惑了,她想了想然后惊讶道:“你是说……飞出去?” 潘昌远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时淼淼和冯万春对视了一下,接着冯万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望着潘昌远道:“难道你是说金家的……” 潘昌远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原来冯师傅也知道这件事啊!” 冯万春不可思议道:“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言而已,没想到金家果然有这件物事。” “嗯,你们两个人先稍事休息,我还要最后调试一下,晚上我们就出发。”然后潘昌远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潘昌远将时淼淼与冯万春二人送回房间后便转身离去了,时淼淼望着潘昌远的背影疑惑不解道:“冯师傅,你们所说的金家的物事是什么?” “呵呵,这其实是一个流传在驱虫师家族之中的秘密。在五个驱虫家族之中,唯独这金家最为神秘莫测,他们世代以毒虫机关见长,而且自始至终效劳于皇室。他们这一系的人没有门第与朝代的阻隔,从先秦开始,朝代的变更对于金系一家毫无影响,因为不管何朝何代都需要修建巨型陵墓,一旦修建陵墓便需要金家的毒虫机关。因此历经千年,金家的机关之术已经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相传在百余年前金家的君子便从风筝中得到启发,发明了可以在空中飞行的飞行机。”冯万春娓娓将那些往事悉数讲给了时淼淼。 “飞行机?和飞机一样吗?”时淼淼忽然想起那些整天盘旋在头顶上的日本飞机。 “不一样,那些飞机是要烧机油的,我在东北的时候曾经接触过那些飞机,一旦没油的话,那些飞机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可这飞行机却是金家数十代人的心血,是不用烧机油的。”冯万春的话让时淼淼听得似懂非懂,对于一个完全不懂得任何机械的时淼淼来说,“烧机油”这样的字眼果真是生涩难懂。 冯万春见时淼淼一脸茫然,然后微笑道:“当然时姑娘不曾接触过,那些飞机之所以能飞起来是因为有机油的缘故。” “可是冯师傅,你前面说金家的飞行机不用机油又是如何飞行起来的呢?”时淼淼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也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听懂了四五分,因此问道。 “呵呵,不知时姑娘是否读过《三国志》?”冯万春并不急于谈飞行机,而是谈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嗯,小时候读过一些,可是《三国志》与飞行机又有什么关系呢?”时淼淼依旧不解地问道。 “那你一定听说过蜀国丞相诸葛亮为了运送粮草曾经发明过一个极为精妙的运输工具吧!”冯万春的话音刚落,只见时淼淼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之色:“您说的是木牛流马?” “正是。”冯万春言语中不无赞叹道,“据史料记载,诸葛亮六出祁山,在司马懿占北原渭桥之时造木牛流马,解决了数十万大军的粮草运输问题。而史书上并未详细记录这木牛流马因何运转。” “嗯,我也曾看过书上记载,木牛流马似乎是自行运动的。”时淼淼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木牛流马的模糊轮廓,不过这种轮廓却完全出自于自己的想象而已。 “据说这金家的飞行机便是参透了木牛流马的重重机密,再结合风筝飞行的道理制作而成的。可是却没有人真正见过这种飞行机的模样,而且这潘家如何会有金家的飞行机呢?实在是想不通!”冯万春的话也正是时淼淼所不解之处。 按理说这样精妙的东西,金家当视如珍宝一般,又是如何落在潘昌远的手中的?这潘昌远不是一直生活在双鸽第吗? 这些问题一直不停地困扰着时淼淼,冯万春则坐在一旁,脸上毫无表情,他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他们两个人在房间中静静等待着日落。 两个时辰之后潘昌远轻轻地敲开了门并走了进来道:“没想到那些东西搁置了几十年竟然还可以用!” “您是说那些飞行机?”时淼淼好奇地问道。 “对,呵呵,是不是冯师傅已经将飞行机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潘昌远坐在时淼淼的对面道。 “是啊!可是我不明白为何金家的飞行机会在您的手中?”时淼淼直言道。 “呵呵,其实这里是有一个小小的缘由啊,很久之前的五系家族是互相通婚的,而这几架飞行机则是当时金家作为嫁妆带过来的。”潘昌远笑着讲着之前的家史。 “据说金系家族因为研究金石之术所以鲜有子女啊!”时淼淼疑惑道。 “这也确实,但是金系一门却会收养几个子女。”潘昌远似乎对这几个家族的事情了如指掌。 第26节 “原来是这样啊!”时淼淼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些东西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在广德楼的密室之中!”潘昌远是个爽快人。 “啊?”时淼淼有些惊讶,广德楼是北平最古老的剧院子之一,时淼淼虽然不清楚它的历史,却知道这院子是有些年头了。 “呵呵,很惊讶吧!”潘昌远站起身道,“其实在这广德楼始建之初便邀请当时的金家为其设计,当时金家人便在广德楼下设计了密室,将飞行机密藏于此。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这密室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原来那些飞行机就在广德楼中!”冯万春感叹仙人竟然会有如此设计。 “嗯,是啊!其实金家人一直都是广德楼的暗股东之一,直到最后将这股份转给了潘家,也包括那些飞行机的秘密。”潘昌远的话总算是揭开了时淼淼心中的疑惑。 第十六章 广德楼密室 正在此时冯万春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听着声音熟悉,这脚步声应该是管修。果然一会儿工夫之后管修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见到一干人微笑道:“各位都在啊!”然后扭过头在潘昌远的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什么?”潘昌远连忙拧紧眉头,长出一口气道,“这些日本人竟然卑鄙到如此程度!” “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淼淼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什么,疑惑地望着眉头不展的潘昌远。 管修用询问的目光望了望师傅,潘昌远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管修道:“日本人将霍老大等一行四人的头颅悬在北平的城头上了。” 他的话让几个人都沉默了。日本人这一举动无疑是看透了中国人,在他们看来中国人都是知恩图报的。既然霍老大一行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们,他们便绝不会任凭自己的恩人在死后被悬尸城墙。 过了一刻,潘昌远舒展了眉头,对时淼淼与冯万春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先在此处休息片刻,晚上吃过晚饭,我们就准备离开北平城。” 他的话一出口,时淼淼与冯万春的眉头均微微拧起,但是却都不曾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送潘昌远拉着管修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时淼淼扭过头向城门的方向望去,而冯万春则无奈地坐在椅子上,两个各有心事,却都与刚刚还颇惑好奇的飞行机了无干系。 这一待便是一个多时辰,期间仆人进出送了两次茶,屋子之中两个人喝得也是索然无味,时淼淼手中轻轻摩挲着三千尺的一段,冰冷的剑刃吹毛立断,锋利无比,指尖隐约有种凉意。而冯万春则一直轻轻地转着茶碗,茶碗中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茉莉花瓣随着茶碗的转动时起时伏。可他的耳朵却一直没有停歇过,一直暗自运用“八观”谛听着四周的动静。 他发觉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有人在楼道间窸窣穿行,脚步沉重,似乎是在搬运某种沉重的物事。 正在此时时淼淼忽然站起身来,随手将三千尺收入衣袖之中,迈步向门口走去。 “时姑娘,你这是……”冯万春望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时淼淼道。 “屋子里太憋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说罢她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冯万春点了点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却说时淼淼走出门之后,沿着走廊径直向前面走去,这京城第一大戏院不知今日为何变得如此冷清。其实在进入广德楼后时淼淼便有所怀疑了,她步伐轻盈,这与家传所学不无关系,很快来到了前面的正厅。 此时广德楼戏院的正厅之中有几个穿着黑色汗衫的工人正在忙碌地布置着戏院,戏台上张灯结彩,戏台下面均是四方大桌,桌子上摆放着宜兴紫砂壶,还有各种果品蜜饯,这些都是京城极品,价格不菲,难道今天这里要来什么重要的人物不成? 时淼淼这样想着,轻步从后面的楼梯缓缓走上二楼,从二楼走廊的一边可以望向广德楼外面,时淼淼在一个窗子前面停下步子,向外望去,广德楼外面的街道上时不时走过零散的几个行人,这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发生了昨晚的事情,日本人一定会大肆在城中搜捕他们。只是她观察了一炷香的时间,见过往行人中并未有行为怪异者,那么这些日本人究竟想做什么?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她瞥见两辆三人摩托车呼啸着从道路一旁向这边驶来,时淼淼的眉头微微一皱,每辆摩托车上都坐着三个背着长枪的日本人,他们的车在广德楼的门口停了下来。几个日本兵从摩托车上下来站在道路两旁,一会儿工夫,后面又跑来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在那队日本兵后面跟着一辆汽车。 日本兵站在通往广德楼的门口两侧,车门打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这个人让时淼淼一惊,因为这个人她认识,正是松井赤木,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一下车抬起头望了望刺眼的太阳,目光正好掠过时淼淼所在的窗口,时淼淼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幸好这时松井赤木用手遮住了眼睛,然后转身在后面的车门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后面的车窗缓缓地拉了下来,时淼淼见松井赤木极为恭敬地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期间还不住点头。时淼淼向前探了探头,看车里人的背影似乎是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竟然能让松井赤木如此恭敬,想来身份必是不一般,可是她究竟是谁呢?时淼淼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车里的人走出来,只是一会儿工夫,松井深深地鞠了一躬,那车窗又缓缓地升了上去。 松井赤木直起身子然后径直向广德楼里面走来,时淼淼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泄漏了?难道这些日本人真正的目的正是他们?松井带着几个背着枪的日本人快步冲进了广德楼戏院。 只听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冲进了广德楼,而且似乎有脚步声奔向二楼而来,现在下去的话势必与来人撞个正着,到时候更是麻烦。正在此时忽然时淼淼感到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头,时淼淼连忙扭过头,竟然发现这个人是潘昌远,潘昌远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时淼淼走进一间雅间。 “大伯,这些日本人?”时淼淼略微有些惊慌,但看到潘昌远脸上却异常镇定。 “嘘……”潘昌远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后对时淼淼轻声说道。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似乎也越来越多,皮靴与地板撞击出来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仔细搜查一些,不要漏掉任何角落。”说话的正是松井赤木,接着雅间的门被一扇接着一扇地推开了。 时淼淼心想必定是自己有什么疏漏,一行人的行踪终究还是泄露了,不然日本人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呢?不过转念她又有些奇怪,如果日本人已经知道了大家的藏身之处,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地将霍成龙他们的尸体悬挂在城头呢? “一定要保证今天晚上的安全,不能放过任何地方。”松井赤木向时淼淼他们所在的雅间的方向走来,大声地说道。 时淼淼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并不是发现了自己,而是今晚在广德楼有一场演出,原来今晚这里已经被日本人包下了,难怪号称京城第一快乐的广德楼今日会如此门庭冷落呢。 可是即便是这样,一会儿日本人一定会检查这间房间的,那样就会发现她和潘昌远,虽然时淼淼可以用拿手的易容术随意改变容貌,但是两个人躲藏在这里势必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该如何是好呢? 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松井赤木的脚步声已经迫近了,当他停在门口,刚要推开房门时,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赤木君……” 这声音正是管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声音似乎与松井赤木很是熟络,松井赤木将放在门把手的手抽了回来,满脸堆笑道:“管修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修快步走到松井赤木耳边低语了几句,松井赤木眉头微皱,然后大笑道:“哈哈,原来管修君已经进了特高科。” “嗯,今天来这里也是公务……”管修拍着松井赤木的肩膀说道。 “哦。”松井赤木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不过管修君,自从你离开东京之后已经有五年了吧,看你的样子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啊!” “早已经不行了,那时候意气风发,现在已经颓废掉了。”管修侃侃而谈,拍了拍松井赤木的肩膀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赤木君,走,咱们找地方叙叙旧。” 松井赤木的眉头皱了下,微微一笑道:“何必另找地方呢?我看着广德楼就不错。”说着便要伸手推门,管修抢上前去抓住松井赤木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手道:“这里恐怕不太合适,晚上还有大人物来,我们两个若是在这里叙旧,被传出去恐怕对你我都不太好!” 管修见松井赤木疑惑地瞥了自己一眼,似乎在忖度着什么。片刻之后松井赤木讪笑道:“反正时间尚早,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信,没人会知道的。”话音未落,冷不防将被管修握着的手抽出,按在门把手上,猛一用力将雅间的门推开。 管修心道不好,早已经将手伸向腰间,房门大开,里面只有两张方桌、数把椅子,方桌上摆放着紫砂壶和甜品蜜饯,却空无半个人影。管修有些疑惑,不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松井赤木的手按在门把手上,警觉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见毫无异样,紧绷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我看这里确实不大适合咱们叙旧。”虽然这样说眼睛却始终在屋子里打量着,最后将身子缩回来随手将门关上道:“管修君,我们还是另寻他处叙旧吧!” “好,这边请!”管修说着向四周打量了一下。 “你们继续搜查,不能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松井赤木严令道,几个日本兵点头答应。二人这才下楼。 听到两个人下楼的脚步声,潘昌远与时淼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雅间中的二人听到松井赤木与管修的对话,隐约听出松井赤木势必会检查这间雅间,于是潘昌远轻轻推了推时淼淼,又指了指屋顶。 时淼淼立刻明白了潘昌远的意思,只见潘昌远从衣袖中拿出一只“神农”,那神农将细丝喷在房顶上,两个人一纵身,借着“神农”细丝的黏合力贴在房顶上。这时听闻两个人已经下楼才从房顶上下来。 “时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潘昌远小声问道。 “只是屋子里太憋闷了,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好遇见这群日本兵。”时淼淼心想刚刚的一幕太惊险了,如果被抓到了可能会连累所有的人。 “我们得快点儿离开这里,松井赤木是个多疑的人,刚刚没有发现咱们,我想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一定会再来这里的!” 潘昌远的话确实有道理,松井赤木陪着管修下楼的时候心中便一直在疑惑,似乎自己遗漏了些什么,可是究竟遗漏了什么,他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管修则一直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讲述着当年在日本留学时代的经历,樱花、清酒、富士山、温泉、歌妓。松井赤木是火系日本的分支,家乡便在富士山附近,这一切不禁勾起了他的回忆。可即便这样他们刚走到门口,松井赤木还是恍然大悟般地停住了脚步,他痴痴地望着管修,然后道:“管修君,今天可能没时间了,咱们改日再叙吧!”说完便匆忙地向二楼跑去,猛然推开雅间的门,屋子里此时还是空无一人,他走进雅间四处打量着,抬起头向屋顶望去,屋顶的天花板上留着一层已经干涸的白色东西。 松井赤木立刻向门外的士兵询问是否有人刚刚离开,门外的士兵均是摇头。松井赤木再次回到房间,四下打量了一番,却始终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便悻悻地离开雅间。 却说此时潘昌远引着时淼淼正在这广德楼的地道中穿行,原来这地道的入口正在这间雅间的方桌下面,刚刚因为时间仓促,挪动方桌势必会发出声响,所以两人才躲在房顶上,待听闻管修将松井赤木带走之后这二人才挪开方桌进入地道。 这地道是随着广德楼始建便一直存在的,但除了寥寥数人之外无人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如此隐藏极深的地道。地道四壁光滑,青石台阶一直延伸到地道深处,走在前面的潘昌远掏出火折子点亮两旁的灯。二人沿着台阶向下走去,耳边隐约能听到地道外面上下楼梯发出的“咚咚咚”的声音。 时淼淼随着潘昌远脚步声轻盈地沿着地道的楼梯向下而去,走出大约百步左右,原本狭窄得只容得一两个人通过的地道忽然变得豁然开朗了,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地厅,地厅中氤氲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虽然地厅之中一片漆黑,但时淼淼隐约觉得这里陈设着一些坚挺的物事,潘昌远熟悉地引着时淼淼在这些物事摆出来的狭窄通道中快速地穿行,虽然看不清这里陈设的物事的真面目,不过时淼淼隐约觉得这些似乎与飞行机有关。两个人通过地厅之后又走了一小段楼梯,终于推开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出口外面竟然是关押着子午的牢房。 潘昌远与时淼淼走出来之后转身道:“时姑娘,今天广德楼鱼龙混杂,你还是回到房间静待晚上的行动吧,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们稍有不慎,以前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虽然时淼淼此时心中尚存颇多疑虑,不过想想潘昌远的话确实有理,于是点了点头,回到了房间。此时房间之中的冯万春正在闭目养神,他见时淼淼进了房间微微点了点头道:“现在这里应该有不下一百个日本兵。” “嗯?”时淼淼惊异地望着冯万春,忽然想起冯万春的独门绝技“八观”,也许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全部知晓了。 “冯师傅想必都已经听到了!”时淼淼淡然道。 冯万春点了点头。 “不过今晚我们想要从这么多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是不是太过困难了?”时淼淼担心道。 “呵呵,时姑娘,这才是潘世兄的高明之处啊!”冯万春不无佩服地说道。 “哦?高明之处?”时淼淼柳眉微颦,片刻恍然大悟般地笑道,“灯下黑?” “时姑娘果然聪明,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晚的这场戏说不定正是潘世兄一手安排的。”冯万春的话让时淼淼不禁对潘昌远又多出了几分敬佩,从他们在鸡毛店遇险到来到这里不过是一夜时间,从刚刚松井赤木的口中不难看出这场戏应该是早有安排的,恐怕潘昌远早已经料定他们必定会到这里来,事先便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呵呵。”潘昌远朗声一笑,然后轻轻推开房门,刚刚冯万春与时淼淼的一席话他早已听在耳中。 “冯师傅不愧为土系驱虫师的君子,一语道破天机!”潘昌远微笑着道,“只是这安排却并非我老头子的主意。” “哦?不是世兄您的安排?”冯万春与时淼淼脸上都显出惊讶之色,时淼淼的眼珠转了转迟疑地说道:“难道是潘俊?” 潘昌远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布置下来的。”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当初在天牢见面便觉得潘俊气宇不凡,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果一般人说出这番话往往带有恭维之意,不过冯万春此时却出自诚心,他委实没有想到这等奇计竟然会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对了,潘世伯,潘俊他们有消息了吗?”时淼淼心中一直都担心潘俊一行人的安危。 潘昌远摇了摇头:“潘俊只是在临行前将一个锦囊交给我,我也是依照锦囊上所写的行事而已。” “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时淼淼在心中暗自祈祷着。 下午的时候广德楼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上百名日本兵将广德楼前的街道封锁得水泄不通,街道两端是几辆旧式摩托车呈“一”字排开,形成一道屏障,广德楼内亦是每个转角都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看守,想来今晚在广德楼内看戏的人必定是一个大人物,否则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戒备森严呢? 时淼淼和冯万春两人在屋子里静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这些日本人绝不会想到他们费尽心机寻找的这一行人就近在咫尺。 转眼已是黄昏,天边燃起了火烧云。管修匆忙推开房门,见房间中只有冯万春一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管修满脸焦急,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冯师傅,我师傅刚刚来过吗?”管修问道。 “你师傅?没有,自从早晨匆匆见了一面就再也没见到了!”冯万春睁开眼睛见管修脸色苍白不禁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您有所不知,我也是刚刚打听到的消息。日本人料定这几天一定会有人去抢夺霍成龙等人的尸体,因此今天故意放松警惕,以免打草惊蛇,但是已经在霍成龙等人的头颅周围设下了埋伏,我追随师傅这些年,对他的脾气秉性颇为熟识,今晨看到他一脸狐疑的样子,我想一定是在心中盘算如何将霍成龙等人的头颅抢出。我得知有埋伏之后便立刻回来通知师傅,谁知哪里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冯万春听罢脸上亦是惊现出慌张的神情,如果真如管修所说,潘昌远必定是有去无回,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及早找到潘昌远告诉他这个消息,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去找你师傅。”冯万春说着站起身来。 “不行,现在他们虽然没有大肆搜捕你们,但是你一旦露面还是有可能被人认出来。不过我想时姑娘如果易容的话应该可以混出去。”管修接着奇怪地说道,“时姑娘呢?” “她刚刚去看子午了。”冯万春的话一出口,但见管修脸上惊讶的神情,他咬了咬嘴唇道,“不好……” “嗯?什么事情?”冯万春似乎也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我刚刚从地下室回来,时姑娘根本没在那里。”管修边说边与冯万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件事,虽然只是猜测,却也是最坏最有可能的事情了。 “时姑娘会不会也……”管修即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只见冯万春点了点头。 最让管修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刻恐怕时淼淼与潘昌远二人已经不约而同地去抢夺潘老大等人的首级了,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只是日本人的陷阱罢了。 管修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道:“冯师傅,您对飞行机有多少了解?” “飞行机?”冯万春凝视着管修,不知他是何意图,想了想道,“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我想应该够了,飞行机最关键的在于调试,现在除了师傅和我再无人会此法,现在我要出去通知师傅,只能将调试的办法交给您了,否则恐怕夜长梦多。”管修透过窗子望着前面此时已经被日本兵封锁得犹如铁桶般的广德楼,脸上布满了忧郁的神情。 “好,那你教我如何调试飞行机吧。”冯万春亦知此时情势危急便爽快地答道。 “您跟我来!”说罢管修推开门引着冯万春通过走廊,原来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门,管修轻轻地在门上叩击了几下,极有节奏,应该是事先约定好的暗语。音落,后门轻轻地被推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见到管修微微点了点头,待管修带着冯万春走进后院之后,二人又将那扇门重重地关上了。 在这后院之中有一排巨大的茅草屋,从外面看像是柴房,但是当推开房门的时候冯万春完全惊住了,眼前摆放着三架飞行机,这飞行机极像是木制的飞鸟,在中间有一个狭窄的空间,能容得下一两个人坐在其中,而在飞行机下面则有一个木盒子,想必那里就是这飞行机的动力来源——木牛流马装置。 管修走到其中的一台飞行机前面,在飞鸟腹中的空间,那里有几根把手,像是操作方向之用。 第27节 “冯师傅,这飞行机并不能飞很远的路途,因为全部是木质结构,只能飞出十几里而已,此处距离城门大约有十里左右,因此飞行的方向一定要事先调试好,否则还未将你们送出城飞行机便已经不能用了!”管修娓娓道来。 “可是这飞行机是如何飞上天的呢?”冯万春见飞行机的样子极为笨重,这东西如何能飞离地面呢? “以前师傅从古书上看到最早的飞行机是将其放在战车上,然后前面用十几匹上等骏马拉着起飞。”管修望着飞行机说道。 “用马拉?”冯万春不可思议道,除此之外更加疑惑,现在这种情形,即便真的能找来十几匹骏马,但是条件也是不允许的。 管修似乎看透了冯万春的心思接着道:“冯师傅不必担心,这些年我师傅在双鸽第潜心研究发明了这个发射装置。”说完管修指着飞行机后面的几个如同炮筒一样的东西说道。 “这是什么?”冯万春惊讶道。 “这就像是一个炮筒,里面装满了火药,然后利用火药爆炸的推力将飞行机推出去。”管修说到这里脸上写满了激动。 “可是如果用火药的话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想必会被前面的人发现啊!”冯万春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见管修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今晚邀请那些日本人来这里的缘由。” “哦?愿闻其详。”冯万春本来已经猜到今晚这场戏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却没想到其中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今晚请来的均是一些名角,一场演出结束之后会安排放一些礼花来庆贺,我们便趁着这个时候启动飞行机,离开北平。”管修说完将飞行机方位的调试方法教给了冯万春,虽然冯万春未曾接触过这种东西,但是因为管修讲得很明白,也便领会了一二。 “这方法便是如此。”说完管修拱手道,“冯师傅这里就交给您了,我先去通知师傅。” “嗯,快去快回。”冯万春说完,管修已经离开了后院。 夜幕降临,几辆黑色轿车在日本兵的护送下来到了广德楼前,其中有松井元尚,还有几个陌生人,松井赤木一直未曾离开广德楼,此时他已经早早地等在广德楼门前,见到一行人恭敬鞠躬,然后请几人内中入座。 此时戏班也准备停当,京胡、月琴、小快板、大锣、小锣,一应齐备,只待开场。松井元尚和几个日本人坐在台下,松井赤木不时看看腕上的手表,似乎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刻钟之后又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一个女人从车中走出,四十出头的样子,戴着礼帽,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西装,脚下踩着皮靴,眼神冷漠,一种盛气凌人之势。 松井赤木走出广德楼将其引入内中,此女子向松井元尚微微黔首,然后坐在他们后面的桌子旁,松井元尚微微笑了笑,轻轻拍手。松井赤木会意地喊道:“开始吧!” 伴随着胡琴的定弦,戏剧《白蛇传》开始了。台下几个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戏台上的戏子们的这场表演,而松井元尚心中则在盘算着这广德楼外面的那一场戏,而那场戏的主角已经悄悄地走上了舞台。 松井赤木望着松井元尚脸上露出的微微笑意,低着头耳语道:“他们真的会去吗?” 松井元尚看了一眼松井赤木,眼神中充满了自信。松井赤木会意地点了点头,正在此时戏台上的青衣正唱到一个“气口”上,难度颇高,只见青衣偷气、换气娴熟老练,将气口唱得从容不迫,优美动听,松井元尚对京剧亦是颇有研究,不禁鼓起掌来。松井赤木以及周围几人也发出寥寥的掌声,唯独坐在他们身后的女子嘴角一撇,脸上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 广德楼内“咿呀”不止,广德楼外的日本兵严阵以待。在相距数里之外的深巷之中,一个穿着利落、相貌冷艳的女子,正在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那月亮如同漆黑夜空的出口一般挂在头顶,她心中在想着一个人。 第十七章 奇门遁甲,生死虫海关 潘俊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潘哥哥,你怎么了?”欧阳燕云望着潘俊道。 “可能是这里有些冷的缘故吧!”潘俊小声地说道,然后望着脸色凝重的段二娥,耳边螽斯的鸣叫声渐渐接近,似乎就在身后。 “段姑娘,你说的是……”潘俊虽然已经猜到段二娥话中的意思,但还是希望从她的口中得到确凿的回答。 “没错,这里应该就是潘俊哥哥所说的虫海了!”段二娥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会有虫呢?”欧阳燕云疑惑地四处打量着,寻找着那只鸣叫的螽斯。 欧阳燕云的话却也正道出了潘俊的疑惑,这里寒冷无比,人在此处待久了也会被冻僵,更何况是虫呢?不过刚刚那鸣叫的螽斯又是怎么回事呢? “瞧,好大的一只螽斯啊!”欧阳燕云指着身后那只正向篝火旁缓慢爬行的螽斯说道。 潘俊等人闻言均扭过头向后望去,果然那只螽斯大得有点儿离谱,一般的螽斯也只有拇指大小,或者稍大一些,眼前的这只螽斯却足足有拳头大小。待那只螽斯走近之后,他们惊异地发现眼前的这只螽斯竟然是一个会动的木雕,不过这木雕技术不逊于明鬼,如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会有人精心雕琢这样一只螽斯呢? 那螽斯一点点地向篝火爬来,如有生命一般的向光源靠近。欧阳燕鹰看得出神,不禁伸手去抓那只螽斯,火光闪动,在他的手接触到螽斯的一瞬间,潘俊隐约看到那螽斯的身上似乎闪烁着一丝淡蓝色的光。 潘俊心道不好,连忙伸手阻止欧阳燕鹰,却是为时已晚。只听欧阳燕鹰“哎哟”一声惨叫着缩回了手,那螽斯也被碰翻了过去。 欧阳燕云关切地捧过弟弟的手,只见燕鹰右手手掌竟然瞬间肿起一个大疱,疼得燕鹰叫苦不迭。 “潘哥哥,你看这……”燕云急切地向潘俊求助,潘俊凑到近前,见燕鹰手心上隆起一个血疱,在火光之下显得晶莹剔透:“这是中毒了,那螽斯身上有毒。” “可这究竟是什么毒呢?”欧阳燕云见燕鹰的脸色发青便焦急地问道。潘俊脸色凝重地把住欧阳燕鹰的脉搏,其脉象平稳,手上的伤口呈鲜红色,并非中毒的迹象。但是看燕鹰痛苦的表情却又有些怀疑,却说潘俊行医多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 正在潘俊等人为燕鹰的伤势愁眉不展的时候,段二娥却柳眉紧锁,她无意间看到那只被燕鹰碰翻的木雕螽斯已经爬了起来,而且依旧缓慢地向着眼前的篝火而去。 “不好……”段二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的螽斯已经爬进了火堆,潘俊和欧阳燕云几乎同时扭过头望着惊恐的段二娥,只见段二娥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篝火。 潘俊疑惑地向火堆望去,此时原本平静的火堆竟然发出“咝咝拉拉”的声响,犹如有人在那篝火上撒了一把盐一样,那声响越来越大,一会儿工夫火星四溅,潘俊连忙拉着欧阳燕云向后撤身。 火星飞溅的范围越来越大,落得到处都是,如同烟花一般。忽然一枚火星落在了他们身后某处,随着那枚火星的降落,一条火舌“腾”地在他们身后燃起,快速地向蜿蜒而去。 在场所有人均被身后忽然而起的火蛇惊住了,就连一直口中闷哼的欧阳燕鹰似乎也因为被身后巨大的火蛇吸引了注意力而减少了几分疼痛。 火蛇蔓延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将眼前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发现眼前的地厅竟然如此大,长宽均有百丈,而那条火蛇正围绕在这地厅的周围。 借着火蛇的光亮,潘俊一行人惊讶地发现在眼前这个地厅的地面上有很多黑糊糊的物事,乍一看像是黑色的石子,那么是何人将如此多的石子放在其中的呢? 潘俊疑惑地望着段二娥,却发觉段二娥亦是眉头紧皱地盯着眼前的那些石子发呆。 “段姑娘,那些石子你有没有听你爷爷说起过?”潘俊心想既然金无意已经将前两关的破解之法在无形中教给了段二娥,想必这第三关虫海也是一样。谁知段二娥却迟疑地摇了摇头,她也在努力地回想,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东西。 正在这时欧阳燕云忽然大喊道:“潘哥哥,你快看那些石头!” 潘俊和段二娥抬起头见那些黑色的石子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动了起来,这可大出潘俊的意料。 “是火。”段二娥自言自语道。 “段姑娘你说什么火?”欧阳燕云不解地望着自言自语的段二娥问道。 “对,是火。”潘俊淡淡道,欧阳燕云看了潘俊一眼,发现他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意,而自己却被眼前这两个神秘兮兮的人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哎呀,你们两个别这样神神道道的,你们看出了什么快点儿说啊!”欧阳燕云有些不耐烦了,其实她之所以如此急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与潘俊分享秘密。 “眼前的这应该就是了吧!”潘俊问道。 “嗯,我想应该这里就是了。”段二娥盯着眼前空地上那些开始蠕动的黑色石子说道。 “你们说的是……”欧阳燕云恍然大悟,“难道这里就是虫海?”虽然她这样说却又不能肯定,因为眼前的那些看起来明明就是黑色的石头。 “嗯!”潘俊与段二娥同时答道,而二人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眼前的那块布满了黑色的蠕动着“石头”的空地。 只见那些黑色“石头”微微蠕动着,眨眼间全都动了起来,最靠近眼前的几枚石头看得最是真切,那些“石头”竟然如同刚刚见到的螽斯一样都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各式昆虫。 “潘哥哥,你快看,这些……这些都是木虫……”欧阳燕云惊讶地说道,眼前这块空地上的虫粗略算下来足有数万只,究竟是谁制造出了如此多的木虫? 眼前这些木虫开始快速地移动着,潘俊望了望段二娥,只见她观察着眼前虫的动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潘俊哥哥,我想这虫海对面就是第四关!”段二娥指着空地对面的隧道出口说,其实潘俊也已经看到了,而眼前的虫海究竟应该如何过去呢?刚刚欧阳燕鹰只是用手碰了一下螽斯便已经中毒,想必那些虫的身上都已经被浸染了剧毒。 想到这里潘俊弓下身子看了看欧阳燕鹰,奇怪的是他此时不再像之前一样疼得叫苦不迭,潘俊捧起欧阳燕鹰的手,这时他的手已经消肿,手掌上未留下任何痕迹,似乎刚刚那一幕仅仅是一场错觉而已。 “好了?”潘俊有些不可思议,刚刚燕鹰中的究竟是什么毒?来时排山倒海,去时悄然无声。 燕鹰点了点头,刚刚一双眼睛被眼前这片庞大的虫海吸引住了,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好了起来。 “潘哥哥,你瞧这些虫好像不一样!”欧阳燕云的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那一大片木虫,潘俊仰起头向眼前望去,正如欧阳燕云所说,虽然眼前这些虫的模样都和螽斯一般无二,但身上的颜色却各有不同,而且螽斯身上的颜色似乎在一直不停地变幻着。 “嗯,这些虫身上的颜色完全不同。”潘俊望着眼前的虫道,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段二娥的眉头轻轻抽动了两下道:“这些虫是不是有八种颜色?” 她的话提醒了潘俊,潘俊的脸上立刻显出惊讶的神情,八种颜色?潘俊再次定睛向眼前望去,果然那些虫被染成了赤、白、黄、绿、青、蓝、紫、黑八种颜色。 “段姑娘,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问话的是欧阳燕云。 “潘俊哥哥,你有没有听过奇门遁甲?”段二娥幽幽地问道。 “嗯,我也想到了,这里正是运用奇门遁甲的原理制造而成的!”潘俊在刚刚听到八种颜色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奇门……遁甲?”欧阳燕云望着两个人疑惑地问道。 “没错,燕云你可能没听过,不过这奇门遁甲乃是出自易经之中最高层次的预测之术,号称帝王之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含在其中。我想这八种颜色不同的虫应该是代表着八门。”潘俊望着那些虫娓娓道。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段二娥接着说道,“这八门之中,又分为吉门四个:休、生、景、开;凶门四个:伤、杜、死、惊。” “应该正好与这八种颜色的螽斯相对应。”潘俊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的话,那么这八种颜色应该也是代表着七种不同的毒,除生门之外的另外七门,每门都按照那门的名称制造出了不同的毒药。” “嗯,潘俊哥哥和我想的一样。”段二娥的话让欧阳燕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我想刚刚燕鹰所中的毒应该是惊门之毒,所谓惊门虽然是八门之中的凶门,但只是惊恐却不至于致人死命。所以燕鹰虽然中了这毒却也是有惊无险。”潘俊接着说道,“我想那黑颜色定然是代表着惊门。”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穿过虫海呢?”欧阳燕云问道。 “只有找出这八门之中的生门,我们才能安然过去。”段二娥回答道。 “可是你看这螽斯身上的颜色总是在一直不停地变着,一会儿变成黄色,一会儿变成白色,一会儿又变成了黄色,就算知道哪种颜色代表着生门,可是一会儿它又会变成别的颜色了,说不定就那么一会儿,我们所有的人就都死在毒下了。”欧阳燕云说的不无道理,这虫身上的颜色总是转眼之间就改变,看似毫无规律。 “呵呵,这正是奇门遁甲的精妙之处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潘俊心中暗自佩服金系的祖先竟然如此聪颖,将庞大的奇门遁甲之术藏匿于眼前这片虫海之中。 “精妙之处,我看倒是要命之处。”欧阳燕云心中急切地说道。 “欧阳姑娘有所不知,这奇门遁甲是与方位、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月圆月缺息息相关的。同一方位因时不同处境亦不相同,就像眼前的这片虫海,因时辰的不同,螽斯身上的颜色也会变化,变换之后身上所带的毒就不同了,也就是说它所代表的门已经变了,我们想要通过虫海只能找出这虫海的变化规律,然后推测生门即将出现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安然走出去。”段二娥的话燕云虽然听得不甚明了,但也能听得个一知半解,她心里清楚这些并不需要自己考虑,也不必懂得太多。 说罢潘俊与段二娥二人细细观察着红海颜色的变化,心中默念颜色变化的时间以及方位,忽然潘俊抓住欧阳燕鹰的手臂道:“我背你走。”与此同时段二娥也拉住了欧阳燕云,一行四人跳入虫海之中。 只见他们刚刚跳起来之时眼前那片螽斯的身上呈现紫色,刚刚落下那颜色已经变成了赤红色。欧阳燕云本也捏着一把汗,这一落下竟然安然无恙,心中不免大为欢喜。 “快走!”潘俊背起欧阳燕鹰急匆匆向一旁黑色的螽斯跳了过去,那螽斯变成了黑色明明代表着惊门,这惊门的厉害燕鹰体会得最为深刻,但自己在潘俊的背上,身体被潘俊牢牢地扣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随从潘俊一起向那黑色的螽斯跳了过去,而段二娥拉着欧阳燕云紧随其后。 在他们刚刚进入黑色的螽斯里面的时候,那螽斯又变成了赤红色。欧阳燕云恍然大悟,原来刚刚潘俊与段二娥两人一直在推算着这虫海变幻的规律。 就这样潘俊一行人在这片虫海之中跳来跳去,每每他们跳入一片虫海之时,那片虫海总是瞬间变成了赤红色。只是令欧阳燕云大为不解的是,这片百平米的空旷地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却总也到不了对面,无论何时向对面看,那段距离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缩短。 这个问题潘俊和段二娥也都意识到了。原本以为看破了这虫海的破解之法就能过关,谁知进来才知道,即便推算出了生门的变化规律,不至于死在虫海之中,可是这生门的变化却总是停留在虫海的一边,无论如何变化人总是在原地打转。 此时潘俊背着欧阳燕鹰,他那么好的体力却也已经大汗淋漓,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唯恐自己不小心计算错误,枉送了大家的性命。 “潘俊哥哥,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似乎永远也走不出这虫海啊!”段二娥有些急切地说道。 潘俊一面跳跃,追逐着生门的变化,一面四下打量着,这块平地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圆盘,那些虫随时变化着颜色,就像那随着时辰不断变化的八门,但为何这生门总是在圆盘的一边变换位置却总也不向对面变换呢? “啊……”潘俊惊叫一声,连忙向前跃起,原来刚刚他一分神,脚上便落下了一拍,此时脚下的生门早已经变成了惊门,几只变成了黑色的螽斯触及他的脚面,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荆棘堆里一般,无数钢针般细小的刺瞬间刺入了脚掌,转眼间他的脚掌便肿胀了起来。 火热而尖锐的痛感瞬间从脚上传遍全身,他咬紧牙关用力跃起,跳入到面前的生门之中,双脚一落地便觉得疼痛更盛,向后倒退了两步差点儿倒在地上,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抠住背上的燕鹰。 “潘哥哥,我下来自己走吧!”欧阳燕鹰见潘俊中了惊门之毒疼得浑身战栗,他刚刚中过此毒所以深深体会到那种锥心般的疼痛。 “抓好我。”潘俊双手如同两把钢钳一般死死地抠住欧阳燕鹰的两腿道,“你腿上有伤,根本跟不上这八门的变化。” 燕鹰闻言鼻子一阵发酸,哽咽地点了点头。潘俊虽然如是说,但是脚上着实疼得厉害,心中只是希望这惊门之毒能快点儿削减。 “潘哥哥,你没事吧!”燕云关切地问道,只见潘俊的脸已经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不过依旧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道:“没事,注意跟紧段姑娘。” 他这话是说给燕云听的,同时也是说给段二娥听的,因为此时他如果一面推算生门的位置,一面考虑怎样到对面去委实有些困难,只能跟着段二娥的步子。段二娥会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脚下那些颜色变幻莫测的螽斯身上。口中默念着周天口诀,推测着下一处生门出现的位置。 而潘俊则一面跟着段二娥一面忍着疼痛思索着走出虫海的办法。欧阳燕云的目光始终盯着潘俊那张写满了疑惑的脸,潘俊虽然因为中毒表情略显痛苦却依旧让她迷恋。 第28节 又过了一会儿,那生门却始终在这个地方重复地出现,潘俊所中的毒也已经消减殆尽了。 “看来我们即便不被这死门里的毒毒死也会被这生门活活地累死。”欧阳燕云有些抱怨地说道。 “你说什么?”潘俊听到这句话厉声说道。 “没……没……我没说什么啊!”欧阳燕云自知刚才自己的那句话让人有些泄气,于是急忙辩解。 “不,不,不,你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潘俊表情越发严肃认真了起来,欧阳燕云低声说:“我说,这样下去我们不死在死门的毒下也会被这生门活活累死的……” “对啊!”潘俊笑逐颜开道,“我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怎么了?潘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欧阳燕云见一向沉稳的潘俊此时竟有些喜怒无常,不禁好奇地问道。 “没有,没有,幸好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才让我想起一件事。”潘俊望着对面的虫海说道。 “是不是想到我们过去的办法了?”欧阳燕云喜出望外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沉稳地点了点头道:“是你的话提醒了我。” “我的哪句话?”欧阳燕云有些激动,自己的话竟然能无意中帮上潘俊的忙,这已经足以让欧阳燕云满足一阵子了。 “潘俊哥哥,你不会是想……”段二娥虽然一直在推算着生门的方位,却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谈话,她听潘俊说从欧阳燕云的话里想到了过去的方法,忽然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置之死地而后生。”潘俊点了点头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欧阳燕云有些不解地望着潘俊,然后扭过头又望了望段二娥,只见她的脸上阴郁弥漫。 “潘俊哥哥,绝不可以这样做啊。这虫海的毒我们也见识过了,我想这死门的毒一定是厉害无比,绝不能贸然进入死门。”段二娥一语道破天机,欧阳燕云脸上兴奋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原来潘俊刚刚说的话的意思是将自己置身死门中。 “是啊,潘哥哥,你千万不要过去。这个机关阴毒得厉害,如果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啊!”欧阳燕云现在有些恨自己说出那句话。 潘俊长出一口气道:“唉,这也是无奈之举,你们看,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虫海深处,想要原路返回也不容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便真的会如燕云所说不被毒死也会被活活地累死。” “潘俊哥哥,你带着燕云和燕鹰,我过去试试。”段二娥决绝地说道。 “不,你别去,我去!”欧阳燕云更加坚决,“你留下,后面还有两关,我想你还能帮得上潘俊哥哥的忙,而我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如果……如果我遇见什么不测的话!”欧阳燕云说到这时眼睛中已经闪过了一丝泪光,“我弟弟燕鹰就拜托潘俊哥哥了。” 说完燕云便要纵身向对面的死门跃去,身体还未跃起却被潘俊拉住:“你们别争了,这奇门遁甲本也是以易经八卦为基础,讲究因循变化,却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试问谁又能分清黑与白、生与死呢?我过去还有可能找到这死门中的一线生机,而你们过去恐怕真的是去送死而已了。”说完潘俊将燕鹰放下,然后看准时机纵身向对面的死门跃去。 潘俊这一纵身其他人的心也猛然地被揪了起来,只见他直直地落在对面的死门之中,其实潘俊这一招也是一招险棋,究竟有多大胜算,他心里也没底,但是迫于情势危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落在死门之中,心中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刚刚落地竟然发现自己脚下原本黄色的螽斯竟然快速地变成了赤红色,而且一点点地向四周扩散。 “啊,太好了。”段二娥大声喊道,“看来这生门与死门已经开始变换位置了!”她的话刚一出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将站在近前的欧阳燕云和欧阳燕鹰两姐弟向对面推了过去,欧阳燕云看到潘俊脱险心中正在欢喜,对段二娥这一推毫无防备,身体顺势向潘俊的方向扑了过来。 潘俊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欧阳燕云,拉住燕鹰。欧阳燕云被这样一推正要发作,回头一看段二娥正要纵身跃起,原来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的螽斯已经变成了黄色。如果再晚一步的话恐怕就要死在这死门之中了。 段二娥落入生门之中只觉得两腿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谢谢你,段姑娘。”欧阳燕云扭过头发现段二娥的嘴角轻轻敛起,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的表情。 “段姑娘,你怎么了?”欧阳燕云急切地问道。 潘俊也发现段二娥有些不对劲儿,她眼睁睁地望着潘俊,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潘俊连忙为段二娥把脉,只觉得她手臂如同在冰水中浸泡过一般冰冷,脉象迟缓而无力,此乃迟脉中虚寒的症状。 “潘哥哥,段姑娘怎么了?”欧阳燕云因为感激段二娥刚刚的救命之恩,因此格外关切地问道。 “应该是中了死门之毒。”潘俊说完便背起段二娥道,“你扶着燕鹰,我们快点儿走出虫海,我好替她医治。” 潘俊背着段二娥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这虫海里的毒他也是从未见过的,刚刚那惊门的毒中毒之后竟然脉象上毫无变化,此时虽然段二娥是迟脉,但是却很难推断究竟是中的什么毒,再加上此时段二娥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冷,如果不尽快出去医治的话,恐怕一刻钟的工夫便会毒血攻心。 想到这里潘俊加快了脚步,只是这奇门遁甲的变化也是需要些时间的,幸好此时生门已经靠近出口,潘俊一刻不停地快速向出口的方向奔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总算是走出了虫海。 潘俊小心翼翼地将段二娥放在地上,此时段二娥的眼睛依旧大大地睁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想必是那死门之毒所致。潘俊重新给段二娥把脉,此时她的脉象越发显得虚弱无力,身体冷得如同冰块一般。 “燕云,你和燕鹰两个人一人握住她的一只手用力地搓,一定不要让她的双手冷下来。”潘俊吩咐道,然后从怀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几枚银针,分别刺入百会、膻中、章门等几处穴位,轻轻捻动手中的银针,一双眼睛紧盯着段二娥。 “潘哥哥,不好了,段姑娘的手怎么越搓越冷啊?”欧阳燕云一面拼命地用双手搓着段二娥的手,一面向她的手掌上吹着热气,可是竟然毫无作用,段二娥的身体已经寒如冰块了。 潘俊见自己平时解毒之法竟然没有丝毫的效果,不禁愁上心头,这究竟是什么毒竟然会有如此奇特的症状呢?他有些后悔为何没将双鸽第那两只怪异的白鸽带在身边,如果它们在的话段二娥也许还有得救。只是现在…… 潘俊有些不知所措,他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恰在这时那只一直藏在衣服里的明鬼掉落在地面上,只见那明鬼掉落之后竟然向一旁走去,潘俊心里好奇,那明鬼走到一旁的一个小洞前面,如之前一般地钻了进去,只听“咔嚓”一声,那小洞旁边的一处石头弹了出来,石头之中竟然写着几个字“虫海——死亦生,生亦死,得此轮回者必是本门君子也。” 潘俊望着这上面的一行字,眉头紧皱:“死亦生,生亦死?” “潘哥哥,你快过来看看,段姑娘好像快不行了。”欧阳燕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潘俊抢上前一步,但是为时已晚,段二娥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段姑娘……”欧阳燕云无力地放下段二娥冰冷的手,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段二娥的脸上,而眼前的段二娥却毫无反应。 “潘哥哥,段姑娘她……她……”欧阳燕云哽咽着却无论也说不出那个“死”字,而站在一旁的潘俊心中却隐约地升腾出一丝希望,他望着已经“死”去的段二娥,耳边是欧阳燕云的哭声,心中在琢磨着那几个字的含义:“死亦生,生亦死。” “燕云,段姑娘应该没有死。”潘俊似乎瞬间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欧阳燕云闻言立刻止住了哭泣,她奇怪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再次抽出那几根针,然后飞快地将银针刺入段二娥的几个穴位之中,轻轻捻动。欧阳燕云虽然一直笃信潘俊,不过此时潘俊的举动也多少让她有些吃惊。 潘俊捻动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欧阳燕鹰忽然喊道:“姐,潘哥哥,段姑娘的手好像开始暖和了!” 欧阳燕云不可思议地抓起段二娥的手,果然刚刚冰冷的手已经渐渐地回暖,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如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是真的呢。 潘俊嘴角微微扬起,然后拔出几根银针,瞬间段二娥“哇”地吐出一口黑气,猛然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宛如被刚刚救活的溺水者一样,胸脯上下剧烈地起伏着。 “段姑娘,你醒过来了!”欧阳燕云一把搂住段二娥,激动得热泪盈眶,段二娥被燕云这一抱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才拍了拍燕云的肩膀并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欧阳姑娘。” “嗯?”段二娥的这句谢谢让欧阳燕云有些疑惑,“谢我什么?” “其实刚刚你们做的一切,我都能清楚地看到,只是我的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段二娥淡淡地说道,“谢谢你们。” “那不算什么的,呵呵!”欧阳燕云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扶起段二娥关切地问道,“段姑娘,你身体没事了吧?” “嗯,刚刚经历的那一刻像是自己已经死去了一样,什么都消失了,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就在我准备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却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我想那就是燕云姑娘你的声音吧!” 欧阳燕云有些脸红,她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扭过头望着潘俊道:“潘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段姑娘没有死的?” “是因为那块石碑上的字,死亦生,生亦死。”潘俊指着眼前的那块石碑道,“我想金家的祖先一定是以此来让后继者亲身体会生与死,一个人死后世间的繁华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金家世代研究金石之术,用于皇帝的墓陵之中,如果看不破生死、繁华,必定会成为监守自盗的始作俑者。” “嗯,潘俊哥哥说得对。”段二娥点头道。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你爷爷会将其他破解这五关的方法都交给你,唯独破解这虫海一关却只是和你提起奇门遁甲,却未曾全部传授给你的原因。”潘俊长出一口气,“因为这生死是任何语言都说不清的,只有让你自己经历了之后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吧!” 说到这里潘俊心中更加佩服这金家的先人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会有如此的智慧想出这样精妙的机关,将毕生所学之精华,甚至为人处世的道理都全部融会在这五关之中,着实不易。 潘俊想到这里时就走到明鬼钻入的那个洞口前伸手进去将明鬼掏出,忽然手上似乎碰到了什么机关一般的东西,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潘俊的神经有些紧张,这秘洞之中处处是机关暗道,说不定自己碰到某处便会殒命。 那“咔嚓”声之后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哗哗”的水声,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来的。 “咦,这里怎么会突然有水声的?”欧阳燕云惊讶地向头顶望去,忽然一股水流从火蛇的尾部流淌出来,将那条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火蛇一点点地熄灭了,随着火蛇的熄灭,那些移动的木虫也停止了动弹,再次沉睡在了眼前的地面上。 潘俊心里总算平静了下来,可是耳边却依旧响着“汩汩”的水流之声,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 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是过了号称五关之中最难的“虫海”,接下来的那关究竟是什么呢?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走出去。 第十八章 漫天星空,智闯勾崖关 潘俊搀着欧阳燕鹰,而欧阳燕云则扶着身体还有些虚弱的段二娥沿着虫海后面的隧道继续向深处走去。 却说眼前这隧道相比之前要宽得多,隧道四壁光滑,似乎也要暖和许多。潘俊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手中拿着一支在隧道口捡来的火把,将隧道两旁的灯盏点上。 “潘哥哥,你看看隧道的顶端。”欧阳燕鹰指着隧道的顶端,几个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隧道的顶端像是镶嵌着无数镜子一般,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亮。 “啊,真是太美了,段姑娘你快看,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欧阳燕云一脸陶醉地说道,在这秘洞之中还真真是别有洞天。 “嗯,是啊,真美。”段二娥望着头顶上那几颗连起来像是一条龙一样的亮光说道:“你看那边的几颗星很像东方七宿。” “东方七宿?”欧阳燕鹰不解地重复着。 “东方七宿又称苍龙,包括角、亢、氐、房、心、尾、箕,因为这七颗星连起来极像一条巨龙,因而得名,不过这苍龙一般只出现在春天以及夏初。”潘俊亦是盯着那几个星有些出奇。 “刚刚听段姑娘一说,我才想起这几个亮点确实与苍龙一致,呵呵,金家的祖先真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即便是在这隧道深处亦想出如此玄妙的东西。”潘俊言语中不无赞许之意。 “不过,段姑娘怎么知道这是东方七宿呢?”欧阳燕云望着段二娥说道。 “呵呵,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总是觉得天上的繁星像是一双双的眼睛,在凝视着下面的我们,于是爷爷便每天晚上陪着我看那些星星,然后告诉我那些星星的名字,以及它们的来由典故。”段二娥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暗淡,想必是想起与爷爷生活的那段美好的日子吧,晶莹的泪珠在眼角晃动着。 欧阳燕云伸出手放在段二娥的肩头,段二娥扭过头勉强地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欧阳姑娘,我没事……”说完段二娥长出一口气,她指着旁边的几个记起明亮的亮点道:“欧阳姑娘你看,那是北斗七星……” “哈哈,这个我知道,爷爷……”欧阳燕云说到这里也停住了,欧阳雷火的样子瞬间闪过脑海。她咬着牙说道:“在夜晚迷路的时候就可以寻着北斗七星的方向找到出路。”说完欧阳燕云也沉默了,她似乎也在回忆着什么。 “好了,我们还是继续向前走吧,前面应该还有两关。”潘俊及时地提议道,他知道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即便已经过了五关之中最难的“虫海”一关,但是这秘洞之中的每一关都有致命之处,稍有闪失就会丢掉性命,因此大意不得。 接下来的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耳边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走了一会儿,欧阳燕云笑道:“潘哥哥,你瞧这一路的头顶上都有那闪烁的如星星的亮点,你说下一关会不会真的与星星有关呢?” 欧阳燕云的话让潘俊停住了脚步,他其实在看见那东方七宿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此时他却更担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随着他们一步步地向前走,这原本干燥的隧道不知何时开始滴起水来。 “欧阳姑娘怎么会联想到星星的?”段二娥见潘俊未回答欧阳燕云的问题,于是连忙回答道。 “嘿嘿,我也是瞎猜的,好像这里的每一关你爷爷都有意教会了你破解之法,我想既然他教你看星星,这一关也应该和这些星星有关吧!”欧阳燕云虽然是乱猜,但是却也有几分道理。 “听……”潘俊忽然停下了脚步,几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那“啪啪”的滴水声,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像是呼呼的风声。 “有风?”段二娥惊喜地说道,有风那么就意味着出口距离此处应该不算太远了。 “可是这风声好像是从下面传来的。”潘俊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点燃了眼前的那盏灯,在那盏灯的照耀下,潘俊隐约看到前面立着一块石碑,如刚刚进入这秘洞一样,这石碑上刻着两个字:“勾崖”,在石碑的后面是一条断崖。 潘俊仔细地观察着那块石碑,在石碑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沟槽。潘俊凑近那个沟槽,闻到一股强烈刺鼻的味道,看样子应该是灯油之类的东西。潘俊在有了虫海里的遭遇之后此时也颇为谨慎,他并没有立刻点燃灯油,而是走到段二娥与欧阳燕云等人的面前道:“这勾崖就是第四关!段姑娘你想一想,你爷爷是否提起过这关?” “潘俊哥哥,其实这一路上我都在回忆,可是对于第四关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段二娥柳眉微蹙,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看样子刚刚那死门之毒虽然可以起死回生但身体依旧虚弱得很。 “潘哥哥,难道你也不知道勾崖吗?”欧阳燕云一直觉得潘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简直就是三国里的诸葛孔明。 “之前的几关我也是从长辈的口中听说的一知半解,这一关却是连名字都不曾听闻。”潘俊有些苦恼,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面前的勾崖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看来只能硬闯了!”段二娥咬了咬嘴唇说道。 潘俊沉思了一刻又点了点头,这洞中虽然不知时日,但是他约莫应该已经到了深夜,体力在前几关都已经消耗殆尽,于是吩咐大家就地休息片刻。自己则手持着火把打量四周的情形。 此时他们所在的是隧道的尽头,前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悬崖,头顶上则是湿漉漉的石壁,他沿着崖壁走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出路,心想这里一定藏着什么机关。 大约休息了半个时辰左右,期间欧阳燕云一直在给段二娥讲述新疆的种种趣闻,并且两人约定如果能走出这秘洞,以后一定要带段二娥到新疆去,尝尝那里的美味。而段二娥只是一直微笑,心中却在挂念着爷爷,恐怕爷爷已经过世了! “大家准备好,我点燃勾崖后面的灯油,我想那应该是开启勾崖的机关,一旦点燃想必与虫海类似,我们便再无退路了。”潘俊一面说着一面望着眼前几个人的表情,见诸人均点了点头,于是自己走到石碑后面,将那灯油点燃。 果不出所料,那灯油顺着沟槽一直燃烧着,这沟槽贯通眼前的整个崖壁,借着火光潘俊惊讶地发现在断崖对面的悬崖上镶嵌着无数的闪光的小镜子,那些镜子与隧道中的一样,在黑色的映衬下像是一颗颗星星一般。 在高出自己所在位置数米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洞口,想必那边是这勾崖的出口。可是断崖距离对面至少有数十丈宽,而且即便到了对面,若是想爬上那洞口也有数丈的高度。 别说现在还有两个身负重伤的人,即便是正常人也很难从对面爬到洞口啊!想到这里潘俊的心头一沉,这勾崖究竟应该如何过去呢? “潘哥哥,我们怎么才能接近那个洞口啊?”欧阳燕云也发现了对面的洞口,唉声叹气道,“这金家的祖先也忒奇怪了,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段姑娘,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潘俊也想不出到对面悬崖的方法,只能求助于段二娥,他觉得既然金无意有意教段二娥破除秘洞的技法,一定也像之前一样将破关的办法在平时用别的方法传授给了她。 段二娥摇了摇头说:“潘俊哥哥,我实在想不出与这类似的东西了,除了星星。” “星星……”潘俊重复着这个词,仰头望去,这片在地下的星空里是不是就藏着破关的秘密呢?难道真的如欧阳燕云所说,金无意叫段二娥看星星就是为了勾崖这一关吗? 第29节 欧阳燕鹰因为身上的伤因此一直坐在地上,身子便靠着洞口的崖壁,此时他望着一旁被火光照亮的闪烁的光亮,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那光亮上摸了摸,他的手一触及那光亮,顿然惊住了。 “潘哥哥,你过来看看,这光亮下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洞。”欧阳燕鹰指着紧靠在那光亮下面的小洞说道。 潘俊和段二娥一起向燕鹰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光亮的正下方有一个小洞,这个小洞的颜色和黑色的崖壁一般无二,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潘俊又向眼前的几个亮点下面望了望,有这种小洞的亮点并不多,有些小洞靠得很近,有些则要稍远一些,这些小洞似乎是一直向上延伸的。 “咦,这些小洞是做什么用的?”欧阳燕云也好奇地望着那些小洞,却想不明白这些小小的洞究竟有什么用途。 潘俊眉头皱紧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他隐约地感觉到这些小洞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一定与这勾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这便是解开勾崖的关键所在。 此时段二娥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平静地说道:“潘俊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下面有洞的亮点如果连起来的话正是东方七宿。” 潘俊疑惑地向后退了几步,果然那些下面有小洞的亮点连起来极像是东方七宿的形状,但是如果不退后几步的话还真的看不出来,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我想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么后面这些小洞还会出现,只是按照天上的星宿排列的方式出现的,那样的话这些小洞应该是连在一起直通到对面的洞口的。” 可是潘俊说完这句话却又觉得似乎毫无作用,即便知道这些小洞的排列规律了,却也不能用手攀着这些小洞到对面去,他不禁又有些黯然神伤。 过了好一会儿,段二娥见潘俊始终没有反应,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坐在燕鹰的身旁说道:“看来这勾崖才应该是五关之中最难的一关,留下了一些什么小洞,却也不知道怎么出去,这些前辈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不过幸好这里只是有点儿潮气,却并不像虫海里那样寒冷。” 她的话刚一出口潘俊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此时已经山穷水尽,潘俊竟然能笑得出来。 “潘哥哥,你不是绝望了吧!”欧阳燕云好奇地问道。 “燕云,你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潘俊笑着说道。 这句话让欧阳燕云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心想难不成是潘哥哥嫌弃自己太笨了,只知道抱怨,正话反说?可是从潘俊的表情里却又看不出讥讽之意。 “潘哥哥,你别笑话我了。我……”欧阳燕云说到这话的时候潘俊已经拉住了她,道:“燕云,你随我来!” 这是潘俊第一次主动拉着欧阳燕云的手,她简直有些飘飘然了,满脑子都是甜蜜,哪怕此刻就让她一辈子困在这勾崖之中她也会觉得心满意足。 只是潘俊拉着欧阳燕云,两个人向来时的路走去,欧阳燕云一直被潘俊拉着穿过那条隧道,然后来到了虫海的大厅,这次潘俊并未点燃火把,而是在黑暗中径直穿过了虫海。在他们之前休息过的地方停了下来,潘俊对欧阳燕云道:“燕云,帮我把剩下的这些木棒带到勾崖前面。” 说完潘俊已经躬下身子在黑暗中摸索了几根木棒抱在了怀里,欧阳燕云也捡起了几根然后道:“潘哥哥,勾崖那里比这里暖和得多,恐怕用不上这些木棒!” 潘俊微微笑了笑道:“我自有妙用。”说完两个人各自抱着数根木棒快速地返回到了勾崖前面。 当段二娥看到潘俊带回来那些木棒的时候,脸上也显出了喜悦的神情。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些奇形怪状经过特别方法制造出来的木棒的真实作用了!”潘俊一面说一面拿起一根木棒说道,“你们看这木棒一头粗一头稍细,细的这端的大小是不是与那崖壁上的小洞的大小相契合啊?” 经他这么一说,欧阳燕云拿起一根用以取暖的木棒仔细看了看,再看看一旁的那个洞口,果不其然,那洞口的大小与这木棒正好相当。 “哈哈,看来有这些木棒我们就能离开勾崖了!”欧阳燕云欢喜地说道,她也明白过来刚刚潘俊之所以夸自己聪明是因为自己提醒了他这些木棒。 潘俊拿着那根木棒走到那个小洞旁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木棒轻轻地插入小洞之中,然后用力向内中按了按,一根木棒便这样被按在了勾崖之上。 “果然可以。”潘俊笑道,然后接过欧阳燕云递过来的第二根木棒插在临近的第二个洞中,插完第二根木棒,潘俊依次将手中的木棒轻轻插入到记下来的几个小洞之中。 可是到第五根木棒的时候潘俊忽然发现在临近的位置上出现了三个带洞的亮点儿,他有些犹豫,难道自己刚刚的猜测是错误的吗?怎么现在会才出现三个小洞呢? 站在下面的段二娥见潘俊迟迟不插入下一根木棒,有些好奇地问道:“潘俊哥哥,怎么了?” “这里的三个闪光点的下面都出现了小洞,一时间我也琢磨不清应该将木棒插进哪个洞口。”潘俊犹豫地说道。 “只要能过去就可以了,潘哥哥,别想太多了。”欧阳燕云说道。 潘俊心里有些不解,小心翼翼地将木棒插入到其中一个洞口,瞬间觉得这崖壁似乎颤动了起来,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似乎是从隧道的方向传来的,潘俊身体紧紧地贴住崖壁,双手牢牢地抓住前面的那根木棒。 震动持续了一会儿,大约一刻工夫之后,那剧烈的震颤就结束了。可耳边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那声音是从这悬崖下面传来的。 “潘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欧阳燕云遁着那水声望去,虽然这悬崖下面一片漆黑,但却闻到一阵带着腥味的水气。 潘俊心想一定是自己无意中触动了这勾崖之中的机关,而这勾崖下面必定与某个地下河相连,机关一开则与地下河贯通的洞口也随即打开了。 “潘俊哥哥,我明白了。”段二娥仔细看着潘俊刚刚插入的那根木棒的位置道,“你眼前的几个小洞只有一个是正确的,也就是正好符合东方七宿位置的,而如果将木棒插入别的洞口之中,便会打开下面的机关。”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用力向外抽拔那根插错位置的木棒,可是那根木棒像是被楔入到了小洞中一般,纹丝不动,碍于眼前的处境也不能尽全力抽拔木棒,一旦拼尽全力,木棒虽被拔出,自己也会顺着巨大的力道跌入这深崖之中。 潘俊又稍微用了一点儿力,可是依旧没能将那根木棒从小洞中拔出,无奈只能放弃。潘俊接过欧阳燕云递过来的木棒问道:“段姑娘,接下来你在那边看着这亮光的走势。” 段二娥点了点头,然后指挥着潘俊将木棒一根根地插入其中。 “这一组亮点应该是西方七宿,潘哥哥现在你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七宿中的第二宿了。”段二娥盯着那几颗星星的走势问道,“你面前有几个小洞?” “五个!”潘俊观察着眼前的洞口回答。 “西方七宿状如白虎,我想这第三颗星应该是在你的前上方的那个。”段二娥推测着方位。 潘俊闻言,将手中的木棍轻轻插入,正在这时欧阳燕鹰忽然喊了起来:“潘哥哥,你快看这下面的水已经溢上平台了!” 经由他这一提醒,潘俊等人恍然大悟,不知不觉中只见那悬崖已经被水填满而且似乎一直在往上涨,必须要加快速度,否则,不待离开勾崖一行人便会溺死在水中了。 所谓忙中生乱,潘俊一时着急,接过欧阳燕云手中的木棒,未等段二娥开口便将其插入了前面的小洞之中,瞬间只觉得悬崖再次震动了一下,他心想一定是自己再次将木棒插错了位置,触动了机关。 在那震动之后,欧阳燕鹰发现那向上溢的水流的速度更快了,转眼间已经没到了脚踝。 “潘哥哥,我们得快点儿离开这里啊!你看这水!”欧阳燕鹰指着脚下涌上来的水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段二娥问道:“段姑娘,你和燕鹰两个人也都上到这些木棒上来吧!我想这水很快就会涨上来。” “嗯,好的。”说完段二娥扶着欧阳燕鹰两个人也顺着那木棒爬上了悬崖,不过这样一来却很难看清那些星星的方位了。 “潘哥哥,你说是不是有点儿奇怪,这水一直从下面涌上来,按理说这勾崖应该与旁边的虫海相连,水面不会涨得这么快才是啊!”欧阳燕云望着那快速涨起来的水面说道。 “我想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触动机关的时候把从这里通向虫海的隧道给堵死了,因此水面才会上升得如此之快。”潘俊在最初听到那从隧道深处传来的巨响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那时候他只庆幸与燕云一次性地将所有剩下的木棒都抱了过来。不过他始终在担心着另外一个问题。 接下来他们向上攀爬的速度便慢了许多,一来没有段二娥在远处指点,不好确定那些闪光点所对应星宿的具体位置,又怕再次插错而碰到机关,恐怕那水流的速度会更快,再者便是这崖壁甚是光滑,爬起来也确实有些难度,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到深潭之中。 虽然缓慢但是行进得却很稳当,终于到了距离那洞口大概一米多远的位置,潘俊习惯性地伸出手,可过了良久却不见燕云将木棒递过来,扭过头见燕云手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潘哥哥,木棒全都用完了!”欧阳燕云无奈地说道。 潘俊始终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那就是他们在虫海曾经为了取暖烧了几根木棒,潘俊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由此处到对面大概还需要四根木棒,那正是他们为了取暖用去的那四根。 眼看着下面的水面在一直不停地向上涨,而前面的出路也只有几米之遥,自己却全然没了办法。潘俊心急如焚,究竟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欧阳燕鹰忽然惊叫了一声道:“他妈的,这是什么东西?” 潘俊等人都被他的这一声吼叫吸引了过去,因为燕鹰身上有伤,所以走在最后面,只见他正在用力地甩着缠绕在腿上的一个黑色的物事,那物事像是一条发霉的绳子,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腿上。 不过细看之下潘俊竟愕然了,这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一条黑糊糊的蛇。那条蛇被燕鹰如此一甩,顿时立起了上半个身子,口中吐着火红的信子。这燕鹰可也不是吃素的,望着眼前这条蛇痴痴地笑了笑,伸手便要去抓,却被潘俊大声喝住。 “燕鹰小心,这蛇有毒!”潘俊大声喊道。 “有毒?”段二娥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潘俊道,“潘俊哥哥是不是认识这种蛇?” 潘俊摇了摇头:“它虽然样子极像蝮蛇,不过蝮蛇却大多生活在丘陵和平原地带,极少会游水。而你看眼前的这条蛇,头顶上分明没有眼睛,身体细长,想必是因为一直生活在这地下河水之中的缘故。” “可是既然你没见过为什么说它是毒蛇呢?”段二娥不解地说道。 “常识啊!”欧阳燕云笑道,“这毒蛇与无毒蛇的样子是有很大差别的,毒蛇的头一般是三角形的,尾巴很短,并且尾端突然变细。无毒的蛇,头部一般是椭圆形的,尾巴也是一点点变细的。” “嗯,确实如此啊!”潘俊点了点头说道,欧阳燕云得到潘俊的赞许更是喜不自胜,而段二娥听完后再次观察那条黑色的蛇的时候发现那条蛇确实如燕云所说,头部呈三角形,尾巴似乎骤然细了很多。 “嘿嘿,不过对于燕鹰而言对付这蛇还是不在话下的。”欧阳燕云笑着说道,她的话让潘俊忽然想起燕云家乃是火系驱虫师,火系驱虫师驱使的均是“大虫”,那性情暴虐的皮猴和飞鸿亦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这小小的毒蛇呢? 只见燕鹰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地伸出舌头,舌尖几乎与蛇信子贴在一起,段二娥紧紧地扣住手中的木棒,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为燕鹰捏了一把汗。 谁知那蛇却避开了燕鹰的舌头,火红的信子在燕鹰的脸上吐了吐,然后亲昵般地爬上了燕鹰的身子。燕鹰抓起蛇之七寸,绕在手臂上龇着牙对段二娥笑了笑,全然无事一般。 段二娥这才松了一口气,燕鹰笑道:“段姑娘要不要试试这小家伙?”段二娥闻言却连连摇头。潘俊道:“燕鹰可以一次控制多少条毒蛇?” “嗯?”欧阳燕鹰想了想道,“大概五六条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潘哥哥您是要……” 潘俊指了指燕鹰身后,欧阳燕鹰扭过头不禁一惊,若不是燕鹰发现了这条毒蛇,恐怕潘俊也不会注意到,只见这崖壁的四周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这种黑糊糊的毒蛇,看样子足有数万只之多。 “老天爷,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怎么我们都没注意到啊?”段二娥望着那浮在水面上黑黝黝的毒蛇惊叫道。 “可能是我们刚刚一直关心如何从这里出去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毒蛇。”潘俊看着快速上涨的水面心中又添了一丝忧虑,现在木棒已经全部用完,如果不及时想出办法爬上去的话,这些蛇便会将他们分而食之。 忽然潘俊的目光停在了对面入口处的一块石头上,那石头突出在对面的洞口之外,宛如一把钩子一般,也许这勾崖的得名正是于此。 看到那块石头,他快速地将自己的腰带解开,然后递给身后的段二娥说道:“递给燕鹰,让他把这腰带沾上水!” 段二娥点头将腰带递给燕鹰,燕鹰不明所以只能按照潘俊的吩咐行事,但见下面的毒蛇越聚越多,即便是伸手到水里亦不是易事。忽然他灵机一动,将腰带绑在那毒蛇的身上,然后将蛇扔进水里。 “呀……”段二娥见燕鹰竟然将腰带扔进了水中,不禁惊叫了出来,只见燕鹰信心十足地笑了笑,之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短笛,这短笛与燕云的类似,正是召唤皮猴的器物。 他将那短笛贴在嘴边轻轻一吹,顿时尖锐的声响在这空间中回荡,只见那条已经没入到水中的毒蛇竟然从水中钻了出来,身上还缠着潘俊的腰带。它钻出水面一直向欧阳燕鹰的方向游弋而来,并且拖着那条长长的腰带。 那蛇一直爬到燕鹰身边,燕鹰伸出舌头在毒蛇的面前晃动了两下,那蛇再次亲昵地爬到燕鹰的手臂上,而燕鹰则将已经沾满了水的腰带解下来递给了上面的段二娥。 潘俊接过腰带,用力地将腰带上的水挤向一边,然后在空中晃动了两下,那腰带脱手而出,在那突出的石头上缠绕了两圈之后竟然自动打了个结。 潘俊用力向后拉了拉,见那腰带绑得委实牢靠,然后道:“我先试试,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就跟着过来。”说罢潘俊双手用力,人已经从木棒上飞出,借着腰带的力道这一米多的距离亦不成问题。 他纵上洞口,然后将腰带解下,一端丢给身后的欧阳燕云,燕云学着潘俊的动作也上了洞口。如此这般,几个人终于脱离了勾崖险境。 第十九章 悬崖峭壁,决断纵横关 水面依旧在快速地上涨,恐怕一会儿就连这里也会被淹没。想到这里潘俊一行人不敢怠慢,立刻向眼前的隧道深处走去。刚走出几步却见前面又出现一座石碑,上面写着“纵横”二字。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关了。”说完潘俊见那石碑上亦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于是掏出明鬼将其放入洞口之中,顿时觉得这隧道一阵剧烈的颤动,像是地震一般,隆隆声不绝于耳。那声音便是从身后的勾崖传过来的。 段二娥与燕云二人快步向勾崖方向走去,两人站在入口处均是一惊。只见那水面上出现了三五个巨大的旋涡,水位在快速地下降,原本盘踞在悬崖四壁上的黑色毒蛇也全部都被吸入到了旋涡之中。 在两个人惊诧的时候潘俊与燕鹰也走到了近前,此时那水面已经下降到了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口。 “小家伙,你也回家吧!”说着欧阳燕鹰将手中的那条毒蛇轻轻抛弃,丢进了那旋涡之中。 他们见水已经消退,便向前面的纵横一关走去,这纵横一关金无意曾经提到过,看似简单,其中并没有如何深奥的道理,却也是金系君子最后分出胜负的决斗之地。 走出数十米之后,眼前出现了些许光亮。似乎已经到了洞口,欧阳燕云惊喜地向前奔去,走到洞口不禁停了下来,在他们面前的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刀丛林立,在那刀丛的正中间有一个突出来的圆台,圆台上摆放着一根平衡木,这平衡木的两端有两个木楔支撑着,在对面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出口。 下面的钢刀每一把都足有半米长,锋利无比,映射着寒光,刀与刀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指而已,人若落入刀丛即便不死身上也会被戳出几个透明的窟窿,若不是金无意当时学会天志之术,恐怕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是最后一关了。”潘俊站在那根平衡木前面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一路上心中始终在担心最后一关,这平衡木一旦开始运转的话,就一定需要一个人站在对面的位置上来保持平衡,另外一个人才可以从此处逃生。 “燕云,你和我先上去。”潘俊对欧阳燕云说道,欧阳燕云点了点头,然后走在前面。由于平衡木有两根木楔支撑着,因此平衡木可以自由走动。见欧阳燕云上到了平衡木上之后,潘俊也站了上去。 “燕云,你身后是不是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潘俊问道。 欧阳燕云扭过头在身后找了找,在自己的身后果然有一块凸起的石头。然后点头道:“嗯。” “你用力敲击那块石头,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那便应该是这纵横的开关。”潘俊柔声道。 “好的。”燕云轻轻叩击了两下那块石头,果然这平衡木开始缓慢地旋转了起来,一边旋转一边向上升。潘俊与欧阳燕云两人分居平衡木两端。 “燕云你慢慢向后移动。”潘俊指挥着燕云说道。燕云轻轻点了点头,一步一步小心地后退,而潘俊也不敢怠慢,自己也小心地向后退,直到燕云退到了平衡木另一端的尖端,潘俊才停了下来。 此时平衡木已经快接近上面的洞口了,潘俊小心地岔开两腿,将身体的重心放在了后腿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燕云,一会儿我喊的时候你就跳进洞口。” “什么?潘哥哥,那你怎么办?”欧阳燕云虽然看不出之前几关的妙处,但是这关却看得明白,如果她一离开这平衡木,平衡木即刻会倾倒,那潘俊势必会坠入刀丛之中。 第30节 “你别管我,我自有办法,你转过身听我的号令。”潘俊的语气不容反驳,欧阳燕云虽然十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顺从。 “一,二,三。燕云,跳。”潘俊一声令下,欧阳燕云像是被电了一下,一纵身跳入了面前的洞口之中,而潘俊也迅速向着平衡木的中间大踏步跃去,将双脚立在平衡木的两侧,身体稍微晃动了几下,这时平衡木终于恢复了平衡。待它升到最高点之后便开始缓缓地下降。 欧阳燕云见潘俊竟然毫发无损,心中既欢喜又佩服,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眼睛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当那平衡木下降到最下面的时候再次停在了木楔上,潘俊扭过头对段二娥说道:“段姑娘,你先上去。” “不,先让燕鹰上去吧!”段二娥决绝地说道。潘俊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燕鹰你先上去。” “呵呵,潘哥哥别说笑了,女人都没上去,我这个大老爷们儿哪能先上去啊?”燕鹰一脸不屑地说道。 “哼,你这小孩子懂什么男人女人的,这里我比你大。所以你得听我的。”段二娥拍了欧阳燕鹰的脑袋一下。 “谁是小孩子?”燕鹰忽然怒吼着站起身来,强忍着脚上的疼痛道:“就算你比我大几岁,但你始终还是女人。” “呵呵,你这小孩子怎么那么犟呢?”段二娥微笑着说道。 “不准再叫我小孩子!”燕鹰一字一句地怒吼道,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回荡着。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但是你现在受了伤,还是你先上去吧!”段二娥微笑着说道。 欧阳燕鹰瞪了段二娥一眼道:“咱老爷们儿吐口唾沫也是根钉。你先上去。” “好了,你们两个别争了。”潘俊淡淡,“燕鹰你身上有伤,先上去,一会儿我会送段姑娘上去的。” 欧阳燕鹰望着潘俊,嘴张了张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他虽然脾气如同雷火老爷子一般火暴,却对潘俊心存感激兼佩服,因此潘俊既然开口,燕鹰即便满心不愿意,却也只好听从。 燕鹰一瘸一拐地走向平衡木的对面,然后叩击了几下机关的开关,这平衡木再次运转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潘俊如法炮制将燕鹰也送到了出口,自己则再次下来,此时段二娥缓缓地走上平衡木,站在潘俊的对面道:“潘俊哥哥,谢谢你这一路上的照料。” 潘俊笑了笑却并不回答,段二娥长出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叩击了几下开关,机关缓缓地运动了起来。 “潘俊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段二娥低着头说道。 “哦?”潘俊眉头紧锁地望着段二娥,段二娥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声音全被机械的转动声覆盖住了,站在洞口的欧阳姐弟俩根本听不清他们二人究竟在说什么。当段二娥说完之后潘俊脸色大变,他向洞口的欧阳姐弟俩望了望然后小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段二娥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潘俊道:“所以潘俊哥哥,你带欧阳姐弟俩离开这里吧,让我留下。” “呵呵,你坚持让燕鹰先上去就是想自己留下是吗?”潘俊其实早已经猜透了段二娥的想法,知道无论他如何劝说段二娥也不会先燕鹰之前上去的,于是便开口让燕鹰先上去。 “嗯,潘俊哥哥,我是金家的传人,葬身在祖先留下的秘洞之中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你却不同。”段二娥低着头说道,“而且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件事……” “那件事出去再说吧!段姑娘你先上去,我自有办法脱身。”就在潘俊与段二娥说话间平衡木已经升到了洞口,潘俊开始倒数:“一,二,三,跳。” 段二娥有些犹豫,但感到脚下的平衡板似乎在瞬间失去了力道,便知道潘俊已开始向中间折返,这才脚下一用力向对面跳去,本来潘俊已经计算好了时间,当数到三之后向中间折返,可因为段二娥晚了一步,所以他到中间的时候,那平衡木又被重重地踩了一脚,原本就很难把握的平衡木,此时更是东摇西晃,潘俊立在中间如同海浪中的一叶扁舟。 “潘哥哥,小心啊!”欧阳燕云的一颗心早已经提到了喉咙口,眼睛紧盯着在平衡木上打晃的潘俊。忽然潘俊一脚踩空,瞬间完全倾斜了过去,潘俊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道,整个人快速地向下坠落,瞬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四肢也像是僵住了一样不听使唤。 欧阳燕云的心几乎从喉咙口跳了出来,已经不忍再看。而身边的段二娥忽然也纵身跳了下去,欧阳燕鹰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段二娥的双腿,但是人也已经被段二娥的力道带了出去。而此时燕云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抓住弟弟。 “快要落下去了吧,应该就快要接近那些钢刀了!”潘俊心想自己不会像金无意那般幸运,金无意应该是保持着站着的姿势落下的,而自己则是背对着那些钢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瞬间竟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时淼淼被困在了北平城中的一座小茅屋中。 正在此时潘俊的身体停止了下落,他猛然惊醒,见段二娥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腰带,因为用力脸色更加红润。 “潘俊哥哥,你坚持住。”段二娥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抓住。而最吃力的当属最上面的欧阳燕云,双手早已麻木,却死活不肯放手。 潘俊长出一口气,然后身体贴在一旁的悬崖上,欧阳燕云咬着牙一直用力地向上拉燕鹰。但是因为这崖壁光滑无比,潘俊也只能干着急,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幸好燕云从小习武,力量大出普通女子数倍,否则这一干人早已全部落入刀丛之中了。 燕云费力地将燕鹰拉了上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向上拉段二娥,这时欧阳燕云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只是担心段二娥手上的力道不足。她想了想然后对燕鹰说道:“弟,你用力拉住段姑娘,我借你的腰带用一下。”说完她解开欧阳燕鹰的腰带,然后顺着悬崖放下去道:“潘哥哥,你接住这腰带。” 潘俊闻言将腰带拿在手上,燕云拉住腰带,而燕鹰则拼尽全力向上拉段二娥。其实段二娥的手也早已经麻木了,只是勉强支撑着,见潘俊握住那腰带心中才总算放松了一点儿。 当段二娥身子被拉上来一半的时候,潘俊忽然叫道:“等等……” 他的话让所有人一惊,只见潘俊两眼放光地望着眼前的石壁。 “潘哥哥,怎么了?”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 “这石壁上有字。”潘俊回答道,“金者,利器也,仁者得之则救生灵,恶者得之则起战乱,切记。”在那行字的下面有一个小洞,与明鬼大小无差,潘俊小心翼翼地掏出明鬼将其送入那洞穴之中,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行字从中间裂开,里面竟然是一个暗格。在那暗格之中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潘俊小心翼翼地将那木盒拿在手中,然后道:“可以了!” 一会儿工夫潘俊已经被他们拉了上来,此时大家都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潘俊将那只木盒递给段二娥说道:“这应该是金家祖先的遗物。” 段二娥接过那只盒子却没有立即打开,只是看了看然后揣在了怀里。 “好了,我们五关都过了应该前面就是出口了。”潘俊休息了一会儿说道,“快点儿离开这里吧!” 说完这一行人便向着隧道外面走去,走出不远便隐约见到了星光,欧阳燕云惊喜万分,一直笑眯眯地跟在后面,而段二娥则显得心事重重。潘俊走到洞口,仰头向远处望了望,天上繁星闪烁,不禁心头一颤,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是那个在即将坠入刀丛时所做的梦,那个梦虽然短暂但却如此的真实,时淼淼他们现在在哪里?是真的如那个梦一样被困在了一座茅屋之中,抑或是已经回到了双鸽第? 第二十章 绚烂烟花,奇计出北平 时淼淼望着窗外的繁星,此时北平城南的枪声已经不再像刚刚那般此起彼伏了,她手中提着一个包裹,那包裹之中是一颗人头——霍成龙的人头。 这是北平城南的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不知已经多久没人住了。自从日本人进城之后,像这样荒废的茅草屋随处可见。她手中握着一把从日本人手中夺过来的驳壳枪,但枪中只剩下最后两发子弹了。她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那些日本人并未追过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窗户旁边坐了下来。 也就是在此时她才发现右臂有些刺痛,手臂上黏糊糊的,她借着月光隐约地看到自己的手臂上中了一枪,因为刚刚形势危急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时淼淼将衣服轻轻挽起,可衣服早已经与伤口凝结在了一起,轻轻撕扯便会引来剧烈的疼痛。时淼淼咬着牙,齿缝间吸着冷气,猛一用力将与伤口黏连在一起的衣服扯开,本已凝固的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绑在伤口上,这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她望着地上的那颗人头,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 时淼淼在听闻霍成龙等人的人头被高悬在城门口之时就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人头夺回来。当时她冒险到广德楼前也是为了查探外面的动静,见街道上并未严密封锁,心中早已预料到日本人这样做必定在城门口有什么埋伏。可是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姑娘,一旦做了决定便誓死也要做到。 于是便谎称散步,悄然换上了一张新的人皮面具走出了广德楼,一路上都还算顺利,没有路障,没有日本兵的盘问,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她增加了警惕,暴风雨前的平静只能预示着更大风暴的来临。 她趁着夜色走到城门前的巷口,见霍成龙等人的头颅被放在一个个小小的木盒之中,悬挂在城门前的旗杆上,在旗杆的旁边立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人。 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旗杆下面的日本人有五个,在一旁的小屋子中大约还有五六个,如果只有这十个人的话,那么时淼淼非常自信可以夺回霍成龙的头颅并且全身而退。只是她心知这些日本人一定已经在此处布满了埋伏,犹豫再三,见时辰已经临近,唯恐耽误了大家逃出北平的时机,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探个究竟了。 想到这里时淼淼躲进城墙边缘的阴暗角落之中,缓慢地向前移动,在距离城门还有数米的距离的时候,时淼淼的手臂轻轻抖动了一下,一条早已藏在袖口的三千尺飘然从衣袖中露出。 时淼淼的右手轻轻用力,正是“黏”字诀,月光之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三千尺已经径直向霍成龙头颅所在的那根旗杆而去,只听一声轻微的“啪”声,三千尺已经牢固地黏在了旗杆之上,时淼淼长出一口气,然后手臂一抖,这次用出的则是“破”字诀,这一招一出只见那根旗杆从中间折断,装着霍成龙头颅的木盒向时淼淼的方向倒过来。 同时注意到这些的还有那几个日本兵,时淼淼连忙收起三千尺,纵身而起,在空中接住那个盒子同时掏出短刀割断旗杆与木盒之间连接的绳子,抓着木盒向来时的路奔去。 谁知刚一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个手持钢枪的日本兵,他们的枪口已经全部瞄准了时淼淼,时淼淼一面估量着这几个日本兵的位置,右手却缩在衣袖中暗暗掏出三千尺。 “松井将军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夺这颗头颅的,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说话的是一个日本的军官,此时他腰间别着一把驳壳手枪,颇为得意地站在时淼淼的面前。 “哼……你自认为可以抓得住我吗?”话未说完,时淼淼藏在袖口的三千尺早已经出手,三把三千尺破空向眼前的几个日本兵迎面而去,速度之快,待那几个日本兵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枪早已经碎裂开去。时淼淼手上一抖,那三千尺向另外的几个日本兵而去,同时人已经迫到那日本军官近前,所谓擒贼先擒王,这次三千尺则击中另外三个日本兵的胸口,“破!”时淼淼喊道,声音刚落只见那几个日本兵的胸口已经破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瞬间倒毙身亡。 眼见转眼之间三个士兵被夺了兵器,三个士兵死于非命,却根本没弄清对方究竟用的是何兵器。而此时这个日本军官的喉咙也已经被时淼淼提着木盒的左手锁住。 时淼淼一面后退,一面四下打量着,那军官颤颤巍巍地跟着时淼淼向后退,一面不停地对眼前的士兵使着眼色。时淼淼退了数步之后忽然觉得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物事,整个身体都倾斜了过去,这正是土系驱虫师的蚁狮陷阱。 那军官趁此机会挣脱了时淼淼的手臂,时淼淼哪里肯放过他,三千尺随机抖出,却是“黏”字诀,将那军官的脖子紧紧锁住之后借着力道使整个身子从那陷阱之中挣脱出来,那军官被这一拉,锋利的三千尺早已经没入了喉咙之中。 几个日本兵见军官已死,便毫无顾忌了,立即开枪向时淼淼射击,时淼淼在地上一翻,顺手从那军官的腰间拔出那把驳壳手枪,时淼淼在松井元尚那里曾经学过一些枪械技术,但是始终觉得没有三千尺来得痛快,不过此时却大为不同,三千尺只有三根,而眼前的日本兵已经聚集了二十几人。 她拔出那支枪之后便一纵身跳到了一旁的哨所后面,以那哨所作为屏障向对面的士兵攻击。只是那士兵却是越聚越多,时淼淼心想这次真的是有来无回了。正在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狂躁的马蹄声,她小心地探出头来,只见一匹马拉着一车的火药,正向城门的方向奔驰而来,那匹马的尾巴上似乎绑着一串爆竹,一直不停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日本兵一看那车上的火药已经点燃了导火索,连忙向后退,时淼淼正好抓住这个时机向深巷中跑去,那些日本人见时淼淼走了出来,胡乱开了几枪却不敢靠近,因为这火药马上便要爆炸了。 时淼淼冲进深巷之中,在巷子中转了几圈终于走进了这个茅屋。但是让她奇怪的是始终未听到炸药的巨响。她躲进这茅屋之后便听到几条街上枪声不断,时而密集,时而稀稀落落的。刚刚又听到大批的日本人在到处搜索,却不知为何在即将搜到此处的时候竟然离开了。 后来枪声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有余才停了下来,时淼淼此刻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她却不能在此处待得太久,恐怕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她咬着牙站起身子,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那茅屋的门发出了“吱呀”一声,时淼淼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握住手中的枪盯着那扇木门。 “丫头,是你在里面吗?”这声音时淼淼很熟悉,正是潘俊的大伯,一起来抢夺霍成龙头颅的潘昌远。 “世伯?”时淼淼小声说道。 “嗯,果然是你。”说完潘昌远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到时淼淼眯起眼睛笑道,“没想到小丫头你竟然抢在了我的前面。” “呵呵,世伯刚刚那辆装满炸药的车是你……”时淼淼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嘿嘿,车倒是我的,不过我哪来的那么多炸药?不过是一些烟花罢了,吓唬吓唬那群小日本。”潘昌远笑了笑说道。 “世伯你也受伤了?”时淼淼见潘昌远的衣服上沾染着血迹不禁关切地问道。 “一点儿小伤。”潘昌远望了望外面道,“现在广德楼里的那场戏快结束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 “否则怎样?”时淼淼追问道。 “还是路上说吧,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潘昌远带着时淼淼,两个人走出茅屋在深巷中穿行,此时的街道已经设立了很多关卡,他们只得绕行。 而与此同时广德楼中的冯万春却焦急万分,看天色渐晚却依旧没有得到管修的任何消息。眼前的几架飞行机都已然按照管修的吩咐调试完毕,只待潘昌远与时淼淼回来便可以随时飞出北平城。 前院广德楼戏院之中依旧敲锣打鼓,咿呀声不绝于耳,不时传来一阵阵喝彩叫好之声。冯万春焦急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心却总也平静不下来,如果时淼淼与潘昌远中计被抓怎么办?即便没有被抓住但赶不上京剧结束的烟花又如何是好? 各种的假设浮现在他的眼前,可是此时他却无能为力。正在此时一个仆人忽然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俯在冯万春的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冯万春听罢脸色惊变:“真有这种事?” 那仆人点了点头,原来刚刚仆人一直在广德楼中观察着那群日本人的动静,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个日本兵急匆匆地跑进来在松井元尚的耳边说了什么。松井元尚脸色阴沉对站在一旁的松井赤木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冯万春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他却不愿相信。松井元尚的离开很有可能是因为时淼淼与潘昌远已然中计,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先出去吧,我静静。”冯万春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耳边忽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距离此处应该不超过三里路,一男一女,女子很年轻,男子步伐深浅不一,像是受了重伤。会不会是时淼淼和潘昌远?他的心中再次燃起一丝希望,而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跑步声,那应该是日本兵,难道时淼淼等人的行踪已经被日本人发现了? 冯万春站起身来,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两个下人打开门一看进来的正是时淼淼与潘昌远二人。 两人均是大汗淋漓,冯万春一见二人立即激动地迎了上去:“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们赶不上烟花呢!” “路上遇到些事情。”潘昌远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坐在一旁,面无血色,嘴唇皲裂。 “嗯,我听到你们身后好像一直尾随着一群日本兵。”冯万春见潘昌远脸色不对,更加确信他一定是受了重伤。 “是啊,本来我和时丫头两个人为了躲避日本人一直绕着小巷走,谁知却正好遇到一群巡逻的日本兵,一定要检查,无奈之下只能将那几个人灭口,只是怨我迟了一步,让其中一个小日本开了一枪,引来了附近的一群日本兵。”潘昌远说到这里又笑道,“唉,人不得不服老啊!” “世伯,您不用隐瞒了,刚刚您出手的时候我就发觉您的动作迟缓,应该是在城门救我的时候受了伤。” 潘昌远见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于是便笑了笑道:“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时淼淼低头看了看潘昌远染着鲜血的肚子正要说什么,忽然广德楼中传来了一阵骤急的锣鼓声,这便是京剧结束时的轧场锣,锣鼓停歇便意味着这场京戏已然唱完。 “广德楼里的戏要结束了,马上就要放烟花了。大家快点儿准备一下,时丫头你坐这架飞行机,冯师傅带着霍成龙和卞小虎的头颅坐在这架飞行机上,我与子午用这架。”说完潘昌远吩咐下人将一直关押在密室之中的子午带到了后院。 那轧场锣敲了一阵,几个人均已上了飞行机,只待烟花声一响则点燃飞行机后面的火药,在烟花的掩护下飞出北平,可是那轧场锣敲完之后却久久未见烟花。 “这是怎么回事?”冯万春唯恐情势有变着急地问道。 “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潘昌远从飞行机上走下,顿时觉得眼前猛然一黑,整个人差点儿昏厥过去,幸好被子午扶住。潘昌远看了看双手被捆绑起来的子午,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出去一个仆人匆忙推开门道:“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为何到现在还不放烟花?”潘昌远有些急躁地说道。 “不是,不是,是那个叫松井赤木的日本人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放烟花!”仆人说到这里已经是大汗淋漓。 “你没和他说这是广德楼的规矩吗?”潘昌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觉得后悔,这些日本狗哪里懂得规矩,如果懂得规矩的话又怎么会坏我大好河山呢? 仆人无奈道:“那日本人根本不讲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说完潘昌远长出一口气,已然心乱如麻,现在是离开北平的最好时机,迟则生变,但如果贸然发射飞行机,没有烟花的掩护必定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那么一来,飞行机一旦降落必定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啊。 前思后想,却也想不出个主意来。 第31节 “不好,有一大队日本兵正在向咱们这个方向包围过来。”冯万春的话让这儿的情势变得更加危急。潘昌远心想很可能是刚刚那一队一直尾随而至的日本人,半路上失去了时淼淼与自己的踪迹才会寻到此处。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时丫头,你与子午乘坐一架飞行机,我出去把那些日本人引开。”说罢潘昌远走到时淼淼耳边对她耳语了几句,然后道,“丫头,你记住了吗?” “嗯,可是,这些不是应该您和潘俊说的吗?”时淼淼顿然醒悟,刚刚潘昌远所说的话可能是临终遗言,莫说他身受重伤就算是平时也很难在这些日本人的追捕下全身而退,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世伯,我去吧!”时淼淼说着便要走下飞行机。 “听我的,我从小在这北平城长大,对北平城比对自己还了解,什么犄角旮旯都能钻,这些小鬼子也不一定就能抓住我。你去只是送死而已。”潘昌远说完拍了拍冯万春的肩膀,然后扭头推门离开。 一会儿工夫,在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雨点般的声音,那应该是潘昌远在故意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此时他们除了担心潘昌远的安危之外,另外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则是如何才能安然地飞出北平。 等待片刻之后,忽然“嗖”的一声,一个钻天猴破空而响,在天空中炸开,紧接着数个烟花同时飞起,冯万春和时淼淼均是一阵惊喜,却不明白为何先前松井赤木一直阻止,而此时却又燃起了烟花。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飞出北平城。冯万春一声令下,草屋的房顶被掀开了,两个仆人点燃了飞行机下面的火药,随着那烟花的爆炸之声,这飞行机凭借着火药的巨大冲力一下跃上几十米高,接着飞行机上的木牛流马开始“咔嚓,咔嚓”地运转了起来。 黑色的夜空之中,万花齐放,流光溢彩,北平城的天空已经被这无数的烟花点缀得像是一幅极美的画卷,可是却无人知道在这烟花之中飞行着两架古老的飞行机。 时淼淼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在身下绽放的烟花,她从未如此居高临下地看到过烟花,自觉美丽至极,整个人差点儿都陶醉其中了。 而在他们脚下的广德楼门前,几个日本高官正在欣赏着漫天的烟花,只有那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冷冷地笑着望着刚刚出现在广德楼中的管修。 原来刚刚管修收到消息,那抢夺头颅的二人已经逃走,于是放下心来回到广德楼,却见那戏已唱完始终未见燃放烟花,心中有些着急,便悄悄向一旁的仆人打听,才知是松井赤木一直在其中阻挠。 迫于无奈,他只得现身,两人寒暄几句之后管修道燃放烟花乃是广德楼的规矩,是吉祥昌顺之意。松井赤木思忖片刻,虽然不明就里,但既然真的是规矩,那燃放一下也无伤大计。这才命人即刻燃放烟花。 飞行机在天上飞行了一刻钟之后降落在北平城外,冯万春三人下了飞行机将其草草地隐藏在这荒草之中,然后押着子午向双鸽第走去。半路上便与潘俊等人迎了正着,原来潘俊等人回到双鸽第不见时淼淼回来便将欧阳燕鹰留在了双鸽第,带着燕云与段二娥出来营救时淼淼。 时淼淼见到潘俊眼圈有些发红,过了良久才说道:“你还好吧?”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望着身后双手被反绑着的子午,抽出腰间的短刀,将绳子割断道:“我相信你不会跑!” 子午点了点头,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欧阳燕云的眼睛。 “潘哥哥,子午怎么了?”欧阳燕云不解地问道。 潘俊并未回答,又拱手对冯万春说:“冯师傅,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冯万春点了点头。只是潘俊有些奇怪,为何没见到伯父潘昌远,他疑惑地望着时淼淼,时淼淼低着头说道:“潘世伯为了让我们安全离开北平城,便只身去引开了包围我们的鬼子,此时生死未卜。” 潘俊闻言向北平城的方向望了望道:“我们先回双鸽第吧!” 一行人回到双鸽第连夜将分别之后的经历诉说了一番,最后潘俊站起身道:“现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金家金无偿前辈有关,所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明天起程去河南。”当天夜里在双鸽第的密室之中,潘俊望着子午,两个人攀谈了良久。潘俊听完子午的话,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这一行人分两拨:冯万春带着段二娥与欧阳燕云二人在前,而潘俊则带着时淼淼与欧阳燕云二人在后,将子午留在了双鸽第的地牢之中,两拨人相隔半个时辰离开了双鸽第,向河南挺进。 而与此同时在北平城的李家公馆的松井赤木正大发雷霆,一群人竟然连两个中国人都抓不住,发泄完怒火之后命人在城中四处搜索,便是将北平城挖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两个人来。坐在他身后的四十几岁貌美惊艳的女人则站起身,轻轻地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刚进车中,发现在车子里平放着一张纸条,女人坐好之后打开纸条,纸条上只有两个字:“河南。”女人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口中,然后掏出火柴,轻轻一划,点燃了那张纸条,然后用燃着的纸条点上香烟,看着纸条上“河南”两个字尽皆被烧掉之后,只见她嘴角轻轻敛起。 女人的车驶进北平城东一个安静的四合院中,此时一个西洋大夫刚刚从卧室中走出,他用并不纯熟的汉语说道:“夫人,你的这位病人真是太奇怪了,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起死回生,这简直就是医学界的奇迹。” “他醒了吗?”女人冷冷地说道。 “还没有,应该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吧!”西洋大夫说完,女人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不准和任何人说,否则……”女人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那西洋大夫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然后退了出去。 女人见西洋大夫走了之后,缓步走到病床前面,对着病床上躺着的伤者冷笑了一下。 (第一季完) 《虫图腾2:危机虫重》 作者:闫志洋 编辑推荐 《虫图腾2》编辑推荐:中国首部驱虫秘术式悬疑小说。一个月点击就超过一千万的传奇小说!!!网络风靡程度超过当年《明朝那些事儿》和《盗墓笔记》!!!超级离奇古怪超级精彩的故事。人怎么能控制虫类?一只小小的虫子会有何种能力足以颠覆历史?你从来不知道的秘密。原来世界上的虫子也分为五个系别,我们常见的虫都是木系,那么其他系别的虫呢? 媒体推荐 匪夷所思,精彩又惊艳的驱虫师。 其实天下的虫有成千上万种之多,但是所有的虫却又都逃不出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我们一般人所见到的虫大多属木,而且这类虫对人没有什么伤害。而另外四种却又不同了。 故事,就从这里出发了。 在这里,有一些人能够控制虫类,他们是古老而神秘的驱虫师。并且,虫子也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系别,各个系别的秘术又各有区别。这样离奇的故事,比那些蛊虫,降头,赶尸等题材要新颖要离奇。 这虫术也颇为玄妙,如果用得好的话,不但可以救死扶伤,还可以寻龙断穴,但是规矩也是极重。传授之人必须是处子之身,必须具备阴阳眼,必须……各种各样的传闻伴随着虫术的神秘应运而生。 ——童亮 引子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太多离奇诡异的事情是我们难于理解的,在未闻之前大家总是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甚至认为这些事情只能存在于故事之中。直到你亲身经历之后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地存在的。 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对于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我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那个夏天在外经商的父亲将我送到“爷爷”所居住的北蒙,那个隐藏在燕山山脉之中的一个小山村。 之所以在这个“爷爷”的前面加上一个引号,是因为在血缘上我们毫无关系,只是出于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自从父亲开始便改成了他的姓氏,就连我的名字潘沐洋也是他取的。 “爷爷”是个奇怪的老头,不管冬夏总是一袭黑衣加身,那张脸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一种几近于冷漠的表情。他生活在北蒙最里面的那座并不算大的院落之中,极少与村中的人往来,但村中的人却对他极为敬重。 那年夏天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惊悚电影一般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深处,而这个电影的开关便是我左手腕上那块总是在深夜隐隐作痛的伤疤。在北蒙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中,所经历的那种极度的痛苦是我所不可想象的。 但是更让我觉得惊诧的却是在从北蒙回去之后,那长达三年之久的噩梦,梦里我总是觉得自己被一只巨大的蚕茧包围着,无法喘息,终于在三年之后的一个夜晚我冲破了那只茧子。 再次听到“爷爷”的消息正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之时,我光荣地毕业然后失业了,就在我向父亲“求救”的时候,这个年过半百、身价千万的老人在电话中提到了“爷爷”。 恍惚之间我的脑海中再次出现那个一袭黑装、不苟言笑的老头,左手腕上已经几年未曾发作过的伤疤竟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十五年前那个暑假的经历随着手臂上的阵阵灼痛开始在我的脑海之中渐渐浮现出来。 父亲在电话中告诉我“爷爷”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虽然医生再三规劝留他住院治疗,可是这个倔犟的老头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北蒙。我心想他始终还是不能离开北蒙,离开那个怪异的村子,而这个原因想必即便是父亲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因为我曾经见过“她”,那具被“爷爷”关在地下室之中的妖艳“女尸”。 不,那不是一具尸体,因为我清晰地记得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还有那妖艳至极的眼神。没错,她是活的,想到这里我的伤口又开始灼痛起来,似乎是在阻止我继续回忆那些给我留下痛苦记忆的往事。以前曾经听人说过长久记忆是人一生也不会磨灭的,有些甚至会随着基因一直传递下去,只是我们很难找到一种能开启这种记忆密码的途径。或许我手腕上的这块伤疤便是开启那段记忆的那把钥匙吧。 三天之后应父亲之约,我和他驱车回到了北蒙。“爷爷”依旧住在北蒙最里面的那座院落之中,几间破旧的灰色瓦房,院子不大,里面养着几只羽毛光鲜的鸡。“爷爷”见到我之后似乎异常激动,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少有的温情,让我对他的印象顿时好了很多。 在父亲离开之后“爷爷”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给我讲述了一段民国时期离奇而诡怪的往事。在他长长的叙述之中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宛如生活在我的身边一般。当“爷爷”长出一口气之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沐洋,我有些累了!”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爷爷”,他喝下一口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关于那件事,你现在是不是一直还在记恨爷爷?”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我低下头目光落在手腕上的伤疤上,那块伤疤虽然只是偶尔会隐隐作痛,但是疤痕却清晰可见。“爷爷”见我良久没有说话,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我走出了门。 午后的北蒙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的,只是“爷爷”拉着我的手却冰冷异常,他驻足在门口望了望,父亲此时正在邻家的伯伯家与人寒暄,而“爷爷”拉着我走到了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下面,这棵老槐树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原来的树干早已腐败,只是在这腐败的树干之上又生出了几棵嫩枝。 “爷爷”躬身蹲在树下,轻轻招了招手示意我也蹲下,在那棵树下有一个蚁穴,几只蚂蚁正在洞口进进出出,“爷爷”微微笑了笑,捏起一只蚂蚁,放在掌心,不一会儿的工夫再将那只蚂蚁放在地上,只见那只蚂蚁径直爬入蚁穴,顷刻之间所有的蚂蚁都跟着从洞口钻了出来,在我们的面前排列开来,真真便像是经过训练的士兵一般,随着“爷爷”手指的变化,一会儿排列成一个方形,一会儿又排列成一个圆形。 这惊人之技让我看得目瞪口呆,我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那群蚂蚁,忽然“爷爷”的手掌相交,那群蚂蚁这才散开各自回到了巢穴之中。 “爷爷,这……这就是驱虫之术?”我颤抖地问道。 “呵呵,沐洋,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爷爷”说完靠在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山脉,这燕山山脉西起八达岭,东至山海关,绵延数千里,但是又有谁知道在这绵亘的山脉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其实这驱虫之术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从古至今人们便一直沿袭着祖先的驱虫之术。”“爷爷”的话让我倍感惊讶,难道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秘闻了吗? “爷爷”似乎察觉到了我惊异的神情,道:“古人将天下万物归于五行之中,因而便有了五方、五季、五令、五色、五味、五谷、五虫,都与这五行相对。而五虫之中则涵盖了所有的动物。” “爷爷”顿了顿接着道:“因此我们驯养的所有家禽家畜,便也是虫。所以这驱虫之术本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大家不查而已。而且那些驯养也仅仅停留在驱虫术最初的阶段。” 我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爷爷”说的确实有理。 接着我们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之后“爷爷”抬起头幽幽地说道:“沐洋,你听说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句话吗?” 我连忙点了点头:“这句成语几乎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当年项羽将刘邦困在汉中,刘邦便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躲过项羽的耳目,突袭中原才有这汉朝天下啊。” “呵呵,那你知道这条陈仓小路是谁开辟的吗?”“爷爷”步步紧逼。 “这……史书上好像没有记载!”我如实地回答道。 “爷爷”说到这里便沉默了下去,似乎是在回忆着往事,我坐在他的身边尽量轻微地喘息着,心知也许接下来便会听到“爷爷”后面的那些离奇古怪的经历。 果不其然,在“爷爷”沉默了将近十五分钟之后,他咳嗽着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接过烟拿出火机帮“爷爷”点上,随着他口中吐出的淡淡的烟雾,“爷爷”年轻时代的记忆一点点地向我敞开了。 民国三十二年的夏天对于“爷爷”潘俊来说是一生之中最不平凡的一年,在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熟悉了。 第一章 南辙北,探秘返北平 “哒哒哒”,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坐在路边凉亭之中的中年男人身穿一件合体的灰色大褂,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身旁跟着的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青年男子都警觉了起来。 中年男人谛听了片刻后幽幽地道:“三个人,分骑在三匹马上,一个男人,两个女子,距此不过五六里的路程,应该就是他们了!” 女子点了点头,一双乌黑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中年男人,而那青年男子则望着眼前的女子,有些痴迷。 片刻之后果然在路的进口出现了两女一男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而最前的女孩骑的那匹马明显有些特别,不光形貌筋骨与常马有异,更兼此马神态恍惚迷离,蹄大如钵,行走如风,却绝不会扬起半点儿尘土,那路上更是不留蹄印。果然是万里挑一的马中极品。 那女孩子骑在马上英姿飒爽,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到中年男人面前猛然拉住缰绳夹紧马肚,那马嘶鸣一声,前腿高高腾空而起,停在了中年男人面前,这中年男人着实一惊向后退了两步,马上的女孩“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冯师傅还怕这马呢!” “哈哈,燕云姑娘这真是一匹千里马啊!”男人朗声笑道,轻轻走近,谁知那马性子极烈,立刻响鼻警告,冯万春只得识趣地向后退了两步。 “嘿嘿,这是潘哥哥大伯的马,叫飞鸿,潘哥哥说如果我能驾驭它的话就将这匹马送给我……”马上的欧阳燕云不无得意地拍了拍飞鸿的脖子,然后纵身从马背上跳下来,直到这会儿潘俊和时淼淼二人才驱马赶到。 “燕云,你骑得太快了!”潘俊不无责怪地说道,欧阳燕云吐了吐舌头,瞥了一眼跟在潘俊后面一直冷眼相对的时淼淼,撇了一下嘴,牵着马走到了冯万春身后的女子旁边:“段姐姐,想死你了!” 潘俊见欧阳燕云根本听不进去,也只得无奈地看了看冯万春,冯万春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潘爷,这一路上你看到了没有?” 潘俊点了点头:“嗯,这一路上我们见到不下百余具丢在路边的尸体!” “是啊!”冯万春操着一口东北人特有的口音,“日本人现在开始疯狂地杀人了!” “天令其亡,必令其狂!”潘俊仰起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小日本的日子不长了!” 第32节 “是啊!”冯万春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不过潘爷,咱们六个人一起走的目标太大了!” “对,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而且……”潘俊顿了顿,“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冯万春捏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微皱,却没有问。冯万春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他知道倘若潘俊想说的话一定会说,如果不想说便是追问也是无济于事。 “那这样冯师傅,一会儿你带着欧阳姐弟一起走,我带着段姑娘还有时姑娘两个人一起走,然后我们在河南安阳见面!”潘俊说着在冯万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冯万春的那两条浓眉在听着潘俊低语的时候不时拧紧,当潘俊说完之后冯万春摇了摇头吃惊地望着潘俊。 “冯师傅您记下了吗?”潘俊确认般地望着冯万春说道。 “嗯,只是……”冯万春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报以释怀一笑,摇了摇头。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相貌惊艳、表情冷漠的女子时淼淼尽收眼底。 潘俊和冯万春走到欧阳燕云几个人面前的时候,欧阳燕云正在查看弟弟欧阳燕鹰的伤势,虽然只是几日的时间,而且一路上奔波,但是由于潘俊的医术超群,此时欧阳燕鹰身上的伤早已去了大半。 “潘哥哥的医术果然厉害啊!”欧阳燕云不无骄傲地说道。 “嗯,和大家说一件事。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北平,从这里到河南安阳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而且我们一行六人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因此我和冯师傅决定将我们分成两组分头走。”几人觉得潘俊说的确实有理,便纷纷点头,可是当潘俊宣布让欧阳姐弟与冯万春一路的时候,欧阳燕云立刻跳了起来,盯着潘俊道:“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走?” “燕云,你听话,而且我们路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潘俊安抚着欧阳燕云,谁知这鬼丫头根本就不听劝,那火暴的脾气一上来便再难消下去。正在二人僵持的时候段二娥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燕云的肩膀说道:“潘俊哥哥,不然还是我和冯世叔一起走,让燕云姑娘和你们一起走!” 这话一出口,欧阳燕云的脸上立时烟消云散了,潘俊咬了咬嘴唇叹了一口气说道:“燕云,你跟我们走也可以,只是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欧阳燕云见潘俊终于肯松口了,于是连忙点了点头说:“潘哥哥随便你说,不管说什么我都答应。” “好,第一,燕云你不准胡闹,不准轻易运用你的驱虫之术显露身份!”没等潘俊说完欧阳燕云就抢着说道:“好,好!” “第二,不要再和时姑娘闹别扭了!”潘俊说完欧阳燕云冷冷地看了一眼时淼淼,一路上欧阳燕云一直对时淼淼冷眼相对,再加上之前燕云曾经指使子午给时淼淼下毒,若不是潘俊早已经察觉子午的身份,恐怕时淼淼早已经中计了。 “好……”燕云拖着长声说道,“潘哥哥赶紧说第三条吧!”燕云这姑娘本也是火暴脾气,没有太多耐性。 “哎,第三,就是不可随意召唤皮猴!”潘俊说完欧阳燕云便从衣服里掏出一支很短的小笛子,那笛子只有手掌大小,十分适合放在衣服之中,笛子上有两个孔,但是潘俊知道火系的驱虫师便是用此物来召唤皮猴的。 潘俊接过那支短笛微微笑了笑:“好了,事不宜迟,那咱们就此作别,半个月后在安阳见面吧!”潘俊说完拱手道。 冯万春也是一拱手带着欧阳燕鹰和段二娥两个人上了马,一路绝尘而去。余下这三人望着他们渐渐消失,潘俊才让时淼淼和欧阳燕云上马。只是他们的方向却与冯万春等人南辕北辙。 只是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欧阳燕云惊讶地望着潘俊道:“潘哥哥,咱们不去河南了吗?” 潘俊微微笑了笑,除了那件事之外潘俊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冯万春等人一路上经历如何,只说潘俊一行人不向南行竟然辗转向北平的方向行去,虽然燕云不解潘俊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凭借着潘俊的聪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他们一行人快马扬鞭沿着崎岖小路行进半天有余,此时天已经擦黑,潘俊一行人此时距离北平还有一百余里。远远便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村庄,袅袅炊烟从村子之中缓缓冒出来。 欧阳燕云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于是扬起缰绳道:“潘哥哥,我先去前面的村子看看啊!” 未及潘俊阻止欧阳燕云已经驱马向村子冲了过去。 “哎,这丫头!”潘俊头疼地说道,时淼淼却只是冷冷地望着潘俊道:“潘俊,你回北平究竟是为什么?” “呵呵。”潘俊勒住缰绳,马渐渐慢了下来,“时姑娘,有一件事你一定想见识见识!” “哦?”时淼淼柳眉微颦,不知潘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见到就知道了!”说罢潘俊拍了一下马背,那马便向前奔去,刚奔出几步一个人忽然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躺在路边,那人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血。潘俊勒住缰绳跳下马,时淼淼的动作已经赶在了潘俊的前面,潘俊伸手探此人鼻息尚在,只是已经极其微弱了。 正在此时那人忽然醒了过来,一脸惊恐地望着面前这两个陌生人,快速地将手伸到腰间摸索着什么,这时时淼淼将一把盒子枪握在手里晃了晃道:“你是在找这个吧?” 瞬间那个人的眼中似乎只有时淼淼眼中的那把盒子枪,身体猛一用力向时淼淼的方向扑了过去,时淼淼轻轻一躲,那人扑了个空。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个人上下打量着潘俊和时淼淼。 “还没问你是什么人呢!”时淼淼冷冷地说道,然后将枪抵在那个人的太阳穴上,“身负重伤,手里带着枪,你究竟是什么人?” “哼……”那个人冷冷一笑缓缓闭上眼睛道,“来吧,毙了老子,狗汉奸!” “呵呵,还是一副硬骨头啊!”时淼淼收起枪,潘俊伸手将枪接了过来道:“好汉,我们不是汉奸,只是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看你身上的伤应该是被严刑拷打过了!” 汉子睁开双眼再次上下打量了潘俊一番,见潘俊将枪递到自己面前便毫不客气地夺过枪:“看你们两位也不像是坏人,不过千万别去前面的村子。” “为什么?”潘俊察觉到了什么,警觉起来未等那汉子开口便听到从那村子的方向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响,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两人立刻骑上了马。 那枪声正是日军部队装备的三八式步枪的声音(俗称三八大盖,这种步枪一直被日军沿用至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潘俊心知不妙,如果日本人真的在那个村子之中,那么此时欧阳燕云说不定已经深陷重围了。 潘俊和时淼淼驱马向村子奔去,只是那三八大盖的枪声越来越密集,潘俊心中顿时焦急了起来,他此刻有些后悔,当初为了限制燕云的行动才让她将召唤皮猴的那支短笛交给自己,可是现在遇见了危险,如果燕云不能召唤皮猴的话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只是当他们赶到之时却发现几个日本兵都横七竖八地倒在村口的打谷场上,在那几个日本兵的尸体之间还夹杂着几具村民的尸体,打谷场上空荡荡的,只有飞鸿茫然地站在打谷场的中央低头吃着地上的谷子,偶尔打两声响亮的响鼻。而燕云却早已不知去向,潘俊牵着马走近飞鸿,只见那马鞍上沾着斑斑尚未干涸的血迹。潘俊见此情形心中有些着急,但细看那些横卧在地上的尸体,那些村民的身上多数是头部或者胸口中弹而亡,而那些日本兵的尸体则血肉模糊,身上和头部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过一般,甚至在伤口上还留着齿痕。 忽然又是一声响亮清脆的枪声,潘俊立刻驱马向枪声的方向奔去,时淼淼紧随其后,那声枪响是从村子之中传来的,随着快马渐渐接近,潘俊的耳边响起了几声犬吠,隐约听到了人的声音。 潘俊在一个村民的门口驻马,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像是一个男人。潘俊连忙下马推开门,只见一群人正围在墙角,潘俊挤过人群后,见到欧阳燕云正蹲在一个遍体鳞伤的日本人的旁边,汩汩的鲜血从那个日本人脖子上的动脉流淌出来,在燕云的身旁是几只黄狗。 “燕云……”潘俊喊道,欧阳燕云听到潘俊的声音后,笑眯眯地扭过头望着潘俊拍了拍手说:“这几个小鬼子搞定了!” 潘俊有些不悦但是却也不能发作。“咱们快点儿离开这里!”说完拉着欧阳燕云便向外走,谁知几个村民却忽然拦住了潘俊一行人的去路,齐刷刷地跪在欧阳燕云的面前:“恩人,恩人啊,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一村的人。” 燕云伸出手扶起前面的一个人道:“没什么的,这些小日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恩人,现在天色已晚,如果你们不嫌弃就暂时在我们村子住一晚吧!”老者热泪盈眶地说道。 欧阳燕云扭过头看了看潘俊,潘俊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一行人当天晚上便住在了老人家里。 老人的家简陋异常,屋子分左右,老人引着潘俊走进右面的屋子,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几只破旧不堪的木柜,炕上的被褥也脏兮兮的。 “几位恩人,只能委屈你们住在这里了!”老人有些抱歉地说道,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爸爸,家里来人了?”有个女孩子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时淼淼警觉地问道:“老人家,那是您的闺女?” “嗯,是啊,我闺女……”老人说到这里不禁眼睛湿润了。 “老人家,你怎么了?”时淼淼那张惊艳冰冷的脸上露出几丝惊异的神情。 “哎,几位恩人有所不知,我这女儿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欧阳燕云听了老人的话一下子凑到面前问:“大爷,这是为什么啊?” “哎,前几年我这女儿年得了一场怪病,本来这家还能凑合着过,可是最后为了给她看病,能卖的都卖了,前年老婆子上山给她采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老人说完泪流满面。 “那老人家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的潘哥哥可是京城名医啊!”欧阳燕云笑眯眯地说道,潘俊猛然拍了燕云一把,燕云立刻发觉自己语失。 “老人家,我小时候学过两天医术,如果您信得过的话能否让我见见令媛!”潘俊谦和道。 老人当然是求之不得,连忙引着潘俊等人来到了左面的屋子,掀开门帘,一股恶臭便迎面扑来,潘俊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的表情。老人有些歉意:“各位恩人见笑了,自从闺女得了这怪病之后就总是发出这种味道。” 潘俊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老人在说什么,径直走到女孩子身旁,女孩子可能求医多年早已经顺从地伸出了胳膊,潘俊将手指按在女孩子的脉上,这脉象应指有力,长大而坚。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潘俊将女孩的手臂放下,放进她的被子里。 “这孩子是邪气盛而正气不虚,病邪与正气相搏,以致脉道坚满,三候有力。”潘俊的话让老者有些失望。 “您有所不知,开始的几个医生也是这样说,却是吃了几服药依旧没有见到一点儿好转。”老者哭丧着脸说道。 “那是他们无能,我家潘哥哥的医术登峰造极……”欧阳燕云还要继续说什么却正好撞见潘俊责怪的眼神,这才算是停住了嘴。然后对老者道:“你放心吧,潘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潘俊着实对欧阳燕云有些无奈,这丫头的脾气火暴却又有一副侠义心肠,既然她已经夸下海口就算是无计可施,潘俊也要试试了。“老人家有纸笔吗?我给你开一服方子,至于管用与否只能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说罢老人拿出一副纸笔,潘俊三下两下写了一个方子:“照着上面的方子抓药,如果三日内见好转就将所有的剂量减半,估计半个月的时间便会痊愈!” “这……这方子真的管用?”老人手中捧着那张纸疑惑地望着潘俊,见潘俊面无表情,扭过头向欧阳燕云求助,燕云一脸微笑地说道:“既然潘哥哥说有用就一定有用,您快收好,明早照着方子抓药就好了!” 老人家这才如获至宝般地将那药方揣在怀里,引着潘俊等人去往右边的屋子。 “老人家您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啊?”欧阳燕云坐定之后问道。 “哎,一言难尽啊!”老人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口气,拿过几个大碗给几个人倒了杯水说道,“我本来还有一个小儿子,可是这年月走了国军却来了小日本,本来老头子我养了两匹马赶垛子,生活还能维持,谁知这流年不利,一匹马被国军抢走了,剩下一匹老马。那时候小儿子刚七岁,正好也是赶上荒年,地里颗粒无收,再加上给女儿看病,早就难以为继了。于是准备把那匹老马送到城里卖了钱之后换上几斗米。”老人叹了一口气。 “那后来呢?”欧阳燕云追问着。 “后来我将马牵到城里卖掉了,换了不少纸票子,就这样本来很高兴,因为一匹老马能卖上那个价完全是天价了,可是当天粮店已经关门,只能回家了。本来盘算了一晚上准备第二天给小儿子买点儿口粮,剩下的钱还能给闺女看看病。谁想到……哎,谁想到第二天我进城去买粮食的时候那粮食早已经是天价了,我手里攥着的那一沓纸票子还换不来一斗粮食。哎,就这样我那小儿子被活活饿死了!”老人说到伤心处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淌出。 欧阳燕云听完老人的叙述眼睛也湿润了,她扭过头望着潘俊,只见潘俊从行囊中拿出几块银元递给了老人,老人见到那银元本是一惊,随后连忙站起身“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恩人,这……” “老人家拿着吧!”燕云接过潘俊手中的银元塞进了老者的口袋中。 老人一阵感激地退了出去,当天晚上几个人和衣而卧。是夜,几人刚刚入睡,潘俊隐隐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判断那些人已经到了打谷场。忽然时淼淼推了推潘俊,潘俊连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听到了吗?”时淼淼低声道。 “嗯,五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有伤。”潘俊侧耳谛听,此时却再也听不见那声音,起初他一直以为这仅仅是自己的幻听,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冯万春在监牢之中将土系驱虫师的秘诀告诉他开始的。 “那几个人好像是向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时淼淼的声音刚落,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那院子的木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潘俊轻轻将纸窗抠破了一个小洞,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五个黑影,他们在院子中商量着什么。 “咱们怎么办?”此时时淼淼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进了袖口,在她的袖子之中藏着水系驱虫师那致命的武器三千尺。潘俊摇了摇头,轻声道:“静观其变……” 忽然其中一个人抽出一把手枪紧紧握在手中,率先向前一步,随着门轴“吱呀”的转动声之后,那人走进了屋子。 “谁啊?”这是老人的声音,话音刚落老人已经点燃了煤油灯从屋子里钻了出来。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唯恐那些人会对老人不利,连忙跳下炕,掀开窗帘,面前站着五个身穿黑衣、蓬头垢面的青年,看年纪应该也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们手中握着各色武器,齐刷刷地将枪口指向潘俊和时淼淼。 “虎子,你们要做什么?”老人见两拨人僵持着,走到中间责问道,潘俊惊讶地望了一眼老人。 “少废话,把你们的钱都交出来!”那个叫虎子的青年人恶狠狠地举着枪道,此时潘俊才看清楚那青年的脸,正是白天他在路上遇到的。 “呵呵,钱有,但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命花!”这句话是时淼淼说的,她早已经将手伸进袖口准备随时出击了。 “你这个臭小子,当了土匪还回来祸害家里的恩人!”老人说着便将灯台放在一旁的灶台上,然后脱下鞋照着虎子的头打了上去,虎子掣肘招架。旁边的几个人见带头的老大被一个糟老头这样暴打当即便上前推了老人一把,谁知刚刚虎子被这老人打全不还手,可是见到同伙推这老头立刻转过头就是一个嘴巴,正好打在刚刚推搡老人的那个青年的脸上。 “都他妈的住手!”虎子朗声道。 “老大,他……他打你!”挨了一记嘴巴的青年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不知这一巴掌是因何而挨。 “你他妈闭嘴,他是我老子!”虎子的话让几个跟随者都是一惊。 “你个小兔崽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这几位是整个村子的恩人,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东西!”潘俊扶着老人,老人一面捡起掉在地上的鞋子,一面破口大骂。 虎子怒视了潘俊和时淼淼一眼,扭过头对着后面的几个人说:“回去!”几个人随着虎子鱼贯而出。 他们走后潘俊将老人搀进了左面的屋子,此时女孩已经被刚刚的争吵声吵醒了,她靠着被子半卧在炕上:“爹,大哥回来了?” “以后别叫他大哥,我就当没生过这个畜生。”老人坐定之后一脸歉意地说,“二位受惊了,刚刚那个是我的不孝子,十五岁就上山当了土匪。”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潘俊微微笑了笑,安抚了一下老人,便带着时淼淼回到了房间,见燕云依旧自顾自地熟睡不禁有些好笑。 翌日清晨,潘俊叫醒时淼淼与欧阳燕云,与老人不辞而别。他们一路上直奔北平,在距离北平还有数十里之处发现一棵垂柳,这棵垂柳看上去也有百余年的光景了。在那棵柳下面开着一家茶馆,茶馆前面停着一辆轿车。 潘俊下马之后,那轿车的门便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青色绸衣、头发喷着头油、戴着一副小眼镜的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见到潘俊后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走到潘俊面前。 “潘爷……”那男人小声叫了一声。 “早来了?”潘俊瞥了一眼年轻人,然后一把将戴在青年眼睛上的眼镜摘了去。 “嘿嘿!”青年接过被潘俊摘下来的眼镜赔笑道,“里面……里面已经订好位子了,保证安静!” 潘俊警觉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并无异样,而后便带着欧阳燕云和时淼淼走进了茶楼。这茶楼分上下两层,在上面一层的雅间之中,潘俊等人坐定,那年轻人坐在潘俊对面。 “龙青,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潘俊冷冷道。 “放心,潘爷吩咐的事情我龙青什么时候没办到过?这小子还真是恶习难改,正如您所说,我派弟兄们查了几家赌坊发现这小子还真是嗜赌如命,抓他的时候还以为我们是来讨债的呢!”龙青有些鄙夷地说道。 “他人现在哪里?”潘俊根本没有兴趣听龙青谈论抓到那个人的过程,只关注结果。 “人就在茶楼里!”那龙青说罢便拍了拍巴掌,不一会儿工夫便听到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接着两个穿着和龙青相似的大汉捆绑着一个小个子走了进来。 第33节 那小个子明显是个侏儒,身高不足五尺,抬起头见到潘俊先是一惊,瞬间那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作一脸的媚笑。 “潘爷,您请便,我带人去外面看看!”说完龙青带着那两个汉子离开了雅间,关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上那双手被反绑着的侏儒便满脸讪笑地说道:“潘爷,嘿嘿,咱们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 潘俊冷笑了两声,低下头注视着那侏儒的眼睛道:“金顺,你还真是很难请啊?” “潘爷别拿小的开玩笑了,大名鼎鼎的潘爷如果想找小的,只需吩咐一声就成。”金顺一面嘿嘿赔笑,一面低下头避开潘俊的眼神。 “呵呵,今天我找你来是想问你要一件东西!”潘俊的话一出口金顺就立刻警觉了起来,不过他瞬间又满脸堆笑道:“潘爷您看小的就是一残废,身无长物,潘爷问我要什么东西?” 这个夏天的午后,茶楼外面柳树上的知了一直在不停地聒噪,让人心烦意乱。忽然一块石子笔直地从地上飞起,直奔那隐藏在树叶之中的知了,那知了毫无防备,石子不偏不倚地正中那知了的头部。之后石子被柳树反弹回来落在一个黑衣少年手里,少年皮肤偏黑,浓眉大眼,正对着坐在他一旁的女孩子腼腆地微笑。 “这知了真是烦人!”少年似是自言自语,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始终低着头的女孩子。 “段姑娘,你这一路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少年向一旁的段二娥靠了靠,“还在想你爷爷的事情呢?” 段二娥鼻梁微颤,咬着嘴唇,强忍住泪水:“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之后十几年便与爷爷相依为命,可谁知仅仅半天的时间我们便是阴阳相隔了!” 欧阳燕鹰听着段二娥的话不禁联想起自己的身世,母亲在他几岁的时候便忽然离家出走,至今生死未卜,只留下一只“明鬼”作为日后寻母之用,而父亲也因为母亲的忽然离开而性情大变,终日酗酒,也不久于人世。最后只剩下他姐弟二人与爷爷欧阳雷火相依为命。 虽然欧阳雷火脾气火暴,却对他们姐弟甚是疼爱,可不久前欧阳雷火也在从北平返回新疆的途中死于非命。想到这里欧阳燕鹰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燕鹰此次随同爷爷从久居之地新疆奔赴中原,一方面是陪同爷爷寻找火系驱虫师家族的秘宝,而另一方面也希望有机会找到离家多年的母亲,可是谁知母亲没有找到,现在爷爷也魂归西天了。 燕鹰长叹一声,坐在树下仰望着头顶上的蓝天。正在此时,燕鹰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燕鹰霍的从树下站了起来。段二娥疑惑地望着燕鹰,只见燕鹰对段二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午后的一阵暖风袭来,轻轻拂过,原本聒噪的夏虫似乎也停歇了。燕鹰望着远近的草丛,原本明朗的“沙沙”声也似乎被那风声隐没。暖风袭过,那窸窣之声早已隐匿,只是拴在他们两人一旁的两匹马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异状一般狂躁起来,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四腿在地上乱蹬,撕扯着缰绳,口中更是不时地发出狂躁的嘶鸣声,脖子后的马鬃早已高高翘起。燕鹰咽了咽口水,心知不妙,这草丛之中必是藏着什么猛兽。 未及他琢磨,只听耳边一阵劲风,接着一个一米多长的黑影从他左侧的草丛之中猛然蹿出。燕鹰早有防备,立刻躬下身子,那猛兽倏忽间从他头顶飞过。段二娥坐在燕鹰身后却看得真切,那黑影分明是一只花斑老虎,老虎一击不中,那如钢鞭一般的尾巴立刻横扫了过来,燕鹰一跃而起,由于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这一下又过于用力,脚上立时传来了一阵刺痛。 脚下的荒草亦被虎尾扫平,花斑老虎扭过头前腿微弓,后腿早已绷紧,随时准备攻击。燕鹰咬着牙忍着从脚下传来的阵痛,眼睛圆瞪着盯着眼前的老虎。虽说这火系驱虫师是以控制大型动物为专长,但是燕鹰因为年纪尚轻,因此对火系的驱虫之术尚未纯熟。 他缓缓伸出在怀里摸索的手,寻找那支召唤皮猴的短笛,谁知不动则已,一动那老虎立刻又猛扑了过来,这一次较之刚刚那一击势头更盛,燕鹰眼疾手快,连忙躲闪,身体刚刚跃起正好撞在老虎的脊背之上,手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短笛一下子被震出数丈远。 段二娥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心中着急却也帮不上半点儿忙。那花斑老虎快速调转身形正对着欧阳燕鹰,燕鹰见手中的短笛已落入草丛不知去向,慌乱之间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圆瞪着那只老虎,老虎两击不成早已急了。燕鹰屏住呼吸睁着一双大眼睛圆瞪着眼前那只老虎,脑子中回忆着爷爷曾经告诉他驯服皮猴的方法。只见那只老虎的前腿微微颤了颤,步伐有些乱了,渐渐蹲了下去。 僵持一刻钟有余,燕鹰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谁知那老虎立刻站起身来,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似乎是在警示燕鹰。 燕鹰此时早已经是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他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试探着向前走,只见那老虎站起身像是喝醉了一般在不足两米的范围内绕起圈来,不时摇晃着脑袋。燕鹰看了一眼怔在一旁的段二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再次试探性地接近那花斑猛虎,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砰”的一声,那老虎猛然清醒了过来,立刻扭过头向毫无防备的燕鹰猛扑了过来。燕鹰一脸惊慌,但自己距离那只猛虎太近,此时已经无法躲闪,燕鹰心想这下完了。 第二章 裕通当,初获河洛箱 那声枪响似乎具有某种穿透时空的能力,欧阳燕云隐约听见远处的某个空旷地传来了一声枪响,她扭过头瞥了一眼相貌冷艳的时淼淼,又望了潘俊一眼,只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眼前的那个侏儒身上。 “你听见枪声了吗?”燕云接近于咕哝着说道,谁知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时淼淼正盯着自己,几秒钟之后时淼淼微微地摇了摇头。 “金顺你知道我要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吧?”潘俊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 “嘿嘿,潘爷,小的孑然一身,上无老,下无小的,您究竟要什么东西啊?”金顺依旧满脸堆笑,那双灵动的小眼睛一直不停地闪烁着,再加上那身形,活脱脱像是一只鼹鼠。 “河箱!”潘俊的话一出口,金顺先是一愣,然后那双小眼睛转动了一下,脸上再次堆满了笑意:“这个我倒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潘俊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前:“金顺,你知道龙青是什么人吧?” 金顺向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雅间的房门紧闭着,他金顺自从被师傅金无偿赶出师门之后就一直混迹在北平城中,这北平城中的三教九流谁不知这龙青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不但走私鸦片烟土,还与一些荷兰商人勾结走私军火生意。至于这足不出户的潘俊是如何让龙青如此服服帖帖他却不知。 “知道,知道!”金顺跪在地上转向潘俊一面道。 “那你也听说过他的手段吧!”潘俊依旧望着窗外淡淡地说道,这句话却让金顺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他咽了咽口水道:“潘爷,您说的那把河箱几年前确实是在小的手里!” 金顺说到这里抬起头望了望潘俊,见他似乎毫不理会又接着说道:“只不过……只不过,几个月前小的手头不宽裕就把它给当了!” “当了?”潘俊转过身望着金顺。 “嗯,裕通当。”金顺此时说话倒是痛快了许多。 潘俊听完给时淼淼和欧阳燕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人推门走出了雅间,此时龙青正坐在过道的一张椅子上,前后跟着两个随从。见潘俊出来立刻走了上去:“潘爷,怎么样?” “嗯。”潘俊点了点头,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沓纸票子塞给龙青,龙青哪里肯接连忙推辞,这龙青如果推辞别人的钱是假意,但是对于潘俊确实是不敢要。 “拿着吧,你这么多兄弟都要靠着你吃饭呢!”潘俊说完一把将钱塞在了龙青手里。 “那屋子里的那小子呢?”龙青接过钱递给身边的一个随从道。 潘俊想了想说:“你不是认识宪兵司令部的人吗?先把他关起来再说!” 龙青笑着点了点头,目送潘俊一行人离开了茶楼。 潘俊几人走出茶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此处距离北平城只有十几里,潘俊牵着马一面走一面在思忖着什么。 “潘哥哥,瞧那龙青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怎么你还和这种人打交道呢?”欧阳燕云骑在马上,手中悠然地摇晃着缰绳。 潘俊瞥了欧阳燕云一眼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现在就是这种人在北平最混得开。” “看他好像对潘哥哥恭恭敬敬的!”欧阳燕云的脑子里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 “嗯,三年前龙青的手下私下与洋人勾结想要除掉龙青取而代之,于是就在他的酒里下了剧毒。他身中五枪连夜来到潘宅,我见他浑身是血,于是便救了他。所以……”潘俊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走,回茶楼!”潘俊说到这里便在马背上猛拍了一下,那马长嘶一声扬尘而去,时淼淼和欧阳燕云对视了一下,不明白潘俊为何忽然又返回茶楼,欧阳燕云立刻瞪了时淼淼一眼,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跟上了潘俊。 一行人来到茶馆门口,见那辆轿车依旧停在茶馆前面的柳树下,潘俊翻身下马正往茶馆里走,只见龙青骂骂咧咧地从走廊中走下来,见到潘俊脸上立刻生出一丝羞愧之色。 “潘爷……”龙青有些无奈地走上前来,“他妈的那个小子跑了,屋子里就只剩下这个了!”说着龙青将握在手上的一个乌黑色手掌大小的木盒递给潘俊。 那东西通体黝黑,阳光之下折射着柔和的光,潘俊将那东西握在手中轻轻掂了掂。 “不知道这东西里藏着什么机关,您刚走我一进门就只看见一根钢丝,一头连着窗框,另一头早已经从窗口顺了下去。”龙青的话提醒了潘俊,他观察了一番,忽然发现在那木盒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洞,想必那钢丝便是从中喷射而出。 “燕云,这个东西你见过吗?”潘俊知道欧阳燕云的母亲是金系驱虫师的后人,燕云接过那盒子捧在手中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东西她从未见过。 潘俊将那个盒子揣在怀里,叹了口气。 “潘爷,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不要说龙青,即便是时淼淼和欧阳燕云二人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龙青,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潘俊一双眸子盯着龙青,“还记得三年前你身负重伤的那个晚上吗?” “他妈的,这件事我龙青这辈子也忘不了!”龙青想起当年那档子事,身上早已经愈合的伤口甚至又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不过潘爷,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最后那个王八蛋也死了,您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件事呢?” 潘俊皱着眉头轻轻踱着步子:“当时我检查你身体的时候发现你身中剧毒,身上还有六处伤口!” “啊?潘爷,当时您不是说只有五处枪伤吗?”龙青疑惑地望着潘俊。 “枪伤只有五处,还有一处伤口,却不是枪伤所致啊!”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因为当时伤口非常细小,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既然不是枪伤,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呢?”龙青追问道。潘俊摆了摆手道:“龙青,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帮我做!” “潘爷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龙青办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龙青拍着胸脯道。潘俊凑到他耳旁告诉他如此这般,龙青频频点头,而站在一旁的时淼淼与欧阳燕云二人却不知这潘俊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好,潘爷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龙青身上!” “燕云、时姑娘,你们两个过来!”潘俊又在她们两个耳边耳语了几句,燕云听完立刻不悦了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们一起进北平城?” “燕云,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想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潘俊握着燕云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燕云显然一惊,痴痴地望着潘俊:“潘哥哥,这是真的吗?” 潘俊点了点头:“所以这件事只能你去办。” 虽然燕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过说到要与潘俊分别心中依旧不快,尤其是潘俊竟然和时淼淼二人进入北平。她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对旁边的龙青道:“咱们走吧!” 龙青向潘俊点头示意,带着欧阳燕云钻进了车子,燕云扭头向后张望的时候潘俊和时淼淼二人早已经上了马。 两个骑马的青年出现在北平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城门口站着戒备森严的日本兵,在城门边贴着几张画像,那画像上通缉的正是潘俊。两人未驻足快步走进北平城中。 城中的守备更加森严,所有过往的客商全都要搜身。两个青年脸色平和,牵着马跟在前面排队等待着搜身的人身后。 “走吧!下一个!”一个穿着一身伪军装束、身后背着一杆步枪、口中叼着烟的伪军摆手让眼前的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头儿过去,接着搜查下一个人。在他们的身后是几辆摩托车,车上安放着重机枪,荷枪实弹。 “城里面的守备好像比之前更森严了!”一个青年在另一个青年耳边低低地耳语道。青年话音刚落只见两辆轿车疾速向门口驶来,那些伪军和日本兵纷纷立正站好,在轿车的后面跟着两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黑色轿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一个日本兵小跑着到车前,原本排着检查的队伍也暂停下来,两个青年向轿车的方向张望,轿车挂着黑绸帘子,看不清楚里面究竟坐着的是何许人也。一会儿工夫一个人从副驾驶的位置推开车门走了下来,这个人二十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头发油光可鉴,眉宇间却有几分脂粉之气。潘俊见这人似乎有些面善,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那青年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眼前的日本兵频频点头,之后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那日本兵,日本兵回到了车里。车子缓缓启动,忽然青年瞥见那后面的黑绸窗帘动了动,一个中年女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个女人我见过!”身后的青年竭力压低声音,那车启动之后离开了北平城。 前面的青年点了点头,待那车走了之后队伍依旧缓慢地向前蜗行着。 “你……”忽然那个伪军对着那走在前面的青年大吼了一声,“过来!” 青年牵着马走了过去,只见那伪军上下端详了一下这个青年:“从哪儿来的?” “山东!”青年微笑着说道。 “来北平做什么?”那伪军将目光移向了青年牵的那匹马身上的包裹。 “来探亲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你这包裹里是什么东西?”那伪军说着便向那包裹伸出手去,那青年眼疾手快立刻挡在他的前面,然后拉住那伪军的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那伪军心知肚明,那张吊死鬼一般的脸也立刻出现了笑意。 “这里面是些细软,现在混口饭吃不容易,您行个方便!”青年赔笑着说道。那伪军低着头在青年耳边道:“最近不知道这些小日本抽的什么风,风声太紧。”接着退后两步说道:“下一个!” “嘿嘿,他是我弟弟!”青年上前说道。 那伪军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他身后的青年,然后摆了摆手道:“走,走,走,后面的跟上,跟上……” 两青年这才牵着马向前走去,刚向前走了四五步,却听到一个日本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中国话道:“那两个……牵马的……站住!” 两青年一听心下狐疑,难道被那日本人看穿了?走在后面的青年早已将手伸进袖管。 谁知刚刚的那个伪军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满脸堆笑道:“太君,太君,我刚刚检查过了,他们是良民!”说着这伪军掏出几张票子递给了那个日本人,那日本人见到票子脸早已笑成了荷花一般,对两个青年摆了摆手。二人这才离开城门。 两人骑在马上经过琉璃厂来到了大栅栏西南的樱桃斜街上,这樱桃斜街两面完全是两个世界,一面是琉璃厂,另一面便是京城著名的八大胡同。 “潘俊,我们去哪里?”时淼淼见潘俊似乎正要进那八大胡同的巷道,于是止住马疑惑地问道。 “呵呵,你就跟着我走吧!”潘俊牵着马走到前面,来到百顺胡同,下了马眼前一家青楼上写着“胭脂阁”三个字。他们立足未稳只见几个“茶壶”已经走了出来,将他们二人手中的马匹牵走道:“有客到……” 时淼淼涉世不深,但是也早就听闻这京城八大胡同的名号,谁知走进这院落才知,此处并不像自己当初所想的那般莺莺燕燕,虽然那些女子穿着极为露体,但是也有几分文雅之气。 潘俊似乎看出了时淼淼的疑惑,小声道:“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妓院不太一样?” 时淼淼点了点头。 “这京城八大胡同也分上、中、下三等,这第一等便是如百顺胡同这般的妓院,一般以喝茶、填词、听曲为主业。还有个别名叫清吟小班。这里来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不同其他地方上来便是皮肉买卖。”潘俊说完,一个老鸨已经迎了上来。 “妈妈,给我们一个雅间,听曲……”潘俊将钱塞进那老鸨的手中,“越安静越好!” 老鸨眼睛一转,当然明白潘俊口中“安静”二字的含义,这上等妓院来的很多是显赫之身,如果让外人知道不太好,所以很多人喜欢“安静”一点儿的地方。老鸨带着两个人来到二楼靠西的一间房间坐定:“姑娘马上就来!” “妈妈,不急,先给我们弄点儿吃的!”潘俊坐定之后道,那老鸨上下打量了时淼淼一番,然后会意一笑带上门闪身走了出去。这一笑却让时淼淼愣住了。 第34节 “她怎么用那种眼神冲着我笑?”时淼淼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这身男子装束,这时淼淼千容百貌的易容之术可是水系驱虫师的独家绝技,其中要理便是用一些虫毒涂抹在脸上。这些虫毒对身体无害,却可以使得脸型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这千容百貌之术要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虫子,如女扮男装之时嗓音亦会跟着改变。“难道她看出来了?” “呵呵,时姑娘,你这千容百貌之术虽然精妙,但是这老鸨常年在妓院中与女人打交道,想必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潘俊说着喝了一杯茶,原来刚刚为了避免进入北平城中的麻烦两个人都易容了。 说话间那老鸨已经吩咐人将饭菜送上,两人关上房门坐在桌前,这几天一直疲于奔命,很少有时间吃一顿像样的饭菜,此时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两人边吃边聊。 “潘俊,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关于河箱是吗?时姑娘你有所不知,金顺手里的河箱可是非同寻常之物,相传那是关系到五大驱虫师家族秘密的一个重要的线索。” “这之前你好像从未提起过啊!”时淼淼越来越觉得潘俊是个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的人。潘俊举起一杯酒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时淼淼。良久,时淼淼的身影开始在他的眼前晃动起来。 转眼眼前便是一个破旧的院落,在那院落中间的一棵桃树下面有一口井。潘俊站在井口边,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耳边响起了几声枪响。 “金世叔,你先下去!”潘俊见那日本鬼子越来越近,便拉着金无意道。 谁知老人却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他是金系驱虫师的后人,北平城琉璃厂金无偿的同门师弟。这金系驱虫师因为常年研究金石毒虫之术因而身体往往被毒虫所侵,鲜有后代,因此金系驱虫师在年轻之时便行走各地寻找继承者。他们的继承者必须是侏儒,而且每一代金系驱虫师只收两名弟子,在他们出师之前两人都要进入金系密葬之中接受考验,最后只剩下一人,此人便是这金系的传人。 而金无意与金无偿二人却情同手足,最后一关金无意更是主动让给了金无偿。他虽然失去了双腿,但戴上假肢亦是与真腿无异。 “潘俊,这五系驱虫师都与金家有着莫大的关联,木系所用独门暗器青丝,水系所用独门武器三千尺,均是出自金家之手。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五系驱虫师的秘密也与金家息息相关?”金无意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井口点上一袋烟,虽然外面枪声四起,但是他却依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嗯,但是却不知有什么关联!” “祖师爷在世的时候曾经与师傅说过,为了固守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将秘密分成了五份,分别由五大驱虫家族守护着,只有破解了每个家族之中的秘密才能最终知道这驱虫师的含义。”老人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咳嗽几声。 “金家的秘密就藏于河箱之中。”金无意叹了口气,“数百年来金系家族的后裔不断地参详那河箱中所藏的秘密,却始终未有所得,最终也不了了之。只是前几年师兄忽然来信告诉我那个河箱忽然不知去向,他怀疑是被那个叫金顺的徒弟偷了去。可是那金顺行踪飘忽不定,一直未曾找到。所以如果想解开金系驱虫师的秘密就必须找回那个河箱。”说完老人站起身来推了潘俊一把,将其推入井口,然后拼尽全力将井旁的一块青石板压在井口上。 时淼淼听完潘俊的叙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了,你今天忽然返回茶楼是因为想起了龙青身上的伤吧?” 潘俊点了点头:“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说着潘俊从怀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木盒,那木盒是红木雕成,上面有一个机巧的机关,在机关一旁还有一个小小的按钮,那按钮像是一个保险。打开按钮再按动开关,一根细丝便飞一般地从盒子中弹出,笔直地钉在门板上。 他站起身将那根细丝从门板上拔下,细细端详着道:“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在救治龙青的时候发现,龙青虽然身中五枪,但是那打枪之人枪法实在不怎么样,并未伤及要害,只是龙青当时的表现却让我大出意料。我忽然发现他的颈脖处竟然有一处小小的伤口,伤口旁边的皮肤微肿。见此情景虽然不敢确定,但是结合当时他的状态极像是中了我家独门暗器青丝的毒,于是我拿来青丝解药,果然立时便见好转。因为当时并未发现青丝,而且父亲曾经告诉我青丝在这世界上只有潘氏一门会用,所以我并未多想。现在细想下来,这青丝早在三年前便有人会用了!” “所以你想起龙青当年中了青丝的毒,这才匆忙返回茶馆想向金顺问个究竟?”时淼淼接过潘俊的话茬儿。 “没错!”潘俊打开盒子将那根青丝重新放入盒中,关上保险放入腰间。 “你觉得金顺今天说的话可信吗?”时淼淼有些质疑金顺的话。 “不管是不是真的,即便只有半点儿机会我们也不能放过!”潘俊坚定地说道。 “对了,刚刚我们进城的时候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我认识。”时淼淼幽幽地说道。 “明月班!”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车里的那个女人呢?”潘俊接着追问道。 “那个女人我也见过一次,上次在广德楼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在他们所请的那些日本高官之列。”时淼淼回忆着几天前在广德楼的遭遇。 “她究竟是什么人?”潘俊琢磨着。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乱了起来,接着响起一声枪响:“立刻给我包围这里,一个也不能放过,潘俊就在这里!” 听完这句话潘俊和时淼淼均是一惊,两人对望了一下。难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应该不可能。时淼淼对于自己易容的本事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不过听楼下的动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随着那脚步声一点点地接近,时淼淼的手早已伸入袖口。 却说这火系驱虫师长期生活在干旱炎热的“火焰山”(今吐鲁番盆地北缘),此处崇山峻岭,寸草不生人迹罕至。每每夏日便红日当空,赤褐色山脊在烈日的照射下,沙岩灼灼反光,炙热的气浪滚滚上升,远远望去便如同红色的火苗熊熊燃烧一般。 这里人迹罕至,然而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活着一种凶残暴敛的动物——皮猴。皮猴浑身无毛,皮肤呈微褐色,状若猿猴,头小眼大,生着寸许长的獠牙。皮猴善于奔跑和土遁之术,白天藏于沙土之下,夜晚则出来觅食。它们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可以嗅到数十里之外的滴血的味道。 因为火焰山位于古丝绸之路北道,因而当年经行商旅常遭其侵袭,顷刻之间数十人的商队便会被两三只皮猴血洗,只留下森森白骨,鲜有幸存者。因为往往受袭之时正值夜间,皮猴的身形又与人颇为相近,只隐约见到几个似人似鬼的鬼物倏忽而至,瞬间便血流成河,于是在《新唐书》中便有“丝绸北道,滴血引鬼”之说。从那之后的商队每到此处便检查所有人,身上不能有任何伤口。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嗜血成性的猛兽竟然屈从于火系驱虫师的欧阳世家,他们的驱虫之术讲究“静、会、制”三字诀。所谓静,便是静观其变,察觉猛兽的性情;会,则是祛除猛兽心中的敌意,心领神会;而最难的便是这“制”,要制伏野兽使其顺从你的指挥。 那花斑老虎被那突如其来的枪声一惊之下,原本就属于二把刀的欧阳燕鹰心中一时方寸大乱,退后几步。那花斑老虎一下子猛扑过来,欧阳燕鹰心想这下完了。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低吼,这吼声如雷,就连那花斑老虎也是一愣,迟滞了进攻的锋芒。几秒钟之后忽然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一旁的草丛中蹿出,体形与猛虎一般无异,通体黢黑,头大如狮,颈毛与头浑然一体,深褐色吊眼炯炯有神,尾巴蜷曲在后并有力地摆动着,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怒目正视着眼前那只花斑猛虎。似狗非狗,段二娥从未见过这种怪物,而燕鹰却早有耳闻,这便是藏獒。 只见那藏獒立足未稳便纵身向眼前的花斑猛虎扑了过去,动作敏捷,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奔那花斑猛虎的喉咙而去,花斑猛虎连忙闪向一面。燕鹰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闪身到段二娥身边。但见那藏獒一击不成早已蓄势待发,未等花斑猛虎有所准备又是一击,这一次扑在老虎背上,花斑老虎身体吃力,前腿离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藏獒还不罢休,依旧死命地在花斑老虎身上撕咬。 花斑老虎见势弱,从地上翻起身来便向草丛中狂奔而去,藏獒亦不示弱紧随其后。直到这时才见一老一少,老人五十上下年纪,手中握着一杆猎枪,少年大概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一脸雀斑,从草丛中追上来。 “爷爷,你瞧……”少年指着地上那只花斑老虎留下的一摊血迹对老头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微笑着将欧阳燕鹰和段二娥二人打量一番道:“你们没事吧?” 段二娥痴痴地摇了摇头,刚刚那一幕确实将她吓得够呛。“多亏您出手相救,不然今天可就要命丧于此了!”欧阳燕鹰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爷爷,我去追巴乌!”说完那十来岁的少年便匆匆地向草丛之中追去,老人想要阻拦可是已经晚了,只能随他去了。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老人将猎枪的保险拉下,坐在二人对面,掏出一个葫芦,一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望着自己的欧阳燕鹰:“喝一口,压压惊!” 燕鹰接过那葫芦,只觉得葫芦里的酒曲味极重,他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顿时觉得随着那酒的流淌,从嘴、喉咙,直到肚子都升腾起一股热气。他将葫芦递给段二娥,段二娥摆了摆手。燕鹰咽了咽口水又仰起头喝下一大口,这次喝得太猛,因此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老人见状不禁大笑了起来。 “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老人接过葫芦喝了一口。 “河南!” “河北!”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只是两个人的回答却是南辕北辙,两人不禁有些愧疚地对视了一眼。 “呵呵!”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去南边这条路确实是一条通衢,很少有小日本出没。不过这一带也不怎么太平,虽然日本鬼子不常来,但是这里山高林密常有土匪光顾!” 二人听完连连点头。 “就你们两个人?” “不!” “是!” 两个人再次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依旧大相径庭,这次段二娥说的是实话,而欧阳燕鹰却说了假话。 “呵呵。”老人笑了笑。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那个十来岁的少年跑在前面,而且一面跑一面高声说道:“爷爷,那花斑老虎被巴乌咬死了!”那只名叫巴乌的藏獒紧紧地跟在少年身后,却也是浑身血污伤痕累累了。忽然欧阳燕鹰瞥见在那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物事,他轻轻地推了推站在自己身旁的段二娥,此时段二娥也注意到了小孩子胸口上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不是别的物事,正是金系驱虫师所发明的明鬼。金系驱虫师崇尚墨家学派,而这“明鬼”二字也是来源于墨家学派的经典著作。而这明鬼的操作又极其精妙,与音律五行有着极大的联系。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难道他是金系驱虫师的后人? “好好好!”老头摸着少年的头,只是他身后的藏獒似乎对眼前的两个人依旧充满敌意,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吼声,似乎是在警示对方。 “天色不早了,这方圆四五十里是没有客栈的,如果你们愿意,今晚就到我家去住上一晚吧!”老人热情的态度让欧阳燕鹰和段二娥都感到几分羞愧,他们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家距离这里有十几里的路程,在一个狭长的山沟之中,山沟里尚有几家住户。一路上老人喋喋不休地向他们讲述了那村子的来历,那村子名叫将军圃,名字是根据一旁的一座名叫将军岭的高峰取的。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多以打猎为生,因为地域偏僻,所以日本人极少光顾。 几个人且说且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将军圃,这圃子依山而建,中间是一条干涸的河道。十几户人家建在半山腰上,老人的家位于其中最靠里的一间,一条羊肠小路直通到门口。 进门之后小男孩将巴乌关进木笼中,然后将欧阳燕鹰和段二娥二人的马牵到屋后,最后又回到木笼,极为爱怜地擦拭着巴乌身上的伤口。 此时几个人早已坐定,这屋子里的摆设也极为简单:两个木柜,墙上挂着几张兽皮,还有老人的那把猎枪。 “爷爷,我去找几个人把那只花斑老虎搬回村子!”说完少年笑眯眯地走到笼子前面喊了一声巴乌,那藏獒跟着少年走了出去。 “大爷,您孙子叫什么名字?”段二娥抢在欧阳燕鹰前面问道。 “呵呵,他……”老人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的亲孙子,是九年前我从山下捡来的弃婴!当时在他的襁褓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金字,我见那上面还绣着一条龙,于是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金龙!” “哦!”段二娥若有所思地望了欧阳燕鹰一眼。 “那只狗是藏獒吧?”欧阳燕鹰立刻问道。 “呵呵,没想到你还懂这个!”那个时代藏獒在内陆还是很少见的,所以老人听欧阳燕鹰竟然能叫出名字便不禁有些惊喜,“嗯,早听人说这狗叫番狗,还有个名字就是藏獒!” “不过看这只藏獒的形貌已经略显龙钟之态,想必也是有些年纪了吧!”燕鹰虽然驱虫之术并未纯熟,但是这藏獒是西藏神犬的威名却早已听说,所谓“一獒抵九狼”,其凶猛程度便可见一斑。 “嗯,快九年了,当时这只番狗便趴在金龙的襁褓之中!”老头说着点上一袋烟,一股青烟悠然地从口中吐出。忽然燕鹰的眼睛盯住墙上挂着的一件物事拧起了眉头,他推了一下段二娥,指着墙上的那张图,段二娥见到那张图后也是一惊。 老头见这二人盯着墙上的那张图甚是出奇,于是笑道:“这图也是当年在金龙的襁褓中发现的。”老人站起身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图。那张图上所绘的正是金家密葬的五关,从音壁、棋塔、虫海、勾崖,一直到纵横关,所有的机关均在那幅图上。段二娥与欧阳燕鹰二人都是刚刚从那密葬之中死里逃生,对其中的布置记忆犹新,此刻在这里看到,两人心中不禁又是一惊:那金龙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金家密葬的设计图会出现在他的襁褓之中呢?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人声嘈杂了起来。这将军圃本也只有十几户人家,老人听那声音笑眯眯道:“肯定是金龙他们回来了!” 说罢带着二人走了出去,刚一出门便看到金龙带着巴乌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四个大汉,各人肩膀上扛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中间用绳子将那花斑老虎抬起。 “爷爷,你瞧……”见老人出来迎接,金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指着那花斑老虎,但见那老虎的喉管已经被撕开,脖子下面是一坨已经发黑的血渍粘连着大鬃的绒毛。 老人摸着金龙的头点头微笑着,而欧阳燕鹰此时已经绕到金龙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巴乌,巴乌一双褐色吊眼亦是紧盯着燕鹰。对视良久,忽然巴乌低下头呜呜地低吼起来,与之前的号叫不同,此刻更像是一个中年汉子的低声呜咽。 金龙和老人此时才发现旁边这一人一犬,燕鹰蹲在地上与巴乌凝视。两人不明就里地对视了一下,金龙便要迈步上前却被老人拉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巴乌的眼睛似乎被燕鹰勾住了一般,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像是想要挣脱缰绳的野马一般,四腿在地上不停地挖着地面,顷刻间尘土飞扬。燕鹰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控制着眼前的这只犬神。忽然巴乌眼睛一翻,那只白眼球炯炯有神,燕鹰心知不妙。他早听闻这“白眼狼”一词来源于藏獒,因其一只眼球为白色,这时候便是它发狂之时,属于六亲不认,谁阻拦便是其敌人,就连主人也不例外。 巴乌白眼一翻,嘴唇微微上翘露出獠牙,俨然已经将燕鹰视若仇敌,不待燕鹰反应已经猛扑了上去。燕鹰连忙向后闪身,身后恰有一棵树,想也不想便爬了上去,匆忙间一个黑色物事落入草丛之中。金龙连忙上前,百般驱赶才将巴乌赶回院子之中的木笼里。 燕鹰浑身冷汗地从树上下来,咽了咽口水。正在此时老人走到燕鹰身旁,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燕鹰,燕鹰心道自己似乎并未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怎么老人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呢? “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老者拉住燕鹰,虽然他年过半百,身体瘦削,但手上的力道极大,捏得燕鹰手腕“咯咯”作响。燕鹰强忍着疼痛望着老者,不知他为何这样问。那老者将紧握的左手移到燕鹰面前,缓缓地张开手掌,那只明鬼出现在他的眼前。 燕鹰连忙在身上上下摸索,这才想起刚刚丢掉明鬼一事。 “你们这次来是不是想带走金龙?”老人说到这里手上的力道渐消,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只是不知会来得这么突然,如果我早知道你们是来带走金龙的话,今天我就不会救你们了!”说完老人将手中的明鬼丢给燕鹰,大跨步走进了院子。 燕鹰想上前解释清楚,他们此次来到这里完全是个巧合。可是老人似乎毫无理睬他的意思,他几次想要对老人解释,却发现老人的脸色始终是冷冰冰的。 虽然这将军圃的人常年以打猎为生,但是能猎到老虎仍然是一件十年九不遇的事情,因此村中之人自然全部聚集到了老人家中。几个脸色黝黑的彪形大汉将那花斑老虎平放在院中的桌子之上,这时老人从屋中走出,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刀尖在那老虎身上快速地游走,遇到四肢之处则小心翼翼,速度稍慢,而那刀尖只是没入寸许而已。大概一炷香的工夫,老人的额头已经溢出汗水,手中短刀一收,刀刃上只沾了少许血迹。 段二娥好奇地望着桌子上的那只花斑老虎,似乎未见与初始之时有什么变化。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欧阳燕鹰,只见燕鹰也是一脸惶惑,那刀刃明明没入虎皮,为何拔出之时未见变化呢? 正在二人思忖之时,金龙笑眯眯地从屋子中捧出老人的那个酒葫芦递给老人,同时接过老人手中的短刀。老人擦了擦手,打开葫芦大口地喝了两口,然后含住一口酒走向那桌子上的花斑老虎,往那老虎身上“扑”的一喷,一口酒全部淋在虎身上,接着那老虎的身上便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声音很清脆。燕鹰和段二娥二人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只老虎,只见老人微微笑着。 那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哗”的一声,那老虎从腹部裂开,那虎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崩开,一张完整的花斑虎皮被全部剥离下来,内脏和鲜血瞬间从内中流淌出来。 燕鹰不禁暗自叫好,这老者的刀法简直神乎其技,如非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置信。老者走到欧阳燕鹰面前,盯着燕鹰看了几秒,目光慢慢地柔和了下来,他拍了拍燕鹰肩膀:“你们两个跟我来!” 燕鹰心下狐疑却也不好再问,拉着段二娥随同老人走入屋中。见二人进来老人在金龙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金龙皱紧眉头显然有些不解。交代之后老者微微笑了笑再次走进屋子将门闩上好。 段二娥疑惑地望着老者奇怪的举动,再扭过头看看燕鹰,燕鹰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老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老者带着二人走进屋子之中,让他二人坐在炕上,这才回身缓缓打开一口木箱。 “其实我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天了!”老者一面在木箱中翻着什么一面说道,“可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 “大爷……”燕鹰站起身来想向老人解释明白内中曲直,“其实我们不是……” “哎,你们别说了!”这时老人已经从箱子中掏出一个黑色包裹,盖上箱盖后将包裹放在二人中间道,“这是当初发现金龙的时候他的随身物品!” 说完老人将那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副婴儿的襁褓,果如老者所说,在那襁褓之上绣着一个“金”字,在“金”字旁边飞舞着几条栩栩如生的巨龙。段二娥轻轻抚地摸着那副襁褓,忽然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又快速地在襁褓上摩挲着。 “怎么了?”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段二娥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襁褓抚平,然后拉过燕鹰的手按在其中一处。燕鹰脸一红,段二娥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确实襁褓的那一处似乎有一个手掌大小硬邦邦的东西。 “打开看看?”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扭过头望着老者,似乎是在征得他的同意。老者想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从一旁的针线盒里拿出一把剪刀,段二娥接过剪刀握在手里,长出一口气刚要落剪,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那枪声在这狭窄的山沟中不断回荡。几乎是同时,村中的狗开始狂吠起来,此起彼伏。老人连忙走到门口推开门:“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满头大汗地破门而入,一面跑一面喊:“不,不,不,不,不好了!” 老人走下台阶来到那小伙子近前道:“你慌慌张张的,咋地啦?” “那,那,那,那马褡子来喊票了!”小伙子一面说一面撸起衣服擦拭着脑门的汗水,老者一听向后退了几步:“乡亲们,回去抄家伙!”老人喊得铿锵有力,下面的人也是个个高呼响应。 第35节 又是几声枪响,听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老人拉着金龙回到屋子:“你们几个留在屋子里不要出去。”说完摘下挂在墙上的猎枪便向外走。金龙跟上前去:“爷爷,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老者扭过头摸了摸金龙的脑袋:“孩子,你和这两个哥哥姐姐在这里,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金龙懂事地点了点头,老人这才关上门走到院外。老人刚走燕鹰便在段二娥的耳边低声道:“我出去看看……”说完燕鹰紧跟老人身后走了出去。 第三章 摄生术,青丝再夺命 天色渐晚,作为北平城最大的烟花之所的八大胡同此时早已经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管是三教九流,抑或是达官显贵,此时都聚集于此,只是这百顺胡同的胭脂阁却显得格外安静。 两队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地守在门口,院子中央鸦雀无声。这时一个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的日本人对身边的一个伪军道:“消息确实吗?” 那伪军连连点头:“刚刚那个人还和姑娘们说自己是潘俊呢,应该错不了!” 正在此时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一个裤头、赤着脚的男人被两个日本人从二楼架了下来,丢在那个日本人面前,那个人浑身发颤。 “把头抬起来!”那个日本特务踹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脚,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伪军扭过头对老鸨招了招手:“那个自称是潘俊的是不是他?” 老鸨连忙点了点头:“就是他!” 那日本人揶揄地躬下身子一把抓住那男人的头发,从鼻孔中哼了两声。“他?潘俊?”那日本人一甩手将那男子推倒在地,“你们这群废物……”说完从腰间抽出手枪照着那人的脑袋便是一枪,那人毫无防备,这一枪正中太阳穴,那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回去!” 那特务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回声,只能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一眼老鸨,又暗骂了一声前面的小日本,这才摆了摆手让两个跟着自己的伪军将那具尸体抬出去。对于这一幕,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在二楼的雅间中看得清清楚楚。 见那群日本人离开之后二人才坐回到桌前,正在此时老鸨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潘俊朗声道。 只见老鸨满面堆笑地走进屋子,而后向身后招了招手,跟在她身后的几个“茶壶”端来几个小菜。老鸨一面帮忙摆放碟子,一面和潘俊二人搭讪。 “对了,妈妈,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这次发问的是时淼淼,虽然她尽量让声音低沉一点儿,但老鸨瞥了她一眼依旧抿嘴微笑了一下道:“哎,这年头乱得什么人都有。你瞧刚刚那个死鬼身无分文,还敢来老娘这里吃霸王餐,白叫了姑娘,最后还嚷嚷着自己是京城潘爷。” “哦?”时淼淼故作惊讶地瞥了潘俊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后来呢?” “嗨,看你们像是外地人!”老鸨将几个盘子摆放好,又挥了挥手让几个“茶壶”走了出去,却自顾自地坐在二人前面的椅子上,“潘爷是什么人啊?八岁开始便是个名动京城的角儿,这京城地界谁人不知?你们看这城南城北的虫草堂,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动。潘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听您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潘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知妈妈能不能引见引见!”时淼淼调侃般地说道。 “这位客官您可别取笑我老婆子了,听人说这潘爷深居简出,就是在京城之中的人见过他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老鸨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仰慕之情,“我老婆子可没那个福气。不过刚刚那个人肯定不是潘爷,你是没看到那小子一副苦命相,生着一副吊死鬼的眼睛也敢冒充潘爷。” “这么说您早就看出他是个冒牌货了?”时淼淼越听越有兴致。 “我老婆子这半辈子见过走南闯北的人多了,没别的本事,就是练就了一双好眼神,这人是达官显贵还是三教九流,只要从我老婆子眼前一过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时淼淼一眼,然后讳莫如深地一笑。 “您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信了。”时淼淼意犹未尽道,“您看看我对面这位是做什么的?”潘俊没想到时淼淼会忽然来这么一手,只见那老鸨盯着潘俊上下打量一番,良久之后才“嗨”了一声道:“这位先生目光清澈,多半不是经商为官的,细皮嫩肉多半未干过重活,应该是个富家子弟。” 潘俊听了老鸨的话不禁笑了笑。 “老婆子说得没错吧!”接着老鸨又观察了一下潘俊,“如果真要说这位先生是做什么的嘛,十有八九是和我们京城潘爷一样是个行医的!” 这话一出口时淼淼不免有些后悔,她抬头见潘俊倒是一脸淡定:“何以见得?” “看你慈眉善目,少年老成,沉稳中略显书生气,呼吸均匀一定是深通养生之道,这么大年纪又深通养生之道的人大概也就是行医的了!”老鸨说完笑道,“老婆子胡说的,胡说的,当不得真!”说罢起身要走,潘俊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放在桌前:“妈妈走好……” 那老鸨笑逐颜开,一把从桌角抽过那几张票子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上。 “没想到这个老鸨眼力真的不差!”时淼淼见那老鸨走远便微笑着对潘俊说道。 “所谓三百六十行嘛,她们这些人整日与人打交道,自然练就了一双好眼力。”说到这里潘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那是鸡毛店的卞小虎,这个人称笑面虎的年轻人也生得一双识人的好眼力,只是却为了掩护自己离开北平死掉了。 “那今晚我们做什么?”时淼淼见潘俊始终沉默不语便打破了沉寂说道。 “今晚?”潘俊笑了笑道,“休息!” “啊?”这句话让时淼淼有些诧异,本以为潘俊今晚会有所安排,谁知竟然是这样一句。时淼淼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实在难以琢磨,本来与冯万春约好通往安阳去寻找金顺,谁知却忽然折返北平,但见潘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不便多问。 “你是不是准备调查你大伯交代你的那件事?”时淼淼见潘俊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知道其并未睡着。潘俊长叹了一口气:“时姑娘,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出去走走!”说完潘俊披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胭脂阁灯火通明,走廊中穿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地域口音的人来来往往,女子穿着淡紫色罗衫,外披一件薄如蝉翼般的白色丝纱层缕,体态隐隐可见,穿梭于人际之间,散发着阵阵清香。 耳边不时响起丝竹之声,如此的温柔之乡难怪无数英雄豪杰尽皆乐此不疲。 潘俊走出胭脂阁,站在百顺胡同之中,耳边响起时淼淼所说的话。在时淼淼离开北平之时,潘俊的伯父潘长远为了引开日本人以身涉险,在临行之前在时淼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时淼淼在见到潘俊之后将那些话转告给潘俊,虽然身为木系驱虫师的潘俊一直沉稳,但听到时淼淼所转述之事仍是心中一颤。而今天见到龙青之后,忽然想起三年前龙青曾经被青丝所伤,他便更加确信潘长远所说的话了。而如果想弄清楚究竟,潘俊知道他必须回到北平,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性情古怪,昼伏夜出,极少与人往来,此人居住在北平城西北一隅。潘俊年幼之时曾听父亲提及此人,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却印象极深。此人天生丑陋,加之常年不见阳光,皮肤惨白,与鬼神小说里的白无常一般无二,但却有一副验尸的过人手段。在时淼淼转述的潘长远话中便提到了此人。潘俊走到百顺胡同街口。 “先生要坐车吗?”一个拉洋车的凑到潘俊前面问道。 潘俊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跨步迈进了洋车中坐定。 “先生您去哪里?”小伙子拉起洋车扭头问道。 “彰仪门。” “好嘞,您坐好!”说完之后小伙子拉起洋车便向彰仪门方向而去,这彰仪门也叫广安门,是内城中唯一向西开的门,城楼形制一如内城,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式建筑,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顶。由于其是进京要道,因此有“一进彰仪门,银子碰倒人”的说法。 洋车在北平城中飞奔着,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彰仪门。潘俊下了车掏出钱给了那拉车人,然后缓步走到这彰仪门旁。只是那拉车人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潘俊心下狐疑便扭过头望着那拉车人。 “小哥儿,你……” “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拉车的年轻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我给你的钱不够?”潘俊问道。 “这倒不是……”年轻人凑到潘俊耳边说道,“不知您刚刚注意到了没有,这一路上我们后面都有人跟着!” 潘俊听到这话不禁豁然一笑:“呵呵,谢谢小哥!”说完又掏出两块银元塞在那拉车人手里。 “我不是要钱!”那拉车年轻人推搡着,“只是客人您要多加小心!” “拿着吧!”潘俊将钱塞进年轻人手中,然后大踏步向彰仪门附近走去。其实潘俊早已经发现自从他出了胭脂阁便一直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起初他以为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潘俊渐渐发觉那人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夜风已凉,乌云早已遮蔽了天空,潘俊走进彰仪门附近的一个深巷中,此间较之八大胡同要安静许多,几户人家的灯笼挂在门口。潘俊一面走,一面将手伸进腰间,走到一处灯笼前潘俊忽然停住了脚步。 “朋友,跟了我那么久是不是也该出来见个面了?”潘俊沉稳地说道。 在距离潘俊二十多米的巷口,灯笼的灯光未及之处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清此人长相,不过从身形判断他应该是个男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你是谁?”潘俊扭过头望着黑暗中的那个阴影说道。 那个人依旧站在远处,不向前亦不后退,更不回答潘俊的问题。潘俊见此情形便向前挪动了两步,那人亦是向后退了两步。而潘俊向后退之时,那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潘俊见那人始终未回答,便扭过头继续向前走,此时他将手中的青丝握得更紧了。不过刚走出几步,那人便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究竟是什么人?潘俊在心中盘算着,又在巷子里绕了几个来回,这才出来。 在彰仪门外有一处荒废的宅子,这宅子看上去有些年头,尤其是那墙头上已经被半人来高的荒草淹没了。潘俊站在宅子外面,这宅子修建得高屋建瓴,颇具古风,只是那门上的漆早已脱落,一股冷风从内中吹来,夹杂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门口有三阶台阶,潘俊缓步走上台阶,大门并未上锁,潘俊轻轻地将门推开,刚刚那股怪味更明显了,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咸味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人几欲昏厥。潘俊连忙以手掩面,里面的廊台上挂着数盏白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灯笼中的烛火明明灭灭,颇有几分聊斋的味道。 潘俊径直向眼前的大厅走去,大厅里漆黑一片。潘俊从父亲那里听闻这个人行为诡异,也许这夜里不掌灯也是其诡怪行为之一吧。潘俊一边想着一边摸着黑向里走,忽然他的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锁住了。 那东西颤了颤,潘俊连忙躬下身子,借着外面微弱的烛光隐约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体朝里,头向外,他死死地扣着潘俊的脚踝。烛光太暗,潘俊看不清此人的长相,却能隐约听到那人艰难的呼吸。 “你是谁?”潘俊躬下身子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咳咳……”那人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潘俊连忙抓起那人的手腕帮他把脉。片刻之后潘俊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连忙在那人的身上摩挲着。忽然那人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气息奄奄道:“别找了,这个在我手里!” 在那微弱的烛光下那人的掌心缓缓张开,里面有一件如同绣花针般的物事在烛光下闪烁了一下。潘俊从那人的手掌上捏起那个物事,没错,这确实是青丝,在半个月前潘俊还天真地认为这种暗器是木系潘家的独门暗器,直到他在乱坟岗看到金顺的“家”里挂着的那副青丝制造图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会用青丝的绝不止潘家一门。 不过让潘俊吃惊的是这暗器细如发丝,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怎么会将其攥在掌心呢? “年轻人,你是潘家的人?”那个人说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机关盒中总共有十二根青丝,所粹之毒又有六种,每两根的毒性相同。这毒药来自六种虫子,依照清朝六部命名为“春、夏、秋、冬、天、地”六虫。这六种毒的毒性各不相同,而这其中最毒的一种便是这“地”字虫身上的毒,这种毒取自一种蜘蛛,只要一小滴便可以毒死数十头牛,因为其毒性太盛,原本制造出来是为了到危急关头留给驱虫师自己的。 中了这种毒的人身体最初会开始麻木,之后开始呼吸困难,当毒性入脑之后会让人立刻失去说话的能力,最终窒息而死。因为原本出于“破釜沉舟”式的设计,因此此毒并未制造解药,中者必死。 “嗯,您是怎么知道的?”潘俊疑惑地问道。 “呵呵,我和你们潘家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你刚刚给我诊脉的那套手法是潘家人独有的,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虽然他的气息微弱,但说起话来依旧很连贯,但这最后一句话似乎透露着几分悲凉。 “难道您就是父亲提到的那个验尸圣手?”潘俊惊讶地问道。 “呵呵,什么圣手。”他艰难地仰着脖子,似乎想咳嗽却用不上力气,潘俊知道那毒已经开始麻痹他的内脏了。潘俊连忙帮他敲击后背,那人这才咳嗽了出来,“你应该是潘俊吧!” “嗯!” “是不是长远兄已经遭遇不测了?”那人说完后不禁自嘲般地笑笑,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潘俊依旧能感到那人悲凉的神情。“潘俊,你,你……过去把这屋子里的灯掌上!” “好!”潘俊连忙站起身,从口袋中拿出火柴,在那门口左面的一角有一个灯台,潘俊点亮那盏煤油灯,灯光并不能照得太远,但总算能看清楚那人的长相,果如父亲所描述的那样,此人面白如纸,相貌丑陋,五官极不协调,眼睛极大,而鼻子又很小。 “把这屋子里的灯都点亮!”那人半卧在门口道。 潘俊点了点头,手中捧着那盏灯在房间中寻找其他的灯盏,当他将这屋子之中十几盏灯全部点亮之后,才算是看清楚这屋子的全貌。这屋子房梁极高,有三四根柱子支撑着房顶,四周的窗子早已经破损不堪,墙壁上悬挂着各色刀具,在那些刀具下面是一张八仙桌大小的木案,上面放着一只碎了一角的瓷碗,里面还剩着半碗米饭,前面是一碟咸菜。大厅的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数十具尸体,在那大厅的正中央是一口棺材。刚刚那股恶臭便是从那些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吧,潘俊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能与死尸为伍。 “潘俊,扶我起来!” “好!”潘俊将手中的烛台放在桌案上,然后走过来扶起那人,将他扶到那口棺材旁边。他扶住棺材站稳之后道:“打开棺盖!” 潘俊点了点头,稍一用力将那棺盖打开。奇怪的是当他打开棺盖之时里面竟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香味,然而这香味与屋子之中的恶臭混在一起的味道更让人恶心。 当他将那口棺材完全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具保存完好且裸露着的女尸,潘俊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人,只见他指了指放在棺材旁的一把锋利的短刀:“把她手臂划开!” 潘俊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拿起棺材旁边的短刀握在手里,却始终未敢下手。这棺材之中的女子面色红润,像是在熟睡一般。 “切……”那人命令一般地说道。 潘俊这才咬着牙将那短刀轻轻地刺入女子的左手臂,可让他吃惊的是,那女子手臂的皮肤被剥开却并未见到一点血迹,随着潘俊的刀尖在那女子的手臂上滑动,女子手臂上的皮肤脆裂开来,几个圆润的犹如虫卵一般的东西从中掉落出来。潘俊一惊,那把刀突然从手中滑落。 “你……看见……了吧?”那人说话的时候下巴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显然他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嘴了。 “这是……”潘俊实在不敢相信他眼前的一切,“怎么会这样?这虫术怎么会忽然出现?” “其实……其实长远兄和我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注意这些尸体了!”他急促地呼吸着,竭力地控制自己的下巴,“这半年……长远……长远兄说已经找到了些眉目。”他说到这里开始不停地流口水,嘴微张着,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告诉我,如果他遭遇了……遭遇了不测的话……要将这件……这件事告诉你!” “用青丝打伤你的是谁?”潘俊知道眼前这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见那人的嘴僵住了,舌头吐着,越来越多的口水从嘴里吐出来,眼睛上翻:“这……这……你……你……见……过。”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喉管喷出的一般,他的表情有些悲凉,眼睛中淌出一行清泪,停止了呼吸,那悲凉的表情麻木地挂在脸上。潘俊轻轻地拂过老人的脸,为老人合上双眼。他站起身来看着那口棺材之中的女尸,捡起滑落在棺材之中的那把锋利的短刀,猛地刺透那几个虫卵。 一阵狂风袭来,将屋子中的灯全部熄灭了,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将混沌的天一分两半,接着是一阵隆隆的雷声。硕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一场罕见的暴雨席卷了整座北平城。 瓢泼大雨中的潘俊像是丢了魂一样地走在北平的小巷之中,他在脑海深处一直不停地问着自己一个同样的问题:“那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潘俊知道刚刚他在那人家中所见的正是木系秘不外传的虫术之一。这木系驱虫师除了有青丝之外,还有几种秘术都可以置人于死地,而其中最为阴毒的便是刚刚所见的虫术——摄生术。这虫术名字源于养生之道,相传多年之前,驱虫师的妻子不幸病故,那驱虫师为了保存妻子尸体不腐败想尽了办法,最终发现一种蜂会将卵产在其他虫的体内,而被种下了虫卵的尸体就会常年不腐败。于是他灵机一动便控制那种蜂将卵产在了亡妻体内,果见奇效。那驱虫师高兴之余给这种蜂取了个名字叫姬蜂。可是好景不长,三年之后的一天夜晚他回到家之后,忽然发现妻子的尸体已经千疮百孔,而无数的姬蜂正爬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匆忙之间他逃离了自己的家。半年之后他生活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座死城,城中留下数以万计的白骨。 自此之后摄生术虽然一直流传着,却成为木系驱虫师的禁忌。对于这种秘术潘俊也只是在秘诀之中见过却不曾研习,这木系之中见过秘诀的除了自己之外便只有早已身故的父亲了。那么究竟还有谁会这种秘术呢?不,这个人不但会摄生术,还有青丝,他究竟是谁呢? 潘俊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百顺胡同口。隐约可见前面一个人撑着伞在雨中张望,见到潘俊之后快步走了上来,那人正是时淼淼。她惊奇地上下打量着潘俊,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潘俊的眼睛里充满着从未有过的悲凉,于是便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躺在床上的潘俊终于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他的衣服是时淼淼让“茶壶”帮潘俊脱掉的,此时时淼淼手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睡着了。潘俊平躺在床上圆瞪着眼睛望着床顶。日本人不择手段地将五大派系驱虫师聚集到了北平,究竟意欲何为?还有那三年前重伤龙青所用的青丝究竟是出自金顺的手,抑或是那个会使用摄生术人的手?想到这里潘俊顿时觉得脑袋传来阵阵痛感,应该是淋雨感冒所致。 他在床上辗转半晌,却始终毫无睡意。现在冯师傅他们到什么地方了?从分手至今已经有两天了吧,按照路程算已经差不多快要到河北了吧?外面依旧电闪雷鸣,雨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让潘俊恍惚有了些许睡意。夜里他梦见一个人,那人站在黑暗之中距离他不远不近,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潘俊知道那个人一直在黑暗中微笑,笑得很诡异…… “啪啪”,又是几声枪响,声音在山间回荡,周而复始,久久不肯消弭。这群土匪一共三十多人,其中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穿着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两把王八盒子,其余的人手中也是各色火器。这群土匪煞有介事地围在村口。 “里面的人听着,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一个小喽啰在前面号叫。却说当时这些土匪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以前国民党时期还可以任意驰骋,但自从来了小日本之后,这些日本人为了便于管理开始“并围子”,即将几个小村子的人全部赶到一个大村子居住,然后在村子外面砌上高高的城墙。这样一来这些土匪只能去一些山沟野地里捞一点儿油水。可今天他们却不巧遇上了这么一个猎户村。 第36节 那小喽啰耀武扬威地喊道:“这村子有活人吗?”最后一个“吗”字刚出口便听“砰”的一声,那小喽啰顿时觉得脖子一凉,他摸了摸脖子竟然是血,这时他才感到一只耳朵火辣辣地疼痛。 开枪的正是金龙的爷爷,他一拉枪栓一枚弹壳弹出,再将枪上膛缓步向前走去。那喽啰伏在马背上捂着耳朵号叫着。 “老东西,你不想活了!”那土匪头子抽出腰间的王八盒子,却被他身边的一个土匪头子拦住。他一愣,只见已经有二十几个汉子手中握着火器从各个院落中冲了出来,向老人身边围拢过去。 “哈哈,没想到还遇见硬茬子了!”那土匪头子讪笑着,脸上的伤疤也随之跳动,“老头,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懂事呢?” “老头,我们大当家的问你呢,放个屁!”另外一个喽啰大吼道。 “别,别,别他妈吓到人家!”土匪头子大吼道,其实他见此情形心里早已经发憷,本来上山当土匪做这种打家劫舍的营生也是把脑袋挂在腰上过日子,谁不想多活几年。原本只想找几个软柿子捏捏,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这么个村子,眼下也只求这些人不要太不开面,给自己一个台阶,人也就退了。 “老头,要不这样!”土匪头子趴在马背上向前说道,“你看我们兄弟下山一趟,总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吧,贼不走空啊!”这句话显然已经是退步了。那老者长叹了口气:“哎,村子里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然……”老人想起那只花斑老虎,然后对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耳语几句,那人听完之后有些惋惜,不过随后招了招手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土匪头子见几个人离开,想必是去找贵重的东西了,那双三角小眼早已笑成了一条细缝,暗想如果与这群猎户拼起来,自己虽然人多占据优势,但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那老头子刚才那一枪如此精准,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难以预料,即便是赢了也要损兵折将。 几个汉子气鼓鼓地来到老人的院子中间,将裂开的虎皮重新裹好,然后用绳子在老虎身上缚上几圈,正准备将老虎抬出,谁知金龙从屋子里冲出来拦住道路。 “你们做什么?”金龙见几人要将那老虎抬走,心里怎么舍得。 “小龙,马褡子来喊明火,你爷爷让我们把这只老虎送给他们!”为首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躬下身子抚摸着金龙的头说道,谁知金龙却一甩手道:“不行,这老虎是我们打到的,再说我还想用虎骨给爷爷泡酒呢!”说完他便走上前去死死地抓住老虎身上的绳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燕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免怒从心中起,这欧阳世家向来脾气火暴,燕鹰算是这家族之中脾气稍好的,他爷爷欧阳雷火的脾气才算得上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燕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人身边,未等老人反应过来,燕鹰已经一步跨到那土匪头子马下,顺势抽出短刀闪电般地将刀插进那土匪头子所骑的那匹马的胸口,那匹马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土匪头子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防备,一个踉跄随那马一起跌在地上。 说来他反应也算敏捷,刚一坠地就立刻从地上滚起,连忙伸手摸那藏在腰间的王八盒子,只是忽然他觉得脖颈一丝凉意,原来燕鹰早已转到他的身后并将短刀抵在他的脖颈。 “好汉……好汉……”土匪头子见势头不好连忙双手举起,“咱们有话好好说!” 燕鹰瞥了一眼四周骑着马举着枪的土匪道:“让他们放下枪!” “嗯,嗯!”土匪头子连忙点头,但那些土匪却始终举着枪瞄着燕鹰。土匪头子怒道:“他妈的,都是聋子啊?都给老子放下枪!快点儿……” 那些土匪这才将枪放下:“好汉,枪都放下了!” 燕鹰见所有人已经将枪放下,抵着土匪头子的短刀也稍微松了一些,他怒道:“你们这群人平日里气焰嚣张,我真想杀……”那土匪头子一听“杀”字连忙求饶:“好汉,大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刚刚的枪声早已将段二娥和金龙几个人引了出来,他们站在一旁。只见老人叹了口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道:“放了他吧!” “对,对,对!”土匪头子此时颇有几分泼皮相,“老人家说得对。” 燕鹰见老人既然开口也便不能再继续执拗下去,只见他一手抓着短刀,一手在怀里摸索着,片刻掏出一只黑色短笛,短笛上只有两孔。燕鹰将短笛含在口中立刻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声音极低,站得稍远便听不见。只是当他吹响那短笛之时村中猎狗都开始狂吼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山间回荡。燕鹰吹了几声之后将那短笛收好,旁边的人都好奇这年轻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 只一会儿工夫,远处便传来几声怪异的号叫,那声音如同夜枭的狂笑一般,由远及近传来,奇怪的是那些之前狂吠的猎犬竟然全部安静了下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 只见三个形同猴子,浑身无毛的怪物从草丛中蹿了出来,眼睛极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脑袋,生着长长的獠牙,它们迈着八字步走到燕鹰身边,伸出火红的舌头在燕鹰的手上轻轻地舔了舔,然后恭敬地低下头退到一旁。 “你……下马!”燕鹰指着站在自己近前的一个土匪说道,那土匪早已被刚刚这三只庞然大物惊住了。见燕鹰说让自己下马,连忙下马,却不小心一下子从马上滚落下来,燕鹰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如果下次再敢来这个村,那这匹马就是你的下场!”说完之后燕鹰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那只皮猴道:“奎娘……” 那皮猴心领神会般地一跃而起,恰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直奔眼前那匹马而来,只听“咔嚓”一声,那匹马未来得及哼一声脖子便被那皮猴折断,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立时从马的脖子处飞溅出来。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胆战心惊,连那老头也是一阵心惊,他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救回来的少年,又扭过头望了一眼站在段二娥身旁的金龙,金龙正望着站在燕鹰身旁的那几只皮猴发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情不知是羡慕还是惊讶?或者都有。瞬间老人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他鼻子微微一酸。 奎娘攻击过后贪恋地伸出火红的舌头在爪子上舔了舔,然后退到燕鹰身后,另外两只皮猴嗅到那股血腥味后口水从獠牙上缓缓地流淌下来。 “你看见了?”燕鹰推了那土匪头子一把道。 “是……是……是!”刚刚那一幕早已将这土匪头子吓得魂飞魄散了,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咽了咽口水,“好汉饶了我们这次吧!” 燕鹰这才放下手中的短刀:“滚……”那土匪头子如获大赦般作了一个揖忙向前跑,一个不慎跌倒在地,然后连忙爬起来上了同伴的一匹马,又作了一个揖:“撤……撤……”说完这些马褡子逃命般地离开了将军圃,只留下两匹马的尸体。 燕鹰见那群响马已经走远,这才拍了拍手,扭过头在奎娘和另外两只皮猴的头上摸了摸,皮猴再次伸出火红的舌头恭敬地舔着他的手。片刻之后燕鹰在那皮猴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几只皮猴立刻跳了起来,其中两只一前一后地抬起那只被奎娘杀死的马一蹦一跳地跃入草丛之中,奎娘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这时燕鹰才长出一口气,扭过头望着那老者,心想自己赶走了马褡子必然会受到老人的赏识,谁知老人却似乎并不领情,冷笑一声扭过头对乡亲们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听了老人的话纷纷散开,老人自顾自地向家中走去,燕鹰一脸无奈地看了段二娥一眼,不知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只见金龙好奇地走了过来问道:“大哥哥,刚刚那个奎娘好厉害啊,能不能给我一只?” 燕鹰微笑着躬下身子:“好,如果你想学的话哥哥教给你!” “金龙……”老人似乎听到了燕鹰的话扭过头来,脸色铁青地说道:“还不回家!” 老人膝下无儿无女,后来捡到金龙就对他倍加疼爱,平日里说话也从不大声,今天竟然性情大变地吼了金龙一句,金龙有些委屈地望着老人,只见老人头也不回地向院子里走去。 “爷爷今天是怎么了?”金龙根本不能理解老人此时的心境,“走吧,哥哥姐姐,今天就住在我家吧!” 回到房间里,老人忽然拦住了燕鹰说:“跟我来!”燕鹰一愣,向段二娥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老人走入院中,此时的院子里依旧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老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拿起石桌上的那杆烟袋,点上之后自顾自地抽了起来。“今晚……你们带着金龙离开将军圃吧!” “啊?”这话让燕鹰一惊,心道老人一定还在误会自己和段二娥是为寻找金龙而来的,他连忙站起身解释道:“大爷,其实……其实这件事您误会了,我们来到将军圃不是为了带走金龙,我们本打算去河南,却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里!” 老人沉吟片刻,吐出一口烟,低垂着眼睛道:“你们今晚必须离开村子……” 燕鹰不解地望着老人,不明白老人为什么态度会变得如此决绝。 夏夜的将军圃三面环山,晚上微微有些凉意,在距离将军圃二十里的一棵树下坐着二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人的腰间别着两把王八盒子,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刀疤,那是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和以前的老大抢劫一对过路的夫妻留下的。 至今脸上的那道刀疤每逢阴天下雨依旧奇痒无比,也正是因为脸上的这道伤疤才得来了“刀疤脸”的绰号。提起脸上的这道伤疤他至今依旧记忆犹新,那年他刚刚来到山寨,山寨的土匪头子同意他入伙,不过要纳投名状。他冒着大雪在山下等了几天几夜,就在他饥寒交迫的时候终于看到茫茫大雪中走来了一对夫妇,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而男子驾着一辆马车,两人虽然在大雪之中却依旧有说有笑。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对夫妇之中的男人竟然是一个侏儒,而他的妻子却长得亭亭玉立,见此情景他心想这世道实在是不公平,偏偏其貌不扬的武大郎却娶了潘金莲,可怜他堂堂七尺男人却不如那侏儒有艳福。想到这里他握紧手中的步枪瞄准那个赶车的男人,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枪正中那个男人的胸口,女人放下孩子惊慌失措地抱着自己的丈夫,紧张地握住丈夫的伤口,可依旧止不住那从胸口汩汩淌出的鲜血,妻子望着丈夫,看着他渐渐断了气。 他这才从草丛中跳出来,女人完全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之中,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个人。他从女人身后一把抱住女人,谁知此时女人忽然清醒了过来,抽出丈夫腰间的一把短刀便向他划来,待到他见到那刀光连忙向后闪身,不过为时已晚。 他觉得脸上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痛,他举起枪便要向那女人开枪,谁知他刚刚举起枪眼前一闪,一枚不知是什么的暗器忽然向自己射来,他连忙躲闪,这才避开。不过他立刻瞥见一旁的襁褓,立即抢上前去抱住那孩子高高举过头顶,女人渐渐屈服了,开始央求他放过孩子,他微微一笑。 那个冬天的雪下得格外大,天地昏昏暗暗的,满眼白茫茫的一片,群山像是被披上了一件孝服一般,死寂,沉静。在那苍茫的大地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辆马车,马车前端的雪都被鲜血染红。在马车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蓬松,衣服凌乱,她缓缓地从马车上爬起来,行尸走肉一般地擦干泪水,将车头上那具无头尸体平放在车上,赶着车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刀疤脸抽着烟抚摸着脸上的那道伤口,不知怎的刚刚他的那道伤口又开始痒了起来。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想起刚刚那一幕心中不免顿生怒火。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一个耳朵上缠着绷带的小喽啰凑到他跟前说道,“以前都是咱们欺负人,今天反倒被人欺负了!” 刀疤脸听了这话怒气更胜,扔掉手中的烟蒂,狠狠地打了那个喽啰一个嘴巴,正好打在那只耳朵上,小喽啰疼得满地打滚:“老大……老大!” “他妈的,老子上山这么久第一次受这窝囊气!”刀疤脸根本不是能咽得下这口气的人,但是想起那青年人招来的三只怪物便心生畏惧,那怪物也着实厉害,力大无比,顷刻间竟然扭断了马脖子。 “可咱们这几个人谁能对付那几个怪物啊?”刀疤脸狠狠地说道。 “嘿嘿,老大,我倒是有个主意!”另外一个喽啰凑到刀疤脸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刀疤脸一听心中大喜,不禁笑道:“还是你小子他妈的鬼主意多,就这么办!” 说完这群土匪上了马,向远处疾驰而去。 “您说什么?”燕鹰惊异地望着老者,心道这老头也太不识好歹了,明明自己吓退了那群马褡子,怎么现在反过来责备自己? “那群马褡子绝不肯罢休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找人回来报复。”老者盯着燕鹰说道。 “那我们就等他们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燕鹰有些气急败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自己也算得上是行侠仗义了,不道声谢也便罢了,怎么反倒埋怨起自己了。 “呵呵,你们今天在这里,明天在这里,还能每天都在这里吗?如果那群马褡子一个月后来将军圃怎么办?”老者的话提醒了燕鹰,他渐渐明白老者起初占据优势却依旧示弱的原因了。强龙毕竟压不过地头蛇,可是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 “那现在怎么办?”燕鹰忽然失了方寸。 “带着金龙离开这里吧!”老者恳切地望着燕鹰说道,“我想你和金龙带着同样的东西,想必应该是亲人吧!把他交给你们我老头子也就放心了!” “可是……大爷,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燕鹰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希望够尽量弥补自己的过错。 老者摇了摇头。“我在这个圃子生活了几十年,舍不得这里的山水,还有我的那些乡亲。你们吃过晚饭就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说罢老者磕了磕手中的烟袋,向屋子中走去。 正在此时段二娥从屋子里匆匆跑了出来,手中紧紧握着一件物事,惊喜地说道:“你瞧这是什么?” 燕鹰接过段二娥手中的物事放在手中,这是一个方形的纸片,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宫五、商二、角六。对于这个,燕鹰再熟悉不过了,这便是操作明鬼的口诀。(明鬼详细操作法见《虫图腾》第一季) “这回好了!”燕鹰与段二娥相视一笑,两人走进屋中将这明鬼的操作之法大略地说给老者。老者虽然未能完全听懂,但是隐约知道这挂在金龙脖子上的东西是寻人之用。 “金龙,想知道你父母在哪里吗?”燕鹰欣喜地说道,从小他父母便双双离去,因此提到寻找父母自然喜不自胜,如同要去寻找自己的父母一般,可是金龙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金龙抬起头看了一眼老者,然后摇了摇头:“他们已经不要我了,我还找他们做什么啊?” “傻孩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舍得不要自己的孩子呢?”段二娥半蹲在金龙前面说道,“其实姐姐和你一样也是个孤儿,也是被爷爷收养的,但是我知道父母当初离开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他们尚在人世的话,我真希望自己能尽孝道,哪怕是一天也好!”她说到这里眼睛已经湿润了。 谁知金龙却根本听不进去,一把拽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明鬼,扔给段二娥道:“你们想找就自己去找吧!”然后推开燕鹰跑向屋外,未等老人阻拦金龙已经跑了出去,跑到屋子后面巴乌的笼子旁边轻轻地望着巴乌,巴乌似乎能明白主人的心境一般亲昵地向金龙凑了凑,将头埋在主人的怀里“轻轻”地舔着主人的手背。 “这东西真的能找到金龙的父母吗?”老者还是有些不相信燕鹰的话。燕鹰很肯定地点点头:“只要那个人在附近就一定能找到!” “那快点儿试试吧!”老者催促道,只见段二娥轻轻叩击着手中的明鬼,一会儿工夫那明鬼竟然真的动了起来,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见那明鬼一蹦一跳地向门外走去。 “你们跟紧它,我去叫金龙!”老者说着走到后面,只是此时金龙和巴乌早已经没了踪影,老者焦急地四处寻找着金龙,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却说燕鹰与段二娥二人追着那明鬼一直向将军圃深处走去,明鬼的速度极快,再加上是天黑,二人唯恐失去了方向,因此寸步不离地追着那只明鬼,只是许久未见老者和金龙跟上,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燕鹰,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段二娥一面盯着飞奔的明鬼,一面问道。 “要不然我去看看?”燕鹰向后张望着,此时天色早已暗淡,苍白的月光洒在远近的山脊上,折射出冰冷的光。山沟之中左面是阳坡,荒草低矮,怪石嶙峋,配上那苍白的月光显得格外瘆人。而那右面的阴坡树木繁茂,特别是越往里走,那林木越深,不时从中传出夜枭凄厉的叫声。段二娥咽了咽口水:“你还是不要去了,实在不行我们记下明鬼的位置再一起回去找他们!” “嘿嘿,段姑娘是不是害怕了?”燕鹰坏笑着说道。 “这……倒确实有点儿!”段二娥从来便是有一说一的人,对于自己的恐惧也从不隐瞒。 眼看那只明鬼沿着崎岖的山路越走越远,身后的将军圃已经完全模糊在视线中了。这条羊肠小径峰回路转,九曲十八弯,明鬼沿着小路蜿蜒而上,只见那条小路从半山坡陡然直下,明鬼一滑落入山涧之中,二人毫不迟疑地随那明鬼滑入山涧。时值盛夏,加上雨水充沛,山涧之中竟然有一条涓涓细流,明鬼穿过溪流进入对面茂盛的林木之中。 夜枭的号叫时而如婴儿的大笑,时而如怨女的呜咽,夹杂着身边的虫鸣声让人听了身上一阵阵发冷。那明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想必是已经接近他们的目的地了。正在此时段二娥忽然愣住了,一把抓住自己身后的燕鹰,指着眼前的一个小小的黑影痴痴地说道:“燕鹰,你看前面……” 透过繁盛树木的斑驳月影,眼前一个矮矮的人正站在距离他们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那个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楚他的脸。 第四章 鳌虎斗,喋血将军圃 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潘俊的眼前,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长发披肩,将手背在身后。午后的阳光洒在潘俊身上,让他觉得暖洋洋的。眼前的女孩开心地笑了笑,满眼都是阳光。 “小坏蛋,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那女孩神秘兮兮地说道。 “蛐蛐?”潘俊操着一口稚气的北京话调皮地问道。 “就知道蛐蛐,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还是蛐蛐!”女子教训道,“再猜……” “快点儿拿出来嘛……”潘俊伸出小手撒娇般地拉着女孩的手臂,“这几天我都要憋死了!” 女子坏笑了一下,环顾四周,见无人这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拿出来。她手中是一个精致的木笼,比鸟笼足足小了一圈,不过让潘俊惊喜的是里面竟然有一只巨大的蝴蝶。 那只蝴蝶生得漂亮极了,两只硕大的翅膀,上面的花纹让潘俊惊喜得大笑起来,连忙接过笼子:“这么大的一只啊?” “嗯!”女孩微笑着在潘俊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喜欢吧?” “嘿嘿,喜欢,喜欢!”潘俊两只小腿欢快地在椅子上乱蹬着,“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阴阳蝶啊?” “嗯!”女孩看着潘俊一脸笑意长出一口气,“小俊在家要听话,下次我回来还会给你带好东西的!” 潘俊听到此话后两条小眉毛立刻立了起来:“你又要走?” 女孩点了点头,在潘俊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潘俊贪婪地感受着女子手指拂过自己脸颊的瞬间温柔,不知不觉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流淌了出来。时淼淼连忙缩回手,谁知潘俊猛然抓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牢牢地握在手里,闭着眼睛,表情祥和,微微呼吸着。 正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之后那门被缓缓推开了,老鸨手中端着一个茶碗,里面是一碗气味浓重的汤药。 “先生,这药煎好了!”老鸨轻声说道。 “谢谢,您先放在桌子上吧!”时淼淼柔声说,她想掏出一些钱给老鸨,怎奈自己的手被潘俊牢牢地抓着,根本抽不出来。老鸨会意地笑了笑,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潘俊已经发了一夜的高烧,时淼淼醒来的时候发现潘俊嘴唇青紫,身体不停地颤抖,便连忙让人找来大夫,大夫说潘俊是受了风寒,开两服药服下便会没事。时淼淼这才放下心,她一直坐在潘俊的床前守护着他,只是潘俊却一直在呓语。这个平日里永远那么冷静、那么沉着的年轻人也许只有在梦里才是最真实的,才能蜕去那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壳。 第37节 他在梦里不停地呼喊着:“别走!”“我怕!”时淼淼坐在他的床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他的烧已经退了不少,此时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真像是一个孩子,时淼淼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有一种不确定的奢求,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潘俊的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淌出,他将时淼淼的手握得更紧了,用牙咬着嘴唇。时淼淼知道他一定又在做噩梦了。 大雨滂沱,潘俊躲在门房里透过窗户的缝隙偷看外面站着的那个女孩,她早已经被大雨淋透,旗袍贴在身上。女孩跪在门口,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女孩的脸流淌下来。 “败坏门风的东西!”潘俊的耳边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 那女子忽然扬起手,拼尽全力地向自己的腹部捶去,连续数下之后,女子的下体流淌出一摊殷红的血迹,那血在雨水中渐渐稀释。女子靠着墙壁站起身来,两绺头发黏在脸上,她向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一直注视着她的潘俊,眼里充满了歉意,然后一跌一撞地扶着墙消失在雨水中。 潘俊的牙齿在颤抖,他盯着那女子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才回过神来。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笼,木笼里飞舞着一只硕大的阴阳蝶。这种蝴蝶,它的一对前翅与左后翅的翅脉,斑纹与翠凤蝶完全一样,而右后翅的翅脉,斑纹又与碧凤蝶完全一样。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阵模糊,他有些分不清此时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渐渐地他看清了眼前这个女孩是时淼淼。 “你醒了!”时淼淼柔声道,然后将一直被潘俊抓着的手从他手中抽出,脸上也是一红。 潘俊也觉得有些尴尬,向外张望了一下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下午了。”时淼淼刚说完潘俊便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顿时觉得脑袋一阵疼,他咬着牙下了床。 “你要做什么?”时淼淼问道。 “咱们得去裕通当,这件事不能耽搁!”潘俊说着拿过床边的衣服穿上。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啊!”时淼淼劝阻道。 “呵呵,只是受了点儿风寒而已,不妨事,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潘俊微笑着说,时淼淼虽然想争辩,不过想想潘俊说的也有道理,他是名动京城的神医圣手,想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病情了。 二人收拾完毕之后,潘俊和时淼淼拿起随身之物下了楼,潘俊找到老鸨将几张票子塞给老鸨道:“房间给我们留着!” 老鸨见到票子自然是笑逐颜开,连忙答谢:“爷,您放心!”然后扭过头对一个在二楼过道中的“茶壶”喊道:“六子,帮这位爷把房间拾掇干净!” 潘俊微微笑了笑就带着时淼淼走出胭脂阁,二人这次并未叫洋车,而是径直向东安门内路北走去,从此处到东安门距离不算太远。 “你昨晚是不是梦到什么了?”时淼淼跟在潘俊身后问道。 “嗯?”潘俊隐约想起那个梦,“是不是我说什么了?” “没有!”时淼淼摇了摇头,“对了,我们晚上还回胭脂阁?” “呵呵,所谓狡兔必三窟嘛!”潘俊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丝毫看不出此时的潘俊是一个有病在身的人。绕过几条大街之后,潘俊和时淼淼已经隐约见到裕通当栅栏门上的那个铜质三面牌。牌面镂空,凿有云头、方胜、万字不断头等花样,形如挂檐,叫做“云牌”。 时淼淼左右环视,不远处便是一条繁华的大街,只是这当铺开的位置却多少显得有些冷落。“这裕通当也算得上是京城的大当铺,怎么会开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时姑娘,这你就不懂了,一般来当铺的人除了贫苦百姓,其中也不乏一些落魄的富绅,这些人极看重面子,如果被人看到自己去了当铺,恐怕会羞于见人。如果开在闹市之中便打死也不会去当铺,所以一般的当铺都开在距离闹市稍远的地界!”潘俊说完又抬起头看了看天,“如果顺利的话,一会儿我们就可以见到燕云他们了!” “咦?”时淼淼一直心中好奇潘俊在茶楼旁究竟神神秘秘地对燕云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一直黏着潘俊不放的她竟然会乖乖地跟着龙青离开,这件事一直让时淼淼想不通。“你究竟让燕云去做什么了?” “呵呵!”潘俊叹了口气,“一件只有燕云能做到的事情……” “燕云?”时淼淼觉得比起现在来还是昏迷中的潘俊更可爱一些,此刻的他将自己的心藏得太深,让人无法揣测。 这典当行的门脸装点得颇为华丽,青砖漆成的上拱下方的门口,汉白玉台阶一共有八阶。潘俊带着时淼淼走进当铺之中,迎面而来的是高出人半头的柜台,台上设有木栏,开一方形小口,内中坐着一个戴眼镜、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头发稀疏、形容枯槁的头柜。那木栏左右各有一扇包着铁皮的小门,密密麻麻钉满铁钉。左面放着两张椅子,之间则是一个茶台。 那头柜似乎在柜台上忙碌着什么,见来人也不抬头,依旧自顾自地拨弄着手中的算盘。“要当东西?”头柜依旧没有抬头,“现在局势不稳,本当只收软硬货龙,好一点儿的彩牌子,或者黑牌子也收一些!”说完他这才扭过头向窗口望去,只见潘俊手中拿出一张当票微笑道:“赎当!” 那头柜接过当票看了一眼,又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一眼,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哎哟,先生这当票是您捡来的吧?” “怎么?”潘俊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好像记得上次这个当不是您来的。”头柜摆出一副笑面虎的嘴脸说道。 “实不相瞒,上次那人从我手中偷了那东西,后来我抓到他一问才知道已经被当到此处。”潘俊说完四顾望了一眼。 “哦!”头柜夸张地恍然大悟般地说道,“那这样,先生您先到那边坐一坐,我让他们帮您查查!”他毕恭毕敬地站起来点头哈腰道,然后冲后面高唱道:“破石出当!”里面应喝了一声。 潘俊坐在椅子上,时淼淼贴在潘俊耳边小声道:“他们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呵呵,时姑娘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当铺的人都有自己的行话!”潘俊微笑着说,“为了不让外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刚刚说什么软硬货龙也是行话吧?”时淼淼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 “软货龙是银子,硬货龙是金子,彩牌子是古画,黑牌子是古字!”潘俊一一向时淼淼解释清楚。正在这时里面的人又高喊了一句:“妙以!” 潘俊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时淼淼吃惊地望着潘俊道,潘俊没有回答。柜台上的头柜见潘俊听懂了那几句话,脸上的表情也焦急了起来,那“妙以”的意思便是“没有”。究竟是什么人取走了河箱? 潘俊走到柜台前,眼神冰冷地望着头柜道:“当票可还未到期,算不得绝当,为何不知了去向?” 头柜被潘俊逼问得满头是汗,这些人都是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最善于察言观色,不但鉴定宝物有一手,也练就了一副识人的好眼力。他知道眼前这主绝不是平常百姓,必是不好惹。 正在这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左手握着把紫砂壶,右手攥着一串念珠缓步从里面走出来道:“这位先生要赎哪件当品?” 头柜听到这声音如获大赦一般地从椅子上下来,拿着那当票递到中年男人面前,那男人看见那张当票后脸色立刻堆满了微笑,忙叫人打开一旁的铁门走了出来,见到潘俊拱手道:“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来来来,赶紧上茶!”他说完那头柜连忙走到后面端出茶具给潘俊倒上,然后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 “先生,您有所不知,您的那件东西现在在我们东家手里。老东家交代,如果这物品的主人来赎当的话,一定要亲眼见见!”那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 “不知贵东家是哪位?”潘俊此刻倒是对他们的这位东家充满了好奇,那个拿走河箱的人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会儿我备车带您过去!”中年男人说着吩咐下面的人道,“快去备车……” 头柜慌忙点头,这北平城中大的当铺的幕后东家不是官宦,便是显贵。他们要么手握大权,要么凭借祖上阴功,一般人如何能支撑得住这么大的当铺?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裕通当门口,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潘俊站起身在时淼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不用我陪你去?”时淼淼听完潘俊的话有些担心地说道。 潘俊摇了摇头:“记住刚刚我和你说的时间和地点,我也会准时到那里和你们会合的!” 时淼淼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却知道潘俊这样安排必有深意。确实如此,潘俊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把河箱,可是眼下却不知道裕通当的幕后东家是谁,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又何必搭上时淼淼呢? 潘俊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有按时到的话,那你们就在天黑之前离开北平,到安阳与冯师傅他们会合!”说完他同那人一起钻进了门口的那辆马车之中。车夫扬起鞭子,在空中“啪”地响了清脆一声之后,马车快速地向西北方向驶去。 落下车帘,车中那中年男人又开始寒暄搭讪起来。潘俊谎称自己姓谢,办一点儿药材生意。而那中年男人自称姓佟,叫佟虎,锦州人,以前做些皮货生意,却不想被日本人抢了个精光。几年前流落京城,幸好东家收留了他,让他帮忙打理裕通当。 说起这裕通当,佟虎便来了兴致,如数家珍一般道:“不知您看过《红楼梦》没有?” 潘俊点了点头。 佟虎笑道:“那《红楼梦》中第五十七回中的恒舒当便是这裕通当的前身,后因时局动乱被我家东家盘下,这才改名为裕通当!” “不知你家东家究竟是什么人?”潘俊再次疑惑地问道。 “呵呵,一会儿见了您就知道了!”佟虎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们东家见到您那东西便一直在等着能见到本家一面,唯恐那‘端休’变成死当!” 潘俊知道这“端休”意思是物件,也是当铺的行话。 那车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七拐八绕,因为挂着帘子,潘俊根本不知道他们行至何处。大约半个多时辰的样子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先生,到了!”佟虎笑着站起身走下马车,然后撩开车帘,潘俊从车子中走出,阳光有些刺眼,他定睛一看,此处正是北平城黑芝麻胡同。佟虎走在前面,此处是黑芝麻胡同7号,此时门房早已经站在门前了。 “这里是?”潘俊驻足在门前惊讶地望着佟虎。只见佟虎一脸微笑道:“先生,您知道这里?” “嗯,这是之前兵部尚书,四川总督奎俊的旧宅邸啊!难道你家东家住在这里?”潘俊心中对这个东家的身份更加好奇了,那人究竟是谁呢? “嗯,先生果然是见多识广,这些都知道!”佟虎笑了笑躬身道,“您里面请……” 潘俊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这官邸修建得颇为气派,登上台阶,跨过门庭,躲过影壁,左右观之,水榭廊台虽然已经有些破损,却依旧掩饰不住当年的恢弘威严之气。 “先生……”佟虎引着潘俊绕过几个走廊,终于走进内宅之中,那庭院巨大,在庭院中央放置着盆景假山。正在此时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内中走出,脸上露着笑意,见到潘俊,立刻上前握住潘俊的手道:“听下面的人说这河箱的主人来了,实在是急不可待地想见先生一面!” 潘俊迎合着笑了笑问:“您是?” “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佟虎介绍道。青年人接过话茬儿:“我叫爱新觉罗·庚年。” “啊?”潘俊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不过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先生屋里说话!”庚年说着闪身让潘俊走在前面,然后吩咐下面的人去倒茶。潘俊进了屋子,见房间的摆设颇为古雅,墙上挂着的都是一些珍贵字画,在屋子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各色陶器,其中最惹人眼的便是居中的一尊唐三彩三彩马,色釉浓淡有致,花纹流畅。 “怎么?先生识得这唐三彩?”庚年见潘俊端详着出神于是问道。 “呵呵,这唐三彩虽然是难得的古物,不过摆在房间之中却不大合适!”潘俊说着扭过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哦?”庚年不解地望着潘俊,“愿闻其详。” “唐三彩虽然名贵,不过在盛唐之时却也属于冥器,只用于随葬品。”潘俊的话让庚年恍然大悟,连忙叫人将那唐三彩撤掉。 “先生是那河箱的主人?”庚年喝了一口茶问道。 潘俊点了点头道:“听闻那只河箱在您的手里……” “哦,确实在我手上,不过既然先生是那只河箱的主人,那您就应该是驱虫师的传人吧?”庚年的话让潘俊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驱虫师的事的?” “呵呵,看来先生是默认了!”庚年上下打量着潘俊道,“只是不知先生是哪一派的传人?” “既然您知道驱虫师的事情,那您猜猜我是属于哪一派的?”潘俊神色泰然地说道。 “京城名医,木系,潘俊!”庚年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潘俊心中一惊。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潘俊心想莫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连忙将手伸进腰间,扣住“青丝”的盒子,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汉,一双如铁钳般的手早已将自己的手按在腰间。 屋外嘈杂之声渐盛,隐约能听到那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流利的日语,潘俊心知不妙,但见那庚年微微笑了笑…… 虽然时值盛夏,但这燕山山脉深处的将军圃夜风袭来依旧有些寒意。夜枭站在远处的山崖上不停地鸣叫,凄厉、哀婉,像是个能预知厄运的瘟神一般。眼前的黑影在微微晃动着,身体不时地抽搐着。 明鬼放慢了速度,在草窝里缓慢跳动着,时不时地发出如螽斯般的叫声。段二娥和欧阳燕鹰两个人的眼睛已经牢牢地被眼前的那个黑影吸引住了。正在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忽然从那黑影身后蹿了出来,直奔段二娥和燕鹰二人而来,那黑影移动的速度极快,倏忽间已经到了近前,在距离他们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号叫。 “巴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巴乌身后传来,那个黑影缓缓转过身,原来他正是金龙。金龙见到段二娥和燕鹰两个人惊讶异常,快步走到他们近前,“哥哥姐姐?” “金龙?”段二娥和燕鹰对视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几个人全都沉默了。 “金龙,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段二娥沉吟半刻问道。 金龙以为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现在是特意来找寻他的,因此多少有些歉意道:“我……刚刚趁着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出来了,带着巴乌来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燕鹰望着周围生长茂盛的树木问道,谁知金龙却一脸得意地说道:“嘿嘿,哥哥姐姐,这可是我和巴乌一起发现的一块宝地。” “宝地?”段二娥和燕鹰一头雾水地望着金龙,只见金龙笑着说道:“你们跟我上来看看!” 这二人心下狐疑,跟着金龙向前走去,金龙带着他们走了几十步之后,他们顿时觉得附近更是寒气逼人,再往前走忽然眼前出现一眼清泉。泉池不大,只有一两米宽,泉水清澈,即便是在盛夏,那泉池的周围依旧挂满了霜花,在最外面的一圈落满了五颜六色的蝴蝶。而段二娥的目光却盯在了一旁的明鬼身上,只见那明鬼缓慢地向泉池而来。 “你们瞧……”金龙眉开眼笑地向两个大人展示着自己的发现。 “呵,这真是一块宝地啊,金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燕鹰摸着金龙的脑袋问道。 “七八岁的时候,一天晚上忽然找不到巴乌了,我就和爷爷分头在山里找,最后发现巴乌就蹲在这泉池边上,痴痴地望着泉眼。后来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带着巴乌到这泉池来,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对着它说,这样心情就好了!”金龙蹲在泉池边上,眼神中流淌着一丝悲哀的神情,“其实……我也想去找自己的父母!” 燕鹰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如果我离开了,恐怕爷爷会伤心,也许我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不到爷爷了!”金龙说着眼眶渐渐湿润了,“有的时候我会在梦里见到他们!” “谁?”燕鹰问道。 第38节 “我爹娘。”金龙拄着下巴,“虽然我不记得他们长的什么样,但是我觉得我娘一定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就像隔壁的大娘一样,我爹也一定是一个像爷爷一样有本事的人!” 金龙从未离开过将军圃,也许在他心中爹娘的印象便是如此。 “肯定是的!”燕鹰每每听人提及爹娘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身世,正在这时那明鬼已经走到了泉池边缘,未等段二娥反应过来,明鬼已经纵身跳下。这明鬼是玉石打造,入水之后立刻沉了下去。 “哎呀!”金龙见那只明鬼掉入水中不免惊叫一声,然后纵身跳入那小小的泉池之中。他虽然不喜人提及寻找父母一事,但却知道这是父母留给自己最后的遗物,平日里视若珍宝,因此便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那汪潭水表面上看清澈无比,但却深不见底,金龙进入潭水之中顿时觉得泉水冰冷异常,如数不清的细针刺入皮肤,身上的热气像是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一下子卷走了一样。 他圆瞪着眼睛,在泉池中搜寻着明鬼,终于发现明鬼就在他的身旁,虽然是近在咫尺,但身体早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了,他挣扎了几下,却始终距离那明鬼有一指远。渐渐地他的意识模糊了下去,直到他感觉一只大手环住他的身体,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样,金龙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泉池边上,段二娥正掐着他的人中,表情焦急地望着他。“醒了,终于醒过来了!”段二娥激动地一把抱住金龙,泪水夺眶而出。 金龙刚刚寒透的身体立刻有了一丝暖意,他幽幽地道:“娘……”段二娥听他这么叫又将金龙抱得更紧了。 “那只明鬼怎么会进入泉池呢?”燕鹰一面拧着衣服,一面打着寒噤说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大夏天的竟然……竟然……”未等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我们快点儿回去吧,不然你们两个都会着凉的!”段二娥说着抱起金龙,金龙却一挣扎从她的怀里挣出:“不,我要下去找那只明鬼!” “你这傻小子,这泉眼深不见底,进去了恐怕就出不来了!”燕鹰揉了揉鼻子,几个喷嚏下去鼻子还是有点儿酸。 “那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们不是说那个东西也是找到他们的线索吗?”金龙说着又欲跳下,这次燕鹰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金龙:“你小子嚷嚷什么,再吵我真把你丢进去!” “哼……”金龙努起嘴,对燕鹰的话根本就听不进去。 “你们别闹了,听……”段二娥眉头紧皱侧耳谛听着,“这是什么声音?” 燕鹰也怔住了,放下怀里的金龙,却始终拉着金龙的手臂。那声音同敲破的鼓一般,“空空”之响不绝于耳,紧接着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那原本蹲在树枝和山崖上哀鸣的夜枭受了惊吓,“腾”的一声从树林中飞出,接着更多的飞鸟也赶集似的飞出了树林。 一直站在一旁的巴乌也忽然站起身,低着头,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响。震动持续片刻之后,那“空空”之声渐渐消弭了下去,谁知这时巴乌却站在泉池边,对着泉眼狂吠了起来。 段二娥好奇地走上前去,只见刚刚那一汪清泉之上此时浮着一个硕大的黑糊糊的东西。燕鹰放开金龙,抽出短刀砍断一旁如一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树枝,将那黑糊糊的东西拉到泉池边上。 那东西外面是一床破旧的被子,恐怕是因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以至于外皮已经破损不堪,露出里面的棉花。燕鹰丢下手中的树枝,用力将那东西提起,放在泉池一边。那东西的中间用一条结实的绳子捆绑着,燕鹰又抽出短刀将那绳子割断。绳子应声而断,被子也随之敞开,一具无头侏儒的尸体立刻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 金龙连忙将头埋在段二娥的怀里,段二娥也感觉胃里一阵阵痉挛,只有燕鹰强忍着走到那具尸体旁边,突然发现那只明鬼正挂在那具尸体的手指上,而在那尸体的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的做工也极为精巧。燕鹰将明鬼从那人的手指上取了下来,然后揣进怀里,之后小心翼翼地从那具尸体身边拿过那个盒子。 正在此时将军圃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几个人心头一惊。接着便是隐约的犬吠声。 “将军圃出事了,咱们快回去!”说完燕鹰将盒子递给段二娥,自己则背上金龙,几个人向将军圃的方向飞奔而去。 越是接近将军圃,那枪声越是密集,那枪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人们的呼喊声。燕鹰一面跑一面在心中暗骂自己的鲁莽,以至于给将军圃招致这样的厄运。这山涧距离将军圃有十几里的山路,走了四五里燕鹰便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他放慢了脚步,正在此时金龙忽然大叫道:“火……圃子着火了!” 暗夜之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火光中时不时地传出机枪扫射的“哒哒”声,燕鹰心下更急,急忙加快脚下的速度。 在那滚滚的浓烟之中站着上百个小日本鬼子,还有二十几个土匪。刀疤脸在一个日本翻译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那个翻译点了点头,小声地在日军那个小队长的耳边唧喳了几句。 “皇军问你,这里真的有人会控制那种凶悍的大猴子吗?”日本翻译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道。 “嗯,我见过,那个老头子就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刀疤脸指着金龙的爷爷说道。那个日本人似乎能懂得一些中国话,指着那个老头问:“他?” “嗯,嗯!”刀疤脸肯定地说道。 日本人在翻译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个日本翻译走到老人面前道:“皇军说你只要说出那几个会控制猴子的人的下落,就放了你们全村的人!” 老人扭过头看了看已经被卸了武器困在一间小屋子里的乡亲们,叹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乡亲们,我老头子对不住大家啊!”说完之后猛然上前一步,躲过旁边几个小鬼子的刺刀,闪到那个日本头头身后,顺势抽出短刀在那日本鬼子的喉咙上轻轻一下,鲜血瞬间从鬼子的脖子里喷射出来。然后他立刻转到另外一个日本兵身边,如法炮制,另外一个日本兵连忙双手按住脖子倒在了地上。 就在老人准备袭击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个日本翻译掏出手枪对着老人的胸口就是一枪,老人身体向后退了退,手中握着短刀:“狗……狗日的……小鬼子!”说完老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日本翻译见自己的长官已经倒地,怒从心中起,恨从胆边生,立刻命令那些日本兵点着了房子。这还不解气,又将那刀疤脸二十几个人全都绑了起来。在一阵村民的号叫声中,日本人还在用机枪扫射着。 待到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之后,这些日本鬼子这才押着那二十几个人离开了将军圃。血腥味、浓烟味、烧焦的尸体味,一股脑儿地冲进燕鹰的鼻孔,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渐渐熄灭了,偶尔从火堆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惨不忍睹,苍白的月光下满地的血迹和弹壳,那房子的屋顶早已被烧得坍塌了,屋里全是被烧得卷曲的尸体,有些尸体的骸骨已经全部裸露在外面了。燕鹰看了一会儿,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金龙淌着眼泪在那些烧焦的人中找寻着爷爷的尸体。 而巴乌则嗅着味道向一旁冲去,在老人的尸体前面狂吠着。金龙似乎听懂了巴乌的意思,立刻站起身来向巴乌的方向冲了过去,果然见到爷爷正趴在地上,他的身下是一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爷爷,爷爷!”金龙艰难地抱起老者,燕鹰和段二娥也奔了过来。燕鹰在老人的脖子上按了按,无奈地对段二娥摇了摇头。金龙痛苦地抱着老人,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流淌出来。 “爷爷,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一个人溜出去。”金龙愧疚地说道。 “段姑娘,你照顾好金龙!”说完燕鹰站起身来,狠狠地咬着嘴唇,刚要走却被段二娥一把拉住了:“你要做什么去?” “我去给老人报仇!”燕鹰甩开段二娥的手臂道。 “你别再这么冲动了,燕鹰!”段二娥大声喊道,“你这样去不叫勇猛,叫鲁莽!如果当初你不逞强的话,恐怕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段二娥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燕鹰,他“啊”的一声蹲在地上,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只有将自己的头皮都抓掉,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金龙是在段二娥的怀里哭着睡着的,这个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的温暖又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孩子,此刻双手紧紧抓着段二娥的衣服,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的泪水已经哭干了,但眼角依旧留着泪痕。 燕鹰一个人在山边挖了一个大坑,从老人家中拿来一副草席裹在老人身上。忽然他盯住了老人手中的那把短刀,那短刀极为普通,但却被老人用得出神入化。他费尽力气将老人紧握着短刀的手掰开,放在一旁之后才将老人埋葬。本想给老人立一块碑,可直到此时他依旧不知道这个老人姓甚名谁。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金龙还在段二娥的怀里熟睡,昨天哭了一夜,他真的累坏了。燕鹰与段二娥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带着金龙一起去安阳。其实燕鹰一直在心中疑惑一件事,就是那具无头的侏儒尸体,如果猜测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只明鬼所要找寻的人,只是他究竟是谁?或许就是金龙的父亲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回去将那具尸体安葬了,于是便趁着金龙还在酣睡中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泉池边,可让燕鹰惊讶的是泉池边空空如也,不要说那具尸体,就连捆绑着那尸体的绳子也不见了。 燕鹰多少有些气馁地回来,金龙早已经醒了过来。让燕鹰惊讶的是这个小孩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已经不哭不闹了,当燕鹰提及准备带他一起走的时候,孩子也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此处距离安阳还有一大段的路程,现在又在此处耽误多时,恐怕要让冯万春在前面多等一些时候了。 “燕鹰,冯师傅有没有和你说过去做什么了?”段二娥拉着金龙问道,一路上金龙始终一言不发,总是冷冷地望着燕鹰。燕鹰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他只是说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让我们先到石家庄去。” 燕鹰见段二娥不再说什么,百无聊赖地拿出在那个无头侏儒身上发现的那个盒子。这个盒子有一尺多长,半尺多宽,从外面看未见丝毫缝隙。整个盒子浑然一体,轻轻晃动似乎里面是实心的。燕鹰摆弄半晌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究竟有何奥秘。 “你手里的是什么?”段二娥望着燕鹰手中的那个盒子,昨晚段二娥的注意力最初全部被泉池中浮出的尸体吸引住,后来便是金龙爷爷的死,直到此时她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盒子。 “昨晚上的那个啊!”没等燕鹰说完段二娥已经凑到近前,她目光如炬地打量着那个盒子,盒子上奇怪的花纹似乎具有某种魔力一样将她深深地吸引住了。 “段姑娘,你怎么了?”燕鹰见段二娥惊恐的神情不禁好奇地问道。 “呵呵……”段二娥似笑非笑地说道,“燕鹰,这东西我见过!” “你见过?”燕鹰的嘴吃惊地微张着。 第五章 旧相识,终已阴阳隔 “没错!”欧阳燕云坐在北平城南距离城门只有几百米的一家茶楼中,喝了一口茶说道,“潘哥哥就是让我见他去了!” 这间茶楼分上下两层,茶楼在北平城中算不得大,人也并不是很多。这个年月里平常百姓勉强糊口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不过依旧稀稀落落的有几个人。茶楼中有一对爷孙,爷爷拉着三弦,孙女唱着京韵大鼓的名段《大西厢》,女孩子唱的时而一板三眼,时而一板无眼,平腔、高腔、落腔、甩腔,无不到位。欧阳燕云与时淼淼二人坐在二楼靠近窗子的位子上,燕云放下茶碗透过窗子向外张望着,在不远处隐约看见鬼子的岗哨。 “他现在人呢?”时淼淼低声说道。 “死了!”燕云没好气地说道,瞪了时淼淼一眼,然后扭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你……你亲眼看到的?”时淼淼希望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燕云扭过头微笑着说道:“这回你开心了吧,我不但看到了,还是我亲自下的手!” 时淼淼长出一口气,两个时辰之前潘俊在离开裕通当的时候伏在她耳边让她到此处来等燕云,果然在她来到这里一个多时辰之后,一辆黑色的轿车便停在了茶楼的门口。 时淼淼认得那是龙青的轿车,接着车门打开了,燕云从车子上下来,神色有些惊慌地走进了茶楼,来到二楼见到时淼淼便坐在她的对面。时淼淼一询问才知道,潘俊让龙青带着她去见子午了,时淼淼这才明白潘俊所说的只有燕云可以办到是什么意思,因为子午喜欢燕云,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 燕云望着窗外渐渐西沉尘的太阳,心中有些不耐烦,楼下那对爷孙已经唱了几个曲子了,从《大西厢》,到《祭晴雯》《黛玉悲秋》,女孩唱腔娴熟,驾驭这些曲子游刃有余,但听得燕云心中却更加烦躁了。 “潘哥哥究竟做什么去了?”其实燕云望着窗外便是在等着潘俊的出现,但时淼淼并未告诉他潘俊此时的处境,怕燕云头脑一热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眼看太阳渐渐西沉了下去,天边已经被染成了殷红的一片,时淼淼长出一口气,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伙计结账……” 燕云扭过头不解地望着时淼淼:“可潘哥哥还没来呢!” 时淼淼没有理睬燕云,掏出钱递给伙计之后拿起行李道:“是你潘哥哥告诉我的,如果太阳落山之前他还没有回来的话,我们就要立刻离开北平城!” “你胡说……”燕云忽然道,“潘哥哥怎么会丢下我们呢?” “呵呵,你如果不信的话就在这里继续等吧!”说完时淼淼拿着行李向楼下走去,燕云望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咬着嘴唇,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极不情愿地跟在时淼淼的身后下了楼。时淼淼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隐藏得太深,让人不易察觉,就像她此时也极为担心潘俊的安危,如果潘俊让她陪同的话,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同赴,可是她把这种担心却隐藏得那么深。 走出茶楼后,时淼淼不自觉地向左右张望了一眼,盼望着奇迹的出现。只是那些奇迹似乎永远只存在于故事中,时淼淼又叹了口气,无比失望地迈开步子正要向前走,忽然身后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时淼淼和欧阳燕云二人都愣住了,站在茶楼门口望着那辆车快速地驶来,然后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问道:“请问二位是不是谢先生的朋友?” “是!” “不是!” 时淼淼知道潘俊化名姓谢,而欧阳燕云却毫不知情,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那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道:“二位上车吧!谢先生在城外等着二位呢!” 说到这里欧阳燕云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她连忙点了点头,那人拉开后面的车门,燕云欢快地跳了进去。时淼淼虽然心中疑惑,不过那人既然说是去城外,再加上燕云已经上了车,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不过从上车那一刻起她的手便始终按在袖口的三千尺上了。 车子缓缓发动向南门驶去,渐渐地接近了日本人的哨所。一个日本兵走到前面拦下轿车,只见那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那日本兵立刻挺直腰板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挥舞着手,让另外两个日本兵将挡在前面的路障抬走。男人回到车子之中,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北平城。燕云扭过头望着那高大的北平城,心中隐约有种落寞,来的时候一行三人,而现在爷爷死在了日本人手中,弟弟燕鹰也与自己分开了。 北平城…… 天色已经擦黑儿,车子在大路上疾速行驶着,在前面的一个岔路口忽然转向了一条幽深僻静的小路。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颠簸着,又走了大概少半个时辰,车子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二位可以下车了!”男人扭过头对她们说道。 时淼淼和燕云分开左右两门,刚一下车便见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在他们的身后拴着三匹马。虽然光线有些暗,但是燕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潘俊,飞也似的向潘俊奔去。 “潘哥哥……”燕云停在潘俊面前,见他微微笑着,燕云一把抱住了潘俊,眼泪从眼眶里哗哗流淌而出。燕云从小生活在新疆,不像中原女孩那般害羞,此刻她像是受尽了委屈一样,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好了,燕云,没事了,都过去了!”潘俊无奈地拍着燕云的肩膀说道。 时淼淼缓步走过来,终于看清了与潘俊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潘俊大伯潘长远唯一的徒弟,管修。 世间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往往在你身处绝境之时便也是柳暗花明之日。这句话用来形容潘俊当时的处境确实再恰当不过了。 就在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的时候,潘俊心想自己一定是掉进了陷阱,于是将手缓缓按在腰间,却不知此时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将手按在潘俊的手上。 潘俊慌忙扭过头,让他惊喜的是眼前这个人竟然是管修。潘俊疑惑地瞪着管修,心中更是大为不解,管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小世叔,跟我来!”说完管修向庚年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潘俊向屋后走去。显然管修与庚年应该是熟悉的,只是管修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跟着管修走过屋后长长的回廊,这是这个宅子的二进院。这二进院中假山林立,怪石成群,园中有水,池水清澈广袤。池中建有一双层楼亭,拱形石桥与之相接,池中遍植荷花,每一处无不看出主人之别具匠心。 管修带着潘俊通过拱桥,来到湖心中的双层楼亭,拾级而上,从此处可观这座宅子的全貌。 “管修,你怎么会在这里?”潘俊坐在二楼的椅子上询问道。 “小世叔,您有所不知,这爱新觉罗·庚年与我是同学!”于是管修便将与庚年以前交往之事悉数告诉了潘俊。 原来这爱新觉罗·庚年的父亲便是清末三亲王之一的爱新觉罗·奕劻,当年在慈禧太后罢免了恭亲王奕昕之后,爱新觉罗·奕劻便接任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最后避居天津。而这庚年便是其第三子,年少之时曾拜于康有为门下,后到日本求学,恰好与管修同校,因为志趣相投便成为至交。而今天管修在此处遇见潘俊却完全出于偶然。 潘俊听完不禁点了点头。 “那关于驱虫之术?”潘俊狐疑地说道。 “呵呵,小世叔,其实这驱虫之术,我也是从庚年口中得知,回国之后才投在师傅门下的!”管修的话让潘俊更是一头雾水了。 正在这时庚年端着几杯清茶从楼下走了上来,满脸微笑地说道:“呵呵,潘爷您可是贵客,早就想去登门拜访您,但是一直出于一些原因未敢轻易登门。” “您客气了!”潘俊接过茶碗,那茶清香雅韵,入口甘甜,回味无穷,真可谓是“七泡余香溪月露,满心喜乐岭云涛”。 庚年见潘俊喝了一口茶,便道:“您稍等!” 说罢庚年走到这二楼一角,从内中搬出一个木梯,将木梯靠在墙脚,然后拾阶而上。在屋顶上轻轻敲击几声之后,屋顶上的一块木板便“隆隆”打开。庚年从里面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檀木盒子,那檀木盒子做得十分精巧别致,周身除了雕花图案竟然找不出丝毫缝隙。 庚年将那盒子抱在怀里,然后又在墙壁上轻轻敲击几下之后,房顶上的木板又合上了,外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从木梯上小心翼翼地走下来,然后将抱着的那个檀木盒子放在潘俊旁边的桌子上,打趣道:“潘爷,您验收一下您的当!” 第39节 说实话,这河箱潘俊也只是前几日才从金无意口中得知,更未见过。不过眼前这东西看上去却精巧得很,可是这就是那只河箱吗? 庚年似乎看出了潘俊的疑惑,于是说道:“当时那人来当此物之时我恰好在当铺之中,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将其打开,从中拿出一节翠玉制成的尺子。我知道这件东西与驱虫之术有很大关联,恐其遗失便将其藏于家中,现在总算是可以将其交给适当的主人了。”其言下之意恐怕早已知道潘俊并非是这河箱最初的主人。 “多谢!”潘俊拱手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呵呵,我知道潘爷心中之惑!”庚年坐在管修旁边,掏出一根烟点上道,“潘爷是想知道我如何会得知驱虫术之事,对吗?” 潘俊点了点头。 “恐怕我知道的远比潘爷您知道的要多!”起初潘俊觉得庚年这句话多少有些托大,不过当他听完庚年的讲述之后,忽然觉得自己身为木系驱虫师的君子竟然对于这驱虫之说只知其一,却不知其详。 那将近两个时辰的讲述让潘俊似乎开了许多窍,日本人为何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五系虫师的秘术原来是另有原因的。 “潘爷。”庚年说完站起身来望着亭外道,“时局险恶,政府无能,官商勾结,贼寇入侵,内忧外患。如果让日本人得到驱虫秘术之中的秘密,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因此还望潘爷能妥善保管好这些器物,千万不能给日本人得去!” 潘俊听完这话点了点头,虽然他对前朝清宫中人颇多抵触,但是这个庚年却让他心里有了些感慨。 “潘爷,我还有一事相求!”庚年说着瞥了管修一眼,管修微微点了点头。 “有事不妨直说!”潘俊看这二人一副讳莫如深、难于启齿的样子说道。 “潘爷,实不相瞒,眼下我和管修在秘密做一件事情!”庚年在潘俊耳边轻声说道,“不知潘爷是否知道李士群这个人?” “李士群?”潘俊对这个人早有耳闻,此人臭名昭著,早已经投靠了日本人,还在日本人手下的特高科开设了一个所谓“76”号,专门从事保护汉奸卖国贼和暗杀一些爱国人士的勾当。 “对,我们接到了上峰的指令,在上海那边的人会除掉这个大汉奸。”庚年说到这里脸有难色地说道,“终于想到一个借刀杀人的办法,借日本人之手除掉李士群。不过李士群是暗杀的行家里手,却找不到一种毒药既无色无味,又能置之于死地,而不在当时立刻发作!”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有一种毒可以办到!” “愿闻其详!”庚年惊喜地望着潘俊,等待着潘俊接下来的话。 “鯸鲐,南方人称之为河豚,此物身上诸多地方都是剧毒无比,以卵囊和肝脏的毒性最强,肾脏、血液、眼、腮、皮肤次之。如果想要达到你刚刚所说的效果,以上各处均不能用,只能用其鱼卵。将其晒干之后研磨成粉即可。” “谢谢潘爷!”为难庚年数天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被潘俊解开了,他自然喜不自胜。潘俊看看时间忽然想起与时淼淼的约定。 正在此时管修走上前来在潘俊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潘俊面露喜色:“真的?” 管修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带您去看他!” “好!”潘俊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却又怕耽误了与时淼淼的约定,于是便将约定一事告诉了管修,管修微微一笑:“这个简单!” 管修与潘俊辞别了庚年之后由后门离开了黑芝麻胡同7号,过了两条街便见那里停着一辆轿车,管修和潘俊上了车之后便来到城东的东交民巷,在其中一座欧式建筑前面停下了车。 这里是北平城的使馆区,虽然日本人占领了北平气焰嚣张,但是相对来说东交民巷还算是个安全的所在。管修带着潘俊来到这座宅子的二楼,推开门,一个人正躺在里面,那人正是潘俊的大伯,管修的师傅潘长远。 只是让潘俊揪心的却是此时潘长远早已经昏迷不醒了。潘俊轻轻按住潘长远的脉,那脉象轻按可得,重按则减,表面上看是内伤久病,因阴血衰少、阳气不足、虚阳外浮所致,实则是中了青丝那“地”字虫毒,现在能保存性命已属奇迹。可是连潘俊也不知这毒应如何破解。 “管修,”看了一会儿潘俊说道,“这里安全吗?” “小世叔您放心吧,这里是德国使馆,日本人是不敢轻易进来抓人的!”管修颇为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潘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伯中的毒一时我也想不出破解之法,还要暂且留在这里麻烦你照顾一番。我现在必须去和时姑娘她们会合,如果真如庚年所说这虫族秘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话,那便是死也不能让日本人得逞。” “嗯,您放心吧,小世叔,我会好好照顾师傅的。”管修点了点头道,“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日本人为了得到驱虫之术会不择手段的。” 潘俊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中的潘长远,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沉,晚风吹过微微有些凉意。燕云此刻已经止住了哭泣,擦了擦眼泪。管修走到潘俊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递给潘俊道:“小世叔,这是庚年给您的,有了这个就能让你们畅通无阻了。” 潘俊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微笑着将其揣进怀里,之后便将管修拉到一旁,轻轻地在管修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管修听得眉头紧皱:“小世叔,您放心吧!我会照办的!” “嗯!”潘俊拍了拍管修的肩膀道,“就送到这里吧,你也回去吧!” 管修点了点头,转身钻进了车里。车子发动,潘俊一行人望着管修开着车缓缓离开,直到管修的车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潘俊才带着欧阳燕云和时淼淼二人上了马,一路向南而去。再次回到他们之前救过那个女孩的村子之时,村子早就空空如也,所有人似乎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潘俊见天色已晚,便在老人家中住下。是夜,潘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不停地回荡着庚年所说的话。一个月之前潘俊的生活还异常平静,可是自从他去见了冯万春之后,所有的事情便开始如洪水猛兽般地向他猛扑过来。 起初冯万春只是告诉他那驱虫家族的秘密关系着所有驱虫师的命运,而如今听了庚年的一席话之后,潘俊隐约觉得这个秘密也许关系着国家的兴亡。他实在无法安睡,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外面的月光很亮,月光如华地洒在对面的房顶上,如同下了一层厚厚的霜。 潘俊披上衣服,盛夏之夜,外面的夏虫烦躁不安地鸣叫着。他走出屋门见一个人正痴痴地坐在一旁的磨盘上注视着前方,他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是欧阳燕云。 “燕云……”潘俊小声地说道。 燕云扭过头冲着潘俊微微地笑了笑,但燕云始终是一个不会掩饰感情的女孩,满心的落寞都如实地写在了脸上。 “是不是因为子午?”潘俊坐在燕云旁边开门见山地问道。这话一出口燕云沉吟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潘哥哥,你会不会弄错了?”燕云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潘俊,虽然她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但依旧希望能从潘俊的嘴里听到那句话。 “傻丫头,其实我和你一样,起初根本不相信子午是内奸!”潘俊叹了口气,“或许是不愿相信他是内奸吧!” “但是……”燕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把子午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却没想到最后真的是这样。” “好了,傻丫头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潘俊站起身来伸了伸腰,忽然感到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强忍着痛楚,唯恐被燕云看出来。 “对了,潘哥哥,有件东西是子午让我带给你的!”说着燕云将一封信递给了潘俊,“他让我将这封信在一个没人的地方亲手交给你,说信里面的内容可能对你有用!” 潘俊接过那封信,拍了拍燕云的肩膀,极为勉强地笑了笑,便自顾自地回到了屋子中。刚一进屋潘俊便浑身无力地趴在床上,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体,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昨晚上高烧不止绝不是因为风寒,但是他却不知道这种感觉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他靠在墙上,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从头顶上落下来,身上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钻蚀一样难受。片刻工夫潘俊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他蜷缩在炕上,身体剧烈抽搐着。这种感觉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才慢慢消失了,此刻潘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他不停地喘息着,然后点亮煤油灯,展开子午留给自己的那封信。 子午的信只有短短几句,然而却看得潘俊心惊肉跳,他此刻有些后悔,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了,只希望能早点儿赶到安阳。想到这里潘俊将那张信纸放在灯火上,信纸很快便在火焰中化做了灰烬。潘俊长叹了一口气,将从庚年手中取来的那把所谓的河箱放在蜡烛前面。 这盒子做工极其精巧,潘俊凑到灯台下细观之。这木盒之上画着数十个黑白圆圈,细数黑色圆圈二十个,白色圆圈共有二十五个。看似毫无规则地排列在这盒子的四周。潘俊将盒子翻转过来,这盒子的下方亦是由黑白圆圈组成,不过较之上面则要规则得多,此面亦是黑色圆圈二十个,白色圆圈二十五个。潘俊望着这两幅图不禁心中感叹这盒子制作者的良苦用心。这盒子其上为洛书,其下为河图。其中涵盖五行、星象、阴阳之变化。 但是如何打开这个盒子却又让潘俊犯了难,虽说看透了这盒子之上图案的意思,可如果说开启这盒子恐怕还有些难。潘俊望着那盒子出神,片刻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用手指在盒子上的黑白圆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只听那盒子中传来“咔嚓”一声响动,潘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谁知未等他的笑容完全消失,忽然一把细小的钢针从盒子上的小孔喷射出来,直至潘俊面门。潘俊连忙躲闪,那枚钢针擦着潘俊的额头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墙上。潘俊静待片刻见那盒子似乎没有再次发出暗器的可能这才缓缓扭过头,之前那钢针已经没入墙中大半,只留少许露在外面。 烛光下那钢针身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晕,应该是淬了毒药。潘俊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小心翼翼地将那根钢针从墙里拔出,此时他才发现原来那钢针足有一指长,比青丝稍粗,但却比青丝坚硬得多。 潘俊暗叹这盒子里的机关着实厉害,如这般细小的钢针也能被弹射进墙里。见天色已晚潘俊也渐渐有了些许睡意,他将木盒收拾停当放在一旁,之后便和衣而卧。 在隔壁的房间燕云依旧无法安眠,她一直在床上辗转,子午悲怆的笑意始终浮现在她的脑海深处。 “燕云姐,对不起!”只是几天的时间子午便消瘦了许多,他被龙青关在北平城外北面一个废弃的仓库之中,这个仓库平日里是龙青一伙人用来存储洋酒和走私一些军火的地方。 将地上的两个大木箱搬开后掀开地板,下面便是一条通道。这原本是一个酒窖,龙青从小家境贫寒,成了大混混之后唯恐别人在后面说三道四,于是对于洋货倍加推崇,虽然有些附庸风雅的意味,但他却并不觉得。尤其是对于洋酒更是情有独钟,因此才在这个仓库中修建这么一个酒窖,当潘俊问他是否可以将一个人藏在一个隐秘之处的时候,龙青便立时想到了这个酒窖。 在酒窖之中有一个小屋,铁皮包成的木门紧闭着。龙青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子午正躺在床上,龙青闪身让燕云进去之后,自己则关上铁门站在外面和几个手下抽起了烟。 子午听到有动静便立刻起身,当他见到欧阳燕云的时候心里猛然一沉,连忙将脸别到身后。 “子午,潘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燕云走到子午身旁说道,子午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枕头下面。 “那个一直将我们的行踪告诉日本人的是你?”燕云见子午不说话又接着问道。 这时子午忽然“霍”地从床上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在欧阳燕云的面前:“燕云姐,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欧阳老伯!” 燕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她扬起手重重地打在子午的脸上。子午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然后又立刻跪好低着头道:“燕云姐,如果你打我能消消气的话,那你就打死我吧!” 燕云再次扬起手,但看到子午的样子却将手缓缓地放下了,冷冷道:“子午,我真的看错你了!” “我真不明白你们日本人为什么要来侵犯我们,为什么要揪着驱虫师不放!”燕云想起爷爷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姐,说实话,我也不懂,你的这些问题我也经常问自己。”子午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可是我想不出答案,我几岁便和同伴离开了故乡,被送到中国东北,举目无亲,很多同伴都被冻死或者饿死了,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回到日本,可是……可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天皇的信念。”子午咬着嘴唇说道,“能为天皇尽忠是所有日本军人的荣耀。” “呵呵,荣耀?”燕云冷笑着说道,“如果你们的天皇让你去杀自己的父母,你们是不是也会无条件地服从啊?” 子午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也许吧!” “你们中毒不浅啊!”燕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与之前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心地善良的子午简直判若两人。 沉静,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良久之后子午才缓缓地抬起头说道:“小世叔他们还好吗?” “亏你还记得潘哥哥。”燕云心酸地说道,“潘哥哥察觉到你是内奸之时本可以杀了你,却一直交代时淼淼将你毫发无伤地带出北平城。就在我来之前潘哥哥还特意交代让我给你带来了这个!” 说罢燕云将手中提着的包裹放在子午面前的那张桌子上,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壶酒,还有一个食盒。燕云打开那个食盒,里面的食物燕云从未见过,一个个的小圆卷,外面是一层海带,里面包裹着米饭,其间夹杂着一些不知什么肉。 子午抬起头看着桌子上的食物,眼睛里灼灼放光,他像是饥饿了几日的人一样向桌子猛扑过去,捏起一个放在嘴里,闭着眼睛咀嚼了起来,一个下口又捏起两个放在口中,不停地嚼着。然后他打开一旁的酒壶,对着壶嘴仰起脖子一口喝下。浓浓的“米味”、浓醇、淡雅,夹杂着那寿司的味道,子午一面缓慢地咀嚼回味,一面淌下两行泪水。 站在一旁的燕云看着子午一面吃着奇怪的食物一面流着眼泪不免好奇,她刚刚的责怪何其严厉,子午都并未落泪,没想到吃一点儿东西竟然会让他热泪盈眶。 过了良久子午才又喝了一口酒道:“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啊?” 燕云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回答。 “呵呵,我的家乡在京都附近的伏见,这种酒便是当地特产的月桂冠。我是从小闻着这种酒的香味长大的,还有这些寿司。”子午望着桌子上摆放的寿司说道,“这是家的味道!” “替我谢谢小世叔。”子午抱着那酒壶说道,“子午对不起他,我也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子午。” “潘哥哥还让我问你一件事!”欧阳燕云忽然想起了潘俊的嘱托,“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的事情?” 子午微微摇了摇头:“我的任务是潜伏在冯师傅的门下,寻找时机盗取土系驱虫师的秘术,与其他人都无往来的!” “你真的不知道?”燕云似乎有些不信。 “姐!”子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永远不会欺骗你的!” “那……我走了!”燕云说罢便向门口走去,却被子午一把拉住了:“姐,求你一件事!” “什么?”燕云冷冷地说道。 “杀了我!”子午正色道,“为欧阳大伯报仇!” 燕云喉咙哽咽了起来,她流着泪说:“好!” 一个时辰之后,子午被龙青的车子送到了背面的一个乱风岗中,燕云一直坐在子午身旁,两个人一路上没说一句话。下了车已经是深夜了,此时天空狂风大作,风中飞舞着雨丝。燕云让龙青和他手下等在车子旁边,自己押着子午走进乱风岗中,此处荒草漫延,狂风吹过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号叫声。 子午跪在燕云面前微闭着眼睛,他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姐,把这封信交给小世叔,我想会对他有帮助的!”子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欧阳燕云。 燕云接过信,手中却握着手枪对着子午的脑袋始终按不下扳机。 “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真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啪”的一声枪响,子午应声倒在了地上,眼睛微微闭上,口中还回味着月桂冠和寿司的味道……他回家了! 燕云想到这里又辗转了起来,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去,心里哪怕有一丝不快也要立刻吐出来,只是这次却再也无法如之前那般泰然了。 “燕云……”时淼淼在燕云的耳边轻轻说道。 燕云听到时淼淼的声音心中却更加不悦,于是佯装睡着却不理睬她。时淼淼微微一笑,仰起头望着外面的月光,她一直未曾睡着,从晚上见到潘俊后,时淼淼便注意到潘俊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硬要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中忽然惴惴不安起来。 同样惴惴不安的还有距此百里之外的另外一个人。燕鹰将两匹马拴在路旁的大树上,段二娥手中捧着那个盒子坐在树荫下,眼睛盯着盒子上的花纹。这个盒子上亦是刻满了黑白圆圈,只是上面的圆圈规则,下面的圆圈不规则而已。 “姐姐,这是什么啊?”金龙抱着巴乌站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河洛箱。”段二娥抬起头勉强微笑了一下说道。 “河洛箱?”这个词燕鹰闻所未闻,他坐在段二娥身边,看着段二娥如同一个神婆一般指尖掐算着,口中默念着什么口诀。燕鹰看了竟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这东西真能给念开?” 段二娥依旧皱着眉头算着什么,偶尔捡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横着画上一道,一会儿又竖着画上一道。燕鹰偏着脑袋看着地面上那些无规则的线,心想这金系驱虫师不过就是摆弄些器物而已,比不上火系驱虫师可以控制那些大型动物,只不过他掌握得并不娴熟而已。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段二娥终于抬起头,长出一口气说道:“还是不行!” “怎么了?”燕鹰见段二娥一脸窘态,问道。 “如果爷爷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参透其中的玄机!”段二娥咬着指甲,眉头拧作一团,“我可真是蠢,爷爷曾经和我说过方法的,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没事,没事的,段姑娘。”燕鹰见段二娥那副痛苦的模样有些心疼,“不要着急,总会想起来的,再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啊!” 第40节 “虫器。”段二娥幽幽地说道,“爷爷曾经说过金系驱虫师有两件宝物,一直都是秘不外传的,称之为虫器,虫器被分别装在两个河洛箱中。两个河洛箱看似相同,但实际上差别却极大。这河洛箱上面两面分别画着的是河图和洛书,如果河图图案在上那么就是河箱,如果洛书图案在上则是洛箱!” 燕鹰拿起那个盒子上下看了看,奇怪道:“怎么分辨这两面哪边是上,哪边是下呢?” “呵呵!”段二娥微笑着说道,“这便是河洛箱的技巧之处了,在这盒子的一面有一处极小的记号,但是一般时候是看不到的!” “哦?”燕鹰的好奇心完全被段二娥吊起来了。 “只有在夜晚才能看到!”段二娥会心地一笑,但是燕鹰却更捉摸不透了:倘若在白天都不易察觉的记号如果到了夜晚又怎么能看得到呢?只是看段二娥一脸自信的样子,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哎,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金系驱虫师的先人鼓捣出来的东西都这么稀奇古怪!”燕鹰捉摸不透便发起了牢骚,说着便在那河洛箱上轻轻叩击着。谁知段二娥脸色大变,一把将燕鹰手中的河洛箱推到一边,那河洛箱尚未落地只见一根钢针从箱子的底部喷了出来,速度极快,如果不是段二娥刚刚那一下,恐怕燕鹰此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唔……”燕鹰一阵胆寒,“这东西好厉害啊!” “爷爷曾说,虽然他们深受墨家思想的影响,讲究非攻、仁爱,但是这河洛箱却是其中唯一一件能瞬间置人于死地的器物。因为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段二娥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抱起那个盒子,擦掉上面的土递给燕鹰,“把它装起来吧!” 燕鹰此时却如同眼前放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不知如何下手去拿。 “哈哈!”段二娥爽朗地笑道,“只要你不乱敲上面的黑白圆就不会发生意外的!”燕鹰听了这话才将河洛箱接过来,捧在怀里,走起路来都战战兢兢的,唯恐会忽然射出一根毒针。燕鹰将河洛箱小心翼翼地放在马背上的口袋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咱们今天还能走一段路!”段二娥说着将金龙抱上自己的马,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一行人沿着小路一路南下。这道路崎岖不平,因此他们每天也走不了多少路。 第六章 入虎口,邂逅梦中人 相对于他们来说潘俊一行人倒是要惬意得多,手中攥着管修拿来的路条,再加上时淼淼精湛的易容术,一直沿着大路直到保定都未有人拦截。过了保定之后,潘俊等人便离开了大路,事前管修曾告诉潘俊这张路条只能保证他们在北京附近不被盘查,出了北京之后局势便更加混乱了,这张字条自然也就失去了效力。 潘俊三人在傍晚时分来到位于凤吊山脚下的一处名叫“朋来客栈”的地方打尖住下。这朋来客栈是家荒山野店,客店不大,分前后两进,均是两层建筑。平日里住的多是一些来往于南北的垛子、商人,因此狭小的院落中摆放着各色货物。 潘俊他们来到此处之时所有的客房均已住满,正在潘俊一行人准备转身离开之时,一个留着锅盖头、肤色黝黑的矮胖子笑呵呵地走上前来道:“爷,我们这店里倒是还有一间上房。” “哦?”燕云怒道,“你这矮胖子既然有客房为什么还打发我们走?” 那矮胖子搔了搔头:“姑娘,我这开门做生意哪有生意上门不做的道理,只是那间上房有点儿邪!”矮胖子把这个“邪”字咬得格外重。 “你倒是说说那客房究竟有什么邪门的?”燕云和掌柜的话很快引来一群好事者的围观,他们三三两两聚在这几个人周围等待着掌柜说出那所谓的“邪”究竟指的是什么。 掌柜见如此多的人在一旁围观显得有些局促,他又搔了搔锅盖头说:“姑娘,是这么回事儿,那间屋子在多年之前曾经住过一对夫妇,那对夫妇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为那对夫妇之中的丈夫是个侏儒,个子刚刚够到这桌沿,那女子长得却极为漂亮。”说到这里那矮胖子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艳的神情。 “后来呢?”燕云坐在潘俊身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您这掌柜怎么和说书的一样丢起包袱来了!” 矮胖子掌柜连忙赔笑道:“姑娘听我慢慢说啊!”他又看了看周围穿着各异的看客道:“大家都坐下慢慢听!” “那是十年前的冬天了,我记得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鹅毛大雪下了几天,那几天的客人也少,他们是晚上来此投宿的,对了,那女人还抱着一个襁褓。虽然这对男女看上去极不相配,但看上去却非常恩爱。他们当天晚上就住在那间上房中。当天夜里倒是相安无事,不过那女子几天之后又回来了。她披散着头发,身上满是血迹,她还要住在那间屋子里。我出于好意便让她暂且住下。谁知这一住下却种下了祸根!”矮胖子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第二天早晨我发现那女子竟然在房间里自尽了。” “这也没什么嘛!”燕云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开始我倒是也和这位姑娘一样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怪事是后来发生的!”说到这里矮胖子咽了咽口水,“后来我照常开店,只是不久之后又有客人住进了那间房间。第一夜无事,等到第二日已经日上三竿,我见客人始终没有出来便去敲门,门从里面反锁着,我叫了叫见里面依旧没有反应心知不妙,于是让伙计和我一起把门撞开,谁知门一撞开,眼前的情景让我和伙计立刻吓坏了!” “怎么了?怎么了?”燕云终于提起了兴致。 “前晚住进来的夫妇早已经不见了!”矮胖子皱着眉头说,“地上只有一摊血迹和两副白骨,地上甚至连一片肉也没有!”他说到这里谨慎地咽了咽口水。 “只剩下两具白骨?”这次说话的是潘俊,时淼淼注意到潘俊起初听到这个故事只是淡淡地微笑,当矮胖子提到只剩下两副白骨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认真了起来。 矮胖子早已看出他们三人之中这潘俊的城府最深,见他竟然也对这个故事如此好奇,于是便接着说道:“没错,只剩下两副白骨!可是那天晚上住在他们隔壁的客人却未听到一声喊叫,或者是异常的声音!”这矮胖子越说越玄乎,想必其中不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后来我便报了官,几天之后来了两个探员,他们起初并不相信我所说的。于是两个人便住进了那间客房。当天晚上我和内人一夜未睡,一直和几个伙计坐在楼下,手中拿着家伙,准备只要那雅间里稍有动静便冲进去。又是一夜无事,清晨我们推开雅间的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景,地上又是一摊血迹,两具白骨。”矮胖子说得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后来我请了道士,那道士说原来住在这屋子之中的那对夫妻都是死于非命,鬼魂一直留在那个雅间中,可是那对夫妇的怨气太重他的法力不足,只能贴上镇妖符,不要让人居住便好!” “就这样?”燕云意犹未尽地问道。 “是啊!”矮胖子搔着脑袋,“就是因为那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不敢让你们住下!” “掌柜的,多少钱,我们今晚就住在那间房子里了!”潘俊忽然站起身说道,本来燕云已经被吊足了胃口,唯恐潘俊不同意,谁知潘俊这次竟然主动说了,自然喜不自胜。 “钱不钱的倒也无关紧要,不过在场的各位给做个见证,如果明天出了什么事情千万别怪在我的头上啊!”矮胖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一旁看热闹的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点了点头。说完那掌柜的掌着灯带着潘俊一行人来到了二楼靠西的一个雅间门口,那雅间上的锁已经生锈了,锁上还贴着一张镇鬼符,看来掌柜所言非虚。 掌柜的掏出钥匙拿下那把锁,一推开门一股陈腐的味道立即从里面冲了出来,燕云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房间因为很久无人居住已经落满了灰尘,潘俊四下打量了一番,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一些简单的摆设。然后他径直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股新鲜的空气立刻从外面吹了进来。潘俊向外张望了一下,在那窗子正对面不远处有一棵已经干枯的老槐树,他不禁微微笑了笑。 掌柜在离开之前再三叮嘱,如果有万一的话他不负任何责任。待掌柜走了之后,时淼淼凑到潘俊跟前道:“你真相信那掌柜所说的话?” 潘俊望着门口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他所讲的恶鬼作祟之说是假,不过那白骨应该不会是假的!” “哦?”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如果真的有白骨,难道不是……” 她的话未说完只见掌柜轻轻敲了敲门,潘俊道:“进来吧!” 那矮胖子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怕几位晚上饿,特意让厨房给您几位做了夜宵!”说完矮胖子向空空如也的床上瞥了一眼说道,“一会儿我让小二拿一床新的铺盖来!”他说着瞥了潘俊一眼,见潘俊始终微闭着眼睛轻轻闻着那茶的味道,似乎并未理会他说什么,于是向时淼淼和欧阳燕云二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潘俊,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时淼淼凑到潘俊的耳边小声说道。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小二弯着腰抱着一床干净的被褥出现在门口,他走到床前将床铺好之后笑着退了出去。 燕云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见到那铺好的软绵绵的床便向床边走去。 “等等……”潘俊忽然叫住燕云,然后站起身来端着茶水缓步走到床边,将那茶水一股脑儿地全部泼在了床上,燕云和时淼淼一脸惶惑地望着举动怪异的潘俊。 过了片刻,潘俊说道:“你们看……” 只见那被潘俊用茶水湿透的原本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褥单竟然变成了淡黄色。二人看了床单更是不解。 “怎么会变成这样?”燕云抢在时淼淼前面问道。 月影晃动,这凤吊山中清风徐过,这朋来客栈中所有的客房都已经熄灭了烛火,唯独那二进院的一间小屋子中依旧人影晃动,矮胖子摸着锅盖头坏笑着:“这回又捞一笔!” “掌柜的您为什么看中他们下手呢?”小二一面摩拳擦掌一面问道。 “呵呵,你没看见那姑娘骑的那匹马吗?那可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啊!”矮胖子第一眼看到潘俊一行人,眼睛便从未离开过燕云胯下的那匹飞鸿,“还有他们背的行囊!” “哦!”小二恍然大悟般地竖起大拇指,“掌柜的就是掌柜的,果然厉害!” “你小子还得多学几年!”矮胖子说起话来几乎都要笑出声了。 “对了,掌柜的,那药放了这么多年还能用吗?”小二担心道。 “放心吧,前几天我还特意试了试!”矮胖子笑得两只小眼睛早已眯成了一条细缝。 “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吧?”小二向窗子外面张望了一下道,“三更了!” “嗯,我估计那些小虫子已经办完事了。”矮胖子说完带着小二道,“走!” 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潘俊等人的门前,轻轻一碰门,那门竟然没有上锁,二人摸黑走进房间。窗子大开着,两人一前一后,缓慢地向床边走去。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房门忽然被关了起来,屋子里的灯也紧跟着被点亮了,只见潘俊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脸上挂着笑意。他们刚一转身,时淼淼和燕云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这两个人见再无退路就立刻跪在地上求饶。 潘俊站起身道:“我只问你们三个问题,如果让我听出来有虚假的地方,”潘俊指了指那张床,“你们会用的,我也会用!” “爷,爷,您说,您说……只要小的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绝不敢隐瞒啊!”矮胖子“咣咣”地在地上磕着头道。 “你真的见过那对夫妇吗?”潘俊第一个问题便让矮胖子一愣,他踌躇一会儿侧着脸点了点头:“他们两口子确实住在这间屋子!” “然后呢?”潘俊追问道,“是不是你们两个人害死了他们一家三口?” “不,不,不!”矮胖子连忙摆手否认,“我晚上所说的大多都是实情,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潘俊有些焦急地问道。 “那女子再次回到旅馆的时候确实只是她一个人,我当时询问她丈夫的下落,谁知她却瞪了我一眼,我也不便再问,于是就安排她住在了这里。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她便早已没了人影!”矮胖子回忆道。 “那这是谁教你的?”潘俊指着那张床,矮胖子立刻明白了:“这也是那女子教的。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的丈夫与我还算是谈得来。我们这里每到夏天便会有白蚁作祟,那女子便将一包药递给了我说可以将那药倒在地上,四周用火围成圈,这药可以将那些蚂蚁尽数引来,这样便可以避免蚁患了。” “后来你发现这东西果然有效,而接着你又发现成千上万只蚂蚁可以瞬间将一个人变成一堆白骨而不留丝毫痕迹!”说话的是时淼淼,起初她一直站在矮胖子身后,此时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那矮胖子听到这里早已经大汗淋漓了,似是而非地点着头。 潘俊坐在椅子上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幽幽道:“你们走吧!” 矮胖子和小二一听连忙千恩万谢地磕头,起身见燕云横眉冷对地站在门口,二人战战兢兢地避开燕云从门角溜出。 待他们走后,燕云“哼”了一声。她关上房门轻轻地说道:“潘哥哥,还真是让你猜对了,这里果然是一家黑店,不过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见过有哪个店主会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个关于自己客栈的鬼故事来吓唬客人的?”时淼淼坐在潘俊旁边道,“他那样说不过是看透了你的心思,知道把那个故事说得越是离奇恐怖,你就越是想一探究竟,这样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他再三说万一遇到意外概不负责,如果咱们今晚真的死在这里,明早变成一堆白骨的话,那么这掌柜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对别人说他再三劝说,而我们依旧不听,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只能是我们自认倒霉了!” 燕云虽然听得明白,但这话从时淼淼口中说出她心中依旧不快。她拄着下巴坐在潘俊面前的椅子上问:“潘哥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用的伎俩的?” 潘俊笑了笑:“其实那本来便是木系驱虫术的入门之学——诱虫术。这间屋子坐西朝东,你看看窗外!” 燕云站起身伸长脖子向窗外眺望,时淼淼也向外望去。过了一会儿燕云一脸失望地说道:“外面黑糊糊的,什么也没看见啊!” “那棵老槐树?”时淼淼盯着不远处的那棵老槐树说道。 “嗯!”潘俊点了点头,“本来对于那个掌柜的描绘我只是怀疑是蚂蚁作祟,不过当我看见那棵枯死多年的老槐树之后便确信无疑了!” “那诱虫术是什么意思?”燕云两条柳眉拧在了一起。 “其实是一种药。”潘俊解释道,“对于每一种虫来说所用的药材都不一样,比如蚂蚁所要用的药材必须甜味极重,这种诱虫之药平时储藏不会招致蚂蚁,但是如果是被人放在被褥之中,人一旦躺上去必然发热,那药的甜味便会伴随着热气飘出数里,将数里之外的蚂蚁全部引来,那人便会被蚂蚁活活咬死!” “不过……不过人被蚂蚁咬噬的时候难道不会疼吗?疼的话一定会大叫的!”燕云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道,未等潘俊开口时淼淼便微笑了起来,燕云极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道:“时姑娘,你笑什么?” “呵呵,燕云我问问你!”时淼淼显得颇有耐心地说道,“你和你爷爷一行人从新疆来到北平一定住过很多客栈吧?” “当然了,不然我们睡在什么地方?”燕云和时淼淼说话总像是吃了枪药一般。 “那你一路上见过哪家客栈的掌柜会殷勤到晚上给客人免费送上一餐夜宵呢?”时淼淼的话让燕云努起嘴想要反驳,但仔细想来确实似乎没有人送过夜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燕云指着还放在桌子上的茶和糕点。 潘俊点了点头:“这里全都被他们下了迷药,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被活生生地咬死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原因!”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燕云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 “不仅如此。”时淼淼站起身走到门口,“刚刚咱们在这房间里说话那么大的动静,隔壁的人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说不定他们也被下了迷药!” “这种人死不足惜。”说完燕云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向门口走去,却被潘俊喝住:“你做什么去?” “我去杀了那两个人!”燕云向来疾恶如仇,敢作敢为。 “不可。”潘俊厉声道,“咱们现在要尽快赶到河南与冯师傅他们会合,不能在路上再生事端耽搁时间了。”潘俊想到庚年的一席话顿然觉得心头一沉,也许他的话的真伪也只有金系的君子金无偿知道了。 燕云听了潘俊的话这才愤愤地坐回到椅子上。 “你们在屋子里休息一下,我出去透透气!”潘俊说完便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时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潘哥哥有点儿反常?”燕云虽然对别的事情大大咧咧毫不顾忌,但是对潘俊却颇为上心,平日里潘俊遇见诸如今晚所谓客房闹鬼之事必定会选择离开,而今天却主动要求住下,硬生生蹚下这摊脏水,“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可能吧!”时淼淼早已注意到潘俊自从那个大雨瓢泼的晚上回来之后便一直忧心忡忡,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时淼淼隐约觉得潘俊心里一直在矛盾着什么,或者与掌柜所说的那个女人有关,瞬间时淼淼做了一个决定。 凤吊山虽然地处北方,但极为难得的是这里的山竟然如桂林一般绮丽瑰伟,远处的山峰如刀劈斧砍一般兀自地从地上冒出来,四面均是光秃秃的崖壁,崖壁上偶尔能看到数出黑压压的洞穴。 在朋来客栈不远便有一条大河缭绕于山间,此时蒸腾起缭绕的水汽,将远近的山峰装点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潘俊轻轻推了朋来客栈的大门走了出去,夜晚的湿气很重,打在身上一会儿便会化成露珠。潘俊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刚关上大门便差点儿痛倒在地。他强忍着疼痛,又向前走了几步,浑身再无力气,身上所有的关节都传来阵阵酸痛,喉咙干燥,连眼角也有磨痛之感。 他坐在距离朋来客栈数丈外的一块石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欲昏厥。身体像是一会儿被丢进了冰窟窿,一会儿又被扔进了太上老君八卦炉中。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潘俊在心中暗想。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下去,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恐怕只是一瞬间,刚刚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荡然无存了,只是左手腕依旧隐隐作痛。潘俊轻轻撩开衣服,在左手手腕往下一寸左右的地方有一处指甲盖大小且尚未完全结好疤的新鲜伤口。 潘俊将衣服捋下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朋来客栈的门轴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他回过头借着朦胧月色隐约看到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牵着一匹马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四周打量一番见左右无人这才关上院门,蹑手蹑脚地牵着马走出百步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傍晚时分两匹马出现在距离石门城门大概十几里的地方,欧阳燕鹰一行人整整走了一个下午,总算是隐约看到那座被称之为“火车拉出来”的城市了。燕鹰心中一直思忖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石门现下依旧在小日本手里,这两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当然并不扎眼,最扎眼的便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只藏獒——巴乌。 第41节 “金龙……”燕鹰止住马道,“咱们商量点事儿!” 金龙坐在段二娥马前撇着头望了燕鹰一眼,这孩子一路上未与燕鹰说过半句话,恐怕他还在为爷爷的惨死迁怒于燕鹰呢。 “能不能把巴乌暂时留在城外?”燕鹰脸上微笑着与金龙商量道,没想到金龙将小脸往旁边一扭,根本不理燕鹰这茬,燕鹰见自己热脸却贴在人家的冷屁股上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动怒,于是接着道:“你瞧巴乌这体态,这气势,一般的狗哪比得了,万一要是被哪个小鬼子看上了牵了去,你舍得吗?” 虽然金龙对燕鹰颇多不满,但是这几句话却着实打动了金龙。金龙想了想道:“好吧,只是把巴乌放在什么地方?而且……”金龙面露难色道:“而且巴乌只吃我喂的食物,别人给的它是绝不会吃的!” “其实我们在石门也不会停多久,多说一两天的时间,我想巴乌就算是不吃不喝也没问题吧!”燕鹰提议道,“至于放在哪里?”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见不远处有一个农家便笑着说道:“咱们先把巴乌寄放在村子里,等我们离开石门的时候再带上它,怎么样?” 金龙咬了咬嘴唇,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那农家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一条狗,如果不是燕鹰多给了几张票子,是死活也不会答应的,最后终于同意将巴乌寄放在他家中的地窖之中。金龙将巴乌带到地窖里,这地窖不算太大,满地都是稻草,燕鹰和段二娥站在地窖口看着金龙紧紧地抱了巴乌一会儿,然后将地上的稻草抱到地窖一角为巴乌简单做了一个窝。 “巴乌,你要等我回来!”金龙又抱着巴乌道,“现在爷爷也走了,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那巴乌似是能听懂主人的话一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段二娥见此情形不禁眼眶一阵湿润。 将巴乌安排停当之后天已经擦黑儿,这三人才快马加鞭向石门赶来,趁着城门未关之时进入城中。 与北平相似,这石门的城门边依旧驻扎着日本人的哨所,几个伪军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盘问过往行人,其森严程度绝不逊于北平。因为这石门是南北交通的要塞,军事地位显著,当年日军进攻之时将华北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驻扎于此,所以伪军也不敢怠慢。 只是燕鹰三人并不显眼,所以进得城中也未遇到什么阻力。进入石门后燕鹰便向人询问布叶街的所在,那人详细叙述了一番,燕鹰虽未记清但是已经大抵知道应该如何走了。 这夜间的石门颇为热闹,各色的人行走于街市之间,变戏法、说大鼓、卖膏药者云集于街道两旁,树林掩映之间尚有数家茶座。燕鹰牵着马带着段二娥一行人一面打听,一面寻找冯万春之前交代的旅店所在。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出现在布叶街口,远远便能看到一个匾额上书“聚贤客栈”四个鎏金大字,燕鹰微微笑了笑道:“前面终于到了!” 来到客栈,燕鹰叫小二开了两间上房,然后将那马匹牵到后面的马圈之中,之后小二引着段二娥和欧阳燕鹰进入客房之中。燕鹰此时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吩咐小二做几道可口的饭菜。 “冯师傅还没有来吗?”段二娥见小二已经走了出去,将门推开一道缝向外张望着。 “嗯,应该是的!”燕鹰倒上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冯师傅究竟去哪里了?”段二娥坐回到椅子上,燕鹰拿起茶壶给段二娥倒了一杯水,同时摇了摇头说:“他只说有些事情要去办,让我们到了石门之后就来这聚贤客栈等他!” 说话间小二敲了敲门,燕鹰吱了一声,那小二将几盘热气腾腾的菜摆在桌子上道:“看几位风尘仆仆像是从外地来的?” “嗯。”段二娥接着说道,“来这里寻亲的!” “哦!”小二一面摆放着几个菜一面点头道。 “对了小二,这石门有什么好玩的吗?”燕鹰有些好奇地说道。 “呵呵,这您算是来着了!”小二笑眯眯地说,“听说最近华北影院正上映着周旋主演的有声电影《西厢记》呢!” “电影?”燕鹰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禁更加好奇。 “嘿嘿,这您就不知道了,好像和看大戏一样!”小二说着搔了搔脑袋,“其实我也没看过。” 段二娥觉得这小二有些可笑。 “好了,几位客官慢用。”说完小二退了下去。 “段姑娘,不然我们晚上去看看那个什么什么电影吧?”燕鹰一面提议一面吃着饭菜。 “呵呵,晚上我给你看个更好玩的东西!”段二娥一边说着一边冲着一边狼吞虎咽的金龙笑了笑道。 吃过晚饭之后段二娥让伙计找来一块大木板,伙计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送来了一块废旧的桌板。段二娥让燕鹰将门关上之后掏出匕首,然后在那桌板的正中央钻出一个手指大小的洞。金龙和燕鹰二人又是好奇,又是不解:这丫头究竟在鼓捣什么东西呢? 一会儿工夫段二娥已经是香汗如雨,她放下手中的匕首微笑道:“成了!” “什么成了?”燕鹰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块木板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段姑娘,你说的那个比电影还好看的不会就是这块钻了洞的木板吧?” “呵呵!”段二娥笑了笑,低头对金龙说,“小龙想不想看姐姐给你变个戏法?” 金龙当然欢呼雀跃,拍着手道:“好哇,好哇!” “嗯!”说完段二娥从包裹中将那个河洛箱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燕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正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燕鹰你过来把这块木板立在桌子中央!” 燕鹰走过去按照段二娥所说将木板立住,然后段二娥又对金龙说:“小龙,你去把蜡台拿过来!”金龙听话地双手将蜡台捧在手里端到段二娥近前。段二娥微笑着说,“金龙,你向后退三步,然后把蜡台正对着我手里的河洛箱!” 金龙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三步靠近门口。只见随着金龙一步步地后退,在他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而且他越是向后退那个黑影就越大,金龙惊喜地笑道:“姐,我看到了!” 随着那黑影不断地放大,隐约可以看到黑影的一面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段二娥放下手中的盒子,然后招手将金龙唤到近前她对着蜡烛一看,这一面正好是河图,不禁欣喜地笑道:“这个盒子是河洛箱里的河箱!” 燕鹰此时手中依旧握着那块木板,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中间隔着一块木板,可在这木板的后面竟然能看到那个清晰的黑影。 “太神奇了!”燕鹰啧啧称赞道,“没想到你们老祖宗还有这般本事啊!” “这算什么啊!这河洛箱机关的设置才算得上是精妙,不过我一时也打不开!”段二娥一脸窘相道,“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应该口诀不对!”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房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肤色偏黑,脸上线条刚毅。 “冯师傅!”燕鹰和段二娥异口同声地说道。 来人正是冯万春,他大跨步走进房间,顺势将房门关上,拿起桌子上的河箱道:“我小时候就听父亲提到过,这五系驱虫师之中以这金系驱虫师机关之术最为厉害,而这最为精妙的便数这河洛箱了。” “哦?您知道河洛箱?”段二娥见冯万春轻轻抚摸着那河箱道。 “只是听说过一些,后来也曾在金无偿师傅那里见到过。”冯万春望着河洛箱道,“这河洛箱的开启之术只有金系的两个弟子知道,别人即便是听到也是学不会的!”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爷爷曾经说河洛箱是前辈先人依据河图和洛书经过多年研究制成的,这上面的黑白圆圈便是启动的开关。要按照口诀依据五行方位以及所对应的音律轻轻叩击才会打开,如果稍有失误便会喷出毒针致人死命!” “是啊!”冯万春叹了口气。 “段姑娘,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忘记了口诀呢?”燕鹰稍有埋怨地说道。 “其实口诀我倒是记得,只是你有所不知,爷爷说这河洛箱的开启口诀是会随着节气和星象的变化而变化的,这变化足有上千种之多,他所传授给我的也只是其中最基本的口诀。”段二娥的话让燕鹰越听越是糊涂。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冯万春放下手中的河箱问道,“这个孩子是……” “恐怕是金家的后人,只是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说完燕鹰指了指挂在金龙脖子上的明鬼。冯万春盯着那只明鬼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河南吧,也许金无偿能揭开这个孩子的身世之谜吧!”冯万春说完站起身来,“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明天早晨我们起程去河南!” 燕鹰和段二娥两人双双点头。这一夜金龙一直睡在段二娥房中,他安详地享受着段二娥温暖的怀抱。 艳阳高照,段二娥帮金龙洗了脸之后来到隔壁的燕鹰门前,轻轻在门口叩击了两声,却并未见内中有人回应。正在这时小二在下面喊道:“姑娘,那位客官今晨已经离开了!” “啊?”段二娥一脸诧异地望着楼下的小二。 “他给你留了一封信!”说着小二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封信小跑着来到段二娥身边,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段二娥,“那位客官天刚亮就起来离开了!” 段二娥点头,一面拆信一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段姑娘,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安阳见!段二娥拿着那封信推开了冯万春的房门,冯万春看完信不禁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道:“燕鹰没有说他要做什么去吗?” 段二娥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他会不会回到了将军圃?” 这话一出口冯万春不禁狐疑道:“回将军圃?” “嗯,我们就是在那里遇到金龙的!”段二娥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微变。 冯万春越听越糊涂,拉着段二娥道:“你倒是详细说说你们在将军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二娥咬了咬嘴唇,将巧遇金龙爷孙二人,一直到金龙爷爷惨死在日本人刀下前后详细陈述了一遍,冯万春一面听一面皱着眉头,当他听完之后自顾自地在房间中踱了两圈,忽然止住脚步,“啪”的一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不好……”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路边的小径传来,落在草窝中的蟋蟀被马蹄扬起的一块石子击落在地,幸好未伤及要害,立刻一蹦一跳地钻进了更深的荒草中。马上的少年神色平静,呼吸均匀,双腿夹着马肚一路狂奔。 其实燕鹰心里始终放不下的便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被害死了的金龙爷爷,如果不是为了护送段二娥和金龙二人,他当时便会去找那些小鬼子,去为金龙的爷爷报仇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冯万春,燕鹰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便起身离开了。 待段二娥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已经到了数十里之外,燕鹰快马加鞭地向将军圃的方向奔去,路上只是稍微歇息了一下,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水而已。当他来到将军圃附近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西面飞霞满天,如同火烧一般。燕鹰止住马,从马背上跃下走到大树前,轻轻抚摸着粗壮的树干,这也便是他们与金龙爷孙邂逅的地方。 燕鹰的脑海中又回想起那晚将军圃所见的一幕,坍塌的房子里横竖躺着数十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不乏妇女和孩子。燕鹰似乎隐约听到他们在烈火之中的哭泣和哀号,而鼻子里仿佛又闻到那股浓重的尸体烧焦的味道,他胃里不禁泛起一阵剧烈的痉挛。 他狠狠咬着牙,重重地一拳打在树上,接着又骑上马,猛地夹了一下马肚,那匹马长嘶一声向将军圃飞奔而来。这一路上燕鹰心中一直在忖度那伙土匪和日本人的来历,思前想后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便只得再返将军圃。他记得那群土匪曾在将军圃留下两匹马,而那皮猴的鼻子极灵,想必一定可以嗅着那马鞍上的味道找到那群土匪的老巢。 想到这里他又夹了一下马肚:“驾……”此处距离将军圃不过十余里,那匹马飞奔而至,远远的依稀可以看到将军圃低矮的民房,只是此时的将军圃早已经物是人非了。燕鹰骑着马缓缓前行,忽然一束火光从将军圃升起,燕鹰立刻止住了马,只见那火光只是亮了一下便立刻熄灭了。他心中暗自庆幸,难道将军圃中尚有幸存者?他刚要拍马前行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当天晚上他趁着金龙睡熟之时找遍了将军圃,不要说人,即便是牲畜也被日本人杀死了。这火光…… 燕鹰将马拴在道路一旁的树下,摸了摸腰间的短刀,趁着月色悄悄潜入将军圃。此时的空山幽谷静悄悄的,只有夏虫不厌其烦地鸣叫着,周围更显幽静。燕鹰一路小跑而来,他伏在圃子旁边的荒草丛中洞悉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又是一道火光从墙角的方向而来,忽明忽暗,犹如萤火虫一般。 “啪!”声音不大,但却清脆,只见那明明灭灭的火光立时掉在了地上:“谁他妈让你抽烟的!”一个汉子轻声说道。 “嘿嘿,实在忍不住就叼了一根!”另外一个人答道。 “告诉你们,都他妈小心着点儿。”刚刚那汉子声调稍微提高了一点儿说道,“老大说那臭小子知道老头子死了肯定会回来找咱们报复的,咱们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那小子会招那怪物啊!”一个声音忧心忡忡道,“咱们这几个人还不够给那几个怪物塞牙缝的,这不是摆明着让咱们送死吗?” “你懂个屁!”那汉子怒骂道,“你看见那小子手里的哨子没有,那些日本人说只要不让那小子吹哨子怪物就不会来,而且……咱们还有秘密武器!” 另外几个人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燕鹰虽然隔着十几米却听得清楚,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道如果就这几个人不用召唤皮猴想必也能摆平,只是却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秘密武器究竟指的是什么。管不得那么多了,先制服这几个人再问出那些日本人和刀疤脸的下落。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摸到那几个人身后的巷子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又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一块石子,轻轻向自己身后掷去,那石子不偏不倚正打在一旁的树上发出“啪”的一声。 “谁?”几个土匪警觉地站起身向四周望去。 “刚刚你们有没有听到动静?”刚说话的那个土匪问道,“你……去看看!” “我?”燕鹰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不难猜测出那个土匪吃惊的样子,“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他妈的让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啊。要是个大姑娘你不是比谁跑得都快吗?”这句话引得一旁的人一片小声哄笑。 “去就去,说不定还真是个大姑娘呢!”那个人一面站起身扛好枪一面道,“到时候你们可别和我抢……” 那个人转过墙角向前面望了望,只看到一棵大树正要扭头,忽然嘴被人捂住,脖子一凉,像是一片雪花从脖颈掠过,接着汩汩的鲜血从脖子中喷涌而出,想要叫嘴却被人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会儿工夫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燕鹰将那人小心地拖进一旁的草丛,又来到转角处守好。 过了片刻他们始终未见那个土匪回来,领头的那个道:“他妈的这小子究竟做什么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 “说不定是真的遇见大姑娘,自己在那里享受呢!”另外一个起哄道。 “可不是嘛,现在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见到个娘儿们不容易,不行,不能让这小子吃了独食,我去瞧瞧!”刚刚起哄的那个站起身将枪放在地上大大咧咧地向一面走去,刚一转过拐角便被燕鹰一刀致命。 又过了一会儿,那领头的见这两人都没回来心中疑虑顿生:“不好,他们可能出事了!走,咱们过去看看!” 他这话刚一出口便见一个黑影从拐角处走出,那黑影低着头,右手握着一把短刀。几个土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咽了咽口水,正要动手,只听一阵奇怪的笛声从那黑影口中传出,原来燕鹰出来之时早已将那笛子含在口中了。 笛声毕,燕鹰趁那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脚步冲上前去,手中短刀顺势抵住最前面那人的脖子。白光一闪,短刀已经迫近到第二人的面前,那人连忙闪身向后退,同时混乱中开了一枪,“啪”的声音在空山之中回荡。余下两人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燕鹰见那两人向两旁而去亦不追逐。正在此时他的耳边又传来一阵笛声,这声音与自己的笛声相似,却显得有些尖锐。 燕鹰一愣,他依稀记得爷爷多年前曾经和他说过,这火系驱虫师数百年前便分成两派,一派是住在新疆“火焰山”附近的欧阳家,另外一派则远走日本,最后定居在富士山附近。虽然两家人都会操纵皮猴,但欧阳家族主要强调自身的修养,皮猴作为辅助,而日本那支则更强调对皮猴的控制,因而他们手中的皮猴相对体格更健壮,也更显得生猛。只是燕鹰却从未见过,他犹豫间那笛声依然停歇,而奎娘带着另外两只皮猴也咆哮着赶到了燕鹰身边。 奎娘一如既往地伸出火红色的舌头,在燕鹰的手背上轻轻舔着,接着后面的两只皮猴也重复着奎娘的动作。而就在此时,山野间又传来了一阵皮猴的咆哮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似是正向他们的方向而来。奎娘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挡在燕鹰的前面,小脑袋上的那双大眼睛圆瞪着正前方。 那声音在快要接近燕鹰附近的时候忽然消失,几只皮猴分三面将燕鹰围在正中间,忽然一个黑影从对面的房顶上猛冲下来,直奔站在燕鹰前面的奎娘。奎娘毫不示弱,双脚蹬地一跃而起,与那黑影搅成一团。 直到此刻燕鹰才发觉那只皮猴比奎娘足足高出一头,身体呈青褐色,獠牙粗大尖锐,一只爪子已经深深嵌入了奎娘的左肩。奎娘吃痛地低吟一声,张开嘴向另外一个皮猴咬去。那皮猴的反应极其灵敏,脑袋一偏,双腿蹬在奎娘腹部一下子弹到数米之外,奎娘的身体重重地摔在燕鹰面前。 燕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奎娘被打败,他心疼地望着奎娘,刚要上前相助,谁知又从左右两侧跳出两只皮猴,与刚刚那只相似,只是体型稍小一点儿。它们几乎是同时从左右两侧发动了攻击,来势汹汹,一直护在燕鹰身边的两只皮猴毫不畏惧,迎敌而上,几只皮猴在燕鹰身边混战起来。 虽然那两只皮猴比燕鹰的皮猴相对强壮,但燕鹰的皮猴一时之间也并未落下风,只见身边黑影晃动早已分不清敌我了。燕鹰迈步走到奎娘身边,它左肩受了重创,鲜血汩汩地从伤口中流淌出来,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奎娘一双大眼睛圆瞪着燕鹰,十分惹人爱怜。这皮猴是母系群居动物,与蚂蚁极为相似的是一个种群之中只有一只母性皮猴,其繁殖期非常短,每三年一次,每次都在深冬季节。因为皮猴身上无毛,因此如果在寒冷之地很容易被冻死,所以一直生活在炎热的沙丘地带。皮猴一胎多子,但只能活下三个,其他的不是饿死,便是被同胞兄弟活活咬死,这是因为皮猴身上只有三个乳头,且皮猴从小领地感就极强,一旦咬住其中一个乳头便不允许其他兄弟再吃,否则便是一场残杀。 皮猴所生之子全部为雄性皮猴,更为奇特的是,皮猴这种动物如果其种群之中的母性皮猴暴亡,不久之后便会有雄性皮猴变成母性皮猴,这便可以保证其种族可以绵延不断。 这奎娘比燕鹰年纪还大,算得上是燕鹰的长辈,平日一直保护着燕鹰。而如今……燕鹰伸出手,奎娘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忽然眼前的那只皮猴一跃而起直奔燕鹰而来,燕鹰怒不可遏,刚抽出短刀,那皮猴便已然奔到面前,他顿时觉得手臂一阵发麻,手中的短刀也同时落在地上。那只皮猴立刻伸出爪子向燕鹰的面部而来,燕鹰见无路可退,心中一阵绝望,不想自己竟会死在这皮猴手中。 谁知那爪子刚刚碰到燕鹰的脸,那皮猴小小的脑袋上竟然伸出一张爪子,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抓向燕鹰的爪子无力地垂了下去。原来刚刚奎娘趁着那只皮猴不注意的时候忽然发起攻击,用尽全力将爪子插进了那只皮猴的脑袋中。 燕鹰一见得救心中大喜,谁知另外两队交织在一起的皮猴之中忽然伸出一只爪子直刺奎娘的胸口,奎娘狂吼一声,血液便从它的胸口喷了出来。燕鹰躬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地上的短刀,用力一挥,将那只尚在奎娘胸口中的手臂切断,奎娘这才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42节 燕鹰丢下手中的短刀扑在奎娘身上,奎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双大爪子在燕鹰身上轻轻地抚摸着,努力地张开嘴,吐出火红色的舌头向外伸了伸,燕鹰连忙递过手背,奎娘用力伸了伸舌头,身体忽然停止了抽搐。 “回来!”正在这时,在燕鹰对面出现三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看样子都是二十几岁,其中一个男人高吼一声之后,两只皮猴立刻脱离了战斗,回到他们身边。 “你们……”燕鹰站起身来,他的两只皮猴虽然不落下风但也是伤痕累累,而对面的两只,一只失去了一只胳膊,另外一只也受了重伤。 “你叫欧阳燕鹰对吗?”其中一个日本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们找你很久了!” “去你妈的小日本!”说着燕鹰便向前冲了过来,谁知刚走了两步自己的身体便像是被吸住了一样一点点下沉,他曾经见过这种驱虫术,只见自己脚下的地面开始下沉,身体随之向下滑动,他连忙扭过头道:“回去!” 那两只皮猴对视了一下,然后抱起奎娘的尸体三跳两跳离开了。燕鹰微微地闭上眼睛,他数日之前见过这种虫术的厉害,这陷阱是土系驱虫师用一种名叫蚁狮的东西制造出来的,不要说人,即便是马进入其中也会被蚁狮啃成白骨的。 脚下的陷阱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他的身体完全没入到陷阱之中,已经无法呼吸了,眼前渐渐地陷入了一片漆黑。 “啊?”段二娥吃惊地望着冯万春道,“不……不会那么严重吧?” “十之八九。”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燕鹰现在去就等于自投罗网,他们知道你们肯定会回去报复,一定已经张开网在等着你们了!” “那怎么办?”段二娥悔恨地咬着嘴唇。 “你和金龙先在这里再住一天,我这就去找燕鹰,希望能追得上他!”说完冯万春拿起帽子走出了屋子。 一会儿工夫冯万春骑着快马离开了客栈,段二娥手把着窗棂暗自祈祷:燕鹰千万不要出事。 “嘿嘿,太君我就说这小子肯定会来的!”燕鹰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疼痛,他幽幽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光线很亮,似乎还有几根黑色的柱子,在那柱子外面晃动着几个人影。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感传来,燕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刚刚是不是醒了?”那个日本翻译自从队长被金龙爷爷杀死之后便暂时代替队长发号施令,本来他已将刀疤脸押解回来,后来刀疤脸出了个主意:瓮中捉鳖,日本翻译这才饶了他一命。这次他见燕鹰已经被擒获,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心想这日本人以后应该不会迁怒于他了。 “没……没有吧……”刀疤脸看了一眼此时正关在距离将军圃二十几里之外的一个小日本据点中的监牢道。 “你们……”那个日本翻译对旁边的两个日本兵说道,“把他抬到我的房间去!” 两个日本兵“哈哈”笑了一声,打开牢门一前一后,进去,将燕鹰抬了出去。这却让刀疤脸大为不惑,却又不敢开口问,过了一会儿说道:“太君,我可以走了吗?” “还不行……”那日本翻译摇了摇头道,“你……留下来帮我!”说完那个日本翻译自顾自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刀疤脸站在后面小声咒骂着却也没有办法。 燕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环顾四周,在他一旁是一张桌子,桌子的后面挂着“膏药旗”,还有一把日本军刀。他撑着身子爬起来,觉得浑身酸痛。正在这时一个日本军人推开房门,端来一些酒菜放在燕鹰对面的桌子上,然后向他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燕鹰心里好生奇怪,这些小日本是不是吃错药了。燕鹰想着下了地,他不知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整个人都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酒足饭饱之后燕鹰又坐回到床上。 片刻之后,那个日本军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杯盘狼藉的桌面微微笑了笑,将碗碟收拾好之后准备离开,却被燕鹰叫住:“嘿,你……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最好快点儿,爷爷我已经等不及了!” 那日本军人行了个礼退了出去,燕鹰嘴里咒骂着趴在床上。正在这时他的耳边隐隐传来一阵轰鸣声,燕鹰从床上爬起来向外望去,只见两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入,那轿车的后面跟着两辆大卡车,车上站着几十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车子停下之后那些日本兵纷纷从车子上跳下来排成两排,燕鹰不禁有些好笑,心想:娘的,杀我用不着这种阵势吧! 想到死他还真是有一点儿怕,他忽然想起姐姐来,想起了母亲,他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明鬼,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明鬼啊,明鬼,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用你了!”燕鹰说到这里轻轻在明鬼身上叩击了几下,谁知那明鬼竟然一下从他的手中跳了出去,直接跃出窗口。 这明鬼被燕鹰一直视若珍宝一般,见它竟然从窗口跳了出去,如果不是窗子上有护栏他恨不得也随着明鬼一起跳出去。他忙冲到门口,但是那门已经被日本人从外面锁上了。 轿车的车门被那个日本翻译殷勤地打开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从内中缓步走出,刚迈出一步只见一个黑点从上面飞了下来,中年女人向后退了一步,只见那物事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就裂成了两半。她身后的保镖连忙走了过来,她挥了挥手。 那日本翻译躬下身子刚要捡那物事,谁知女人却轻喝一声:“慢……”她看着地上被摔裂的翠绿色有些像蟋蟀一般的明鬼,躬下身子将那两半碎片小心翼翼地拾起,放在手绢中,然后道:“他在哪里?” “在佐藤队长的房间里!”日本翻译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要先见见他!”女人说完便跨步向面前的三层楼里走去,剩下日本翻译和随从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早些时候便接到电话要好好对待那个会操纵皮猴的少年,还特意让几个人先行到此帮他们,却始终猜不透这上峰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他们见那中年女人走了进去也颇为无奈地跟在了后面。 刚进楼梯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撞门声,那中年女人停了一下便快步向楼上走去,后面的人紧跟其后。来到三楼佐藤小队长的房门口,那敲门的动静更大了。 “他妈的小日本,快点儿开门让老子出去!”里面的人大吼着说道。 女人站在门口沉吟片刻,扭过头问道:“房间钥匙呢?” 日本翻译连忙从守卫手里接过钥匙递给了那名中年女子,她接过钥匙犹豫了一下,将钥匙插进了插孔,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开门,于是停止了吵闹。女人的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里面的人立刻将门拉开,一个箭步从门口冲了出来,推开站在一旁的女人便向外冲,却被几个日本兵拦住了。 “都他妈的让开,让老子下去!”燕鹰大骂着。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那女人轻声说道。燕鹰听到那声音停止了动作,将头压得极低。“路过行人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燕鹰心中默念着,淌下了一行热泪。 女人走到燕鹰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燕鹰转过身见女人手中托着那已经裂成两半的明鬼,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好奇而惊讶的眼神望着这个青年还有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 第七章 鬼传说,雾锁凤吊山 山高林密,水气缭绕,这水汽落在草叶上形成一颗颗沉甸甸的露珠,三匹马从边旁急促而过,那露珠受到震颤滚落在地。 “潘哥哥,怎么了?”燕云骑在马上一面揉着眼睛一面问道,“怎么忽然要趁夜离开客栈啊?” “我刚刚回去的时候见那掌柜骑着马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客栈,想必是去找人了。”潘俊说着让那马放慢了速度。 “潘哥哥什么时候胆子小起来了!”燕云满不在乎地说道,“区区几个毛贼咱们三个还对付不了啊?” 潘俊微微笑笑并未回答,骑着马继续前行,其实他倒真的有些怕,尤其是看到子午的那封信便更迫不及待地想赶在冯万春等人之前到达安阳,否则……他不敢想下去了。也许不会那么糟吧,子午信中所写不过也是猜测而已,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赶到安阳再说吧! 想到此处潘俊轻轻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那马便狂奔了起来。燕云此时也来了精神,赶上潘俊道:“潘哥哥,咱们赛赛谁跑得快!”说完燕云吹了一声口哨,飞鸿长嘶一声,扬起如钵盂大小的前蹄在地上猛蹬一下便向前狂奔而去,飞尘扬起。待潘俊想要止住燕云之时,她早已经奔出二三里了。 时淼淼拍马上来与潘俊并驾齐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潘俊放慢速度盯着时淼淼。 “那天在胭脂阁你高烧不止的时候,曾经一直不停地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时淼淼说到这里望了潘俊一眼,却见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应该是个女人吧?”时淼淼顿了顿说道,潘俊长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话,时淼淼接着说道,“我想今天你起初听到掌柜所说的话就已经猜到他口中那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说的就是诱虫术了吧,据我所知,诱虫术是只有木系家族才有的闭门之术,想必便是因为这个你才决定留下静观其变吧!” “哎!”潘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时姑娘果然聪明。” “你这话不像是夸我。”时淼淼顿了顿,轻咬嘴唇,脸上掠过一丝羞涩道,“她……对你很重要吧?” 潘俊的手紧紧握住缰绳,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那双幽怨哀伤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脑海深处。 “咱们快点儿赶路吧!”潘俊的话音刚落,只听密林深处传来一个汉子的吼声。“你们走不了了!”汉子的话掷地有声,接着两旁的树林骚乱了起来,马蹄声、嘶鸣声,受惊的飞鸟惊叫着从密林深处腾空而起,潘俊和时淼淼相顾而视,黑糊糊的树林中有数十个身影不停地晃动着。 片刻之间十几匹马,三十几个人已经将潘俊和时淼淼围在了中间,他们样子彪悍,手中的武器也各式各样:王八盒子、三八步枪、洋炮,甚至还有人手中提着大刀。而为首的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个子不足五尺光头的油面胖子,他端着手中的枪指着潘俊道:“你小子今儿哪也去不了了!” “呵呵!”时淼淼瞥了眼前这群人一眼,手轻轻按在三千尺上,“我们想走,任凭你们拦得住吗?” 那土匪头子见说话的是个女子,用枪口搔了搔头,伸长脖子细细观察了时淼淼一番道:“嘿,今天还真来着了,这小娘们儿长得还真是俊俏啊!” “当家的,那就抢回去做个小!”坐在他一旁马上的一个小头目道。 “去去去……”土匪头子瞪了那个头目一眼道,“这……得做大!”他色迷迷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时淼淼的手轻轻一抖,一道白光闪过,三千尺已经从她的袖口抖出。那土匪头子按说也算是个眼疾手快的人,心知不好连忙低下头,只听耳边“嗖”的一声,再回头一看,身后那个骑在马上的头目的胸口正在喷血。 他咽了咽口水:“等等等等……那……那小妞,你懂不懂江湖规矩,话刚说到一半你就动起手来了!”时淼淼听见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土匪打家劫舍竟然在此讲起江湖规矩来了。 那土匪见时淼淼将手按在马上才一面回头一面直起身子喊道:“那个……崽子把人给我带上来!” 不一会儿工夫,两个土匪押着燕云从前面缓缓走来。潘俊心里有些后悔,燕云为了和自己一起走已经将召唤皮猴的笛子放在自己这里了,否则的话凭借着那些皮猴这几个土匪算得了什么。但见燕云似乎并未受伤他心里才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在燕云的身后,那个朋来客栈的掌柜也骑着马跟了过来:“老大,就是他们三个!” “那……那马呢?”土匪头子见他们只把燕云押了过来便问道。 “这小蹄子见中了我们的埋伏就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马跑得太快,我们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胖掌柜解释着。 “废物……”土匪头子骂道,“这丫头是你们的人吧?” 潘俊点了点头:“不知当家的想要些什么!” 那土匪头子摸着脑袋想了想,又将潘俊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年头出来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过……” 正在这时,土匪头子身边的一个人在他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土匪头子一愣,吸了一口冷气道:“嘿,你这么一说我看着倒还真像啊!” “是啊,当家的!”这两个土匪小声嘀咕着,虽然听得不算完整但隐约也能听到一些。那人在他耳边说完,土匪头子清了清嗓子谨慎地瞥了时淼淼一眼,见她的手始终紧握着缰绳这才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和我上山住两天如何?” “上山?”潘俊知道这上山便是绑票,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为何要来这一手呢? “怎么样?”土匪头子见潘俊思忖片刻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如果我们不去呢?”时淼淼神色镇定,语气冰冷地说道。 那土匪头子听到时淼淼的话后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嘿嘿,这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暗器,不过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他扭过头对身后一个高瘦的土匪道:“炮头,让他们也见识见识!”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个炮头猛然抽出腰间配枪向天空鸣放两枪,枪声在这山谷之中显得格外响亮,惊魂甫定的飞鸟再次被惊起,扑腾着从草窝间腾空而起。只见那炮头扬起手中配枪又是“啪啪啪”三枪,这时三只飞鸟应声落在了地上。 这动作一气呵成之后,他将枪瞄准了燕云的脑袋。潘俊和时淼淼都未想到这土匪堆里会有这样的神枪手,也是一惊。 “这回您看呢?”土匪头子扬扬得意道,“您是跟着我们走,还是让这小丫头魂归西天?就看您的决定了!” 燕云两腮气得鼓鼓的,心想如果那笛子在的话,顷刻之间就让你们这群人见鬼去。但此时此刻她却也无能为力。 “好!”潘俊长出一口气道,“我随你们去,不过你要先放了她们两个!” “潘俊!” “潘哥哥!” 燕云和时淼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异口同声地叫道。只见潘俊微微摇了摇头,这两人心想潘俊心中一定是有了打算的。 那土匪头子又搔了搔脑袋道:“人我是可以放了,不过……要等你先跟我进了山寨再说!”这土匪头子早已经吃过了时淼淼的苦头,所以绝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 谁知正在此时,一个崽子骑着一匹快马从对面飞奔而来,他一脸血污,见到那土匪头子便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家的,不好了……小……小日本趁着咱们刚刚不在忽然偷袭了山寨,现在……现在正向这边来了!” “你他妈说什么?”那土匪头子一听日本人抢占了山寨,立刻揪住那崽子的领子道:“日本人偷袭了山寨?那咱们那几十口呢?” “他们……死的死,逃的逃了!”那崽子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更是泪流满面。 “不可能,绝不可能!咱们刚刚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山寨地势险要,日本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抢了山寨。”那土匪头子说到这里一把将崽子丢在地上,掏出腰间的配枪,“你再他妈的敢胡说八道,老子就毙了你!” 那崽子被土匪头子推了一个倒栽葱,立刻爬起身来道:“是真的,当家的,是真的!” “你他妈再敢胡说,这里距山寨不过十余里,难道鬼子用的都是他妈的无声枪吗?这么近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土匪头子已经拉开了保险。 “他们是从后山爬上山寨的,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家里剩下的那十几号人的枪就已经被缴了!”崽子哭诉着,“他们缴了所有人的枪之后便将山寨所有的人都捆绑了起来。……接着……接着……”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 “你他妈的倒是说啊!”土匪头子急忙催促道。 “他们……他们都是恶鬼!”崽子大号着,“他们把所有人都绑起来,然后用刺刀在那些人身上乱戳,乱捅!” 土匪头子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般。“你是说山寨里所有的人吗?”这次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头目。 “是……”崽子喘息着,“女人和孩子,还有那十几号兄弟都被他们用刺刀捅死了!” “你呢?那你怎么没死?”土匪头子从马上跳下来,狠狠地拉着那崽子的领子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 “我……我是趁乱从寨子里摸出来的!”那崽子说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们有多少人?”土匪头子问道。 “少说也有一百多人!一半的人从后山爬上来,还有一半的人是寨门打开之后从前面进去的!”崽子有些急切地说道,“他们现在正在向这边来!” “当家的,咱们怎么办?”另外一个头目询问道。 第43节 “杀回去!” “杀回去!” 未等这土匪头子开口,身后数十个土匪便举着枪高喊道,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喊道:“掌柜的,以前咱们和小日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群狗日的已经打上门了,咱兄弟可不愿意做缩头乌龟!” “是啊!杀回去!”这群土匪听说老巢被端了后个个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杀回去与小鬼子血拼。 “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那土匪头子狠狠啐了口唾沫说道,“都给老子上马,咱们会会这群小鬼子去!”说完之后他先跳上了马,虽然这土匪头子个子不算高但动作倒是利落。 谁知他刚牵着马转身却被潘俊一把拉住了,那土匪头子挣了两挣,发现对方臂力甚大,立刻扭过头怒目相视:“你他妈做什么?” “你觉得就凭你们这几十个人能打得过那群日本人吗?”潘俊紧紧抓着那个土匪头子说道,“他们既然攻打你们的山寨,而且向这个方向而来,必定事先做了周密的准备,你们现在回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那土匪头子一愣,又用力地挣开潘俊的手:“老窝被人家烧了,还不吭不响,连个屁都不敢放,那以后还怎么在这地界混啊,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呵呵,难道你的面子比你这些兄弟的命都重要吗?”时淼淼冷笑着说道。 “你个娘们儿懂什么?”一个崽子瞥了时淼淼一眼说道。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时淼淼的手微微一抖,一根三千尺从衣袖中抖出,紧紧地“粘”在那崽子的步枪上,紧接着清脆的“咔嚓”一声,那步枪的枪筒和枪身已经裂成了两半。崽子一惊之下将坏枪丢在了地上,这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美艳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土匪头子咽了咽口水,正在他思忖的时候,旁边一个人说道:“掌柜的,这位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这样去真的是白白送死,那以后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土匪头子再次上下打量了一次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避其锋芒!”潘俊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会儿工夫潘俊与这一干土匪已经行至朋来客栈附近,时淼淼与燕云同乘一骑。直到此时潘俊才知道那土匪头子号称“钻地龙”,名吴尊,刚刚用枪的那人是山上的炮头。这土匪一般有所谓“四梁八柱”,四梁分为内四梁和外四梁,合称八柱。这炮台便属于这内四梁之一,主要执行家法,首要条件便是“管直”(枪法准)。 这一路上吴尊始终时不时地盯着时淼淼看,似是唯恐她什么时候心情不悦忽然抽出那袖中藏着的暗器一般。谁知他们刚刚透过迷雾隐约看到朋来客栈,便看到客栈门口出现了二十几个黑影。 “等等!”吴尊忽然喊道,“你们看看前面那些是不是日本人?” 他的话音刚落似乎前面那些人也发现了不远处的他们,未等吴尊回答耳边便听到一声枪响,只是那人的枪法实在欠些火候。 “他妈的这群小日本也忒嚣张了!”虽然那一枪并未伤及任何一人,但是吴尊依然掏出配枪道,“兄弟们,下马准备,现在咱们是被这群小日本围住了,左右是个死,那就他妈死得爷们儿点儿!” 本来这群土匪也窝了一肚子的火,一听前面是日本人哪里还管它三七二十一,纷纷下马将枪上膛,匍匐在地开始拼命地向对方发起攻击。当然对面的人也毫不示弱,一瞬间枪声四起,在这狭长的山谷之间此起彼伏。一些原本投宿在朋来客栈之中的客商均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慌不择路地从后门奔出,也顾不上货物就仓皇逃命去了。 潘俊、时淼淼、欧阳燕云伏在吴尊旁边,潘俊一直有些不解,这一路行来从未遇见日本人的据点,这些日本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朋来客栈呢?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也传来了一声枪声,那枪声之中还夹杂着马蹄声,这声音快速地接近。 “当家的,咱们被前后夹击了!”一个崽子伏在吴尊耳边焦急地说道。 “他妈的,兄弟们给我冲!”吴尊虽然身材矮小,但此时脸上却颇有几分英雄之气,他拉住马一纵身跳了上去。此时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而原本弥漫在眼前的浓雾也渐渐消散,吴尊终于看清对面那二十几人的样子,他连忙命令手下停手并大喊道:“对面是什么人?” 对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他们面前的这群人有些怪异,于是止住了枪:“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喊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吴尊一听这声音眼前一亮,不禁大笑着说道:“孙队长,我是吴尊!” 这话一出口对面原本匍匐在地的一个穿着一身民国军官衣服的人站了起来,道:“吴当家的!” 吴尊这时也站起身来,其他的土匪随着吴尊纷纷站起,均是松了一口气,跟着他向朋来客栈走去。 两人一见面不禁叹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只是那孙队长打量了潘俊一行人一眼,有些奇怪道:“您是……” 这话还未说完,只听他们身后又传来了几声枪响,枪声是从他们后面而来的。孙队长惊异地望着吴尊道:“后面还有人?” “是鬼子!”吴尊扭过头,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大队鬼子兵正在向这个方向疾奔而来,前面是鬼子的骑兵,粗略估计也不下四五十人,后面还有一大群鬼子的步兵。他们距离此处不过数百米而已。 吴尊手下不过三十几人,而孙队长手下也不过十余人而已,这一群人在鬼子面前明显有些势单力薄,那鬼子快速地向这边行进,想要逃脱似是已经不可能了。潘俊忽然说道:“先让所有人都进客栈!” 吴尊与孙队长对视一下,均点了点头,立刻下令所有人下马冲进客栈。此时的客栈早已人去楼空,胆小的商人早已被起初的几声枪响吓得魂飞魄散作鸟兽散了。他们进入朋来客栈立刻将门紧闭,几个土匪崽子手握着步枪把守在门口,余下诸人全部退到了客栈里面,从二楼向外张望。 只见那群日本人迅速将朋来客栈包围起来,此时才算真的看清这些日本人的数量,不下二百余人。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朋来客栈外面,却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这群日本鬼子究竟想做什么?”吴尊伏在窗口探头出去向外望着问道,等了半天却没有人回答。他扭过头见孙队长正上下打量着潘俊一行人,不禁快步走上去说道:“老哥,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这群小日本把咱们围在这里却不进攻,究竟想做什么啊?” “哦?”此时孙队长才缓过神来。 “你过来瞧瞧这群日本人的举动真是太奇怪了!”孙队长跟着吴尊走到窗口,只见那群日本人退到距离客栈十几步远的地方,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似乎并未接到进攻的命令,因此只是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确实有些奇怪,你仔细看看,围着咱们的这群日本兵的皮都不太一样啊!”孙队长弓着身子看了半天,“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 “当家的,当家的!”说话的是朋来客栈的那个矮胖掌柜,他此时站在吴尊身后,忽然指着那群日本兵中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道:“那个……那个是我的小二啊!” “什么?”吴尊扭过头一把拉住矮胖掌柜的衣领道,“我他妈的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奸细是从你这里出来的,老子他妈的毙了你!” 矮胖掌柜一脸无辜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当家的,我也是才知道,这个狗日的什么时候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等等……”潘俊走上前来阻止道,“现在即便杀了他也是于事无补,而且我相信他的话,不然他现在一定不会和咱们一样被困在这客栈中了!” “我说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啊?”吴尊怒气冲冲地将枪指向潘俊说道,“我告诉你刚才那是走投无路,现在我执行家法你也想来干涉,你算老几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这时孙队长一步跨了过来,夺了吴尊手中的枪说道:“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啊?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孙队长这句话着实将吴尊问住了,他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了几圈,伸出手示意孙队长过来,然后伏在其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孙队长越听越诧异,最后嘴不禁微张开了:“真有这件事?” 吴尊连连点头:“这事小弟怎么可能骗你啊!” “你啊,真是鬼迷心窍!”孙队长拍了吴尊肩膀一下说道,“老弟啊老弟,今天你还真是被那些人摆了一道!” 孙队长说完便拉着吴尊走到潘俊面前,并且极为恭敬地说道:“老弟,记不记得几年前你曾问我你身上所中的毒这世上有没有人能解,我当时和你说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帮你解毒的话,那么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记得,记得啊!”吴尊激动地说道,“当时大哥说京城有个潘爷,深居简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深通医道,只是……”吴尊似乎有些明白了孙队长的意思,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潘俊一番道:“这位难道是……” “当然了,这位就是京城名医潘俊潘爷啊!”孙队长拱手道。 “啊?”吴尊诧异的表情挂在脸上,不置可否地打量着潘俊,又半信半疑地指着潘俊问孙队长,“这……这位是潘爷?” 孙队长点了点头:“我骗你干吗!” 只见吴尊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惊喜,又是悔恨,一步上前紧紧抓住潘俊的手说道:“潘爷,小的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尚且跪在地上的那个矮胖掌柜,吴尊立刻明白了潘俊的意思,扭过头在矮胖掌柜的身上踢了一脚说道:“你他妈还跪着干什么?真的等老子一枪崩了你啊!” 那矮胖掌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道:“谢谢当家的,谢谢当家的!” “还不谢谢潘爷?今天不是潘爷在这里我他妈就一枪毙了你!”吴尊在那矮胖掌柜的身上又是一脚。 “谢谢潘爷!”矮胖掌柜作揖道。 “你起来吧!”潘俊瞥了一眼那矮胖掌柜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整整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从早晨一直到午后,那些日本人始终围在朋来客栈外面,却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潘俊将那矮胖掌柜叫进一间雅间,在里面单独说了半个时辰有余,矮胖掌柜才满头大汗地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外面的吴尊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矮胖掌柜出来便急切地询问道:“潘爷找你有什么事?” 还未等那矮胖掌柜回答,潘俊便推开门走了出来。吴尊见潘俊出来,立刻毕恭毕敬地作揖道:“潘爷……” “吴当家的,你随我进来!”潘俊说着转身走了进去。 吴尊笑眯眯地跟在潘俊身后走了进去,潘俊让吴尊坐在椅子上,伸出右手,将手指轻轻地按在吴尊的脉上,时不时地轻轻按动他的脉搏,吴尊一直提心吊胆,他自从中毒之后,数年找了无数的所谓名医,最后却都束手无策,这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这位京城名医身上了。这几年他整日忖度着能到北平去一次,寻这名医为自己祛毒,只是一来他担心这所谓京城名医未必可信,不去还能心存幻想,如果去了也是束手无策,那么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二来便是因为这毒不发作和正常人无异,一旦发作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身体和关节像是有无数的虫在啃食一般难受。 潘俊给他把脉的时候一直微闭着眼睛,吴尊那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潘俊的表情,可是他发现根本不可能从他的脸上读到任何信息。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潘俊才睁开眼睛。 “潘爷……”吴尊见潘俊睁开眼睛连忙问道,“我这毒是……”他本想说这毒是否还有救,但是却始终不敢说出这个“否”字。 潘俊站起身走到窗口,窗外依旧是那些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沉吟了片刻。这片刻可算是折磨死吴尊了,他焦急地站在潘俊身后却又不敢继续询问,唯恐潘俊的话会让他仅存的希望一下子破灭。 “吴当家的,你能不能讲讲你中毒的经历?”潘俊忽然开口说道。 吴尊心想这潘爷也真是与之前的那些“名医”大不相同,把脉之后不说自己是否有救,却询问起中毒的经历来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吴尊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发生在三年前,当时听说日本人有一批物资要从此处经过。说来自从日本人来了之后,他妈的过往的客商少了大半,我们平日里也经常偷袭这些日本人的物资队,也算是为抗日做点儿贡献。不过说来也奇怪,一般日本人的物资都从大路通过,我们经常要翻山到公路上伏击。这次得到的消息却是日本人的一个小队要从这边的小路经过,既然肉已经到了嘴边就没有不吃的道理。于是我便和兄弟们开始准备偷袭日本人的那个物资小队,可是……” 吴尊说到这里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痛苦,也许是那夜偷袭的过程太过残忍了吧。 原来当天晚上吴尊带着手下数十弟兄早早埋伏在小路两旁,这地界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只有这中间的一条路,倘若鬼子的物资队果然从此处通过的话便一定会中埋伏。当天晚上依旧大雾弥漫,人趴在草窝之中一会儿身上便被水汽打湿了,等了几个时辰却始终未见一个人影。 吴尊开始怀疑这消息的可靠性,不过那传信之人颇有些威望,于是便耐着性子命手下人与自己一起继续等待。话说这时间一刻刻地过去,夏天又是夜短天长,眼见东边已经隐约变红,人困马乏之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一起所有人立刻来了精神,都圆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小路。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一小队穿着黑色上衣乔装打扮的日本人出现在视野之中。吴尊数了数、大概有十一二个人。他们身后是一辆马车,那马车上用一块黑布覆盖着什么物事,黑布上则用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 吴尊舔了舔嘴唇,心想自己手下四五十号人,眼前这几个人也不在话下。当那些日本人走近之时他猛然放了一枪,那几个日本人都是一惊,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未如吴尊想象一般惊慌失措,十几个人立刻围在马车旁边,掏出手枪警戒地向四周瞭望。 枪声便是土匪进攻的信号,四五十个土匪忽然从草窝之中跳出,向那十几个人进攻。那十几个人以马车为掩体,躲在马车后面开枪。这群日本人似乎经受过特别的训练,枪枪打头,几乎一枪一个,还未靠近马车吴尊便损失了十几个弟兄。 吴尊心里骇然,不管是这群日本人的身法还是枪法都与之前遇见的那些大为不同,不过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幸好手下有几个枪法极佳的炮头,自己这一方虽然是死伤过半,总算是人多占据了优势,那几个日本人算是都被干掉了。 他笑眯眯地走到那架马车前面,从一个崽子的手里接过一把匕首,刚要割断绳子,忽然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他一激灵向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受伤的日本人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脚踝,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要碰……”吴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掏出枪照着那日本人的脑袋便是一枪,之后拿起匕首将绳子割断,几个崽子跳上车将那块黑布翻开,让他们倍感失望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板。 “当家的,这块铁板不会是金子做的吧?”一个崽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敲了敲那块铁板,发出“空空”的声音。 “我看不像!”吴尊跳上马车细细地观察着那块铁板,铁板有三尺长,三尺宽,上面有两个小小的凹槽。“他妈的这群日本狗弄得这叫什么玩意儿,竟然还当个宝!” 虽然不知这铁板究竟有何妙用,不过吴尊这个人是个宁滥勿缺的主儿,好歹这东西也是折了十几号弟兄换来的,就这样白白扔掉太过可惜,于是他命人将那辆马车赶回了山寨。 却说那块铁板被吴尊运回山寨之后便搁置在柴房之中不再过问。事发半月之后,一日一个自称叫龙青的人带着手下十几个人忽然来到山寨之中,攀谈中吴尊得知这龙青此行目的便是那块生锈的铁板。吴尊也是个老江湖,本以为那东西是废铁一块未放在心上,既然龙青特意为那块铁板来此,便只当是送一个人情给他。谁知就在龙青将那铁板运走的当天晚上吴尊忽然觉得身体不适,便急忙找来郎中,那郎中唯唯诺诺地告诉吴尊他中毒了,却不知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当天夜里吴尊的病情忽然严重了起来,整个人癫狂起来,遇人便疯狂地扑上去,在人身上胡乱啃咬,几个人也制不住他,而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又和平常人无异。 吴尊将自己的遭遇详尽讲述一番之后始终望着潘俊,只见潘俊一直背对着自己望着窗外。过了片刻潘俊才转过身:“你是说三年前带走那块铁板的是龙青?” “嗯!”吴尊连连点头,“后来我还特意派人到北平打听过这个人,据说这个人确实有些来头。” “三年前,龙青。”潘俊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咀嚼着这几个词。忽然他一抬头,正好与吴尊四目相对。 “潘爷……”吴尊的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我这毒……” “哦!”潘俊这才回过神来,“你身上的毒倒是没有大碍。”说完潘俊从口袋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吴尊道:“这颗药分两半,一半用温水服下,另外一半化掉之后敷在肚脐上,三日内必好!” 吴尊听完这话如获至宝般地接过那粒药丸,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又轻轻拍了拍,这才抬起头问道:“潘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先出去吧!”潘俊坐在椅子上轻轻挥了挥手,吴尊笑眯眯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潘俊坐在椅子上,连续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刚刚那吴尊所中之毒毫无疑问依旧是青丝上面的毒药,只是毒性不同而已。现在似乎所有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三年之前龙青与吴尊都中过青丝之毒,而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的却是吴尊口中那块其貌不扬锈迹斑斑的铁板。 铁板?这个词瞬间闪过潘俊的脑海。几天前,没错,就是几天前霍成龙在临死之前曾经与他提起过,在日本人的军械库中确实见到过一块铁板,难道这两者是同一件物事吗? 潘俊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乱,眼睛微闭,心中默念起《道德经》,这是木系潘俊的必修课,每每心绪不定之时他便会默念此经,渐渐地,他的心终于再次平静了下来。 青丝、摄生术、龙青、吴尊,还有那块铁板。这每一个词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怎样的故事呢?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潘俊缓缓地睁开眼睛,刚一推门燕云便撞了进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地说道:“潘哥哥,你快过来看看!”说完也不管旁人,拉着潘俊直奔窗口。此时孙队长与时淼淼正站在窗口两侧向外张望,见潘俊走来孙队长让出自己的位置小声说道:“潘爷,你瞧,那边又来了一队日本人!”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透过窗口向外望去,果然在通往前面的路上有一队日本人正小跑着向这个方向而来,这队日本人大概有三四十人,日本人的后面是一辆马车。忽然吴尊大叫起来:“他妈的这群狗日的东西究竟想做什么?” “当家的你看那车上不是咱们的人吗?”矮胖掌柜的指着窗外小路上的那辆马车上的人说道,其他人也顺着矮胖掌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辆马车上居然坐着三四个穿得花花绿绿、衣衫不整的女人。 “我操他妈的小日本!”吴尊暴跳如雷地指着窗口说道,“兄弟们跟我冲出去!” 话毕吴尊早已抽出腰间的佩枪怒气冲冲地要向楼道冲去,谁知却被潘俊一把拉住,吴尊扭过头一脸不解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点了点头道:“先看看这些日本人究竟想做什么!” “兄弟,先听潘爷的!”孙队长拉住吴尊的手,从他手里将那把枪夺下来。只见那群日本人来到朋来客栈前面,将那辆载着四个女人的马车停在门口,这时一个鬼子队长模样的人才走到朋来客栈前面,对身边的那个店小二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店小二点了点头,说道:“掌柜的、吴当家的,这位山田队长有话要和你们说!” “少他妈来这个,有屁就快点儿放!”吴尊怒不可遏地站在窗口,也不像之前一般顾忌日本人的枪口,大声地说道。 店小二又在那鬼子队长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接着又大喊道:“吴当家的,山田队长说了,只要您交出这店里的那三个人就放了你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你问问小日本偷袭了老子的山寨,杀了老子的人,这也叫做井水不犯河水?”吴尊扯着嗓子大喊道。 “山田队长说之前多次邀请吴当家的合作,只是当家的您却一直不从,山田队长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您看,太君已经将您的家眷全都带来了。”店小二说着指了指车上的几个女人。 “当家的,救救我们啊!”女人的双手被绑在后面,头发凌乱地呼喊着说道,“当家的……” 第44节 吴尊望着那几个女人,扭过头在那光头上狠狠地挠了几把,原地转了几圈走到窗口说道:“小日本有什么事情冲着老子来,有本事别对女人动手!” “吴当家的,山田队长说了,只要您交出现在在店里的那几个人,皇军不但放了这些女人,山寨也会还给您。如果您乐意,皇军愿意与您合作。”店小二的话彻底激怒了吴尊。 “放你姥姥的臭狗屁!”吴尊大骂着左右环顾了一下,从一个崽子的腰间抽出一把手枪,照着那店小二就是一枪。谁知那店小二早有准备,这一枪却只打在他旁边的石头上。 “吴当家的,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你们已经被两百名皇军重重包围了,里面的那三个人与您非亲非故,何必为了他们几个自寻死路呢?”刚刚那一枪那店小二虽然躲了过去,但始终心有余悸,因而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禁一直盯着吴尊手中的枪。 “当家的……”一个女人大喊道。吴尊怔了一下,望着那个女人叫道:“月红!” “当家的!”女人嘶哑地吼着说道,“山寨上上下下几十口都被小鬼子杀了,他们死得惨啊!这群小鬼子知道你不肯就范所以才先偷袭了山寨用我们来威胁你。当家的,你口口声声和我们说你是个爷们儿,是纯爷们儿,今天怎么了?怎么手软了?让一群日本鬼子吓住了,还是见到女人的裤裆就走不动路啊?” “我……”吴尊明知道这叫做月红的女人是在激自己,却也被气得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别唯唯诺诺的像个娘们儿。”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你如果和这些日本鬼子勾结,那我月红就算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女人“霍”地从马车上站了起来,一纵身向骑着马站在自己一旁的山田队长扑去。那山田队长怎会想到这女子忽然来这么一手,根本毫无防备。月红这一扑便奔着山田队长的耳朵去的,她一口咬住山田的耳朵,凭借着自己身体巨大的下坠力,只觉口中一阵咸腥味便倒在了地上,将一只耳朵从口中吐出。 那山田骑在马上双手抱着血流如注的耳朵,口中唧唧哇哇地乱叫。几个日本兵快速聚拢了过来,然后将月红架起,月红大声喊着:“吴尊,你个孬种还不如个娘们儿,别说老娘跟过你,算是老娘瞎了眼,如果你还算是个爷们儿的话就别让老娘死在日本鬼子的枪下!” 吴尊咬了咬牙,忽然抽出手中的枪瞄准月红的脑袋就是一枪,月红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串眼泪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这一枪可吓坏了车上的其他女人,她们尖叫着,哭喊着。 “兄弟们给我听好了,先把这群乱叫的女人给我通通杀掉!”吴尊说完又是一枪,这一枪又是不偏不倚打中了车上女子的脑袋,那女人还在哭喊全然没有注意。接着枪声便如同雨点一般地响起,那些日本人立刻匍匐在地开始还击。 客栈中只有四五十人,客栈外面则是数倍于自己的鬼子,枪声在这山水之间不停地回荡着。 “潘爷,您不会用枪,和两位姑娘暂且跟着掌柜到后面歇息。”孙队长带着潘俊几个人走到后面说道。 潘俊摇了摇头,刚刚吴尊杀妻那一幕让潘俊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木系驱虫师崇尚道家的中庸思想,因此木系驱虫师才能在其他几系驱虫师家族日渐没落之时始终屹立不倒。从前潘俊一直坚信这种中庸是在韬光养晦,可今日今时他忽然觉得那只是一种苟延残喘罢了。 “给我一把枪!”时淼淼镇定自若地对孙队长说道。 “您?”孙队长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时淼淼表情冰冷、语气平缓地重复道:“给我一把枪!” 孙队长这才掏出自己的配枪递给时淼淼,时淼淼接过枪在手上轻轻垫了垫:“镜面匣子!”然后瞥了潘俊一眼便走了出去。外面日本人的火力很猛,原本一直把手在院子门口的土匪都已经退到了屋子之中。吴尊亲自上阵,站在门口的墙边向外射击。 由于占领了院子,日本人在墙上硬生生地挖了几个洞,将重机枪架在洞口处向内中疯狂扫射,火力压制。吴尊等人的火器与日本人的火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只能在机枪换枪筒的间隙向外射击,火力自然大打折扣。 他狠狠地咬着牙,心中的怒火却无法发泄,只能看着墙上的火舌在不停地喷射。谁知忽然从他身后射出一枪,那枪法极准,此处距离墙壁有六七十米,那子弹竟然不偏不倚地打进了机枪眼中,那机枪一下子哑了火。 吴尊不觉大叫:“炮头,好枪法!” 谁知那炮头说道:“这枪不是我打的!” 吴尊一愣,连忙扭过头,只见时淼淼站在自己的身后,身体快速地移动,又是“啪啪啪”连着三枪,原本架在墙壁上的那四挺机关枪全部哑了火。吴尊来不及叫好,立刻带着弟兄向外疯狂射击。 外面枪声不断,而潘俊与欧阳燕云还有孙队长一直坐在里面的雅间之中。外面的枪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燕云早已经按捺不住,在屋子里打起转来:“潘哥哥,把笛子给我,我去召唤皮猴!” 潘俊抬起头看了看一脸自信的孙队长道:“孙队长,谢谢你们的援手,但是我真不希望这么多人为了我潘俊白白送了性命!听这枪声恐怕吴当家的手下也已经死伤过半了,继续僵持下去的话恐怕最后大家全部会命丧于此啊!” “潘爷?”孙队长微笑着说道,“再稍等片刻,再稍等片刻!” “嗯?”潘俊不解地望着这个三十岁上下、皮肤偏黑的中年男人,觉得他似乎有些面熟。他似乎发现了潘俊在看着自己,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正在此时吴尊忽然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他妈的,这群狗日的开始放火了!” “啊?”潘俊与孙队长都是一惊,显然孙队长未预料到日本人会来这一招。 “你们跟我到楼上看看!”说着吴尊带着三个人来到了楼上,几个人躲在楼口旁的窗子边上,只见那群日本人拿着两把喷火枪正在向朋来客栈喷火,火红色的火舌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可怖。 汽油味、焦煳味一股脑儿地从窗口冲进来。 “怎么办?”孙队长有些焦急地看了看表,“再有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了!” “孙哥,什么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吴尊见孙队长焦急的模样不禁问道。 “哎,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孙队长拍了吴尊一把说道,“兄弟,现在咱们还有多少人?” “算上咱们几个,现在能动的也不超过二十个人了!”吴尊的话让孙队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沉吟片刻,忽然一拳打在墙上说道:“就这些人,咱们给潘爷杀出一条血路,送他们出去!” “好!”吴尊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外面的日本人忽然唧唧哇哇地大叫了起来。潘俊和几个人好奇地走到窗口,谁知刚一靠近窗口一枚黑色的物事便向他们猛冲了过来,潘俊眼疾手快,急忙将几个人压低在地,那物事速度极快地从窗口冲进来直接撞在对面的墙上。潘俊扭过头向身后搜索,只见身后的墙上有一摊小小的血迹,而在那墙角处缩着一只已经撞死的鸟。潘俊将那只鸟捧在手中瞥了一眼身旁的这几个人,几个人也一样惊讶地望着他。 忽然一个崽子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他的脸早已经被烟熏得黑一块红一块了,他停在吴尊面前剧烈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当家的,鸟……鸟……” “什么鸟?”吴尊抓着那崽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说道。 “一大群,一大群鸟,铺天盖地的!”崽子的脸上表情复杂,惊恐、喜悦交织在一起。 潘俊听到这里低下头推开窗子,只听窗外确实传来唧唧喳喳的鸟叫声,而那原本矇眬在水汽之中的月光此时更显得昏暗,远处刀劈斧剁般的山间无数的鸟从中飞出,满天都是,铺天盖地般地笼罩在这朋来客栈上空,犹如一大团乌云一般。 “孙大哥,你听没听说过这凤吊山的传说?”吴尊望着天上的那些鸟说道。 “嗯!”孙队长幽幽地说道,“以前听人说起这凤吊山里住着大群的凤凰,可不知为什么每到夏秋季节这些凤凰便会在夜晚冲入人家,这凤吊山便是由此得名!” “对啊!”吴尊痴痴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鸟说道,全然忘记了此时这朋来客栈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巨大的火舌如同黑暗中的怪兽一般,一点点地吞噬着客栈。 忽然又是一只鸟从空中直扑下来,潘俊连忙躲闪。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只有拳头大小的鸟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冲进朋来客栈这座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外面的日本人开始狂乱地向天空放枪,但是那些飞鸟像是早已经做好了涅槃的准备一般无所顾忌,它们眼里只有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日本人慌了,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何以召唤如此多的飞鸟前来助阵。 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日本人的枪声由强变弱,最后消弭在飞鸟的叫声之中,这半小时是完全属于那群涅槃的凤凰的,熊熊的大火并未让它们有一丝畏惧,在飞鸟的扑火之中那火势渐渐消减了下去。 直到大火完全扑灭,那群飞鸟才全部散开,又消失在了远处的山间。日本人这才回过神来,而此时他们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条长长的火龙从小道中蜿蜒而来,当前的几个汉子大声喊道:“谁敢动我家潘爷……”接着整个队伍都在山中大喊道:“谁敢动我家潘爷……”声势之大响彻山谷,日本人见势头不妙连忙撤退。又是一阵雨点般的枪声在这山谷中回荡。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枪声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响声。东方渐渐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潘俊等人才从已经烧得残破不堪的朋来客栈走出。此时的朋来客栈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灰溜溜的墙上满是枪眼,在客栈之中散落着上万只鸟的尸体,浓烟早已散尽但依旧能闻到一丝焦煳的气味。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停在朋来客栈门口,外面的人轻轻一推门,那扇早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轰然之间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一个汉子腰间插着两把佩枪出现在门口,阳光洒在那汉子的脸上,有些刺眼,一时之间潘俊根本看不清汉子的长相。 只见那汉子在门口驻足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急切地说道:“我家潘爷在哪儿?” 未等潘俊说话,他身后的孙队长早已经走上前去说道:“大哥,潘爷在这里啊!” 那汉子听到这个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潘俊,此时潘俊也看清了那汉子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潘爷,还记得咱不?”那汉子紧紧握着潘俊的手说道。 “孙石,孙当家的!”潘俊在半个月前曾经救过此人一命,恍然间他扭过头再看那个孙队长,脑海中立刻闪过他的模样,原来他一直看这个人面熟的原因便是当时这个孙队长的打扮像是一个随从,而今天却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的打扮。 “哈哈……”孙石大笑道,“没想到潘爷还记得咱!” “多谢孙当家的出手相救!” “潘爷你太客气了!”孙石握着潘俊的手走到里面的屋子说道,“潘爷您有所不知,在您来之前我们个大山寨便得到了消息,说是潘俊离开北平,他身上携带着关于驱虫师家族宝藏的秘密。我担心潘爷这一路上有危险,于是便让兄弟在这一路上寻找您的踪迹!” 潘俊此刻才明白原来孙队长之所以那么自信满满,就是因为这孙石已然早有了安排。 “多谢,多谢!”潘俊起身作揖道。 “哎……潘爷,我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也是应该的。而且您的那辆车的草药不知救了多少人,你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孙石是个土匪!” “怎么会,如果没有您出手相救的话恐怕我今天也做了这日本人的刀下之鬼了!”潘俊微笑着说道。 “潘爷,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先随我到山寨细谈吧!”孙石担心日本人会忽然集结部队反扑回来。 潘俊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次不行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赶去河南,只怕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哦!”孙石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着思量片刻说道,“也好……”然后冲身后的一个崽子喊道:“去把我的短枪拿来!” 那崽子听完之后立刻从门外孙石的马上拿出一把手枪,那是一把左轮手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崽子恭恭敬敬地将手枪交到孙石的手中。孙石接过枪后在手上掂了掂说道:“潘爷,我知道你不会用手枪,不过这把枪你随身带着,这附近山头的大小土匪都认识这把枪,谁都会给我孙石几分薄面,你带着它保你一路上畅通无阻!” 潘俊又惊又喜地接过那把枪递给一旁的时淼淼,站起身与孙石道别,孙石虽然再三挽留却还是被潘俊谢绝了。刚一出门燕云便站在门口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工夫只听一阵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从林子中冲了出来,停在众人前面。燕云笑眯眯地骑上马,潘俊和时淼淼也双双上马,与孙石道别之后沿着前面的小路向河南而去。 第八章 山穷处,柳暗桃花源 这一路上燕云一直眉头紧锁,忽然她开口问道:“潘哥哥,昨晚上那群鸟是不是你家的驱虫之术?” 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摇摇头,其实起初潘俊也感觉那些鸟来得颇为怪异,始终想不明白,后来看见这陡峭的山势和那蜿蜒于山间的大河恍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虽说火系可以控制动物,但是却没有人可以一下子控制这么多的鸟冲向火海啊!”燕云自言自语道。 “燕云,任何驱虫之术都不能做得如此完美!”潘俊停下马淡淡地说道,“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谁?”燕云好奇地望着潘俊,时淼淼也有些奇怪。 潘俊笑了笑指着远处的大山说道:“只有它们啊!” “你说那山?”燕云听了潘俊的话更加疑惑了。 “你们都见过每年秋天会有成群的鸟向南方飞吧!”潘俊自顾自地说道,“很多大型的鸟因为没有天敌所以喜欢白天向南飞,而大多数小鸟唯恐天敌的伤害只能选择在夜间飞行,而白天它们便栖息在这山中。这些鸟在夜晚飞行的时候只能靠着月亮引路,昨天晚上大雾弥漫,月光暗淡,那些鸟恐怕是将着火的朋来客栈当成了云雾缭绕的月光了,因此才会毫不顾忌地冲进火海之中啊!” 对于潘俊的解释欧阳燕云听得似懂非懂,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鸟每年都一定要飞往南方,只是潘俊说了她便认为那必然是真的。而时淼淼却在心中暗叹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竟然能看出如此玄妙的东西,心中更加赞许。 他们一路行了三四十里却依然没有走出小路,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潘俊和时淼淼都是一惊:难道是土匪,抑或是别的什么人?这段时间他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那马蹄声在山中回响着,眼前横亘的大山似乎将那阵急促的马蹄声折射到了距此百里之外的将军圃。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两匹马已经出现在了将军圃前面。冯万春拉住缰绳,坐在马上向四周眺望,忽然草丛中的一匹马跃入了眼帘。他向身后的段二娥招了招手,然后骑着马走进草丛。 “冯师傅,这马确实是燕鹰的!”段二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金龙,自己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那匹马说道。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到里面看看!”冯万春说完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那匹马向将军圃狂奔而去。段二娥轻轻抚摸着那匹马,她已经担心了整整一天,本来昨日发现燕鹰失踪他们便想出城来找,谁知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却听闻石门监狱发生了越狱事件,因此城门早已关闭,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在城中又等待一日了,第二天早晨才匆忙离开石门,赶到将军圃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冯万春骑着马从将军圃中奔出,此时他脸色凝重,在段二娥前面勒住马说道:“哎,恐怕咱们真的是来晚了,这村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摊血迹!” “啊?”段二娥惊叫着说道,“那燕鹰呢?” “村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恐怕他这次是真的中了日本人的埋伏!”冯万春说到这里狠狠地攥着拳头,“潘俊把你们交给了我,哎……”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段二娥虽然平日里颇为冷静,但此时早已经失了方寸,只求冯万春能想出个办法来。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到附近打探一下,希望能找到燕鹰的下落!”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怔住了,他侧着耳朵眉头微皱。 “怎么了?冯师傅!”段二娥见冯万春一脸严肃于是问道。 “一人一骑!”冯万春一字一句地说,说完向远处望去,只见燕鹰骑着一匹马已经出现在路口,此时正快速地向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那……那不是燕鹰吗?”段二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她以为燕鹰中了埋伏必死无疑,此时燕鹰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转眼间燕鹰已经大汗淋漓地奔到他们面前,在他的马上挂着一个包袱,那包袱下面已经被血染红了。他来到众人面前跳下马,脸上的表情亦是万分诧异:“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接着是段二娥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睛。“你……为什么打我……”燕鹰诧异地望着段二娥,段二娥沉重地喘着粗气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燕鹰,你是怎么回来的?”冯万春望着毫发无伤的燕鹰说道。 “哦!”燕鹰抹着脸将目光从段二娥的方向移到了冯万春身上,“我来这里是为了给金龙的爷爷和乡亲们报仇,正好遇到了那群土匪,于是就尾随着他们上了山。”说着燕鹰将马背上的那个包裹解下来扔在地上说道:“金龙,你瞧!” 他将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人头不是别人的,正是那土匪头子刀疤脸的。金龙有些害怕地将头别向一边,燕鹰笑了笑将人头包裹起来说道:“本来我想将这个人的人头带回来祭奠金龙的爷爷,然后再去石门找你们,谁知你们已经赶来了!”说完燕鹰憨憨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段二娥,只见她的目光已经柔和了下来,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哦!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冯万春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咱们就祭奠完金龙的爷爷然后向安阳进发,恐怕这个时候潘俊他们早已经到了!” 一行人来到金龙爷爷的墓前,这一路上段二娥始终与金龙同乘一骑,远远地跟在燕鹰身后。燕鹰时不时地扭过头看一眼段二娥,她却立刻将头别向一边。这一切都被冯万春看在眼里,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祭奠结束之后,冯万春便叫金龙与自己同乘一骑,他骑上马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背之后那匹马飞也似的向前面冲去。段二娥瞥了燕鹰一眼,刚要上马却被燕鹰拦住,他抓着段二娥的手说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段二娥的手在燕鹰的掌心,心中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绯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手从燕鹰的手中抽出,低声说道:“没受伤吧?” 燕鹰见段二娥已然不再生气,连忙满脸笑意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说道:“没有,你瞧……” 第45节 段二娥拦住燕鹰,含情脉脉道:“快上马吧,一会儿又落在冯师傅的后面了!” “好!”说完两个人双双上马追赶冯万春,行了数里隐约看到冯万春的身影,燕鹰这才轻轻地拉了拉缰绳,那马减了些许速度,段二娥见燕鹰减了速度自己也将速度放慢了许多。 “怎么了?”段二娥见燕鹰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 燕鹰叹了口气说道:“在我杀死刀疤脸之前听到了一些关于金龙的事情!” “金龙?”段二娥来了兴致,因为金龙的身上也有一只明鬼,因此段二娥对其倍加疼爱,所以一说是关于金龙的事情段二娥立刻专注了起来。 “嗯!”燕鹰轻轻地拍着马背与段二娥并排前行,“刀疤脸在临死前说他曾见过一个婴儿的身上带着一只明鬼。” “那婴儿的父母呢?”段二娥追问道。 燕鹰低着头沉默片刻说道:“刀疤脸说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他为了上山当土匪的投名状在山下等了数日,终于见到一家三口驾着马车而来,他见左右无人便动了歹意,一枪便杀了那赶车的男人,后来又用那孩子要挟车上的女人,将她侮辱之后才带着男人的头颅回到了山上。” “那么说金龙就应该是那对夫妇的孩子了?”段二娥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后来呢?金龙的母亲呢?” 燕鹰摇了摇头:“刀疤脸说他离开的时候那女人还一直在,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至于金龙的父亲,恐怕咱们用明鬼在那溪泉旁边所找到的那具尸体就是吧!” 段二娥微微点了点头,抬起头望着前面冯万春与金龙的背影,眼睛中闪烁着一丝晶莹的液体。 “燕鹰,谢谢你!”段二娥忽然之间的话让燕鹰一愣,他扭过头奇怪地望着段二娥。 “谢谢你为金龙报了仇!”段二娥说完轻轻拍了一下马背跟上了前面的冯万春,两人说了几句之后段二娥将金龙抱到了自己的马上。燕鹰微微地笑了笑,此刻他心中更是翻天覆地,他掏出怀里那已经裂成两半的明鬼叹了一口气,然后扬起手运足了力气将手中的明鬼掷入草坪中,这才轻轻地拍了拍马背跟上了前面的人。 一行人从将军圃赶到石门外面的农家将巴乌接出来,巴乌见到主人,在地窖中欢蹦乱跳地摇着尾巴,金龙抱住巴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接出巴乌冯万春才带着这行人继续向南而去,当天晚上他们便在邯郸城外的一个农家投宿。睡至半夜段二娥忽然被一阵笛声吵醒,她起身见一旁的金龙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于是轻轻地将手从金龙的手臂中抽出,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如华,夜风夹杂着淡淡青草的芳香,香气从身边吹过让人有种迷离的感觉。段二娥在门口站了片刻,见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房顶上,身边还有两三个形同鬼魅般的怪物,她知道那是燕鹰在召唤皮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其中一只皮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向这边望了望,燕鹰也随着那皮猴的目光向段二娥望了过来,然后轻轻地在皮猴耳边说了什么,皮猴就顺从地离开了。 段二娥见皮猴离开才向前走去,穿过一道门,前面的院子里摆放着一架梯子,她沿着梯子走上去,燕鹰在房顶伸出手拉住段二娥,二人并肩坐在房顶上。 “段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遇见你的父母?”燕鹰望着远处的月亮说道。 “很小的时候想过,总是想母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段二娥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已经淡忘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亲生父母还活着,会不会立刻去找他们?”燕鹰这个问题像是在问段二娥,更像是在问自己。 “会啊!肯定会立刻去寻找他们!”段二娥有些向往地说道,“如果他们现在还健在的话,我一定会一直守在他们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 燕鹰听了段二娥的话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又沉默了。 “听燕云姑娘说你陪着爷爷来中原不就是为了寻找你母亲吗?”段二娥忽然想起燕鹰以前经常将这件事挂在嘴边,而这次回来却一次也未曾提起过。 “嗯!”燕鹰含含糊糊地回答道,“不说这个了,听冯师傅说再有一两天就到安阳了,到了之后我想和姐姐说自己先回新疆了,你……”燕鹰咬了咬嘴唇说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新疆吗?” 段二娥微微地笑了笑,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燕鹰见段二娥准备下去追问道。 “呵呵,如果能将金龙托付给金家人的话,我倒是真想去新疆看看!”段二娥说到这里脸色早已绯红,只是背对着燕鹰他看不到而已。她顺着梯子快步走下直奔房间,空留燕鹰一人坐在房顶上端详着月亮: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燕云忽然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将衣服往身上裹了裹,这座破庙不知荒废了多久,虽然草草收拾了一下,但依旧能闻到一股呛鼻的发霉的味道。 “嘿嘿,师叔您感冒了?”吴尊一面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一面说道,借着火光燕云见吴尊长得圆头圆脑,再加上那一双小眼睛颇有些滑稽,不禁微微笑了笑道:“你还没拜师成功呢,怎么就叫我师叔了?” 吴尊瞥了一眼坐在燕云旁边的时淼淼小声地说道:“嘿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师叔还希望你多给我美言几句啊!” “我?”燕云诧异地撇着嘴,又瞥了一眼时淼淼,心道这吴尊若是想拜潘俊为师自己倒还说得上话,关键是现在吴尊偏偏想拜那个冷冰冰的时淼淼为师,自己本来便和她不和,哪里能说上半句话啊!“我劝你还是出去求求潘哥哥吧!” 吴尊连忙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却见时淼淼已经睁开了眼睛:“求谁也没用,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师傅,嘿嘿,您别那么绝情嘛!”吴尊向前凑了凑,见时淼淼眉头微皱,又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说道,“师傅,我虽然资质愚钝,但是您那几手枪法确实让我折服,您就收下我吧!” “你还要说几遍才能听懂啊?”时淼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师傅,您别生气,别生气!”吴尊笑眯眯地赔着笑脸说道,“我先出去透透气,您二位先休息一会儿!”说完吴尊站起身向庙外走去。潘俊此时正坐在门口。他浑身大汗淋漓,刚刚那一阵痛感较之以往有增无减。吴尊坐在潘俊身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潘爷,您能帮我说说情吗?” 潘俊扭过头望着吴尊说道:“你为什么执意要拜时姑娘为师呢?” “哎,您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我自诩自己的枪法虽然算不得天下第一也说得上未逢敌手,昨天晚上见师傅她老人家那几枪我才知道,原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你们走了之后我便将剩下的人交给了孙当家的,然后一路追赶你们而来!”吴尊说着掏出手枪轻轻擦拭着,“谁知师傅她怎么也不肯收我为徒啊!” “呵呵,没想到吴当家的对枪如此痴迷,好,我便帮你求求时姑娘,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去了也不一定行啊!”潘俊说着就站起身拍了拍吴尊的肩膀,吴尊立刻笑逐颜开地点了点头。谁知潘俊一回头便见时淼淼早已站在他们的身后,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时姑娘,吴当家的一番诚意……” “别说了,我不会收的!”时淼淼未等潘俊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师傅,您就收下我吧。”吴尊跪倒在时淼淼的面前哀求着,谁知时淼淼冷冷地笑了笑转身回到了庙中,空留下潘俊与吴尊二人面面相觑。 接下来这一路吴尊一直跟着潘俊等人,他这人虽然以前当过土匪,但此时却如同一个小跟班一般,对潘俊、燕云,尤其是时淼淼倍加照顾。往往骑着马跑在前面探路,待潘俊一行人赶到之时他早已将客栈打点好了。潘俊和燕云都对吴尊赞许有加,只是时淼淼却似乎始终对吴尊毫无好感。 安阳地处河北与河南交界之处,因为手中拿着孙石的枪,因此路上虽然遇见几拨土匪,但并未出现任何纰漏。两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安阳境内。 “师傅,你们慢行,我先去前面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打尖的地方!”吴尊说着拍马向前而去,虽然时淼淼始终不承认他这个徒弟,但他对时淼淼却倍加尊重。只见他骑着快马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潘俊这才扭过头对时淼淼说:“时姑娘,你是不是能考虑考虑……” “不能!”时淼淼的语气毫无回旋的余地,接着她头也不回地骑着马紧跟了上去。 “嘿,这个人怎么这样,整天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我看那吴尊也真是贱命一条,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最后人家还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燕云见时淼淼对吴尊的态度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说道。 “燕云,别这么说,恐怕时姑娘是有难言的苦衷吧!”潘俊深知在这五系驱虫师之中唯独木系与水系的规矩最严,早就听闻这水系驱虫师历代只有女子,即便是诞下男婴也会被放入水中溺死。 “苦衷,就她有苦衷啊?瞧她那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燕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淼淼忽然勒住缰绳止住马扭过头望着燕云。 燕云这姑娘的脾气秉性是吃软不吃硬,这火系家族的暴躁脾气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见时淼淼冷冷地望着自己也不甘示弱,催马上去正对着时淼淼道:“我说的就是你,怎么样?有本事你杀了我!人家吴当家的大小也是个山大王,对你恭恭敬敬的,你还摆起架子来了!” 时淼淼嘴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如果你可怜他,就让他拜你为师吧!”说完时淼淼扭过头在马上轻轻拍了一下,那马狂奔着向前而去。 燕云瞪着时淼淼远去的背影,努起嘴来诺诺说道:“如果他真愿意拜我为师,我倒是乐意教他一些火系虫师的绝技!” 潘俊笑了笑,与燕云并驾齐驱而去。 这天傍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安阳城北距离县城十余里的武官村。远远的便见村口矗立一人一骑,燕云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并非旁人,而是潘俊的家仆潘璞,于是立刻在马上拍打了几下,飞鸿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而去。到潘璞前面燕云猛地拉住缰绳,飞鸿前脚在空中踢了两下之后停在了原地。 “潘璞叔,您怎么会在这里?”燕云既惊讶又开心,这一路行来总是危机四伏,此刻终于遇见一个熟人,心中自然痛快了许多。 “呵呵,少爷让我提前来这里等你们!”潘璞微微笑着牵住了飞鸿的缰绳。 “冯师傅他们来了吗?”燕云从马上跳下来满脸欢喜地说道。 潘璞摇了摇头,此时潘俊与时淼淼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近前,潘璞连忙上前帮潘俊止住了马道:“少爷,一切都准备停当了!” 潘俊点了点头:“冯师傅还没来吧?” “还没有,不过算时间如果路上没有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会在这一两天便到了!”潘璞一面说着,一面望着早已经跳下马满脸堆笑牵着时淼淼马的吴尊。 “好,那咱们先回去再说吧!”潘俊招呼所有人跟着潘璞向武官村内中走去。这武官村位于安阳城北,早年间多是一些贩卖药材皮货的商人在此安家,因而村子并不大。这村子三面环山,山势颇为险要,中间有一条干涸的溪流,恐怕只有在雨季之时才会涨满水。一行人随着潘璞沿着溪流而上,穿过数十户人家的村落,一直向内中走去。 离开人家行走数里之后,小路开始沿着右面陡峭的山坡蜿蜒而上,道路狭窄得只容得一人一骑单行而过,越往上走山势越险,而且道路越窄。燕云坐在马上向左侧望去,不禁感觉到一阵眩晕,就连脚也阵阵发麻,此处距离谷底少说也有百丈之深,如若这马忽然惊住必定会坠入山谷之中,摔个粉身碎骨不成。 道路一直蜿蜒直至山顶,转过山头眼前的景色竟然峰回路转,在这山中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山坳。山的那边是光秃秃、怪石嶙峋的山坡,而山的这一边则古木参天,绿树成荫,虽只是一山之隔却如同两个世界。众人驻足在山顶之上无不惊诧。 在那苍翠的林木之间隐约可见一座依山而建的二进院落,在山顶与院落之间搭建起一座悬空的吊桥,这桥横空而建,桥身距离谷底少说也有百丈之深。走在桥上,微风吹过那桥面便开始“吱呀”作响,让人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唯恐山风骤然而起将那桥吹塌。 这桥从山顶直通向院落门口,院门前有两棵参天古树,潘俊一行人在古树前面下了马,潘璞连忙走上前去,轻轻推开那扇被漆成红色的大门。燕云走在后面四顾而视,忽然觉得眼前的精致与京城的双鸽第似乎有几分相似之处。时淼淼见燕云迟迟不走,便抢在她的前面迈进了宅子之中。 这第一进的宅子正中种着一棵高大的古松,粗略估计也应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淡淡的松油味弥漫在宅子之中。潘璞带着几个人走进正中的大堂,大堂里的摆设倒是与北平城中的双鸽第一模一样。 “潘哥哥,这个宅子怎么和京城中的双鸽第如此相似?”燕云望着屋子内中的摆设说道。 “欧阳姑娘您有所不知,虽然这两处宅子有些相似,不过那双鸽第却是依照着这座宅子而建的啊!”说话的是潘璞,“按理说这才算得上是潘家的祖宅。听祖辈人说潘家最早便一直生活在安阳,后来才被皇帝赏识入了京城,但潘家老人住惯了这座老宅子,于是便依着这宅子的模样在京城修建了双鸽第!” 燕云听完潘璞的介绍点头称是,坐在潘俊旁边的椅子上。 “大家赶了几天的路都应该累了吧,先随潘璞去休息吧。我们暂且在此间休息几天,等冯师傅他们到来之时再作打算!”潘俊朗声道。 几个人随着潘璞走了出去,潘璞给他们一一安排了房间之后才回到正厅之中。此时潘俊正焦急地等待着潘璞,一见他走进来便急忙上前一步说道:“事情查得怎么样?” 潘璞贴在潘俊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潘俊脸色骤变:“真有此事?” 潘璞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少爷。” 潘俊低着头在大厅内缓慢地踱着步子,眉头微颦。忽然他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痛感瞬间袭遍全身,豆大的汗水倏忽间便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他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潘璞连忙扶住潘俊,惊异地望着他问道:“少爷,您是怎么了?” “先……先扶我进密室!”潘俊忍着身上的剧痛一字一句地说道。 潘璞点了点头,这房子的构造与北平城中那座双鸽第毫无二致,在正厅一旁有一个暗格。潘璞轻轻按下机关,暗格轰然敞开,潘璞将潘俊搀进密室。这密室只有一两丈宽,里面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泛黄的画像,下面是供桌,再下面是一个蒲团,在蒲团旁边的书架边上摆放着一张床。 潘璞将潘俊放在床上,只见潘俊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手背早已被汗水打湿,他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潘璞站在旁边焦急地搓着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潘俊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 “少爷……”潘璞端着一杯水递给潘俊,潘俊接过水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 “少爷,您这是……”潘璞接过茶碗无奈地说了句,“您这是何苦呢少爷……” “你看出来了!”潘俊有气无力地说道。 “嗯,是啊,少爷。”潘璞低垂着头又倒了一杯水递给潘俊,“少爷,你怎么会……哎。” “潘璞叔,你应该还记得我姐姐吧!”潘俊此时已经渐渐恢复了体力,说起话来自然也有力得多。 “哎,我怎么会忘记媛小姐呢,不过老爷曾经严令所有人都不准在您面前提起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潘璞低着头痛苦地回忆着。 “我记得姐姐离开的那年我刚好过完八岁生日,姐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只很大很美的蝴蝶!”潘俊回忆着,正如当日他在胭脂阁的那场梦境一样。潘俊的脸上显出一些宽慰的神情,过了片刻他的眉头忽然拧紧,“可是后来却不知她为何中了摄生术,被父亲驱逐出了潘家大院。父亲曾经说过摄生术是木系驱虫师的禁忌之学,中者无救,而且那虫在成年之后会泛滥成灾。不过我却一直隐隐觉得姐姐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父亲过世之前便将所有摄生术的虫卵毁掉了,直到大伯让时姑娘给我传话,说他近半年一直在调查一件事,那件事与摄生术有关,如果他一旦遇到不测便与北平章仪门那仵作联系,而当我到达之时仵作早已死在青丝之下,我见到那棺椁之中藏有一具女尸,那女尸便死于摄生术。”潘俊说到这里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 外面电闪雷鸣,潘俊手中握着短刀,轻轻将那女子的手臂割开,并未见到半点儿血迹,取而代之的却是数枚如同珍珠般大小的虫卵。摄生术无解,摄生术无解,他口中一直默念着这句话,然后将手中的短刀扬起。轻轻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下一刀,将那枚虫卵按进了自己的体内。 他不相信这摄生术真的无解,他相信姐姐还活着,依旧活着。 “糊涂啊,少爷,您真是糊涂!”潘璞抱头痛哭着说道,“少爷啊,摄生术自来无解,难道您不知道吗?中了摄生术的人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便会被虫噬而死啊!” “我何尝不知啊!”潘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父亲过世之前,我亲眼看到他将所有的虫卵都焚毁了。现在过去了十几年摄生术再次出现,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姐姐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拥有虫卵。既然她没有死,那么她便一定找到了什么可以破解摄生术之法!” “而且,北平已经开始出现死于摄生术的人了,如果摄生术无解的话,那么我活下来又能有什么意义啊?” “少爷……”潘璞用手擦了擦眼泪说道,“你错了,其实媛小姐确实在十几年前便死了!” “不可能,那这摄生术的虫卵是谁带来的?”潘俊盯着潘璞说道。 潘璞一直低垂着脑袋,身体微微颤抖着:“媛小姐是我亲手所葬!” 这话一出口潘俊的身体马上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潘璞的手:“潘璞叔,你抬起头。”潘璞微微将头抬起来,与潘俊四目相对又连忙躲闪开。 “你看着我!”潘俊有些愤怒道,“你告诉我,你刚刚和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少爷!”潘璞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闷声闷气地痛哭道,“老爷生前曾经让我在他面前立下重誓,无论何时都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更不可以告诉你!” “潘璞叔,你告诉我都是什么事情,你们究竟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情?”潘俊向来冷静,此时此刻他却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少爷,小姐离开的时候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潘璞被潘俊扶起来坐在床头娓娓说道。 潘俊的姐姐潘苑媛比潘俊整整大了十岁,在潘俊出生之前潘家几个男孩子相继夭折,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极为严重,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潘俊出生的时候母亲便见了大红,因此潘俊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父亲虽然对潘俊疼爱有加,但他终年在外奔波,因此潘俊从小便与相差十岁的姐姐相依为命。 到潘俊七岁那年,正值情窦初开的潘苑媛竟然喜欢上了北平城中一个著名的戏子。那戏子长得秀气俊朗,大潘苑媛五岁,但两人见面便情投意合,不久之后潘苑媛便与那戏子居住在了一起。潘家在北平城中当属大户人家,而那戏子属于三教九流之人,这门不当户不对立刻遭到了潘俊父亲的反对。 不过潘苑媛自小性子刚倔,宁死也要与那戏子在一起。潘俊的父亲虽然起初态度坚决,但依旧还是爱女心切,最终也是勉勉强强答应了这门婚事。谁知就在潘苑媛兴高采烈地为即将到来的饱经磨难的婚姻准备之时,那戏子竟忽然提出与潘苑媛分手。 潘苑媛万念俱灰,她回到家中将自己紧锁在房门之中,整日无精打采。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竟然发觉自己有了喜脉。这未出门的大家闺秀竟然有了身孕,很快便在下人之间传开了,也很快传到了潘俊父亲的耳中。 第46节 他连夜返回家中,一见女儿走路姿态便已经猜出一二。他怒不可遏地将潘苑媛叫到房中训斥一番,并让她立刻服用堕胎之药。谁知潘苑媛却抵死不从,最后冲进父亲的密室将那虫卵倒入自己的口中。 潘俊的父亲知道这摄生术的虫卵一旦在人体内孵化开来必定会招致灭城之祸,于是他气愤地将这个不肖之女赶出了家门。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潘苑媛跪在自家门前,大雨将她整个人都打湿了,她在潘府的门口一直跪到午夜才冒着大雨离开了北平。 潘俊的父亲知道中了这摄生术之毒的人往往会在三个月内死去,中者无救,如果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便私下命潘璞等人追查潘苑媛的下落。终于,他们一路赶来发现潘苑媛独自一人回到了安阳的旧宅子。 潘璞立刻向潘俊的父亲禀报了此事,潘俊的父亲前思后想,最后终于咬了咬牙道:“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累及全城百姓!”说完之后他拿出一个纸包将其递给了潘璞。潘璞跟随潘俊的父亲数十年,对这纸包里的物事当然心知肚明,这里面是用“丹顶”研磨成的粉,其剧毒无比,一旦入口便会置人于死地且无药可救。潘璞双手捧着那包“丹顶”“扑通”一声跪在潘俊父亲面前苦苦哀求,潘俊的父亲亦是左右为难,如果这摄生术真的泛滥了,那恐怕将会是他一生铸成的无法弥补的大错,于是最后他还是咬咬牙挥了挥手。 潘璞虽然有些心不甘,但是老爷的命令却不敢不从,于是便偷偷潜回潘家老宅。谁知聪明绝顶的潘苑媛早已发现了潘璞的行踪,出乎潘璞意料的是,潘苑媛竟然主动将潘璞引进宅中,潘璞一直在潘俊父亲出门的时候照顾他们兄妹,这潘苑媛一口一句潘璞叔叫得潘璞心中酸痛无比,不禁潸然泪下,将老爷的话一五一十地都说与了潘苑媛。 潘苑媛听完潘璞所说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斟了两杯酒道:“潘璞叔,父亲让您拿来的丹顶呢?” 潘璞一愣,早已知道这个倔犟的姑娘在想些什么,他立刻推诿道:“小姐,我潘璞一生未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情,今天我也破个例,你走吧!” “呵呵,我走了你回去怎么和父亲交差!”潘苑媛释怀地笑了笑,伸出手说道,“潘璞叔,给我吧!” 潘璞这才迟疑着将揣在怀里的那包丹顶递给潘苑媛,潘苑媛接过丹顶,一面将纸包打开一面说道:“潘璞叔,您是看着丫头和弟弟长大的,丫头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我瞎了这双眼睛看错了人。不过丫头在临走之前还想求您一件事!”听到这里潘璞早已经泪流满面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姐,你说,别说一件事,就是一千件、一万件,只要小姐说了,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你做到!” 潘苑媛微微地笑了笑,两颗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酒杯之中:“潘璞叔哪里话,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弟弟刚一出生母亲就过世了,一直与我相依为命,如果我死了只怕弟弟以后会更加孤单,潘璞叔您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弟弟。” 潘璞听完哽咽道:“小姐您放心,就算您不说我潘璞也会这样做的,如果我潘璞以后做一件对不起小少爷的事情,愿遭天谴。” 潘苑媛满意地眯着眼睛,几颗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谢谢潘璞叔,丫头的第二件事也希望您能答应!” “小姐,您说吧!”潘璞抹着眼角的泪水说道。 “我死了之后希望潘璞叔将我埋在一个风景秀丽且偏僻的地方!”潘苑媛将那盛着丹顶的纸包丢在一旁。潘璞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潘璞一定会给你选一个好去处!” “谢谢潘璞叔!”说完之后潘苑媛拿起酒杯,将那掺着丹顶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色,她望着潘璞,似笑非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潘璞讲完这事情始末之后已然是老泪纵横,潘俊一直不停地摇头:“不可能,你说姐姐是被你毒死的?绝不可能!” “少爷,我对不起你!”潘璞“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于潘俊来说实在太重,让他一时难以招架。 潘俊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脑子一阵阵地眩晕,他不停地喘息着,胸脯快速地上下浮动。忽然他紧紧抓住潘璞的双肩道:“你记得姐姐埋在什么地方吗?” 潘璞愣了一会儿,之后连忙点了点头:“那个地方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带我去!”潘俊的语气中毫无退让的余地,与潘俊在一起这么久潘璞倒还第一次见到潘俊如此方寸大乱。潘璞点了点头,扶着潘俊下了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潘家老宅。 走出潘家老宅之时已然夜幕降临,潘璞在前面带路,潘俊一手按在胸口上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木系潘家所研习的驱虫之术最讲究的便是中庸,所谓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为了让后代能做到此种地步,从小潘家人便使用一种名叫“心斋”的药物,这种药物药性奇特,对于心态平和之人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能延年益寿,而对于那些性子火暴之人则如同毒药一般。 此时潘俊心绪难安,那体内淤积多年的心斋之毒开始发作,让他胸口憋闷,嘴唇发紫,眼冒金星。他连忙在心中默念《道德经》,一会儿工夫心中总算稍微平静了许多,胸口亦不再那般憋闷。 潘璞带着潘俊沿着院落左面的一条蜿蜒小径向后面的山顶而去。这条小径,常年无人行走,原本并不宽敞的道路此时更被漫过腰间的荒草覆盖住了。潘璞在荒草丛中拨出一条路向山顶走去,他们二人在小径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潘璞忽然在一片开阔地停下了脚步。 此处距离潘家老宅有一里之遥,在潘家老宅正上方,从此处便可以看清潘家老宅的全貌,此时袅袅的炊烟依然从潘家老宅升腾起来。潘璞指着眼前的那片开阔地道:“少爷,小姐就埋在这里!” 潘俊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这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平台,上面的草较之四周的荒草要稀少得多,似乎有人特意打扫过一般。在那平台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坟头,坟头旁的荒草有被烟熏的痕迹。潘俊瞥了潘璞一眼问:“这……” “此前每年路过安阳的时候我便会回到这里来祭拜一下小姐,这些年从未间断过!”潘璞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小姐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中,不过……”潘璞摇着头说道:“少爷,小姐本不该死啊,我给她的那包丹顶其实早已然被我换掉了,可是小姐吃了之后竟然……” 潘俊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在姐姐的坟前,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着姐姐的下落,而且他始终坚信姐姐没有死,她一定还活着,哪怕是此刻他正坐在姐姐的坟前依旧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沉默良久,他忽然“霍”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那把短刀,开始发疯一般地挖着姐姐的坟头。潘璞连忙上前阻拦,可是潘俊哪里肯听他的,一把将潘璞推倒在地:“别拦着我!” 潘璞倒在地上痴痴地望着潘俊,见他一下一下地将那土包上的土挖开,自己也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潘俊对面,然后赤手空拳地陪着潘俊挖起了那座坟包。不一会儿工夫,两人的手都已经被土包上的沙石划破,却没有一个人停下。 那土包本也不大,这两人在上面挖了半个时辰,终于将土包全部移开,一口已经腐败的棺椁出现在两个人面前。潘俊瘫在地上,后背、额头满是汗水。他爬到姐姐的棺椁前面,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十年时光那棺椁上面生了很多植物细小的根系,如蛛网一般密布在棺椁上面。潘俊将棺椁上面的物事清扫一空,却始终有些犹豫是否打开棺椁。 “少爷……”潘璞见潘俊犹豫不决便说道,“打开吧!” 潘俊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分别用手抠住棺材上盖的前后两处,稍一用力这早已腐败的棺盖便被两人撼动了。潘俊给潘璞使了个眼色,两人再一用力,只听“啪”的一声,腐败的棺盖被二人从棺材上搬了起来。那棺盖一起来两人向内中一望都是一惊。 植物的根系早已钻进了棺椁之中,白色的细丝在棺椁之中密密交织,棺椁里面的被褥早已腐败,一见光便化做了灰尘,让两人更加惊异的是里面竟然空空如也,只在那棺椁下面有一个容得一人进入的洞口。 被盗了? 这个危险的念头瞬间闪过潘俊的脑海,他顾不得许多立刻跳入棺椁之中。棺椁下面的那条隧道极深,阵阵寒气夹杂着湿润的水汽从内中透出,让潘俊不寒而栗。 “怎么会这样?”潘璞大惊失色地说道。 “你确定姐姐被你葬在此处吗?”潘俊一面向洞口内中眺望一面问道。 “绝对不会错,我当时就把小姐葬在这里了!”潘璞望着棺椁下面的洞口说道,“只是当时却没有发现有这么一个洞口啊!” “潘璞,带了火折子没有?”潘俊向那洞口扫视一圈说道。 “少爷,难不成您要下去?”潘璞一面掏着火折子一面问道。 “别问那么多了!”潘俊有些不耐烦地接过潘璞的火折子说道,“如果我半个时辰没有出来的话你就到山下去叫人!” 未等潘璞答应潘俊已然将火折子揣在怀里,口中衔着那把短刀,将身体小心翼翼地顺进了那洞口。潘璞趴在棺材旁边焦急地望着潘俊,只见他眉头微皱忽然又松开,渐渐地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洞口。 潘璞这才上前站在洞口前面喊道:“少爷,你小心点儿!” “没事,这里面有台阶!”潘俊小心翼翼地摸着洞口四壁,脚下踩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事,他躬下身子,忽然脚下一滑重心倾斜,整个人如同坐在一个斜坡上一般快速地下滑。潘俊心想这下完了,下面不知会是什么东西。 潘俊两手在四周的墙壁上乱抓着,只感觉四周都滑溜溜的,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下滑了一段他的手忽然抓住了一根绳子,这才止住了身体下落的趋势。他一手抓紧绳子,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火折子亮了起来,潘俊向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潘俊正坐在一个下滑的坡道之上,再向下数米便是密密麻麻倒立的木桩。 潘俊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不是这根绳子,恐怕自己今天便要命送于此了。他向四周扫视一番,发觉在木桩一旁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他大略记住了位置,然后熄灭火折子。深呼一口气,猛一用力向前一冲,身体便冲了过去。谁知这绳子因为年久早已腐败,他这一用力那绳子竟然“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潘俊心头一亮,冷汗瞬间便从脊背冒了出来。身体凭空下落,虽然有一些向前的趋势,但潘俊心知这力道不足以让自己跳出那用倒立木桩制成的陷阱。 只听“咔嚓”一声,潘俊的脚先着地,几根木桩竟然被他的力道折断。潘俊止住身子,幸好脚下的木桩亦应该是多年前之人所为,因此早已腐烂,否则必定身上被戳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他在洞中经历的这一切上面的潘璞虽然不知,但这声音却听得清楚,他心急如焚地向内中喊道:“少爷,您没事吧?” 潘俊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亮之后说道:“没事,你放心吧!”说完他拿着火折子向四周张望,这地道下面的空间极为宽阔,如同一个小小的暗室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身子,唯恐这里面另有陷阱。走了几步他发现在这暗室之中竟然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盏煤油灯。潘俊又惊又喜,只怕这煤油灯中的油早已挥发掉了,他试探着点亮了煤油灯,谁知他一点,那煤油灯竟快速地燃烧,原来在其下面接着一根长长的陶瓷管子,那管子环绕在这暗室的周围,火光沿着煤油灯的灯口快速燃烧起来,犹如一条火蛇一般,瞬间整个暗室便都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此情此景潘俊有些熟悉,半月之前他与段二娥、欧阳姐弟在那金家的密葬之中也曾见过这样的暗道机关,只是这机关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正在潘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被眼前的几张图牢牢地吸引住了。 在那桌子一旁的墙上挂着几幅已经泛出绿毛的挂图,图纸上的内容让潘俊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墙上一共挂着五幅图,这五幅图的内容正好对应着金家密葬之中的五个关口:音壁、棋塔、虫海、勾崖、纵横。在这每一关的下面都详细画着这关卡的暗道机关。 潘俊轻轻地舔了舔嘴唇,他看完那几幅图又向一边望去,在这暗室的更深处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早已生霉,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潘俊心中暗想难道这里便是金无偿另外一个徒弟金银的住所?只是看样子已经有太久无人居住了,那么金银究竟去了哪里? 潘俊一面想着一面在屋子里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的目光被床头的一幅字画吸引住了。他连忙上前两步,走到那幅字画前面,那字画上的字体潘俊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姐姐潘苑媛所书。他惊喜若狂地在这暗室中叫道:“姐,你在不在啊?” 暗室里的回音不停地回荡在潘俊的耳边,却始终无人应答。一直守在洞口的潘璞听得分明,急切地问道:“少爷,小姐在里面吗?” “不,只是这里有她写的字!”潘俊将那幅字画从墙上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在怀里,对上面的潘璞说道:“潘璞叔,你先下山去帮我找一根绳子,这暗室好像只有上面这一个出口。” “哦,好好好,少爷您稍等一下啊!我马上回来!”潘璞说完向四周望了望,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去。他站起身,刚刚两个人拼命挖开这墓地的时候倒是没觉得累,此时反而觉得浑身酸痛,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沿着来时的小径匆忙向山下奔去。 且不说潘璞是如何回到潘家旧宅的,便说这潘俊见潘璞离开又轻轻按了按自己怀里的那张潘苑媛的墨宝,在这暗室之中四处打量着,希望能在这个暗室之中找到更多姐姐活着的证据。只是他煞费苦心地在这里又寻找了一圈,却始终未发现任何新的东西。潘俊有些疲惫地坐在那张木床上,胸口此时已然不像起初那般憋闷,但却依旧有些难受。他双眼微闭心中暗念《道德经》,谁知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极近,从那脚步声判断绝不是潘璞。 潘俊心知这必是冯师傅教给自己的土系驱虫师的八观之术,他竖起耳朵几乎能听见那人的喘息声,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站起向那声音的方向走去,忽然那脚步声似乎就在自己的身边停止了。他猛然睁开眼睛向头顶上的洞口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倏忽间消失在了洞口。潘俊向上喊道:“谁?谁在上面?”可是却始终没有人应答,潘俊再次在心中默念《道德经》,耳边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声音。 潘璞拿了绳子匆忙从老宅子中奔出,他刚一出门恍然间眼前闪过一个黑影,他定睛望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心中虽然诧异但此时送绳子要紧,便也没有多想向山顶而去。 第九章 金枝颤,国破山河在 两人回到宅子中时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刚一跨进宅子的大门便发觉有个人站在门口,潘俊一下子便认出那人是时淼淼。 “时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潘俊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等你……”听了时淼淼这话潘璞识趣地向时淼淼点了点头,将绳子背在身后走进了老宅子。此时燕云和吴尊二人正坐在正厅聊着什么。 “等我?”潘俊望着潘璞的背影渐渐走远疑惑道。 “潘俊,有些事情我想还是说明白了比较好!”时淼淼从潘俊身边走过,一直走到宅子门口的那几棵参天古松旁。 “我不太明白时姑娘的意思!”潘俊站在时淼淼身后说道。 “哎,潘俊,我希望你能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告诉大家,不要让大家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跟着你到处跑。本来与冯师傅约好来安阳,可是你却没有和我们商量就自己去了北平,而你在北平发生的事情却一直讳莫如深。”时淼淼口气冰冷却步步紧逼,“来到安阳你也从未对大家说过你的计划,我们这样没头没脑的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呵呵,时姑娘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潘俊微微地笑了笑说道,“我想冯师傅他们这两天便会到了,等他们到了我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时淼淼听了潘俊的话,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了下来说道:“潘俊,别怪我,对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想参与,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早日为母亲报仇!” “时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潘俊知道时淼淼之所以卷入这场风波,全部是因为她的母亲,水系前一任的君子便死于这青丝之下,虽然他几经周折终于使她相信这世界上除了潘俊之外还有其他人会用青丝,但至今为止却始终未能找到杀死时淼淼母亲的真凶。 回到正厅内潘璞正在与燕云叙旧,这燕云是个话匣子,遇见熟人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将这一路上所经历之事一股脑儿地讲给潘璞。潘璞倒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关心着另外一件事。 直到将近午夜的时候大厅中的人才散去,潘俊走进自己的房中,将那张姐姐的墨宝展开放在桌子上,上面的几个字是如此熟悉。她一定还活着,只是她现在身在何处呢? 潘俊端详了一会儿,将墨宝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在书架上,然后打开了窗子,今晚月朗星稀,四周群山的轮廓在天际间显得格外清晰。他长叹了一口气,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逃离北平,来到安阳,追查金系驱虫师下落。这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却多了几分悲壮。他微微地笑了笑,正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他眼前掠过,潘俊心头一惊。燕云忽然出现在了窗口,她笑眯眯地望着潘俊说道:“潘哥哥,你在想什么?” 未等潘俊说话燕云已然从窗口跳了进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燕云,这么晚你怎么还不休息?”潘俊见燕云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的床前坐了下来便问道。 “嘿嘿,睡不着啊!”燕云上下打量着潘俊的房间说道,“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可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神经紧张了吧!”潘俊说着走到桌子前面坐在椅子上,“要不要我给你开几味有助睡眠的药啊?” “别,别,别,我还用不着那东西!”燕云的双腿从床上一跳下来说道,“潘哥哥,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件事!” “嗯?”潘俊微微地皱着眉头望着燕云道,“什么事?” “嗯……”燕云咬了咬嘴唇,平日里这姑娘说话从不避讳,今天忽然见她唯唯诺诺倒是让潘俊有些好奇。 “什么事你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潘俊鼓励道。 燕云又咬了咬嘴唇:“其实是关于子午的,我记得当时子午给了我一封信,可是我一直不知道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 潘俊释怀地笑了笑。“你说这件事啊?” “嗯!”燕云难得表情认真地盯着潘俊说,“当时他把信交给我的时候,和我说一定要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你,在此之前不准任何人看!” 潘俊在怀里摸了摸,掏出子午的那封信递给燕云说道:“信你可以看,不过你看完之后里面写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啊?”燕云又惊又喜,她起初只是想来问问,谁知潘俊竟然将信递给了自己,她犹豫着接过那封信,“里面写的东西很重要吗?” 潘俊点了点头。 燕云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轻轻地将那封信展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信上的那几行字,看完之后不禁大张着嘴,一脸惊讶地望着潘俊道:“子……子午在信上说的是真的吗?” 潘俊摇了摇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燕云忽然惊叫了起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我岂不是又做错事了?” 潘俊微微地笑了笑:“没事的,记住这信上的内容不能和任何人说。” 燕云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在潘俊的案前,点了点头:“我绝不会和任何人提一个字的!” “对了,潘哥哥,下午潘璞叔给我们安排房间的时候特意叮嘱我们,千万不准去二进院落,不知为什么?”燕云这丫头的好奇心似乎比任何人都要强。 潘俊心头微微一颤,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那里是家族的禁地,只有木系的君子才可以进去,其他人是禁止入内的!” “哦!”燕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本来火系欧阳家族规矩极少,可自从到了北平,燕云忽然觉得自己倒像瞬间变成了傻子,各种各样的规矩冲进脑子,她不懂却只能对这些规矩敬而远之。 潘俊不知睡了多久,恐怕是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睡得时间最长,却是最累的一次。各种怪异的梦冲进脑海,他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纸窗射了进来,暖暖地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他心想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他贪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恍惚之间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这老宅子忽然热闹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第47节 “潘俊,我们来了!”这声音正是土系驱虫师君子冯万春,潘俊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赤着双脚迎了出去。冯万春见潘俊如此狼狈,不禁停在他前面大笑道:“哈哈,看来潘爷也有不修边幅的时候!” “冯师傅说笑了,快快快,快请进来,我现在日盼夜盼,就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到达安阳!”潘俊向他身后望了望,见燕云此时正拉着燕鹰的手上下打量着,而段二娥的身边则多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还有一条与那孩子个子差不多的巨犬。 “那是……”潘俊指着一只拉着段二娥的手怯生生的小男孩问道。 “哦!”冯万春扯着嗓门说道,“这个说来话长,潘爷我们这一路是又渴又饿,你总不能让我们站在门口和你说吧!” 潘俊自觉有些失礼,连忙拉着冯万春的手将其带入正厅,然后吩咐潘璞让厨房准备饭菜。这几个人坐定之后,感叹这两队人马总算是全部顺利到达了安阳。 潘璞一面在厨房中奔波,一面忙于给这几个后来的人找住处。这宅子虽大,但是住的地方并不多,最后只能安排三个女子住在一间屋子,燕鹰与金龙和吴尊住在一起,冯万春与潘俊住在一间房子中。 晚餐极为丰盛,一桌子人围拢在桌子前面,席间大家各说路上所见趣事,只有时淼淼与燕鹰一直保持着沉默。时淼淼自顾自地吃了一些之后便离开了座位,而燕鹰一直坐在燕云身边偷偷地望着周围的人,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万春已经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潘璞与吴尊二人将其架到潘俊的床上,刚一离开便听见冯万春如雷般的鼾声,吴尊不禁窃喜道:“看来今晚有潘爷好受的了!” 潘璞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跟着吴尊走了出去。这酒席尚未散去,吴尊与燕鹰也喝了不少,却始终不忘时不时地用余光瞥一眼一直面无表情的时淼淼。 晚饭之后潘俊让他们各自回到房中休息,余下的事情明日早晨再作商议。吴尊和燕鹰早已烂醉如泥相拥着走进了房间,而燕云也是一脸兴奋地拉着段二娥走进了房间。唯独时淼淼始终坐在远处,直到潘璞将餐具撤下之后才站起身来。 “时姑娘……”潘俊叫住了时淼淼,她扭过头微微地笑了笑说道,“还是明天再说吧!”说完之后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厅堂。 潘俊见所有人均已离开便匆匆走进房间,刚刚冯万春在离席之时曾有意无意地在潘俊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旁人恐怕不觉,但冯万春曾将土系秘术亲口传授于潘俊,因土系驱虫师经常于暗穴之中行走,往往说话不便,于是便发明了一些手势。潘俊心知冯万春假意喝醉,实是不想别人听到他们谈话。 他刚一进房间便发觉冯万春已然坐在了桌子前面,见潘俊进来拱手道:“席间有些话不方便说,所以才出此下策!” 潘俊微微地笑了笑说道:“不知那件事冯师傅是否查到些端倪!” “嗯!”冯万春点了点头,“诚如潘爷所料,只是时间急促,一时间还无定论啊!” “哎!”潘俊听完这话脸上毫无喜色,更多的是忧虑,“我倒希望冯师傅回来告诉我,我的猜测全是错的!” “潘爷小小年纪却料事如神,冯某佩服。”冯万春这句话确实是发自内心。潘俊摆了摆手。 “对了,与段姑娘在一起的那个孩子真的是金系的后代吗?”潘俊这一晚上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金龙,他隐隐觉得这孩子的来历非比寻常,只是碍于当时人多不便多问。 “哎,这孩子在我回来的时候便已经在了!”冯万春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听燕鹰和段姑娘说他确实是金家的后代。不仅如此,他还有一只明鬼,我想这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嗯!”潘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他究竟是谁的后人。” “恐怕这件事只能找金无偿给咱们答案了!”冯万春踱到潘俊身边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 “潘俊,我听燕云这丫头说你们这一路上也遇见了不少事啊!”那燕云吃饭之时口中便未曾停过,将那凤吊山万鸟袭朋来客栈之事说得天花乱坠。潘俊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将事情的前后因果讲了一遍。 说完之后冯万春诧异地望着潘俊:“真有此事啊?” “嗯,我之前曾经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典籍,并非如燕云所说那般神秘!” “哦!”冯万春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双手抱住肩头,点上一根烟望着窗外。 而在隔壁的房间中另外一个人亦是双手抱肩,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此人正是欧阳燕鹰。席间他一改常态,一直沉默寡言,时不时看一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姐姐,心中却复杂至极。 自从来到潘家老宅,燕鹰便一直闷闷不乐,这一切都被段二娥看在眼里,她隐隐觉得燕鹰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他并不像潘俊那样有极深的城府,即便胸中翻江倒海,脸上依旧是面不改色。所有的事情都已然写在了燕鹰脸上。 “咚咚咚!”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进了燕鹰的耳朵,他向床上扫视了一下,见吴尊与金龙都已睡熟,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小声说道:“谁啊?” “我!”门外传来了段二娥有些沙哑的声音,这一路上段二娥偶感风寒,虽然无伤大碍,但喉咙却有些沙哑。潘璞在晚饭前特意给段二娥熬了一碗药,她喝下去之后顿时好了大半。 燕鹰再次扭过头见床上吴尊已经响起了平稳的鼾声,这才轻轻地将房门拉开走了出去,见段二娥手中抱着一个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问道:“段姑娘,这么晚你找我有事?” 段二娥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微微低下头道:“我……想问问你今晚喝多了没有!” “呵呵!”燕鹰自觉胸口一阵暖意,他微微地笑了笑道:“只是头稍微有些晕,没事的!”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段二娥怀里的盒子上,“这么晚你抱着这个出来做什么?” “哦!”段二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道:“我刚刚是想看你喝醉了没有,如果没事的话陪我去将这个交给潘俊哥哥!” “为什么?”燕鹰不解地问道。 “我想潘俊哥哥那么聪明,想必一定能知道打开这个盒子的方法!”段二娥从门缝向内中看了看说道,“可能里面有关于金龙身世的东西吧!” 燕鹰亦是向内中望了望,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说完他将门紧闭上,随着段二娥走过房门外的甬道向潘俊所住的房间而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潘俊对冯万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冯万春点了点头从窗口移到床边。 “潘俊哥哥,你睡了吗?”段二娥轻声地问道。 “是段姑娘啊!”潘俊说着瞥了一眼冯万春,他已经倒在床上佯装熟睡了,此时潘俊才下了地穿上鞋走到门口,推开门见燕鹰与段二娥站在门口,段二娥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布包裹的盒子。 “怎么了?段姑娘有什么事吗?”潘俊好奇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段二娥与燕鹰对视了一下:“潘俊哥哥,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吗?” 潘俊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人来到大厅,在背面靠近书架的墙壁上轻轻叩击几下,暗门缓缓打开:“进里面说吧!” 几个人分前后鱼贯而入,潘俊最后走进,又在机关上按动几下,暗门缓缓关闭。段二娥环顾了一下这间密室,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将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用黑布包裹的盒子放在床上说道:“潘俊哥哥,这个东西是我和燕鹰循着金龙身上的明鬼发现的!” 说着段二娥轻轻地将盒子上的黑布拆开,一个上面画着黑白圆圈的木盒里现在潘俊的眼前。潘俊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轻轻抚摸着那个木盒说道:“段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关于河洛箱的事情,他说河洛箱是金系驱虫师的祖先依照着河图和洛书制作而成的精巧机关盒,这个盒子中装着金系驱虫师不传的宝贝。” “嗯!”潘俊点着头,当时离开道头村的时候金无意确实对自己说过这河洛箱中的物事,还有关于金系驱虫师的命运,却因为时间紧迫未像段二娥说得这般透彻。 “听爷爷说打开河洛箱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河洛箱拥有者根据自己的需要设定的方位,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可是眼下谁也不知道这河洛箱上一代的拥有者是谁。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打开,这种方法是金系驱虫师通用的口诀,不过只是个口诀,因为河洛箱会随着时节变化其自身的机关也会随之变化,因而想要用这种方法打开它几乎是不可能的!”段二娥有些失望地说道,“而且这河洛箱本应该有河箱和洛箱两个,只不过我们只找到了一个而已!” 潘俊听完段二娥的话笑了笑:“你们等等!”说完潘俊急匆匆按下机关打开暗门走了出去,在密室中的两人不知潘俊究竟作何打算,均面面相觑,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道暗门再次打开,潘俊手中抱着一件与床上那盒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箱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段二娥不可思议地望着潘俊道:“潘俊哥哥,这只应该是河洛箱中的河箱吧!”段二娥接过潘俊手中的河箱,修长柔嫩的手指在箱子上面轻轻游走,她的手指在靠近箱子中间的部位停了下来,抬起头满脸笑意地说道,“没错,这确实是河箱!” “你爷爷在我们临行之时曾经和我说这河箱遗失多年,我当时猜想这箱子恐怕是在金顺手中,我将他捉来一问发现这箱子果然在他的手里。只是当时他已将箱子当了出去,几经周折才将这河箱拿到!”潘俊长话短说地将这河箱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段二娥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两只箱子,只是燕鹰一直站在一旁洞若观火般冷眼视之,始终一句话不说。 “对了,段姑娘,燕鹰,我一直想听你们说说发现那孩子的过程。”潘俊让燕鹰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说道。 “哦!”段二娥咬了咬嘴唇将在将军圃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与潘俊说了一遍,大约过了多半个时辰段二娥才长出一口气,“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哦!”潘俊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听你们这样说,看来金龙确实是金系的后代,可是他怎么会被人遗弃在将军圃那个荒山之中呢?”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段二娥指了指燕鹰道,“燕鹰,你不是说金龙的父亲是被那个叫刀疤脸的土匪头子所杀吗?” 燕鹰点了点头:“确实,当时我审问刀疤脸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他说十年前曾经为了投名状在将军圃附近的大山之中杀了一个侏儒,还侮辱了他的妻子!”燕鹰一面说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断裂成无数的碎片。 幽暗的地牢中挂着几盆篝火,地牢中的光线随着那篝火闪烁而明明灭灭。刑房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焦灼味,和一种恐惧的不安,让人刚一进入便觉得心情沉重。这间刑房有十米长、八米宽,一进门对面的墙上摆放着各色折磨人的刑具,斧钺、刀、锯、钻、凿、鞭,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在那刑具旁边是一张铁椅子,铁椅子后面挂着几条锁链。此刻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满是血污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他上身赤裸,胸口处有一道刚刚被烫烙过的痕迹,即便是在此时也还散发着难闻的焦煳味。 燕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那人的面前,见他已然昏死过去,从旁边的木盆中舀出一瓢冷水,用力将水全部泼在那人的身上,原本昏死的人一激灵醒了过来,剧烈的疼痛立刻让他叫苦不迭。 “大爷,大爷您饶命啊!”刀疤脸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此刻他怕了,他真的怕了,汗水和尿早已经将裤子打湿,左眼微闭着,干涸的血迹将眼皮和眉毛粘连在一起。 “现在你知道怕了?”燕鹰俊眉冷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闯进将军圃的劲头哪去了?” “不敢,不敢……”刀疤脸狼狈地说道,“早知道您在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冒犯您的虎威啊!” “呵呵!”燕鹰冷笑着向后退了退,在燕鹰的身后是一个火炉,炉火正熊熊燃烧,在那炉火上面放着一个已经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燕鹰刚刚便是用这把烙铁将刀疤脸烙得晕死过去的,此刻他再次拿起烙铁吐了一口口水,只听“吱啦”一声瞬间水汽已经被烤干了。 此时那声音在刀疤脸看来比鬼哭狼嚎更加瘆人,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但此时整个人都已经被锁链绑在椅子上,如同粽子一般,想躲也躲不掉。 “大爷,大爷,您放过我吧!”刀疤脸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燕云悠闲地摆弄着手中的烙铁。 “放过你?”燕鹰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了,对了大爷,您放过我吧,有一件事您一定很想知道!”刀疤脸忽然意识到与燕鹰在一起的那个小孩子。 “哦?”燕鹰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有兴趣的!” “有,有,这件事您一定有兴趣!”刀疤脸抓着那根救命的稻草说道,“您一定不知道那个和您在一起的小孩子的父母在哪里!” 这话一出口,燕鹰眉头微皱,手轻轻一放,烙铁“啪”的一下掉入火炉之中,溅起几粒火花,他将自己的椅子反过来,手支在椅子的靠背上顶着刀疤脸问道:“你知道金龙的身世?” “嗯,嗯!”刀疤脸见自己的话果然引起了燕鹰的兴趣,连连点头道,“主要是我认识那孩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东西!” “你是说明鬼?”燕鹰想起自己最初注意到金龙也是因为金龙脖子上挂着的明鬼。 “对,和刚刚金先生给您的那只一模一样!”刀疤脸点着头说道。 “好,那你倒是说说,不过……”燕鹰说到这里侧过头看着旁边那一排刑具说道,“这里的新鲜玩意儿可真是不少,如果我发现你有一句隐瞒的话,我便让你将这里所有的刑具都试一遍!” 刀疤脸咽了咽口水:“如果我告诉您,您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那就看你说的是不是令我满意了!”燕鹰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把顶端带着弯钩的刑具轻轻敲了一声,那东西发出“当”的一声。 刀疤脸将如何枪杀金龙父亲和用还在襁褓之中的金龙要挟其母就范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燕鹰:“我将那女人丢在一旁,拿出刀将那个侏儒的脑袋砍了下来,谁知正好看到那个……哦,那个明鬼!”刀疤脸讲完以后见燕鹰始终盯着墙角,“大爷……我讲完了!” 燕鹰此时才长出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将椅子的方向扭正,走到一旁的刑具架前上下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然燕鹰的目光盯住一个小小的刀片,那刀片外形如同一个小铲子,但却异常锋利,燕鹰将那刀片拿下来轻轻吹了吹刀刃,走到刀疤脸面前。 “大爷,你说过如果我全部告诉你的话,就会放过我的!”刀疤脸不知燕鹰究竟要做什么,咽着口水盯着燕鹰手中的刑具。 “我是说如果你说的让我满意的话,我就会放过你!”燕鹰说着猛地出手,拿刀直奔刀疤脸两腿之间而去,只听刀疤脸惨叫一声,一摊血水已经渗透他的裤子,快速流淌出来,燕鹰这才将刀片拔出轻声说道:“可是你的话让我不满意,很不满意!”说完将手中的刀片扔掉,又到刑具架上寻了另外一把刑具…… “燕鹰……燕鹰,你怎么了?”段二娥拉了一把走神的燕鹰说道,燕鹰一激灵,见潘俊一直注视着自己才接着说道,“那刀疤脸说他杀死的那个侏儒应该便是金龙的亲生父亲吧,至于那个被他侮辱的女人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 “哦!”潘俊听完燕鹰的话诺诺地点了点头,但他隐隐地感觉燕鹰有些奇怪。“也许现在所有的谜都只有找到金无偿才能得到答案!” “嗯,是啊!”段二娥应和着说道,“不过潘俊哥哥你现在打探到金无偿的下落了吗?” 潘俊点了点头:“我已经派潘璞打探过了,他确实在安阳城中!” 段二娥微笑着望了燕鹰一眼:“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潘俊叹了一口气。“想要见到他恐怕要大费周折了!”潘俊沉吟片刻幽幽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见见他!”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这几天赶路也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潘俊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二更天了,段二娥和燕鹰点了点头,她刚要转身,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潘俊欲言又止地咬了咬嘴唇。 “怎么了,段姑娘?”潘俊见段二娥颇为犹豫于是问道。 段二娥瞥了燕鹰一眼说道:“潘俊哥哥,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讲,或许燕鹰也和我的感觉一样!” “哦?什么事?”潘俊见段二娥犹豫的样子,心想她所说之事必定极为严重。 “关于冯万春冯师傅!”段二娥顿了顿说道,“自从潘俊哥哥让我们分头来河南之后,那几天时间里冯师傅忽然失踪了,他在临行之时告诉我和燕鹰自己去前面打探,然后在石门会面。可是我总觉得冯师傅在秘密地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如果是我多心自然是好,可万一……”段二娥说到这里见潘俊一直皱着眉头,便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燕鹰,你是不是和我感觉一样?” “这……”燕鹰迟疑了一下说道,“恐怕真是段姑娘你多心了,我想冯师傅去前面探路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咱们不是刚到石门冯师傅便找上门来了嘛!”燕鹰的话让段二娥极为诧异,她盯着燕鹰而燕鹰却似乎一直在有意地回避着她的眼神。 “嗯,段姑娘所虑有理!”潘俊拍了拍段二娥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段二娥这才与燕鹰一起离开了潘俊的密室,两个人刚一出正厅,段二娥便停下了脚步,燕鹰向前走了两步,察觉到段二娥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冷冷地望着自己。 “燕鹰,你这是怎么了?”段二娥不解地盯着燕鹰的背影说道。 “没什么!”燕鹰闭着眼睛狠狠地咬着嘴唇,尽量装出一副冰冷的语气说道。 “可是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段二娥上前两步走到燕鹰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和我的感觉一样,冯师傅离开的几天难道你不怀疑吗?可是你为什么在潘俊哥哥面前那样说呢?” 燕鹰低着头微微地喘息着,段二娥双手抓住燕鹰的肩膀说道:“燕鹰,还记得在密葬中的时候吗?我们早已经历过了生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燕鹰,你看着我的眼睛,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可以吗?” 谁知燕鹰忽然像被激怒了一般一把将段二娥推开,用力的瞬间燕鹰便已经开始后悔了,燕鹰这一下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段二娥却从未想到燕鹰会如此对待自己,根本就毫无防备,她的身体顺着燕鹰力道的方向向后猛冲过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甬道的立柱上,段二娥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黑竟失去了知觉。 燕鹰心头一慌根本没想到这一推会如此严重,他上前两步抱住段二娥轻轻地叫道:“段姑娘,段姑娘!” 第48节 过了良久段二娥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后脑还阵阵作痛,见燕鹰抱着自己便拼命地摆着双臂挣扎,谁知燕鹰却越抱越紧,任凭段二娥如何挣扎也始终不肯放手,直到段二娥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停止动弹,燕鹰才将紧抱着的手臂稍微松了松。 “唉!”段二娥叹了口气说道,“燕鹰,不管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记住我们始终是在一起的!” 燕鹰身体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段二娥轻轻拉开燕鹰的手站了起身来,用手扶住额头,嘴角轻撇。 “对不起,段姑娘!” 段二娥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径直沿着甬道向前走,刚走出几步燕鹰忽然追了上来在段二娥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段二娥微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完段二娥轻轻地揉着后脑走进了房间。 燕鹰望着段二娥远去的身影,一层薄薄的愁云悄悄地笼罩在胸口,他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迈着步子向宅子门口走去,却始终未发觉在黑暗处藏着一双眼睛已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轻轻推开那座漆红大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吱”声,燕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夜风从前面不远处的溪流方向吹过来,带着淡淡的水汽和青草的芳香,夜枭在这山坳之中不厌其烦地鸣叫着,宛若婴儿的哭泣般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朗月之下的参天古松拖着长长的影子直至宅门,一瞬间燕鹰竟然有种自己此时身处午后的感觉。 不过他马上清醒了过来,他漫步走向通往对面山顶的那座吊桥,随同潘璞进来的时候燕鹰便被眼前的这座横架于两山之间的吊桥震惊了,且不说这吊桥长度,单单这高度就会让所有看到它的人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这吊桥的始点是对面的山顶,而终点则是这边山坳之中凸出的一个平台,两者之间至少也有百十来丈,即便是这吊桥距离谷底最浅的地上也足有数十丈之高。因而即使是一阵微风吹过,站在桥上的人也会觉得吊桥颤抖得很厉害,唯恐忽然坠下,不过就是这种心惊的感觉让燕鹰迷恋不舍。他经由前面的小径走上那座吊桥,站在桥中央,夜风时而从桥下直冲而上,时而横穿桥身,陈旧的铁链在夜风中发出冰冷的撞击声,燕鹰张开双臂身体靠在吊桥一旁的铁索上想象着如同夜枭一般翱翔于这夜晚的天际。 片刻之后燕鹰睁开双眼从怀里抽出一根短笛,将短笛放在口中,一串奇异的音律从燕鹰的口中传出,这音律燕鹰吹得有些滞涩。曲毕,一会儿工夫燕鹰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号叫声,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在群山之间飘忽不定,如同夜里哭泣的鬼魅。不一会儿工夫两三个巨大的黑影就出现在吊桥的另一端,燕鹰叹了口气坐在吊桥上,背靠着一根绳索。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燕鹰向潘家老宅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一个女子正站在小路前面左顾右盼,他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自己的姐姐欧阳燕云,几乎是与此同时燕云也看到了坐在吊桥中央的燕鹰。她三两步便跑到桥头,望着下面黑压压的谷底和眼前夜风中摇晃的吊桥,燕云停住了步子:“燕鹰,你这么晚跑到吊桥上做什么?” 原来刚刚燕鹰追上段二娥便是求她转告燕云自己会在门口等着她,段二娥轻轻将燕云推醒,将这些话告诉了燕云,燕云心想这臭小子究竟又在搞什么鬼?虽然是这样,毕竟燕鹰是自己的亲弟弟,她还是披上外套来到了宅子外面,直到看见那个坐在吊桥上的黑影心知必定是燕鹰这才急忙跑了过来。 “姐!”燕鹰见到欧阳燕云从桥上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过来!” 燕云来的时候见到那谷底便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往外冒,现在这深夜根本看不见谷底,她刚看到那黑漆漆的谷底便心惊肉跳了,哪里还敢走上去? “燕鹰,你发什么神经啊?”燕云怒道,“快点儿给我过来……” “姐,奎娘死了!”燕鹰说“奎娘”两个字的时候泪水一下子从眼角奔涌而出,奎娘惨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他始终无法忘怀。 “什么?”燕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望见在那吊桥对面站着的三只皮猴,“傻弟弟,你尽说笑,你前面那不是奎娘吗?” 燕鹰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姐,奎娘真的死了,它是为了保护我才送命的!” 燕云见燕鹰低着头泪流满面,不像是骗自己,但眼前那三只皮猴却又是怎么回事? “燕鹰,你过来跟姐姐说奎娘究竟是怎么死的?”燕云招手对燕鹰说道。 燕鹰擦着眼泪从吊桥中央一步步地向燕云的方向走过来,刚到燕云身边,便紧紧地抱住燕云泣不成声地说道:“姐,咱们走吧,咱们回新疆吧,好吗?”他哭泣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燕云轻轻地拍着弟弟的后背,其实她何尝不想尽快回到新疆呢?在新疆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人会如此的复杂,所有人的笑脸都是开心的表现,而现在她必须要学会从那些人的笑脸中看出他们内心最恶毒的想法。 “乖,弟弟,告诉姐奎娘是怎么死的?”燕云柔声对燕鹰说道。 “姐,我为了替金龙的爷爷报仇,独自一人去寻找刀疤脸,本想返回将军圃去寻找线索,谁知却中了埋伏……”燕鹰靠在姐姐怀里将那天晚上在将军圃发生的事情悉数说了一遍。燕云听完拧起眉头说道:“你不是说自己闯入了刀疤脸的山寨吗?” 燕鹰痛苦地摇了摇头:“姐,那是我说给他们听的!” 欧阳姐弟俩从小便与奎娘生活在一起,感情早已超过人和动物了,此时听到奎娘真的死了,燕云不禁也淌下泪来,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推开弟弟,柳眉微颦着说道:“那……你既然中了埋伏又是怎么出来的呢?还有……”燕云指着对面的三只皮猴,手指颤抖地说,“那三只皮猴是怎么回事?” “姐!”燕鹰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说道,“我见到妈了!”燕鹰这句话让燕云的身体猛然一颤,她一把抓紧弟弟,盯着他泪眼蒙眬的眼睛,燕鹰确定般地点了点头,微微闭上双眼,两滴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正如那天晚上一样。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哽咽地低吟着,原本一直挣扎着的燕鹰忽然停住了动作,泪水毫无来由地盈满眼眶:“路上行人念三遍,一夜睡到大天亮!”他嘶哑地说道,缓缓扭过头,那女人伸过手展开,那枚碎裂成两半的明鬼便出现在燕鹰的面前。 周围诸人奇怪地盯着这一少一老,一男一女,燕鹰望着眼前的女人分明有几分熟悉之感,而眼前中年女人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 “燕鹰……”女人含着眼泪微笑着说道。 “你是……”所谓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眼前这个女人无数次地闯进燕鹰的梦中,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记忆,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与她见面之时会是什么情景,却从未想过会在此处相遇,“娘”这个字在燕鹰的身体里被积压了十几年,被无数次的演练,而此时此刻这个字却毫无修饰,但足以感天动地。 “燕鹰!”女人向前一步紧紧抱住燕鹰,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这一幕几乎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一直躲在角落中的那个脸上有一道丑陋伤疤的土匪,此时他手心出满了汗,他蹑手蹑脚,贴着墙面小心翼翼地向外走,谁知一个不小心竟然“哎哟”一声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满脸堆笑,摆着手说道:“没事,没事!”正要一瘸一拐地向下走却被燕鹰喝住:“站住……” 刀疤脸一听不好,头也不回地向下猛冲,可他却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刚跑出几步便被三五个日本兵拦住了去路,将其架了回来。 “娘,这个人害死了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把他交给我处置?”燕鹰扭过头望着母亲说道。 燕鹰母亲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这是我儿子欧阳燕鹰,以后谁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便是与我金素梅为敌!”这金素梅虽是一介女流,但这几句话却说得颇有气势,旁边的日本人连连点头口呼“哈一”! “先把他关起来!”金素梅说完拉着燕鹰走进了佐藤小队长的房间,母子二人一别数十年,金素梅离开新疆欧阳家的时候燕鹰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而如今却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燕鹰更是好奇母亲身为一个中国人何以能让这些日本人如此服服帖帖。 金素梅见燕鹰一脸狐疑,早已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儿子,你是不是好奇母亲为什么能在日本人中有如此威望啊?” 燕鹰点了点头。金素梅微微笑了笑,说道:“孩子,如果让你跟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燕鹰一时之间未明白金素梅的意思,他有些疑惑地说道:“和母亲一起?帮日本人吗?” “哈哈!”金素梅听完燕鹰这句话禁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在燕鹰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道,“我的小儿子可真傻啊,现在母亲只不过是在利用这群日本狗而已,一个弹丸小国整日痴迷地在做大国梦会有什么前途?” “利用这些日本人?”燕鹰重复着母亲的话,更是不解母亲这句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金素梅坐在燕鹰身旁搂着他的肩膀说道,“这些日本狗一相情愿地以为用武力便可以征服中国,殊不知那弹丸岛国的所谓大和文化如何能与我华夏泱泱五千年的文化相提并论?但是这些人也有一个好处,当他们把幻想当成事实的时候便会变得疯狂,因为只有在他们疯狂的时候我们才能利用他们,只有在内忧外患之时那个东西才会出现!” “那个东西?”燕鹰望着得意的母亲,眉头皱紧,“是什么?” “驱虫师家族的绝密,那是一个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金素梅说到这里便站起身向窗外望去,“相传这个秘密只有在天下动荡之时才会出现,得之便可以得天下!” “啊?”燕鹰从未听说过这些事,他诧异地望着母亲,心中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燕鹰清楚地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晚睡觉前便会啼哭不止,因此还看过很多医生,最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母亲来自中原,一日傍晚母亲从书房中走出,手中拿着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母亲抱着燕鹰将那些纸贴在道路两旁的书上,一面贴一面教燕鹰:“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行人念三遍,一夜睡到大天亮!”说来奇怪,自从那时开始燕鹰便每晚都不再哭闹了,直到母亲离开之后燕鹰还会在每晚睡觉之前自己口中默默念着那几句话。 “燕鹰,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金素梅抓住燕鹰的手说道,“如果你不帮母亲的话便没有人会帮母亲了!”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您啊!”燕鹰吞吞吐吐地说道。 金素梅凑到燕鹰耳边轻轻对他说了几句,燕鹰的脸色大变,当金素梅说完之后他的嘴巴大张着:“妈妈,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可他们都是好人啊!” “哼!”金素梅鼻息微动,“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几大家族真正的秘密罢了!” “母亲,我不能这样做,即便我想,姐姐也不会同意的!”燕鹰以姐姐为借口推诿道。 “我的傻孩子,你和燕云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恐怕早已经不在人世了!”金素梅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其冰冷,让燕鹰心头猛然一颤。 “那……让我想想吧!”燕鹰咬了咬嘴唇说道。 “好,如果你想好了就按照妈妈说的去做!”金素梅轻轻地在燕鹰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明天早晨你就离开这里去找他们吧!” “嗯!”燕鹰点了点头,金素梅还要与燕鹰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金素梅立刻绷住脸冷冷道:“进来!” 只见那日本翻译推开门站在门口行了一个礼,腰杆挺得笔直地说道:“金先生,有您的电话!” “是谁打来的?”金素梅轻轻地帮燕鹰舒展着衣服冷冷地说道。 “是松井司令!”日本翻译回答得干净利落,金素梅将手按在燕鹰的肩膀上,沉吟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笛子递给燕鹰说道:“儿子,我听他们说奎娘死了,将这个送给你,如果有意外的话它会保护你!”说完金素梅在燕鹰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随那日本翻译走出了房间。 第十章 黑影现,森森潘家宅 燕鹰说完这些觉得口干舌燥,因为刚刚的哭泣令自己的脑袋有些微痛。燕云听着弟弟的话一直沉默着,过了片刻她才说道:“她一次也没有提起父亲吗?” 燕鹰摇了摇头:“没有!” “呵呵,一夜之间忽然离家出走,一去十几年。她从来没有想过给这个家带来过什么。”燕云说到这里眼泪早已滚落下来,“她的心里从来只有她自己而已,父亲为了寻找她几近疯狂,最后终日酗酒,自杀而死,这一切她都不曾想过。” “姐,你别说了!”燕鹰哭泣着说道。 燕云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说道:“爷爷是死在日本人手中的,这个仇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想让我和日本人同流合污,呵呵!”燕云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除非我死!”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潘家老宅的方向传来一阵犬吠声,燕鹰知道那正是巴乌的声音,两人一起向潘家老宅的方向张望,忽然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飞过潘宅院墙一骨碌坠入院子外面的荒草丛中消失了。 “走,咱们去看看!”燕云一把抓住燕鹰的手快速地向那片荒草丛奔去。他们刚到潘宅门口,便见段二娥与时淼淼两个人已经夺门而出,他们几个人对视了一下。 “往那个方向去了!”燕鹰见姐姐盯着时淼淼的眼睛简直要冒火于是连忙说道。 话音刚落,时淼淼便抢在前面向那片荒草丛中奔去,燕云也毫不示弱地紧随其后,段二娥一只手还按在脑袋上,恐怕刚刚撞的那一下确实不轻。燕鹰抱歉地向段二娥点了点头,跟在姐姐后面向那片荒草丛奔去。 当潘俊和冯万春、潘璞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段二娥一个人站在门口,其他的三人早已经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怎么回事?”冯万春一面穿着外衣一面问道。 “刚刚我和时姑娘在房间里睡觉,忽然见窗口闪过一个黑影,巴乌立刻狂吠了起来,于是我和时姑娘就追了出来,正好遇见燕云和燕鹰两个人,他们好像也看到了那个黑影,三个人已经追过去了!”说着段二娥指了指眼前的那片草丛,潘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正在这时,燕鹰、燕云、时淼淼三人气喘吁吁地从荒草中走了出来。 “找到了吗?”段二娥走上前去向燕鹰问道。 燕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跟上去,可山上的草太茂盛了,不要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啊!” “时姑娘……”潘俊见时淼淼自顾自地向宅子中走去便不禁叫道,“真的是个人影吗?” 时淼淼不置可否地拧起眉头,潘俊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不再追问,时淼淼自顾自地回到了房间之中,余下几个人也都回到了房里。 只有潘璞一直跟在潘俊身边,走进正厅他悄悄在潘俊耳边说道:“少爷,昨天晚上我回来拿绳子的时候也见到了一个黑影!” “嗯!”潘俊点了点头,他想起他在洞穴之中见到的那个黑影,可那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人?潘俊忽然怔住了,脑海中闪过一个人,难道是在北平城中频频出现的那个人?他似乎一直在跟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关于那个黑衣人潘俊始终猜不透,他总是时隐时现,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叹了一口气,阵阵的刺痛再次从关节处传来,潘俊连忙打开密室,独自一人忍受着千虫啃食的滋味。当这一切结束之后,他将那河洛箱放在一旁,自己靠在墙上和衣而卧。而这一晚失眠的人却大有人在,燕云始终望着窗外的月亮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无数的念头涌上心头,越想整个人似乎越精神。后背渗出的汗水已经将薄薄的睡衣打湿了,燕云索性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推开窗子,月朗星稀,山中的那轮明月此刻显得出奇的大,一个巨大的光晕笼罩在月亮周围,“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这是燕云小的时候母亲告诉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屡试不爽。 “为什么?”燕云的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呼喊声,她猛然一颤,扭过头见睡在一旁的时淼淼喉结微动,身体瑟缩着,被子已经被她踢到了身下。“这一切是真的吗?”时淼淼带着哭腔呓语道,燕云又是一惊。她沉吟片刻轻轻挪动身子将时淼淼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忽然一件物事从时淼淼的衣服中滑落,她定睛一看,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冷汗倏忽间从她的后背冒了出来。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城东一个四合院里,金素梅披着外套,双手抱在胸口,站在窗前望着被一个巨大光晕笼罩着的月亮轻轻说道:“要起风了!” “金先生,您多穿一点儿衣服,免得感冒!”在金素梅的身后站着之前一直监视着潘俊的那个黑衣人,此刻他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油光可鉴,身体笔挺地站在金素梅身后数步远的桌子旁边。 金素梅将衣服裹了裹,说:“哎,罗秀,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从东北一直跟到北平,难为你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有些感激地说道:“我的这条命是金先生您给的,能为金先生办事是我罗秀前世修来的福气,我罗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金素梅将窗子轻轻合上,迈步走回到桌子前面,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罗秀说:“坐下吧!” 罗秀愣了一下,然后从身后拿了把椅子坐在金素梅的对面。借着烛火金素梅望着罗秀的脸,竟然不知不觉地淌下泪来。 “金先生……”罗秀跟随金素梅足有十年之久,眼中的金素梅早已是巾帼不让须眉,从未见她落过一次泪,任何时候她都能泰然处之,只是此刻金素梅忽然落泪,罗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金素梅摆了摆手,罗秀这才再次坐在椅子上,然后试探着问道:“您是因为燕鹰的事情吧?” 金素梅长叹了一口气:“十余年再次见到他们,唉……” “金先生,前些日子您让我化装成黑衣人暗中跟踪潘俊一行人寻找的那个姑娘莫非是……”罗秀忽然想起半个月之前那鸡毛店中所发生的一幕。 金素梅点了点头:“她是燕鹰的姐姐,叫燕云,现在也该到出嫁的年纪了!” 罗秀不再说话,低着头用余光盯着眼前这位四十来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十年前的那年秋天,罗秀跟随剧团远赴沈阳演出,他与剧团中一个名叫殷然的花旦青梅竹马,本想赚些钱两人就成婚。谁知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天他们演出之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日本兵忽然冲上台去,抱住殷然又亲又抓,剧场瞬间乱作一团。 罗秀从小也学了些武戏,有几分身手,一怒之下他拿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便向那日本人砸去,日本兵见势不妙,一闪之下这一棒却砸在了殷然的头上,瞬间殷然的鲜血溅了一脸。殷然望了一眼罗秀便倒地气绝而亡,那日本兵见此情景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罗秀怒起,再次向那日本兵砸去,谁知那日本兵早已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手指抵在扳机处。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穿着披风的女人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那日本兵前朗声道:“住手!” 日本兵哪里肯听,一脚将罗秀踢倒在地踩在脚下,枪口对准那女子胸口。谁知这女子毫无惧色,目露寒光。正在此时一队日本宪兵从外面奔进,本来那日本兵自觉眼前的女人必死无疑,谁知那些日本宪兵竟然站在女人面前恭敬叫道:“金先生……” 那日本兵见势不妙立刻扔掉手中的枪跪倒在地,那女人走到罗秀面前将他搀起道:“你想报仇吗?” 罗秀此时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便食其肉、寝其皮,听了这话连忙点了点头,他目光如炬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女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打开保险递给罗秀:“会开枪吧?”说完女人戴上帽子便径自离开了剧场。 第49节 只听“啪”的一声从剧场中传来,女人的脚步微微停滞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接着她身后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罗秀追上那女人满头是汗地“扑通”一下跪在女人面前说道:“金先生,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愿意跟随在您的身边!” 金素梅轻轻抬了抬帽檐,瞥了一眼跪在眼前的罗秀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秀!”罗秀坚定地说道。 “枪归你,你归我!”说完金素梅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罗秀一阵大喜,将那把手枪放在怀里跟着她而去。 这十年来罗秀一直陪在金素梅身边,鞍前马后,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金素梅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脸上永远挂着一种神秘的微笑,鄙夷、可怜、憎恶,所有的表情都掩盖在那微笑之下。 只有今晚,那用微笑制成的神秘面纱似乎荡然无存了。罗秀长出了一口气,金素梅吸了一口气,将眼角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说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罗秀做事金素梅向来不会问第二次,不过只有这件事除外,她似乎对这件事格外在意,在意到需要反复过问每一个细节的程度,唯恐发生任何纰漏。 “好!”金素梅轻轻地揉了揉额头,“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罗秀站起身向金素梅鞠了一躬然后退了出去,金素梅在桌子前面坐了片刻,就走到床边拿起电话,在上面拨了几下,听筒里传来了长长的等待音。 片刻之后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真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金素梅柔声说道,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忽然咆哮了起来,大声说道:“你说的我都照办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金素梅耐着性子,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地说道。 “别再做梦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也该是醒醒的时候了!”对面的男人语气平和了许多。“驱虫家族的秘密如果真的可以改变历史的话,前面那么多的先人早已经做到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唉!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这件事!”金素梅语气疲惫地说道,“我只想打电话告诉你,一切小心吧,松井老家伙已经开始注意你们了!” “什……什么?”男人显然没料到金素梅会这样说,不禁有些诧异,他停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我们指谁?” “呵呵……”金素梅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无法劝阻你,正如你无法劝阻我一样,但是你一定要小心,现在日本在战场上屡屡受挫,他们眼下唯恐手中的几个大城市出现骚乱,所以会对一些盯上的人下手。”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男人的语气中有些感激。 “你好自为之吧!”说完金素梅挂断了电话,她打这个电话之前便想了很久。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凤雕玉佩,这玉佩做工精湛,图案栩栩如生,宛若一只凤凰展翅腾空,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白如凝脂。金素梅轻轻抚摸着玉佩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这四合院虽然深处北平城东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但四周的守卫却极其森严,她披了一件衣服轻轻推开房门向一侧的偏门走去,偏门之处有两个站岗的日本兵见金素梅立刻挺直了身子。金素梅径直走入院落中,推开房门,里面亮着一盏灯。 金素梅进了房间轻轻将房门对起,在房间左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此人身上的伤势早已见好,却始终沉睡不醒。金素梅站在那人的床前,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过一瞬间她却松开拳头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望着眼前的人凝住眉头自语道:“其实我早该杀了你们,不过幸好老天有眼,你们得不到的,我马上就要得到了!” 说完之后她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墙边,墙上挂着一幅唐伯虎的《山路松声图》的临摹本,她轻轻将那幅画拨到一旁,在画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她将暗格打开,从内中捧出一个盒子轻声说道:“如果我不在新疆待那么多年,恐怕真的无法拿到这火系虫师的秘宝!” 金素梅痴痴地抚摸着眼前的箱子,盯着躺在不远处床上那个人微微笑了笑,她真想让床上那个人看看此刻自己的笑是多么地得意,可是那人却一直沉睡着。半个月之内她寻了无数的名医,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样,此人身体早已经恢复却不知什么原因始终无法醒过来。 她叹了口气,将装着秘宝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暗格之中,迈步缓缓地走了出去。在她关上房门之后,床上那个人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刺破了北平城中的宁静,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速向北平城东而来,前面两辆摩托车上分别架着一挺歪把子。车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鬓角有些斑白却精神矍铄的日本男人,他便是在日本的那支火系君子,名叫松井尚元,而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便是他的孙子松井赤木。两人目光中充满了怒气,向北平城东的这座四合院驶来。 轿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守在门口的日本兵快速地走到轿车前面极为恭敬地打开了车门,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对那个日本兵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日语,那日本兵小跑着回到了四合院中。 一会儿工夫那个日本兵从里面小跑着出来推开了门,松井尚元抻了抻衣角随着那日本兵走了进去。 在金素梅的那间卧室中日本兵端来一套茶具,松井尚元与松井赤木坐在桌子对面,金素梅拿起一壶水不紧不慢地刷洗着茶具。 “不知松井先生这么晚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金素梅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茶具,将茶具刷洗干净之后她捏起一旁的茶,往茶壶中放入一些茶叶。 “呵呵,我们今晚来这里不是与金先生探讨茶道的!”松井尚元语气有些怨愤地说道。 “哦?”金素梅瞥了一眼松井尚元又将目光汇聚在茶具之上,“松井先生不是一直以儒雅君子自居吗?这茶道更是您的得意之处,今晚怎么会不谈茶道呢?” “哼!”松井赤木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放在他前面的茶杯被他这般一震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随后裂成了数段,“为什么潘俊他们去往河南你得到消息却密而不报?” 金素梅瞥了松井赤木一眼,冷冷地笑了笑:“松井先生,这里可不是北平宪兵司令部,如果您想发脾气的话我奉劝你找错地方了!”她的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已经插在了桌子上,距离松井赤木的手掌只有毫发之遥。 松井尚元拍了拍松井赤木然后说道:“金先生请您原谅,赤木他也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金素梅将茶壶盖打开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拿起水壶轻轻地将水注入其中,盖上盖子又在茶壶外面轻轻浇了一遍热水。“我已经将潘俊的行踪上报给天皇陛下了,如果你们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以去向他询问!” 松井尚元虽然知道金素梅这句话是推诿之词,但却始终奈何不了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金先生,如果您掌握了潘俊的行踪可否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金素梅瞥了他一眼对松井赤木说道:“呵呵,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然后扭过头对松井尚元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您的!” “嗯,时候不早了,金先生早些休息吧!”松井尚元说完站起身给松井赤木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这才离开屋子。 金素梅倒了一杯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轻酌入口,甘醇爽口,饮后感到太和之气弥漫齿额之间,此无味之味,却也是至味。 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 石阑斜点笔,桐叶坐题诗。 翡翠鸣衣桁,蜻蜓立钓丝。 自逢今日兴,来往亦无期。 金素梅站在窗口口中轻吟着,望着松井祖孙离开不禁微微冷笑。松井尚元与松井赤木回到了车里,松井赤木怒气冲冲地说道:“爷爷,这个女人也太嚣张了!” 松井尚元心中亦是怒气冲天,虽然他是火系驱虫师,但是多年来松井尚元一直想改变火系驱虫师那种怒气冲天的性格,因此自从年轻之时便开始研究茶道以求修身养性,自以为修养已然与圣人无异,其实也不过如此。 “可是现在咱们却拿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办法!”松井尚元叹了口气说道,“开车!” “我一直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人。”松井赤木扭过头望着一直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的松井尚元说道。 “野心家!”松井尚元一字一句地说道,车子快速地在北平城中穿行,车外那轮明月的光晕已经渐渐消弭,微风轻轻吹过。果如燕云所料,真的起风了。 第十一章 寻明鬼,穴居毒狼蛛 而燕云此刻的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时淼淼身下之物,借着窗外的月光,燕云见那东西黑糊糊的此刻竟然在时淼淼身下爬行着,燕云惊叫一声,拿起枕头将那黑糊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段二娥闻声立刻爬了起来,月光下见燕云脸色惨白地指着地面,段二娥立刻明白了过来,连忙起身将自己身旁的灯点上。灯亮之后只见在地上趴着一只硕大的蜘蛛,那蜘蛛见光之后立刻停止了动作,如同死了一般停在地上不再动弹。 段二娥生性胆子不大,见到蜘蛛自觉冷汗阵阵,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到那蜘蛛前面,只见这只蜘蛛有拳头大小,身体和步足密生黑、白及棕色绒毛。头胸部呈梨形,前部隆起,中间有黑白相间的辐射状斑,两侧呈黄白色。腹部是椭圆形,背面密布黑色小斑点,中间有黑褐色的心脏斑。段二娥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蜘蛛,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欧阳燕云,只见燕云痴痴地望着那只蜘蛛不可思议地说道:“这……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蜘蛛?” “燕云姐,你见过这种蜘蛛吗?”段二娥见燕云一副惊恐的表情不禁问道。 段二娥话音未毕燕云已经跳上床,时淼淼此时眼睛依旧微微闭着,她将时淼淼的被子除去轻声在时淼淼耳边叫了两声:“时姑娘,时姑娘!”可是时淼淼像是根本听不见一般,表情痛苦地瑟缩着身体,仿佛极冷一般。燕云立刻将时淼淼身上的被子除去,然后将时淼淼的上衣轻轻撩开,将她翻转过来,忽然她的目光盯住时淼淼后背上那两个小小的血点,血点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段姑娘你快去叫潘哥哥!”燕云一面说着,一面趴在时淼淼的身上用嘴吸住那两个小小的血点用力地吸,顿然觉得口中一股腥臭味,嘴唇一阵麻麻的感觉,她起身“哇”的一声将毒血吐到外面。她抬头看着段二娥此时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焦急地说道:“段姑娘,快点儿,快去叫潘哥哥,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段二娥这才转身推开门跌跌撞撞地向正厅奔去。 燕云又将嘴贴在时淼淼的后背上用力地吸了一口,这蜘蛛的毒性极强,燕云吸了两口之后觉得口唇火辣辣地疼痛,她轻轻擦了一下嘴唇,谁知此时嘴唇已被那蜘蛛之毒腐蚀破裂,渗出血来。 “啊……”这时时淼淼终于长出一口气,燕云见这方法果然见效,立刻将嘴唇再次贴在时淼淼的后背上又吸了一口,这次吸出来的毒液已经少之又少,她吐出毒血觉得嘴边火辣辣地疼痛。时淼淼挣扎着转过身子,微微张开眼睛盯着满嘴是血、嘴唇已经微微肿起的燕云叹了口气说道:“欧阳姑娘,你这又何必呢?” “呵呵!”燕云笑了笑觉得自己的嘴唇又麻又疼,整张嘴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你还是少说话为好,以免这毒随着血液走遍你全身,那时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虽是当此之时燕云嘴上却依旧不肯放过时淼淼。 “如果……如果我死了的话!”时淼淼断断续续地说道,“燕云应该高兴才是!”一直以来时淼淼都叫欧阳燕云为欧阳姑娘,此时她忽然改口叫她燕云,这让燕云觉得有些不习惯。 “一码归一码!”燕云将时淼淼的衣服穿好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和潘哥哥在一起而已,其实对你这个人……”燕云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如果没有你和我抢潘哥哥的话也少了不少趣味!” 时淼淼从嘴边挤出一丝微笑却不再说话,她微微地闭上眼睛,一行细密的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流淌下来。燕云见时淼淼忽然流泪慌忙问道:“时姑娘是不是很疼?” 时淼淼摇了摇头,胸脯微微颤抖着。燕云这才放下心来将时淼淼的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忽然她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身上有些麻木的感觉。“时姑娘,你一定没见过这种蜘蛛吧!”燕云挣扎着说道,她的声音微弱得时淼淼根本听不到。只见燕云靠在后面的墙上说道:“这种蜘蛛叫穴居狼蛛,以前在新疆的时候……那时候我曾经见到有人被咬伤……被咬伤之后别人就是这样把他身体中的毒吸出来的!”倦意越来越重地压过来,燕云恍然间回到了新疆,那光秃秃的山岭,远处悬浮着的热浪,灼灼反光的砂岩,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表情。 潘俊推开门的时候见时淼淼躺在炕上人事不省,而燕云的嘴唇高高隆起靠着墙坐在时淼淼的身旁也是不省人事。段二娥轻轻地拽了一下潘俊的衣角,指着地面上那只依旧一动不动的蜘蛛,潘俊顺着段二娥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大惊失色。他立刻拉过时淼淼的手臂,手指按在时淼淼的手腕上,时淼淼的脉迟而有力,一息不足四至,兼有滑、涩、细等脉象,此乃是阳不胜而阴气血寒所致,想那蜘蛛之毒必定是属寒。 他又凑到燕云的身边,按住其手腕,燕云脉象与时淼淼无异,只是稍轻而已。他见燕云口唇肿胀破裂已略知一二。他把完脉沉吟了片刻说道:“段姑娘,幸好燕云将时姑娘体内的毒素吸了出来,不然恐怕真的没救了!”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潘俊哥哥,现在要怎么做?” “这种穴居狼蛛毒性极强,一般的药物根本无法解毒。”潘俊沉吟片刻说道,“只能开一服药先给她们二人服下,以帮助她们排除体内的残毒!”说完潘俊从怀里拿出一块布罩在穴居狼蛛的身上,将其包裹好之后拿在手中说道:“你先在这里照顾她们,一会儿我让潘璞将药送来!”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说道,“那她们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 潘俊摇了摇头:“恐怕要一两日的工夫吧!”说完便走了出去。 潘俊开了方子吩咐潘璞照着方子拿药熬好之后送至女眷的房间,自己则回到了密室之中将那穴居狼蛛放在桌案上。那狼蛛常年生活在荒草丛中的地下巢穴,毒性极强,只要一滴毒液便可以将一头牛毒死。潘俊曾经听父亲说起过这种蜘蛛,父亲告诉他在为数不多的蜘蛛之中,这狼蛛是属于可以驯服的那种,它们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早期的木系驱虫师曾经用其身上的毒制成“化尸水”,只要将人身上拉出一道血痕,将蜘蛛毒做成的药水滴在上面,一两个时辰之后那尸体便会化做一摊血水。 不过让潘俊大为不解的是这种穴居狼蛛一般只有新疆、西藏、内蒙古、甘肃等少数地区才有,它是如何出现在中原之地的呢?他细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这只狼蛛,忽然眼前的这只狼蛛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然向潘俊的脖子扑来,潘俊眼疾手快地向后退了两步,狼蛛一击未成便快速地向床边爬去,潘俊连忙用布将那狼蛛盖住,然后抓起来拿过一个盒子将其放入其中。 潘俊这才长出一口气,不过刚刚那一击潘俊却看得清楚,它一定是经人专门训练过,否则不会直奔喉咙而来。一旦那蜘蛛咬中了喉咙,毒素立刻便会麻痹喉咙让人窒息而死。但是究竟是谁控制了这只蜘蛛?又为什么会忽然袭击时淼淼呢?潘俊百思不得其解,此刻他更关心时淼淼与燕云的伤势,虽然与段二娥说她们会在一两天之内苏醒过来,其实他心中也并不那么自信,毕竟这种蜘蛛他从未见过,对其毒性也不是很清楚。 时淼淼与欧阳燕云中毒的事情不胫而走,一大早燕鹰与吴尊等人便到房中看望两人,得知她们虽昏迷不醒但性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燕鹰始终牢牢地抓着姐姐的手,偶尔瞥一眼躺在燕云一旁的时淼淼,不停地喘着粗气。潘俊进来之时燕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潘俊鼻孔微微颤抖了两下。 整个上午燕鹰都守在姐姐的身边,他与燕云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姐弟,燕云从小如母亲般地照顾燕鹰,此刻他宁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自己而不是燕云。在潘俊、吴尊都走了之后,燕鹰站起身狠狠地关上房门,“啪”的一声惊得段二娥身体猛然一颤。 “燕鹰你怎么了?”段二娥望着满脸怒气的燕鹰说道。 燕鹰望着躺在姐姐身边的时淼淼说道:“哼!为什么让姐姐帮她吸毒?为什么吸毒的人不是潘俊?”燕鹰狠狠地咬着牙说道:“只有我姐姐会那么傻,不顾性命地去救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人家潘爷的命太值钱了,怎么会舍得呢?” “燕鹰,不是那样的?”段二娥争辩道,谁知燕鹰根本听不进去,冲着段二娥说道:“段姑娘,你不要再替他说话了,我早就看透他这种人了!” “燕鹰,你能不能冷静一下!”段二娥抓着燕鹰的肩膀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潘俊哥哥呢?” “怎么不能说?”燕鹰大吼道,“该冷静的是你啊,段姑娘你想想我们经历的这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如果没有潘俊家的青丝我们也不会和爷爷来到中原,那样的话爷爷也不会死,还有奎娘。而你呢?如果不是潘俊将厄运带到了道头村的话,恐怕你们现在依旧安静地生活在那个小村子里!”(详见《虫图腾》第一季)燕鹰的话像是触痛了段二娥的某根神经,她缓缓地坐在炕边,所有的一切像是电影一般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段姑娘,等姐姐醒过来你陪我一起回新疆吧!”燕鹰忽然拉住段二娥的手柔声说道,“那里的人不会像他们一样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更不会将自己伪装在一张假面具之下!”燕鹰说着望了一眼沉睡中的时淼淼。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含情脉脉地望着燕鹰。他将段二娥揽入怀中,段二娥身上淡淡的幽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心猿意马,他轻轻凑到段二娥的嘴唇边,段二娥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在正厅之中,潘俊、冯万春、吴尊均皱着眉头,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只有一只知了在院子中的一棵树上不厌其烦地聒噪着。 “潘俊,现在这两个丫头都中毒了,恐怕寻找金无偿的事情要往后拖一拖了!”冯万春惋惜地说道。 潘俊沉吟片刻抬起头来道:“冯师傅,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说着潘俊从袖口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冯万春,冯万春疑惑地接过信封,从中拿出那封信,还未看信上的内容冯万春便早已认出那信上的笔迹,正是出自自己的不肖之徒子午的手笔。 “这封信……”冯万春有些恼怒地说道。 “冯师傅,你先看信上的内容!”潘俊知道冯万春一直对子午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过此时却不是纠结于那件事的时候。 冯万春点了点头,展开信,信上写着:陷阱,勿往安阳! 看完信冯万春立刻将那信收了起来,看了一眼潘俊,见他始终皱着眉头,便说道:“这个不肖之徒写的未必是真的啊!” “哎,起初我也对子午所说的话将信将疑,不过这一路上尤其是在凤吊山的经历让我一点点地相信了!”潘俊说到这里抬起头对一旁的吴尊说道,“吴当家,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们三个人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很像某人是吗?” 吴尊听到潘俊叫自己连忙点了点头,用少有的严肃表情说道:“潘爷说得没错。在您到达凤吊山的前几日便已经有人暗中通知各大山寨说可能近期会有三个人从这条小路经过,那个人还大致描绘了你们的模样,而且告诉我们在你们的身上藏着驱虫师宝藏的地图,所以一见到你们我便认出来了!” “真有此事吗?”冯万春听完吴尊的话不禁惊慌问道。 吴尊点了点头。 “冯师傅,我们离开北平之时才将人分成两队,现在那个人竟然知道哪三个人一起走。”潘俊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件事太可怕了,他们像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是啊。”冯万春掏出一根烟衔在口中,吴尊连忙掏出打火机给冯万春点上,冯万春微微地一笑。 “所以这一路上我一直惴惴不安,唯恐你们在我们之前抵达而落入陷阱之中啊!”潘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尊,我有一件事想让你代我走一趟!” 吴尊点了点头:“潘爷只管说,只要用得上我吴尊的地方,我吴尊没有二话!”他拍了拍胸脯,潘俊凑到吴尊耳旁轻轻地说了几句,吴尊听完笑道:“放心吧潘爷,那我先走了!” 吴尊走后冯万春走到潘俊身边道:“潘俊,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既然知道来安阳是个陷阱为什么不在我们会合之后就离开啊?” “哎,冯师傅,一言难尽啊!”潘俊说着便轻轻地打开了密室的门,“咱们进去说话吧!” 第50节 冯万春跟着潘俊走进密室之后,潘俊将密室的门紧锁上这才说道,“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便二返北平,你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人吗?” “哦?”冯万春见潘俊一脸神秘不禁摇了摇头。 “爱新觉罗·庚年!”潘俊长叹了一声说道。 “他?”冯万春从未听过此人的名讳,但既然出自潘俊之口必定是与潘俊明知是陷阱依旧留下有着某种关系,“满清后裔?” “嗯!”潘俊微微点了点头,“他是爱新觉罗·奕劻的小儿子。” “哦,爱新觉罗·奕劻这个人我知道!”冯万春又点了一根烟娓娓道,“他是奕䜣之后的总理大臣,不过他与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因为当天在他的官邸所说的那番话!”潘俊眉头皱紧,“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冯师傅之时你曾对我说金无偿知道一个驱虫师家族的秘密,那个秘密关乎着几乎所有驱虫师的命运!” “嗯,对!”冯万春吐了吐粘在嘴角的烟丝说道,“这件事的起因完全是个偶然,今年开春我潜入长春关东军总部发现了一封密函,那密函是华北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亲手签发的。当时我挟持了一个日本兵让他将那封密函读给我听,谁知听完我才知道这些日本鬼子在秘密策划一个阴谋,密函中说这金系驱虫师家族掌握着一个重大秘密,密函中严令让金系驱虫师人间蒸发。我忽然想起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五系驱虫师均与这金系驱虫师有着密切的关联,一旦金系驱虫师覆灭,那么驱虫师家族也便覆灭了。可就在我准备将这个信息送出去的时候却不想被捕入狱!” “呵呵。”潘俊沉静地笑了笑,“恐怕那个秘密不仅仅关乎着所有驱虫师的命运。”潘俊的语气与当天的爱新觉罗·庚年简直一模一样。 坐在爱新觉罗·庚年院子后面人工湖中的那两层楼阁之中,爱新觉罗·庚年似笑非笑地望着潘俊说道:“恐怕我知道的关于驱虫师的秘密要比潘爷您知道的多得多!” “愿闻其详!”潘俊拱手道。 “潘爷,这驱虫之术古已有之,却从未被古人记录在册。”爱新觉罗·庚年坐在潘俊面前拿起茶碗呷了一口茶说道,“潘爷可知为什么?” “其实父亲过世之后我也一直在寻找这驱虫之术的根源,可最后却发现古人对于驱虫之术似乎毫无记载!”潘俊可谓是学贯古今,根本不让任何当代大儒,但身为木系驱虫师的君子他却始终找不出任何关于驱虫师的记录,“这所有典籍之中唯一对虫的介绍便只有中医之中了!” “对。”爱新觉罗·庚年赞许地说道,“只有在中医之中将天下之虫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而这五系虫师便是由此而来!” “那也不对啊!”潘俊疑惑地望着爱新觉罗·庚年,“中医之中将五虫的分类是:毛虫,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羽虫,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倮虫,倮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介虫,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鳞虫,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这毛虫属木,羽虫属火,倮虫属土,介虫属金,麟虫属水,这与当年驱虫师家族的所驱之虫迥然不同,怎么会是源于此处呢?” “呵呵,这就是驱虫师先人的高明之处。”爱新觉罗·庚年幽幽地说道,“他们故意将五虫家族打乱便是为了不让人轻易地知道驱虫师家族的秘密。两者看似毫不相关,但除了分法不一样之外,虫依旧是那些虫!” “你口中所说的驱虫师家族的秘密究竟是指什么?”潘俊越听越觉得离奇。 “还是刚刚的那个问题,潘爷,”爱新觉罗·庚年似乎颇为得意地说道,“既然这五虫早已有之,却为何经史典籍之中只字未提呢?” 潘俊微微地摇了摇头。 “只因一个禁忌!”爱新觉罗·庚年长出一口气说道,“潘爷,其实在皇家之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遇战乱,虫师出,得虫者,得天下,三十年,必易主!” “这句话的意思是每逢天下大乱,或者纷争四起之时,驱虫师便会出现,而得到驱虫师家族秘密之人便可以得到天下,只是这天下会在三十年之后易主。便是这易主让所有的帝王对之敬而远之!” “真有此言?”潘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爱新觉罗·庚年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潘爷,时候还早,如果您想听的话那我再给您讲几件事吧!” “好!”潘俊此时觉得自己宛若一只井底之蛙,这惊世之言却从未听到过。爱新觉罗·庚年喝了一口水,之后所说的事情是潘俊万万也不曾想到的。 大唐初年,唐高宗李渊初建国号根基尚不稳定,但那时北方突厥却兵强马壮,一度曾从北方管道一路打到距离长安城池十余里的驿站,最后唐高宗李渊只能屈尊进贡,这才使得北方得以安定。 而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执政之初国力稍有改善,但前朝沉疴一时之间却很难改变,当此之时突厥军队亦在北方骚扰不止,经常祸乱北方边境。李世民对此深恶痛绝,却只能韬光养晦。直到国力日渐强盛之时,唐太宗才开始征讨突厥。 突厥一直生活在北地,以游牧为生,这个民族彪悍异常,对于大唐早已经是虎视眈眈,因此早有准备。李世民御驾亲征却不想祸起萧墙,所谓大军未动而粮草先行,李世民起初并未曾想到这场大战会持续如此之久,再加上运粮队被突厥偷袭,最后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岌岌可危。 当时原本运粮的官道早已经被逃荒的难民拥堵得水泄不通,从长安到北地原本半个多月的行程,当时即便是两三个月也走不到,而且路上还时常会有突厥部队偷袭。眼看粮草殆尽,军心必定大乱,如若不退兵必然会造成哗变,而如果退兵的话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自称彭越的驱虫师来到李世民的军营之中。他刚来到寨门口只见李世民在营房中喊道:“有高人来也!”外面的护卫不明就里,谁知李世民早已经披着衣服出了帐门,果然见一个鹤发童颜之人站在门口。 李世民将其恭敬地请入帐中,只见帐篷之内有数百只蚂蚁整齐地排列成四个字:“送粮人至。”李世民见此人虽然年过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不禁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办法运粮于此?” “不知陛下需要多少粮食?”老者恭敬道。 “三十万担足已!”李世民伸出手说道。 “不知陛下需几日运达?”老者再次问道。 “实不相瞒,军中之粮只够半月之用!” 李世民此言一出老者起身便向外走,李世民连忙拦住道:“先生何故欲走?” “陛下不以实相告民,老朽留在此处亦无益处啊!”老者淡淡地说完,迈步便要向外走。 李世民连忙抓住老者的手臂。“粮草之事实属军中机密,不得已而谎称半月!”李世民沉吟片刻说道,“也罢,军中之粮现只够两日使用,这绝无欺骗!” 老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陛下需几日将那三十万担粮食运抵于此?” “当然是越快越好!”李世民扶着老者坐在椅子上说道。 “好,陛下今晚命军士将粮仓立在据此向南两里之外之处,四周架起火把,明日必然会有三十万担粮食出现在粮仓之中!”老者笑着捋了捋胡子,“不过陛下要答应我两件事!” “如果真有三十万担粮食,别说是两件事,便是千件万件朕也答应你!”李世民对于翌日现粮之事终究有些怀疑。 “第一件便是陛下命所有军士今晚不论听到粮仓出现什么声音都不要惊慌,更不可近观。第二件便是不可将此事说与外人!”老者这两个要求并不过分,于是李世民听完便照着老者所说,当天下午命人在南面两里之外建了一座足以盛下三十万担粮食的粮仓,四周全部点上火把。 当天下午老者便告别离去,李世民一直对于老者的话心存怀疑,这世上能做到此种地步的除神仙之外再无常人了。他想着在营帐中一直等到子夜,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动静,如若有人运粮那三十万担粮食必定是车马喧哗,而此时耳边只有呼呼风声。他心中焦虑,想派人前去查看,转念又想既已经答应老者不去探查,如若去了岂不食言?于是便一直在营帐中左右踌躇。 子夜刚过,忽然外面阴风骤起,外面旗帜飞扬,一个士兵忽然匆匆从门外跑来跪倒在地说道:“启禀陛下,南面的粮仓之处传来震天的唧喳之声,唯恐是突厥偷袭来了!” 李世民心想必定是那老者的运粮之术,于是当即下令所有人严阵以待,不可迈出寨门半步,违者立斩不赦。这道严旨立刻在军营之中传播开来。李世民走到营帐外面,只听那唧喳声果然是从南面粮仓传来的,这声音一直到东方放出亮光才结束。李世民立刻亲率军马赶至前方的粮仓,远远地只见粮仓前面的草地早已被踩踏得如同一条通衢大道一般,道路上满是细小的脚印。他来不及细观直奔那粮仓而去,只见粮仓之中已经盛满了粮食,足足有三十多万担。他不禁仰天长叹道:“真乃神人也!” 正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匆而至,他气喘吁吁地跪倒在李世民面前道:“陛下,刚刚得到线报,昨夜有数十万只老鼠忽然从京城向此处狂奔而来,今晨在官道和草丛之中发现很多老鼠的尸体。”说着那个士兵将一个已死去的老鼠捧在手心,李世民见那老鼠虽已死去,但是老鼠的口却被撑得比身子还要大,他命人将老鼠的嘴撬开,不禁一惊,满满一嘴的粮食从老鼠的口中掉出来。 他一面命人将粮草运入寨中,一面带着人马向官道而来,只见一路上死去的老鼠尸体有上千只,道路两旁的草丛早已被成群的老鼠踩踏得四处倒伏。当他大败突厥之后便四处寻找那老者,只是那老者早已然不知所终。他只记得此人是一个驱虫师,并且也遵循之前承诺不将此事昭告天下,只是在临终之前将此事密告于李治。 “真有此事吗?”潘俊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虽然他自认博古通今,但今日爱新觉罗·庚年所说之事却让他一时之间变成了井底之蛙。 “是啊。”爱新觉罗·庚年讲完喝了一口水说道,“潘爷,这些东西即便是在皇室之家也属秘中之秘,更何况是你们了!” “简直不敢相信!”潘俊摇着头说道。 “呵呵,那么接下来这件事就让更你觉得难以置信了!”爱新觉罗·庚年说道,“历史上有一位载入史册的驱虫师,只是从未有人提过他驱虫师的身份!” “谁?”潘俊不禁问道。 “淮阴侯韩信!”爱新觉罗·庚年肯定地说道,“韩信是驱虫师的后人,也是当时驱虫师秘密唯一的继承人。他曾忍受胯下之辱,起初身为楚国人的韩信曾一度投靠西楚霸王项羽,只是韩信备受排挤,无人重用,最终韩信弃项羽而投奔刘邦。” “项羽入咸阳之后便将刘邦赶至汉中盆地,这汉中之地欲往中原却被秦岭所阻,而项羽又将旧时秦地封给章邯、司马欣、董翳(意)为雍王、塞王、翟王来钳制刘邦,因此刘邦虽有往北之心却苦于无能为力。正是此时韩信向刘邦献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其实当时出汉中入中原之路有四条,第一条:子午道(时称蚀中道),也就是汉王进入汉中时走的道,此路便是那明修栈道之处。第二条:褒斜道,也就是当年秦惠文王取蜀之道,此路距离中原较近,也是通秦岭两麓的要道。第三条,祁山道,此道是由汉中西至甘肃略阳后,折向西北,经下辩、西县,北入甘肃天水的陇西地区,再越过陇山东下关中。三国时诸葛亮数次北伐于魏,用兵祁山,走的就是此路。第四条,傥骆道,始通于三国,是穿越秦岭、连通关中与汉中最近捷的古道路。唐代德宗、僖宗避兵火,均经由此路至汉中,但此路却‘屈曲八十里,九十四盘’,非常险仄。而最后韩信走的却是当时根本不存在的一条陈仓小路。但纵观史书世人只知韩信暗度陈仓,只知诸葛孔明二出岐山之时便走的是此路,但却无人知晓韩信如何得知此路的。”爱新觉罗·庚年说到这里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在韩信暗度陈仓之前,那陈仓小路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 “是啊!”爱新觉罗·庚年说到这里甚为激动,“其实在韩信拜将之前便已经暗中探访了这汉中四周的山势,他要为汉王刘邦选择一条通往中原的捷径,这条捷径必须第一要快,第二能够出奇制胜。最终他将那条即将开辟的道路选在了陈仓这个地方。而这次他所用之术亦是家传驱虫之术,用数以万计的蚂蚁将那条本不存在的道路开掘了出来,这便是军事史上的奇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中陈仓古道的来历。” “这还不止,当项羽被困于垓下之时,韩信又巧妙地运用驱虫之术驱使蚂蚁在项羽的营帐中排布成一个‘亡’字,摧毁了项羽最后的一点儿卷土重来的信心!”爱新觉罗·庚年接着说道,“借助驱虫之术韩信几乎成为了当代名将,不过这驱虫师的秘密还是不胫而走,被刘邦所知。刘邦想得到这驱虫之秘却发现韩信始终守口如瓶,最终刘邦便以谋反之名将韩信招入长乐宫内而被吕后所害。而从那之后刘邦唯恐天下之人还有驱虫师后人,便四处派人搜查。不仅如此,所有关于驱虫之术的文字也全部被焚毁!” 爱新觉罗·庚年说完之后潘俊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若如他所说,掌握了驱虫师的秘密便可以操纵万虫的话,也许真的可以颠覆所有的历史,那么日本人之所以如此渴望得到那个秘密便也顺理成章了。 记忆一点点地冻结成冰,潘俊将那天之事一口气诉于冯万春,发觉冯万春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正前方,手中的烟早已燃烧干净,只剩下地上的一堆烟灰。 “冯师傅!”潘俊轻声叫道,此时冯万春才回过神来,只觉手指一痛,连忙将手中的烟蒂弹到地上。 “你相信爱新觉罗·庚年的话吗?”这句话潘俊是在问冯万春,又像是在问自己,这一路之上潘俊一直不停地向自己询问这个问题。他知道木系驱虫师可以控制蚂蚁,但是至多不过千余,火系驱虫师可以控制老鼠,但最多也不过成千上万。 “得虫者,得天下!”冯万春朗声大笑道,“现在我倒是对这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更加好奇了,我想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秘密可以有这么大的作用!” “是啊,所以我才会执意留下来。”潘俊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冯师傅,子午信上所说十有八九便是真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时姑娘和欧阳姐弟离开此地。” “你这小子当我是什么人?我冯万春还真没怕过什么,若是说死也应该早就死了,这条命活一天就算是赚了一天!”冯万春这几句话说得颇有些英雄气概,“你放心,如果真有得天下的好事我不会和你争的!” 潘俊知道这是冯万春的笑谈。“我知道冯师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太多的人在此处只能是白白送命而已!” “呵呵,潘俊啊潘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冯万春叹息道,“既然我们已然落入了陷阱,那么这么多人走了他们肯定会马上动手,到那时恐怕连见金无偿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冯师傅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他早已看出潘俊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似是已然想出来办法,现在没说这个恐怕是还对自己的办法没有十分的把握而已。 “好吧!”潘俊终于释然地抬起头说道,“如果你们真的要留下来的话,就必须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 “嗯!”冯万春早已领教过这个年轻人惊人的智谋和胆识了,他微微点了点头。 走出密室的时候吴尊早已满头大汗地坐在正厅之中,潘璞正在给吴尊斟茶攀谈着什么,见潘俊、冯万春二人走出来,潘俊和吴尊两人都站起身来,吴尊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潘俊道:“果如潘爷所料,这封信昨天便到了!” “好,辛苦了!”潘俊拍了拍吴尊的肩膀说道。吴尊咧开嘴一笑道:“我先过去看看师傅!”说完吴尊便走出了正厅,冯万春望着吴尊离开的背影说道:“嘿,潘俊,时丫头有没有答应吴尊拜她为师啊?” “应该还没有!”潘俊也觉得这吴尊虽然身上依旧有些匪性,但人却直爽,心直口快。 “嗯,我想这小子一辈子也不可能投到时丫头的门下了!”冯万春收回目光一面掏着烟一面说道。 “哦?”潘俊坐在冯万春旁边的椅子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我想吴尊的诚意早晚有一天会打动时姑娘的!” “嘿嘿,这个我倒是可以和你打个赌!”冯万春坏笑着说道,“我保证时丫头不会收他!信不信?我拿一百万和你赌!” “为什么?”潘俊好奇于冯万春竟然如此肯定。 “嘿嘿,先别问,你就说敢不敢打赌吧!”冯万春此时笑眯眯地叼着烟如同顽童一般地盯着潘俊说道。 “好,既然冯师傅这么有兴致我就凑这个彩头!”潘俊笑着说道。 “来来来,潘璞你要不要也下一注啊?”冯万春对潘璞招了招手说道,潘璞端着茶壶走过来给潘俊和冯万春各倒了一杯水说道:“冯师傅的胃口那么大,我还是当个见证人吧!” “嗯,行,也好!”冯万春一脸顽皮地说道,“潘爷你输定了,一会儿给钱啊!” “冯师傅你还没说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潘俊追问道。 “嘿嘿,不瞒你说啊!”冯万春神秘兮兮地靠近潘俊说道,“这水系驱虫师一门向来都是只有女人。” “哦?难道关于水系驱虫师的传说都是真的?”潘俊小时候听大伯曾经说过水系家族与木系家族在五系驱虫师之中规矩最重,有些规矩往往近乎残酷。相传在水系驱虫师家族之中只有女孩,生下来的男婴都会被溺死。不过因为水系家族隐藏极深,很少与其他家族有所往来,因此这些也只是传闻而已,没想到这些传闻在冯师傅这里被证实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传说,水系家族的人本来就是这样的!而且……”冯万春左右看了看,然后招了招手让潘璞靠近说道,“还有更离奇的呢!” “咦?”潘俊的好奇心完全被冯万春勾起来了,“还有什么?” “对,这水系的女人也有人叫她们螳螂女!”冯万春的话让潘璞一脸惶惑,想了一会儿问道:“冯师傅,我看时姑娘简直就是天仙下凡,怎么叫人家螳螂女呢?”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潘璞叔,恐怕冯师傅说的并非是她们的长相。我记得《本草纲目》上云,螳螂,骧首奋臂,修颈大腹,二手四足,善缘而捷,以须代鼻。深秋乳子作房,粘在枝上,即螵蛸也。房长寸许,大如拇指,其内重重有隔房,每房有子如蛆,卵至芒种节后一齐出。螳螂多有食夫的习性!” 潘俊说完冯万春不禁翘起了大拇指,猛吸了一口烟说道:“这水系的女子在结婚之后一旦发现自己怀孕了,便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丈夫亲手杀死。如果怀上的是女孩便一辈子不再嫁人,如果是男孩的话便会将其溺死,然后再找第二个男人。” 听完冯万春所述潘璞扭过头看了看潘俊说道:“那少爷岂不是惨了?” 潘璞这句话逗得冯师傅大笑不止,直笑得肚子有些疼了才算停歇,说道:“所以我和你们说啊,这水系家族极其忌讳男子,你想时丫头会收吴尊为徒吗?认输了吧!” “对了,少爷,现在时姑娘和欧阳姑娘都中毒了,咱们的行程是不是要变一下啊?”潘璞见二人都不再笑了于是问道。 “不变。”潘俊思量片刻说道,“你去安排吧,明天我和冯师傅去见金无偿!” “好!”说完潘璞退了下去,冯万春也站起身来说道:“我也去看看那两个丫头!” 第十二章 河洛箱,巧藏五行术 潘俊点了点头,冯万春离开之后潘俊将吴尊带回来的那封信展开看了一遍,微微地笑了笑。这封信是管修写来的,那天管修开车送他从北平出来之时他曾暗中拜托管修帮他调查一件事,他告诉管修如果有结果的话便把信寄到安阳城中的甲骨堂。 这甲骨堂是潘俊家的祖业,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甲骨堂主要经营药草,名字便是取自这让安阳扬名的甲骨文。那最早发现甲骨文的王懿荣便是在中药龙骨中找到的甲骨文,后又在殷墟之中大量地发掘,甲骨文一时之间蔚然成风,于是潘家便将之前的药铺改为甲骨堂。 潘俊掏出火折子轻轻地吹了吹,火折子燃起火苗,然后将那封信点燃,瞬间化做了灰烬。此时潘俊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只是还有一些事情他不太清楚,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猜测一一验证,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到十拿九稳。 第51节 潘俊曾在离开北平之时答应时淼淼将霍成龙与卞小虎的头颅交给他们的朋友下葬,后因形势所迫潘俊一直未能遂愿。于是在管修送潘俊出城之时便暗中告诉管修霍成龙和卞小虎头颅所在,而且暗中叮嘱管修帮忙调查他们的真实身份。潘俊总是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在霍成龙与卞小虎的身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事实证明潘俊的猜测是正确的,管修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几日之内他便将两颗头颅交给了他们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查得这二人的身份。霍成龙与卞小虎原本均属北平驻军,其连队驻扎在卢沟桥以北,在卢沟桥事变之时这个连队仅存四人,卞小虎和霍成龙便是其中的两个幸存者。 这些潘俊早已知晓,可管修后面所写的内容却让潘俊大吃一惊。在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卞小虎与霍成龙二人便回到了南京并受到嘉奖和重用,后因上海洪帮智松堂堂主通电“请缨抗战”,二人被戴笠派往上海参加淞沪会战。战事一起,戴笠亲往上海,八月建立“苏浙行动委员会”,这便是国民党青浦特训班,而作为参加过卢沟桥事变与淞沪会战的得力干将,两人自然便成为了青浦特训班的第一批学员。而他们此次的主要任务便是秘密保护驱虫师家族,寻找时机将其秘密转移。 潘俊长叹了一口气,他走到正厅门口,午后阳光和煦,晒在身上暖暖的,也许看过冈村宁次那封密函的人不仅仅有冯万春一个人,否则bic(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也不会派人特意保护他们。阳光洒在潘俊身上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倦意,从这事情始发至今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是从那个午后开始的(详见《虫图腾》第一季),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样。潘俊总是在想这会不会就是一场梦,也许自己依旧躺在北平城中自己的床上,抑或是回到十几年前姐姐潘苑媛回来的那个午后…… 不过这一切不过只能是个幻想而已,潘俊深知此时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希望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人也不知道。可是即便这样,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日本驻华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的一封密函,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呢?即便是火系驱虫师日本的那一支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与欧阳雷火相似而已,他可以确定爱新觉罗·庚年所说的事情欧阳雷火必定不知道。他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疼痛,无数的疑问在脑子里乱窜,他需要休息一下了,需要冷静地将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一遍,也许他真的疏忽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潘俊走到正厅旁边自己的床上躺下,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这种感觉极好,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不知睡了多久,潘俊睡得很沉,隐隐的他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感觉是那么熟悉,像是多年前姐姐的手一样温柔,只是那感觉持续的时间过于短暂,转眼之间便消失了,他想挽留,可身体却像是注进了铅水一般沉甸甸的无法动弹,他又沉沉地睡去。 他察觉到段二娥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霍地从床上坐起来,段二娥一脸惊喜地望着潘俊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段姑娘,怎么了?”潘俊惊异地问道。 “潘哥哥,我找到开启洛箱的方法了!”段二娥的话也让潘俊立刻惊喜了起来,“你快跟我过来看看!” “嗯!”潘俊下了床穿上鞋跟着段二娥走了出去。原来午后段二娥见燕鹰一直照顾着欧阳燕云和时淼淼便走出去找金龙,谁知这孩子竟然好奇地爬到院子中的一棵大树上去抓知了。 段二娥走到跟前,金龙唯恐段二娥责怪自己,慌忙之间竟然一下子没有抓住从树上跌落下来,幸好那棵树不高,人并无大碍,只是那棵树下有一个小小的水坑,这却让金龙弄了一身的污泥。段二娥从潘璞那里寻来几件大人的衣服要给金龙换上,谁知金龙却死活不肯。 问他原因他又不说,最后金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是女的,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段二娥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金龙揽在怀里说道:“你个小鬼头懂的倒不少,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哪来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啊?” 金龙这才同意段二娥帮他换衣服,谁知金龙将衣服脱下之后,段二娥却在金龙的背后发现数个像是胎记般的烙印。在段二娥的询问之下她才得知原来这烙痕在他小的时候就有,就连金龙的爷爷也不知这究竟是胎记还是金龙家人怕其丢失而特意烙上去的。段二娥仔细端详那些烙印的方位、大小、形状,忽然皱紧的眉头一松:上面那些烙印极有可能是这河洛箱中洛箱的机关破解之术。就这样她一脸喜悦地来到了潘俊房中,谁知潘俊正在熟睡之中,她知道几日以来潘俊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于是便一直站在旁边守候着,直到潘俊醒过来才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潘俊。 潘俊跟着段二娥经由甬道来到后院,只见这后院之中空荡荡的,在院中放着一个木盆,木盆对面的绳子上挂着几件金龙换下来的衣服。 “哎,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段二娥见金龙已经没了踪迹,向四下望了望,“潘俊哥哥,我去找找他,这个淘气鬼不知又去哪里捣乱了!” 潘俊迟疑地点了点头,向前面的那木盆旁边走去。段二娥走过甬道一直四处寻找金龙,她将前后院落以及所有的屋子找了一遍,却始终未发现金龙的下落,不禁焦急起来,她一面四处寻找一面叫道:“金龙,金龙快出来吧!姐姐知道找不到你!”她的喊声将聚集在燕云和时淼淼房中的吴尊、燕鹰、冯万春等人都惊了出来。 “怎么了段姑娘?”冯万春一出门便见段二娥已然急得满脸通红。 “金龙不见了,明明刚刚我走的时候他还在这里的啊!”段二娥无助地指着潘俊所在的位置说道。 “丫头,丫头你先别急,会不会这小子调皮跑出去玩了?”冯万春安慰着段二娥说道,“你最后看见金龙是什么时候?” “小半个时辰前,那会儿我去找潘俊哥哥了!”段二娥说到这里不禁已经急出了眼泪,燕鹰拿出一块手帕递给段二娥,她轻轻地擦了擦说道:“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 “巴乌呢?”冯万春想起一直跟着金龙的那只藏獒。 “好像巴乌也不见了!”段二娥说到这里更觉得事态严重了,眼泪再次盈满眼眶。她一直呵护着金龙,两个人不仅都是弃婴,而且都是与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的,再加上都与金系驱虫师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因而感情早已超越了同情,更像是遇见了自己分别多年的亲弟弟一般。此时金龙忽然失踪,段二娥心里比谁都着急,而丢失金龙的事情又是由自己造成的,她心里比让自己死了还难过。 “丫头,你先别哭,巴乌跟着就应该没事!”冯万春一面拍着段二娥,一面望着一直在院子中四下打量的潘俊,“那只藏獒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再说他只是走了没一会儿。燕鹰、吴尊,咱们三个到外面找找看!”说着冯万春向身后的两个人招了招手,燕鹰还想安慰段二娥几句,见她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渴望地望着自己便明白与其无力地安慰她不如现在就去将金龙找回来,他向段二娥保证似的点了点头,跟着冯万春和吴尊两个人匆忙地向宅子外面走去。 他们刚一离开,潘俊便走到段二娥身旁说道:“段姑娘,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时姑娘和燕云。”说完潘俊匆匆穿过甬道走回正厅,他缓缓地走到自己的床前,专注地看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暗门前面轻按开关,又在密室中打量一番,忽然他想起那只穴居狼蛛,便快步走到桌子前面将盒子打开,果然盒子里空荡荡的,那只穴居狼蛛早已没了踪影。 潘俊刚刚在梦中曾感觉眼前有一个人影闪过,但他却并未在意,此刻他可以肯定刚刚一定有人来过,想必那个人就是那只被训练过的穴居狼蛛的主人,可是他(她)究竟是谁呢? 正在此时,潘俊的眼睛盯住地面上一只在跳动的物事,那是金顺在北平时交给潘俊寻找金银踪迹的明鬼,自从来到安阳之后潘俊便将那只明鬼放在了这密室之中不曾碰过,如何此时这明鬼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只见那只明鬼一直贴着暗门的门口不停地跳跃,却始终出不了暗门,潘俊迟疑着走了过去,轻轻按动开关,那道暗门轰然而开,只见那只明鬼又是一跃,竟从密室之中跳了出去。出去之后明鬼的速度显然快了很多,潘俊紧随其后,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那明鬼出了宅门便向左面的荒草丛而去,潘俊快步跟在后面,唯恐这明鬼会忽然消失在荒草之间。 它在草丛中一跳一跃,宛如真正的蟋蟀一般,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它时而停在草尖,时而落在石块上,沿着那条被荒草漫过的小路一直走了上去。潘俊一路跟来,只见那明鬼来到前日潘璞所说的潘苑媛的墓地,忽然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棺椁之中。 潘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棺椁前面,只见从棺椁下面的那个洞口正散发着微弱的光,潘俊心头一热,难道金银回来了?正在此时他觉得脑袋一沉,脖子上挨了重重一击,他挣扎着扭过头,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自己的身后。眼前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这本来已经黑掉的天更显得漆黑一片,潘俊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个时辰之后,冯万春、吴尊、燕云三个人聚在吊桥一头会面了。他们兵分三路,冯万春沿着吊桥到外面的村子去寻金龙,燕鹰召唤了皮猴从对面的山坡而下,在下面的深谷中寻找,而吴尊负责在潘家旧宅附近的草丛中找寻。怪只怪吴尊是个矬子,这附近荒草茂盛,潘俊经过之时他竟然没有看到。他们聚在桥头相互一问均是频频摇头,此时天色已晚,只盼金龙自己玩累了已经回到了潘家旧宅。 几个人回到宅子才知原来不仅金龙没有回来,便是连潘俊也没了踪影。潘璞担心潘俊的安危,一直在房间中踱来踱去。 “潘璞,这附近全部都找遍了也没有金龙的影子,只剩下这宅子的后院了!”冯万春突然想起在进入这宅子之时潘璞便告诉所有的人这宅子的后院是潘家禁地,绝不可以轻易进去。 “冯师傅,您的意思是……”潘璞说到一半便笑着摆手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金龙绝不可能进入后院的!” “为什么啊?”段二娥听冯万春这样一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潘家旧宅的后院之中。此时段二娥寻金龙心切,正如久病乱投医之人一样,听风便是雨。 “因为……”潘璞表情为难地咬着嘴唇说道,“你们就相信我吧,金龙绝不可能进入后院的!” “你倒是说说原因啊,潘璞叔!”段二娥哀求道,好像金龙果真在后院一般。 微弱而柔和的灯光照在潘俊的身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脑袋传来阵阵的痛感,头顶是黑糊糊的洞顶。他的手在床上摸索着,忽然攥住了金龙的小手,这时他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同时手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摸。 “在这里!”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潘俊对面传来,潘俊抬起头,对面的灯光很亮,刚刚苏醒的他还有些不适应,他用右手挡住强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衣,头发扎起,只是脸上始终蒙着一层轻纱,一双眼睛冰冷地望着潘俊,那眼神似乎具有某种穿透力让人身上也觉得冰冷,她的右手上拿着潘俊盛着青丝的盒子。 “呵呵!”潘俊朗声笑着,放下打在额头上的手,坐在床上瞥了一眼躺在自己一旁酣睡的金龙,脸上盛满了笑意。 “你笑什么?”女人语气冰冷,将那灯光的一丝暖意也掠夺了去。 “我本应该早点儿想到的!”潘俊一面说一面轻轻地揉着眉头说道,“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潘俊的话让对面女子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她缓缓将手中的那个盒子放在桌子上,将头别到身后说道:“小俊,你怎么知道是我?” “其实我刚一回到安阳的旧宅就听提前回到这里的潘璞叔说这里好像有人曾经住过,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座旧宅虽然偏僻,但是偶尔来几个避难之人也是有可能的。”潘俊站起身,走到桌子前面坐在潘苑媛对面的椅子上说道,“后来我从潘璞叔口中得知了关于你的事情!” “还有把我葬在这里的事情吧?”潘苑媛冷笑着说。 “嗯。”潘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当时来到此处便发现了里面的这个密室,再加上墙上所绘的这几张图纸猜想必然是金系驱虫师之前的居所,我听金顺说金系驱虫师习惯住在地下。但是那时我根本没想到这里竟然是金银的住所。来到这里的那天我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抬起头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洞口闪过,我想那个黑影就应该是姐姐你吧!” 潘苑媛叹了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而真正确信你还活着的却是那只穴居狼蛛。”潘俊第一次受到那只蜘蛛袭击的时候便怀疑有人训练过这种蜘蛛,而训练这种毒性极强的蜘蛛的人也只有木系驱虫师可以做得到。“姐,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啊?”潘俊说着凑到潘苑媛的面前,谁知潘苑媛却忽然出手将潘俊推倒在地,“不要过来!” “姐,你怎么了?”潘俊从地上站起来盯着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姐姐问道,“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到处找你,你走了之后父亲严令家中所有人不能再提起关于你的事,因此父亲将很多原来的老人都赶出了潘宅!” “呵呵,他始终是这样的,从来不曾改变过!”潘苑媛语气冰冷地说道。 “后来潘璞告诉我你已经死了,但是我始终不相信。我知道你还活着,一定活在什么地方在看着我。”潘俊说到动情处不自觉地走到潘苑媛的身旁,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姐,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情,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你的弟弟,从小与你相依为命的亲弟弟!” “呵呵,小俊,我已经变了。”潘苑媛冷笑两声站起身来背对着潘俊,走到前面的火烛处低着头说道,“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潘苑媛了。” “姐。”潘俊上前一步说道,“跟我回家吧!” “家?”潘苑媛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我还有家吗?”潘苑媛用手按住额头轻轻地哭泣着,“当我怀着孕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的时候,他却将我反锁在了房间里,说我丢尽了潘家的脸面。当我中了摄生术之后更是将我逐出了家门,甚至还让潘璞追杀我到此,那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潘家宅门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后来姐姐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呢?”其实潘俊早已经猜出个八九,但始终希望从潘苑媛口中听到确凿的实情。 “哎,当时我真以为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谁知最后却又是被戏弄了而已!”潘苑媛长出一口气,眼角淌着泪,痛苦的回忆如同平静湖面上的涟漪一般从湖心一点点地向岸边扩展开来。 当时潘璞虽然按照老主人的吩咐带着“丹顶”来到了潘家旧宅,却在外面观察了几天始终下不了手。潘璞跟随老主人多年,虽然未曾如潘俊和潘苑媛一样从小学医用药,但毕竟长期生活在潘家,耳濡目染得多了便也多少通晓药理,他深知所谓的“丹顶”即鹤顶红其实是无毒的,那些所谓见血封喉的“丹顶”不过是砒霜而已,只因很多砒霜是从红信石中取得内中掺杂颇多的杂物因而呈现红色,一些附庸风雅之士便误认为此物便是丹顶,这样以讹传讹最终将丹顶说成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潘璞既不想违逆老主人的意思,又下不了手,于是此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老主人只是让小姐吃下“丹顶”,却并未说是毒药,于是他便偷偷换来了真正的“丹顶”。话说这“丹顶”虽然无毒,却遇见了个五毒攻心的掌柜的,他以为这人买鹤顶红必定是毒药,于是便将一包有毒的砒霜交给了潘璞。潘璞再三追问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丹顶”,那掌柜拍着胸脯保证必定是真货。 便是这样阴差阳错、弄巧成拙,潘璞本以为潘苑媛服下的是真正的“丹顶”,谁知却与老主人给自己的“丹顶”一模一样。就这样潘苑媛喝了那杯毒酒之后很快便毒发。潘璞见自己竟然弄假成真,伤心欲绝之余在潘家旧宅后面的山坡上将潘苑媛厚葬。 却说潘苑媛中了“丹顶”之毒本是必死无疑,而她在此之前却身中摄生术。《辍耕录》中早有“以毒攻毒”一说,而中医之中诸多方剂便是依照“以毒攻毒”的原则开出,毒用得好不但不会害人反而会救人。这“丹顶”之毒正好与摄生术相克,因此潘苑媛“死后”不久便又奇迹般地复活了,但是她醒来却发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只有极其狭小的空间。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拼命地在狭小的棺椁中四处拍打着,希望能有人听见棺椁之中的声音。 此时潘璞早已含泪离开了潘家旧宅,即便是不离开他也肯定不会听到。而谁也不曾想到潘苑媛的挣扎声却被住在这地下的金银听到了,这金系驱虫师常年生活在地下,金银听到潘苑媛在棺椁中的拍打声,立刻起身从自己所住的地穴挖了上去,半个时辰他便在棺椁下面挖出了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洞穴。此时潘苑媛早已挣扎得没了力气,再加上棺椁四壁全是密不透风,她已然昏死过去。金银从棺材下面挖出一个小洞发现里面的女子尚有微弱的呼吸,于是便将其从棺材中救了出来。 潘苑媛苏醒过来的时候见四周都是昏暗的灯光,以为自己已然死去,此时正在地狱之中,谁知正在此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侏儒从一旁走过来对她轻声说道:“姑娘你醒了?” 潘苑媛扭过头见那侏儒先是一惊,金银本来就长相平平,再加上灯光昏暗,宛若是地狱中的小鬼一般,潘苑媛连忙向后退到墙边说道:“你是谁?” “哦!我叫金银,一直住在这里,昨晚听到小姐在棺椁中乱敲便将您救了下来!”金银说着将一杯水放在潘苑媛的床头,心知自己的长相必定是吓到了眼前的女孩,之后便连忙扭过头远远地走开了。 潘苑媛颤颤巍巍地向前凑了凑,望着金银的背影,她常听人说鬼是没有影子的,然而眼前的金银却有影子,她不禁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真的是人啊?” “呵呵!”金银憨笑着却始终背着身子。 “你怎么不转过来啊?”潘苑媛捧起眼前的水杯几口便将杯中水喝了个干净。 “我怕……”金银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怕吓到姑娘!” “哎,没事,你转过来吧!”潘苑媛觉得眼前这侏儒颇有意思。 “还是不要了!” “嘿,你不过来的话那你也得告诉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啊?”潘苑媛本来刚刚中毒复活再加上苏醒过来的时候在棺椁之中大喊大叫,此时早已嗓子冒烟了。金银一听连忙转过身来快步走到潘苑媛的身旁,此时潘苑媛才看清金银的模样,浓浓的眉毛,眼睛稍微有些小,嘴唇有些厚,皮肤偏黑,虽然算不得好看,却也不像之前看的那般恐怖了。 不一会儿工夫,金银小跑着又端过来一杯水递给潘苑媛,潘苑媛感激地接过水杯一面喝一面对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金银微笑着。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的不期而遇,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竟然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生活了起来。金银是个心地淳厚的人,几乎潘苑媛问什么他答什么。但潘苑媛却对自己的身世来历只字不提,她不提金银便也不问。 但身世可以隐藏,身上所中摄生术却无法隐藏。潘苑媛深通药理,她知道尽管起初那“丹顶”之毒与摄生术以毒攻毒算是勉强救了她一命,但却并非解毒之法,因为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太过猛烈,恐怕身上的摄生术未曾彻底清除自己早已被折磨致死了,如果想清除身上的摄生术只能另寻他法。 金银每天都看着潘苑媛痛苦难耐,心中焦急如焚,可自己不通医理,不懂医术,只能干着急却也帮不上半点儿忙,而且她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更糟糕的事情是潘苑媛不仅中了摄生术,这肚子也一天天地隆起。潘苑媛知道如果再找不出破解摄生术的办法,不仅是她,就算是这腹中的孩子也会和自己一起死掉。 随着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她渐渐对摄生术了解得越来越深,终于那种可以破解摄生术的药草被潘苑媛找到了,而这种药草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潘苑媛也只是隐约记得这种药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便是新疆。 当潘苑媛告诉金银自己要只身起程前往新疆去寻找解药的时候,金银立刻要求与她同往,一来她有孕在身需要人照顾,二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金银对潘苑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之前他从未有过,也从未敢有过。但是临行之前金银告诉潘苑媛自己要先到北平一趟向师傅告假,潘苑媛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金银这一去来回用了一周的时间却未见到师傅,只见到了师兄金顺。于是他便将明鬼交给了金顺让他转交给师傅金无偿。 一周之后二人踏上了前往新疆的路途,这一路上金银对潘苑媛照顾有加,几乎无微不至。潘苑媛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是个侏儒,但却为人实在,比那些油头粉面的无情戏子要踏实得多,便对他渐渐产生了感情,最后以身相许。他们在新疆待了一个月之后才听说那种草药虽然生长在新疆,而种植草药之人却早已去了西藏,除他之外无人知晓种植的方法,于是二人再次动身前往西藏。 潘苑媛在西藏诞下了金龙,之后在西藏生活半年有余。终于那种草之人被潘苑媛诚心所感,决定收她为入门弟子。一行人回到新疆,用了半年有余的时间将草药种植出来,果然那草药对于摄生术有奇效,只是一棵便解决了潘苑媛身上的摄生术。就这样他们那年秋末起程从新疆返回北平,潘苑媛之所以回北平却是想告诉父亲这摄生术并非无药可解。 谁知路上却遭遇了刀疤脸,金银死于刀疤脸的枪口之下,而潘苑媛也被刀疤脸侮辱。此时她万念俱灰,本来所有的憧憬在那场大雪之中都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空白,她将金银和他视如珍宝的河洛箱安葬在溪流中之后便启动了明鬼,将金银告诉自己的河洛箱的开启之术烙在了金龙的后背上,然后将金龙放在了将军圃附近,直到看见金龙被人抱走之后才哭泣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将军圃。而那只藏獒也是他们从新疆临行之前潘苑媛的师傅所赠,她将其留下保护金龙。 潘苑媛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扭过头泪流满面地望着依旧在床上安睡的金龙,目光柔和了下来。 “姐,你从未回去看过金龙吗?”潘俊见潘苑媛泣不成声便问道。 “没有,从来没有!”潘苑媛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怕自己的这副模样会吓到他!” “什么?”潘俊的话音刚落,只见潘苑媛已经将脸上的面纱除去,潘俊看见潘苑媛的脸顿然怔在了原地,那个原本漂亮的脸蛋早已荡然无存了,此刻潘苑媛的脸上布满了数条深深的刀疤,如果初次遇见确实让人胆战心惊。 “姐,你的脸……”潘俊想问潘苑媛的脸是被谁弄成这样的,还未说完便见潘苑媛微微笑了笑说道,“所有的不幸全都是因为这张脸,如果不是它的话也不会被那个戏子所骗,更不会遭人侮辱,所以我便用刀将脸砍花!” 潘俊紧紧地咬着牙喉咙微微地颤抖了两下,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竟有隐隐的痛感。 “姐,今天你出现在潘家旧宅是为了金龙?”潘俊忽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潘苑媛木然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金龙会和你们在一起,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潘家旧宅。几日前我从北平回到旧宅的时候发现潘璞竟然出现在旧宅之中,我不想让潘家人再找到我,于是我便搬到了这里。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新疆带回来豢养的穴居狼蛛并未带出来,这种蜘蛛的毒性极强,我一直用来防身,于是昨天晚上我便悄悄地潜入到了潘家旧宅,谁知刚将狼蛛招出便被巴乌发现了,无奈之下我只能作罢。今天午后我趁着你熟睡的时候进了密室,谁知却看到了一只明鬼,那只明鬼与之前金银准备交给他师傅的那只毫无二致,那只明鬼的口诀是金银根据我当时谎称的名字的音节编出的,我于是便试了试,谁知那明鬼竟然动了起来。正在我好奇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唯恐被人发现我立刻将明鬼放在地上走出了暗室。” “后面的事情也许便是天意了,我刚一出正厅便见那个女孩子进入了你的房间。我绕到后院正准备翻墙离开的时候忽然见到院子中间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他的后背上竟然有我留下的烙印,于是我便将金龙迷晕带到了这里。我知道凭着小俊的聪明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于是便一直在等你!”潘苑媛说完之后将脸上的黑纱戴上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姐,你是说你前几天去过北平?”潘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可怕的画面,他仰起头望着姐姐,只见潘苑媛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错,小俊,北平城中的摄生术是我放出去的!”说到这里潘苑媛原本柔和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起来,“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那些世俗的人造成的,我要报复,报复所有的人,所以我将摄生术种在了北平。” “那仵作呢?”潘俊追问道。 “对,仵作也是我杀的,用的便是青丝。”潘苑媛毫不掩饰地说道,“任何阻止我的人都要死,而且必须死!” “这么说在北平城中一直跟踪着我的黑衣人也是姐姐?”潘俊不可思议地说道。 “黑衣人?”潘苑媛凝住眉头沉吟片刻说道,“小俊,你也见到那个黑衣人了吗?” “什么?难道不是姐姐吗?”潘苑媛的回答大出潘俊的意料。 只见潘苑媛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半年里我只去过北平城两次,一次是去种摄生术,第二次便是那天晚上杀死了仵作,而且我从未跟踪过你。” “真不是姐姐的话那个黑衣人会是谁呢?”潘俊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团,本以为他已经找到了答案,却没想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姐,听你所说的意思你也见过那个黑衣人?” “没错,我不但见过他,似乎他对于潘家了如指掌,而且……”潘苑媛伸出自己的右手,将袖子撸开,只见她的右臂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潘俊见之又是一惊:“姐,你被人下毒了?” 第52节 “嗯,这毒便是半年前那个黑衣人所下,我本想过几年再开始报复,谁知我却被下了剧毒,时日无多,只能将计划提前进行了。”潘苑媛咬着牙将袖子放下。 正在此时,潘俊忽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痛苦地抓着身后的墙壁,手臂上青筋暴出,豆大的汗珠倏忽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潘苑媛立刻站起将潘俊扶到桌子旁边将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片刻脸色大变道:“小俊,你怎么会中了摄生术?” 潘俊痛苦地对潘苑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立刻被痛苦的表情所掩盖,他双手把住面前的桌角,指甲几乎全部插进了桌子的木头中。潘苑媛连忙从口袋中拿出一包银针,动作娴熟地从中抽出三根,手指在潘俊的后背上量了几下之后,将那三枚银针分别插入潘俊的魂门、胃仓、灵台三处穴位,轻轻捻动手中的银针,潘俊顿时觉得气血通畅了许多,痛感也渐渐地减轻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潘苑媛将三枚银针取出,潘俊才算恢复了过来。 “小俊,你身上怎么会有摄生术?”潘苑媛盯着潘俊问道。 “是我自己所种!”潘俊叹了口气说道,“姐,如果这摄生术一旦泛滥,恐怕整个北平城都会遭殃,那时候我身为行医济世之人却不能为民解忧倒不如死在他们前面!” “唉!”潘苑媛长出一口气,她知道潘俊从小便宅心仁厚,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她也许会不以为然,但潘俊的话却一定是出自真心。“小俊,替姐姐照顾好金龙!”说完潘苑媛将一包东西塞给了潘俊道,“破解摄生术的药材在河洛箱中。”说完之后潘苑媛便向金龙走去,轻轻地抱了抱金龙,然后将其放下,轻轻在墙上敲击了两下,一扇暗门轰然敞开。“今天咱们见面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一会儿山下的人便会上山来救你和金龙。”说完之后潘苑媛走进暗门,那暗门又是“轰”的一下紧闭上了。 潘俊抢到前面在墙上四处敲击却始终未能发现机关所在,他将手中的纸包展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潘俊捏起一点儿放进口中尝了尝,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正在这房间中的人在为是否进入潘家旧宅后院的事情争论不休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犬吠声,屋子中的人立刻都停止了争吵,他们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向门外奔去。吴尊虽然个子矮小,但这时候却是冲在了最前面。他奔到门口将宅门推开,只见巴乌正站在门口狂吠着,见到人之后便向右面的荒草丛中奔去。 “快点儿跟上!”吴尊说完,冯万春等人便跟着巴乌向荒草丛中跑去,巴乌一直跑到山顶上的荒草平台上一个土坑处不停地狂吠着,这次依旧是吴尊第一个到达,他向那土坑中一看,只见里面竟然闪烁着灯光。 “有人在里面吗?”吴尊冲着洞口喊道,此时冯万春等人也已经跟上来了。 “吴尊?”潘俊回应道。 吴尊笑眯眯地扭过头对身后的人说:“潘爷,潘爷在里面啊!” “快,快问问金龙是不是和他在一起!”这一下午已经将段二娥折磨得生不如死了,此刻终于得到了些消息,段二娥赶紧问道。 “好好好!”吴尊扭过头刚要说话,只听潘俊说道:“金龙也在里面睡着了,找根绳子拉我们上去!” “好!”吴尊答应道,“金龙在里面,只是睡着了。” “你们先在这儿,我去拿绳子!”站在最后的潘璞说着沿着小路回到了潘家旧宅,片刻工夫潘璞带着绳子来到了荒草丛中的这个平台之上。绳子放下,潘俊抱着熟睡中的金龙从地穴中爬了出来。 刚一出来段二娥赶紧奔到潘俊身边抱住熟睡中的金龙,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缓,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泪水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好了,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冯万春拍了拍段二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潘俊,“来,咱们快回去吧!都还没吃完饭。一会儿我和潘璞下厨给你们做两个东北的拿手菜!” 说完一行人便向山下走去,刚走出几步潘俊忽然抓住了吴尊的手。吴尊扭过头,见潘俊对他使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吴尊眉头紧皱,听完潘俊的话他有些为难地望着潘俊道:“潘爷,这不会是真的吧?” “哎,其实我比你更希望这仅仅是我的怀疑!”潘俊望着前面下山的一行人说道,“照我说的做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多谢潘爷!”吴尊拱手道,然后快步跟上前面的队伍。 回到潘家旧宅,潘俊让段二娥将金龙抱到自己的床上,冯万春与潘璞二人到厨房中去做他们的“拿手好菜”,而燕鹰和吴尊两人则到时淼淼的房间中去照顾两个仍处在昏迷中的病人。 潘俊命段二娥将金龙翻过身来,然后轻轻地将金龙的衣服除去,只见金龙的后面出现十五个看似毫无规则的小指肚大小的烙印。他拿过纸笔将金龙后背烙印的方位系数画在一张纸上,然后拉过被子给金龙盖上。 “潘俊哥哥,金龙怎么一直在睡觉啊?”段二娥见金龙痴痴不醒又有些焦急地问道。 “呵呵,不碍事!”潘俊微笑着说道,“一会儿让潘璞熬一碗醒神汤给他喝了便会醒来的!”说完潘俊站起身走进密室中,将河洛箱从密室中拿出递给段二娥道:“段姑娘,你能分辨出这两个箱子哪个是洛箱吗?” “嗯!”段二娥接过两个箱子,在箱身上轻轻抚摸,然后将手中的箱子递给潘俊道,“这个便是洛箱了!” 潘俊接过洛箱,将其拿到一旁的桌子上,唯恐自己一时不慎钢针射出会伤到金龙和段二娥。他将洛箱平放在桌子之上,将那张纸铺在箱子之上,拿过毛笔蘸了些水,按照宣纸上所画的那些黑点将宣纸滴透。就这样,他依法炮制,将宣纸上十五个烙印全部滴透,这才将毛笔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宣纸。 宣纸起,只见那洛箱上原本四十五个的黑白点上已然有十五个点落了水痕。段二娥将金龙放在一旁好奇地走到潘俊身边,她盯着盒子上有水痕的十五个点不禁眉开眼笑道:“金龙后背上的烙痕果然是这洛箱的开启之术啊!” “嗯!”潘俊点了点头,双手抱在胸口皱着眉头望着洛箱那十五个沾满了水痕的点思忖着却迟迟未动手。 段二娥是金系传人,她早已看出潘俊迟疑的端倪,其实她心中也倍感疑惑,这河洛箱的机关之术是金系驱虫师穷尽几代人的智慧才制成的,现在即便有这十五个点,却不知应将这十五个点如何排列先后顺序,一旦排列错误便会射出钢针,着实让人头痛。 潘俊盯着那洛箱看了良久,原本拧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他不禁叹息金银的良苦用心:“金银当初在设置这个洛箱的开启之术时必定也是将其所有的心血全部放在其中了!” “哦?难道潘俊哥哥已经想到如何开启这洛箱了?”段二娥见潘俊一脸的喜悦不禁问道。 “嗯!”潘俊指着那河洛箱上的四十五个黑白点说道,“这洛箱上的四十五个点的方位与《洛书》的方位完全一致,《洛书》古称《龟书》,相传是背负在神龟身上的,其方位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皆阳数,四隅黑点为阴数。” 段二娥盯着洛箱上的黑白点不禁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望着潘俊。 “这点一共有十五个,这十五个点的排布正是应了那洛书的三五之说,实是三五合一之意!”潘俊指着上面的十五个沾水点啧啧称奇。 “潘俊哥哥,我听姐姐说这《洛书》与五行相关,而五行又分阴阳,这阴阳五行便只占了二五,那第三个五在哪里?”段二娥疑惑地说道。 “呵呵,段姑娘你有所不知,所谓三五便是中五三家之数论之!中五共五文,北第一文为水,西第二文为火,东第三文为木,南第四文为金,中第五文为土。木生火为一家,积数二三为一五;金生水为一家,积数一四为一五;土居中央为一家,积数自为一五。三家相见,是谓三五合一。三五合一,总是一阴一阳。”潘俊说的这些话让段二娥听之觉得似懂非懂。 “而这中五一文,便是这元牝之门。”潘俊指了指洛箱上几个聚集在一起的水痕说道,“这门生之在此,死之在此,顺之在此,逆之在此,五行错乱分散亦在此,五行总整攒簇亦在此。得此则五元皆生、五物皆化,喜怒哀乐之性,变而为仁义礼智之性,失此则五元皆伤、五物皆发,仁义礼智之性,变而为喜怒哀乐之性。” “而这仁义礼智信五者便是五常,五常中仁五行是木,对应的方向是东;义五行是金,对应的方向是西;礼对应的五行是火,对应的方位是南;智对应的五行是水,对应的方位是北;信对应的五行是土,对应的方位是中。”潘俊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在中间那三个点依次轻轻地敲击一次,然后说道:“仁义礼智,皆本于信也,便是中间这三个点,信于仁,则能仁。”然后他又敲击了东面的三个点,接着说道:“信于义,则能义;信于礼,则能礼;信于智,则能智。一信而仁义礼智,无不随心变化。”他快速地依次敲击着洛箱上的水点,完毕之后,只听那洛箱之中传来“吱吱”的响声,段二娥与潘俊两人眼睛都痴痴地盯着眼前的洛箱,那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咔嚓”一声,洛箱上面的盖子从左向右弹开了。此时两人才向前走了两步,当他们看到洛箱内中之物均是一惊,段二娥疑惑地望着一旁的潘俊…… “潘俊哥哥,怎么会这样?”段二娥望着打开的洛箱有些失望地说,原来这洛箱之中并没有她之前所想的所谓“虫器”,却只有一只中指长短粗细的干瘪的虫子。潘俊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虫子取出来,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立刻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这便是姐姐潘苑媛所说的摄生术的破解之物,只是此前他却万万不曾想到那个可以破解摄生术之物竟然会是这个! “我听爷爷说这河洛箱中所盛之物均是金系虫师的虫器,可是……”段二娥惶惑地说道。 “段姑娘你先别着急,想必此间的虫器早已被人取走了!”潘俊心想这件事也许潘苑媛会知道,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潘俊将那洛箱关上之后交给段二娥,而此时冯万春端着一个大盆子从外面走进来,他身上系着白色的围裙俨然如大厨一般,刚一到门口便高呼道:“油着!”段二娥被他这样一逗,不禁笑了出来,这“油着”一般是在北方大宴进门恐有人出来将油溅在人身上时厨子们常喊的一句话。冯万春说完对跟在身后的潘璞说道:“来来来,搭把手,让你们尝尝咱东北的名菜!” 说完潘璞已经搬过一张桌子,冯万春将那个大盆子放在桌子上,之后指着那个大盆子说道:“潘俊,这道菜你肯定没吃过!” 潘俊和段二娥都好奇地向那个大盆子中望去,只见里面又是西红柿、茄子、南瓜、青椒、扁豆、土豆,又是蘑菇、豆腐,在上面摆放着五花肉和粉条,好不热闹。 “冯师傅,这……这能吃吗?”段二娥从未吃过这道奇怪的菜,不禁撇着嘴问道。 “能吃吗?”冯万春故意将脖子伸得老长,将这个“吗”字咬得极重道,“闺女,我和你说,你吃的时候还真得注意点儿。” “注意点儿什么啊?”段二娥闻了闻那菜的味道。 “小心别一下子把筷子都生吞了去!”冯万春笑着说道,“这叫大乱炖,来,你尝尝,我老冯难得出手,不能让你这小丫头片子砸了我这金字招牌啊!” 段二娥吐了吐舌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土豆放在嘴里,虽然这菜品相不佳,但味道绝对属于上品,她不禁翘了翘大拇指说道,“嗯,冯师傅这道菜果然好吃啊!” “我就说嘛,这就和臭豆腐一样的!”冯万春接着掏出一根烟点上说道,“闻着臭吃着香,这菜是看着丑,吃着香!”冯万春特意将这“丑”字谐音“臭”笑着说出。 说话间潘璞已将其他的几道菜端了上来,这才让段二娥去叫燕鹰与吴尊,过了一会儿段二娥带着燕鹰走了进来说道:“吴老大说他先留在那边照顾他师傅,等咱们吃完找人替他他才过来,让咱们给他留点菜!” “吴尊这小子真是没话说!一会儿老冯我一定下厨再给这小子做两道拿手菜!”冯万春掐灭手中的烟坐在椅子上说道。 “冯师傅真是偏心啊!我和燕鹰跟着你走了一路也没见你做两个小菜给我们吃!”段二娥一面夹着菜一面说道。 “丫头你想吃什么,和老冯我说,我一会儿做给你吃!”冯万春拿起筷子撸了撸袖子说道。 “嘿嘿,那倒不用,不过冯师傅得把你这做菜的手艺教给我!”段二娥笑嘻嘻地说道。 “哈哈,这丫头还真是贪啊!”冯万春拿着筷子指着段二娥说道,“好,以后我这冯氏厨艺就收你做这唯一的闭门弟子了!” “谢谢师傅!”段二娥这话茬接得倒是快。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这顿饭之后,潘俊唤来所有的人说道:“明天我和冯师傅带着段姑娘进安阳去寻金无偿,吴尊和燕鹰你们随同潘璞在家照顾时姑娘和燕云。” “潘俊,你已经知道金无偿的下落了?”冯万春凑近到潘俊近前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其实潘俊看到管修的那封信之后便已经猜出个大概,既然霍成龙与卞小虎一行人的目的是暗中将驱虫师家族转移,而金无偿又是在霍成龙的策划下离开的北平,想来此时金无偿必定在国民党军统的保护之下。明白了这一层他便已经猜出个大概,而且潘俊此前一直派潘璞暗中打探,所以此时他心中早已有数。 “少爷,还是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站在潘俊一旁的潘璞说道,“这安阳城中现在一直不太平,恐怕少爷去了会遭遇不测啊!” 潘俊摇了摇头说道:“潘璞叔,如果我们在两日之内还没有回来的话,这里还得拜托你立刻带着大家离开旧宅。” “少爷……”潘璞还想说什么,只见潘俊轻轻地摆了摆手,潘璞从小看着潘俊长大,知道潘俊一旦做了决定便极难改变,虽然他心中担心潘俊安危,却也只能摇了摇头退了下去。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潘俊回到了卧室,这一夜潘俊依旧与冯万春住在一起。子夜刚过潘俊便起身走到了厨房,将那草药放在沙锅之中用文武火熬了半个时辰,将其倒在一个碗里,那汤药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潘俊将那汤药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身体阵阵发热,胸口舒畅了许多,深通药理的他立刻便明白了姐姐的话,这果真就是治疗摄生术的特效药,谁说摄生术无解? 这一夜是潘俊一行人过得最平静的一个晚上,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也许是预示着一场更强烈的暴风雨的到来吧!潘家旧宅院子中的知了似乎通晓人情一般在今晚出奇地安静。潘俊回到卧室枕着胳膊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此时院子中的那棵树下出现了一个影子,他在那树下的树洞里摸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一下子惊喜了起来。他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揣在怀里,警觉地四下观望,直到确定没人之后才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第十三章 甲骨堂,泪散百年店 而在距此不远的安阳城中金素梅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几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要见分晓了,虽然她平日里将自己保护在厚厚的伪装之下,但当此之时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狂喜了。 她忽然想起多年之前的亲王府中张灯结彩,侍女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满脸堆笑地穿行于前厅与中堂之间的回廊中,手中端着果品蜜饯,在中堂后面的凉亭上,额娘吻着她的额头。她穿着一身小巧的旗袍,在额娘帮她穿鞋的时候淘气地拨弄着额娘头上的金钗。 后堂的堂会中正在唱着《白蛇传》中的经典剧目,这是她最喜欢的剧目,每逢堂会的时候她必会点这个剧目,每每这个剧目开始的时候,还是孩子的她便会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舞台,台上戏子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让她久久难忘,她尤其对台上扮演许仙的女演员情有独钟。而今天那女演员的嗓子似乎格外好,气口全走在板上,如天籁之音。听到此处她连忙推开额娘向后堂跑去,几个侍女焦急地跟在她身后,唯恐稍有差错。 她跑到后堂寻了一个靠前的座位盯着眼前的这场戏。这戏班是从广德楼中请来的,一曲结束后,按照规矩烟花齐放,她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灿烂的烟花,宛若在梦境中一般。只是今天的烟花好像放得时间格外地长,长到天上已经没了烟花,耳边依旧能听到燃放的声音。身边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他们都向门口的方向望去,只有她依旧傻傻地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等待着会在那夜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烟花。 可是她等来的却只是被额娘抱起,急匆匆地跑回房间中。之后的一切在她的记忆深处已经模糊了,某些痛苦的记忆人总是能下意识地将其忘记,忘不掉的便是那耳边狂乱的枪炮声,长着白色皮肤蓝色眼睛的强盗狰狞的微笑,被侮辱的侍女的惊叫、狂奔、凄厉的哭声,那冲天的火光,还有额娘将匕首刺入胸口淌在她身上的血迹。 金素梅摇了摇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的眼眶已经不知不觉地盈满了泪水,稍一颤抖泪水便会夺眶而出。有时候记忆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想记住的东西往往越容易忘记,而那些一辈子也不愿回忆的创伤却记得格外清楚。她记得阿玛将她抱到眼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笑脸说道:“儿啊,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你要为母亲报仇。” 金素梅对父亲的话似懂非懂,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阿玛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阿玛的胡子有些扎人,但她却觉得格外温柔。然后阿玛将她带到一个太监面前说道:“带走吧!” “王爷,您可要想清楚啊,这可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如果出现任何纰漏的话小格格的命可就没了!”老太监颇为惋惜地说道。 阿玛握着金素梅的小手说道:“她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能为大清而死该是她的荣耀了!” 年幼的金素梅虽然对两个大人的对话并不明白,但这个“死”她却在几天前看过太多次了,她哭闹着说道:“阿玛,阿玛,我不要死,我不要离开阿玛!” 谁知她的话一出口,阿玛猛然将她的手甩到一旁说道:“带走!” 老太监低下头瞥了一眼阿玛,低着头对她说:“和硕格格跟老奴走吧!”(清朝自顺治帝起,亲王之女,称为“和硕格格”,汉名为“郡主”下面还有“多罗格格”等,此处不详加介绍。)说着老太监拉着她便向外走,她哭闹着死活不肯离去,阿玛见状走上前去掏出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抵在她的胸口,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和善慈祥的阿玛已经不在了,她停住了哭闹被老太监拉着向外走,刚走出几步阿玛忽然厉声道:“等等!” 她以为阿玛改变了初衷,谁知阿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她的怀里,然后轻轻地拍了她两下:“不管多长时间,你始终要记住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说完阿玛拔出那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含泪说道:“儿啊,这世上你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牵挂了。” 金素梅扑在已经气绝的阿玛身上哭了好久之后,才木然地被老太监带走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不堪回首的噩梦。 金素梅狠狠地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抓住眼前的一个茶杯,似乎要将其捏碎一般。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金素梅长出一口气,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痕说道:“进来吧!” 罗秀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说:“金先生,棋已经活了!” “哦!”金素梅长叹了一口气,这早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了,只是时间的问题。 “金先生,您不舒服吗?”罗秀见金素梅眼睛有些红于是问道。 “罗秀,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这些年来罗秀始终想不明白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在此之前罗秀只是剧场中一个小小的戏子,才不惊人,貌不压众,却不知为何颇受金素梅的青睐,乃至于重用,并且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他虽然疑虑重重,却从不敢多问半句,因此当金素梅今晚忽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罗秀立刻怔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是金先生看我可怜吗?” “呵呵!”金素梅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竹签轻轻挑了挑眼前的蜡烛,虽然那时候白炽灯已经极为普遍,但是金素梅却一直喜欢这烛光,她总是觉得这烛光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还记得当天你们在剧场中所演的剧目吗?” “记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是《白蛇传》。”罗秀连忙回答道。 只见金素梅微微笑了笑却并不说话,沉吟片刻金素梅才低着头摆了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哦!”罗秀表情略微有些失望地站起身,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说道,“金先生,不知您注意到没有,松井那老头儿这段时间似乎太安静了!” “呵呵!”金素梅淡淡地笑了笑,“你先回去休息吧!” 罗秀虽然心中有些担忧松井尚元祖孙两个,但见金素梅如此坦然,想必早已想好了对付他们的办法,便鞠了个躬推开门离开了。确实,金素梅早已想好对付那对日本狗的办法了。 “日掩鸿都夕,河低乱箭移。虫飞明月户,鹊绕落花枝。兰襟帐北壑,玉匣鼓文漪。闻有啼莺处,暗幄晓云披。”潘俊站在窗前说道,此时冯万春已经穿上衣服从床上坐起来了。 “好兴致啊!”冯万春是个粗人,根本听不懂潘俊这诗中的意思,也只能附庸风雅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昨晚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和几个老家伙在一起!” “是冯师傅的朋友?”潘俊微笑着问道。 “嗯,算是朋友吧!”冯万春一面揉着脖子一面说道,“不过都死在鬼子枪下了,看来他们是想我老冯了。” 听到这话潘俊怔住了,他望着冯万春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脑子里将事情的前后想了一遍,他不希望出现任何纰漏,更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 第53节 草草吃过早饭之后,潘俊、冯万春、段二娥一行人骑着马离开了潘家旧宅。临行前金龙死死地抓住潘俊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开,最后段二娥实在无奈便答应金龙回来的时候做好吃的给他吃,金龙这才松开手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缓缓离去。 此间距离安阳城并不远,安阳地处河南河北交界,八大古都之一,自从1899年王懿荣在安阳发现了甲骨文,安阳便更加热闹了,各色人等慕名而来。此时安阳却也沦陷到日本人的手里了。 潘俊等人快马加鞭,不一刻便来到安阳城下。安阳城中以伪军居多,城门处早已有一条长长的等待进城的队伍了,潘俊等人下了马排在那些人后边,段二娥一面走一面向四周打量着,只见眼前这些伪军颇为松散,不像石门那般给人一种严阵以待的压迫感。 三人进入安阳城也比较顺利,伪军只是象征性地在他们身上搜了搜之后便放他们进入安阳城中。这安阳不愧是古都,这里的街道、商铺,无不透着古雅之气。进入城中之后一行人走进城门不远处的一个茶馆,茶馆规模甚小,却也修建得颇有几分古风。 走进茶馆,潘俊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段二娥和冯万春二人坐在潘俊的旁边。小二见有人来便满面红光地跑过来,一面擦拭着桌子,一面与几个人搭讪:“几位客官是喝茶,还是打尖?” “先给我们来一壶茶吧!”潘俊说着掏出票子放在桌子上,小二拿起票子向里面喊道:“好茶一壶……”伴随着这吆喝声,小二将抹布扛在肩上,虽然是在这样年月,但这茶馆之中尚有人喝茶。 “潘俊哥哥,一会儿我们怎么办?”段二娥见潘俊盯着外面不远处的城门口说道。 潘俊扭过头见冯万春也在看着自己,便道:“段姑娘莫急,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潘俊颇为自信地说道,冯万春与段二娥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潘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而此时店小二却已经端了一壶茶走到他们跟前道:“几位爷,您要的茶来了!” 说完之后店小二极为熟练地摆上几个茶碗,然后将那茶倒在茶碗中,只觉阵阵清香从那茶碗中散发出来。 “西湖龙井!”潘俊幽幽地说道。 “嘿,这位客官一看便知是懂茶的主啊!”店小二见潘俊只是闻了闻便能说出这茶的名字,不禁赞叹道。 “哪里!”潘俊谦让道,“难得在这么一个小店能喝到雨前龙井啊!” “这位客官果然是行家啊!”店小二听潘俊竟然能说得如此详细不禁更加赞叹,“别看我们这店面不大,不过这茶却绝对是上品!” “什么是前雨龙井?”段二娥好奇地望着这二人。 “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在清明前采制的茶叫明前茶,谷雨前采制的茶叫雨前茶。”店小二赶紧解释道,“向来就有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的说法。” “小二哥也是懂茶之人啊!”潘俊酌了一口茶,顿然觉得味道清冽,幽香四溢。 “嘿嘿,我从小便在这茶馆跑堂,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走嘛!”店小二见潘俊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二哥,看你们茶馆的生意好像有些萧条啊!”潘俊将话题岔开说道。 “哎,不瞒您说,我们这茶馆虽然不大,但生意却一直不错,这几天不知道日本人又发什么羊痫风,忽然开始到处抓人了。很多人都不敢上街了,您瞧……”小二指着窗外几个穿着伪军服装的人拉着一条杂毛狗,一面走一面在过往的行人身上仔细打量着,不时将行人拉住上下查看一番然后才放行。 “我们进城的时候这些人也并未为难我们啊?”冯万春不解地说道。 “现在的安阳啊,是有进无出。”店小二一面提起茶壶给潘俊续了一杯茶一面说道,“这几日安阳的旅馆都已经住满了,进来可以,但是却绝不放人出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冯万春凝住眉头问道。 “三四天了吧……”小二说到这里指着外面说,“嘿,你们看,出事了吧……” 潘俊等人向窗外望去,只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那几个伪军正围着一辆马车叫骂。 “你他妈的怎么驾车的啊?”为首的那个二十几岁的伪军破口大骂道,“你要是把老子的神犬撞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车夫早已被吓得脸色发白了。 这时候从车厢中走下一位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瘦瘦的男人,他一出来便满脸堆笑地掏出烟给为首的伪军奉上,那伪军板着脸摆了摆手,他又向另外两个伪军奉烟,见他们也不抽这才将烟收起来道:“刚一进城,这马慌了,不想撞到了您的神犬!” 他扭过头见那杂毛狗确实躺在地上气绝而亡,不禁也是出了一头的汗:“要不我赔您些钱吧!” “赔钱?”为首的伪军扯着嗓门说道,“你不知道这是皇军的神犬啊?赔钱?赔钱它能活过来吗?” “要不然我给你再买一条比这狗更好的,您看成吗?”金丝眼镜男人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说道。 “那不行,我们都和这狗有感情了,我告诉你它比你都听话。”为首的伪军指着地上的那只已经断了气的狗说道。 “那您说怎么办啊?”眼镜男人此时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车扣下,明儿这狗下葬,你得过来披麻戴孝!”为首伪军一句话让眼镜男人一下子整个人都惊住了,倘若给这狗披麻戴孝岂不成了狗儿子?如若不答应必定是难以脱身了。他咬了咬牙说道:“嗯,我听您的!” “好,带足了钱再来给你这狗爹戴孝啊!”为首的伪军挥了挥手,两个跟班跳上车大吼道:“下来,下来,都他妈滚下来,这车扣下了!”他们将车上的人都赶了下来。 这金丝眼镜男青年家境殷实,也曾到日本求学,对日本文化倍加推崇,回国见哪里都不如日本好,如果不是这父母不能换掉早已然丢弃了,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变成了狗儿子。 那金丝眼镜一家人搀扶着走进了安阳城中,只见几个伪军将死狗丢在街角,几个人上了车子向这茶馆方向而来,转眼之间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三个人下了车向茶馆走来,一进门便大声喊道:“小二呢?” 小二嘴里咒骂一句,笑容像是从脸上冒出来的一样,他急忙走了过去道:“几位老总,你们喝什么茶啊?” 为首的伪军一面说一面在靠近门口的桌子前坐下,向四周打量着最后目光落在潘俊一行人的身上:“小二,你们店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啊?” “嘿嘿,瞧您说的,我们这开店的每天不都来来往往不少陌生人吗?至于这可疑的嘛,倒真是没见到过啊!”店小二嘿嘿笑着说道。 “不会吧!”为首的那伪军站起身向潘俊几个人走来,正在此时一个老头从门里走了进来,见潘俊几个人说道:“哎哟,外甥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安阳的?”老头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潘俊面前抓住他的手说道。 潘俊一愣,见眼前这老人有几分面善,于是笑着站起来说道:“刚来一刻!” “你瞧你们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老人故作责怪地说道。 冯万春与段二娥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老人是真是假。而此时为首的伪军已经走到潘俊的桌子前面,他扭过头对老人说道:“这个人是你亲戚?” “老总,这是我外甥,这个是我外甥媳妇,这个是他家仆人!”老人指着段二娥和冯万春说道。 “哦!”为首的伪军摸着下巴几根稀疏的胡子望着潘俊几个人。 老人赶紧掏出几张票子塞在为首的伪军的手中,笑着对小二说:“快,快把雅间打开让几位老总喝茶,把最好的龙井拿来给几位老总沏上!” “不是陌生人就好,最近上面下来消息,八路在这一带活动猖狂,让他们几个在安阳多住几日,等这段时间风声过去再走!”为首的伪军将票子揣在怀里,和两个随从跟着小二迈着四方步嘴里哼着小曲走进了雅间。 见他们走进雅间之后老者才对潘俊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向后院,这后院还算是宽阔,后院那间房子后面不远处便是城墙。 老者将几个人引进屋子中,这屋子分左右两间,老者将潘俊等人带进右面的房子之后请他们落座,然后自己走了出去。只听左面的屋子中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然后老者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房中,两人“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道:“恩人!” 冯万春与段二娥两人面面相觑,而潘俊却终于想起了为何见着老者如此面善,原来他们便是潘俊在回到北平路上所救的那对父女。 “快快请起!”潘俊搀扶起老人和他的女儿说道,“她的病怎么样了?” “吃了您开的方子果然见了奇效,这才吃了几服汤药便已经可以下地了!”老者不无惊喜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潘俊望着老者的女儿感叹道,“您怎么搬到安阳来了?” “呵呵,恩人有所不知,我祖籍便是这安阳人,那天晚上您给我闺女看完病之后,第二天我们便回到了安阳,这间茶馆之前原是我兄弟经营的,我们便来这里投奔他了。这几日我兄弟到江浙去办茶叶去了。”老人娓娓将前后之事陈说了一遍道,“恩人您怎么也到安阳来了?” “哦,只是探亲访友!”潘俊笑了笑,老人已经看出些端倪,知道潘俊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于是说道,“恩人,您既然来了便在这里住上几天,近日安阳城是有得进没得出啊!” “呵呵,谢谢你的好意,一会儿我的朋友便会到此接我。”潘俊推辞道。 “那也好,那也好,不过恩人您在离开安阳之前一定要到小店来一趟,我们好置办一些安阳的特色菜款待恩人啊!”老人说得诚心,但潘俊却不知是否真的能来,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以后别叫我恩人了,叫我小潘便好!”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老人连连说道,“那不是折煞我一家人了吗?” 正在此时前面的茶馆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不一会儿小二从前面跑了进来说道:“掌柜的,刚刚来了一个人,好像是找这几位爷的!” “嗯?”老者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潘俊,只见潘俊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这就过去。” 一行人随着小二走进前面的茶馆,只见刚刚在那雅间中的伪军正在与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攀谈着。 “七爷,您今天怎么得空到这喝茶啊?”为首的那个伪军极为恭敬地掏出烟双手奉上,见中年男人接过烟之后又掏出火柴给他点上。 “呵呵,我来接个人!”中年男人说完向外张望了一下说道,“你们几位今天怎么这般清闲在这里喝茶啊?” “哎,忙里偷闲,忙里偷闲!”为首的伪军坐在他旁边说道。 “听说你们最近几天抓了不少人啊!”中年男人目不斜视地望着外面。 “哎,这口给人家当狗的饭不好吃啊!”为首的那人说道,“要不是七爷您照应,小的们早就饿死了!” “别这么说,咱们是鱼水情深嘛!”正说话间潘俊等人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中年男人扭过头一见潘俊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说道:“东家,您什么时候到的?” 这中年男人便是潘俊家在洛阳城中那甲骨堂的掌柜的,名叫刘衎,家中排行老七,这甲骨堂在安阳也是数一数二的药店,再加上刘衎为人圆滑世故,因此知道不知道的人都尊他一声七爷。潘俊在昨日吴尊来甲骨堂取信之时便让他告诉刘衎,一两日内到这茶楼来接自己,刘衎昨日已经在此等候一天了,却始终未见潘俊踪影,今天一早便再次急匆匆赶来,终于见到了潘俊。 “这位是……”为首的那伪军见刘衎竟然对这位二十来岁的小子如此恭敬不禁惊讶问道。 “这是我家东家。” “哎呀,失敬失敬!”为首的伪军一面拱手,一面狠狠地瞪了一眼茶楼掌柜,心想他娘的这老头儿胡乱攀亲。 潘俊微笑着拱了拱手。 “东家咱们回去说吧!”刘衎说着让出路,潘俊向几个伪军点了点头之后离开了茶楼,几个伪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那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 却说潘俊等人钻进刘衎早已停在门口的马车中,马车一路向甲骨堂驶去。车上刘衎将近来安阳所发生之事悉数讲给了潘俊。这安阳虽是文化名城,八大古都,但其军事地位却远不及石门那般重要,因而此处日本驻军向来不多,多为伪军。不过这几日却听伪军的几个高官说军营中似乎秘密调来一些日本人,他们均是乔装之后进入军营的,想来这安阳本也是日本人管辖,日本军队进驻当属名正言顺,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弄得遮遮掩掩的。 这几日更是来了一道莫名其妙的指令,只许进不许出,也并未说什么时候才可以自由出入。 潘俊听完刘衎的叙述之后始终一句话未讲,冯万春的眉头微微皱起,抬起头想和潘俊说些什么,却见潘俊的脸上挂着少有的愁容,也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马车一路行至甲骨堂的后院才算停下。 这甲骨堂在安阳的名声不甚于北平城中的虫草堂,坐落于安阳最繁华的街道之中,平日这里便是车水马龙,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近日加之日本人有进无出的命令,原本滞留于此间的商客、游人便全部倾巢出动,全部聚集于此。毕竟是八大古都之一,毕竟大禹治水、文王演易、妇好请缨、苏秦拜相、西门豹治邺、岳母刺字尽出于此,商客、游人往来于此间也并不觉得乏味,而那伪军于此处盘查也相对较少。 刘衎见甲骨堂正门的街道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便命车夫将马车赶至后门。甲骨堂占地极大,从正门绕道后门便需要横跨一条街。马车叮叮当当响着来到甲骨堂后院,刘衎下车将车帘撩开请潘俊一行人进入。 甲骨堂前院是药店医馆,而这后院则有二进,一进院供学徒长工居住,二进院则是刘衎的窝堂。这后门便开在一进院中,潘俊刚一下车便闻到从这甲骨堂院落中传来的淡淡药香。刘衎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一个伙计打开门将一行人引入。只见这一进院落中到处摆放着成袋的药物,在靠西的一间草棚中正在熬制着药物。临近的一间屋子外面则有十几个人手中提着开好的药排队等待。 “那些人在做什么?”段二娥从未见过在这后院中还会有病人提着药排队的情景。 “呵呵,姑娘您不知道啊,这甲骨堂与京城中的虫草堂本是一家,便沿袭虫草堂旧制免费替病人熬制汤药!”刘衎一面伸出手将他们请入二进院,一面微笑着回答道。 “哦!”段二娥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二进院落与一进院落宛若两个世界,庭院假山,花木甬道,应有尽有。刘衎将其一行人引入正厅请潘俊等上座之后唤人去沏茶,自己则站在潘俊一旁。 “刘衎叔,我让吴尊让你帮忙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潘俊见下人将茶奉上退了出去便问道。 “少爷,吴尊说完我便上下活动,已经知道您所说的那人的下落了!”刘衎极为恭敬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德胜赌坊!据说这老头一家人在一群特务的保护下进了德胜赌坊便没再出来过。” “德胜赌坊!”潘俊不禁笑了笑,这些军统特务最青睐藏人的去处无外乎赌场与妓院,刘衎这样说根本不出潘俊意料。 “潘俊,咱们现在怎么办?”冯万春见潘俊似乎早已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于是便问道。 “咱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待天黑后再去这德胜赌坊!”说完潘俊吩咐刘衎找两间屋子让段二娥与冯万春稍作休息,当刘衎将一切安排妥当回来的时候见潘俊始终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潘俊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这刘衎虽未见过潘俊几次,但给他印象最深的便是这年纪轻轻的青年给人的感觉是他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而今天这忧伤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衎在潘俊身后站了很久,潘俊丝毫没有察觉,他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了。其实那件事他早已经注意到了,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或者说他尽量回避不去想,每每想起那件事的时候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地欺骗自己,甚至在进入安阳城的时候他还尚存少许的希望,而安阳城里的一切却让他仅存的那一点儿希望也完全破灭了。 “少爷!”刘衎在潘俊身后轻轻呼唤了一声,潘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眼角上的泪水拭去,招呼刘衎坐下说道:“刘衎叔,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帮忙照料甲骨堂!” “少爷何出此言,全都是刘衎应当应分的,如果说谢,只能是我谢谢少爷和老主人!”刘衎虽然和别人说话颇有架子,但在潘俊面前却十分谦卑。 “刘衎,甲骨堂现在还有多少学徒、伙计?”潘俊坐在椅子上问道。 “从大扎柜以下总共有二十七个人!”刘衎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好!”潘俊沉吟片刻说道,“你的家眷呢?” “哦,我接到少爷上一封来信的时候就按照少爷所说将家眷全部送往浙江嘉兴老家了,此间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刘衎在一周之前曾接到潘俊的亲笔书信,信中潘俊让刘衎将家眷秘密转移。 “那就好,那就好!”潘俊站起身拍了拍刘衎的肩膀重复道。 “少爷,您究竟要在安阳做什么事啊?”刘衎也站起身望着潘俊说道,凭着他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他已经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且自从他将家眷迁走之后他便发现在他家的宅院外面时常出现可疑的人。 “哎,刘衎,今天晚上甲骨堂关门之后你将所有的学徒、伙计遣散了吧,你也尽量早些离开甲骨堂!”潘俊拧紧眉头说道,这个决定对于潘俊来说是如此之难,甲骨堂是潘家最早的医馆,此前无论战乱、祸患从未关闭过,而此时潘俊却不得不做这个他最难做的决定。 “好!”刘衎回答得痛快,接着说道,“我晚上便给学徒和伙计发些盘缠将其遣散,不过就让我留下来吧!少爷对这安阳城还不甚了解,有我在少爷做什么事情也会方便些!” 第54节 潘俊扭过头望着刘衎,见他脸色刚毅,目光炯炯有神,便抓住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只是甲骨堂就这么关了真是有点儿可惜啊!”刘衎惋惜地说道,这几十年他早已觉得甲骨堂这百年老号已然是自己的家了。 “我又何尝不心疼呢!”潘俊扶住刘衎的肩膀说道,“国破山河在……” “对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潘俊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嗯,少爷放心吧,那些草药咱们这里本来便有,少爷交代之后我便将其全部准备好了!”刘衎为人虽然世故圆滑,但做事却极其谨慎,这也便是几十年来潘俊父亲能如此放心地将甲骨堂交给他的原因。 “好,多谢刘衎叔了!”潘俊目光如炬地望着窗外,鼻子里依旧缭绕着那浓郁的药香。 “不过不知少爷要那些药草做什么?”刘衎疑惑重重地说道。 潘俊淡淡地笑了笑,他抬起头看看天空,约莫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吧。 吴尊在潘俊一行人走后便回到时淼淼和燕云两人的房间中守候着,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两个人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吴尊向潘璞要来一些糖水,拿起一块棉套蘸了少许的水轻轻在时淼淼的嘴唇上沾了沾,潘璞不禁被吴尊所感动,说道:“没想到吴当家对时姑娘竟如此关怀备至!” “哎,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个徒弟,但在我心里她始终是我师傅啊!”吴尊说着忽然停下了,脸上露出一些狡黠的笑容道,“老管家,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师傅是个女子,应该是终生为母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逗得潘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觉得眼前这个矮个子吴尊着实可爱。此时燕鹰拉着金龙也走了进来,自从段二娥走后金龙一直沉默不语,燕鹰花了半天工夫才将这小子哄得露出了点儿笑容。 “那个,欧阳大侠,你来喂喂你姐姐吧!”吴尊将手中的碗递给燕鹰,燕鹰盯着那碗看了看,又瞥了一眼躺在姐姐一旁的时淼淼,猛地一挥手将那碗打到地上,那装着糖水的碗摔在地上碎裂成几瓣,然后他将金龙留在原地,自己跑进厨房中弄了一杯糖水回来,坐在燕云身边轻轻地将燕云的嘴唇润湿。 “我说欧阳大侠,您这是对我还是对我师傅啊?”吴尊有些恼怒地望着燕鹰说道。 “一个土匪,一个冷血!”燕鹰狠狠地咬着牙说道,自从金龙爷爷被害之后燕鹰便对土匪有种莫名的恨意,再加上吴尊张口闭口叫时淼淼师傅,这恨意便更加深了一层。 “你小子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欧阳燕鹰,你说我可以,但不准你诋毁我师傅!”吴尊这次是真的怒了,他抢到燕鹰面前大喊道。 “怎么着,想试试?”燕鹰将碗放在一旁站起来,足比吴尊高了一头。 这时潘璞连忙走到两人之间来打圆场,将燕鹰按在椅子上,然后拉着吴尊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道:“吴当家的,你和这小孩子生气又何苦呢?” “哎,我吴尊是土匪没错,但不能在我面前诋毁我师傅。”吴尊骂骂咧咧地道。 “他可能也是这一路上被土匪祸害的,你别和他生气了。”潘璞笑着拍着吴尊的肩膀说道,“一会儿我做两个拿手小菜,咱们两个喝上几杯如何?” 吴尊听完这话眉开眼笑道:“好哇,听老管家的。” “呵呵,算是你吴当家有口福,我知道这潘家旧宅还藏着一坛好酒。”潘璞神秘兮兮地说道,吴尊听到好酒更是口水直流,他这人平日里有三大爱好:好枪、好酒、好女人。 午后两人在潘家旧宅前院的那棵老树前面摆上一张桌子,潘璞果然做了四五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只是轻轻一闻吴尊便立刻觉得饥肠辘辘了。正在此时潘璞左手拿着两个碗,右手拿着一坛子酒走了过来。 “吴当家,你闻闻这是什么酒?”潘璞将那酒递给吴尊,吴尊将鼻子凑到酒坛子前面只觉此酒香味浓重厚实,只知是好酒却不知究竟为何酒,不禁摇了摇头道:“这倒闻不出,此酒可有什么来历?” “哈哈,这酒是贡品御酒。”潘璞将酒坛子打开给吴尊倒上一碗,自己也倒上一碗说道,“吴当家可能不知,相传康熙十年,康熙的五公主得了怪病,连烧十五天,只能喝水,无法进食,半个月下来,人憔悴不堪,宫内御医绝招使尽,病情仍不得好转,弄得康熙上朝都没好脾气。众大臣推荐了不少地方名医,但也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公主的病一日甚于一日,头发一缕一缕地掉,牙齿也开始松动了。一日得知太行山边有一陆家老翁用自酿粮食酒配制的药酒特别灵验,能‘杀百毒、通血脉、厚肠胃、调阴阳’,方圆百里闻名,于是快马急驰四百余里,当天取回陆家药酒。说也奇怪,公主喝下这药酒,当天即开始进食,三日后即能下地走动,一个月便病好如初。于是,龙颜大悦,降旨宣诏太行陆老翁进宫,任职太医馆金牌御医,专事皇室酒道养生,这酒因故得名啊!” 吴尊不及潘璞说完已然自饮了一杯,果然这酒一入口口中绵远甘润,如琼浆玉液一般,一股暖流流入腹中,遍及全身。 “没想到老子这辈子还能享受一次康熙老头儿的御酒,死了也值了!”吴尊说着将那碗放在桌上,潘璞又给吴尊倒了一杯道:“吴当家何出此言啊,如果吴当家喜欢我这里还存有几坛,临走时都赠予吴当家的!” “好!”吴尊说完又饮了一杯之后说道,“老管家,你也喝啊!” 两个人边吃边喝,忽然吴尊站起身来说道:“老管家,内急,内急!”说完便急匆匆向后院奔去,潘璞见吴尊一副猴急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回来之后吴尊的脸已然红扑扑的了,宛如那三月桃花一般。他将那坛子酒拿起仰着头喝了几口,然后见潘璞杯中已空便要倒酒,潘璞连忙以手盖杯说道:“吴当家,这酒我实在不能再喝了,这酒虽好但后劲极大。” “老管家,你看不起我吴尊吗?”吴尊此时已经大醉,直到吴尊说了这话,潘璞才将手从酒碗移开,吴尊指着潘璞笑道:“这才够朋友嘛!”说完又给潘璞倒上一杯,之后举起酒坛子说道:“来,咱们干了!”说完吴尊便咕咚咕咚地将那剩下的酒全部喝了下去,潘璞也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喝光。 果如潘璞所说,这酒虽然好喝,但是后劲却着实很足。吴尊喝完酒之后便被潘璞搀到了房间之中,他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潘璞看了吴尊一会儿,只见他眼角不知何时淌出泪来,醉梦中不停地喊着:“月红,月红,我吴尊对不住你。来生,来生你做爷们儿,我做你的女人。”然后又像是哄着小情人般色迷迷地笑道:“你说好不好啊?” 潘璞微微笑了笑,这吴尊虽然是个粗野汉子,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至真至纯之人啊!潘璞看了一会儿他,然后轻轻将房门关上,看看外面的天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边晚霞飞舞,他长叹了一口气走到房间中拿出一包解酒药喝下,虽然这酒他只喝了三四碗却也感到脑袋阵阵的疼痛。喝下解酒药之后潘璞便躺在床上,他望着房顶,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淌出滴在床上。 醒酒药确实有些效力,半个时辰不到潘璞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脑袋也不再那么痛了。这才站起身来将穿着的衣服脱下,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黑色的外套换上,推开门缓缓向时淼淼和燕云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见燕鹰始终坐在姐姐前面的椅子上,桌子上的饭菜他一口未动,而金龙则早已经躺在他一旁睡着了。燕鹰听到推门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望着进来的潘璞,他身上的装束让燕鹰一愣,只见潘璞将门缓缓关上之后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而在安阳城内的甲骨堂中潘俊等人已经准备停当,刘衎去前堂将所有学徒、杂役聚集到一起宣布从今日起甲骨堂歇业三个月,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纷纷用猜测和不解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掌柜的。 “掌柜的,我们这里大多都是世世代代在甲骨堂做事的人,甲骨堂自从建立以来只在几代皇帝驾崩之时歇业过一两日,其他不管是逢年过节,或者是战乱灾变从未歇业过,今天忽然歇业究竟为了何事啊?”上了岁数的账房先生不解地问道。 “先生,一言难尽,大家也知道日本人进入安阳之后这甲骨堂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刘衎无奈地说道。 “掌柜的,我们可以不要工钱,只要管吃管喝就行,咱们大家拧成一股绳总能熬过难关的,这小鬼子的尾巴也长不了了!”一个年轻人在人群中喊道,接着数个人纷纷响应,刘衎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最后咬咬牙说道,“大家的心意我刘衎心领了,如果这甲骨堂有重开之日一定将各位请回来,大家先去账房那边去领钱吧!”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老账房先生将算盘一下子掷在地上,算盘珠撒满一地,账房先生甩袖而去。刘衎长叹一口气躬下身子一粒一粒地去捡那算盘珠,几个杂役刚要帮忙却被刘衎喝住:“别动,都别动,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开始排着队来到另外一个年轻的账房前面依次领取遣散费,当所有人都走尽之后,刘衎才站起身来望着墙上挂着的那个大大的“仁”字愣了一会儿,这“仁”便是甲骨堂生存之本,甲骨堂百余年依靠这个“仁”字打造了一块金字招牌。 正在这时,一个杂役匆匆从外面奔来,在刘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衎一惊,连忙说:“快,快将人请进来!” 杂役出去不久便将一个二十几岁穿着一身中山装的年轻人请进了前堂,那年轻人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刘衎,刘衎打发杂役下去之后年轻人这才开口道:“潘爷是不是在此?” 刘衎一怔,只见年轻人急了,上前一步说道:“如果潘爷果然在此处的话立刻带我去见他,否则就来不及了!” 刘衎这才点了点头,带着年轻人经由一进院和二进院的甬道来到正堂,此时潘俊和冯万春、段二娥正坐在正堂喝茶,见刘衎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表情也极为惊慌,不禁都站了起来。 “少爷,有人想见您!”刘衎的话音刚落,只见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冯万春与段二娥两人面面相觑。只见那个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冯万春面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不肖之徒子午见过师傅,小世叔!” “子……子午!”冯万春用力地捏着茶碗道。 “我知道师傅现在还想杀了子午,但容我先把话说完再杀不迟!”这时潘俊走到子午身边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子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甲骨堂?” “小世叔,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啊!”子午一脸焦急地说道,“难道燕云没有把我的那封信交给您吗?” “我看到了!”潘俊淡淡地说道。 “唉!”子午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在信上说不让你们来安阳,小世叔你怎么还坚持要来啊?皇军早已经在安阳给您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就是等着你们往里跳呢!” “你说什么?”冯万春拉住子午的手臂说道,“你这个孽徒是不是出卖了我们?” “师傅,我子午虽然是日本人,但是也受过您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虽然我此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您和小世叔的事情,可是绝不会那般无情无义!”子午的语速很快,想必他的心中也是异常着急。 “那究竟是谁?”冯万春拉着子午的领子说道。 “冯师傅,你先别急,让子午慢慢说!”潘俊走到前面将冯万春的手拉开,子午这才咽了咽口水说道:“他们起初的计划是将五个家族的人聚集到北平城中,因此到处用青丝作案,嫁祸给小世叔。可是谁知小世叔用奇计出北平,再加上金家人也逃出了北平,因此他们便开始策划另外一副大棋,以金无偿为诱饵将你们全部引至安阳城中,然后一网打尽!你们的行踪早已经被藏在你们内部的人秘密告诉了日本人!” “甚至你们什么时候进入的安阳,现在住在何处他们全部了如指掌,只等着你们现在去自投罗网呢!”子午焦急地说道。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冯万春追问道。 “当天燕云本来在青龙的陪同下将我带到了北平城北的一片乱坟岗中准备将我杀死……”子午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 晚风吹过,黑色的乌云像是忽然间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腥味,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燕云将子午带到前面的荒草丛中,此处是北平城北有名的乱坟岗,丢弃着无数被日本人秘密杀害的中国人的尸体,极具讽刺意味的是燕云便要在此处解决掉一个日本奸细的性命。 “啪啪”两声枪响在这辽旷的荒草丛中响起,惊起几只躲在草丛中的鹌鹑,它们扑棱棱地从草丛中飞出。子午心头一惊,心想自己的生命便这样结束了。枪声渐渐消失之后,子午睁开眼睛见燕云满脸泪水地举着枪,原来刚刚她只是朝着天空空放了两枪。子午跪着挪到燕云的面前说道:“姐……” “你走吧!”燕云闭着眼睛痛苦地说道,“子午已经被我打死了!” “姐!”子午站起身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转身低着头向草丛的另一面走去。 “站住……”燕云忽然狠狠地说道,子午停下脚步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 “如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和你们那群日本狗的话,我的枪口对着的就会是你的胸口了!”细小的雨丝随着风落在燕云的脸上,雨水和泪水糅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雨水抑或是泪水了。 “姐,子午这条命是属于你的!”说完子午迈着步子缓缓地离开了。 说完子午的眼圈有些微红,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小世叔,燕云呢?” “他们在另外一个地方!”冯万春语气虽柔和了一些,但并未有好脸色。 “潘家旧宅?”子午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身体猛然一颤,冯万春一把抓住子午说道,“这你怎么知道的?” “师傅,燕云是不是真的还在潘家旧宅啊?”子午显然更关心燕云的安危,“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糟了,糟了!” “怎么了?”冯万春问道。 “潘家老宅早已被他们获悉!”子午眼中惊恐地说道。 “这点我想到了,因为他一直在我们中间!”潘俊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再次布满了忧伤,从离开北平潘俊便开始怀疑在他们之中会有一个内奸。他曾经怀疑过冯万春,但是当他问起冯万春那土系的秘诀之后便打消了自己的疑惑;他曾怀疑过欧阳姐弟,但是最后他发现这两个人都不具备条件,他们刚刚来北平不久不可能将事情做得如此机密;他也怀疑过时淼淼,因此在离开北平城潘俊与冯万春会合的时候便悄悄告诉冯万春让他暗中调查时淼淼,这也便是冯万春与燕鹰和段二娥在来北平的路上一度失踪几日的原因,可冯万春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更加心痛;至于段二娥,她对于此前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不可能将他们的行踪掌握得如此透彻。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测,他一再劝说自己,希望自己的猜测全是假的,但是种种迹象却让他又不得不相信。潘璞,这个从小便陪在他和姐姐身边的忠实的老仆人竟会是内奸?潘俊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潘璞!”子午极为肯定地说道,潘俊痛苦地点了点头。 “哦!”冯万春恍然大悟地说道,其实在刘衎的车上之时他便一直有个疑问,既然安阳城前一日便只能进不能出了,为什么潘璞能在安阳城中行动自如呢?只是当时他见潘俊一脸忧伤并未问出口。 “但是小世叔一定没有想到另外一个人也是内奸吧?”子午接着说道。 “另外一个人?”子午的话显然让潘俊也是大吃一惊,他抓住子午的手愣了半天不敢相信地说道,“你说的是不是燕鹰?” “小世叔猜到了?”子午颇为惊异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抓着他的手无力地放开,整个人向一边倾斜,幸好冯万春眼疾手快将其扶住,否则他必定会倒在地上。 “猜到了!猜到了!”潘俊自嘲般地自言自语道,其实他早已察觉到了燕鹰这几天似乎性情大变,只因他一面悲伤于潘璞的叛变,还有一点便是他相信燕鹰,爷爷被日本人所害的人怎么会出卖自己呢?可是他却错了,他不是神仙,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在掌心。 “这事情可靠吗?”冯万春盯着子午说道。 “嗯,绝对可靠!”子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回去之后便因为之前潜伏在小世叔身边对他有所了解而被任命继续调查此事,因此这些信息都是绝不会错的!” “究竟是为什么?燕鹰怎么会?”潘俊虽然平日冷静,料事如神,但他却始终想不明白很多事情…… “这个我也不清楚。”子午有些抱歉地说道,“可我知道他们会在安阳和潘家旧宅同时行动的!小世叔,师傅,你们现在赶紧离开安阳,现在的话我还可以将你们送出安阳城,迟了恐怕就晚了!” 潘俊抬起头盯着子午,一会儿之后终于他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来拍着子午的肩膀说:“子午,我还能信任你吗?” 子午咬着牙皱着眉头说道:“嗯!” “好,子午,你如果能出城的话立刻赶到潘家旧宅去保护燕云他们!”潘俊说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一旁始终沉默寡言的段二娥,只见她始终望着窗外潘家旧宅的方向。 “那你们呢?”子午点着头问道。 “我是木系的君子,而你师傅是土系君子,有些事情是我们必须要做的!”潘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将那驱虫师家族的秘密调查清楚,即便是失掉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快去吧,如果救了燕云他们便带着他们一直向西走,我们如果能出得了这安阳城的话便会在三两日内追上你们,全拜托你了!”潘俊紧紧地握着子午的手说道。 “小世叔,师傅……”子午眼中含泪地咬着牙转身便向外走,谁知却被段二娥喝住。子午扭过头,段二娥将一件物事放在子午的手中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子午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办到!” 第十四章 暗流动,暴雨初来临 子午离开之后大堂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潘俊才长出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咱们走吧,去见金无偿。” 说完之后潘俊带着几个人走出了甲骨堂,刘衎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里面是潘俊交代的一些药草。他抢在前面去开一进院中的后门,谁知潘俊却拦住他说道:“走正门!” 刘衎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一行人向甲骨堂正门走去。今晚的安阳乌云满天,刚刚如夜浓重的水汽便将整个安阳城笼罩其中了,宛若预示着今晚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一般。 出了甲骨堂的门之后,刘衎将甲骨堂的门紧锁上,将钥匙揣在怀里。他们迈开步子向德胜赌坊走去。而在不远处的巷口却有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见他们出门之后那个人便急匆匆地向巷子另外一端奔去。 这大雾来得实在是有些蹊跷,大多数人刚一出门便退了回去,因此街上空空如也,只是偶然会看到路边躺着一两个醉鬼,他们从来都是四处为家的。 刘衎出了门之后便走在最前面,他从小在安阳长大,对于安阳的大小街道他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他引着潘俊一行人向德胜赌坊而去,刚转过一条街忽然刘衎停住了脚步,潘俊等人也均停住了脚步,只见眼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衣人。 那个一直监视在甲骨堂旁边的黑影从巷子中奔出,在那条深巷的外面早有一匹马等在那里,他骑上马,轻轻地拍打马屁股向安阳城东奔去。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黑影终于钻进了城东的一个小巷中,此处多是民宅。他在一户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的门前停了下来,跳下马之后将缰绳递给了门口的一个日本兵,大汗淋漓地跑进了院落。 罗秀在庭院中焦急地踱着步子,在这个感觉有些阴森的夜晚,罗秀在等待着消息。忽然那个黑影奔到罗秀前面,凑到他的耳边气喘吁吁地对他说了几句,罗秀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摆手让那人下去,他这才迈开步子向金素梅所住的房间里走去。 第55节 在门上轻轻地叩击了两声儿,金素梅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罗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兴奋的神经平和下来才小心地推开门走进房间,此时金素梅正坐在桌子前面,手中把玩着那块雕凤玉佩。 罗秀轻轻地走到金素梅的身边,唯恐自己的脚步声太大会惊扰到她一般。他站在金素梅身边轻声地说道:“金先生,他们已经动身了!” 金素梅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将玉佩紧紧地握在手中,笑着说道:“好,罗秀,那两只日本狗呢?” “他们恐怕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所以秘密地将部队调集到安阳城外五里处驻扎着,而且派人监视着咱们的人!恐怕他们是想在我们成功之后半路拦截啊!”罗秀忧心忡忡地说道。 “呵呵!”金素梅冷冷地笑了笑说道,“罗秀,现在我让你做一件事!” “金先生请讲!” “带着咱们带过来的那些人去潘家旧宅,燕云和燕鹰都在那里!”金素梅说到这两个孩子的名字的时候声音中稍有一丝柔和,然后说道,“把他们带回来!” “是!”罗秀坚定地说道。 “还有,你将所有的人都带去,出城之后声势一定要大,让那两只日本狗以为咱们已经动手了。”正如罗秀所想金素梅早已经有了对付松井祖孙俩的办法。 “金先生是想让我将那两只日本狗引到潘家旧宅?”罗秀说着有些担忧地说道,“潘俊、冯万春,还有那个叫段二娥的都已经离开了潘家旧宅,想必我们去了之后不用一刻便会将剩余的人抓获,到时候那两只日本狗必定会发现这其中有诈,如果他们再返回到安阳城怎么办?” “呵呵!”金素梅冷笑着抬起头望着罗秀,“你觉得潘俊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得手吗?如果真的像你所说,当初在北平城中那对日本狗便已经将其抓获,怎么会轮到我们啊?如果真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们的对手就不是大名鼎鼎的潘爷了!”金素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罗秀见金素梅用少有的赞美之词夸赞潘俊不禁有些醋意地说道:“金先生,不瞒您说,潘俊这个人我也见过,他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小子,真有您说的那般厉害?” “呵呵,罗秀,在我身边所有的人中你算得上是聪明的。”金素梅早已洞悉罗秀的表情,接着说道,“但与潘俊相比却也只能是燕雀望鸿鹄啊!” “呵呵,我就不信潘俊真的那么厉害,即便如您所说他最后不也是落在您的手里了嘛!”罗秀不服气地说道。 金素梅淡淡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办你的事情吧,记得要把燕鹰和燕云安全地带回来!” 罗秀点了点头,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下了,他扭过头说道:“金先生,如果燕云姑娘不跟我走怎么办啊?” 金素梅拿起一旁用来挑灯捻的竹签稍一用力便将竹签折成了两截,她冷冷地说道:“那就杀掉她!” 罗秀有些诧异地望着金素梅,见烛光下金素梅的表情冷漠这才点了点头,虽然他跟随金素梅这么多年,见惯了金素梅的无情,但此时此刻的她却令罗秀有些难以接受。 罗秀关上门出去之后金素梅将那根竹签掷到地上,一个侏儒从幔帐后面缓缓地走出,满脸堆笑地低下头,用他已然残疾的手将地上那根折断的竹签拾起来拿在手上,走到金素梅身边颇为熟络地说道:“师姐,您这又何必呢?” 金素梅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侏儒,微微笑了笑说道:“金顺,你将事情办得不错!” 金顺立刻喜上眉梢恭维道:“还不是师姐您的神机妙算嘛!” “这河洛箱本来便是亲王府之物,却被这金家人夺去。”金素梅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旦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我便立刻将那金家老头碎尸万段!”说完金素梅攥起拳头用力地砸了一下桌面。 “大师姐,您何必动怒呢?”金顺一面说一面给金素梅倒了一杯茶说道,“当年我将留在金老头手里的河箱偷出来便是为了留给大师姐的,不过……”金顺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不过这河箱中却空空如也,不知这金老头把里面的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不急,马上他们便会落在我的手里了,我就不信他们会不说。而且潘璞说他已经在潘俊的手里看到洛箱了,到时候两个箱子凑在一起,这金家老头儿也便没有作用了!”金素梅盯着那摇曳的烛光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盯着那摇曳烛光的还有站在时淼淼与燕云屋子中的燕鹰,而潘璞一直跪在他的面前将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 几十年前的潘璞还不叫这个名字,他父亲是亲王府的贴身护卫,家境殷实,只是他年幼丧母,每天唯一的一件事便是等待着父亲的归来。父亲武艺超群,对他又视如珍宝一般,每日回来必会给他带一些泥人、糖葫芦、糖人等小玩意儿。每每父亲练武之时他便会学着父亲的样子在一旁练习,经常不慎跌倒,逗得父子二人笑得前仰后合。他希望自己长大之后也能和父亲一样做亲王的贴身护卫。亲王家小格格诞辰之时亲王盛典让家眷随从参加,他在小格格的诞辰上第一次看到了小格格,只见她穿着一件小小的旗袍,扎着“两把头”,后面的耳边的垂发,梳成扁平状,末端用发带束起,微微上翘,像一只待飞的燕子。在左右的人都惊慌失措之时她却始终痴痴地望着漆黑的天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就是小格格,他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做她的贴身护卫。 可是好景不长,那之后的一个夜晚父亲忽然被人送到家中,此时的父亲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气息奄奄,他的身上有数处伤口。 他躺在床上将只有十来岁的儿子叫到跟前说道:“儿子,爹不行了!” 十来岁的儿子望着不时从口中喷出血的父亲哭泣道:“爹,爹您要活着,您一定要活着,我去请郎中来,我去找京城最最有名的潘老爷来,他一定能治好您的病的!”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却被重伤的父亲狠狠地打了一个嘴巴,父亲一用力又将一大口黑血吐了出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儿子说道:“你……你知道爹为什么会受伤吗?” “啊?”年幼的儿子张大嘴巴不解地望着父亲。 “儿子,你记住潘家人是咱们的仇人,爹就是中了那潘狗的毒。”说完父亲又吐了一口黑血,年幼的儿子从小只知道潘老爷是京城名医,是治病救人的,而今天父亲竟然说自己是死在潘家人的手里,他不禁诧异地望着父亲。 “儿啊,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父亲摸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说道,只见孩子从父亲的枕边拿起那把短刀,抽出来说道:“我会杀掉所有潘家的人为父亲报仇!” 父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他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儿啊,你还太小,你怎么报仇呢?” 这个问题确实是问住了年幼的孩子,他握着手中的刀茫然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希望父亲能给他指明一条路,父亲费劲地点了点头,招手让孩子凑到身边说道:“孩子,以后你要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父亲,忘掉仇恨,然后去潘家寻找机会为父亲报仇!” 孩子听完父亲的话想了想,然后拼命地点了点头:“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好儿子,你还记得小格格的模样吗?我们家世代忠于王爷,爹的任务便是保护小格格,可是爹再没有能力了。儿子,从今以后小格格便是你的主子了,你记住了吗?”父亲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记住了,爹,孩儿都记住了!”儿子想尽量说得快一点儿,尽量多和父亲说几句话,谁知父亲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开始不停地抽搐,整张床都在父亲的抽搐中颤动着。孩子丢下手中的刀紧紧地抱着父亲,父亲一面抽搐一面口吐鲜血,那血将孩子的脸染得通红,片刻之后父亲已经气绝身亡了。 孩子紧紧地抱着父亲,拿过一块手巾将父亲喷出来的血全部擦拭干净之后,将那把匕首揣在怀里,拿过一旁的蜡烛,痴痴地望了父亲好久之后,将那蜡烛丢在了床上。火光之中孩子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那张本应该满是天真笑容的脸上却只剩下了冰冷的仇恨。 孩子始终记得父亲临死前所说的话,这一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在街角被潘俊的父亲捡了回来,问及他的家人之时孩子只是摇头,潘俊父亲见这孩子颇为可爱,当时膝下无子便将他当做半个儿子养在家中,并取了名字潘璞。再次见到小格格是在潘俊父亲的生日上,虽然她此时的穿着与当时差别极大,但是潘璞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小格格。 潘璞说完不禁冷笑道:“潘璞,潘璞,呵呵,潘家一辈子的奴仆!” “母亲在我们见面之时曾经暗中告诉我在潘俊的身边有一个人是自己人,她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吧!”燕鹰想起当时在佐藤小队长房间中母亲曾在自己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当时他听母亲说要让他帮自己抓住潘俊一时没有同意,不过起初他一直与段二娥一样怀疑在路上失踪几天的冯万春,所以在段二娥向潘俊说出她对冯万春怀疑的时候燕鹰才会与段二娥发生分歧。 潘璞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是奉格格之命一直留在潘俊身边的!” “潘璞叔,你起来吧!”燕鹰微笑着说道,“母亲要你做什么?” “格格说会派人来这里与我们会合,我们只要在这里静候便可!”潘璞向窗外望了望,“我想格格的人也应该快到了吧!” “那她们怎么办?”燕鹰指着时淼淼和睡在炕上的燕云说道。 “格格吩咐将时淼淼也带回去,因为她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在她身上藏着水系驱虫师的所有秘密!”潘璞将金素梅告诉自己的话如实地禀报给了燕鹰。 “哼!”燕鹰冷冷地从鼻孔中吐了口气说道,“这个女人平日里冷冰冰的像是冰块一样,用所谓的千容百貌将自己打扮得那么妖艳,我倒是要看看这女人长得究竟是不是个丑八怪。”燕鹰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如果这女人果然长得漂亮,就算是给她毁容也一定要让她变成个丑八怪,说着燕鹰掏出腰间的那把金龙爷爷的短刀走到时淼淼的床头。 燕鹰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摸了摸,在她脸颊的地方似是有一张人皮面具的接口,他将那人皮面具用力地从时淼淼的脸上揭去,本来一副不屑的表情竟然僵在了他的脸上,而站在一旁的潘璞见到时淼淼的那张脸也是一惊,此时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究竟是什么人?”潘俊低声问眼前的那个黑衣人说道,“为什么一直如影相随?” 那人也不回答,站在潘俊身后的段二娥将手缓缓伸入自己的袖中,在她的袖口处藏着她那致命的武器——“三千尺”。 “时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和潘俊一起离开这里的好!”那黑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嘶哑,而这句话却让一直站在一旁的冯万春一头雾水,他茫然地向自己的身后望了望,忽然他的目光盯住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段二娥”,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冰冷,与之前见到的时淼淼一般无二。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段二娥”冷冷地说道。 “呵呵,我知道的远比你们知道得多,何必要自投罗网呢?”那黑衣人笑了笑说道,那笑声让人听了颇感恐怖。 他的笑声刚落,只见“段二娥”已然轻轻地抖了抖手,一条白色细丝从她的衣袖中快速而出,虽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那巨大的气浪,时淼淼这一招正是那“三千尺”中的“破”字诀,谁知那黑影竟然笑着一纵身上了一旁的高墙,又笑了两声之后便没了踪影。 “那厮究竟是什么人?”冯万春见那黑影消失,不禁问道,其实这是所有人的疑问,他接二连三地出现,似乎每一次都在帮潘俊,可是他究竟是谁?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冯万春见无人应答,笑着看着自己身边的“段二娥”说道:“你是时丫头?”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在脸上轻轻一揭将那张人皮面具从脸上揭掉之后,又拿出一颗药丸放在嘴里,片刻之后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冯师傅,正是我!”她的声音也恢复了。 “哈哈!”冯万春见此情景不禁感叹道,“那躺在潘家旧宅里的是……” “是段姑娘……”时淼淼语气平和地说道。 “你这千容百貌的绝技果然厉害,只是我老冯怎么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冯万春扭过头望着潘俊,见潘俊丝毫没有诧异的神情心中便知这一切必然是潘俊的安排。 原来昨天晚上潘苑媛在离开洞穴时便将一包药交给了潘俊,潘俊尝了尝那药心知这便是那蜘蛛毒的解药。在他被吴尊等人救上来之后便让潘璞带着冯师傅和段二娥走在前面,而自己和吴尊在后面,他将吴尊叫到身边说出了潘璞是内奸之事以及自己的计划之后吴尊眉头紧皱,有些为难地望着潘俊道:“潘爷,这不会是真的吧?” “哎,其实我比你更希望这仅仅是我的怀疑!”潘俊望着前面下山的一行人说道,“照我说的做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多谢潘爷!”吴尊拱手道,然后快步跟上前面的队伍。他那句多谢一来感谢潘俊对自己的信任,将如此机密之事、重大之责交给了自己;二来是在潘俊的计划中让吴尊先在无人之时将自己的师傅时淼淼救醒,至于燕云,潘俊则恐怕她醒过来会生出枝节。 而当晚吴尊回到潘家旧宅便趁着一行人都在品尝冯万春手艺之时,自己谎称照顾师傅时淼淼,让时淼淼服下了那蜘蛛毒的解药,果不其然时淼淼很快便苏醒了过来。吴尊又将潘俊的话转告了时淼淼。 当天晚上段二娥依旧与时淼淼、燕云同房而眠,在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一睁开眼睛见时淼淼已然苏醒了过来,便要开心地去叫别人,谁知时淼淼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帮助段二娥易容成自己的模样躺在床上,自己则易容成段二娥的模样。 听完时淼淼所说冯万春不无责怪地对潘俊说:“潘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也不事先通知我老冯一声儿,我还一直纳闷为什么咱们来要带上段二娥这丫头呢!” “呵呵,其实这样做只是想瞒过潘璞而已。”潘俊每逢提起潘璞总有些心酸,“本来我想潘璞知道时姑娘可能随时苏醒,凭着时姑娘、燕鹰、吴尊三人可以对付得了他,谁知……” “谁知燕鹰也临阵倒戈,所以刚刚你才会如此着急是吗?”说话的是时淼淼,她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潘俊你也不需要自责,段二娥与燕鹰感情甚好,而燕云又是燕鹰的亲姐姐,相信他不会对他们动手的,只是……”其实此时时淼淼倒是有些担心吴尊的安危了,此刻在潘家旧宅中只有吴尊一人,他期盼着子午能够早点儿赶到,这样或许吴尊还有一线希望,虽然她表面上一副冰冷的模样,但最终还是被吴尊的诚意所动。 “好了,咱们快点儿去德胜赌坊吧!”潘俊见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于是便催促道,而自己却落下与冯万春并肩而行,潘俊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道:“冯师傅,如果这次我们中有人离开安阳的话就带着剩下的人去新疆找一个人!”说着潘俊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冯万春,冯万春瞥了一眼潘俊,见潘俊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落寞,冯万春笑了笑将那张纸条塞进潘俊的手中道:“咱们要一起离开安阳!” 潘俊闻言不禁有些感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与冯万春等人直奔德胜赌坊而去。德胜赌坊距离甲骨堂只有两街之隔,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已经到了德胜赌坊门口。 虽然今晚漫天的乌云将天空遮蔽得漆黑一片,眼前大雾弥漫却依旧未能阻挡住赌红了眼的赌徒们的脚步。刚转过街口便见那德胜赌坊里面灯光闪烁,这德胜赌坊是一座上下两层的建筑,前面是五级的台阶,台阶两旁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想必是这所赌坊中的打手。 而在这台阶前面四五步远的地上是一道石门,两根立柱上雕刻着貔貅、饕餮等招财之物。在石门上面挂着一副匾额,上书“德胜赌坊”四个字。刘衎走在前面,跨过那石门径直向台阶走去,那两个靠在门口的大汉见到刘衎立刻眉开眼笑地拱手作揖道:“哎哟,七爷,您老今天怎么这么得闲也来这里耍两把?” “呵呵,来了几个朋友带他们到这里来玩玩!”刘衎微笑着说道。 两个大汉见刘衎身后的潘俊、冯万春和时淼淼然后点着头说:“七爷,您里面请!”然后高声吆喝道:“甲骨堂七爷到!” 那边沏茶倒水的伙计立刻应和道:“恭喜发财了您哪!”说完便走到刘衎等人面前伸手将其引向楼梯道:“七爷,您准备玩点儿什么?” 刘衎四顾环视了一下,只见这门里门外便如两个世界一般,门外的街道之上冷冷清清,而此间却热闹非凡,这德胜赌坊也算得上是安阳城中数一数二的赌场了。下面是散桌,有二十几张,每张桌子上都聚满了眼红的赌徒,其中不乏流氓地痞、小商小贩。所谓“十赌九输”,这些人大多并非阔绰的主儿,只是越赌越输,越陷越深,一赌而难以自拔,最终输个精光,甚至有些人还家破人亡,赔上了性命。而这楼上则都是雅间,供一些有头脸之人豪赌专用,其中不乏一些官员,民国早有“官场如赌场”的说法,民国时期各级官僚聚赌成风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们参与赌博,并非完全处于娱乐的需要,而是把赌博当做了一种手段,或借机勒索,变相受贿,或巴结讨好上司,凡此种种。 伙计带着一行人来到楼上,这楼上雅间一共八间,半截门帘写着一个“赌”字。潘俊他们进入雅间,这雅间颇为宽绰,分为两间,进入这间中间有张桌子供赌博之用,而里面一间则有床和柜子,恐怕是供赌徒休息之用的吧。 “您几位想怎么玩?”伙计向刘衎询问道,“咱们这里有麻将、牌九、扑克、纸牌、骰子、宝、担、金钱、百子坦、抓坦……” “把你们当家的叫来!”未等那伙计说完刘衎便坐下说道。 这伙计知道眼前这位“七爷”在这安阳城中是个手眼通天的主儿,不敢得罪,连忙点头哈腰道:“您几位稍等,我这就给您去请当家的!” 伙计赔笑着退了出去,刘衎扭过头望着潘俊,只见潘俊坐在赌桌前,手中摆弄着一个色盅,神色平静。不一会儿工夫伙计撩开门帘,一个光头大汉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胸前几颗扣子敞开着,左臂文着青龙,右臂文着白虎,左手拿着一把紫砂壶,右手盘着一副上好的狮子头走了进来。一见刘衎,他那张肥头大耳的脸上立刻挤出了笑脸道:“哎哟,七爷可是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吹来的?”他眯着一双小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已将几个人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赌桌上,他扭过头责怪伙计道:“嘿,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七爷来了怎么不给沏茶,快去,沏最好的……”说着他伸出脚象征性地在伙计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那伙计一面躲一面赔笑着走了下去。 “七爷,这下人不懂事!”那汉子坐在赌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潘俊说道,“七爷,这几位是您的朋友吧?” 未等刘衎说话潘俊便放下手中的色盅道:“霍成龙,你认识吗?” 潘俊这话一出口那汉子愣了一下,连忙有些慌张地说道:“这,霍什么的是谁啊?” “呵呵,你不知道霍成龙应该知道军统吧?”潘俊笑了笑说道。 汉子这次真的愣住了,他凝住眉头站起身将门关上说道:“您是特派员?” “这个问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潘俊站起身说道,“金无偿在你这里吧!” 那汉子见眼前这人虽然年纪不大,城府却不浅,绝不是一个寻常的人物,他端详片刻点了点头。 “带我去见他!”潘俊的语气毫不容情,那汉子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道,“特派员,您应该知道规矩!” “东边出来一阵风!”潘俊轻声说道,那汉子眉开眼笑地说道:“西边死了一老翁!果然是特派员,您跟我来!” 这一问一答却是国民党军统特务的暗号,管修在此前给潘俊的信中曾将这个暗号告诉了潘俊,此时潘俊正好将它派上用场。 汉子将潘俊等人从屋子中引出,一直带着他们下了楼梯走进后面的院落中,一进后院潘俊才察觉到这后院中守卫森严,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彪形大汉看守着,如果不进入后院也许前面的热闹场面真能麻痹一些人。 汉子带着潘俊一行人来到前面的屋子,轻轻推开那房门,屋子里漆黑一片,汉子在墙上摸了摸拉了一下开关,一盏白炽灯亮了起来,只见在屋子的左面那张炕上背着脸躺着一个侏儒。他听到有人走进来便朗声道:“你们不用大费周折了,我是不会说的!” “金老头儿,这次我们不问你了,你还是和上面的人说吧!”那汉子厉声道。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上面究竟是什么人?”金无偿从炕上坐起来,一下见到眼前的三个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金无偿虽未见过时淼淼,但却曾见过潘俊和冯万春。只见冯万春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会意地说道:“哼,又是一群窝囊废!”说完又自顾自地躺在了炕上。 “你……”那汉子一听这老侏儒竟然出口骂自己不禁扬起手来,却被潘俊拦住了,他拍了拍眼前的汉子说道:“你先出去,我们想单独和这老头儿谈谈!” 第56节 汉子一听立刻笑着说:“好好!”然后退出了门。 刚一出去时淼淼便走到门口忽然将门拉开,那汉子本来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却未曾想到时淼淼会忽然开门,身子向前一倾差点儿撞到时淼淼的身上,他狼狈地笑了笑。 时淼淼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所说的话你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那汉子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然后退了出去,时淼淼关上门又看了一会儿,见那汉子果然被自己刚才的话震住这才扭过头对潘俊点了点头。 冯万春这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金无偿的炕前说道:“金老头,终于找到你了!” 金无偿这时也从床上坐起来,这金无偿此时已然六十多岁,皮肤黢黑,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他见到冯万春一把抓住冯万春的手说道:“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你们!” “唉,这一别有几年了!”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 “嗯,上一次见你还是1937年,你让我帮霍成龙做那双假腿的时候!”金无偿回忆起往事不禁感慨道,“一晃六年了!” “嗯!”冯万春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指着潘俊说道:“金老头,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当然,这位是木系的君子潘俊,北平潘爷!”金无偿说着又向旁边的时淼淼看了看,不禁皱起眉头说道,“看这位姑娘的体态身形像是水系传人啊!”(各系驱虫师均有自家身形,详见《虫图腾》第一季) “呵呵,金世伯果然好眼力!”时淼淼微笑着说道。 “不过,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金无偿好奇地望着冯万春说道。 “嘿嘿,说来话长,我们今天来这里便是要带你走的!”冯万春说着便在地上找寻着金无偿的鞋子,谁知金无偿却一把拉住冯万春的手说道:“我不能走!” “你这老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冯万春口不择言地说道。 “哎,你不知道我的家人还在他们手里!”金无偿无奈地说道,“我家人都被他们秘密地转移到了重庆。”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冯万春不解地问道。 “哎,因为这个!”金无偿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冯万春,冯万春疑惑地接过那封信展开,只见信上写道:“父亲大人亲启,如果您想知道这河洛箱的下落便在安阳等我!”这封信的落款上写着三个字:金素梅。冯万春看完将那封信递给潘俊,潘俊看了这封信也是一阵茫然。 “金老头,这金素梅是你的女儿吗?”冯万春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这金素梅当真是金无偿的女儿怎么会写这样一封信? “哎,这事情说来话长!”金无偿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因为那个秘密而起啊!” “对啊,老金头我们今天来也是想问问这关于驱虫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冯万春好奇地问道。 “相传这驱虫之术古已有之,实乃帝王之术。古有得虫者得天下但却不会长久之说。”金无偿幽幽地说道,“因此历代帝王对驱虫之术既向往,又极为避讳。而驱虫师先贤也唯恐单独一人掌握了这驱虫师的秘密会生出变故,因而将驱虫之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家族。将这驱虫术的秘密藏在这五个家族的秘宝之中。据说只有聚集了这几家的秘宝才能参悟透驱虫师家族的秘密。” “我记得中医之中已将虫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虫,只是其划分的方式却与我们家族有很大的区别。”潘俊疑惑地说道。 “嗯,这一点先师在世之时曾经提到过,他说先贤将这五虫与五家驱虫师分开应该是故意为之。”金无偿回忆着说道,“恐怕之所以这样做目的也便是隐藏驱虫师家族的真正秘密吧!” 潘俊点了点头。 金无偿接着说道,“历来只有在战乱之时皇帝才会想起驱虫师家族,而一旦战乱结束,他们唯恐失掉天下,便开始大肆屠杀各系驱虫师。不仅如此,所有典籍之中有关于驱虫之术的部分会被全部销毁。这其中做得最绝、历史上震动最大的莫过于秦始皇了。” “你是说焚书坑儒?”潘俊立刻想到那震撼史册的文化浩劫。 金无偿点了点头道:“即便是后来的皇帝对驱虫师以及关于驱虫之术的书籍也从未罢手过。历史上多少次文字狱,难道雍正皇帝真的会因为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便将翰林院庶吉士徐骏满门抄斩吗?那汉高祖刘邦的开国功勋韩信因何被吕后所害?他如若真想叛国的话凭借他的智慧岂是刘邦能及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潘俊听这金无偿话中之意似是知道那爱新觉罗·庚年与自己所说之事,他不禁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与其他四系驱虫师不同的是这金系驱虫师家族的秘宝被一分为二,叫做虫器,盛在两个箱子之中,一个是河箱,一个是洛箱。金系驱虫师家族相对于其他四系家族较为特殊,因为皇帝在修建陵墓之时最怕的恐怕是墓穴被盗了,因为金系驱虫师主要是研究驱虫之中的金石之术,用于防御,因此皇家都会令我们将驱虫术用于墓葬之中,所以金系驱虫师才在所有驱虫师家族中得以将所有秘密延续得最为完整。即使是这样皇帝也不会放心,因而便将金系驱虫师的秘宝中的河箱藏在皇室中,只有这洛箱在金家人的手中。”金无偿说着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可是有一天这个规矩却被人打破了!”金无偿的表情忽然痛苦起来,他长出一口气,此时所有已经尘封的记忆全部袭上心头。 那是清朝末年,一日,一个太监忽然来到琉璃厂的金家说亲王要召见金无偿,金无偿心生好奇,此时并非是修建陵墓之时。他有些忧心地跟着那太监来到了亲王府。起初亲王极为和善,最后他说道:“此时正是国家危亡之际,早听闻得虫者得天下之说,因此今天特意将你请来便是想让你交出手中的洛箱!” 金无偿一听便愣住了,先师曾再三叮嘱他祖宗的遗训,这驱虫秘密一旦被人用于争夺天下必定会造成生灵涂炭,因此便是死也不可将洛箱交与任何人。他将此话如实禀报了亲王,谁知亲王一听此言立刻大怒,将金无偿关进牢狱之中,然后又派人砸毁了琉璃厂中金无偿的店铺,将其家人带到王府的地牢中,以其家人要挟金无偿就范。金无偿依旧誓死不从,谁知那亲王竟然手起刀落将金无偿刚满八岁的小女儿一刀杀死。 金无偿心痛若刀绞一般,亲王见金无偿还是不从,于是便将他的伙计一个接着一个地带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场大屠杀,在他们接连杀了五个人之后金无偿终于屈服了。他带着亲王来到那藏着洛箱的乱坟岗地穴之中,趁着亲王拿到洛箱高兴之时趁机从小洞逃了出去。 不几日金无偿才闻讯,原来那亲王已将金无偿家人满门杀害,金无偿捶胸顿足却也毫无办法。就在他在京城举目无亲之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潘俊的父亲。潘俊的父亲当时是京城名医,素来乐善好施,且之前曾与金无偿有过往来。金无偿便趁着夜色潜入到了潘家,找到潘俊的父亲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详细陈述了一遍,潘俊的父亲不禁拍案而起。 “怎么会有此等事?”潘俊的父亲愤愤不平地说道,“金兄,你先在舍下住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后我们再想办法!” 却说没过多久八国联军便闯进了北京城,那群野蛮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潘俊的父亲和金无偿很快便得到消息,亲王府已然被八国联军抢劫一空,宅子也被他们烧了,而亲王和家眷都死于他们的手下。两人一面高兴,一面却又担心起那洛箱的下落。 几天之后不知潘俊的父亲从哪里得到消息,亲王的小格格会在三天之后被人秘密送到陕西那格格的外公家中,而那洛箱就在小格格的行囊之中。得知此事之后两个人便开始秘密准备将那车劫下,抢回洛箱。 金无偿最擅长的莫过于机关陷阱,于是他们早早来到从北平通往西安的官道之上布置好机关,只等着小格格乘坐的车经过。果不其然,三日之后那格格所乘之车在十几个护卫的守护下缓缓驶来。 当前的几个护卫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陷阱,当他们觉得脚下一软身体快速下落之时早已经晚了。前面的三个护卫坠入的陷阱之中埋着树根削尖的木桩,刚掉进那木桩便在几个人身上戳出了几个透明窟窿。 后面的护卫发现不妙连忙围在这车子周围,此时潘俊的父亲手中射出几根青丝,又是几个人应声倒在了地上。而此时潘俊的父亲与金无偿才从暗处走出,那最后的两个护卫向他们冲来,谁知他不小心踩在了地面的机关之上,数枚绑在树上的短刀齐刷刷地向眼前两个人刺来,一个人当场便死了,而另外一人则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两人这才走到那马车,撩开车帘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已经被刚刚的一幕吓得战战兢兢了。潘俊的父亲见两个箱子放在车上,连忙拿起递给金无偿,金无偿不禁大喜过望,他本来只想拿到那洛箱,谁知这河箱也在其中。之后金无偿抽出佩刀本想一刀结果了小格格的命,但见那小格格长得聪颖可爱,与自己的女儿年龄不相上下,便动了恻隐之心。 离开之时潘俊的父亲检查了所有的人,发现其中一名护卫还有气息,本想将其杀死,却怎奈始终下不了手。刚要转身离去,谁知那护卫忽然拔地而起拿刀向他刺去,他眼疾手快,身形微动闪开这致命一击之后,手指下意识地按下了青丝的开关,那青丝刺入那护卫的胸口,侍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地上。正在这时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他们唯恐被人发现便连忙离开了,回来之后潘俊的父亲拿出一些钱交给金无偿,让他重建琉璃厂中的店铺,对于这件事此后绝不能再向外人提及。而金无偿给小格格取了个名字叫金素梅,渐渐地金无偿不但忘记了对亲王一家的仇恨,反而对金素梅宠爱有加起来。这金素梅也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只要金无偿所说她便能记得一清二楚。 转眼间金素梅便已经年方二八,出落得非常美丽,这金家与欧阳家素有通婚的前例,虽然金无偿对金素梅极为不舍,但见金素梅倒是对欧阳家这门婚事极为乐意,于是便将其远嫁新疆。可是数年之后欧阳家之人忽然来到北平告诉金无偿金素梅已经失踪了。金无偿又是着急又是难过,从此之后金无偿便一直在寻找金素梅的下落,又过了十几年,他忽然收到了金素梅的亲笔信,金无偿这才来到安阳。 金无偿说完潘俊豁然开朗了,原来那欧阳姐弟的母亲竟然是亲王格格。他叹了口气说道:“金世伯,现在那河洛箱都在我的手上,我已经打开了洛箱!” “啊?”金无偿显然有些吃惊地望着潘俊道,“你是如何知道洛箱的破解之术的?” 潘俊大略将如何发现洛箱,金银与姐姐潘苑媛前往新疆归途不幸遇难,以及金龙之事说与金无偿,只听得金无偿老泪纵横,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能同时得到这河洛箱也便是上天的机缘啊!” “只是……”潘俊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洛箱之中并没有虫器啊!” “不可能!”金无偿极为肯定地说道,“那虫器是我亲手放入其中交给金银保管的!” 潘俊想了想说道:“金世伯,那虫器是什么模样的一件物事?” “其实那虫器外表上看不过是个盒子,里面盛放着上古利器的制作图,你所用的青丝、水系所用的三千尺皆出于那盒子!”金无偿叹息道,“只是那图中最为简单的一些兵器而已!” “金者,利器也,仁者得之则救生灵,恶者得之则起战乱。”潘俊幽幽地说道,金无偿却是一愣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看来我已经见过那件虫器了!”潘俊回忆着半个月前他们在金家密葬纵横关的暗格中所发现的那个木箱,可是究竟是谁将那间虫器放入到密葬之中的呢? “那河箱中装的是什么?”潘俊追问道。 金无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从没有人见过。”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赌场当家的匆忙推开门满头大汗地说道:“特派员,不好了,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这赌场四周忽然冒出了百余日本兵。”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响起了一阵枪响…… 第十五章 萧墙祸,万鸟袭安阳 这枪声响起的时候段二娥已经从炕上坐了起来,她眼眶中盈满了泪水怨怼地望着燕鹰,燕鹰咽了咽口水说道:“段姑娘,怎么会是你?时淼淼呢?” “燕鹰,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段二娥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道。 “呵呵。”燕鹰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段姑娘,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你知道你母亲的去处,你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奔到她身边,一直守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 “你错了,如果我的母亲为日本人效力的话我绝不会认她!”段二娥大呼了一声说道。正在此时,燕云“啊”的一声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虽然她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大脑却一直是清醒的,连日来在这屋子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得明白,只是自己却动不了。 燕鹰见燕云苏醒过来连忙走过来搀扶,谁知燕云却一下子拨开了他的手,无力地在燕鹰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燕鹰,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做!” “姐,你们根本不明白,妈妈只是在利用日本人而已。”燕鹰颇为委屈地说道。 “利用?”燕云此时已经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极为艰难地从炕上走下来说道,“燕鹰,你难道忘记爷爷是怎么死的了吗?你难道忘记是谁在将军圃害死了金龙的爷爷了吗?”她说着向一旁已经醒来却胆怯地趴在枕头后面用惊骇的眼神望着这一切的金龙说道。 “是谁以勘探为名潜入咱们新疆的宅院盗走秘宝的?又是谁杀死了奎娘?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燕云穿上鞋向燕鹰步步紧逼道。 “这一切,这一切!”燕鹰低着头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潘俊,因为他家祖传的青丝我们才去了北平,就是因为他,爷爷、金龙爷爷、奎娘……”燕鹰哽咽着说道,“这一切我都会算在潘俊身上!” 只听清脆的“啪”的一声,燕鹰觉得脸上阵阵火辣辣的疼痛,燕云这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气得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不停地喘着粗气。 “呵呵,呵呵!”燕鹰捂着脸冷笑着,“姐,我知道你喜欢潘俊,喜欢到可以为他不要母亲,不要弟弟,但是他对你又如何呢?为什么那个姓时的中毒他却让你去为她吸毒?为什么他只让吴尊救醒了那个姓时的,却让你依旧忍受着蛛毒之苦呢?”直到此时燕鹰始终还是不知道吸毒是燕云自愿做的,而吴尊与时淼淼在房间中关于怕救醒燕云,她可能会一时冲动的那些话她也听得清楚,因此心中对他们毫无责怪之意。 “姐,你到现在为什么还在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啊?”燕鹰的话再次激怒了燕云,她举起手却被潘璞牢牢地抓住,她扭过头怒视着潘璞。 “燕云姑娘,格格一直在期盼着你们兄妹俩能早日回到她身边呢!”潘璞渐渐地卸掉手上的力道,缓缓地松开燕云的手。 只见燕云一脸鄙夷地盯着潘璞,那种眼神是鄙夷、愤怒、仇恨。“呵呵,潘璞,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潘哥哥一家人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潘璞义正词严地说道。 “杀父之仇?”燕云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就因为你的杀父之仇,你就甘愿成为日本人的走狗?” “日本人?呵呵,我从来没有把这些畜生当成过人。”燕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潘璞,他直视着燕云说道,“我只听命于格格。” “格格!”燕云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忽动顺势抽出匕首,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便迫近到了潘璞的身边快速刺出,谁知潘璞早有防备,身体向一旁一偏,伸手轻轻在燕云的手臂上一磕,燕云顿时觉得手臂一麻,匕首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潘璞顺势抓住燕云的胳膊将其背在燕云的身后说道:“燕云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 燕云柳眉皱紧,心中咒骂自己为什么这一击未中反而被擒。 “如果加上我呢?”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只见吴尊双手各握着一把手枪,一把对着潘璞,另外一把对着燕鹰。 段二娥脸上立刻露出了喜悦之色,而潘璞却是一惊:“你……” “大管家,我本来是应该喝醉的,不过还是被您吵醒了!”吴尊话虽如此,但其早已在喝酒之前服用了醒酒之药,刚刚那一切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两个小姑娘,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你就试试,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潘璞背对着吴尊冷冷地说道,直到此时吴尊才发现潘璞不知何时已经用左手将一把匕首抵在了燕云的后心上。 “你他妈老不死的,少和老子扯淡。我吴尊连自己的老婆也下得了手!”说着吴尊已经轻轻地按动了扳机。燕鹰连忙阻止道:“潘璞叔,快放了我姐姐,吴尊是个土匪,他说得出做得到。” 其实潘璞本也不想杀燕云,唯恐无法向金素梅交代。他缓缓地将那匕首放下,松开燕云的手。燕云被放开之后连忙拉着段二娥,抱起金龙躲在吴尊的身后。吴尊始终双手握着枪,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燕鹰和潘璞,说道:“你们两个给我退后,燕云姑娘、段姑娘你们现在快点儿带着金龙离开这里!” “那你呢?”燕云问道。 “嘿嘿,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吴尊那玩世不恭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正在这时,潘家旧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枪声,吴尊是玩枪的行家,一下便听出是日本人装备的三八大盖的声音,他不禁一愣。潘璞借着吴尊分神的时候一个箭步迫到吴尊身边,吴尊一晃连开两枪,一枪放空而另一枪只是从潘璞的脸上擦过,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可潘璞已经到了吴尊身边,他用力抓住吴尊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吴尊觉得手腕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两只手轻轻地垂下,原来潘璞这一下已经将吴尊的双手折断了。 “啊!”吴尊大叫一声,扭过头对燕云和段二娥说道,“快走!” 燕云见此情景连忙拉着段二娥向外面奔去,一行三人慌不择路地向后院奔去,没奔出几步燕鹰已经在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潘璞则将吴尊双手反绑着走到后院之中。 潘家旧宅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是两拨人激战了起来。潘璞将吴尊拖到段二娥和燕云的面前丢在地上说道:“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儿跟我们走的好!” “你个老不死的,你比我吴尊还贪心,要一下子娶两个姑娘是吧?”吴尊虽然两个手腕被折断嘴上却毫不留情,依旧戏谑着潘璞。 潘璞躬下身子道:“吴当家,你是不是还没吃够苦头啊?”说着潘璞一只手紧紧抓住吴尊的右臂猛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潘璞已将吴尊的右臂卸掉,吴尊疼得直打冷战,右臂却已经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般无力地挂在肩头。 “潘璞,你放了吴老大!”燕云大声喊道,潘璞见燕云竟然对自己折磨吴尊如此心痛,然后又低下头说道:“吴当家,你说你好好的在山上当你的土匪多好,干吗非要跑到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啊?”话毕潘璞稍一咬牙已将吴尊左边的肩膀卸掉,吴尊疼得冷汗直流,他圆瞪着眼睛盯着潘璞说道:“你个老不死的,老子他妈虽然不是英雄也比你这条狗好得多!” “呵,吴老大,我看你是小狗掀门帘,全在这嘴上呢。”说着潘璞掏出匕首向吴尊的嘴边而去,燕云大急,慌忙上前阻拦道:“潘璞,你放了吴老大,我……” “潘璞老狗我操你姥姥,燕云姑娘你们快走,别管……”吴尊最后一个“我”字还未说出口,潘璞早已踹了吴尊胳膊一脚,吴尊痛得“啊”的一声张开了嘴,潘璞趁此机会将那把匕首插进吴尊的嘴里,然后用手将他的嘴按住,用匕首在他的口中乱搅。吴尊顿时觉得嘴里一股股咸腥味,潘璞将带血的匕首抽出,吴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还有一大块被搅烂的舌头。 他怒视着潘璞,嘴里哇啦哇啦说话却已经不成个话,潘璞见此情景哈哈大笑了起来。吴尊指着燕云几个人皱着眉头,燕云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拉着段二娥向一旁的甬道跑去。 “燕鹰,追上他们!”潘璞冷冷地说道,燕鹰已经完全被刚刚那一幕惊住了,他稍一迟疑然后点了点头跟着奔了出去。燕云他们一直向门口跑去,金龙忽然吹了一声口哨,那巴乌便从正堂中奔了出来。打开宅门,燕云隐约看到几个黑影正从吊桥向潘家旧宅而来,连忙拉着段二娥向宅子左面的荒草丛中奔去。燕鹰追了出来,见他们已经奔向了荒草丛,连忙跟了上去。 却说罗秀带着一队日本兵风尘仆仆地闯进潘家旧宅,在前堂未见到任何人,径直来到后院,一进后院便看到潘璞站在院子之中,罗秀奔到潘璞面前说道:“人呢?” 第57节 “燕鹰已经去追了,刚刚那阵枪声是……”潘璞见罗秀身上沾着血迹不禁惊讶地问道。 “是松井那两只日本狗干的。”罗秀咒骂了一句说道,“金先生让咱们把时淼淼和燕鹰、燕云带回去!” “时淼淼不在这里,咱们先去找燕鹰和燕云吧!”潘璞说着便要走,罗秀看看倒在潘璞脚下疼得身体颤抖的吴尊说道:“他怎么办?” 潘璞躬下身子抽出匕首在吴尊的耳边说道:“让他慢慢享受吧!”说完手快速地在吴尊的脚踝上划了两刀,将吴尊的脚筋割断,然后大笑着与罗秀离开了潘家旧宅。 吴尊此时脸上已经完全被鲜血模糊住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拼尽全力却始终坐不起来,无奈之下他只能趴在地上。双手被卸掉,脚筋被割断,他只能用膝盖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还有一件事,潘俊交给他的一件事他还未做完,所以他绝不能死,否则就算是死了,九泉下的月红也会瞧不起他的,他就没办法再说自己是吐口唾沫就是根钉的爷们儿了。 他眼睛盯着前面只有三米之遥的后门,一点点地挪动着身子,每一处的地面上都沾满了他的血迹。几次他无力地停下,甚至睡着了几秒,然后陡然而醒,他觉得那几秒像是睡了几年,他梦见了月红,梦见他将月红在临死前的那副模样,他是个爷们儿,纯爷们儿。他终于挪到后门前面,那扇后门恐怕已经多年未有人开启过了,锁链中间的那把门锁已经生出许多锈来。吴尊靠在门上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身体立起来,终于半跪着嘴可以够到那把门锁了。他拼命地用两只已经不听使唤的手在自己的衣服前乱晃着,忽然一枚钥匙从他的腰间落了下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要用弯曲的手指钩住那钥匙,谁知一不小心整个身体都扑倒在地。 下巴重重地摔在地上,让他觉得原本已经痛苦不堪的嘴更加难受。他见那钥匙正在自己的脸旁,努力地向那边挪动了一下,此时吴尊的嘴已然被干涸的血粘住了,他想张开却觉得身上的力气已经用尽。吴尊泪流满面地倒在那把钥匙旁边,停了一会儿他觉得体力恢复了稍许之后又努力地张开嘴,这才将那把钥匙含在口中。又顿了顿,吴尊艰难地靠着门将身体立了起来,用嘴里的钥匙对准那小小的钥匙口,只是那钥匙口太小,而且早已是锈迹斑斑,吴尊试了又试忽然那钥匙再次从口中脱落。吴尊仰天长啸,呜呜地哭泣,口中含糊不清。 “谁?谁在哪里?”子午来到潘家旧宅之时见宅门口敞开着,他一直走到这后院之中才听到吴尊的哭泣声。吴尊听到声音口中呜呜作响,子午手中拿着枪遁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一个人半瘫在门前,嘴巴、身上都是鲜血,在他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是……”子午忽然想起时淼淼在临行之前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子午,将这个东西交给潘家旧宅中的矮个子,他叫吴尊。” 子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尊身边将吴尊抱住:“你是吴尊吗?” 吴尊轻轻地点了点头,嘴完全被那干涸的鲜血粘在了一起,他已经再无力气张开嘴了,声音只是在喉咙中呜呜作响,脑袋向下低垂着。子午向吴尊的身下一看竟然是一枚钥匙,他将那钥匙拿在手中说道:“你是说这个吗?” 吴尊又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那道门,子午会意地点了点头,将吴尊抱到门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中,然后轻轻用力,那把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那道门被打开了。子午将锁去掉,去除掉门上的锁链,将大门推开,向内中望去,只见打开后门之后便是一个大殿,大殿里黑洞洞的,一股腐败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子午连忙回过身将吴尊扶起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吴尊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这房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只是潘俊在后山的洞口之时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任何意外便打开后院这道大门。子午望着眼前的吴尊不禁心头一阵疼痛,他缓缓地将时淼淼交给自己的那件物事从怀里掏出放在吴尊面前说道:“这是时淼淼小世叔让我交给你的!”说着他展开手掌,只见在他的手掌中放着的是一根三千尺。 吴尊知道这是时淼淼的独门武器,既然她已经将这独门武器赠予了自己,便意味着时淼淼终于认了他这个徒弟了。吴尊身体颤抖着,想要将胳膊举起来,子午会意地将吴尊两条下垂的胳膊拉到吴尊胸前,然后将这三千尺放到吴尊的手中。吴尊的嘴紧闭着,只能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子午隐约听出吴尊的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依稀却像是在喊着“师傅”。 正在这时,一直跟在罗秀后面的松井赤木也带人来到了后院之中,而他爷爷松井尚元早已跟随罗秀等人上了潘家旧宅一旁的荒草丛中。松井赤木身后带着的几个人均是驱虫高手,他见到子午不禁冷冷说道:“叛徒……” 而子午此时早已经捏紧了手中的枪,谁知正在此时松井赤木的目光却被那敞开的大门里面发光的东西吸引住了。那门里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冷光,那光越来越亮,渐渐地布满了整个屋子。忽然一束紫光从内中飞出,在门口停留片刻便毫不迟疑地向一旁吴尊的身上飞去。吴尊非常疼痛,一用力将子午推开,只见那些发光的飞虫一碰到吴尊便立刻燃烧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松井赤木更是惊讶,他知道这是驱虫之术,只是从未见过这种虫子,心想如果得到此术必定在战争中占据绝对的优势,想到此处他便向燃着的吴尊凑了过去。 谁知刚一靠近吴尊,吴尊竟然拼尽全力向松井赤木扑来,吴尊身上的火立刻传到了松井赤木的身上,那些原本停留在半空的飞虫也立刻调转方向向松井赤木突来,松井赤木的身上立刻燃烧了起来,他觉得浑身疼痛,狂奔着呼喊着,不时向几个随从扑过去,那些来不及躲闪的仆从沾了松井赤木身上的火之后便立刻遭到了飞虫的攻击,一个接一个的身上全部燃烧了起来。 子午扭过头见吴尊此时已经成了一个火人,不再动弹,这才流着泪离开。他刚一出门便看到一串紫色的光点正向一旁的荒草丛中飞去。 那些在荒草丛中寻找燕云、段二娥一行人的日本人也注意到了这些光点,只见潘璞见到那些光点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怎么会?怎么会?潘璞心中暗想,只见那些光点在天空中盘旋了片刻之后直奔潘璞而来,潘璞连忙拉过一个日本兵阻挡,谁知那些飞虫立刻避开那个日本兵依旧盯着他不放。他在潘家长大,深知这些虫子的厉害,当年潘俊的父亲本想将这种虫子驯服,却发现这些虫子根本是无法控制的,只能用木系驱虫师最初级的诱虫术将其引诱出来。任何人一旦吃了那诱虫之药,这虫子便会拼命地向他攻击,而且这种虫一旦靠近人的身体便会立刻燃烧起来,将人活活烧死。 潘璞一面躲闪,一面回忆着,自己从未吃过那诱虫之药,为什么这些虫子会攻击自己呢?忽然他想起了中午与吴尊喝的那场酒。原来潘俊当天在洞口给了吴尊两包药,一包是用来治疗蜘蛛毒的,另外一包便是这诱虫之药。叮嘱吴尊将这药放在潘璞的饭食中,如果潘璞能束手就擒便好,一旦发生不测便将后门打开。 可是吴尊发现潘璞做事极为谨慎,想要给他下毒几近于不可能,如果下在饭食中必定所有人都会中毒,就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燕鹰因为喂水之事与吴尊争吵了起来。吴尊心想支开燕鹰的时机到了,因此便上演了中午的一幕。果然潘璞为了将他灌醉请他喝酒,吴尊便想在那酒水或者菜肴中下药,谁知潘璞却一刻不离。酒到半酣,吴尊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于是便中间故意上了一趟厕所,将那药倒在口中,含在舌下,回来之后吴尊抱起酒坛子喝酒的时候将舌下的药全部放入剩下的酒中,之后又给潘璞倒了一杯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潘璞走神的时候几只虫子向潘璞猛冲了过来,瞬间潘璞的身上着起火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在荒草丛中不停地打滚,所有的人都退到了后面。他大声呼喊着:“罗秀,杀了我,快杀了我!” 罗秀掏出枪拉下保险,指着在火中痛苦辗转着的潘璞轻轻按下了扳机,谁知那扳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死了一般,他用力地向下按了按,可是扳机却依旧纹丝不动。在火中翻腾的潘璞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睛充满渴望似的望着罗秀的枪口,可是直到他停止抽搐身体缩成一团,罗秀始终未能按下扳机。罗秀有些愤怒地轻轻磕了磕那把枪,然后轻轻一按,那枪“啪”的一声射出一条火舌,不过为时已晚。 却说燕鹰一直追着燕云和段二娥来到山顶上的那片荒草地,燕云见再无去路,燕鹰已经抄近路挡在了燕云的面前。 “姐,跟我去找娘吧!”燕鹰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欧阳燕云。 “如果你真的还认我这个姐姐就放我们走吧!”燕云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 “姐,你必须和我回去见娘!”燕鹰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 “呵呵,燕鹰,你别再叫我姐姐了!”燕云说着从怀里掏出短笛含在口中轻声地吹着,她的眼泪随着那笛声一滴滴地落了下来,片刻之后远处传来几声夜枭般的呜咽声。 而燕鹰也掏出了那根金素梅送给他的笛子,两首曲子交织在一起,两种声音一种悲凉,一种低亢,正如此时燕云与燕鹰这对姐弟一般。此时和远处那两种皮猴的鸣叫声也缠绕在了一起。 顷刻之间只见六只皮猴,三只高大壮硕的出现在燕鹰的身后,而另外三只体型较小的则站在燕云的身后。燕云与燕鹰同时伸出手,为首的两只皮猴均伸出火红的舌头亲昵地舔着两位主人的手背。 接着一场皮猴与皮猴之间的厮杀便开始了,燕鹰的三只皮猴不管在体力上抑或是速度上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燕鹰望着站在自己几米远处的姐姐说道:“姐,你跟我回去吧!” “哼!”燕云咬了咬牙,抽出一把短刀便向燕鹰的那只皮猴冲了过去,她眼疾手快一刀便向那只皮猴的胸口刺去,谁知这皮猴却毫不示弱,快速闪身避开燕云这一击,顺势用手轻轻一拍,将燕云拍出几米远,重重地摔在了金龙的身边。那只皮猴见时机来了,一个箭步从地面上跃起便向燕云扑过来。燕鹰虽然召唤皮猴也只是迎战,见自己的皮猴正要刺杀姐姐连忙呼喊,可是那只皮猴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它直直地向燕云猛扑了过去。燕云心知那只皮猴若果真扑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必死无疑,她微微闭上眼睛,那瞬间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父亲、母亲、欧阳雷火、时淼淼、冯万春,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历历在目。 正在此时,一直守在金龙身边的巴乌忽然一纵身从燕云旁边跃起,一下子咬住那只皮猴的脖子,将其扑到一旁的草丛之中。一獒一皮猴在那草丛中翻腾,撕咬了起来。藏獒凶悍异常,但较之皮猴却又逊色得多,如果不是刚刚皮猴未曾注意到巴乌的话,那么恐怕巴乌也不会制住这皮猴。 只见巴乌狠狠地咬住那皮猴的脖子,用力地向外拉扯,而皮猴吃痛,那尖锐的爪子不停地在巴乌的后背和胸口乱戳着,瞬间巴乌的身上便伤痕累累。可是巴乌却死命地咬着那皮猴不松口,直到那只皮猴身体微微颤动了两下断了气之后巴乌才颓然地松开口,摇摇晃晃地向金龙走来。忽然它的脚被杂草一绊竟然摔倒在地上。金龙哭泣着扑到巴乌身边,巴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金龙眼角的眼泪,然后“呜呜呜”地仰天长啸,宛若是在大哭一般。 “巴乌,巴乌,你起来啊!”金龙摇晃着巴乌的身体说道,巴乌似乎是听懂了小主人的话,艰难地用前腿支撑着身体,然后才将后腿也撑了起来,它站起身身体依旧在不停地颤抖着。忽然巴乌再次摔倒在地,它倒在地上,抬起头,无力地张大嘴巴“呜呜呜”地呼喊着,叫声中带着无数的不舍、无数的留恋,让人听了心碎。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人才会留恋亲人,留恋这个世界,就算是一只狗也一样,它那叫声像是在祈求上天,再多给它一点儿时间,一点点也好,只是…… 巴乌再也没有站起来,它一直呜咽着流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而燕鹰的皮猴死了一只之后就明显地落于下风了,燕云的三只皮猴将那两只皮猴团团围在其中,燕鹰被两只皮猴护在垓心,向山下且战且退。正在此时,一个黑影从平台上的洞口钻出来,那人正是潘苑媛。她见自己的儿子和燕云、段二娥也在此处,急忙说道:“跟我走!” 说完她抱起趴在巴乌身上哭泣的金龙便跳进了那墓穴中的地道里,燕云和段二娥对视了一下,燕云快速拿出笛子轻轻吹了两声之后与段二娥一起跳入那洞穴之中。 三只皮猴听到燕云的笛声之后也不恋战,快速向后面狂奔而去,倏忽间便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而此时在路上耽搁了片刻的罗秀也赶了上来,他望着站在远处发呆的燕鹰道:“少爷,他们呢?” “在上面!”燕鹰这才缓过神来,跟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此时那荒草丛中的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旁的那个小小的洞口。 “一定是在里面!”燕鹰说完,两个日本兵走到了前面,从那洞口进入,谁知刚刚落下便传来了两声惨叫,原来这金银所住的洞穴中的倒立的木桩是可以移动的机关,刚刚潘苑媛见所有人都进来之后便将倒立的木桩移到了洞口下面。罗秀连忙命人拿过绳子和手电进入,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后才与燕鹰两个人进入。只是这地穴中空空如也,燕云与段二娥早已不知去向。 那些闪光的飞虫在西面的天空中飞舞的时候,安阳城中响起了一阵枪声。金素梅此次来到安阳本来带了数十日本兵,那些日本兵早已被罗秀带走了。不过她还暗中派另外一支日本兵,有五十几个人化装之后进入安阳,便是为了躲过松井尚元的眼线。此时她正带着那五十几个日本兵以及城中百十来名的伪军将这德胜赌坊围得水泄不通。 枪声刚落,原本热火朝天的德胜赌坊立刻安静了下来。已然赌红了眼的赌徒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停顿片刻便出奇一致地向门口奔去。刚一到门口便发觉外面一大群日本人正架着机关枪等待着他们,这群人连忙向屋子里奔去。谁知却为时已晚,金素梅一挥手,机枪手便开始向这群赌徒疯狂地扫射。一瞬间奔跑声、呼喊声、哀号声乱成一片,人们相互拥挤着,践踏着,惊慌、惶恐、错愕,每一张脸都重复着这几种表情。 一阵扫射之后,那白色的五阶台阶早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尸体横竖着倒在门口。金素梅长出一口气,在她的眼中这些赌徒等同于行尸走肉一般,死不足惜,因此她根本没有眨一下眼,立刻命人冲进院落之中活捉潘俊一行人。 谁知那些日本兵刚刚冲进去,只听里面忽然传来了枪声。军统的特务在掌柜的带领下开始向外射击,最先进入这赌坊的那几个日本兵首当其冲,纷纷中弹倒毙在地。日本人也不甘示弱,立刻加大了火力,几挺机关枪正“突突突”疯狂地向内中扫射,几个躲闪不及的特务中弹而亡。时淼淼走到前面从一个死去的特务手中拿起一把枪靠在枪后,日本人的歪把子机关枪有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不能拆卸枪管,一阵扫射之后枪管发热便只能停歇下来。时淼淼甚知其理,待那枪声停止之后便闪到窗前瞄准机枪手“啪啪”连开两枪,正、副机枪手纷纷倒毙。 潘俊与冯万春一起来到后院将金无偿架起道:“金世伯,咱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现在日本人将咱们团团包围了,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啊?”那赌场掌柜颇为气馁地说道,“特派员,看来咱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小鬼子一会儿就要打进来了!” 只见潘俊微微笑了笑,扭过头对刘衎说道:“把药给我!” 刘衎点了点头,他始终不明白潘俊为何要将一大包草药带在身上,更没有想到潘俊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索要那包草药。潘俊将那包草药打开,说道:“一会儿我将这些草药放在柴草上点燃之后,你让所有人都退到屋子中来!” 掌柜的点了点头,只见潘俊走到前面的院子之中,这时刘衎早已搬过来一些柴草,潘俊掏出火折子将那些柴草点燃,然后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全部放在那燃起的火堆上,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从火堆上升腾而起。 “这是什么味道?”金素梅向一旁的金顺问道,金顺也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连连摇头。正在此时忽然一个日本兵指着西面的天空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几句听不懂的日语。接着所有的日本人和金素梅都向西面望去,只见西面的天空此时早已被那紫色的飞虫染成了深紫色,如同一条紫色流动的河水一样正在这漆黑的天空中向安阳城中流淌着。 而此时潘俊一行人早已经退到了后面的屋子中,屋子里的人也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那紫色的河流一点点地汇聚到德胜赌坊上面的天空上盘旋着,那紫色的虫子在天空中越聚越多,像是萤火虫却比萤火虫要小得多,究竟是什么虫谁也不曾见过。 因为前面的枪声已停,金素梅带着那些日本人和伪军来到了后院,一院之隔的两拨人都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那些小虫,只见那紫色的飞虫渐渐地落下,一个好奇的日本兵走到前面伸出手来想要接住那只小虫,谁知那小虫刚一碰到他的掌心竟然“腾”地燃烧了起来。那日本兵吓了一跳,然后向后退了退,微微笑了笑。他的笑意还未在脸上消失,只见对面的那扇门忽然被打开了,时淼淼衣袖微颤,数根三千尺从衣袖中射出,她用的便是那“破”字诀。三千尺直奔那燃烧的火堆而去,只听“啪啪啪”几声,几根三千尺将那火堆打散,烟火、尘埃快速地向对面的那些日本人冲去,而后时淼淼连忙退回到房间之中。 “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交出潘俊、冯万春、金无偿,剩下的人免……”金素梅最后的一个“死”字还未说出口,只见身边一个士兵已经痛苦地倒下,数百只发光的小虫全部向那士兵身上扑来,接着更多的身上沾着那灰尘的士兵被这小虫袭击,身上立刻燃起火来。他们呼喊着,求救般地扑到旁边士兵的身上,这结果只是两个人的身体全都燃着而已。 金素梅惊住了,幸好金顺一直站在金素梅的身边,他拉着金素梅便向外跑,而那些身上燃着的士兵也跟着向外奔跑着。金素梅眼疾手快地抽出枪向身后已经开始燃烧的士兵身上连开了几枪,那士兵颓然地倒在地上,他身上的火慢慢地在这德胜赌坊之中蔓延开来。金素梅一行人退出德胜赌坊的时候见赌坊已经开始燃起了大火,便命剩下的人将这德胜赌坊全部包围起来,她不相信潘俊真的不出来。 那天空中盘旋着的虫子随着那火堆的消失而渐渐散去,剩下的人都在看着潘俊,潘俊此时也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能来,希望能来! 不一会儿工夫,原本平静的安阳城中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天空中漆黑一片,这鸟叫声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呢?只听那鸟叫声越来越响,简直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此时他们抬起头,见月色朦胧的天空中此时多了一片一片的黑云,那黑云从西面八方向安阳的方向汇聚而来。 这是夜空中大群大群的鸟儿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地向安阳城袭来,安阳城中的居民均被这鸟叫声吵醒,好奇的人们打开房门伸出脖子向外眺望,那是他们从未看到过的情景。 无数的鸟遮云蔽日地盘旋在安阳城的上空,他们不禁吃惊地走出房门,来到院子之中,只见所有的鸟似乎都在向安阳城西面的那家德胜赌坊附近聚集。原本便夜色朦胧的夜晚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漆黑的夜晚,那些鸟唧唧喳喳的叫声如同是咒语一般让人听了感到阵阵的头痛,忽然第一只鸟如同是一把黑色的利剑一般疾驰着向德胜赌场那熊熊燃烧的火场扑去,接着第二只,第二只,所有的鸟没命似的冲进那片火海。 “就是现在!”潘俊说着推开房门,那赌坊掌柜带着还剩下的五六个弟兄手中握着枪走在前面,而冯万春背着金无偿走在他们的后面,潘俊与时淼淼断后。 推开德胜赌坊的后门,赌坊掌柜首先冲了出去,守在那里的日本人根本没听到开门之声,他们的耳朵已经完全被这鸟叫声占据了。待几个人将枪抵在那些日本人的头上之后,他们才慌忙放枪。 “是不是有枪声?”虽然在这鸟叫声中,生性敏锐的金素梅依旧隐约听到了枪响,于是对身边的金顺说道。谁知金顺根本没有听到金素梅说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天空中冲进火海的鸟发呆。金素梅一怒带着几个日本人奔着这后门而来,她一到后门见后门大开,几个日本兵均已倒毙,连忙带着人沿着街道开始追赶。 “放我下来吧!”金无偿哀求道,“你们快走,带上我也是累赘!” “你他妈的废话!”冯万春叫骂道,却始终不肯放下金无偿。一直向西边的城门奔去。他心想潘俊一定有办法打开城门,而潘俊却也没了计策,他入城之时本想先将金无偿接到城门处之后再用诱虫术召唤来那些虫子,谁知金素梅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了几声枪响,那枪声很近,这赌场掌柜倒颇有几分义气道:“兄弟们保护特派员!”几个人听到老大的话都停下脚步,隐蔽在这道路左右两旁。潘俊一行人继续向前走,一直奔到城门口才算停住脚步。此时城门处有正有十几个伪军严阵以待,他们早已接到金素梅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准在今晚离开安阳。 潘俊几个人在距离那城门几百米的巷口停住了。 “怎么办?”冯万春和时淼淼均眼睁睁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沉吟片刻说道:“冯师傅,一会儿我出去将他们引开,然后你带着金世伯和时姑娘离开这里!” 说完潘俊看了一眼时淼淼,说道:“如果你们能顺利出去的话就到新疆去找到这个人!”说完潘俊将那张纸条塞给了时淼淼,之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人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个人挡在潘俊的面前。潘俊一愣,认出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老者,只见他一把拉住潘俊道:“恩人,您要到什么地方去?” “出城!”潘俊淡淡地说道。 那老者想了想说道:“恩人,你这样硬闯城门的话不过是死路一条啊!” “那您的意思是?”潘俊听出这老者必是话中有话,只见那老者笑了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潘俊立刻惊喜道:“真的?” 老者点了点头。潘俊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巷角,与冯万春等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带着他们跟着那老头进入了茶馆之中。 他们前脚刚一入那茶馆,金素梅便已经带人追了上来,如果不是路上那赌坊掌柜等人的阻挡恐怕会更快一些。金素梅带着人径直走到城门处,询问守军得知无人从此处逃脱,这才命人在这安阳城附近搜查。 而此时潘俊早已然在那老者的安排下来到了安阳城外四五里处,潘俊向那老者拱了拱手说道:“多谢!” “潘爷何必如此客气!”老者回礼道。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潘俊诧异地望着眼前微笑的老者,只听远处传来了一阵车马之声,远远的一辆马车向这边快速地奔来,随后马车在潘俊等人的面前停下。 “潘爷,他在车里等着您呢!”老者说着将潘俊搀扶进了车子之中,潘俊刚一进车子只见那车子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潘爷,还记得我吗?”里面的人轻声说道。 潘俊虽然看不清这人的长相,但这声音却极为熟悉,他想了一会儿不禁笑道:“原来是你!” 潘俊下车之后那辆马车载着老者向安阳城的方向缓缓而去,冯万春望着潘俊说道:“这车里坐的究竟是什么人?” 潘俊摇了摇头,在车里这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向潘俊讲述了关于金素梅的一切,潘俊听完之后不禁微微地摇了摇头。 “金老头,金老头!”冯万春忽然发现自从他们随着那老者进入家中,然后从其茶馆中的地道逃出至今金无偿始终一言不发,此时恍然发现金无偿早已经咽气了。潘俊按了按他的脖子失落地摇了摇头,忽然潘俊盯住了金无偿的脖子,他轻轻在金无偿的脖子摸了摸,然后轻轻一拔,竟然是一枚青丝。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冯万春与潘俊将金无偿埋葬之后问道。 “新疆!”潘俊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冯万春不解地看着潘俊。 潘俊将那摄生术的事情一一讲给了冯万春和时淼淼,然后说道:“如果不找到摄生术的解药,北平城中便会瘟疫泛滥,而这摄生术唯一的解药便是人草!” “人草?”冯万春望了一眼时淼淼,时淼淼也摇了摇头。 潘俊点了点头重复道:“人草!” 在距此十几里的潘家旧宅谷底,潘苑媛正带着燕云、段二娥、金龙沿着那河谷向外走,在到达大路之后潘苑媛将金龙交给了段二娥说道:“好好照顾他!” 段二娥点了点头,然后潘苑媛将一个包裹递给燕云说道:“你将这个交给潘俊!” 说完之后潘苑媛爱怜地看了一眼金龙便头也不回地向深谷中走去,几个人一直目送着这个神秘女子消失在夜色中才沿着大路向西而去。而潘苑媛却躲在黑暗之中颤抖着,她知道身上的毒又要发作了,潘苑媛曾经想过一死了之,免去这诸多痛苦,此刻潘苑媛却想活着,活下去和儿子生活在一起,但不是现在……只有找到他,找到他才能拿到解药,才能维系她的生命,即便他继续让她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她也在所不惜。 三日之后燕云、段二娥、金龙终于与潘俊等人会合在了一起。得知吴尊已死时淼淼有些失落,这天晚上她独自一人来到了一棵槐树下。树上的螽斯叫得有些低沉。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扭过头见潘俊手中正拿着什么缓缓地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时淼淼低着头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 “来祭奠一下吴当家!”说着潘俊将手中的物事放在地上,一沓纸和一坛酒。潘俊掏出火折子递给时淼淼,时淼淼迟疑了一下接过火折子将眼前的纸点燃,不禁又落下几滴眼泪说道:“所有人都变了!” “嗯!”潘俊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变了,所有人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潘俊说完这句话,时淼淼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瞥了潘俊一眼,没有说话。 第58节 “时姑娘,冯师傅在离开北平到安阳的路上曾经离开过几日,你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吗?”潘俊靠在时淼淼身后的树上问道。 时淼淼依旧没有说话。 “他去了水系驱虫师时家。”潘俊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吗?”潘俊顿了顿接着道:“七十年前时家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全家上下无一人生还。时姑娘,你究竟是谁?” 距此千里之外的北平,金素梅恼羞成怒地将一只茶碗砸碎,这次不但没有抓到潘俊等人,就连一直藏在潘俊密室中的河洛箱也凭空消失了。她关上房门走过一道月亮门,推开另外一间房间的门,房间里黑洞洞的,平日里这间房间即便是在晚上也会点着灯的。她攥紧拳头,刚要发怒却忽然被人锁住了喉咙,一个人在她的耳边轻声地叫道:“金素梅……” 金素梅一惊,向那边空荡荡的床瞥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道:“你终于醒了……” 特别提示:臭名昭著的民国十大汉奸之一的李士群于当年九月,即《虫图腾》第二季故事发生的一月之后被日本特高科毒死,至于死因,说法不一,其中之一便是死于河豚卵所磨成的粉末。 (第二季完) 后记 《虫图腾》第二季是我至今为止写得最沉重的一部小说,如果说《虫图腾》第一季只是个开头的话,那么《虫图腾》第二季便是整个系列之中的第一个高潮。在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便被里面人物的事迹所感动,而当我写《虫图腾》第二季的时候却多次停笔,很多时候往往是含着泪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虫图腾》第二季也是我至今为止写得最“痛”的一部小说,因为业余写作的关系,只能每天深夜写作,而我往往被文中人物的命运深深地触动,写起来就停不下来。以至于在创作的那几个月里我的指甲断裂四五次,而手指更是肿得像火腿肠,因此朋友戏言我是用敲击每一个字的痛苦来记录着文中人物的痛苦。 谢谢我的编辑、策划,以及广大读者对于《虫图腾》系列的支持,再次感谢你们。 《虫图腾3:疑云虫重》 作者:闫志洋 简介 震动华语网络世界!月点击过千万的诡秘小说! 骇人惊闻的秘密!现存最神秘的诡异职业——驱虫师!操控虫子!可救人于瞬间,可置人于死地!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在此之前常常听人说起。可是往往当离奇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又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当我听完爷爷的故事之后,我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恍若隔世般地从故事之中清醒过来。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个神秘的人…… 引子 也许大多数人有过这样的感觉,那就是某个场景让你觉得似曾相识,明明不曾发生却隐隐觉得曾经在什么地方遇见过,或者便是在梦中吧。而此时此刻我便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当我瞥见她的那一刻,血液几乎凝固住了,我匆忙离开座位,慌乱地下了楼梯,回到了车里,任凭手机如何狂乱地响着也不敢再接那个电话。我脸色苍白,颤抖着将手机扔到一边,开着车回到了宾馆。 这件事发生在2008年的夏天,在爷爷潘俊住进医院一周之后。在此期间我将爷爷所讲的那个故事告诉过很多的朋友,除了一个人外,大多数人都只是不置可否地摇头。或许故事太过于离奇,已经超出了现实的范围?!而这个人就是我的好友童亮。 这位老友告诉我,如果能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一定非常吸引人。几经考虑我终于接受了他的建议,将这个故事整理出来。而就在刚刚决定之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童亮的电话。 “兄弟,有个人想见你!”童亮在电话中如是说。 “想见我?”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对,一个对你的那个故事感兴趣的人!”童亮的语气颇为神秘,“而且貌似她也知道一些关于驱虫方面的事情!” “好!”听到“驱虫”两个字我立刻答应了。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便起程来到了北京,与那个人约好在三环外的一家名叫四川图腾的饭店会面。 于是我早早地收拾好来到了四川图腾,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忐忑,一来是要见久违的童亮,二来是关于他口中的那个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的人。 在坐下来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瞥见门口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我的目光瞬间被男孩身边的女子吸引住了。恐惧,窒息,当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简直都忘记自己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的四川图腾。 回到宾馆之后我立刻冲了一个热水澡,打开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是童亮打来的。我鼓足勇气拨了回去。童亮有些生气地说道:“兄弟,你放我鸽子啊!” 我沉默片刻说道:“我见到你们了!” “你见到我们了?”童亮有些诧异地重复道,“那为什么……” “如果你方便的话来一趟我住的宾馆,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我特意将“单独”两个字咬得极重,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你住在哪里?”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童亮出现在了我的门外,果然我的感觉没错,当时陪同在那个女子身边的男人真是童亮,简单寒暄几句我俩便进入了正题。 “今天既然你已经到了又为何忽然离开呢?”童亮奇怪地问道。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件事吗,关于十几年前我的经历?”我一边点上一根烟一边缓缓地说道。 “你是说……”童亮未说完,我便将自己的左腕伸出,在我的左腕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疤。童亮看到那处伤疤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你所讲的都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我来说,那个夜晚永远是不堪回首的!” “那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童亮好奇地追问道。 “那晚……”我叹了口气,走到窗帘边。此时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霓虹灯在细雨中显出几分梦幻。童亮坐在窗前的电脑桌前一直注视着我,静静地听我讲述那晚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十几年前一个盛夏的夜晚,刚刚放了暑假的我被送回到北蒙的老家与爷爷一起居住。此前爷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很模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模糊,爷爷的形象也变得很神秘,只记得他不论冬夏始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与爷爷居住并非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因为他从来不笑,脸上始终是那副冰冷的表情。那个夏天的夜晚,我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发现爷爷不在旁边。我清晰地记得那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明晃晃地挂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我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 北蒙位于燕山山脉的群山之中,本来人家也不过十数户而已,爷爷所居住的地方更是在这村子的最里端,与外面的人家基本隔绝开去。我站在门口,白花花的月光落在身上,虽然是盛夏时节,但这山中的夜风吹过身上依旧凉飕飕得让人觉得有些寒意。 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爷爷的踪迹,一时间我有些害怕,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爷爷,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胸口萌生出来,我扭过头在屋子中寻找,鬼使神差般地来到房子后面的院门口。平日里这个院子总是上着锁,不过今天晚上那扇门却微微地开着。几乎没加思考我便推开了那扇门,我心想爷爷应该就在这院子里面。 院子里有一间小屋子,像是柴房,我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轻轻地推了一下,那扇门竟然“吱呀”一声敞开了。屋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子的下方隐约透射出淡淡的微光,我走近一瞧,在那桌子的下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入口。我小心翼翼地沿着梯子向下面走去,随着身体逐渐进入,一股凉飕飕的冷气袭来,我微微将衣服裹紧,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谁知那梯子上布满水汽,我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顿时觉得胳膊一阵阵酸痛。 我一面揉着胳膊一面抬起头,整个人都立马怔住了,在我的眼前竟然平躺着一具女尸。是的,那个女子躺在一张床上,像是熟睡一般,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双眼微闭,相貌精致。我站起身来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在那女子的身上碰了一下,谁知那女子忽然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她锋利的指甲瞬间刺破了我的皮肤,我只记得鲜血汩汩从我的手腕处流淌出来,接着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渐渐地模糊了下去。 当我将这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童亮之后,他一直低着头沉默着,良久之后才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 “因此你离开了北蒙,直到今年才再次回到那里,是吗?”童亮追问道。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事情也许说出来更难以让这位兄弟相信,因此我选择了谎言:“算是吧!” “那……这跟你见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呢?”童亮不解地问道。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这绝对是个事实!”我沉吟几秒之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女孩和那具女尸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闪过一道红色的闪电,接着一声巨响,似乎整栋楼都在巨响中震撼,我和童亮面面相觑,或许这是什么不祥的征兆。 雷声过后,童亮忽然脸色苍白地站起身对我说道:“沐洋兄,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 “嗯?”我诧异地望着童亮,与此同时,我的房门竟然传来一阵敲击声,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难道是她?” 童亮无奈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了房门,一个上身白色t恤、下身牛仔裤,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与那女孩子四目相对,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过了片刻童亮才清了清喉咙说道:“沐洋兄,这就是我和你说的……” “你就是潘沐洋?”未等童亮介绍完,女孩子便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迟疑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终于见到你了!”她如释重负地说道。 “你是……” “呵呵,我的中文名字叫欧阳左月!”女孩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这点让我始终无法将她与一个外国人名联系在一起。 “对了,沐洋兄,忘记告诉你了,她是日本华侨!”童亮介绍道。 “你刚刚说你姓欧阳!”我追问道。 “呵呵,嗯,如你所料,我就是火系驱虫师的后人,不过现在我就职于日本的一家文化公司,主要负责与中国的一些出版社合作出版一些日本作家的书籍,也正因为如此才和童亮相识,后来他提起你的那个故事,所以我便拜托他帮我找到您!”欧阳左月客气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虽然是这样,我的脑海中却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怎么会和那具女尸长得如此相似,难道那具女尸是……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关于你所说的那个故事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欧阳左月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我,让我防备的心瞬间瓦解了,我伸出右手,轻轻将袖子撸起来露出那两道伤疤。她盯着我手腕上的伤疤,目光复杂地摇了摇头:“她……果然还在!” “她?”我和童亮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之后两个人四目相对。 “难道你知道我爷爷密室中那具女尸的来历?”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欧阳左月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她的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欧阳左月接通电话,口中说着日语。大概十分钟左右,欧阳左月忽然停住了,她犹豫了一下,扭过头注视着我,那种目光让我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电话里的人想和你说几句话!”欧阳左月语气恳切地说道。 “可是……”我望了望身边的童亮说道,“可是我不会日语!” “没关系……”说着欧阳左月将手机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接过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整个晚上我都被一种似真似假的幻觉包围着,这里是三元桥旁边的一家酒吧,我蜷缩在一张舒服的沙发上,沙发后面是一个棕色的落地窗,童亮坐在我的对面,接了那个电话之后欧阳左月便匆忙离开了。 “沐洋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几杯酒下肚之后,童亮终于忍不住问道。 “哎,一个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还活着的人!”我长叹了一口气,点上一根烟,扭过头透过那棕色的落地窗向外望去。 “亮,我决定将这个故事写成小说!”我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样说道。 “嗯,好哇!想好名字了吗?”童亮一直对我的作品极为支持,此刻见我终于想通了,颇为欣慰地说道。 我舔了舔嘴唇,恰在这时落地窗外面闪烁着一排巨大的红色荧光灯“四川图腾”:“就叫虫图腾吧!” 童亮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了欧阳左月所在的公司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她早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我之后,欧阳左月显得格外热情,在服务员端上一杯咖啡之后,她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沐洋君,其实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忐忑,担心今天你不会来!”欧阳左月说话的风格一直都是开门见山,省去了所有的客套和擦边球。 “呵呵。”我淡淡地笑了笑,“只是我不知道爷爷究竟会不会接受!” “嗯,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把你约到这里也是希望能先见见潘老先生!”欧阳左月恳切地说道。 我低下头有些犹豫地说道:“让我再考虑一下吧,现在已经是爷爷最后的日子了!” 欧阳左月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她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天,她给我介绍了由他们代理的一些日本作家的作品。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了北京某军医医院,走进特护病房,爷爷正安详地躺在床上,双眼微闭。父亲坐在他前面的沙发上,手中摆弄着一根烟,显然医院中禁止吸烟的规定将他折磨得够戗。 我轻轻地推开门,父亲立刻抬起头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拿着烟走了出去。我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父亲刚刚关上房门,爷爷便睁开了眼睛,他望着我说道:“沐洋,你见到什么人了是吗?” 我诧异地望着眼前的爷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爷,您……您说什么?” “哎,你应该见过一些人了吧!”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人也是驱虫师,她已经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或许现在你已经知道在你身上留下伤口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咦?”我错愕地望着双目微闭的爷爷,似乎这个老人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早已了然于心了。 “爷爷,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她……”我抬起头小心地望了一眼爷爷,接着说道,“为什么她会被您藏在密室里!” 第59节 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悲伤的神情,他顿了顿说道:“沐洋,推我出去走走吧!” 我连忙点了点头将轮椅推了过来,爷爷双手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我刚要上前搀扶,谁知却被爷爷一把手挡住了,我识趣地向后退了两步,爷爷这才艰难地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走到住院部后面的花园中,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了下来,阳光和煦地洒在爷爷身上,对于爷爷来说,住院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他闭着眼睛像是享受一般。 忽然爷爷伸出左手做了一个“夹”的手势。我会意,爷爷是想抽一根烟,但是大夫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准爷爷再吸烟了,对于一个肺癌晚期的患者来说,吸烟无异于火上浇油。我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道:“我没带烟!” “呵呵!”爷爷微微笑了笑说道,“沐洋,知道吗?你永远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对于我来说,吸烟和不吸烟也许只是少活一天或者多活一天的事情而已。” 我沉吟了片刻,将一根烟点燃,看看四下无人,便把烟递到爷爷手里,爷爷吸了一口烟,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连忙上前。转眼间爷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沐洋,你过来!” 我好奇地走到爷爷面前,只见爷爷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给我说道:“这个你带上,如果看到那个人,就把这个纸包交给他,告诉他这辈子我是不会再见他的!” “爷爷……”我诧异地望着爷爷,只见他吸了一口烟闭上双眼,冲着我微微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自己坐在阳光里享受着那缕温暖。 我将红色的包裹放在自己的包里,正要出去,恰好与父亲迎了个正着。父亲一脸愁容地望着远处的爷爷,手中拿着一张化验单。 “爸爸,怎么了?”此刻我已然从父亲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大夫说你爷爷恐怕只有一两周的时间了!”爸爸轻声说道,这个消息对我却如同惊雷一般。 “真的……真的只有一两周了吗?”我知道这个问题等同于没问,父亲点了点头,递给我一支烟说道:“沐洋,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行,多陪陪他吧。” 我吸了一口烟诺诺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爷爷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沐浴在阳光中…… “你们怎么能在这里抽烟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护士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用力地踩了一脚说道,“你们没看到后面的牌子吗?”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那里果然有个“禁止吸烟”的牌子,我无奈地和父亲对视了一下,只见那个小护士向爷爷的方向走了过去,爷爷的指尖还夹着那半截烟,她走到爷爷身旁站了一会儿,声音柔和地说道:“您是不能吸烟的!” 爷爷抬起头,顺从地将手中的烟掐灭,递给那个女护士。那个女护士接过烟寻了一个垃圾箱,丢了进去之后推着爷爷轻声说道:“昨天晚上您去了什么地方?” 这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让我身体一颤,昨晚应该是父亲在守夜,我扭过头望着父亲,他一脸凝重地望着爷爷,显然他也听到了刚刚那护士所说的话。 “爸,昨天晚上……”我向父亲询问道。 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 与欧阳左月约定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中午,我醒来的时候手机正不停地狂叫着,我含含糊糊地接通了电话,那边便传来了欧阳左月的声音。 “ohayo!(日语:早安)”欧阳左月轻声说道。 “哦,早上好!”我坐起来半靠在床上,随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您……”欧阳左月有些犹豫地问道,“您决定了吗?” “嗯!”我坚定地说道,“一会儿我们在机场见吧!” “那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欧阳左月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痛快地答应,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老先生他呢?” 我咬了咬嘴唇说道:“恐怕他不太想见那个人!” “哦!”欧阳左月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失落,不过片刻之后她依旧打起精神说道,“不过能见到您,我相信他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呵呵!”我微笑着瞥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那个红色布包,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大概用了三个小时我终于来到了首都机场,将车停在停车场之后,欧阳左月便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她在候机大厅等着我。 来到候机大厅的时候,我见欧阳左月穿着一身合体的淡紫色连衣裙,与昨天见到的那个干练的女孩子完全判若两人,此刻她站在候机大厅门口,手中攥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见到我之后她便向我挥了挥手。 我们两个人来到候机大厅的出口处,欧阳左月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数字牌。 “他大概什么时候到?”我望着欧阳左月说道。 “哦,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欧阳左月有些抱歉地说道,“让您和我一起等实在抱歉!”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话虽如此,其实我心中依旧有些忐忑,电话中的声音是个老人,我已经大抵猜出了他的身份,可是心里却总有一分不安,似乎这个人的到来会改变什么。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架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片刻之后出口处便挤满了接机的人。欧阳左月站在护栏外面向内张望着,脸上时不时露出喜悦或是失望的神情。 待那些人都走光了之后,欧阳左月抱歉地望着我说道:“抱歉,只是他们应该坐的就是这班飞机,怎么会……”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拉着我向后面飞奔而去。我就这样被她拉着奔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戴着一副棕色眼镜站在我和欧阳左月的面前,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提着行李和包裹,看来是他的随从。 “爷爷,您来了!”欧阳左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住眼前的老人,而我呆呆地站在一边观察着眼前这位日本老人,忽然我发觉那个老人也在用同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爷爷,这就是……”还未等欧阳左月说完,那老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左腕,将我的衣服向上撸起,左腕上的伤疤立刻露了出来。那老者痛苦地皱着眉头,轻轻摘下眼镜,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流了出来,他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起!” 他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眼前的老者,谁知他却厉声道:“请你不要动!” 话毕他毕恭毕敬地跪在我的面前,双眼始终盯着我手腕上的那两道伤疤,似乎他并不是给我下跪,而是给我手腕上的那两道深深的伤疤下跪。 于是在首都机场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年过古稀的日本老人跪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面前,不明就里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我甚至能感到人群中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在身上的灼热感。 过了良久老者才站起身来,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们走吧!” 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他的随从走在前面,老者在欧阳左月的陪同下跟在他们后面,而我则一直跟在最后,似乎还没有彻底从刚刚那幕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一直坐上车,我才从人们那奇怪的眼神中逃脱,而我此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辆加长的黑色别克,我坐在老人和欧阳左月的对面,欧阳左月的手始终放在老人的手中,而老人却一直望着窗外,不时发出低声的叹息。 “爷爷,您多久没回过北京了?”欧阳左月似乎想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六十年,六十年啊!”老者重复着,“全变了,以前的所有都变了!”忽然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说道:“孩子,你爷爷……” “爷爷,对不起,好像潘爷爷不想见您!”欧阳左月十分内疚地说道。 听到这话之后,老者脸上的神采顿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他沉沉地低下头,过了片刻自顾自地笑了笑说道:“他……始终还是不肯原谅我啊!” 虽然我想安慰眼前这个老者,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或许他们那一代人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永远是个谜,即便能揭开其中的奥秘也未必能了解他们的心境。忽然我想起临行前爷爷给我的那个红色布包,我连忙从包里拿出那个布包递给老人说道:“这个……是爷爷让我交给您的!” 老人听到我的话眼睛放光,立刻来了精神,慌忙伸出手接过那个红色的布包。那个瞬间,他整个人都怔住了,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那个布包一层层地剥开,只见一个翠绿色的、一指长的、上面有两个小孔的哨子出现在他的掌心,几乎与此同时,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他双手捧着那枚哨子,良久之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谢,谢谢潘哥哥,谢谢!”老者望着窗外不停地重复着。 回到他们所下榻的酒店,立刻有几个护士走了上来,其中一个人推过来一辆轮椅,谁知老者却拒绝坐上去,他极为抱歉地告诉我由于输液的缘故让欧阳左月先陪我待一会儿。我点了点头,刚刚实在看不出这个精神如此矍铄的老人竟然还需要输液。 在这家酒店二楼的一家星巴克里,欧阳左月和我的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她始终在用勺子搅拌着那杯咖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她忍不住说道:“请你……请你带我去见你爷爷,我想当面求求他,求他见我爷爷一面!”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爷爷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他决定的事情是绝不会改变的。 “求求你了!”欧阳左月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其实爷爷已经病入膏肓,早在十几年前便一直卧床不起了,最近忽然来了精神,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大夫说恐怕他的大限已到,人忽然这么精神可能是回光返照。我知道爷爷一生的心愿便是能回到中国,能当面见见潘爷爷!” 我咬着牙想了想然后说道:“好吧,那我再试试吧,不过……” 谁知我的话音未落,欧阳左月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她的举动让我有些骑虎难下,我无奈地笑了笑。晚餐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那个老者,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似乎精神极佳。 晚上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老者一直将我送上车,推开车门的瞬间,老者将一本书还有一个信封递给我说道:“拜托将这两件东西带给潘哥哥!” 我拿着那两样东西犹豫片刻,微笑着点了点头。欧阳左月用一种几近哀求的目光望着我。我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微笑着坐进车里。 见到爷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父亲因为有事暂时让弟弟来陪同,我进来的时候弟弟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爷爷看见我微微笑了笑说道:“见到他了?” 我点了点头,坐在爷爷旁边的椅子上,将今天见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最后拿出那本书还有那个信封。爷爷接过那本书,上面写着《百年虫史》。爷爷叹了口气,接着将书放在一旁,打开信封,几张黑白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爷爷一下子怔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照片拾起来说道:“沐洋,把灯打开!” 我连忙将灯打开,爷爷将几张照片放在眼前轻轻摩挲着,照片已经泛黄,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几个人,其中那个女孩长得竟然与欧阳左月毫无二致,更确切地说,也许她便是爷爷藏着的那具女尸吧。 爷爷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之后,将那沓厚厚的照片轻轻地放下,长叹了一口气。照片从他的腿上滑落下来,一张照片飘然从床上落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拾起,就在我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拍摄地应该是一个山坳中的荒草地,在那郁郁葱葱的荒草之间隐约能看到一根草的形状与周遭完全不同,这根草没有叶子,只是孤零零地向上生长着,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顺着那根草向下望去虽然由于角度的关系光线比较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根草下面的东西,竟然是……一颗人头。 爷爷似乎发觉了我神情的变化,他扭过头接过那张照片看了片刻,然后双目微闭沉吟片刻说道:“沐洋,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人草?” “人草?”我的脑子在快速地旋转着,没错,爷爷在几天之前曾经和我说过一些关于人草的事情,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向爷爷手中的那张照片瞥了一眼,难道那就是爷爷说的人草? 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就是人草!” 我盯着那张照片出神,我原以为爷爷所说的人草根本不存在,没想到世界上果然有如此离奇的植物,而让我更加好奇的是在当时的条件下究竟是谁拍摄了这张照片,而且还能保存至今?看着爷爷双眼微闭,鼻孔中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我将那几张照片整理好,轻轻站起身退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不大,缠绵悱恻缭绕在周围,就如同那些纠缠在我心中的谜团一样,牵牵连连,却始终找不出头绪。 真的存在人草?那张照片究竟是谁拍摄的?还有他们在离开安阳去往新疆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具尸体会被爷爷保存在北蒙的密室中?这所有的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的天桥上,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上面竟然是欧阳左月的号码,看看时间,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她怎么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呢? 我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欧阳左月急促的喘息声:“您能不能和潘爷爷说一说见见我爷爷?”听得出来她的情绪似乎非常激动,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她,因为爷爷的态度似乎始终没有转变的意思。沉默了几秒,就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欧阳左月抢在我的前面说道:“爷爷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她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刺入我胸口那个最柔软的部位,只是让我疑惑的是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如此突然? “求求你,这是爷爷临终前最后的一个心愿了!”欧阳左月声音嘶哑,几近哭腔,我咬了咬嘴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再试试,一会儿我联络你!” 回到医院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忐忑,推开房门,弟弟一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而爷爷始终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微闭。我轻轻走到爷爷的身旁,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爷爷睁开了双眼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我瞬间鼓起的勇气全部消失殆尽。 “沐洋,你……”爷爷狐疑地盯着站在他面前浑身湿淋淋的我说道。 我咬了咬嘴唇,最后将刚刚欧阳左月打来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爷爷,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并不惊讶,神情依旧平静如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把我的衣服拿来吧!” 午夜过后的北京霓虹闪烁,但是路上的车却并不多。按照欧阳左月所指明的路线,车子很快便停在了他们所下榻的宾馆前面。我撑着伞将爷爷请下车,欧阳左月和两个随从早已等在宾馆的门口,见到我们马上迎了上来。 “潘爷爷……”欧阳左月轻声喊道,爷爷微微笑了笑,跟着他们来到了那老者的房间。 此时房间中的气氛异常紧张,几个护士在焦急地忙碌着,站在门口能隐约看到床上的老者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氧气罩,欧阳左月走上前去向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询问道:“我爷爷现在状况怎么样?”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哎,人现在还在昏迷中,以他的身体状况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如果不长途跋涉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撑两天,可是现在……” 欧阳左月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跪在床头轻轻地喊着:“爷爷,爷爷你快醒醒,你看我终于把潘俊爷爷请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啊!” 可是任凭欧阳左月如何叫喊,老人却始终昏迷不醒。爷爷站在门口长叹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将欧阳左月扶起坐在床边,将手按在老者的手腕上,之后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黄色的布包打开,里面是数枚银针。爷爷抽出一根银针插入老者的眉心,轻轻捻动,又拿出一枚银针插入老者的风池穴,一会儿工夫,老者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两下,缓慢地睁开了双眼,那混浊的目光在与眼前这位老人接触的瞬间便恢复了光彩。爷爷望着刚刚苏醒的老者缓缓地拔出两枚银针,刚要将手撤走,谁知那老者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爷爷的手,嘴唇颤抖,两行清泪从眼角处缓缓流淌了下来。 “潘……潘哥哥……”声音几乎是在嗓子眼里回荡着,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无法听清。 爷爷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却始终一言不发。 老者挣扎着似乎是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刚刚那紧紧的一抓早已经透支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爷爷轻轻按住他的手示意他躺好,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老人声音呜咽,泪水打湿了枕巾。 爷爷摇了摇头依旧不发一言。 “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害了所有的人!”老者忏悔道,“等我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六十年了,一代人的时间,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你我都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该休息了!” 老者听了爷爷的话欣慰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疲倦了一样,他长出一口气,眼睛微微闭上,片刻工夫,屋子中的仪器传来了尖锐的刺鸣声,老者的心跳停止了跳动。爷爷站起身走到窗前,身后的大夫在紧张地忙碌着,窗户的玻璃上映出爷爷眼角中的一丝泪水。 老者的葬礼被安排在第二天,爷爷因为身体的关系没有参加,却让我转告欧阳左月要他当天晚上到爷爷住的病房来一趟。 我静静地坐在爷爷的对面,夜晚缓缓拉开了黑色的帷幕,一只夜枭从头顶上飞过,如同黑夜的使者一般俯瞰着这片神秘而怪异的大地,而在这狭小的病房中,有祖孙两个人与欧阳左月姑娘一起正在追忆着百年前的往事。 第一章 北平城,墨玉初现世 午夜刚过,繁星似点般洒在暗黑色的天幕上,夜风吹过,宛若无数只眼睛一般一眨一眨的。这夜幕之下的北平城终于摆脱了一天的喧嚣沉沉入梦,显得格外安静。在素有“东富西贵”的北平的西城区一所内外三进的院落中却传来一声尖刺的电话铃声。 梨木雕花大床上的一对男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惊醒,女人习惯性地将手盖在男人的耳朵上,心想这烦人的电话响一阵便会停歇。可谁知事与愿违,这该死的电话像是催命符一般响了一遍又一遍。男人早已经醒了,此刻将女人的手向一旁一推,气冲冲地冲下床,拿起电话便道:“催催催,催命呢?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电话那边却不生气,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之后吸了一口气道:“我是来救你的!” 这个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气冲冲的男人从梦中惊醒,他的语气立刻恭敬了起来:“对不起,原来是阁下您,您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边的男人沉吟片刻说道:“今晚就是你的死期!”那人电话中的语气不重,却听得眼前这男人浑身冷汗涟涟,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更清楚他绝不会在这半夜三更来和他开这种玩笑。 男人感觉自己的膝盖像是一下子被蒸熟了,立刻软了下来,跪倒在地,声音充满了哭腔地说道:“您……您一定要救我一命!” 第60节 “呵呵!”电话中的人似乎对这种哀求毫不在乎,过了良久才说道,“我救不了你,但是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谁?”绝望的男人似乎瞬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怎肯放弃? “你!”这个字说得简短而有力。 男人打开台灯半卧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烟,颤抖的右手捏着一根火柴却迟迟没有划亮,一个酣睡的女人被台灯晃醒见他始终叼着烟卷发愣,额头和双手溢出涔涔冷汗,不禁有些惊讶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啊?”男人这才缓过神来,喉头上下颤了颤说道,“没事,你早点儿睡吧。”与此同时划亮了火柴,深深吸了一口烟,稍微冷静了一下,瞥了一眼女人,见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这才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道:“现在几点了?” 女人伸长脖子向自己旁边床头柜上的钟望了望,说道:“已经快两点了,明天警察局不是还有事吗?快些睡吧!” 谁知男人的身体猛然战栗了两下,将手中的烟蒂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把被子撂到一旁,快速穿上外套。女人望着男人奇怪的举止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最后男人将手枪掏了出来,拔下弹夹细细检查一番的时候,女人才忍不住问道:“这么晚还要带枪出去?” 男人将枪别在怀里一面穿着外套一面说道:“你安心睡觉吧,天亮我就回来!”说完男人戴上一顶帽子匆忙关上门走了出去。 外面繁星似锦,黑色的天幕,闪烁的星光像是有人特意擦拭过一般,男人将大门锁好之后并没有开车,而是钻进了旁边的一个黑糊糊的小巷子中,他一面走一面警觉地竖起耳朵谛听着身后的动静,这个小巷子有百米深,在巷子的另一面则是宽敞的大路,男人拐过一个巷角,隐约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口,他略微放慢了脚步,有些迟疑地将手下意识地在腰间的配枪处摸了摸。 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流淌,对方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这将是最后一次找他,如果他事情办得好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来麻烦他了,同时他也知道这一次绝不会像之前一样轻松。他走到轿车前面,轿车的门缓缓打开,一个手中拄着一支文明棍,一顶帽子帽檐拉得很低的人正坐在车里,口中叼着一根上等雪茄。 那人用手中的文明棍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男人会意地坐上车,随手关上车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男人从车上下来,恭敬地望着那辆黑色轿车缓缓离去,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男人见那轿车离开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此时刚刚三点,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知道现在还来得及,他要完成这件事需要一个人,一个现在还被关在牢房中的人。 想到这里,男人转身走进深巷,坐上自己的车向北平东城炮局胡同驶去,这炮局胡同内的监狱原是北平陆军监狱,日本人进入北平城中之后这监狱虽然表面上与之前无异,但是男人知道在这所看似平常的监狱的地下有两个用混凝土浇筑得异常坚固的牢房,牢门是一寸厚的钢板,那牢房中没有通风口,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终日不见阳光。至于被关在那两间牢房中的人,男人却有所耳闻,虽然日本人将那两个人的存在遮掩得密不透风,但他始终是北平城警局的局长,因此他还是知道他们的大致情况的。 这两个人的身份都极为特殊,这点从他们被关押的监狱的严密程度不难看出,其中之一便是男人今天要去见的人,他曾有幸见过被关在内中的人的档案,虽然只有薄薄两页纸,寥寥数百字又写得极其隐晦,但凭借男人这么多年的经验依旧嗅出了其中浓重的阴谋味。内中之人年过古稀,可这个人几乎有三十年是在这样被囚禁的状态下度过的,日本人将此人从东北带到北平然后秘密安排于此,而且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来对这个老人进行威逼利诱,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晓在他身上一定藏着一些日本人极想知道的秘密。至于关在另外一间监狱中的人,男人却不得而知,那个人竟然连档案也没有。 车子在北平城中疾驰着向东城炮局胡同二十一号而去,炮局监狱门口是一个小小的岗楼,与北平城中绝大部分监狱不同的是,这里的守卫全部是清一色的日本人。男人将车停在门口,立刻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小跑着奔了过来站在车前,男人拿出工作证,日本兵疑惑地接过证件,上面写着北平公安局局长方儒德。 日本兵看完之后立刻双脚立正行了个军礼,挎上枪,双手将证件呈上去,然后冲着身后挥挥手。两个日本兵将摆在门前的路障除去,方儒德这才微笑着开着车驶进监狱。将车停下之后方儒德看看时间,还有一刻钟便天亮了,他要赶紧见到那个人。 方儒德坐在车里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即便现在自己是北平警察局局长,但如果想见那个人也绝非易事,弄不好真的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手枪,心想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则罢,如果日本人翻脸也绝不能让他们抓住,自己了断总比被这群小日本折磨死要好得多。 大概三分钟之后方儒德才推开车门,站在外面扯了扯衣角。他迈开步子向监狱内中走去,在监狱的门口有一个办公室,里面的人是监狱长。方儒德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轻轻叩击了两下房门,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门轴轻微地转动,那扇门打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脸色黢黑、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出现在方儒德的面前,这人与方儒德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此刻在此地见到方儒德脸上依旧露出了诧异之色,过了片刻那日本军官才站直了行了个军礼道:“方局长!” 方儒德微微笑了笑,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嘿嘿,山田监狱长别来无恙!”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递给山田,山田轻轻地摆了摆手拒绝了。方儒德的烟停在半空两秒,然后识趣地叼在口中点燃。 “方君,你今天到访是为了什么?”山田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说道。 方儒德将手中的火柴在空中晃了两下熄灭之后说道:“我今天来提审一个犯人!” “哦?”山田显然有些诧异,按理来说方儒德虽然是北平警察局局长,但却无权提审这炮局监狱的犯人,除非他有特别的需要经过特高课特批。 未等山田说话,方儒德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山田,这张字条是刚刚在车上那人交给方儒德的并叮嘱他将这张字条交给山田,山田是绝不会为难他的。其实方儒德早已猜到字条的内容了,只是当他真正打开字条瞥见松井尚元几个字的时候还是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这松井尚元岂是等闲之辈,他是北平城特高课的一号头目,他有些后悔应该先看看这张纸条,或者应该让那人改写一个人的名字,如果这张字条一旦被发现是伪造的,那么自己便命在旦夕了。 山田接过字条打量了一番,又抬起头看了看方儒德,一头雾水地凝住眉头,之后又将字条仔细看了一遍。方儒德虽然表面镇定可是心中早已打起鼓来,右手放在腰间。大约过了三分钟,山田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方君,我立刻派人带你去见那个人,不过……”山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儒德,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间说道:“你不能携带武器!” 方儒德虽然心中极不乐意,却也只是微笑地掏出手枪递给山田,之后山田对着外面喊了一句,一个日本兵快步奔了过来,行了一个军礼,山田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日语,那日本兵一直不停地点着头然后“哈衣”一声。 “方君,他会带你去见那个人的!”山田扭过头对方儒德说道,“我还要打个电话!” 方儒德连连点头,跟着那日本兵向监狱内中走去。这炮局监狱并不算大,但在这北平城中的名气却不小,因为此前日本人集中营式的管理,此时这个原本不大的监狱更变成了一个劳工中转站,最多的时候关押过三千多人,而这些人最终会经过天津塘沽港经海运运至日本各地。方儒德随着日本兵穿过前面的两排房子,后面则是一个高高的塔楼,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抗日英雄”吉鸿昌。此刻方儒德顺着那塔楼的台阶拾级而下,一股阴冷之气从下面不停地向上涌,带着浓重的臭味和霉潮味,方儒德一面掩着鼻子一面跟在日本兵的后面,走下台阶,不太宽敞的走廊黑糊糊的,头顶数盏昏黄的白炽灯根本照不了多远。那两间混凝土浇筑的监狱立在走廊的最深处,相对而建。 厚厚的铁门上挂着一层厚厚的铁锈,就连那门上的铁锁也生满了铜锈,只在铁门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开口,应该是平日里送食物所用吧!那日本兵站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之后在那把巨大的铁锁上捅了一会儿才将门打开,那日本兵用尽全力将铁门移开一道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然后挺直身子行了个军礼。 方儒德捏着鼻子点了点头,从门缝向内中望去,一股浓重的骚臭味从里面猛冲出来,差点儿将他熏得晕过去,他连忙掩住鼻子心中暗骂道:“他娘的,要不是该死的任务打死老子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他侧着身子钻进牢房,这牢房并不大,里面阴冷潮湿,墙角甚至还挂着霜。在他面前是一张铺着稻草的铁窗,地上散落着纸屑,近前的一张桌子上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铁丝、零件,却看不到这牢房之中的人。 方儒德扶了扶眼镜向四周望了望,忽然发现在那铁床的床脚处竟然连着一根铁链子,顺着那铁链子的方向望去,在牢房的东北角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在蠕动着。方儒德走进牢房,这时,那个黑糊糊的东西语气低沉地说道:“又换人了?” 这句话听得方儒德一头雾水,只见那个身影姗姗从角落中走了出来,他双手端着一个裂了一角的搪瓷罐,一面走一面将罐子中的水一饮而尽,方儒德再次向四周望了望,原来在牢房的四周霜已经融化成水,刚刚那人便是在那里接水! 老者喝完水之后已经抱着那个罐子坐在了桌子前面,此时方儒德才看到这老者形容枯槁,须发斑白,破衣烂衫,脸上和裸露的胳膊上均是一道道深深的疤痕,新旧叠加,惨不忍睹。 “是在这里还是去审讯室?”老者一双乌黑的眸子似乎具有某种穿透力一样,看得方儒德浑身不自在,他微微笑了笑扭过头看看牢房门口,见那个日本兵一直在门外,便向老人身边擦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有个人让我给你带来一件东西,说你看到那东西立刻就明白了!” 老者瞥了方儒德一眼,似乎毫不在意,方儒德背对着门口将手伸进口袋从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子上,一见那木盒,老人的眼睛中立刻焕发出了光彩。他一把夺过木盒,轻轻摩挲着木盒上面的雕花麒麟纹,像是一个旧友一般。 “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老者偏着头说道。 “嗯,黄沙已至,金门待开!”方儒德照着车上之人所说一字未改地告诉了老者,只见那老者闻言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一行清泪从眼角流淌了出来,嘴唇微抖,过了良久才紧紧抓住手中的那个盒子道:“五十年了,足足等了五十年!” 说罢老者将那个盒子放在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根被自己扭得奇形怪状的铁丝放在手中快速地折曲着,手法敏捷而精巧,毫无半点儿滞涩,顷刻之间那根铁丝已经被他折成了一把宛若利剑一般的钥匙。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把钥匙插进木盒上的小孔之中,在盒子的四角轻轻拍了几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方儒德也一脸好奇地望着老者手中的那盒子,接着老者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通体乳白、色阳质润的玉块,唯一遗憾的便是在那浑然一体的美玉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如同墨点般的黑点。 “如果没有那点瑕疵的话真是一块无价之宝!”方儒德平日里也是个古董油子,见这一方美玉不禁啧啧惋惜道。 只见老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那块有一处瑕疵的美玉,不屑地说道:“哼,俗人之见,能帮我找一个水碗和一根蜡烛吗?” 方儒德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无可奈何,悻悻地扭过头走了出去,与那日本兵比画了半天,日本兵很快便拿来一个白瓷水碗和半截蜡烛。方儒德接过一应物事回到牢房,只见此刻老者正半躬着身子背对自己,盯着眼前的桌子。 方儒德将水碗放在桌子上,才见老者已然将美玉放在盒子之上,他接过蜡烛,从盒子处用手丈量四五指的距离,然后将蜡烛按在预先设定好的位置,之后扭过头对方儒德说道:“把你的火柴给我,让外面的鬼子把牢房的灯关掉!” 老者语气之中毫无半点儿客气,方儒德听得心中颇为恼火,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照办。他将火柴盒丢在桌子上,自己走出去让日本兵将牢房内的灯关闭,瞬间房间内黑糊糊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活脱脱便像是一座坟墓一般。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哗”的一声,一粒火星从老人的手中迸出,瞬间跳跃成一簇火焰,老者点燃了蜡烛。方儒德顺着光线望去,不禁心中一颤,在那蜡烛对面的墙壁上竟然隐约映出一幅沙漠之状,昏黄的落日余晖,远近高矮不齐的沙丘,让人看了真是有种妙不可言之感。正在此时,那老者将手伸进水碗中,从内中取了些许水滴落在那美玉之上,瞬间那原本凝固的画面似乎晃动了起来,那落日似乎在缓缓下沉,而那沙丘上的沙土似乎是被狂风卷起,一瞬间画面上铺天盖地,巨大的沙暴席卷了整幅画面。忽然那画面又停在了原处,老者再次用手取了些水,这次是一滴滴地滴在美玉之上,和之前一样,那画面再次晃动了起来,那狂沙散尽沙漠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片翠绿。 方儒德这才心中暗叫,果然是一件宝贝物事,老人将那美玉拿下来装在盒子之中道:“把这个交给那个人吧!” 方儒德将那盒子藏在衣服之中连连点头,然后退出了牢房,谁知刚一出牢房却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早已站在门口,方儒德心知不妙,山田刚刚一定是看出了那张字条的破绽,或者那会儿他所说的电话正是打给松井尚元的。 “方局长,山田队长在接待室等您!”一个中国翻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方儒德虽然心中早已害怕得要死,脸上却依旧硬撑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才忽然想起在进来的时候自己的枪已经交给了山田那个狗日的,这下恐怕想饮弹自尽也不可能了。方儒德眯着眼睛笑道:“山田队长找我有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翻译讳莫如深的态度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方儒德的头上,他咬了咬牙跟着一群日本士兵离开了监狱。 走进接待室的时候山田正在接电话,他示意方儒德坐下,自己却在不停地对着电话点头,偶尔嘴里叽里咕噜地说几句日语。一旁的方儒德却如坐针毡,这小日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向四周环顾,发现自己的配枪就在山田的办公桌上,不禁横下一条心,如果山田真的发现了,立刻夺枪自尽。 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山田终于挂断了电话,他微笑着坐在办公桌前将方儒德的那张字条摆弄在手里说道:“方君,这张字条你是从松井先生手里拿到的吗?” 方儒德一听不妙,冷汗瞬间从脊背冒了出来,他定了定神道:“是的,哪里不对吗?” 山田听完方儒德的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方儒德的身边道:“这么说方君与松井先生相熟?” 方儒德微微点了点头,此刻他早已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点头。 山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一个日本兵说了几句什么,那个日本兵听完之后便离开了接待室,此刻这房间之中便只剩下山田与方儒德两个人,方儒德忽然灵机一动,此时正是夺枪的大好时机,想到这里他豁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山田的办公桌走了过去。 就在方儒德刚伸出手准备去拿那把枪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方儒德连忙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山田快步走到电话前拿起电话,一面望着方儒德一面听着电话不停地点着头,过了一会儿山田挂断电话,与此同时那个日本兵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多了一个盒子。 “方君,这里有一些东西是准备带给松井先生的,只是我一直没机会与他谋面,所以还要劳烦方君您帮我走一趟!”山田说着将那个礼盒递给方儒德。 方儒德接过礼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他连忙微笑道:“放心吧,下次我见到松井先生的时候一定会交给他的!” “拜托了!”山田深深地鞠了一躬,方儒德说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是的!” 方儒德长出一口气双手抱着那个礼盒刚迈出接待室的门,谁知山田忽然喝住他道:“方君,留步!” 方儒德心头一惊,扭过头见山田手中拿着自己的佩枪从接待室走了出来说道:“这是您的枪!” “你瞧我这脑子!”方儒德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想刚刚一定是过于紧张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他接过枪致谢之后终于回到了车里,瞬间身体像是抽搐一般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刚刚那一幕无异于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在车子启动之后他飞也似的离开了炮局监狱。 方儒德直接回到了警察局,他临行之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已经打开的盒子放在自己的后备箱里,和之前一样他知道在他下班的时候那个盒子就会神秘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解药,至于究竟去了哪里那不是方儒德应该知道的,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又能活一段时间了。 刚进警察局,方儒德便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他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 “墨玉?”滚滚黄河水从青藏高原源头携带着滚滚黄沙穿越大半个中国冲破层层峡谷奔涌而下,形成了这“黄河奇观”——壶口瀑布。奔涌的河水卷积着泥沙猛冲入这瀑布之中,升腾起淡淡的水雾。在壶口瀑布的那巨大的岩石之上站着一男两女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冯师傅,你说的墨玉究竟是什么东西?”说话的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不像中原女孩般文静,却别有一番味道。 “哎!”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皮肤黢黑,外表刚毅,一看便是历经沧桑之人,“一言难尽啊!”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燕云姑娘,你见过火系驱虫师的秘宝吧!” 女孩子欧阳燕云柳眉微颦,想了片刻依稀想出个轮廓,然后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冯师傅,其实秘宝一直锁在一个貔貅花纹的盒子里,至于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却从未见过。” “呵呵,这就对了!”冯万春微微地笑了笑,脸上的线条在太阳之下显得格外刚毅,他从上衣兜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娓娓说道,“毕竟你爷爷也不知道开启那秘宝盒子的办法!” “咦?这是为什么?”燕云诧异地望着冯万春说道。 “恐怕你爷爷只是个秘宝的保管者吧!”说话的是站在燕云身后的另外一个女孩,这女孩看起来与燕云年龄相仿,只是表情更显得冷淡。此前她始终双目空洞地望着滔滔的河水发呆,此时一语惊人显然刺痛了燕云,燕云咬了咬嘴唇想要辩驳,但仔细想想这女孩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对,段丫头说得没错!”冯万春坐在一块黑色的石板上说道,“你爷爷确实只是那秘宝的一个守护者而已!” “是真的?”燕云嘴巴大张着问道。 “哎,正如金无偿所说,这火系的秘宝盒子也是由金家先人穷尽一生智慧所造,那盒子的机关极其精巧,内中所盛之物是春秋墨家至宝,名叫墨玉!”冯万春一面说一面口中吐着烟雾。 “原来秘宝是一块玉!”欧阳燕云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对,这个宝字拆开便是盒子与玉,因此叫做秘宝也并不为过。”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据说那墨玉是一块通体浑然的美玉,之所以称之为墨玉,是因为在那玉的身上有一个针眼大小的黑色墨孔。” “这么一块玉会有什么用?”燕云接着问道。 未等冯万春开口,一直站在一旁的段二娥接过话茬说道:“早年间曾经听父亲说过,驱虫师家族起源于西域的一座消失的古城,而那块墨玉似乎与那座消失之城有某种关联!” “对,传说是这样的。”冯万春肯定地说道,“传说那座古城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有关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都起源于此。得到这墨玉之人才能依照墨玉的指引找到消失的古城。但是先人曾有言在先,如若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要开启那座古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会有什么后果呢?”这次疑惑的是段二娥。 段二娥与冯万春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如果现在秘宝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中,想必他们已经得到墨玉了!”燕云有些担心地说道,谁知冯万春却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欧阳姑娘你多虑了,我们的先人为了防止有人打开古城,因此将秘宝盒子的开启之法留给了土系驱虫师,只有土系驱虫师在临终之前才能将那方法传给下一代君子!” “这么说冯师傅您知道秘宝开启的方法喽?”燕云不得不佩服先人惊人的智慧,谁知冯万春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打开秘宝了。” “啊?”燕云和段二娥都颇为惊异地望着冯万春。 “唯一一个能开启秘宝之人就是我的父亲,只是他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我找遍了大江南北却始终未发现关于他的任何线索,恐怕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 “那日本人会不会强行打开秘宝?”燕云咬着嘴唇眉头皱紧又开始担心了起来。冯万春摇了摇头:“秘宝一旦被强行打开,内中的墨玉会立刻碎成粉末,也就毫无意义了!” “我到现在才知道秘宝是什么!”燕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道,“冯师傅,潘哥哥让我们和他在什么地方会面?” 冯万春将手中的烟蒂丢掉,站起身来说道:“潘俊让我们在天水城等他!”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日头,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壶口腾起的气雾幻化出一道彩虹罩在瀑布之上,“咱们也该上路了,早点儿赶到天水城先等着潘俊!” 说罢冯万春牵过一旁的黑马,将金龙抱起放在马上,之后翻身上马。而欧阳燕云与段二娥二人也各自上了自己的马。一行人且行且走,只是燕云却始终愁眉不展,自从上次与潘俊分开已经足有半个月了,至今却始终杳无音讯,她有些担心潘俊的安危。几次向冯万春询问潘俊的去向,冯万春却只是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其实让燕云心里觉得不是滋味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与潘俊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时淼淼。 她骑在马上与段二娥并辔跟在冯万春的后面,忽然她咬了咬嘴唇,猛然在马背上拍打一下,那马吃痛向前狂奔两步跟上冯万春。燕云凑到冯万春身边说道:“冯师傅,您究竟知不知道潘哥哥去了什么地方?自从我们离开安阳之后已经大半个月了,潘哥哥却杳无音讯!” “呵呵!”冯万春微笑着说道,“丫头,你不用担心,潘俊这小子聪明得紧,想必现在已经在天水等着我们了!” 燕云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不太相信冯万春所说的话,但至少冯万春说得没错,以潘俊的聪明总是能在险境之处化险为夷,可即便这样燕云心中始终不快,想到潘俊此刻正与时淼淼两个人独处心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苦闷。 而她却全然没注意到冯万春的神情,此刻冯万春也是一头雾水,这半月之间冯万春一面要安抚欧阳燕云与段二娥二人,不想让他们看出破绽,一面心中暗自祈祷潘俊早日归来。他轻轻地拍着马背放慢了速度,滔滔黄河水翻滚奔腾而下打在旁边黑黢黢的巨石之上,碎裂成无数水珠,那半夜之前安阳城外的记忆也随着那腾起的水雾一点点浮现在脑海深处。 这件事要从他们刚刚离开北平说起,在一行人离开北平之时,潘俊曾暗中拜托冯万春调查一件事,而这件事与始终跟在他们身边的水系驱虫师时淼淼有关。潘俊告诉冯万春,他父亲在世之时曾经提起过一些关于水系时家的事情,七十多年前水系时家曾发生过一场火灾,那时候潘俊的祖父曾亲赴时家,赶到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竟然是一片断壁残垣,瓦砾无存。据当地人说,几日之前的一个深夜,时家宅门里忽然燃起了一场大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大火熄灭之后从宅院中发现了七十二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无从辨认长相。但这时家当时的确是有七十二口人。 潘俊祖父在时家停滞半月有余,希望能找到关于时家老宅火灾的蛛丝马迹,更重要的是希望能找到时家的幸存者。但结果却让潘俊祖父大失所望,那时家上上下下七十二口像是根本没有逃亡的念头,全部烧死在了大火之中。 半月之后,潘俊祖父悻悻地回到北平,此事从此之后便不了了之了。直到潘俊第一次听到时淼淼这个名字他的心头一动,虽然他相信祖父绝不会有错,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手中确实握着青丝,而她也会水系时家的那门千容百貌的绝学。于是在离开北平之时,潘俊暗中拜托冯万春亲往水系时家故居湘西一趟。 而冯万春也依照潘俊的嘱托亲往湘西,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年,但是这时家旧宅遗址依旧断壁残垣,荒草蔓生,他四下打听关于时家的事情,当年经历过那场火宅的人大多已经过世。就在冯万春准备离开湘西的时候,忽然听闻有个八旬老者与水系时家颇有渊源。 于是冯万春立刻找到了老者,在一栋两层的破旧木阁楼之中,冯万春见到了传闻之中的老者,他穿着一件灰布上衣,双目失明、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座破旧的阁楼之中。因为年久失修,木制阁楼早已开始发黑了。 第61节 在冯万春表明来意之后那老者显得极为冷漠,他自顾自地回到房间之中,闷闷地吸着一个用竹筒做成的水烟,冯万春站在门口,两个人始终沉默不语,耳边只有老人吸水烟时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过了良久,老人才将水烟放在一旁说道:“这事情都过去七十多年了,我大抵都已经忘了,您还是回去吧!” 冯万春咬了咬牙说道:“老先生,我只是想问您知不知道时家是否还有后人在世?” “后人?”老者嘴角上扬,冷笑了一声说道,“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全家七十二口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全部死在了火灾之中,哪还有什么后人啊?时家……绝后了!” 闻言冯万春长叹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摸出几块大洋放在老人的桌子上,提着马鞭正准备向外走,谁知老者忽然开口说道:“知道我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冯万春猛然一颤,连忙停住脚步望着眼前双目失明的老者,那老者又点上一袋水烟说道:“这话在我心底压了七十年,足足有七十年,在你之前曾有不下五拨人来问过关于时家的事情,那时候我年轻怕得要命,所以始终不曾说过。” “哎,不过现在我老头子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如果再不说的话恐怕就真的要带进棺材里了!”老者说完像是壮了壮胆子一样说道,“我母亲是时家的奶娘,当年我也经常与时家的少爷在一起玩,所以与时家很是熟络。时家的规矩颇多,除时家之人之外极少有人能出入时家,但时家老爷却是一个善人,经常布施。因为极少有人进过时家,因此坊间对于时家便更觉神秘莫测,说时家之人会一种妖术,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而那场火灾来得也颇为蹊跷,时家老爷像是预先知道会有一场劫难一般,在火灾来临前几日便散尽家财,将所有的家奴佣人全部遣散,时家人闭门谢客。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忽然火光冲天,犬吠四起,几乎全村人都跑了出来,只见时家宅门之内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势汹涌,想去救火的人根本靠不到近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一个人从时家旧宅逃出。” 老者一面说一面吸着水烟:“而唯一一个曾经进入过时家火场的人便是我,因为我母亲之前一直生活在时家,那夜见时家着起火来,我便匆忙穿上衣服向时家奔去。虽然火势凶猛再加上时家的大门牢不可破,救火的人不得而入,我却知道在时家的后院有一处小洞,可以容得孩子钻进去。就这样我进入了时家,几乎所有的房子都着起火来,浓烟冲天,我在火光中慌乱地叫喊着,但是声音很快便被噼里啪啦的瓦砾碎裂的声音掩盖住了。忽然我记起之前来到时家宅门之时曾经进过母亲所住的屋子,于是撒开两腿便向那屋子的方向跑去,可是刚跑出数十步不禁停下了脚步,那时进来是有人引路,此时四面火光冲天,而时家宅门里的院落更是错综复杂,任我如何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此时,我隐隐地感到身后似乎有些异样,我连忙扭过头,谁知在那大火之间竟然依稀走出一个人影,虽然距离我有数丈之遥,但依旧让我身上战战发抖。 “忽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脸上传来一丝凉意接着我的眼前便黑了下去。片刻之后一阵钻心的疼痛才从眼眶传来,我双手抱着自己的脸只觉得黏糊糊的,我一面呼喊一面跌跌撞撞地摸到那个洞口,一点点地从里面爬出来,而我的双眼便在那天晚上失明了。至于我的母亲……”老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从那之后也不曾回来过!” 冯万春听了老者的话之后心中顿生疑惑,此前他在潘俊的言语之中未曾听到过关于那个黑影的事情,这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水系时家的人?冯万春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老者一层层揭开厚厚的床垫,从下面翻出一个红布包,他将那个包捧在手中沉吟片刻,递给冯万春说道:“这个东西你拿走吧!” “老人家,这……这是什么东西?”冯万春接过小小的红布包诧异地望着眼前已经失明的老者说道。 “这是当时我在时家宅门里捡到的一样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想应该与时家的火灾有关,你带回去吧!这么多年这个东西一直压在我的床头,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让我几十年来寝食难安,现在这个东西交给你,我也终于可以休息了!”老者说着靠在床头的墙上,手中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水烟袋,似是睡着了一般。冯万春愣了一会儿,轻轻拆开布包,忽然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连忙将布包重新包好,揣在怀里向老者告辞,谁知那老者全然没有反应,一个危险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伸出手指探了探那老者的鼻息,他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断了气。 在安葬了老者之后,冯万春匆匆返回到石门,之后他将在湘西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潘俊,唯独没有提及这老者最后所遗留之物。 第二章 黄河岸,蒙古死之虫 在离开安阳的那个夜晚,冯万春紧随潘俊来到了门外,此时时淼淼正在外面的一棵古槐之下祭祀吴尊。她燃着香,手中掐着一把黄钱,表情依然冷若冰霜,潘俊悄无声息地走到时淼淼的身旁,躬下身子,拿起地上的一把纸钱,一片片丢在眼前的火堆中。潘俊沉吟片刻说道:“时姑娘,你知道水系时家在七十二年前惨遭灭门,早已经不复存在,你究竟是什么人?” 时淼淼微微一颤,将刚刚伸出抓着纸钱的手停在半空,而潘俊始终若无其事地烧着纸钱。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那一直在树上聒噪的螽斯也仿佛被眼前的气氛压抑住了,变得无声息起来。 过了良久,一阵夜风吹过,将眼前已经渐渐熄灭的火堆吹散。时淼淼这才缓过神来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纸钱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丢在已经吹散的火堆上,说道:“呵呵,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 “很早!”潘俊直起身子仰望着头顶上被夜风撩动的槐树枝,“从我见到三千尺开始!” “那你为何不在那时就拆穿我?”时淼淼背对着潘俊蹲在地上,拿过旁边的一坛子酒,打开上面的盖子。 “因为我不知你是敌是友,更何况我始终不相信偌大的湘西水系驱虫师就那样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潘俊说的确实是实话,这也是当初他为何要拜托冯万春调查的原因,驱虫师家族历经数百年风雨飘摇,时代更迭,却始终存在于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因为一场大火而消亡。沉默片刻,潘俊走到时淼淼的身后说道:“时姑娘,你究竟是不是时家后人?” 正在此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入了冯万春的耳朵,他眉头微皱,听得出来那脚步声应该还在四五里之外,有百余人之众,从步伐的声音判断,那些人应该是全副武装,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正是向这里而来。 潘俊也是一愣,显然也听到了数里之外的脚步声,他连忙转身向回走,正好与冯万春迎了个正着:“冯师傅,你也听到了吧?” “嗯,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冯万春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说道。 “看来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潘俊有些焦躁地说道,自从一行人离开安阳城之后便一直东躲西藏,因为松井赤木的死,日本人如同疯狗一般开始大肆复仇,大批的日本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冯师傅,你先带着燕云和段姑娘她们离开这里!”潘俊说着攥了攥拳头,对方的人数众多,而且此时已经迫在眉睫,如果想要这几个人同时从此地逃脱却绝非易事,冯万春在潘俊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已经知晓潘俊言下之意,他要孤身将迫在近前的日本人引开。 “小子,还是让我老冯去,你留下带着她们,我老冯已经是个死过不止一次的人了!”冯万春说着拍了潘俊的肩膀一下便要代他而去,谁知正是此时只听耳边一声烈马长嘶,二人几乎同时扭头向后一看,只见此刻时淼淼已然骑在马上,站在距离他们数十步之外。 “丫头,你做什么?”冯万春抢在潘俊前面上前一步便要阻止,只见时淼淼微微一笑,手中的鞭子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胯下那匹白色烈马一吃痛又是一声长嘶,前腿一跃便向前面猛冲过去。 潘俊见此情景思索片刻之后道:“冯师傅,我去追时姑娘,如果能够脱险,我们在天水城会合!”说完之后,潘俊奔到一旁拴马的树旁解开缰绳催马而去。冯万春连忙扭头回到旧屋之中,将尚在梦中的欧阳燕云与段二娥叫醒,这几人分乘三匹马向西疾驰而去,刚行几里便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枪声,燕云本想回去找潘俊,却被冯万春阻止住了。他知道凭借着潘俊的聪明,那些日本人应该奈何不了他才对。 一尾青色鲤鱼从河中一跃而起,又“扑通”一声扎入水中,飞溅起的水花将冯万春从记忆中惊醒,金龙也是眼前一亮,这孩子从小在将军圃长大,每年只有在雨季来临之时村前的水沟才会涨满水,见过的鱼不过寸许,这条巨大的鲤鱼让金龙大喜过望,惊叹道:“段姐姐,你快看那条大鱼!” 冯万春扭过头,笑着对金龙说道:“小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吧!” 金龙连连点头,冯万春微笑着止住马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脱下上衣,一个猛子便钻进那滔滔黄河水之中,在一个小小的浪花之后人早已经踪影全无了。岸上几人停下马,焦急地望着滚滚的河水,水面上波澜起伏,良久未有动静,段二娥抓着金龙的手心已经溢出汗,金龙却望着那闪动的河水两眼直冒光。 忽然水面上扬起一个浪花,接着一个黑色物事从水中飞出,直奔金龙而来,他一直注视着水面,此时见那黑色物事登时伸出双手,那物事直接落在了金龙怀里,原来是一尾青色鲤鱼。那鲤鱼足有六七寸长,在金龙怀中依旧翻腾挣扎,金龙死死抓着那尾鲤鱼,脸上笑得如荷花一般。这时冯万春才从水底钻出来,游到岸边道:“小金子,喜欢吗?” “嗯,嗯!”金龙诺诺答应道。 “冯师傅的水性真好啊!”燕云赞叹道。 “嘿嘿,老冯我从小就在松花江里嬉耍,早就想试试这黄河水了!”冯万春笑道。 “冯师傅,您见过这种鱼吗?怎么看着像是一只鸽子啊?”段二娥望着金龙手中的那尾鲤鱼好生奇怪地问道。 “咦?”经她一提醒冯万春也意识到了这点,此鱼头小,口呈扁平状,体扁长,前部圆,筒形,后部侧扁,体背古铜色。端详片刻冯万春不禁面露喜色道:“哈哈,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早听人说这黄河上游有一种名贵的鱼种叫做鸽子鱼,没想到今天还真让咱们遇上了!” “鸽子鱼?”段二娥与欧阳燕云二人不禁异口同声说道,此时越看那条鱼越像是一只欲展翅膀的鸽子。 “对,这鱼也叫铜鱼。不过大多数人叫它鸽子鱼。”冯万春兴奋地说道,“看这条鱼的分量少说也有十年了,晚上让你们看看我老冯炖鱼的手艺!” “果然好身手啊!”这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行人闻言扭过头,但见一个背着个羊皮浑脱,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筏子客”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面说道,“这鸽子鱼可是个好东西,如果到前面的镇子里可以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这条鱼真的有这么好?”燕云显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哈哈,姑娘一看便是外地人,难道你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叫天上的鹅肉山里的鸡,比不过黄河的鸽子鱼。”老者一面笑着一面将身后的浑脱扔在地上说道,“这鸽子鱼当年可是贡品啊!” “嘿嘿,既然是这样,那晚上咱们就要尝尝冯师傅过人的手艺了!”燕云虽然平日里对吃喝并不挑剔,可是经由那“筏子客”一番吹捧,对眼前这条鸽子鱼的妙处也多出了些期许,“对了,您知道这边最近的落脚处在什么地方?” “前面走大概三十多里有个镇子,过往的人经常住在那里。”筏子客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地将身后的浑脱放在地上转身走入身后的密林之中,想必是去寻其他的浑脱。这浑脱乃是黄河之上独有的交通工具,一个羊皮筏子少则需要三四个,多则十几个浑脱托起在黄河之中畅游。 冯万春闻言,带着一行人沿着黄河一旁的小路快马加鞭向那皮筏客所说的小镇疾驰而去,燕云与段二娥则一直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燕云始终闷闷不乐,她心中还在为潘俊的安危担忧,虽然冯万春再三告知燕云潘俊一定会在天水城等着咱们的,但那一夜狂乱的枪声每每睡觉的时候都会让燕云从梦中惊出一身的冷汗。 按理说那三四十里路对于他们胯下的良驹来说并不算远,只因脚下的路途坎坷不平,坑坑洼洼,因此走起来并非易事。一直到日暮西沉之时他们才隐约看到前面的那座镇子,这镇子左右各靠一山,镇子夹在这两山之间,东面曲折小径直通官道,而西面则是汹涌黄河。到达镇子之时已然入夜了,本应灯火通明,只可惜眼前情景与之前所料大相径庭。 此时偌大一个镇子竟然漆黑一片,耳边只有远处黄河传来的隐约的水声,而镇子之中竟然静得如同一片墓地。 燕云紧了紧衣服,双手牵着缰绳,咬着嘴唇说道:“冯师傅,这个镇子怎么让人感觉阴森森的,不会是座鬼镇吧?” 燕云是说者无心,但段二娥却听者有意,她猛然一激灵,黑暗中的表情有些僵硬,从小她便对神鬼之事颇有些敬畏,此时一听不禁顿生寒意。 “确实有些奇怪,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刚刚吃过饭,怎么也不会这般安静啊!”冯万春心下狐疑,这个镇子着实蹊跷得紧。他想了片刻说道,“燕云,你留在这里保护段姑娘和金龙,我先进镇子里看看!” “冯师傅,还是我去吧!”燕云话音刚落,双腿轻轻在马肚上一夹,胯下那匹马飞也似的向镇子狂奔而去,冯万春想要阻拦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骑在马上站在镇子外面的高冈上向外眺望,只见一个黑影快速地逼近镇子。 燕云在快进入镇子的时候略微放慢了速度,此时月亮早已挂在半山腰,月光洒在镇子中黑色的建筑上显得格外冰冷,镇子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牌楼,上面的字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一个“雾”字依稀可辨。在那牌楼的两侧有两个黑糊糊的东西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沉重的“吱吱”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燕云的心中悄然而生,她咬紧牙,双手紧紧扣住手中的缰绳,缓缓接近那两个黑影。 当她靠近顿时愣住了,果不出所料,在那牌楼两侧悬挂的竟然是两具尸体,尸体身上的衣服似乎被人用刀刮得破烂不堪,下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想必这二人并没有死去多久。望着那两具尸体,燕云直觉后背发冷,眼前的这个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牵着马走过牌楼,前面是一条容得两辆马车并行而过的街道,此刻却空无一人,显得格外阴森,夜风犹如黑色的鬼魅从街道对面吹来,穿过墙壁发出“嘶嘶”瘆人的声响。燕云骑在马上心中多少有些惊慌,这偌大的镇子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呢? 正在此时,燕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虽然那声音轻微得几乎被夜风淹没,然而燕云依旧警觉地扭过头,只见她身后的一扇木门微微晃动着,燕云从马背上跳下,蹑手蹑脚地向眼前的木门走过去,那窸窣的脚步声在燕云靠近门口的瞬间戛然而止。她沉吟片刻,伸手轻轻在木门上推了一下,谁知那木门早已摇摇欲坠,经由她这样一推轰然倒地,接着一个黑影从那扇木门后面向燕云扑了过来。燕云手疾眼快向后退了两步,那黑影一下扑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月光之下燕云终于看清那个黑影竟然是个中年汉子,这人与那吊在牌楼上的人一样遍体鳞伤,凝结的血块已经结成了痂,覆盖在头上,燕云轻轻地推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人,那人猛然惊醒,一把抱住燕云,身体剧烈颤抖,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沾满血垢形容枯槁的脸,一双眼睛深深塌陷在眼窝中,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把将燕云推开大声说道:“走,快走,快……快离开这里!” “什么?”燕云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精神几近崩溃的男人,奇怪道,“怎么了?这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云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是从镇子深处传来的,燕云站起身循着那惨叫的声音望去,过了一会儿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笛声,燕云猛然一颤,这笛声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日本火系驱虫师用来召唤皮猴的。难怪这镇子会变成这般模样,燕云低下头时,那中年汉子已然昏迷不醒了。她躬下身子吃力地将那汉子架起,此时他才又苏醒过来。 “你还能动吗?”燕云见那汉子醒来轻轻地说道。 汉子的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着,吃力地点了点头。 “我扶你上马,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镇子!”说完燕云双手用力扶起那汉子,那汉子双手扶着马背吃力地爬了上去。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那叫声幽怨凄惨,如鬼魅夜枭一般,紧接着几个黑影从四面向镇子狂奔而来。那马被这叫声惊住一声长嘶,前腿高高跃起,未等燕云上马便扭头沿着来时之路狂奔而去。 燕云心头一惊,未等反应过来,那些硕大的皮猴早已进了镇子,燕云环顾四周,匆匆向后退了几步,退进那扇倒了的木门后面。皮猴叫喊着从燕云的身边倏忽而过,燕云迟疑了一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从木门中走出,贴着街道向那些皮猴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皮猴的速度极快,几个黑影眨眼间便消失在镇子深处的宅院之中了,燕云脚上加快速度,她心中一直有些疑惑,虽说出了安阳之后日本人一直在追查他们的行踪,但自从离开了河南之后接连十数日连半个日本人都不曾见到,这些日本人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悄悄潜伏在这黄河沿岸的小镇之中呢? 还有那村口悬挂的两具尸体,那尸身之上虽然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但燕云知道那绝非皮猴所为,更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割开的。而且如果这些日本人是埋伏在此准备袭击他们的话,为什么他们却迟迟不动手? 这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儿地冲进燕云的脑海,经过安阳之行,燕云做事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鲁莽而不计后果了,想要解开那些谜团,只能跟着那些皮猴看个究竟。 在镇子中间一座黑色的木制阁楼前面燕云放慢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那皮猴“呼呼”的喘息声,她蹑手蹑脚地摸到门口,贴在门上向内中张望。 偌大的院子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穿着中山装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些人的脸早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清,而在院子里站着四只硕大的皮猴,这些皮猴比燕云家的皮猴要大出一圈,它们躬着身子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在皮猴后面的墙上半靠着一个日本人,口中含着一截笛子,想必这些皮猴就是他召唤来的。 那些皮猴躬着身子,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脖子后面的绒毛根根直立,显然是如临大敌前的状态,燕云顺着那些皮猴的方向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冷汗涔涔从脊背冒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却不慎跌倒在地发出“扑”的一声,最左边的皮猴立时竖起耳朵,瞬间一股黑色带着腥味的液体向那只皮猴喷了过来,未等它躲闪,那液体全部喷在了皮猴的身上,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嚎叫声,那液体如同硫酸一般啃噬着皮猴的身体,吃痛的皮猴躺在地上打着滚剧烈地呻吟着。 余下三只皮猴见同伴倒地,都齐刷刷地向眼前的怪物猛扑过去,燕云趁此机会站起身拼命向镇子外面狂奔而去,她终于知道这个村子为何会成为这般模样了,这绝不是皮猴所为,而是另外一种东西!那种东西燕云曾经见过,她知道任何人即便是凶猛的皮猴与之遭遇也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恨不得立时离开这个村子。 正在此时,燕云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快速地挖掘着,燕云心知不妙,脚下的步子更快,谁知正在此时,地面一阵剧烈地晃动,只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扇木门轰然倒塌,接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立在燕云面前。燕云双手紧紧握着那把匕首与那怪物隔着四五步远停了下来。 眼前竟然是一条巨大的虫子,看上去有一两米长,如同一条成年蟒蛇般粗细,肉色的头上长着三四根触角,圆形的脑袋上生满了一圈锋利的牙齿,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生在那牙齿之间。它上身直立,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燕云,燕云屏住呼吸深知眼前这怪物的厉害,一着不慎恐怕就会落得刚刚那只皮猴的下场。 月光之下一人一虫在街口对视,燕云右手握着短刀,左手轻轻摸到怀里的短笛,但却始终没有掏出来。即便是将皮猴召唤来,恐怕也只能是白白送死。她观察着眼前的怪物,那怪物似乎也在静观其变,并不急于动手。燕云知道它是在等待时机,一旦自己分神它便会忽然发起致命一击。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听一个男人大声喊道:“燕云!”燕云闻声向对面望去,谁知那怪虫见燕云稍微松懈,立刻向前一耸,一股黑色的液体从怪虫的口中奔涌而出。燕云连忙低下头避开了那股液体,谁知她刚一躬下身子,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猛击了一下,瞬间整个人都麻木了,未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击,这次的力量比刚刚还大,整个人被击出数米远,而那怪虫竟然原地未动,她趴在地上,眼皮沉重地望着前面的街道,只见一匹马飞奔而至,接着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冯万春一直站在镇子外面的高冈之上,点上一根烟,焦急地等待着燕云的动静,一连抽了两根烟却始终未见燕云归来,心里早已生了草。这时他见一匹马向这方向奔来,连忙丢掉手中的烟蒂,本以为是燕云,但当那匹马走到近前一看,却是一个浑身是血,虚弱不堪的男人。他心知不妙,便将段二娥与金龙安顿好后立刻驱马向镇子狂奔而来,他刚一进镇子便被牌楼上的两具尸体吸引住了,正在此刻他听到门板碎裂的声音,连忙骑着马向镇子深处奔去,谁知刚走出几百米便见燕云与一只虫子对峙着,他刚喊了一声,就见燕云便被击出数米远。他连忙催赶而上,谁知那怪虫立刻扭过头向他而来,身体猛然一耸,一股黑色的液体从口中喷涌而出,冯万春连忙勒住缰绳,那液体虽然未击中马头,却擦着马肚子划过,瞬间那匹马的肚子被划开了一道伤口,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顿时从伤口散发出来,那马吃痛,身体微微剧烈地颤抖了两下。 却说这冯万春也是骑马高手,他心知不妙,一手扶着马背身体稍微用力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那马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身体狂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那马蹄正对着眼前的怪虫而去。那怪虫没想到这匹马会有如此一招,根本没来得及躲闪,那圆形的头被马蹄重重地一踩血浆迸出,同时那匹马也倒毙在地,再无声息。 冯万春来不及多想,将昏迷不醒的燕云背在身后,便向镇子外面狂奔而去,刚奔出几百米,只听那镇子深处传来一声尖叫,冯万春的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又加速向前奔去。 光线稍微有些刺眼,燕云缓缓地睁开双眼,模糊地看见段二娥正注视着自己,见到燕云苏醒,段二娥满脸微笑地说道:“冯师傅,燕云醒过来了!” 话音刚落,冯万春便从对面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手放在燕云的额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会儿笑道:“哎呀,总算是没事了!”冯万春长出一口气说道:“潘俊那小子在离开的时候把你们两个丫头和金龙交给我,让我保护好你们,如果你们哪一个万一出了事,我真不知道如何向潘俊交代啊!” “让大家担心了!”燕云虽然已经苏醒,但却始终面无血色,浑身无力,昨晚那一幕依旧历历在目。 “对了,燕云姑娘,冯师傅把昨晚上的情形都讲了一遍,那么危险你怎么不召唤皮猴啊?”段二娥问道。 燕云微微笑了笑,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奎娘从小跟着我和弟弟,可是来到中原奎娘也死了,我召唤出来不过是让它们白白送死,那又何必呢?” “白白送死?”段二娥疑惑地望着欧阳燕云,又扭过头看了看冯万春,冯万春从燕云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拿过一个凳子坐在上面望着燕云说道:“丫头,那怪虫你见过吗?” 燕云将头扭向窗外,窗外一棵桑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斑驳的树影透过敞开的窗口洒进屋子,如同燕云那碎裂的记忆,虽然是在盛夏时节,但想起那段回忆燕云依旧禁不住颤抖了起来,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咬着嘴唇说道:“是的,我见过那种怪虫!” “燕云,你没事吧!”段二娥察觉到燕云情绪的剧变,连忙握住燕云的手,只觉燕云双手如同浸泡在冰水之中一样冰冷。 “火系驱虫师家族一直以豢养皮猴为主,我们从小便开始学习驱虫之术。”燕云一只手轻轻地捂住嘴,让自己暂时镇定下来,接着说道,“长大之后不管是豺狼虎豹基本都可以驯服,唯独一种虫无法驯服!” “你说的那虫就是昨晚上的那只怪虫?”段二娥追问道。 燕云连连点头说道:“是的,那种虫名叫蒙古死虫,一直生活在蒙古和新疆交界的戈壁沙丘之中,虽然皮猴凶猛异常,但是一旦遭遇到蒙古死虫也只能是以卵击石!” “真没想到那东西竟然如此厉害!”冯万春踌躇着随手抽出一根烟点燃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啊!”燕云确定地说道,“那蒙古死虫极其凶猛,极少有人能驯服,它们不但体型巨大,牙齿锋利,而且它们的毒液能喷射数丈之遥,沾染者皮肤会迅速溃烂,这还不止,在它们的牙齿之间生长着像是眼睛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能瞬间将人击晕,甚至将皮猴直接击毙!” “原来是这样!”冯万春若有所思地说,他的脑海中想起昨天自己那匹马倒毙的症状,以及那匹马踩在那死虫身上竟然不躲避,原来如此,“只是……丫头,这蒙古死虫既然没有眼睛,它是如何识辨方向和猎物的呢?” “震动!”燕云一字一句地说道,“蒙古死虫的表皮虽然极其坚硬,但是它的身体是分成一节一节的,在那之间是它们身体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那些地方不但能感知地面的震动,甚至说话的声音都能察觉得到!” “但是燕云姑娘!”段二娥皱着眉头回忆着燕云刚刚所说的话,“既然蒙古死虫一直生活在沙漠戈壁地带,这里距离新疆还有千里之遥,那些死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段二娥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刺入燕云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她身体微微颤抖着,紧紧抓着段二娥的手,拼命地摇头道:“别问了,求求你们别再问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死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冯万春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段二娥的肩膀说道:“你陪陪燕云吧!”说完自顾自地向对面走去,在对面的那个屋子之中躺着一个重伤的伤者。 此人看年纪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满脸血污,身上亦是伤痕累累,血迹已经将衣服和伤口粘连在了一起,冯万春只得用温水将血痂冲散再敷以草药,这一切都停当之后那汉子依旧昏迷不醒。冯万春探了探他的脉搏见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刚刚放下他的手,燕云便苏醒了过来。 此刻冯万春刚刚走进对面的屋子猛然发现床上竟然空荡荡的,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劲风,幸而冯万春身手敏捷,身体微微向一旁一侧,一个黑影从他的身后倒了过去,接着冯万春反手一把抓在那男人的手腕,轻轻一翻,那男人便被制伏在地。 “啊!”男人吃痛惊叫了一声。 第62节 “你要干什么?”冯万春手上的力道加大,那人咧嘴龇牙道:“你是什么人?” 此时住在隔壁房间中的段二娥搀扶着欧阳燕云已经从房间中走了出来,那汉子半躬着身子瞥见欧阳燕云连连说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冯万春只觉这汉子虽然莽撞,但是却浑身伤痕累累,三下五除二便可以制伏,于是便将手松开,谁知那汉子的手刚被放开便三步并作两步向段二娥和燕云的方向而来。 段二娥是柔弱女子,虽然深知金家驱虫术之妙,但却着实手无缚鸡之力,而此时燕云刚刚苏醒又应对眼前这大汉也有些困难,二人向后退了两步,哪知这汉子来到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段二娥之后又将目光移向燕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二女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燕云连忙将那人扶起来说道:“不需如此,你是那镇子上的人吗?” 汉子爽快地摇了摇脑袋,瞥了一眼冯万春说道:“我不是那个镇子上的人,只是走垛的,现在日本人查得太严,所以每次都会在雾隐镇打尖住店,可是没想到昨天晚上却发生了那件事!” “昨天晚上怎么了?”冯万春立刻追问道,那汉子瞥了冯万春一眼哼了一声又向燕云的方向望去,燕云见此情形接着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昨天上午到的这里,按照惯例每次来此处都会住上一晚。可是到了下午村子里忽然来了一群日本人,他们将所有人都赶回了家中。谁要是慢一步那就是个死,你们刚进镇子的时候应该看到牌楼上那两个被吊死的人了吧!”汉子憨憨地说道。 “嗯!”燕云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想听这汉子继续说完。 “本来我们和跺爷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离开镇子,那伙日本人人数不多,本想趁着天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放下货物偷偷摸出村子,等那些日本人离开之后再回来取走货物。谁知道天才刚刚黑下来,我们正要离开,忽然一只怪虫从地下钻了出来,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汉子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厚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小会儿的工夫,跺爷和几个兄弟就被那怪虫杀了!” “余下的人纷纷拿上家伙且打且退,可是谁知道那虫子那么凶残,不一会儿又有两三个人被杀了,我也被那巨虫扑住,那牙齿就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尖刀直接刺到我的身上,不一会儿我就昏了过去!”汉子一口气说完之后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 “哎,你真是命大,幸好是昏迷了过去,如果你想要逃跑的话恐怕现在早已经命丧黄泉了!”燕云将那汉子扶起说道,“你老家在什么地方?” 汉子抬起头望了望燕云说道:“甘肃!” “嗯,我们正要……” 谁知燕云的话一出口便被冯万春打断了:“段丫头,你先扶着燕云回去休息吧!” 燕云迟疑地望着冯万春,只见他点了点头,燕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倘若如她刚刚来到中原之时一定会问个究竟,不过在经历了之前的许多事情,此时的燕云较之当初沉稳了许多。 待段二娥扶着燕云离开之后冯万春将那汉子扶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咋了?”汉子一脸凶相地瞥了冯万春一眼说道,“我叫啥管你啥事?” 冯万春笑了笑说道:“哈哈,你真的是甘肃人?” “我骗谁也不会骗我恩人啊!”汉子说话的口气显然根本没把冯万春放在眼里,冯万春却也并不生气,掏出一根烟递给汉子,那汉子瞥了一眼摆了摆手拒绝了,冯万春自顾自地点上香烟说道:“我叫冯万春!” 汉子见冯万春吞云吐雾的样子甚是享受,想了想伸出手,冯万春有些诧异地望着汉子伸过来的手不明所以,那汉子憨笑道:“烟……” “你不是说不要吗?”冯万春心想这汉子刚刚必是怕这烟中有毒,此时见自己抽并无大碍这才向自己索要,冯万春笑了笑抽出一根烟递给那汉子,然后又掏出火柴给汉子点上,那汉子深深吸了一口烟,脸上的表情颇为惬意。 “我叫乔荣。”汉子低头吸烟闷头闷脑地说道。 “哈哈,原来是乔兄弟!”冯万春笑了笑,站起身来,那汉子吸了几口烟,觉得这烟草之中夹杂着一种浓郁的香味,那香味醇厚入口之后便如同芥末一般直冲头顶,眼前之景顿时有些恍惚,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拼命睁大眼睛,却根本无济于事,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只见冯万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后眼前一黑,便倒在冯万春的肩膀上。 冯万春连忙将乔荣背进隔壁的房间之中,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这边的房间说道:“燕云,你的伤没有大碍吧?” 燕云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们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说完冯万春走出房间,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金龙便一直在院子之中玩耍,冯万春走到院子之中,见金龙此刻站在院子中的那棵槐树之下手中拿着几根干草正在喂马。冯万春将金龙抱上自己的马,不一会儿燕云在段二娥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出房间来,见院子之中只有冯万春与金龙不免心生疑惑,向后退了一步往隔壁的屋子望去,只见那汉子此时正躺在隔壁的房间中酣睡。 “冯师傅,我们不带上他吗?”燕云担心地说道。 冯万春摇了摇头,示意二人上另外一匹马,因为冯万春的马匹之前已经被蒙古死虫所杀,所以只能是两人同乘一匹。他们缓缓离开这座已经破败不堪的院落,沿着小路向西而去。 “冯师傅,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人有什么问题?”燕云坐在马上心有不甘地说道。 冯万春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他出现得太突然了,而且恰恰是甘肃人,我之前答应过潘俊要安全地带你们三人到甘肃,所以路上还是尽量少出一点儿意外比较好!” 燕云娓娓点了点头,冯万春的话确实有理,那些日本人既然能提前来到那个镇子埋伏在里面,显然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究竟如何暴露的虽不可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日本人始终不肯放过他们。 他们骑着马刚走出四五里路,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冯万春连忙勒住缰绳向身后那响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刚刚离开的村子烟雾弥漫,火光冲天,那火光中不时传来连绵不断的犬吠声。 第三章 雾隐镇,蚁狮斗死虫 犬吠声在北平城的东江民巷区此起彼伏,大批军警和日本宪兵蜂拥着向此赶来,方儒德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中,轿车的窗子上拉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窗帘,眼镜后面的那双小眼睛一直滴溜不停地乱转。 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军警的汽车在东交民巷区最里面的小巷口停了下来,方儒德的车紧随其后,刚一进入民巷区方儒德便感受到眼前的气氛异乎寻常地紧张。 在街道的两旁每隔一米便是一个荷枪实弹,穿着土黄色军装,脚踏着皮靴的日本宪兵,在他车前面停着数辆军绿色的丰田一型卡车,每辆卡车上都站着十五个日本兵。在巷口甚至摆放着路障和重机枪。凭着多年的经验,方儒德敏感地察觉到一定是出事了,而且这件事绝不会小。 他推开车门,刚一走下车,便见身后又驶来一辆黑色轿车,那轿车方儒德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松井尚元的座驾。见那车驶来,方儒德连忙退后两步,双腿笔直,头微微低下鞠躬。那车似乎并不在意身边的人,径直驶向巷口。 车子刚刚停稳,一个日本兵便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推门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车子的后门,而让方儒德倍感惊讶的是那车子里出来的人竟然不是松井尚元,而是一个戴着礼帽穿着整齐的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 虽然那年轻人下车后并未回头,但方儒德隐约觉得那背影却如此熟悉。那年轻人将帽檐微微拉低之后快步走进前面的那条深巷。 就在此时,北平城其他几个区的公安局长陆续赶到了现场,几个人虽然极少往来,此刻却都显得极为熟络,站在一起低声寒暄,互相揣度着日本人将几人叫到此处的缘由。只是方儒德一直眯着眼睛盯着巷口,脸上始终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 “方局长,你和松井先生走得最近,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急匆匆地叫咱们过来?”其中一个个子不足一米七、肥头大耳、酒糟鼻子的中年男人问道。 方儒德知道此人是西城警察局局长,多年前也只是一个惯偷,后来却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地坐上了西城警察局局长的位置,虽然方儒德对此人嗤之以鼻,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太清楚这个世道了,慢说是自己毫不知情,即便是真的知道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命还可能会长一点儿。更何况此刻他也有些心不在焉,这一路之上方儒德一直在思忖着今天早晨的那件事,那个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正在此时,方儒德见一个日本宪兵急匆匆地从巷子中小跑出来,在几位警察局局长面前停了下来,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哪位是方局长?” “啊?”方儒德一愣向前走了一步道,“我是方儒德!” “方君,请您跟我进来一下!”说着那日本兵走在前面,方儒德一头雾水,不知这些小日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站在他身后的几个警察局局长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方儒德的背影,或是羡慕,或是担忧。 方儒德跟着那日本宪兵径直走进前面的巷子,这个巷子并不算太深,只有两百多米,这巷子的另外一个出口早已用砖堵死,一米多宽的过道两旁半米便站着一个日本兵,使得本来便狭小的过道更显逼仄,不过这倒更让方儒德坚信了此前判断的正确性,这个小小民巷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日本人不会如此这般的如临大敌。 日本兵带着方儒德走入小巷深处,在巷子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小门,两个日本兵把守在两端,门敞开着,带路的日本兵驻足在门口伸手将方儒德让了进去,方儒德迟疑了一下先向前走了一步,走进那道门之后,身后的日本兵轻轻将门关上。方儒德心头一惊,心想难道是早晨去炮局监狱的事情被发现了?想到这里不禁冷汗顺着脖颈向下流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 眼前的院落很大,左右都有月亮门,地道的老北京四合院的格局,在月亮门的门口都站着日本兵。正在方儒德犹豫是向左还是向右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从月亮门右边缓缓走了出来,方儒德见到那人不禁一惊,两股战战,几欲逃走。 “方局长,别来无恙啊!”那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肉都以鼻子为中心做着集合运动,迈着四方步逼近方儒德。 方儒德吓得浑身是汗,慌忙摸着自己腰间的配枪,汗水自两颊缓缓淌下来道:“你……你……你别过来!你他妈是人是鬼?” “哈哈!”那人笑了笑说道,“这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什么鬼啊,当然是人了!” 这话让方儒德的心稍微踏实了许多,只是眼前这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金顺,当时在乱坟岗的时候你分明已经死了!”方儒德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只见眼前的金顺微笑着说道:“那只是一个局而已,我早已料到潘俊他们会找到我,所以我早有准备!” 听完金顺所说,方儒德不禁回想起来,那次他们回到警察局之后金顺的尸体便离奇失踪了,不过那个年代失踪个尸体也司空见惯,所以并未查找这尸体的下落。不过另一个问题立刻又冲进方儒德的脑海,即便金顺真的没有死,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呵呵!”金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方局长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不过你先跟我来吧!”说着金顺笑眯眯地带着方儒德向右边的月亮门走去,跨过那座月亮门,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和服的日本老人正襟危坐在院子中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把手枪。方儒德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松井尚元。 方儒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松井尚元近前鞠了一躬道:“松井先生!” 松井尚元的目光始终痴迷地望着手中的枪,对方儒德无动于衷,一时间让方儒德有些尴尬。过了片刻松井尚元才缓缓抬起头,将那把枪如珍宝一般收了起来说道:“方局长,今天你所听到的都将是大日本帝国的最高机密,如果有半句话泄露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方儒德知道这句话从松井尚元口中说出绝不是危言耸听,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松井先生请说!” “金先生你应该听说过吧!”松井尚元冷冷地说道,方儒德连忙点了点头,他早就听闻在这日本军界有两个赫赫有名的女人,而且颇为巧合的是这两个女人都姓金,其中之一便是金壁辉,也就是松岛芳子,而另外一个金先生名叫金素梅,而这个金素梅相对于金壁辉来说更加隐秘,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很多人相信金素梅只是日本军界虚构出来的人物,此人根本不存在,或者是金壁辉的另外一个版本。 直到这话从松井尚元口中说出的瞬间方儒德才相信了这个神秘的女人确实存在。正在此时,松井尚元从椅子旁的桌子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方儒德说道:“现在我要你记住她的模样!” 方儒德接过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军装,浓眉大眼,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方儒德的目光最后落在挎在女人腰间的那把军刀的刀绪上,日本军刀的刀绪是用天蚕丝制成的,昭示着主人的身份,将官刀的刀绪是金黄色的,佐官刀的刀绪是红黄相间的,尉官刀的刀绪是蓝茶色相间的,而眼前这女人手中的军刀的刀绪正是金黄色的,可见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记住了吗?”松井尚元将那张照片从方儒德的手中抽出说道。 方儒德连忙点了点头。 “金先生昨天晚上被人劫走了!”松井尚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她的身份极为特殊,而她的使命又会直接影响大日本帝国的伟业,所以现在我命令你秘密调查这件事!昨天晚上北平城门紧闭,我想即便她被人劫走了,此刻应该也还没有离开北平城!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金先生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咳咳!”站在一旁的金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说道,“松井先生,刚刚我观察了一下那屋子里好像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如果我师姐是自愿和劫她的人离开的呢?” 松井尚元低着头,眉头紧锁,想了想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要让她再开口了!” 金顺扬扬自得地笑了笑,方儒德瞥了一眼金顺,自己更是一头雾水,难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侏儒和大名鼎鼎的金素梅还有什么隐情?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金素梅找出来!”松井尚元说完大踏着步子向门外走去,那群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日本兵也紧随其后离开了院子。 待他们走后,院子里只剩下方儒德和金顺,方儒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侏儒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谁知他刚走出几步,金顺忽然大笑起来,方儒德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你笑什么?”方儒德好奇地望着金顺说道。 “哈哈,方局长你想不想知道金素梅的下落?”金顺颇为得意地说道。 “呵呵,难不成你知道她的下落?”方儒德颇为不屑地说道。 “当然知道!”金顺言辞凿凿地说道,并不像是在说谎,方儒德快步走到金顺的身边,伸出手一把抓住金顺的手腕,恶狠狠地说道:“你会那么好心?如果你真的知道的话肯定早就告诉松井那个老头子了!” 方儒德虽然一直看上去窝窝囊囊,年轻时却也当过兵,手上的力道亦不在小,金顺被他抓得有些疼,咧着嘴说道:“哎哟,你丫的先把手给我松开!” 可方儒德却恰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说道:“你先告诉我金素梅藏在什么地方!” 金顺抬起头瞪了方儒德一眼语气生冷地说道:“去你妈的,你忒小瞧你金爷爷了,以为就这么三言两语金爷就会告诉你吗?” 方儒德一双小眼睛狡黠地笑了笑说道:“好哇,别看老子刚刚对你毕恭毕敬的,那是给小日本面子,他们把你当成个人,老子可没把你当成个什么东西!”说完方儒德从腰里掏出一副手铐铐在金顺的手上,“老子就不信我这堂堂北平市警察局局长还不能让你这侏儒开口。”说完便拽着金顺向外走,谁知刚走出数步方儒德便觉得手上的手铐一松,心知不妙,一面转身,右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的枪,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谁知未等他扣动扳机,手上的枪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瞬间从手中脱出飞至金顺的手里,金顺手上握着枪对着方儒德“嘿嘿”地笑道:“方局长,恐怕你还太低估我了!” 方儒德的眼睛紧盯着金顺手中乌黑的枪口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小心点儿,这枪可开着保险呢!” “呵呵,怎么?现在害怕了?”金顺端着枪向方儒德近前走了两步说道,“害怕就好,那咱们现在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方儒德唯恐金顺会突然开枪,声音也有些发颤了。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带你去找金素梅!”金顺语气轻松地说道,“现在日本人像是一群红了眼的疯狗一样要找到金素梅,而知道金素梅下落的也只有我,如果你找不到她的话,我想这些日本人不会轻易罢手的。所以……”金顺笑了笑说道:“这笔生意对你很划算的!” “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方儒德心想金顺既然知道金素梅的下落,却放着这么一次在日本人面前表现的机会,那他让自己做的那件事一定非同寻常。 金顺思忖了一下,又瞥了方儒德一眼,向他招了招手,方儒德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金顺凑在方儒德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方儒德听完,脸上的表情异常惊异,连连摆手道:“不行,这绝对不行,这和你现在就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哈哈,那好吧!”金顺冷笑着将枪顶在方儒德的太阳穴上,“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方儒德双眼微闭,顶着枪的太阳穴阵阵发冷,只听“砰”的一声,落在四合院中的几只白鸽一惊扑闪着翅膀逃也似的四散而去。 潘俊胯下的马一惊,前腿跃起半米高,喉咙中发出惊恐的嘶鸣声,潘俊拉住缰绳,目光平静如湖面般地望着眼前那条幽深的小路,此间崇山峻岭,灌木丛生,这条小路四五尺宽,掩映在这苍翠的树木之间,右边是黑压压的树丛,左边则是滚滚的黄河水,稍有不慎便有坠崖的危险。 刚刚那一声巨响让这马一惊,那马似乎发觉到了什么异样一直在原地踏着步子,却迟迟不肯前行。潘俊听那声音应该是从前面十里左右的地方传来的,他双腿轻轻用力夹住马肚,那匹马又是长嘶一声,却迟迟不肯前进。 正在此时,那马头前面四五米的地方忽然颤动了起来,潘俊的眉头拧紧,心知不妙,连忙向后拉了两下缰绳。那马会意,顺着潘俊力道的方向转过身来,谁知刚一扭头,潘俊便觉得身体随着胯下的马快速地下坠,此刻在那匹马后腿那原本坚固的地面已经化作了一个流沙的陷阱,马的后腿正如泥牛入海般地快速下陷。 “蚁狮!”这个字眼瞬间冲进了潘俊的脑海,虽然他不曾亲眼见过蚁狮,但早已知晓这东西的厉害,那是土系驱虫师的秘术,操纵一群如同蚂蚁一般的小虫子驱使其隐匿于地下,那些虫子天生便具备挖掘陷阱捕食猎物的能力,它们可以凭借着地面的震动然后快速地挖掘出类似流沙般的陷阱,猎物一旦进入那陷阱,越是挣扎,自己陷入得便越深,一旦进入那陷阱的底部,成千上万只蚁狮便开始饕餮大餐,顷刻之间猎物便会只剩下一堆白骨,任你是骆驼一般的庞然大物亦不例外。 此时那匹马早已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两条陷入流沙陷阱之中的腿不停地乱蹬。潘俊已知危险迫近,一只手扣住马首,身体猛一用力,借着手上的力道向前跃出三四丈远,他刚一跃出,只见那匹马肚子下面的陷阱越来越大,那马一面挣扎一面嘶鸣,而站在几丈远外的潘俊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见那匹马一点点没入那流沙陷阱之中。 待那匹马完全没入之后,流沙渐渐平息了下去。潘俊站在原地谛听着地面的动静,唯恐那蚁狮会忽然移至自己的脚下。停顿片刻地面上却始终未有丝毫反应,潘俊这才放下心来。正在此时潘俊忽然觉得在一旁的密林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正在此时,潘俊的耳边又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那声音依旧是从前面十数里的地方传来的,他禁不住向前面望去,隐约看到前面的一个小村子此时火光冲天。潘俊心里有些焦急,自从他们在安阳外面的那个小村子一别已经十几天过去了,如果按照路程推算的话,那么也应该便是在这两天能够赶上冯万春一行人。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担心冯万春等人的安全,尤其是燕云那火暴的脾气,稍有不慎便会惹火烧身。 谁知他稍一分神便听到耳边一股劲风猛然而至,潘俊连忙扭过头,谁知眼前的那怪物却让他心头一颤,眼前那怪物一米多长,像是一个巨大的毛毛虫,血红色的身子分成数十节,怪物的头宛若是一个剥开的石榴,一圈锋利的牙齿镶嵌在整张脸上。它站在潘俊身前,一口黑色的液体从那石榴头上喷出,潘俊手疾眼快,身体快速闪至一旁,站在怪物的右边,虽然看不清那怪物眼睛究竟在何方,但是它却似乎能够清楚潘俊所在之处,臃肿的身体轻轻一转,那石榴头依旧正对着潘俊,身子却纹丝不动。 潘俊的手指轻轻捻动一直放在袖口的青丝,神态沉稳,双脚微分,目光在那怪物身上游移,寻找着那怪物身上最脆弱致命之处。又是一人一虫的僵持,似乎都在寻找着对方的漏洞,准备一击成功。 正在此时,潘俊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大虫后面的那个流沙陷阱处,那个有几尺宽的圆形陷阱虽然不再有流沙涌动,但潘俊注意到那陷阱周围的流沙依旧在点点滴滴地下落,想必那蚁狮此刻尚未离去,潘俊的嘴角微微敛起,眼角向一旁一撇,见在他旁边一尺多的地方有一块手掌大小的青石板。 他一面警觉地望着眼前那怪虫,一面快步向后退了两步,脚尖向前一戳将那块青石板挑了起来,脚上用力向那怪虫踢了过去,那怪虫显然早有防备,石榴头轻轻一偏,竟然躲了过去,紧接着它的头猛然一颤,接着一股黑色的液体向潘俊喷来,潘俊的头微微一低,那液体从他的头顶越过。 第63节 潘俊脚尖点地快速地向身后退了几步,那怪虫扭动着庞大的身躯追赶而至,谁知刚走出几米,那怪虫忽然停了下来,它的身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接着一个小小的流沙陷阱如同是地面上忽然生出的一张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扩大,巨虫的身体瞬间坠入到那流沙陷阱之中。 刚刚潘俊踢起的那块石头并非想击中巨虫,而是对着巨虫后面的那个流沙陷阱而去,那巨虫躲开之后石头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陷阱的中央,而后潘俊轻轻向后退,尽量不产生震动,巨虫果然中计,扭动着身体追上来。一直潜伏在地下的蚁狮感觉到震动,立刻向震动的方向猛扑过来。潘俊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趁着那些蚁狮正在吞噬着眼前的巨虫匆忙从一旁轻轻走过。 转眼间已经离开数百米,那怪虫竟然发出声声如婴儿般的惨叫,虽然不知那怪虫的来历,但是让潘俊疑惑的是那些蚁狮的来历,此刻能操纵蚁狮的人除了冯万春之外便是那些偷学虫术的日本人了,不过让他吃惊的是既然蚁狮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却全然没有半个日本人的踪迹。 不过此时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多想,他迫切地想知道前面浓烟滚滚的村落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随着潘俊一步步地接近那个村子,空气中的火药味似乎越来越重,接着是穿着各异的村民,正拼命从前面的村子仓皇出逃。 潘俊随手拉住一个中年男人问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中年男人一脸惊恐地说道:“日……日本人来了!” 潘俊心说不妙,日本人怎么会突袭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呢,正在他思忖的时候,那男人挣脱潘俊的手,随着大批逃亡的村民沿着潘俊来时的路仓皇而去,潘俊本想警告他们那边有蚁狮,然而此刻即便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他心急如焚地向村子的方向奔来,刚到村口便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潘俊知道这笛声是燕云的那支短笛发出来的,难道这些日本人发现了燕云一行人的踪迹这才包围了这里?潘俊不敢有丝毫怠慢,快步走进村子。 这是一个地道的自然村,村落不大,有百十来户的样子。通往村子的那条街道上一场凌乱,满地的破衣烂衫,几只受了惊的鸡“呱呱”地在街上乱叫,却分明听不到半点儿枪声,潘俊一面走心中一面疑惑。顺着那浓烟升腾起来的方向潘俊一直走进村落正中,虽然村落不大却有一个不小的祠堂,在那祠堂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穿着中山装的青年人的尸体,潘俊知道这些都是日本人,心下更加焦急。越是接近祠堂,空气中的火药和血腥味便越重。当他来到祠堂门口的时候隐约看到三个人,未及上前那边一个女孩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她惊讶地望着潘俊道:“潘……潘哥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燕云,她见到潘俊早已经忘乎所以,飞奔着向潘俊的方向跑来,一直停在潘俊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潘哥哥,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冯师傅不是说你会在天水等着我们吗?” 燕云的话让潘俊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和她说,而此时冯万春架着另外一个人也来到了潘俊面前,那个汉子显然受了重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冯万春扶着他来到潘俊面前道:“小子,终于见到你了!” 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冯师傅,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日本狗的鼻子还真是够灵的,怎么和鬼魂一样冤魂不散,我们走到哪里他们就出现在哪里!” “就是啊!”燕云附和着说道,“不过今天也算是杀了个痛快!”燕云说话之时眼睛始终望着潘俊,片刻之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向潘俊身后望了望,想要张嘴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只要大家没事就好,段姑娘和金龙在哪里?”潘俊见始终未看到段二娥和金龙心下有些着急地说道。 “哦,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他们两个安排好了!”冯万春背着的那个大汉始终一言不发,潘俊打量一番本想问个究竟,但唯恐日本人后面还有部队,于是便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好!”说完燕云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两匹马从街口的方向奔出,直奔此处而来,燕云笑嘻嘻地说道:“潘哥哥,你的马呢?” “马……”潘俊叹了口气说道,“在村口的时候掉进蚁狮的陷阱了!” “啊?”燕云和冯万春二人听了这话心头都是一颤,心想这些日本人来的倒是真快啊。 “那这样吧,燕云和潘俊骑一匹马。”然后冯万春瞥了一眼那受伤的汉子说道,“咱们两个骑一匹马!” 那汉子潘俊虽然不认识,却早与冯万春结下了梁子,正是乔荣。乔荣毫不客气地牵过马,冯万春的那匹马虽然称不上是马中极品,但却也是一匹烈马,别说是生人,即便是冯万春,那马如若是火气上来也颇难驯服,但见这中年男人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抓住马鬃,冯万春站在一旁心想这家伙一点儿也不讲道理,好心回来救他出去,谁知他不但不领情还一副大爷模样,便想看他笑话。 只见那男人抓住马鬃,那烈马右前蹄慌乱地挠着地面,低着头闷闷地响鼻,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男人虽然身上有伤,但是毕竟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翻身上马竟然毫无影响。更让冯万春诧异的是这烈马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竟然毫不反抗。 乔荣骑上马之后,冯万春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马儿啊,马儿,你还真是不给你冯爷爷做脸!”说完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男人的后面,轻轻在马背上一拍,那匹马嘶鸣一声,扬尘而去。 这倒是乐坏了燕云,潘俊坐在燕云的身后双手拉着缰绳,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但燕云的心中始终有些忐忑难安,唯恐刚走出村子时淼淼便会出现在村口,她这样想着,潘俊已骑着马带着她离开了村子。 进入村子之初冯万春早已将金龙与段二娥二人藏在距离这村子十数里的树丛之中,唯恐遇到日本人会受人所制,因此进入那村子的时候只有燕云和冯万春二人。他们沿着刚刚的路线一直折返回来,片刻之后他们已然到了那片树林的所在。 冯万春翻身下马,向密林深处走去,一路上燕云简要地向潘俊介绍了那个叫乔荣的男人,而潘俊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乔荣。 乔荣见冯万春走进密林,一双浓眉猛然间缩成一团,他的目光盯着地面出神。而同时潘俊也注意到了地面上那杂乱无章的马蹄印,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好,有埋伏!” 声音刚落,只听那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枪响,一群蛰伏在眼前这片密林深处的鸟“扑噜噜”从林中飞腾出来,潘俊翻身下马,手中按着青丝,一面向林中跑,一面说道:“燕云,你和乔兄等在这里!” 话毕人已经进入林中,这是一片桦树林,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树叶,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软绵绵的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潘俊进入林子,在一棵树前站稳脚步静静地谛听着地面的动静,这段时间他早已谙熟土系驱虫师的八观之术,心里越是平静,耳朵便听得越远。在他周围至少有六个人,其中两个人的脚步沉重,气息微弱,想必已经受了伤。 想到这里,潘俊按住手中的青丝,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逼近,刚走出几步,他便见地上有一摊殷红的血迹,在那血迹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背对着自己躺在地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潘俊心下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上前去,谁知刚走了四五步,只听身后一个人喊道:“潘俊,小心!” 话音刚落,潘俊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脚下的地面开始化作流沙,转眼之间已然没过膝盖,而伸手可及之处早已经被流沙吞没,根本毫无着手之地。潘俊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那片茂密的白桦林,白桦树上斑驳的痕迹此刻如同千万只虎视眈眈的眼睛在伺机而动。 在潘俊身后四五米处远的地方,冯万春躲在一棵树后,身体半靠在树上,手中握着一把毛瑟枪,左手低垂着,鲜血顺着手指点点滴滴地滴在地上,刚刚喊话的那人便是他。 正在此时,潘俊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与此同时,那桦树林中传来了阵阵惨叫,潘俊扭过头,只见燕云正骑着马从林子外面奔进来,快到潘俊身边的时候,燕云身体向左边倾斜,伸出一只手,潘俊会意地抓住燕云的手。 燕云咬着牙将潘俊从那陷阱中拉了出来,此刻潘俊脚下的鞋子已经破烂不堪,鲜血正从他的脚下缓缓流淌出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得异常连贯,潘俊还有些担心那些藏在周围的日本人会不会忽然放冷枪,而此时乔荣牵着马也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潘哥哥,你没事吧?”燕云见潘俊双脚流血,不禁担心地问道,潘俊摇了摇头,敏锐地向四周望去,此时冯万春从那棵白桦树后面缓缓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将手枪别在腰间,一直走到潘俊的身旁,摇了摇头:“都死了!” “什么?”潘俊疑惑地望着冯万春。 “刚刚埋伏在密林中的那五个人全都死了!” “刚刚……”潘俊想起刚刚传出来的那几声惨叫,潘俊一瘸一拐地向白桦林的深处走去,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冲进鼻孔,潘俊循着那气味的方向走去,只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在落叶之上,那尸体的肉已然化作了脓水,发出酸臭的味道。 而此时燕云和冯万春也在刚刚那陷阱的周围找到了几具尸体,四具尸体的情形大致相通,看上去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燕云和冯万春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说道:“蒙古死虫!” 燕云和冯万春都曾亲眼见过那蒙古死虫如何在凶猛的瞬间夺取一匹马的性命,而眼前这些人分明应该是被蒙古死虫的毒液击中之后而造成的。只是让二人疑惑不解的是,当初在镇子之中蒙古死虫差点儿要了二人性命,可此时此刻显然是这些蒙古死虫救了一行人的性命,这前前后后只有一天之隔,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 “蒙古死虫?”瞬间潘俊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 “对!”冯万春肯定地说道,然后将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简略地陈述了一番。 “冯师傅,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在你们达到之前便已经埋伏在那个镇子里了?”潘俊此刻并不担心那蒙古死虫,反而最担心的是他们西行的路线已经泄露。 “这个……”冯万春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说道,“我还不敢确定,但是这里也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了,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没有什么图谋的话又如何会到这里来呢?”其实这一路上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冯万春的心头:“潘俊,这条路线还有谁知道?” 冯万春扭过头望着潘俊,只见潘俊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握紧的拳头青筋迸出,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道:“不管那些日本人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或者路线是否真的泄露了,当下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段姑娘还有金龙!” “嗯!”燕云和冯万春都点了点头,但是这原本藏在密林深处的五个日本人都已经顷刻之间死于非命,连个活口都没有,究竟是谁劫走了段二娥和金龙还未可知,寻找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了。 潘俊在这林子之中四下搜索着,希望能找到那些关于日本人行踪的蛛丝马迹,然而这林子太深,地面上堆积的树叶已经没过脚踝,竟然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冯万春更是无比自责,如果他不折返那个村子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他攥紧拳头用力地砸在眼前的树上,大片大片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哎,都是我老冯的错啊,中了小日本的奸计了!”冯万春颇为内疚地说道。 “放心吧,冯师傅,段姑娘不会有事的!”潘俊颇为自信地说道。 “哦?”冯万春疑惑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夕阳西下,飞霞满天,虽然此地距离黄河岸边已然有十几里之遥,但在这寂静的桦树林中依旧能听到那滔滔不绝的水流声。潘俊见夜已深便带着一行人折返回之前的村子,此时村子之中早已经是人去屋空,浓烟大火也已经消弭殆尽,唯有那些惊魂甫定的公鸡依旧在街道上来回游走。 他们选了一户农家住下,那乔荣去街上抓了几只鸡,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便借着农家的灶台烹煮了起来,半个时辰的工夫几只香喷喷的炖鸡端了上来,而潘俊等人却全无胃口。乔荣将那炖熟的鸡端给欧阳燕云,燕云亦是摆了摆手,难以下咽。 乔荣无奈地笑了笑,躲在一旁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冯万春一面抽着烟一面望着一旁不停咀嚼着鸡肉的乔荣,心中如有千万只蚂蚁在不停地啃噬着。 夜渐渐沉了下去,外面的螽斯开始不厌其烦地鸣叫着。月光如华,照在黑色的房子上,潘俊始终毫无睡意,索性披着衣服离开了房间。他径直走向门口,在院子中的一棵桃树下坐了下来,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无数的思绪在心中翻腾着。 正在此时,燕云轻轻地推开房门,潘俊早已听出燕云的脚步声,却依旧望着前方出神。 “潘哥哥!”燕云坐在潘俊一旁轻声说道。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回答。 “时……”燕云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否应该继续问下去,不过她向来肚子里装不下东西,于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时姑娘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潘俊扭过头望着燕云,沉吟片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恐怕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为什么?”燕云不禁拧紧了眉头,虽然她一向与时淼淼不睦,但是燕云始终是个心地单纯而简单的人。 “呵呵,这件事以后你就知道了!”潘俊站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快点儿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去找段姑娘和金龙!” “嗯!”燕云低下头皱着眉头,却始终不肯离开,潘俊有些好奇地扭过头望着燕云说道,“怎么了?” “这……”燕云想了想长出一口气说道,“潘哥哥,白天的时候我向你隐瞒了一件事!” “什么事?”潘俊狐疑地望着欧阳燕云,燕云走到潘俊身边在他耳边细细地说了几句什么,虽然潘俊早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这话从燕云口中说出依旧让潘俊微微一颤。 “果然如此!”潘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正在此时潘俊忽然听到了一阵狂乱的马蹄声,像是有一匹马正快速向这个方向而来,他对燕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自己轻轻地向门口走去,一面走一面小心地扣住手中的青丝。 第四章 乱坟岗,隐秘遗百年 月光之下的青丝闪耀着一种骇人的幽兰色的光,稍有常识的人便知这青丝上淬了毒药。金顺小心翼翼地将几枚青丝放在一个盒子之中,检查再三之后藏在自己的腰间。之后金顺又掏出一把枪,这是一把左轮手枪,虽然金顺从未用过,但心里却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他将那把枪藏在自己的脚踝处。这一切停当之后金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子夜时分,他轻轻地握紧了拳头,拿过桌子上的酒壶将内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晚他要见一个人,一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物。许多年之前金顺因为参与东陵盗宝,被师父金无偿砍断手指逐出师门,之后的一年光景,金顺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盗墓。他掌握了金系虫师的独门绝学,自然对那墓穴之中的暗道机关了如指掌,因此盗墓对他来说实属手到擒来,不过金顺所盗之墓大多没有什么珍稀古玩,偶尔有两件值钱的物事便将其当掉,如果手头稍微阔绰便会流连于京城大小赌坊或者烟花之地。 一个偶然的机会,金顺发现了那个人,那天晚上金顺始终难以忘记,当天晚上金顺的手气背到家里,无论是色盅,抑或是牌九,屡赌屡败。刚刚掌灯,金顺摸了摸口袋,只剩下最后的几块大洋了,如果继续赌下去,恐怕今晚连嫖妓的钱也要输个精光了。想到这里他悻悻离开赌桌,准备去趟茅房之后便转到八大胡同,谁知他刚进茅房便与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撞了个满怀。 金顺本就是个侏儒,身材矮小,那人高大魁梧,这一撞之下竟然将金顺撞翻在地。那人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金顺,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金顺本来也不是一个善茬,再加上这一天下来手气极背,正准备找个人消消火,心道算你倒霉。金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跑两步挡在那人前面说道:“你丫瞎了是吗?走路不长眼睛,刚刚撞倒你金大爷了!” 那人停下脚步,黑漆漆的夜晚再加上那人头上戴着一个与斗篷连体的帽子将整张脸都遮蔽住了,他停顿片刻似乎是在观察着眼前这人。 “你想怎么样?”那个人的声音像是直接从喉管中喷出来的一般沙哑冰冷,金顺一双小眼睛左右滴溜乱转,心中揣测着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来路。 “你说该怎么办?”那人说话的语气已然将金顺镇住,此时他只想从眼前这人的手中拿到些许银钱便好,谁知那人冷笑了一声,未等开口只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您在这……” 金顺连忙扭过头,只见方儒德穿着一身西装,手中拄着一根文明棍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这金顺一直以盗墓为生,早已被方儒德盯上,只是警察局多半办事不力,才使得金顺得以如此嚣张。此时见到方儒德竟然出现在此处,金顺唯恐他会将自己抓进警局,二话不说撒腿便跑,匆忙离开赌坊,钻进后面的深巷之中,见身后始终没有人追赶,这才停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 金顺暗骂今天的运气真正是背到家了,赌牌手气不顺,上个茅房都差点儿被方儒德碰上,不过忽然一个疑问闪过他的脑海,方儒德那句“您在这……”的语气似乎极为谦卑,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冲着那个黑衣人说的,瞬间金顺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金顺贴着墙脚蹑手蹑脚地闪到了赌坊的后门,那后门是一条黑糊糊的小巷,巷口停着一辆车,金顺立刻认出那辆车便是警察局局长方儒德的座驾,他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摸到轿车驾驶室,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向内中望去,只见此刻驾驶室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正在金顺琢磨的时候,隐约看见深巷中闪过一丝光亮,明明灭灭,他侧着身子向前探了探,隐约可以听到深巷中有人在对话。 金顺不敢再继续靠近,一直躲在轿车的后面,大概一刻钟后,金顺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深巷中传出,那声音是向轿车的方向而来的,金顺连忙躲在一旁。不一会儿方儒德走了出来,站在巷口若无其事地点上一根烟,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周围并无异动,这才打开车门驱车离开。待方儒德离开后不久,那个黑衣人便也从深巷中走了出来,他走出巷口毫不迟疑地向城北的方向走去,虽然金顺未曾见到那个人的长相,但这人走路的背影让他倍感熟悉,只是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是在哪里见过。 金顺不敢跟踪那个黑衣人,自顾自悻悻地回到了城北乱坟岗中自己的住所。金顺生性好色好赌,债主满地,为了逃避赌债,他将城北乱坟岗中一处坟墓改成了一间地下住所,内中桌椅板凳,床榻用具应有尽有。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眠,那个黑衣人的背影不断在自己的脑海中徘徊,只是他却一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就这样辗转了一夜,黑暗中金顺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在金顺的脑海中与那个黑衣人重叠在了一起。瞬间一个危险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脑袋,从此之后便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北平城中? 金顺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能证明自己猜测的事情。他拿过一把短锹,这短锹只有一尺许,前端是一个卷曲的铁铲,后面是一个铁凿子。他将这短锹挂在腰间,钻出地穴,马不停蹄地向距离此处六七里的一处墓地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金顺的面前出现了几棵高大的雪松,在那雪松掩映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座三层的墓穴。这墓穴是用雕花大理石砌成的,青石浮雕做墙饰,内侧则用影壁装饰,地面均是青石板铺砌而成,而台阶用大理石饰边,颇显气派。 金顺见这墓穴的外形便知这墓穴的构造必定是出自师父金无偿的手笔,身为金家大弟子的金顺若想打开这座墓穴便如同是囊中取物一般,他知道这墓穴虽然看起来坚固无比,但师父往往会在那大理石石碑下面留下一道暗门,这暗门之后藏着极为厉害的机关,如果开启不慎便会被里面存的大量浮沙吞没。金顺轻轻在那大理石石碑下面敲击几下,然后向一侧轻轻推动石碑,顷刻之间,那石碑竟然向一边移动了一尺多远,恰恰容得一人进入。 金顺咬了咬牙,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后口中衔着那短锹钻入洞穴之中。虽然金无偿将这进入墓穴之内的密道设计得九曲十八弯,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一般,一般人进入即便不会触动里面的机关被流沙所吞噬,也会因为无法找到来时的路困死在其中。但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金顺对师父这一套早已经烂熟于心。小半个时辰金顺便来到了那中间的墓穴之中。 他从墓穴上方轻轻一跳,进入这主墓室之中,忽然他觉得这墓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偌大的一个墓室竟然没有半点儿腐尸的味道,他连忙掏出身上的火折子,火光闪动,不由一阵惊愕,眼前这个有几丈宽的墓穴内竟然如同是一间卧室一般,内中无论床榻、桌椅,或是字台、文房四宝应有尽有,只是落满了蛛丝和灰尘,想必是多年无人居住所致。 金顺在这墓室中环顾一圈,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没错,他今晚所见的那个人一定是这墓穴的主人,他明明尚在人间为何要谎称自己已死?自从那时候开始,金顺便暗中监视起了方儒德的一举一动,渐渐地他发现,方儒德总是与那个神秘人的黑衣人暗中见面。 这个发现让金顺越发兴奋了,他早就听闻这驱虫师家族与一个重大的秘密有关,如果那个人诈死应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在暗中调查那个秘密。而那方儒德就该是他的一枚棋子。可是要如何接近那个人却让金顺犯难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不得要领之际,在昨天晚上他发现方儒德竟然悄悄地进入了炮局监狱,金顺一路跟踪而去,见他回来之时将一件物事放在了巷口,金顺见四下无人,便将那件物事偷偷地藏了起来,他知道这东西一定是那个黑衣人交代给方儒德的。 于是今天在金顺放了两枪之后,方儒德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见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但当他看到金顺手中的物事不禁一惊,道:“这……这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金顺笑眯眯地说道:“呵呵,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帮我传个话,这东西在我手里,如果想要拿回去的话就当面和我谈谈条件!” “金顺,你……你这是找死!”方儒德愤愤地说道。 “呵呵,我比你更了解他!”金顺说着将那物事揣在怀里,将枪上的几枚子弹卸下来,接着将空枪丢给方儒德说道:“今夜子时,东交民巷48号!迟了……”金顺笑了笑,“我就毁了这东西,大家谁也别想得到!” 金顺想到这里,喝了一大口酒,看光景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可是耳边尚无半点儿动静。他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虽然知道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但是却不知道即将面对的这个人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或者自己顷刻之间便会一命呜呼。 他此刻内心矛盾极了,一面希望能尽快见到那个人,而一面却唯恐那个人出现。越想他越焦躁不安,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子时,而耳边却丝毫没有半点儿动静。金顺感到有些不对劲儿,本来他便是个多疑的人,起身刚要离去,谁知正在此时,那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缓缓地推开了。 潘俊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向外望,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在进入这个村子之后,那马反而不再狂奔,似乎是在这条街上寻找着什么,那匹马渐渐地向潘俊所住的宅子靠近,潘俊见那马背上竟然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不禁喜上眉梢。 “段姑娘……”潘俊一面喊着,一面将门打开,那马背上的女子听到潘俊的声音,立刻轻轻地夹了一下马背向这个方向奔来。 “潘俊哥哥!”段二娥此刻遇见潘俊颇感意外,因为在冯万春离开之时并未见到潘俊。燕云连忙跟着走了上来说道:“段姑娘,你去了哪里?我们大家都在担心你和金龙!” “我……”段二娥望了一眼潘俊,又扭过头看着欧阳燕云,始终拧着眉头,正在这时,一直坐在段二娥怀里的金龙忽然说道:“我们见到燕鹰哥哥了!” 第64节 “燕鹰?”燕云听到燕鹰的名字身体微微一颤,自从在安阳潘家旧宅的后山上姐弟两人一场恶战之后,燕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燕鹰,这两姐弟从小相依为命,为了寻找家族秘宝和母亲的下落不远万里远赴中原,谁知此刻却天各一方。燕云想起不免有些心痛,沉默片刻抬起头说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段二娥有些为难地说道,“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燕云抓着段二娥的手说道,“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段二娥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好像听到从北平传来的什么消息便急匆匆地带着一群日本人离开了!” “他现在还和那些日本人在一起?”燕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他忘记了爷爷就是死在那群日本人的手里的吗?段姑娘你告诉我燕鹰向哪个方向去了!”燕云紧紧地握着段二娥那匹马的缰绳狠狠地说道。 “出了什么事?”说话间冯万春披着衣服一面向外走,一面大声地询问道,走到门口见段二娥与金龙已经回来,不禁眉开眼笑道,“哈哈,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站在外面?快点儿进来!” “冯爷爷!”金龙见到冯万春自是开心无比,冯万春上前将金龙从马上抱下来捏捏小脸,一面抱着金龙向里走一面说道:“你小子到哪里玩去了,让你冯爷爷我担心啊!” “段姑娘,进去吧!”潘俊拉过被燕云紧紧握着的缰绳说道,“咱们进去说!” 段二娥点了点头瞥了燕云一眼,只见燕云此时早已火冒三丈,紧紧地握着拳头。段二娥从马上下来之后随从潘俊走入院中,潘俊将那马拴在马厩中,才缓缓回到屋子之中。 刚一跨入屋子,便觉屋子内的空气极为压抑,冯万春怀中抱着金龙,金龙在冯万春的耳边小声地耳语着,不时发出阵阵笑声。而燕云和段二娥分坐在土炕的两端,段二娥如同犯了什么错一样低垂着头不时抬起头望一眼燕云,而燕云始终怒火难消,拳头紧紧地攥着。 “好了,段姑娘你详细说说今天的情形吧!”潘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 原来前面镇子的那些日本人便是燕鹰派去埋伏下来的,不知燕鹰如何得知他们会走这条路线,不过对此燕鹰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本来准备在那里将几个人一并擒获,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们估算燕云等人将至的那天晚上,村子之中忽然冒出几只怪异的虫子,那些虫子比皮猴要凶猛得多,顷刻之间燕鹰派去埋伏的日本虫师便损失殆尽。仓皇出逃者回到距离此处十数里的岗楼将所发生的一切告知燕鹰,燕鹰连夜来到那个镇中,但见镇子里全部是自己派去人的尸体,并未发现潘俊一行人,于是便顺路悄悄追赶。 在冯万春等人在此处落脚之时,燕鹰早已经派人潜入村中,只是燕鹰知道这一行人中除了段二娥与金龙之外全部都身怀绝技,自己手下这一干人等恐怕难以应对,这才想出了这个调虎离山的计策来,他深知潘俊的为人,一旦后面的村庄发生变故必定会前去救援,那么他便有了可乘之机。因此他带着另外一群人始终躲藏在这片桦树林深处静待时机,果不其然,冯万春和燕云见那村庄起火便驱马去救,燕鹰趁着这个机会将段二娥和金龙劫走。 “可是后来燕鹰为什么会放你们回来呢?”冯万春疑惑地问道,忽然冯万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段丫头,燕鹰那兔崽子不会尾随你追到这里来吧?” 段二娥皱了皱眉头,未等开口便听到院门传来“吱呀”一声,冯万春手疾眼快,连忙将一旁的煤油灯熄灭,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黑洞洞的。燕云趴在窗前,将窗户捅开一个小眼向外张望,只见外面明晃晃的月亮之下院门已经被推开了,只是门口却全然没有半个人影。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隔壁的房间传来乔荣的阵阵鼾声。 过了片刻,忽然见一个黑影如同喝醉的醉汉从门外一侧晃晃悠悠地向内中走来,刚走出三四步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良久不见有丝毫动静,屋子中的人看得清楚,静待片刻潘俊轻声说道:“你们在屋子里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 “潘哥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燕云说完不等潘俊推辞便跟着他向门外走去。 轻轻地推开房门,月光很亮,潘俊的眼睛一时之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待他双眼完全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之后,发现那个人此时正趴在距离自己有一两丈远的地方,一摊黑糊糊的液体从他前面的台阶流淌下来,潘俊心知不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冲入潘俊的鼻孔。 潘俊伸出手按在他的脖子上,谁知正在此时那人豁地一下转过身来,潘俊一惊,未及向后退便被那人死死地掐住胳膊,力道之大指甲已经切入肌肤,而此前一直跟在潘俊身边的燕云看见那人的脸不禁“啊”的一声尖叫,燕云从小便与皮猴为伍,按说这胆子慢说是女子即便是一般的男子也不如她,可还是被眼前这人的那张脸惊住了。 而潘俊此时也发觉眼前这人的脸像是被人硬生生剥去了一般,岑岑裸露在外的白骨和血丝密布在脸上,一只眼球已经不知所踪,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斜斜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潘俊的胳膊,被凝固的血液粘住的嘴唇一直在微微颤抖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你……”潘俊躬下身子一面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怪人,一面问道,“你想说什么吗?” 只见那人似乎极为费力,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只是苦于难以张开那张被凝血粘住的嘴唇。忽然他颈部绷得紧紧的,脖颈青筋迸出,嘴唇终于分开了:“走!”这声音极为粗重,是从喉管硬生生喷出来的,而这一声吼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吼完之后胸脯起伏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潘哥哥,他……他是日本人?”燕云刚刚一直在打量着眼前这人的衣着,发现他身上所穿的与之前见到的那些会驱虫的日本人毫无二致。 潘俊点了点头,用力将扣着自己胳膊的手臂掰开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尾随段姑娘而来的日本人应该不止他一个!”说完潘俊沉吟片刻说道,“你留在这里和冯师傅保护段二娥和金龙,我出去看看!” “潘哥哥,你小心点儿!”燕云话音刚落,潘俊已经走出了大门。 这是个只有数十户人家的村落,一条小路纵贯南北,西面距离黄河十数里,而东面则是绵亘的大山,月光之下潘俊顺着那条贯穿整个村子的小路向北面的那片桦树林而去,刚走出百十步,伴随着一股恶心的臭味,潘俊远远地望见前面横竖躺着三四具尸体,那些人似乎全是在毫无防备之下瞬间毙命的,而尸体极为恐怖,胳膊或是大腿上的肉被硬生生撕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潘俊拂袖掩面,遮蔽住那难闻的气味,脚上的步子加快了许多,这些尸体与白天死在桦树林中的那些尸体几乎一模一样,应该都是那蒙古死亡之虫所为。 他又走出数百步,在接近村口的地方发现了不下十具日本人驱虫师的尸体,这些人的服饰几乎一模一样,潘俊警惕地躬下身子,地面上的血迹尚未凝固,恐怕那蒙古死亡之虫尚未走远,上一次侥幸从那怪虫面前虎口脱险,如果此刻那凶猛怪虫再次出现的话恐怕自己也很难抵挡。 正在此时,潘俊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是从村子里传来的。 “潘哥哥,怎么样?”燕云一面向前跑一面喊道,方才她回到屋中告诉冯万春院子内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心中却始终担心潘俊的安危,于是又跑了出来,只见潘俊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说道:“全死了!” “一个活口也没有?”燕云本想可以抓到一个半个日本人然后能从他的口中得知弟弟燕鹰的下落,此刻多少有些失落。 潘俊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那些被蒙古死亡之虫所杀的尸体,心中的疑惑一点点蔓延开来。 屋子里一直漆黑一片,段二娥抱着金龙靠在墙边酣然如梦,一直坐在门口的燕云此刻也已经睡熟了。潘俊坐在燕云身边,一个多月的时间身边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曾经看着自己长大的潘璞竟然顷刻之间背叛了自己,本以为自己对驱虫师家族了如指掌,转眼间发现自己对它是如此的陌生,还有那神秘莫测的时淼淼! 时淼淼,瞬间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出现在潘俊的面前,她含着泪坐在自己的面前,泪珠倒映着眼前的篝火,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底摘掉挂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与想象中的一样,面具下面的那张脸比那人皮面具还要惊艳动人,她微微地笑了笑,一颗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你相信我吗?”时淼淼望着潘俊说道。 一时间潘俊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者是他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因为此前和此后的事情像是被一只手硬生生地从潘俊的记忆中抹除了一般。这段时间潘俊一直在竭力回想着那些事情,然而最后只能让自己头痛难耐。 “潘俊!” 潘俊的身体猛然一颤,他扭过头只见冯万春正站在自己身旁,冯万春轻轻地拍了拍潘俊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 潘俊点了点头,望了一眼炕上熟睡的三个人,于是跟随冯万春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外面月朗星稀,可能是因为身边群山缭绕的关系,月亮显得格外的大,清冷的月光照在下面这片神秘的大地上,冯万春已经将门口的那具尸体处理掉了,两个人走出大门,冯万春蹲坐在门口掏出一根烟点上看了一眼潘俊说道:“小子,那天晚上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潘俊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满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不知为什么那晚自从我追着时淼淼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像是……”潘俊眉头紧锁地说道。 “像是被人抹去了一样对吗?”冯万春像是已经意料到了潘俊要说什么一般,幽幽地吸着烟说道。 “嗯!”潘俊诧异地望着冯万春正,准备发问,只见冯万春摆了摆手说道,“我曾经有过和你类似的经历,当我醒来的时候几乎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 “是啊!”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河南,躺在一家客栈之中,而时姑娘却早已经没了踪迹!” “原来是这样!”冯万春的手上掐着一根烟,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潘俊,你有没有发现有些奇怪,昨天下午桦树林中的那群日本人莫名其妙地死在蒙古死亡之虫的手中,而今天晚上那些尾随段丫头来的日本人也是死在蒙古死虫的手下,似乎有人在暗中帮着咱们!” “嗯,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潘俊坐在冯万春身旁说道,“其实关于这蒙古死亡之虫的来历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只是今天下午却碍于乔荣的身份因此没有细说!” “哦?”冯万春叼着烟盯着潘俊。 “其实这火系驱虫师家族在数百年前便形成了几个分支,其中以新疆的欧阳家族与远走扶桑的松井家族最为强盛,火系家族的秘宝一直由这两支家族的人轮流保管。因此,大多时候大家只是知道火系家族只有这两个分支,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分支,那就是远走漠北的那个火系驱虫师家族!”潘俊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火系驱虫师的第三个分支?”冯万春听得出神,完全忘记了嘴上那根未点燃的烟。 “对,据说这火系家族的第三个分支远走之时只有十数人,虽然他们人丁不甚兴旺,却各个身怀绝技,而且与两大分支不一样的是他们可以控制另外一种更为神秘的虫,那便是蒙古死亡之虫。因为这种虫凶残无比,因此当年火系驱虫师的两大家族曾联合剿灭过第三个分支,那支人为了躲避追杀只能远走漠北,那十数人也死的死,亡的亡,经年杳无音讯,渐渐销声匿迹了百余年!”潘俊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本以为这一支人早已不存在了,谁知却偏偏在此处遇见了!” “原来火系家族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是啊,关于蒙古死亡之虫我也是在一本古书之中看到了只言片语的介绍,却从未曾想过那怪异的虫竟然会真的存在!”潘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确实难以相信这种虫会真的存在。” 潘俊说完两个人都陷入到深深的沉默之中,还是冯万春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吸了一口烟,烟头闪动了一下说道:“潘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冯师傅请讲!”潘俊淡淡地说道。 “我想此次我们去新疆应该不仅仅是寻找人草师那么简单吧!”这个问题一直在折磨着冯万春,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虽然表面上豪气云天,但心中对于一些末梢细节也颇为注意,“而且在我们离开安阳的时候来的那辆马车,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潘俊站起身来说道:“其实最早去新疆确实是为了寻找人草师,不过……”潘俊凝望着眼前当空的皓月,目光中的东西在不停地晃动着,顷刻之间似乎回到了他们离开安阳城的那个夜晚。 一行人跟随着老者离开了安阳城,安阳城外十数里的地方缓缓驶来一辆马车,潘俊坐进马车。这马车很大,横竖都有两三米的样子,门帘落下之后内中黑洞洞的,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潘俊,潘俊一惊那人已然凑到潘俊的耳边低声说道:“潘爷,还记得我吗?” 潘俊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猛然想起北平恒源当的东家爱新觉罗·庚年,不过让潘俊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清朝后裔如何会忽然来到此处。 “庚年兄,你怎么会忽然来到安阳?”潘俊疑惑地问道。 “潘爷,其实这么多年生活在北平城中我一直在秘密调查一件事!”庚年神神秘秘地说道,“在北平炮局监狱的密室之中一直秘密关押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关东军司令部亲自下令秘密看守的,而据我所知,这两个人与驱虫师家族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 “哦?”潘俊有些诧异地望着暗处的庚年。 “日本人将两个人关在一个用水泥浇筑而成的地下密室中,对外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庚年长出一口气说道,“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据我所知这两个人都是几十年前在新疆被日本人抓到的!” “新疆?”潘俊的心里在思忖着什么。 “对,新疆,据我所知日本人很早便开始秘密在新疆活动,我想他们的目的一定是与驱虫师的秘密有关!”庚年说完掏出一封信递给潘俊说道,“潘爷,这里有我的一封亲笔信,如果您到了天水的话烦劳您转交给天水城薛贵!” “好!”潘俊接过那封信小心地揣进怀里,正欲离去却被庚年一把拉住,潘俊一怔,只见庚年走上前来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声,潘俊心头一惊道:“这是真的?” “十之八九!”庚年虽然不敢说死,但分明并非空穴来风。 “潘爷此去新疆一路之上必然是艰险重重,您一路保重!”庚年拱手道。 “多谢!”说完潘俊撩开车帘跳下车,与冯万春一干人望着车子缓缓远去。 潘俊将那天所经历之事俱陈与冯万春,冯万春一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道:“我说你当初为何交代在天水城中见面,原来内中还有这番缘由!” “是啊!”潘俊站起身来说道,“再有两天也该到天水了!” 潘俊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是从这个院子的后门传来的,潘俊心说不好,与冯万春对视一眼,二人几乎同时向院子之中奔去。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这北平城摆脱了一天的喧嚣终于陷入了深深的平静,只有树上的螽斯依旧不厌其烦地鸣叫不停,树下的那所隐秘在东交民巷区的小宅子的门被缓缓推开。金顺立时将屋内的灯熄灭,然后轻声小跑至门口贴着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门口,他在门前站了一刻之后缓缓向内中走来。 金顺紧张地看着那个人,一直按着青丝盒子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眼前那人迈着四方步,低低的帽檐遮蔽了几乎整张脸,他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既然约我来就不要再躲在门后了,世侄!” 那男人的语气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金顺慌忙将门拉开,满脸堆笑地说道:“世伯,世伯,原来真的是您啊!”金顺恭敬地作揖道,他的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黑衣人将手伸进金顺的衣服中,轻巧地将那青丝的盒子一把拿了出来,鼻孔中轻声哼了一声之后,向眼前的厅堂走去。 刚刚那一下已经将金顺吓得冷汗直流,谄媚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待那黑衣人坐定之后金顺才缓过神来笑着走到那黑衣人前面,掏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却被那黑衣人拦住,他凝望着金顺说道:“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 金顺一愣,将那火折子收起来笑着说道:“这般机密之事我怎么可能告诉第二个人呢!” “呵呵!”男人冷笑了两声说道,“没有别人知道就好!东西在哪里?” “嘿嘿!”金顺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端到那黑衣人面前说道,“世伯何必这么着急呢?你先喝杯茶!”说完他双手将茶杯擎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斜着眼冷冷地望了金顺一眼,一抬手将那茶杯掀翻在地,站起身来说道:“现在把那东西给我!” “嘿嘿!”金顺依旧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说道,“世伯,如果我现在立时就把那东西交给您的话,恐怕我的小命也就不保了!”金顺此前一直在思忖着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当他将那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从方儒德的表情中已经读懂了那东西似乎至关重要,而现在那东西就是自己的护身符,一旦旁落,恐怕自己根本就走不出这个屋子。因此在来的时候金顺早已经将那东西藏在了一个秘密所在。 “哼!”男人一把锁住金顺的咽喉,金顺条件反射般地双手扣住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大,金顺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经荡然无存了,圆瞪着一双小眼睛脸色铁青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东西在什么地方?” “我……我……”金顺挣扎着只碍于喉咙已经被卡死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皮开始上翻,这时黑衣人才松开手,金顺连忙双手护住脖子向后退了几步,躬着身子一面不停咳嗽着一面拼命摆着手说道,“世伯,世伯……我……我带你去取那东西。” “东西在什么地方?”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金顺咳嗽半晌总算是缓了过来,他直起身来说道:“东西在燕凤楼我姘头那里!” “现在带我去取!”黑衣人语气冰冷地说道。 “好,好,好!”金顺脸上再无笑意,脑袋点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呵呵,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黑衣人说着已经走在了前面,金顺低着头跟在黑衣人的身后,此刻他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去惹他。 出了门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外面,黑衣人钻进轿车,金顺立刻便认出那轿车是方儒德的座驾,他跟随那黑衣人坐在车上,只见方儒德正笑眯眯地坐在驾驶座上。 “开车!”男人冷冷命令道。 方儒德连忙发动车子,他扭过头低声说道:“师父,咱们去哪里?” 黑衣人扭过头瞥了一眼金顺,金顺立刻会意地说道:“陕西巷!” “呵呵!”方儒德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就你这货也敢去陕西巷!”这陕西巷从乾隆年间开的便是头等的清吟小班,这清吟小班不仅仅做皮肉生意,还陪客人宴饮、抚琴弹唱,弄曲填词,出入者大多是达官显贵、社会名流,方儒德万没想到如金顺这般下九流竟然也会到陕西巷去。 金顺满心不服气,但碍于眼前那黑衣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车子缓缓驶离东交民巷,向南城大栅栏驶去,这陕西巷属于八大胡同之一,是一条南北胡同,南起珠市口西大街,北至铁树斜街,此时虽然已经接近三更时分,然而刚进入陕西巷便感到与当下完全不同的歌舞升平。 形形色色穿着各异的人穿梭往来于这条不夜街,这燕凤楼位于陕西巷中段,为不引起别人注意,黑衣人让方儒德将车子停靠在珠市口西大街,然后伸手从袖口拿出一件物事在金顺的手腕上轻轻一扎,金顺吃痛猛然一惊,只见那黑衣人幽幽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和我耍花样,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金顺连连点头,他心想即便不耍花样自己的小命恐怕此刻也已经是旦夕之间了。黑衣人让方儒德陪同金顺去燕凤楼中取那件物事,自己则坐在车里。方儒德连连点头关上车门跟随着金顺沿着这陕西巷的胡同向里面走去。 “我说金顺,你小子这次可玩大了!”方儒德一面向前走一面不忘挖苦金顺几句,金顺全然没有理会方儒德,而是自顾自地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应何去何从,这方儒德虽说是警察局局长,但是并没有什么大本事,想要从他手里逃走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刚刚那黑衣人给金顺下的这一针却极为致命,如果七日之内不能得到解药的话,恐怕自己真的会一命呜呼。 但是如果将那物事交给了黑衣人恐怕自己活不过今日,金顺一面盘算一面走进了燕凤楼。这燕凤楼一共四层,外面挂着几盏灯笼,门口站着几个穿红戴绿的姑娘,进入内中却又是另一番天地,里面莺莺雀雀,虽然已经是三更天,但却依旧丝竹声不绝于耳。 刚一进来老鸨便迎了上来:“哎哟,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第65节 金顺脸色铁青,脖子上紫红色的抓痕清晰可见:“妈妈,帮我把小月仙叫来!” 那老鸨一脸抱歉地说道:“金爷,今晚恐怕不成,小月仙那里有客了!” “什么?”金顺这一肚子无明业火正愁无处发泄,此时一听立时跳了起来,“我告诉你老鸨子,今天我就要小月仙出来陪我,要是晚了一时半刻老子怒了烧了你这鸡窝!” “嘿嘿!”老鸨冷笑了两声说道,“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敬着你叫你一声金爷,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爷了,给那两个子就妄想着把我们小月仙给包养了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行!” 金顺随手拿过一个茶碗便向老鸨的脑袋砸去,这老鸨毫无防备,根本没想到这金顺会忽然出手,那茶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老鸨的头上,老鸨“哇”的一声,鲜血便从头顶淌了下来,老鸨哪里肯罢休,扯着嗓子喊道:“六子,有人闹事!” 声音刚落,只见几个彪形大汉上身赤裸从里面蹿了出来站在门口便道:“哪个活得腻歪了来这里撒野?” 老鸨额头上淌下来的血早已经将眼睛遮住,只能眯着眼睛模糊地指着站在一旁的金顺和方儒德道:“那个……那个!” 而金顺也顺着老鸨所指的方向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方儒德,那些彪形大汉见二人所指的都是方儒德,便向方儒德扑来,方儒德连忙解释,但这些大汉哪里听得那么许多,管他三七二十一几个人一起上前,方儒德一下子便被按倒在地,拳头如雨点般地落在身上,嘴里也只能哎呀呀乱叫不停。 几个好事之人很快聚拢了过来,将这几个人团团围在核心,而金顺则趁此时从人群中溜了出去,悄悄摸上楼去,他与那小月仙素来交好,这小月仙出身卑微,几岁便被卖到这燕凤楼中,但这老鸨眼光独到,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于是多加调教,颇费心力,年方二八不但出落得清水芙蓉,而且琴、棋、书、画、笙、管、丝、弦样样精通,且略通诗词,更难得的是做得一手好菜。只是人在风尘之中,恩客虽多真心之人却有几个?这金顺虽然长得其貌不扬却对小月仙颇为真心,便是这样两人交情极厚。 此次金顺心知那人必不是善类,于是便留了一手将那物事拜托小月仙保管,临行之前再三叮嘱恐怕此物关乎个人身家性命千万保护好。 小月仙所住之处在燕凤楼的第三层转角一间,金顺来到门口向楼下张望,只见几个大汉早已经将方儒德打得不省人事,此刻正将人向外抬,金顺不禁心中得意。将耳朵贴在小月仙门上侧耳倾听,里面全无声息,想必已然睡熟。金顺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两下,小声说道:“小月仙……小月仙……” 两声之后见始终无人应答便在门上一推,谁知那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他这一推力道不小,竟来了个倒栽葱扑倒了里面,谁知刚一扑倒手上便抓到一件肉乎乎的物事,金顺心头一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借着外面的灯光,金顺见那小月仙此刻正倒在地上,他警觉地将手凑到小月仙的鼻孔前发现尚有呼吸,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金顺用力掐住小月仙的人中,片刻之后小月仙苏醒过来,刚一睁眼便猛然挥起手照着金顺的脸便是一记耳光,金顺不及躲闪,正好打在脸上。 “你做什么?”金顺小声喊道,小月仙见打错了人连忙说道:“快,快追,刚刚有人把你交给我的东西拿走了!” “啊?”金顺惊呼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个人长什么样?” 小月仙轻轻地揉着脑袋说道:“是一个女子,虽然她是女扮男装,不过刚进来我便看出她分明是个女人!” “女人?”金顺一面扶着小月仙站起来一面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这个词,女人,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将那物事藏在小月仙这里了呢? 正在此时,楼下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金顺警觉地向门口奔去,见此刻老鸨正在一面捂着脸,一面给方儒德道歉数落着几个莽撞的汉子。 “老鸨子!”方儒德此刻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块镜片早已碎了,嘴角还溢着血,“金顺的姘头住在哪个房间?” “方局长,都怪我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说着老鸨象征性地在脸上打了一下。方儒德此时毫无心思与这老鸨纠缠,大声吼道:“我他妈的问你金顺的姘头住在哪间屋子?” “哦,哦,三楼拐角第一间!”老鸨捂着额头上的伤口指着楼梯说道。方儒德对面前几个大汉吼道:“你们几个今天晚上要是把金顺给我放跑了,明天我就把你们扔进耗子笼里喂老鼠!” 几个大汉一听,一起向楼上冲来,金顺见势不妙,连忙后退几步关上房门,扭过头对小月仙说道:“月仙姐姐,我要离开几日!”没等小月仙明白过来,金顺已经奔到窗口,打开窗子,从袖口掏出一件物事,轻轻一按,从内中弹出几根钢针,牢牢地钉在窗棂上。金顺捏着手中的物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待到那群大汉破门而入之时,金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窗棂上只有几根钢丝细线。方儒德望着空荡荡的楼下不禁狠狠地砸了一下窗子,转身离开了燕凤楼。 金顺离开燕凤楼之后便从胡同的另一头离开了陕西巷,他唯恐方儒德会找上门来,因此根本不敢回家,而是偷偷溜到北平城南的一家鸡毛店中。这家鸡毛店与京城中其他的鸡毛店有所不同,因为金顺知道,这世界上如果还有谁能知道自己行踪的话,那么只有一个人,便是这鸡毛店的主人,人称马蛇子的马爷! 金顺钻进那家鸡毛店之后径直走进了一个房间,这鸡毛店平日虽然客来如潮大多房间都人满为患,然而熟络的客人都知道一个规矩,无论如何也不会走进那个房间。 小二出去之后金顺将房门虚掩上,自己坐在桌子前轻轻撩开袖口,手腕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红点,那是在车上被那黑衣人留下的,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毒,但是心里却清楚,如果拿不到黑衣人的解药,自己必定会在七天之内暴亡。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个拿走那件神秘物事的女人,夺回那件东西,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资本与那黑衣人谈条件,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金顺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禁全部吐了出来,这茶俗称高碎,实际上便是茶叶末。不仅奇苦无比,更兼这茶中有股子怪里怪气的味道,金顺气由心生刚要叫骂,谁知那门被缓缓地推开了,金顺手中紧握着杯子盯着门口,一会儿工夫一个人出现在了金顺面前,金顺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跌倒在地。 第五章 雾漫山,萤火虫之惑 潘俊与冯万春两人追出后门只见一个黑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二人对视了一下立刻回到屋子之中,只见此时段二娥抱着金龙正在熟睡,而燕云却不知所踪。潘俊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应该想到,燕云得知自己的弟弟燕鹰近在咫尺,而且直到现在还在为日本人卖命,以燕云的脾气是一定会去找燕鹰的。 “冯师傅,你与段姑娘和金龙暂且留在这个村子中,我去将燕云找回来!”潘俊想了想接着说道,“如果两天之内我们没有回来的话,你便带着段姑娘和金龙先赶往天水城!” “好!”冯万春在潘俊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潘俊转身离开了屋子,牵了一匹马从后门出去,向着燕云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从此处一路向北,潘俊快马加鞭狂奔四十余里,宽阔大路渐渐变成了沿河而上的羊肠小路,右边是黑压压的参天古木,而左边是波涛汹涌的黄河天水。天色从昏暗渐渐亮了起来,东方显出鱼肚白的时候,山中忽然下起了一阵浓雾。 浓重的雾气像是滚滚的炊烟从右面的树丛中缓缓流淌出来,将眼前这条小路全部弥漫在浓雾深处。潘俊很早便听闻这黄河秦岭小路有一种极为玄妙的奇观“雾漫山”,谁想今天自己会在此处遇上。 浓雾像是有了质感一般,潘俊只能望见前面一两步的距离,这狭窄的小路只能容得两三人并排而过,胯下的马稍有不慎便有失足坠下的危险,因此潘俊行进得极为谨慎,速度便自然降了下来,眼前是如胶状浓重的迷雾,耳边是滔滔的流水声。就这样仅仅行了百余步,潘俊忽然勒住缰绳,他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此刻胯下那匹马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危险一般,一双前蹄拼命地在地上乱蹬,潘俊坐在马上冷静地回想着,忽然他终于明白自己感到不对的地方了,那就是耳边那不绝于耳的流水声不知何时忽然消失了。 潘俊顿时感觉不妙,这条小路本应该是沿着黄河直上,一直向北通往甘肃天水,可耳边怎么会忽然连半点儿流水声也没有了呢?潘俊牵着缰绳向后退了两三步,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马走在前面,刚迈出四五步,右脚便踩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那石头上满是青苔,脚下一滑顿时觉得身体快速地向下坠。 幸好潘俊牢牢地抓住缰绳,那马感到缰绳拉紧拼尽全力猛抬起头,这才阻止了潘俊继续下落,但人已经悬在了半空。此时那滔滔的水声再次在潘俊的耳边响起,潘俊似乎能隐约地感觉到自己身下的黄河水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自己的下落。 潘俊抓着缰绳的手不断用力使身体一点点向上移动,另一只手艰难地抓住布满青苔的石头向上爬行,上面的那匹马低着头拼命地向后撤身,拴在头上的缰绳顺着马头一点点地向外滑落。 正当潘俊那只手牢牢地扣住石头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手上的缰绳终于从马头上脱落了下来,潘俊一只手失去了力道,仅凭着另外一只手艰难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却再也难以向上攀爬了。 终于摆脱了缰绳的马长嘶一声,咆哮着沿小路向前奔去,只奔出数十步便听耳边传来“扑通”一声巨响,想必那匹马已经落入水中。潘俊有些心痛,不过此刻他自己的安慰也只在旦夕之间,虽然此刻自己还能勉强支撑一会儿,不过如果没人营救的话,坠入黄河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又是那团篝火,黑色的密林中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坐在篝火前面,时淼淼一直低着头,眼角上闪烁着泪珠。 “潘俊!”时淼淼说话的时候依旧低着头,望着眼前的篝火,“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潘俊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女人像是一座隐秘在一层薄纱中的山一样,若隐若现,让人无法捉摸。 “呵呵!”时淼淼笑了笑,不过此时他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温情,她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我会自己去找关于那件事的线索的,如果我找到了,自然就会去新疆和你们会合!”说完时淼淼头也不回地向密林深处走去。 “时姑娘……”潘俊忽然叫道,时淼淼停下步子站在黑暗的树林里,潘俊走上前去拉住时淼淼的手说道,“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会在新疆等你回来!” 时淼淼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松开了潘俊的手,静静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潘俊的脑袋一阵剧痛,早已经麻木的手力道尽失,身体犹如风中的落叶一样飘然下坠。谁知正在此时,一只粗糙的手忽然将潘俊的手腕紧紧抓住,紧跟着一条绳索从上面掷了下来,那绳索上早已经拴成了一个套,那绳套落到潘俊脚下的位置被人稍一用力竟然从潘俊的脚下穿过,径直向上将潘俊的腰牢牢套住,这时那绳子上的力道加大,潘俊觉得身体被人拉了上去。 浓雾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抬起头只能看见头顶上一个红色的亮点,潘俊坐在路上,身边站着一个老者,这人此时正在将手中的绳子一点点地卷起来,然后挂在腰间。 “小哥,你没事吧!”老者的语气十分平和,刚刚将潘俊从那悬崖下提起来竟然大气也不喘。 潘俊此刻还未完全从刚刚那惊险的一幕中完全恢复过来,他坐在地上喘息了一刻之后仰起头,见眼前那人大概六七十岁的模样,个子不高,身体微弓,骨瘦如柴,虽然是盛夏时节,上身却穿着一件已经露了棉花的黑色棉袄,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精神矍铄。 “多谢!”潘俊拱手道,说罢站起身来刚要走,却被眼前那个老头拦住。 “小哥,你要去哪里?”老者凝望着潘俊。 “实不相瞒,本来我是来追赶一个朋友的,谁知行至此处却遇见这场大雾,马丢了不说还险些命丧于此啊!”潘俊彬彬有礼地说道。 “呵呵,如果小哥此刻继续向前走,说不定走不出百米便会再次坠入悬崖之中!”老者似乎对眼前的迷雾颇为了解,他淡淡地微笑着,“你可知这迷雾的来历?” “之前晚辈曾听闻有过鬼雾山这一说,每逢黄河入汛之后这黄河沿岸的甘肃一带便会出现鬼雾的天气。人如若进入这鬼雾之中往往迷乱方向,便如同着了鬼打墙一般。多有不善者误入鬼雾,跌下山崖死于非命!”潘俊天生便聪明绝顶记忆超群,虽然这话父亲只是匆匆说过几句便记在了心中。 那老者听了潘俊的话不禁笑了笑说道:“外人也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 潘俊听着老者的意思自是懂行之人,连忙拱手道:“晚辈愿闻其详!” “呵呵,这鬼雾山确实不错,每逢黄河入汛由于黄河水位上涨,加之这两旁的深山峡谷遮蔽水汽,因此只要太阳一出来,这升腾起来的雾气加之山中的水汽便会融为一体,形成这独特的黄河鬼雾!”老者一面说着一面从腰后掏出一杆水烟,点燃之后吸了两口,谁知那浓雾似是有生命一般,浓烟一起周围的浓烟立刻向周围扩散开去。老者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那烟所到之处浓雾远远散开。 潘俊看得出神,老者不禁脸上露出笑意,指着那散开的浓雾说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这浓雾的里!” “哦?”潘俊一脸惶惑地望着老者。 “人人都知这黄河小径有个鬼雾山,却极少有人知道这内中还有一层含义!”老者故作神秘地吸了一口烟再次吐出,将眼前的那片浓雾驱散,接着说道,“叫做雾打墙!” 潘俊心头越发糊涂,早早听闻有“鬼打墙”一说,这“雾打墙”究竟是指什么? 老者见潘俊似有不解,于是接着说道:“你看这浓雾,看似是雾,其实内中自有玄机!” 经由老者一说潘俊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不过这绝不可能,潘俊望着老者犹豫片刻说道:“难道这是逍遥蜂?” 潘俊此言一出,眼前的老者眼睛一亮颇为诧异,眯着眼睛在潘俊身上打量一番,而后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果然如此!” “难道我猜对了?”潘俊见老人如此吃惊心中早已猜到几分,只见老者眯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你所说,这浓雾一半是雾,而另一半则是逍遥蜂!” 潘俊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早听闻逍遥蜂甚是微小,几不可见,而且寿命极短,庄子在《逍遥游》中曾说朝菌不知晦朔,多人以为朝菌便是菌类,实则便是这种极其细微的小虫。它们三更破卵,四更展翅,五更交配,日出则毙!” 老者见潘俊说得如此详细,不禁感叹地点了点头。 “这种细小的虫在死亡之前会被动物身上所散发出的热气或者声音吸引,想必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聚集在此的原因吧!”潘俊望着眼前那浓密的黑雾说道,“而且它们死亡之前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能让人产生幻觉,刚刚我想我便是被他们的气味所控了!” “小哥,看不出来你对这逍遥蜂竟然了如指掌!”老者吐了一口烟笑着说道。 “只是……”潘俊犹豫道,“只是据古书上记载,这逍遥蜂早已绝迹了,即便在未绝迹之前它们也只是出现在云南、江苏、江西、福建、浙江等地,因为这种细小的虫的食性极为单一,只以洋金花(曼陀罗花)果实为食,难不成这山中……”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潘俊的脑海,他扭过头望着旁边那被浓雾重锁的大山道。 “嗯,你猜得没错,这山中确实有洋金花。”老者将烟袋在旁边的石头上轻轻磕了磕,说道,“多年前不知何人在此处山中种下了洋金花,便招来了这些逍遥蜂!” “糟了!”潘俊心中暗叫不好,从村子向外便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如果燕云也是走的这条路的话势必会遇到这些逍遥蜂,说不定…… 潘俊不敢继续想下去,连忙拱手道:“前辈,请问如何才能走出这迷雾呢?” “呵呵!”老者沉吟片刻说道,“你是不是在找人?” 潘俊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是的!”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老者追问道。 潘俊连忙点头道:“难道前辈您见过她?” “哦!”老者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失望,说道,“恐怕现在已经晚了,那姑娘进来之时我本想拦住她,谁知她却根本听不进去,驱马便向前奔去,这鬼雾山绵延二十余里,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一旁的黄河之中。” 潘俊向一旁的崖壁望去,虽然看不清河水,那湍急的水流声还是让潘俊的心头猛然一沉,他仿佛听到燕云落水时所发出的“扑通”一声巨响。潘俊连忙摇了摇头,瞥了那老者一眼,然后迈开步子便向前走去,谁知刚走出数步便被老者硬生生拉住。 “小哥,你去哪里?”老者语气平和地说道。 “去找那个女孩!”潘俊望着远处的迷雾说道。 “呵呵,难道你真不想活了?”老者拉住潘俊劝说道,“刚才你不是已经见识过这逍遥蜂的厉害了吗?” 他的话确实有理,说不定自己向前再走数步便会再次被那逍遥蜂所惑,不但找不到燕云,自己也会葬身鱼腹,可是如果燕云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欧阳雷火呢? 正在他踌躇的时候,老者微微笑了笑说道:“呵呵,小哥,你跟我来吧!” 潘俊微微皱了皱眉,只见老者脸上依然挂着那不动声色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说道:“跟紧我,不然你再迷在这逍遥蜂中,恐怕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潘俊点了点头,只见老者点上一袋烟,双手背在后面,脚下的步伐敏捷而有力,决然不像是个老人,潘俊急忙跟着老人的速度,与其保持一两步的距离。耳边依旧是滔滔不绝的水声,眼前的浓雾像是一层厚厚的油漆,粘住,且找不到半点儿方向。就这样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渐渐地潘俊觉得耳边的溪水声越来越小,而眼前的浓雾也渐渐散去,隐约可以看到眼前有个小小的山坳,山坳之中荒草丛生,已然没过膝盖,金黄色的荒草在微风中不停地倒伏。 在那荒草的尽头有一座小院,院前是潺潺的溪水,这里宛若是陶渊明的“桃花源”一般无二,在那院子前面拴着一匹马,马的脖子和嘴角依稀留着血迹,趴在地上双眼微闭,潘俊一眼便认出那匹马是燕云的坐骑。 “前辈,那姑娘……”潘俊惊讶地问道。 “她在屋子里!”老者躬身蹲在那匹马的身旁,从一旁的石头上拿了一些草药放在嘴里轻轻咀嚼了一下,然后将那草药敷在那匹马脖子上的伤口处。潘俊停了一刻,向内中走去。 这是一座乡野木屋,走进院子,左边一棵桃树,桃花下放着一盘并未下完的围棋,而右边则是一扇水车,随着那潺潺溪水缓缓地运转。眼前则是一条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小路,潘俊刚一踏上那条小路,顿时觉得有些怪异,脚下的鹅卵石似是精心选择,全部拇指肚大小,凸起寸许,踩在上面,如同轻压脚底穴位。 潘俊不及多想心中只是挂念着燕云的安危,推开木门,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潘俊觉得眼前有些东西忽然晃动了一下,连忙提醒自己清醒过来。这屋子只有一间,摆设也极为简单,一张木桌,一张竹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在窗子旁边放着一张床,而燕云此时正躺在那张床上,领口渗着淡淡的血迹。 潘俊立刻来到燕云身旁,伸手探了探燕云的鼻息,之后轻轻抓过她的左手按在她的穴位之上,只觉其脉象时急时缓,但苍劲有力,身体应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而已,那领口的血迹应该是那匹马的。 直到此时,潘俊方才放下心来,轻轻地将燕云的手放回去,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在那桌子后面是一个木制的书架,潘俊好奇地走到书架前面,上面横竖陈列着各色古书,其中不乏一些珍贵残本。 正在此时,潘俊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眼前一闪,一个光点正从窗外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飞来,此时躲避已然来不及了,潘俊心下骇然不敢轻慢,下意识按住手中那发射青丝的盒子,轻轻按动,一枚青丝应声而出,只听“当”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青丝与那闪光之物相撞擦出一道小小的火花,而那闪光之物虽然迟滞了,但进攻的锋芒却并未停下,潘俊连忙躲闪,那物事从耳边“嗖”地滑过,不偏不倚地钉在潘俊身后的书架之上。 潘俊惊出一身冷汗,这青丝是祖上传下之物,发射的劲道极大,几张之外便可入石三分,而刚刚那件闪光之物似乎力道要比青丝大得多。 他扭过头见书架之上有一枚寸许的钢针,那钢针的一端有一个小小的岔口,自己的青丝已经完全被那岔口锁住,因此并未落下。 第66节 正在此时潘俊耳边传来了一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潘俊扭过头只见刚刚那个老者正微笑着站在门口望着自己,沉吟片刻那老者说道:“木系,潘家?” 潘俊连忙拱手道:“晚辈正是木系潘俊!”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金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他抬起头见眼前的桌子前面正坐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生得惊艳异常,眉宇间透露着几分英武之气,此刻那女子正坐在桌子前面自斟自饮。 “你醒了!”女人语气冰冷,亦不抬头。 金顺连忙闭上眼睛,佯装昏迷。那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一只手拿着茶碗,另一只手轻轻一抖,一道白光闪过,只见金顺眼前的那把椅子被那白光粘住,瞬间裂开。金顺一惊,连忙睁开眼睛一脸愁容地说道:“姑奶奶,我醒了,我醒了,您有什么吩咐?” “呵呵!”眼前的女子冷笑道,然后手伸进袖子里,金顺身体微微一颤,唯恐女子会再次抖抖手将自己小命了结了,不一会儿工夫,那女子将一物事从口袋中掏出放在桌子上。金顺双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桌子上的物事,几天前金顺从方儒德手中偷偷得到的这件东西没想到竟然会在眼前这个女子的手中。 “怎……怎么会……”其实此刻金顺心中早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不用说眼前这女子便是昨夜去燕凤楼中打晕小月仙,抢走那物事的人,而且这女子早已经猜到自己会到这间鸡毛店来找马蛇子帮忙,所以早早便在此处等候自己,只是金顺却不明白既然这女子已经得到了这东西,为何还要告诉自己? “金顺,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告诉那个人东西在我手里,水系时家之人绝不会错过那百年之约!”说话之人正是时淼淼,她说完站起身来说道,“如果想拿回去,就让那个人来新疆吧!” “这……”金顺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只得眼睁睁地望着眼前人微笑着离开了屋子。 时淼淼穿过后院,推开后门,一辆车已经停在巷口了,她缓缓地走向那辆车拉开车门,那坐在驾驶室上的人正是子午。 “走吧!”时淼淼坐在车上叹了口气说道。 “小师叔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子午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说道。 “子午!”时淼淼语气沉重地说道。 “嗯?”子午扭过头有些惊讶地望着时淼淼,“小师叔……” “我还可以继续信任你吗?”时淼淼这句话像是在问子午,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子午犹豫着点了点头:“小师叔,您还有什么吩咐就和我说吧!” 时淼淼叹了一口气说道:“子午,你还记得城北龙青他们曾经关押过你的那个旧仓库吗?” 子午一愣之后木然地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呢?” “嗯!”时淼淼点了点头道,“你把我送到那里!” “啊?”子午闻言颇感诧异地张大嘴巴望着后视镜中的时淼淼,“小师叔怎么会忽然想起到那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时淼淼这句话显然不希望子午继续追问下去,子午也便识趣地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缓缓地向城北的方向驶去。时淼淼双眼微闭,一脸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似睡非睡,而子午安静地开着车,时不时抬起头望一眼后视镜中的时淼淼,见她此刻双眼微闭,似是睡着了。 子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低下头继续自顾自地开着车。 “子午,你想说什么?”时淼淼似乎看出了子午的疑问,忽然开口道,子午抬起头望向后视镜,正好与时淼淼四目相对,子午连忙低下头说道:“小师叔……”子午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您自己回到了北平,潘俊小师叔呢?” 时淼淼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子午,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欧阳姑娘的事情!” 子午本意确实如此,只是此时被时淼淼点破,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一脸笑意地说道:“小师叔,那……燕云怎么样?” “我想燕云他们此刻应该正在赶往新疆的路上吧!”时淼淼说到此处,心里多少有些落寞,如果不是意外地发生那件事,恐怕此刻自己也正与潘俊等人在去往新疆的路上了。 谁知刚想到这里子午便接着问道:“小师叔,为什么你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新疆啊?”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之后紧紧地闭上双眼,虽然她此刻依旧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但心中却极其矛盾,那件事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瞬间将时淼淼吞没其中。 子午开着车子很顺利地离开了北平城,毕竟子午是日本特高课的人,因此虽然现在城门依旧把守严密,但对于子午来说还是不在话下。 车子出了城门便一路向北,行出几里路便来到那仓库前面。这仓库是龙青藏匿货物的地方,门口有几个人端着枪把守着,见到有辆车开过来,这几个人都很紧张。 “什么人?”见子午将车停下其中一个嗓门高的人喊道。 未等子午作答,只见时淼淼轻轻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那几个人见眼前这女子立刻脸上堆笑道:“先生,您来了,我们老大在里面等您多时了!”说完几个人将铁门推开,时淼淼扭过头向车内的子午挥了挥手,子午会意地将车开进院落之中。 这仓库原本是一个废弃的木器工厂,有两排厂房,因为久未有人居住所以院子中蒿草丛生,唯有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有一条新鲜的车辙印,时淼淼走在前面,子午缓慢地开着车跟在后面,此刻早有人进去通报了龙青。 时淼淼刚刚走到第一排厂房前面,那扇大门便被轰然拉开了,只见龙青戴着一副圆形的小目镜,头发油光可鉴,留着一副小胡子微笑着迎了上来说道:“时姑娘,您回来了!” 时淼淼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在此时龙青瞥见推开车门的子午,眉头微皱,不过立刻便微笑着说道:“呵,子午兄弟也来了!” 子午瞥了一眼龙青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龙青,那个人醒过来了吗?”时淼淼一面向里走一面问道。 “嗯,昨天晚上就醒过来了,只是……”龙青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正在这时,一个手下从里面急匆匆地奔出来,那手下脸上和身上都被抓得血肉模糊了,他捂着脸来到龙青面前说道:“老大,那女人又把绳子挣脱了!” “哎!”龙青长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身后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带他先去包扎一下吧!” 身后的两个人搀着那受伤的手下缓缓离开之后,龙青无奈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您送来的那个女人自从昨天醒过来之后就开始大吵大闹,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派人将她绑在床上,谁知进去一个她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地将那人扑倒在地,又抓又咬!” 时淼淼听了龙青所说颇有几分歉意道:“烦劳你了!” 龙青一听时淼淼如此说,连忙摆手道:“时姑娘您何出此言,能为您和潘爷效劳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龙青脸有难色地说道,“只是不知那个女子究竟是何人?”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却并未作答,跟随龙青穿过走廊,向尽头的一间屋子走去,此刻那间屋子门前的桌子旁坐着几个人,正在无聊地打牌,见龙青过来连忙站起身来说道:“老大!” 龙青点了点头,其中一个手下拿过一把钥匙双手交给龙青:“时姑娘,这屋子里那女子自从醒来之后就像发疯了一样,你可千万小心啊!” 时淼淼点了点头,接过钥匙,走到门前,轻松地将那把铁锁除掉之后略作犹豫,推开了那道门,瞬间一股浓重的霉腐味扑面而来,屋子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背对着自己靠在墙角。与之前疯狂的举动不同的是,此刻这女子似乎对于来人毫无反应。 子午紧紧地跟在时淼淼的身后走进了屋子,那股强烈的霉味让他皱紧了眉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女人的声音阴冷而低沉,说话的时候始终背对着时淼淼。 “你真的那么想死?”时淼淼的语气冰冷而沉着,她边说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 “哈哈!”女人阴笑了两声,子午觉得这女人的笑声让自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瞥了时淼淼一眼见她脸上始终挂着一脸的平静,“即便你救了我,恐怕我也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你身上中了毒!”时淼淼叹了口气说道,“但是难道你不想再见见你的孩子吗?” 时淼淼这“孩子”两个字刚一出口,只见那女人身体猛然一颤,声音也激动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 “潘媛媛……”时淼淼一字一句地说道,“潘俊的亲生姐姐,数年前忽然失踪,实际上是去新疆寻找摄生术的解药,谁知回来的路上却遭遇土匪,从此之后你隐姓埋名。虽然你想让所有人都忘记你,但是有一个人却始终不想让你平静!”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潘媛媛听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禁诧异地问道。 “其实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时淼淼长出一口气说道,“我还知道你身上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这种毒每隔半年便需要向那个人寻求解药,否则就会一命呜呼。我想这次你从河南来到北平便是因为解药的事情吧!” 潘媛媛一直沉默着,似乎还在等待着时淼淼继续说下去。 “恐怕是那个人并没有把解药给你,你才会一时想不开心生自杀的念头吧!”时淼淼揣测道。 “就算你说的全对又能怎么样?”潘媛媛哀怨道,“难道你能解我身上的残毒?” “可是……”时淼淼站起身来争辩道,“你为何不去找找潘俊,也许他会有办法的!” 潘媛媛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这种毒恐怕世上除了那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解!” “究竟是什么毒?”时淼淼不解地追问道。 “恐怕这世上知道这种毒的人都寥寥无几!”潘媛媛轻轻长出一口气说道。 “可即便如此,难道你不希望再见金龙一面吗?”时淼淼用少有的温柔语气说道,“恐怕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尚在人间吧?” 时淼淼的这句话显然刺痛了潘媛媛,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缓缓扭过头,披散的长发依旧掩饰不住那张被自己刮花的脸,此刻潘媛媛清泪纵横,这几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念金龙,后来她打听到金龙被将军圃的一个老猎户收养,便总会燃起前往将军圃见一见金龙的念头,而当她想起自己这张半人半鬼的脸的时候,所有的想法都荡然无存了。 因此即便是在安阳旧宅,潘媛媛也只敢在金龙睡熟的时候轻轻地抚摸孩子的脸,她站在角落里盯着眼前的时淼淼,喉咙哽咽半晌之后才说道:“你知道金龙在什么地方吗?” “嗯!”时淼淼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道,“现在金龙应该和潘俊一起在前往新疆的路上!” 谁知时淼淼口中“新疆”两个字刚一出口,潘媛媛忽然两三步奔到自己近前,紧紧抓着时淼淼的双臂道:“你说什么?你说金龙和我弟弟去了新疆?” “嗯!”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潘俊想要去新疆寻找虫草师,否则北平城也许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不,不!”潘媛媛无力地松开时淼淼的双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拄着额头痛苦地说道,“不,不,小俊不该去新疆,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淼淼敏锐地追问道,只是此刻潘媛媛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时淼淼,依旧自顾自地摇着头,过了片刻她站起身来说道,“你真的能带我去找金龙和小俊?” “嗯!”时淼淼极为肯定地说道,“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马上便上路!” 可此刻潘媛媛却犹豫了起来,她轻轻地咬着嘴唇瞥了时淼淼一眼,又环顾四周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子午与龙青二人,微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些话要与这位姑娘说!” 龙青和子午二人对视了一眼,关上门退了出去,此刻这间狭小的房间里只有时淼淼与潘媛媛两个人。潘媛媛一直微微地低着头,双眼出神地盯着正前方,时淼淼则平静地站在潘媛媛的身旁,等待着潘媛媛开口。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姑娘你应该是水系时家的人吧?”潘媛媛虽然与潘俊在安阳旧宅见过一面,但却并未见过时淼淼。 “姑娘果然好眼力!”时淼淼微笑着说道。 “果然……”潘媛媛长出一口气说道,“果然被他猜中了,七十年前湘西时家的人并未全部死于那场离奇的火灾!” “你口中的他是谁?”时淼淼疑惑地问道。 “七十年前我爷爷听到传言曾经特意前往湘西时家,据说当时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到的时候眼前只剩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据说当时时家七十二口人全部死于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潘媛媛似乎对时淼淼的话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爷爷在那里逗留了半个月,最后在一个祠堂看到了那七十二具被烧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的尸体。” “从湘西回来之后,爷爷便辞去了宫中太医院的职务,离家三年,回来之后闭门谢客,将自己锁在双鸽第的屋子中。除了大伯和父亲之外极少有人见过他,这种生活一直到他忽然辞世为止。”潘媛媛有些哀怨地说道,“在他临死之前曾经与长辈说过,湘西时家那场大火来的太过蹊跷,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他穷尽十数年的经历研究这湘西时家大火之密,却始终找不到原因,但他也坚信时家人应该有后代遗留于世!” “是的,他猜得不错!”时淼淼语气平和地说道,“当年我祖母已经身怀六甲,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据母亲说,在时家遭遇劫难的前一夜,祖母忽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来信,虽然不知那封信的内容,但是祖母却正是因为这封信才提前一天离开了家,也因此躲过一劫!” “而之所以会有七十二具尸体的原因却是因为其中有一位是家中雇来的奶娘!”时淼淼接着说道。 “原来如此!”潘媛媛言简意赅道,“时姑娘,我想你带我去新疆绝不是完全出于同情吧!”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坐在潘媛媛的面前缓缓抬起头说道:“潘姑娘也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我猜到了!”潘媛媛打断了时淼淼的话长出一口气说道,“可是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一个人!” “潘俊!”时淼淼早已猜到潘媛媛想说什么,潘媛媛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六章 安阳城,揭秘百年身 “潘俊?”站在门口的老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二十来岁、相貌英俊、一袭黑装的年轻人,然后背着双手走到潘俊身后,从那书架上拔下青丝,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片刻微微笑道:“果然是木系的传人!” “请问前辈您是?”潘俊拱手道。 老者摆了摆手,将青丝捏在手中,走到院落里在那棵桃树下的石桌前坐定,桌子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残局,潘俊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老者似乎毫不在意坐在眼前的潘俊,自顾自地从棋笥中夹出一枚黑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眼前这残缺不全的棋局,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搓着手中的棋子却始终没有落下。 潘俊站在石桌前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棋局,此间棋局颇有些眼熟,黑白相间,各有二百余子,早已势成水火,斗得不可开交。潘俊不知不觉落坐在老者前面,眉头微颦,老者微微抬头瞥了潘俊一眼,但见潘俊此刻目不斜视,聚精会神,老者嘴角微敛,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然后将手中黑子落于盘上。 潘俊从棋笥中拾起一子捏在手中,左右斟酌,眼前这局棋已然进入了珍珑状态,白子虽然负隅顽抗,但却早已经无眼,只有黑白子共有的两个气眼,黑子只有一眼,如若白子自填一气则必死无疑,如果落于共用气眼则是自投罗网,黑子马上便会掩杀过来,也是一死。 “围棋与象棋不同而精妙之处在于象棋王者既亡,则诸子皆亡。而围棋则子子为营,步步为战,取舍之间相互牵制,制约,诱惑,子子平等,领袖群伦,只要一息尚存便有可为!”老者瞥了一眼举棋不定地潘俊说道,“多年之前木系君子曾与我下此残局,他在此间停留三年有余却并未破此残局!” 此言一出,潘俊越发觉得眼前这棋局自己确实曾经见过,平日里父亲经常对着一副残局发呆,据说这残局是爷爷留下来的,一直至死却不曾将此残局解开,落下了终身的遗憾。潘俊越发聚精会神,时间点点而逝,忽然一只七色瓢虫从头顶的树上飘落,正落于棋盘之上,那瓢虫拇指肚大小,受到撞击萎缩地将四肢缩在七彩的壳中,一动不动,宛若是一枚七彩的棋子。 潘俊盯着那七彩的瓢虫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对那瓢虫轻轻吹了一下,七彩瓢虫立时飞了起来,在潘俊的眼前绕了一圈飞上枝头,潘俊举手正要将那枚白子落下,谁知老者在一旁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小哥,你可想好,如若你落子于此,那么此局便分晓已定!” 潘俊如何不知,那七彩瓢虫所落之处正是白棋气眼所在,落子于此无异于自填一气,这一片白子便硬生生被自己断送了生路,潘俊微微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白子落于此处。老者微笑着胸有成竹地吃掉潘俊刚刚那子,谁知这一子一吃方才的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这一取舍之间竟然将自己的门户大开,而白子却死而复生,掩杀过来!原本的一盘死棋全盘得活! 老者看了半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脸欣慰地说道:“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取舍之间,生死之理便在于此,执著之人绝不会舍生向死,故而必然限于局中,而大义者舍生向死,以一己之亡换得全盘皆活,实是不易啊!”老者此言之中不乏对潘俊的溢美之词,事实上这一步棋前人并非想不到,也不存在如何玄妙之处,只是前人多急功近利,趋吉避凶而已。 潘俊此时才站起身来,不过此时已过正午时分,骄阳似火,而此山中却显得格外清凉,潘俊拱手道:“前辈方才说这残局是多年前木系驱虫师所遗,不知是否属实?” 第67节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上下打量了潘俊一番说道:“如果老朽所料不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你的爷爷吧!” “嗯!”潘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当年父亲曾说爷爷从湘西回来之后曾经外出三年,没想到这三年爷爷一直在此处破解此残局!” 老者微微笑了笑说道:“此局已破,老朽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前辈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里?”潘俊拱手道,此刻他心中倒是有些担心冯万春等人的安危。 “你还是在此处静待一夜,我想明天天明之时那姑娘想必也应该苏醒过来了!那时我便送你与那姑娘一起离开此处!”老者说着向屋子中走去,潘俊虽想赶快离开此处,尤其是想到燕云所说的关于蒙古死亡之虫的那番话更是担忧冯万春等人的安危,若不是燕云的忽然离开,他是绝不会离开冯万春的,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夜天朗气清,这空谷之中月亮显得格外明亮,迷雾散尽,空气中蔓延着青草的芳香,潘俊松开燕云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燕云的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一时之间还未苏醒,应该再过几个时辰便会有所好转。他站起身来缓缓推开房门,下午老者一直在门口救治燕云的那匹马,他心中一直存在一个疑惑,这老者究竟是何人,如何对潘家了如指掌,他所用的那奇怪的兵器如何能将自己手中的青丝如此轻而易举地接住? 他关上门站在门口,当空皓月如华地洒在身上,潘俊驻足在门口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一个月前的午后打破了潘俊平静的生活,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意外、太多的谜团。短短的一个月简直比之前的二十年所经历的事情还要多。忽然,他眼前的月亮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他晃了晃脑袋,那月亮依旧挂在当空,只是眼前又出现了时淼淼的身影。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吧!”潘俊站在时淼淼的身后说道。 时淼淼微微仰起头,月光下潘俊能清楚地看到她眼角处闪烁的泪花,“潘俊你说的没错,七十年前时家的大火确实死了七十二口,而我祖母却离奇地从那火灾中逃生了。从那时起,水系时家人便开始隐姓埋名,可是即便这样却依然被仇家追杀,万般无奈之下祖母只能带着时家人远离故土,漂泊海外。” “什么?”潘俊诧异地问道,“时家人一直生活在海外?” “嗯!”时淼淼转过身微微点头道,“谁知即便是这样,母亲还是死在了青丝之下!” “原来你母亲真的是死于青丝之下!”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而母亲在世的时候曾说这青丝是木系的独门绝技,便是这样我才回到国内!”时淼淼幽幽地说道,“后来随着青丝的不断出现,我发现杀死母亲的凶手肯定不会是你,但是我这次回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关于七十年前的那场火灾?”潘俊早已洞悉了时淼淼的想法。 “是的!”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祖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说起过那场火灾,在火灾前夜她曾收到一封古怪的信,那封信中是一张请帖,奇怪的是请帖上所写的字全部是水系驱虫师的密语,这密语即便是时家之人知道的也只有水系君子而已。也正是因为这封怪异的请帖,祖母匆忙离开了宅子。谁知当她按照密语中的提示来到约定之处时,那桌子上只有一件古怪的物事!”时淼淼说罢将手伸进怀里,从内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布包,她一层层地将那红色的布包打开…… 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钻进潘俊的脑海中,刚刚那幅清晰的画面又开始模糊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硕大的月亮和高耸的山峰,潘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几天总是断断续续想起一些与时淼淼在一起的片段,零零散散却不能完整地连起来,每每他努力思索的时候脑子便剧烈地疼痛。 刚一抬起头,见老者正笑眯眯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半躬着身子盯着自己,那种目光让潘俊有些不自在,连忙将头别开。谁知老者动作敏捷,一把抓住潘俊右手的手腕,潘俊一愣,但见老者神态自若地半眯着眼睛,似是在给自己号脉。 潘俊四岁便跟在父亲身边,尝遍百草千虫,六岁熟读医书,八岁便开出妙方,一举成为京城名医,然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却不自量力竟然班门弄斧。潘俊心中虽有许多不解,然而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老者松开了潘俊的手,长出一口气说道:“小哥,难道你中过摄生术?”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 老者一脸狐疑地望着潘俊:“如果我老头子没记错的话,这摄生术应该是木系潘家的不传之学,何以身为木系君子的你也会中毒?” “实不相瞒!”潘俊淡淡地说道,“只因北平城中有人因摄生术而亡,晚辈为了找到摄生术的解毒之法,因此才会……” 老者听完淡淡笑了笑:“小哥,难道你真的不怕万一找不到解药自己白白断送了一条性命吗?”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仰起头望着挂在山边那半个硕大的月亮,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倘若摄生术泛滥开去,身为木系驱虫师的君子却袖手旁观,恐怕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啊!”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小哥如此大义实在难得啊!只是即便小哥真的肯舍弃性命,恐怕也难以挽救这场劫难啊!更何况小哥对驱虫之术也只是知其皮毛,不知其里而已啊!” 这最后一句话让潘俊听了心中不免有些刺耳,他想反驳,但那老者似乎早已经洞悉了潘俊的想法,接着说道:“恐怕我这样说你心有不甘吧!” 潘俊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望着老者,老者长出一口气说道:“你跟我来!”说完老者带着潘俊穿过茅屋一旁的小径向茅屋后面走去。这茅屋后面是一片开阔地,没过膝盖的荒草随着夜风肆意倒伏着。老者引着潘俊走了百余步,忽然一个三丈许的深坑立刻跳入潘俊眼底,那深坑四周用光滑的石头堆砌着。老者吃力地站在深坑边缘上,扭过头对潘俊说道:“小哥,你知道这坑里的是什么吗?” 潘俊缓缓向深坑的方向走去,站在深坑的边缘上,一股寒气从内中升腾而出,原本挂在山间的皓月此时已经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眼前的深坑黑洞洞的,似是深不见底。而潘俊却觉得这深坑的形状是如此的似曾相识,无论在北平的双鸽第抑或是安阳的潘家旧宅的后院之中,都有一座精心设计却鲜有人涉足的建筑。 当初北平城中双鸽第一直由潘俊的大伯潘长远看守,即便身为木系君子的潘俊也只是在年幼之时随从父亲进入过那永远被紧闭着的建筑。虽然如此,潘俊还是依稀记得那大殿正中有如同眼前这样一个三丈许的深坑,深坑四周是用汉白玉巨石堆砌而成,立于边缘侧耳倾听,隐约可以听到若隐若现的溪水声。儿时记忆里潘俊常常见到父亲整日整夜地将自己锁在大殿中,有时几天才从里面出来,满脸憔悴。父亲过世之后,双鸽第便交由潘长远看守,潘长远素来与潘俊不睦,若不是各种事端,恐怕潘俊也很难再回到那双鸽第。 “这……”潘俊诧异地望着老者,心中疑窦丛生,其实自从老者在黄河边上救了自己开始潘俊便对这个老者充满了疑惑,一个看似其貌不扬的老者如何能将逍遥蜂的来历说得如数家珍一般,又如何能一眼便认出自己是木系潘家的人?更让潘俊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老者竟然从自己脉象上断言自己已然中毒,无论确凿与否,潘俊确信此人必然与驱虫师家族有关。可是令他感到不解的是,眼前这人无论从身形还是步伐上都不符合五大驱虫师家族任何一家的特征。 “晚辈实在不知这内中究竟是何物事!”潘俊恭敬地拱手道。 老者微微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看天,月影渐渐隐去,此刻眼前漆黑一片,这时老人轻轻地对着那深坑拍了拍手,拍手声毕,那深坑像是有生命一般传来几声“崆崆”的回应。接着潘俊隐约听到深坑中似乎有溪水缓缓流淌的声音。 他好奇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坑前。老者此刻已经划亮了一枚火折子,那星星之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借着火光,潘俊看到老者那微微的笑意,接着老者轻轻一掷,手中燃着的火折子脱手而出,落进深坑。 潘俊双眼紧紧盯着那枚火折子,随着火折子一点点地下落,只见那坑壁像是发生了连锁反应一样,开始一点点地亮了起来,耳边的溪水声渐渐被一阵巨大的“嗡嗡”声所取代,这深坑似是深不见底,而那火折子所落之处,周围的坑壁全部发出点点淡蓝色莹莹的光。 “小哥,往后站一站!”老者说完自己向后退了两步,潘俊也随之向后退了两步。 只见老者再次在那洞口轻轻拍了几下,顷刻之间那洞穴之中的光点开始骚动了起来,盘旋着从洞穴中飞腾起来,直冲这暗黑色的天空,犹如一道通天的光柱一般,周围的荒草被眼前的光柱映成了淡淡的蓝色。 潘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痴迷地望着眼前这道庞大的光柱,这时几个光点从光柱中飞出,潘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粒小小的萤火虫落在潘俊的掌心,潘俊实在难以想象这巨大的光柱竟然是由数以亿计的萤火虫形成的。 老者瞥了潘俊一眼,微微笑了笑,不一会儿工夫,眼前那巨大的萤火虫光柱开始一点点扩散开来,光芒渐渐消弱,那些萤火虫漫天飞舞,成群结队地落在远近的荒草上。放眼望去,那闪闪发光的荒草在夜风中如同是萤火虫的巨浪在不停地倒伏。 “这……”潘俊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虽然自己身为木系驱虫师,然而这样壮观的景象潘俊尚且是第一次遇到,“难道这也是驱虫之术?” “当然!”老者笑了笑说道,“这世上最吸引人的驱虫术,实在是自然之术!” “自然之术?”潘俊听得似懂非懂。 “一个真正的驱虫师一定要感知自然之道!”老者望着那起伏的萤火虫说道,“通天文,晓地理,通晓四季之变,才能运用虫道之变!” “试问这世上又有谁能控制如此巨大的虫群呢?”老者自顾自地问道,“只有这自然之变化!” 潘俊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晚辈似乎懂了!” “小哥,虽然这自然之术需要你自己去参悟,不过有一件东西我却可以送给你!”老者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那个盒子与潘俊手中的青丝盒一般无二,他轻轻将那盒子打开,内中放着数根与青丝样子极为相近却又不同的细丝,潘俊一眼便认出那物事正是今天下午自己在房中所见之物。 “这是……”潘俊惊异地望着那盒子说道。 “哈哈!”老者大笑道,“这才是真正的青丝!你手中所用之物不过是后人根据遗留下来的残缺不全的图纸制成的而已!” 潘俊更觉诧异,谁能想到这木系潘家世代相传之物竟然仅仅是个赝品。老者将那青丝赠与潘俊,轻声说道:“本来这件东西在几十年前就应该交给潘家了!现在也终于可以找到一个能够驾驭它的人了!” “小哥,这件青丝你一定要妥善保存!”说罢老者将那盒子递给潘俊,又轻轻地按了按,说道:“以前你所用的青丝不过是暗器而已,以后你便会知道这青丝的妙用!” 潘俊踌躇片刻拱手道:“未敢请问前辈……”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莫问,莫问!只是小哥你要记住,你身上的摄生术之毒虽然已经不再,但是却中了另外一种毒!虽然老头子我知道解毒之法,但也许解了那毒对你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说罢自顾自地向前面的萤火虫群中走去,背影渐渐消失在荒草丛中。 且说潘俊回到茅草屋之时发现草屋中空空如也,那老者已经不知去向。燕云安静地平躺在床上,潘俊坐在椅子上打开那个青丝盒子,盒子上的花纹做工非常考究,精美绝伦,似是有些年头了。 “水……”躺在床上的燕云轻声说道,潘俊连忙放下手中的盒子,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端到燕云的身旁。 燕云喝了两小口水,挣扎着睁开双眼,依稀看到眼前的潘俊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燕云,感觉好些了吗?”潘俊柔声道。 “嗯!”燕云小声说道,“潘哥哥,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别问了,你安心休息,如果你的身体可以的话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潘俊将茶杯放在一旁,将燕云的头放在枕头上。燕云安心地长出一口气,双眼微闭躺在枕头上,谁知她不知忽然从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抓住潘俊的双手,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惊慌地环顾着四周,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潘俊一脸狐疑地望着燕云,只觉得燕云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手心里潮乎乎的。 “燕云,你怎么了?”潘俊奇怪地问道。 “我想起来了!”燕云似是自言自语道,“潘哥哥,是有人引我们来这里的!” “啊?”潘俊好奇地望着燕云,“燕云,你冷静一下慢慢说!” “那晚段姑娘回来告诉我燕鹰之事之后,我一时难以平静,左右辗转却根本无法安眠。我见你和冯师傅都不在房中,便想出去透透气,谁知刚一出口便听见马厩中传来了几声响鼻声。可能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算不得什么,但身为火系驱虫师,我从小便深谙驯兽之道,那嘶鸣之声不仅可以听出一匹马之优劣,而且还是火系驱虫师相互传递隐秘信息的手段。”燕云激动地说道,“我闻那匹马的嘶鸣悲切且悠长,这代表着附近有火系驱虫师正在危难之中,于是我便循着那声音而去,谁知刚一骑上那匹马,那匹马便不受控制,立时嘶鸣一声,双脚踏地,一直狂奔数十里。哪知忽逢一场大雾,那马迷了方向,差点儿让我葬身黄河!” 潘俊一面听着燕云的陈说,一面心中细细思忖着,待她说完,潘俊皱紧眉头说道:“燕云,那隐秘信息会不会是燕鹰留下的?” 燕云失落地摇了摇头道:“燕鹰所学的火系驱虫之术还只是皮毛而已,这种传递信息的方法只有他过了十八岁爷爷才肯教给他!”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这火系驱虫师除了燕云之外便只有燕鹰一人,而燕鹰却并未学会这门绝技,那么这个传递信息的人究竟是谁呢?难道此间还有其他会使用火系驱虫术的人? 忽然潘俊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不由得一颤道:“燕云,你还记得前天晚上曾和我说过的关于蒙古死亡之虫的事情吗?” “嗯!”燕云点了点头,经潘俊一提醒,燕云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捂住嘴,不可思议地说道,“潘哥哥,你是说……这……这不可能吧!” “你曾说在你们从新疆赶来中原的路上曾经遭遇过蒙古死亡之虫是吗?”潘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对!”燕云回忆道,“其实蒙古死亡之虫对于欧阳家来说并不算陌生,爷爷在世的时候便曾说过这火系驱虫师实际上不止两个分支,只因这两个分支的人数众多,加之轮流看护秘宝,因而广为大家所熟知。在火系驱虫师家族之中一直有一个家族,他们可以控制一种名叫死亡之虫的怪虫!” 潘俊点了点头,这些此前他便已经略知一二,只是当时他一直以为会操纵蒙古死亡之虫的家族早已经不存在了,谁知此间竟然遇到。 “因为死亡之虫极其凶残,而且极难驯服,幼虫以婴儿喂食,就算是驯服也经常会反叛,因此火系驱虫师的两大分支便联合起来将其剿灭在了沙漠深处,百余年销声匿迹之后却在十几年前忽然出现在了新疆!”燕云娓娓地回忆道。 “什么?”潘俊凝住眉头追问道,“你是说蒙古死虫在十几年前就出现过了?” “嗯!”燕云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我还只有四五岁,依稀记得当时爷爷和父亲如临大敌一般,整个欧阳家戒备森严,可是即便这样,那段时间还是经常有师门的弟子殒命的消息!” “那后来呢?” “好像这事情持续了有一年之久,也是在那期间,母亲忽然离开了新疆。母亲离开后不久父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终日酗酒。之前父亲一直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对爷爷的话简直言听计从,而那之后他经常与爷爷发生口角。一个晚上,蒙古死亡之虫忽然闯进了欧阳家,大概激战了一夜,各自都有损伤,而父亲也在那天晚上不见了!”燕云说到这里,眼眶已然湿润了,“因为那些被死亡之虫所杀死的同门全部血肉模糊了,因此根本辨认不出。不过从那次之后那支火系驱虫师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在我们离开新疆之前!” “其实有一件事爷爷一直在对外人隐瞒着!”燕云叹了口气说道,“秘宝遗失之后,我曾跟随爷爷一直追着那些人到一处四面环山的绝壁,在追赶的路上我们发现了几具日本人的尸体,那些尸体全部是血肉模糊的,一眼便能看出来那些人都是死于蒙古死虫之手。” “哦,原来是这样!”潘俊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说道,“后来你们在从新疆前往中原的路上就遭遇了死亡之虫?” 燕云点了点头:“虽然并未对我们下手,但是那一路上却经常可以遇见死于蒙古死虫的日本人。爷爷当时见到那些尸体极为紧张,也许他是怕那些人来报复百年前围剿之仇吧!” 潘俊静静地听燕云说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那支火系驱虫师是为了复仇而来,为什么不在欧阳雷火来中原的路上下手呢?更加奇怪的是这两次那些死亡之虫显然是在暗中保护着自己,而那个操纵这些的人一直隐藏在暗处,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整晚潘俊彻夜未眠,一直坐在燕云身旁,燕云身体刚刚恢复,双手抓着潘俊衣角早已睡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火系欧阳雷火家族的秘宝忽然被盗使得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就如同是一个导火索一般打乱了五大驱虫师家族的平衡。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短短月余,他们逃离北平,远赴安阳,最后辗转新疆,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潘俊隐隐有种感觉,似乎这一切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个陷阱在很多年前就被人设计好了,只等待着某个时机,时机一旦到来,这个陷阱立刻便被启动了。只是让潘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时机究竟是什么? 潘俊轻轻地将燕云的手拿开,站起身向外走,轻轻地关上房门,外面夜风微凉,那些萤火虫依旧趴在荒草丛中,那草丛宛若会发光一般,让人看得心旷神怡。偶尔有一两只耐不住寂寞的萤火虫轻轻闪动翅膀在草间嬉戏、缭绕。 一只萤火虫飞过安阳城高高的围墙,毫无目的地在城中飞舞着,尾巴上的光明明灭灭,一闪一闪的,在这昏暗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它飞进城南的一座四合院中,一个穿着西装、戴着一副眼镜、表情冷峻的青年男人站在院子中,静静地望着那只飞舞的萤火虫。 这时,另外一个青年人手中拿着一个茶壶从屋子中走出,看见眼前的男子望着萤火虫出神,不禁微微笑了笑说道:“管修兄,在想什么?” “我现在有些担心!”一直站在院子中望着萤火虫出神的男人便是管修,他扭过头,此时另外一个青年人已经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将两杯茶倒上,瞬间茶香四溢,管修微微一笑说道,“庚年兄,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茶应该是宁强雀舌吧!” “嗯!”爱新觉罗·庚年微笑着说道,“正是此茶啊!” “据《茶经》记载,这茶应该产自汉中宁强县!”管修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想恐怕管修兄这话是另有所指吧!”庚年早已猜出管修的想法。 “嗯,是啊,如果顺利的话,小师叔此刻应该已经过了汉中,到了甘肃了吧!”管修忧心忡忡地喝了一杯茶说道。 “嗯,按时间来算应该已经差不多到甘肃了!”比起管修,庚年更神态自若一些。 “庚年兄,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管修心乱如麻地将那茶碗放在石桌上说道,“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猜想的那样的话,恐怕小师叔到了新疆的处境就更加险恶了!” “嗯!”爱新觉罗·庚年微微喝了一口茶,微闭着眼睛想了片刻说道,“但是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哎!”管修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攥紧拳头,“希望小师叔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啊!” “其实这件事除了潘爷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人选了!”庚年放下茶杯说道,“而且此次去往新疆的利害关系我也事先和他讲明了,难得潘爷肯不顾个人安危以身涉险!” “那关于时淼淼的身份你有没有告诉小师叔?”管修忽然问道。 爱新觉罗·庚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曾经答应过时姑娘不向第四个人透漏她的身份,我想凭着潘爷的聪明应该早已经猜出一二了!” “哎!”管修无奈地叹着气,“时姑娘是水系驱虫师最后的传人了,她一直想查明杀害她母亲的凶手和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时家灭门的元凶啊!” “是啊,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七十多年前水系时家的那场火灾!”爱新觉罗·庚年幽幽地说道,“我发现那场大火来得太过蹊跷,杀光了时家上下七十二口,然后纵火,似乎是有人有意在隐瞒着什么!” “隐瞒着什么?”管修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忽然他眼前一亮,扭过头望着庚年说道,“难道纵火的原因是想隐瞒他杀人的方法?” “不仅如此!”爱新觉罗·庚年眯着眼睛望着眼前飞舞的萤火虫说道,“还有目的!” “你所说的目的应该是?”管修凝望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的清朝后裔问道。 “水系驱虫师的秘宝!”爱新觉罗·庚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68节 “似乎从未听过那水系驱虫师手中的秘宝究竟是什么模样!”管修疑惑地说道。 “呵呵,恐怕是因为水系驱虫师极少与外界往来,所以关于他们家族的秘宝几乎无人知晓!”庚年淡淡地说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日本宪兵司令部曾经秘密从南方运送了一个特别的东西,但半路经过凤吊山之时被土匪所劫,于是宪兵司令部立刻秘密下令让北平城的龙青与那土匪交涉,最终将那物事取回北平!” “嗯,这件事有所耳闻,不过只是说东西已经运回北平,可自此之后便再无下文了!”管修一愣,满脸诧异地说道,“难道那件物事就是水系的秘宝?” “嗯,应该就是!”爱新觉罗·庚年喝了一口茶说道,“而且那物事一直被藏在北平!” 管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庚年兄赐教!” “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爱新觉罗·庚年淡淡地说道。 “你怎么会忽然从北平来到安阳?”管修直言不讳地说道。 “呵呵!”爱新觉罗·庚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放在石桌上说道,“你看看这封信就全明白了!” 管修一脸诧异地望着庚年,伸出手将那封信拿到眼前,借着屋子中微弱的光亮管修一看便认出了那封信上的笔迹,他一脸惶惑地说道:“啊?你们竟然认识?” 第七章 遇鬼镇,重重灭门案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潘姑娘,我可以带你去找潘俊!” “条件呢?”潘媛媛瞥了一眼时淼淼说道,这些年潘媛媛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让她伤痕累累,但是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随便对你好,即便是骨肉至亲。 时淼淼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没有条件!去,或者不去,由你自己决定!”说完时淼淼缓缓向门口走去。刚走出几步,潘媛媛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好吧,我和你去新疆!” 时淼淼停住脚步点了点头:“如果想阻止潘俊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即刻动身吧!” “不过我……”潘媛媛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她毁容之后一直用黑纱蒙面,如果这样上路的话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时淼淼早已猜透潘媛媛的心思,微微笑了笑说道:“潘姑娘,你相信我吗?” 潘媛媛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时淼淼。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时淼淼推开了门对一直等在外面的龙青和子午说道:“去找面镜子来!” 二人一愣,面面相觑,不过龙青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您稍等!”说完便叫手下人去找镜子,按说这镜子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只是龙青这群手下大多是地痞流氓,平日里哪有照镜子的习惯,寻了半晌才找到一面灰迹斑斑的镜子。龙青满含歉意地将那面镜子双手递给时淼淼,时淼淼微微笑了笑,转身走进屋子,随手将房门关上了。 时淼淼走进屋子拿过那面镜子对潘媛媛说道:“潘姑娘,现在你可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了!”说完她将那面镜子放在桌子上,潘媛媛轻轻地咬着嘴唇,柳眉微颦,自从她自毁容貌之后已经有几年未照过镜子了,唯恐看见那张丑陋如鬼的脸。 她抬起头用一种试探的目光望着时淼淼,只见眼前那冷艳的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伸出手,手指刚一碰到那面镜子便缩了回去,略作犹豫,她终于狠了狠心伸手将那面镜子握在手中,缓缓地拿到自己面前,出乎意料的是,镜子里面映出的竟然是一张精致绝伦的脸。 潘媛媛激动地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脸上绽开不可思议的笑容,试问这世间哪个女人不希望貌美如花?一个女子自毁容貌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有哪个女人可以忍受呢? “潘姑娘,你还满意吗?”时淼淼站在一旁语气平静地问道。 “嗯,嗯!”潘媛媛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早便听闻水系时家有一门绝技叫做千容百貌,是一种足可以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实在没想到竟然能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潘姑娘,其实用不了多久你的脸便会恢复成原来的容貌,这张假面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而已!”时淼淼淡淡地说道。 “真的能恢复吗?”潘媛媛不可思议地说道。 “嗯!”时淼淼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在这张人皮面具内侧有一种极小的胭脂虫,这种虫是多年前祖母在海外发现的,它们以伤疤上的新肉为食,而且它们造成的细小的伤口不会结疤,也不会被人察觉。一般有半个月的时间伤疤便会复原,与之前一般无二!” “谢谢!”虽然之前潘媛媛对时淼淼说起话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说道:“潘姑娘,我们上路吧!” 潘媛媛心中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站起身来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 时淼淼推开门,子午和龙青立刻围了上来,见时淼淼身后那惊艳的女子均是一惊,这短短半个时辰眼前的女子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秘术。 “小师叔,这时家的易容术真真是厉害得紧啊!”子午由衷赞叹道,时淼淼微微笑了笑说道:“子午,我之前和你说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嗯!”子午笑了笑说道,“小师叔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得妥当!”说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两张通行证,说道:“小师叔,这通行证只能保证你们顺利离开京畿方圆百里之地,再远的话恐怕便没有效果了!” 时淼淼接过那两张通行证之后微微笑了笑:“多谢你了!” “哪里话,小师叔客气了!”子午说到这里略微有些失望,他想了片刻说道,“小师叔,我有一事相求!” “是关于燕云的吗?”时淼淼冰雪聪明,早已看透了子午的心思。 “嗯,是啊!”子午叹了口气说道,“燕云姐太善良了,根本不应该让她卷入到这场纷争中!” “你放心吧!”时淼淼点了点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会照顾她的!” “多谢小师叔!”子午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北平这边的事情我会帮您照顾周全的,如果这边有什么异动,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嗯!”时淼淼扭过头对龙青说道,“龙青,麻烦你这段时间在北平的照料,不过还要麻烦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嗯,姑娘请说!”龙青这个人虽然是黑白通吃,但却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性格直爽。 “你在北平的人脉广,也熟悉日本人,帮我调查一个人!”时淼淼犹豫片刻说道。 “哈哈,找人我龙青最拿手,姑娘你说让我帮你找谁?只要他尚在北平城,那么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能帮你把人找到带到你面前来!”龙青拍着胸脯说道。 但时淼淼却绝没有龙青那般轻松,她踌躇片刻说道:“龙青,这件事你要想清楚,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恐怕这件事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这句话倒着实让龙青犹豫了起来,他见时淼淼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过了一会儿龙青郑重其事地说道:“姑娘,你信得过我龙青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 “呵呵,那就好!”龙青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姑娘你信得过我龙青,就算为了您这番信任我龙青豁出这条命去也值得了,你告诉我要找谁吧!” 时淼淼犹豫地向身后瞥了一眼,潘媛媛和子午立刻会意地笑了笑,识趣地向外走去。待他们出去之后,时淼淼才叹了一口气说道:“龙青,我想让你帮我调查的那个人关在炮局监狱!” “炮局监狱?”龙青在北平城中的人脉极广,不管是地痞流氓抑或是达官显贵,甚至日本军界高官也都与之有所往来,这炮局监狱龙青早有耳闻,虽然那监狱极不起眼,却不知何故被日本人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普通人慢说是进去,光是听到这炮局监狱的名头便已经不寒而栗了,“姑娘,说到这炮局监狱,我还真想起一件蹊跷的事情!” “嗯?”时淼淼一脸狐疑地望着龙青。 龙青皱了皱眉头说道:“可能你有所不知,北平城有句老话叫‘臭沟开,举子来!’每年一到开春,这北京城拥堵了一年的下水道便积满了臭泥,都需找专门的人清理。几年来全部由日本人交给帮会来做,前面进展得都很顺利,可谁知差错就出在了炮局监狱那一段的下水道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时淼淼见龙青一脸惊恐的样子问道。 “清理炮局监狱那段下水道的时候是个下午,工头忽然跑到我的住处和我悄悄说在那下水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龙青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当时我追问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他一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只是想让我跟着他到那下水道里看一趟。你也知道小师叔,那下水道囤积了一年的臭泥,臭味熏天,所以我当时也有些为难,推诿他说第二天去工地上看看。可谁知当天晚上松井赤木忽然而至,他告诉我炮局监狱那段的下水道将由日本人接手清理,让我将清理炮局监狱下水道所有参与人员的名单交给他!” “当时他来得太突然,我心知这些小日本必定是在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于是便故意拖延时间,暗中派人将那个工头偷偷藏了起来,交给松井赤木一份并不完整的名单。果不其然,第二天我那名单上所有的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龙青叹了一口气说道,“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后来我发现很长一段时间我身边都有日本人暗中监视着我的行踪,因此也未敢轻易与那工头见面。直到那事情过去半年之后我才与那工头再次见面,从他口中得知他们在清理那段下水道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另外的一条密道。出于好奇,工头带着几个人冒险摸了进去,谁知那个密道竟然有百米深,应该已经深入到炮局监狱的内部了,他们行到密道的起点发现了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铁门周围都是用混凝土建筑而成的。”龙青情不自禁地点了一根烟,接着说道:“谁知道我只是与工头见了一面,第二天那工头便与之前的工人一样离奇地人间蒸发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日本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泄的密!” “地下混凝土建筑?”时淼淼柳眉微颦口中重复着龙青的话。 “嗯,后来我曾秘密派人调查过这件事,据说这炮局监狱之中确实有两间混凝土建筑而成的地下牢房,可却几乎无人知道内中究竟关着什么人!”龙青的眉毛微微动了动说道,“难不成姑娘让我调查的就是这牢房中人的身份?” 时淼淼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对,你猜得没错!不过既然你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如果害怕牵连自己的话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时淼淼话音刚落,龙青竟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轻蔑:“姑娘你也忒看扁我龙青了,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盗亦有道。慢说是潘爷曾经救过我一命,就算是为那些枉死的兄弟我这条性命还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让时淼淼忽然想起卞小虎和吴尊,这些人平日里口中粗话不断,可却胸怀满腔热血,一旦遇到危难险境之时总是舍生忘死,毫不犹豫。较之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谦谦君子不知强几百倍。 “那一切有劳你了!”时淼淼平日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此刻这句话却出自真心佩服。 龙青抽了口烟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这次有什么不测,还请姑娘你转告潘爷,我龙青这条命是他给的,咱也不会说什么报答的话,能够得遇潘爷我算是此生无憾了!”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想起潘俊,不由心头一酸,一丝晶莹的东西从时淼淼的眼角闪过,不过她立刻别过头去,唯恐被龙青看到自己的泪水。 辞别龙青,时淼淼与潘媛媛一同上了子午的车,缓缓从城北驶向城东黑马张庄,此前时淼淼便交代子午为自己准备两匹快马,一路上车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三个人均沉默不语,各怀心事。来到黑马张庄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子午将两匹马牵出交给时淼淼和潘媛媛二人,低着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时淼淼、潘媛媛二人与子午告别之后,便骑着马趁着天黑沿着北平城西的官道一路狂奔下去,因为手中有子午的通行证,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基本上毫无障碍。一夜之间便已经离开了京畿重地。 午后时分二人已经抵达张家口,张家口是日军的军事重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并未入城,而且此时子午的通行证也不再有效果了。她们旋即下了官道,这条小路远离官道,过往客商为了躲避日本人迫于无奈才开辟了这条小路。 小路颇窄,只能容得两辆马车并行而过,且道路崎岖不平,山高林密,经常有土匪出没,不过这总要比遇见小日本强得多。在这小路之上亦有客栈方便过往客商打尖休息,时淼淼与潘媛媛在这小路上又行了数十里,终于隐约见到一间简陋的客栈。 这客栈矗立在两山之间,依山而建,四周是用泥水砖堆砌而成,那两层的土楼则依山而建,从远处望去显得有些低矮。两个人驱马行至此处,门口有数根拴马桩,拴马桩上拴着数匹马还有几辆拉着货物的马车。 二人在客栈门口下了马,将马匹拴在一根闲置的拴马桩上之后便径直走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偌大的院子中来回穿行着各色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这些人大多是走垛的,见到两个女子无不侧目,时淼淼和潘媛媛目不斜视地走进客栈,一个穿着黑纱的小儿笑眯眯殷勤地走过来,见到二人道:“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时淼淼冷冷地说道。 只见那小儿向内中喊了一句:“掌柜的,住店两位!” 时淼淼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一手打着算盘,另一只手端着口中的烟袋,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账本,一会儿看看算盘,把烟袋从口中拿出,也不抬头,问道:“客官,嘿嘿,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上房还有一间!” 那掌柜的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五个大汉一边骂着一边说道:“奶奶的,这穷乡僻壤的总算是遇到他妈一个喝酒吃饭的地方了!” 随着那话音,五个彪形大汉从外面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这几个人脸色黢黑,上半身光着膀子,略带东北口音,一走进店中其中四个人便分坐在门前的两张长凳上,带头的那个留着连鬓络腮胡子,走到那柜台前面轻瞥了一眼站在柜台前的两个女子,色迷迷地笑了一下道:“掌柜的,给俺们兄弟挑两间上房?” “上房?”那中年掌柜嘬了一口烟,一不小心呛到了,不禁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说道,“上房只有一间,刚刚这两位姑娘已经定下了,现在只有普通的客房!” 时淼淼心道这掌柜倒是讲理,谁知这话一出口那大汉不禁“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柜台道:“那就把上房让给老子!” 那掌柜毫不动怒,肩头微微耸了耸,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继续忙碌地拨弄着手中的算盘:“不好意思,本店虽小,但先来后到的规矩概不能破!” “操,老家伙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是吧!”说话的是一直坐在后面桌子上的另外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汉子,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柜台前面,瞥了一眼一旁的时淼淼和潘媛媛,说道,“不然老子委屈点儿,和这两位姑娘住一间房如何?” 谁知他刚一扭过头,只觉得头顶上多了一件物事,那掌柜从柜台之中掏出一把枪抵在那汉子的脑门上,旁边那为首的大汉见此情形,立时从腰间拔出一把枪,谁知那掌柜将另外一只手中的烟袋放在柜台上,顺手握起一把匕首,用手腕轻轻一磕那大汉握着枪的手腕,大汉一吃痛,手中的枪应声落地。掌柜顺势将大汉的手压在自己的手腕之下,大汉另一只手立刻上前,谁知掌柜手型一转,刀尖钉在柜台上,顺势向大汉手指的方向轻轻一压,刀锋已然没入大汉的一根手指。 那为首的大汉吃痛口中“哎呀呀”大叫,一直坐在后面的两个大汉立刻站起身来,正欲拔枪,只见掌柜手中的枪从那汉子脑门移开,“啪啪”两枪,两枪不偏不倚地打在另外两个汉子脚前,那两个汉子连忙退后几步。 为首的汉子见势不妙,立刻服软道:“掌柜的手下留情,掌柜的手下留情啊!” 那掌柜将匕首从桌子上拔出来放在柜台上,那把枪也同时放在了自己身旁说道:“回头,本店店规就挂在墙上,自己去看仔细点儿,不愿意住立刻给我滚蛋!” 那几个汉子再不敢嚣张,扭过头望着在客栈门口左边挂着的一副醒目的牌子,时淼淼和潘媛媛两人也好奇地扭过头向那块牌子望去,只见牌子上书店规如下:本店五不住:第一,姓冯的人不住;第二,日本人和汉奸不住;第三,清朝后裔不住;第四,淫乱嫖娼者不住;第五,乱先来后到规矩者不住。 时淼淼看着那牌子上的“五不住”,不禁微微笑了笑,轻声在潘媛媛耳边说道:“潘姑娘,你有没有发现这‘五不住’有些眼熟?” 潘媛媛点了点头,虽然潘媛媛离家之后便一直隐姓埋名,不过自己的弟弟潘俊却早已闻名遐迩,早就听闻自从日本人进入北平城之后,潘俊便在自己门口贴上一个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三不救:一不救冯姓人;二不救日本人;三不救满清后裔。这家荒野小店虽然加上了后两条,但显然有些潘俊的影子。 “看清楚了没有?”此时掌柜终于停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这时时淼淼和潘媛媛才看清那掌柜的脸,那中年汉子的脸上由额头到眼眶有两道深深的伤疤,但眼睛炯炯有神,他目光柔和,与刚刚出手的那副狠劲似乎毫无瓜葛。 “嗯,嗯!看清楚了!”为首的汉子一面捂着手上的伤口一面连连点头道,“掌柜的别见怪,是我们兄弟冒失了!” 那掌柜的双手拍了拍,然后脸上挂满了微笑从柜台里走出来说道:“看兄弟几个像是跑马帮的,也该懂些江湖的规矩,这人在江湖谁也不容易,能让一步便让一步,尤其人家两位是女子,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苦苦相逼呢?” “是,是!”几个汉子吃了掌柜的苦头,知道这掌柜的深藏不露,并不好惹,向前几十里再无客栈,如果错过了这家,想必今天必定要露宿荒郊野外。 “六子!”掌柜向里面喊了一声,刚刚那个小二从内中跑了出来,说道:“掌柜的,什么事?” “带着四位客官到后院的客房休息!”掌柜的指了指眼前这四个人说道。 “好嘞!”那小二满脸堆笑道,“四位爷,咱里面请,里面清净!” 四个人这才跟着小二向绕过旁边的一个小门向后面的院落走去,这时掌柜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女子说道:“丫头,你带着两位女客到二楼上房中休息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十五六岁、长得干干净净、目光冰冷的女孩子沉默不语地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站在潘媛媛和时淼淼面前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然后引着二人向一旁的楼梯走去。 “二位姑娘,你们跟着丫头上楼休息吧!”那掌柜的说完亦不多问,伸出双手打了一个哈欠,背着手缓缓地向门外走去,此时外面的院子中的各路人依旧在不亦乐乎地忙活着。 时淼淼与潘媛媛跟着那丫头走上楼,那间上房在靠近东面的一侧,推开门内中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循着那幽香望去,原来房间中放着一株水仙花。这房间说是上房,实际上较之北平城的普通客房还要差一点儿,房间内布置得极为简单,一张大床,一个梳妆台,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仅此而已。 那丫头将门推开,侧着身子引了二人进去,刚要扭身离开,却被时淼淼叫住:“小姑娘,一会儿能送点儿吃的过来吗?” 丫头微微点了点头,之后退了出去。 时淼淼将行李等一干物事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口轻轻推开窗子,一阵清新的芳草香味从窗口吹进来,午后的芳草清香让人倍感惬意。而潘媛媛则眉头微皱,冷汗涔涔地从额头上淌了下来,身上的关节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叮噬一般,她瘫软地坐在床上,时淼淼扭过头紧张地望着痛苦不堪的潘媛媛道:“潘姑娘是不是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第69节 潘媛媛紧紧地咬着嘴唇,抓着褥子的手背已经溢满了汗水。时淼淼只能看着潘媛媛却丝毫帮不上半点儿忙。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潘媛媛终于长出一口气,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时淼淼递过来一条毛巾,潘媛媛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微微笑了笑道:“如果十天之内得不到解药的话,恐怕……”潘媛媛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时淼淼扭过头道:“进来吧!” 话音一落,那店小二就端着几个菜走了进来,那小二笑着说道:“两位姑娘,小店是山村野店,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二位,这几道小菜算是本店的拿手菜,你们尝尝看!”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一些票子递给小二,那小二接过票子,喜上眉梢地说道:“如果二位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直接打声招呼!” “好!”时淼淼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小二刚要退出去,却被潘媛媛叫住:“小二!” 那小二扭过头望着床上那位脸色苍白的姑娘说道:“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其实……”潘媛媛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小二哥来这店里多久了?” “嘿嘿,姑娘您别叫我小二哥,叫我小六子就可以了!”那小二着实是个好说话的人,“我来这店里有七八年了吧!” “哦,这样啊!”潘媛媛接着说道,“你们这客栈虽然不大,但是看那规矩好像写得有板有眼!” “嘿嘿!”小二笑而不答,潘媛媛本想这店规与潘俊行医的规矩颇为相似,应该是有所关联,可眼见小二似乎对此讳莫如深,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对了,小六,刚刚你们掌柜的那般对待那几个大汉,难道不怕他们不住此店,愤然离去吗?” 那店小二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姑娘实不相瞒!就算是现在赶他们走,他们也未必会离开这家店!” “这是为什么?”潘媛媛饶有兴趣地说道。这客栈平日里虽然果真客流如云,人来人往,却往往是些汉子,女子本来便少,而眼前这两位又是美女中的美女,小六自然愿意与她们多攀谈两句,见这两位姑娘对自己的话如此好奇,便来了许多兴致。 “其实这条小路上据此四十五里还有一个镇子,但却极少有人敢深夜进入那镇子之中。过往客商为了避开那个镇子一般都会赶在日落之前来到此处,免于在白天经过那个镇子!”小二煞有介事地说道,“二位姑娘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时淼淼淡淡一笑,一切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现在最关心的只是如何才能赶上潘俊。而潘媛媛似乎对这件事更感兴趣,小二也看透了这一点,靠近潘媛媛说道:“那个镇子闹鬼!”小二有意无意中将“闹鬼”两个字咬得极重,可是似乎并未达到他预计的效果,眼前的两个美艳女子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 小二略微显得有些失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小二接着说道:“说起那镇子的来历还真是有些奇怪,那里原本只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白沙地,过往客商在山边开辟出一条小路,累的时候会在那片白沙地稍事休息,谁知十年前的一个月之间那片白沙地像是见鬼了一样忽然冒出一座镇子,那些房子全部是青砖大院,高高的围墙,院门紧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些房子是何时何人所建。” “你是说镇子中所有的房子全部是青砖大院?”时淼淼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起初她一直是一副洞若观火的神态,不知为何此时也来了兴致。小二见时淼淼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便更加兴奋地说道:“嗯,是啊!” “是你亲眼所见?”时淼淼追问道。 小六点了点头道:“嗯,起初那些过往的客商见到那凭空冒出来的镇子都很惊讶,便成群结队地去那个镇子中想探个究竟,他们到了镇子中才发现那镇子所有的院门紧闭,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连个人影也没有,有那好事儿的便几个人跳过高高的院墙想进里面看个究竟,但是进里面的人却毫无发现。屋子里家具用具一应俱全似是有人居住,但是始终找不到人。可你说奇怪不奇怪,每每到傍晚时分那镇子中便会升腾起炊烟,当好事者三五成群赶到之时却发现那炊烟升起的人家也是空空如也,只有那灶膛在燃烧着,他们惊讶地掀开锅盖,竟然发现里面竟然煮着一种奇怪的肉。好事者不禁拿起旁边的勺子轻轻搅弄了一下,那肉香扑鼻,这个年月不要说是煮着一大锅香喷喷的肉,即便是肉腥也少见了。后来他们就几个人各自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那肉柔滑细腻,正当他们准备再来一碗的时候,忽然发现锅内翻滚的肉汤中一个白涔涔的东西在上下翻滚,几个人都是一怔,轻轻用那勺子在锅底将那白涔汵的东西捞起来,几个人顿时觉得肠胃一阵阵痉挛,不禁全部呕吐了出来。那白涔涔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颗已经煮熟的人头!” “人头?”潘媛媛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嗯!”小六不停地点着头道,“一颗女人头!” “那几个好事者连惊带吓地仓皇跳过院墙逃离了那个镇子,这鬼镇从此之后便在这方圆百里传开了!”小二说着拿起挂着自己肩头的抹布擦了擦桌子说道,“看那几个客商的模样应该也是这一代跑马帮的,想必是听说过那个鬼镇的传说的!” “听小六哥这般说,这镇子已经在此地十多年了?”潘媛媛追问道。 “嗯!”小二此时已经将桌子擦拭干净,将那饭菜整齐地摆在桌子上,然后将手中的抹布挂在自己的肩头拱手道,“二位姑娘慢用,有什么吩咐就直接招呼一声!” 潘媛媛微笑着点了点头,小二退出去之后只见时淼淼柳眉微颦缓缓走到窗口,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时姑娘……”潘媛媛坐在桌子前轻轻喊了一声,而时淼淼一直全神贯注地望着远处的山头,毫无反应。潘媛媛想了想又叫了时淼淼一声,这次她才反应过来,有些抱歉地说道:“嗯!” “过来吃饭吧!”潘媛媛说罢拿起一只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这荒郊野店由于日本人封锁得极其厉害,确实没有什么应口的菜肴,只是勉强糊口罢了。潘媛媛见时淼淼手中的筷子始终停在半空中,微微笑了笑说道,“时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时淼淼一愣连忙微笑着掩饰道:“哦,没什么!”之后吃起饭来,而潘媛媛心想眼前这姑娘虽然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城府却并不太深,既然她不想说,自己也不再继续询问。 草草吃过饭之后,两个人抵足而卧。经过昨晚一夜的长途跋涉再加上潘媛媛身上的毒,此刻她早已经疲惫不堪了,头一沾到枕头便酣然入梦,而躺在她对面的时淼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眠。她靠在枕头上,这客栈后面有一片荒草地,地上生满了蒲公英,此刻微风一吹几颗伞状的蒲公英子从窗口飞进来,时淼淼双眼盯着那几颗蒲公英的种子记忆一点点地扩散开去。 大约在一年之前,随着袅袅的白烟,一艘巨大的客轮正缓缓驶向中国福建。一个一袭黑装、相貌英俊、目光冰冷的男子站在船尾,抬起头望着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神。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年轻人带着两个随从也走上甲板,男子向左右招了招手,两个随从警惕地守在门口,这时男子才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地走出甲板,径直向先前那个男子走去。 来到那个男子身旁,他背靠着护栏,点上一根雪茄吸了一口,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一直对自己无动于衷的男子,说道:“去中国?” “嗯!”先前那个男子从喉咙中哼出一声,并未睁眼看眼前的人。 吸着烟的男子微微笑了笑说道:“故乡是哪里的?” “湘西!”先前那男子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不知道你可知道湘西有个姓时的大户?”吸烟男子慵懒地双手靠在护栏上说道。 “呵呵,时淼淼!”之前那男子扭过头望着身边这吸烟的男子说道,那男子嘴角微微一敛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爱新觉罗·庚年!”说完两个人握了握手,庚年不禁皱起眉头说道:“我听说湘西水系驱虫师的时家传人应该都是女子才对,怎么你……”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庚年恍然大悟地说道:“哈哈,我明白了,很早便听闻水系驱虫师的独门绝技千容百貌是一门世所罕见的易容之术,却不曾想到竟然能厉害到如此地步,不但样貌与男子无异,即便是声音也完全和男子一般!” “呵呵,庚年兄见笑了!”时淼淼依旧淡淡地说道,“不过我倒是很诧异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很少有人知道七十多年前那场大火之后时家人便移居海外了。” “这个……”庚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日本人不也找到你了吗?” “哦?”时淼淼颇为诧异地望着身边这个年轻人说道,“庚年兄怎么知道日本人也找过我?” “哈哈,我不但知道日本人找过你,还知道日本人写给你的那封信中的内容!”爱新觉罗·庚年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封信是一个自称松井尚元的火系驱虫师日本分支的君子写给你的吧,他在信中告诉你,你母亲遇害与北平的木系潘家有关,很可能是木系觊觎水系秘宝才下此毒手,所以邀你去北平与他共谋大计,对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不差分毫!” “你相信松井尚元信中所述吗?”爱新觉罗·庚年吸了一口雪茄说道。 时淼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拙劣的计谋,险恶的用心!” “哦?”这番话从眼前这女子口中说出倒确实是大出爱新觉罗·庚年所料,“姑娘的意思是?” “我想庚年兄应该心知肚明,日本人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将我骗到北平,应该是另有所图才是!”时淼淼直言不讳地说道。 “那……那姑娘你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还回到国内?”爱新觉罗·庚年疑惑地问道。 “两个原因,第一,我收到了你的来信,第二,其实对于时家来说,永远也忘不掉的便是多年前的那场离奇的火灾,那场火灾差点儿让时家灭门,我一直希望能调查清楚那七十二年前水系时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场离奇火灾的原因!”时淼淼说到这里,紧紧地握着拳头扭过头望着爱新觉罗·庚年说道,“你曾在信中提到过对那场火灾的猜测,不知是真的有证据或者只是自己的凭空猜测?” 庚年点了点头,然后在身上摸了摸,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说道:“很多年前我就注意到了水系时家七十多年前的那场火灾,说实话那场火灾来的太过离奇古怪,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仇家追杀最终灭口,另一种是全家商量好的自杀!可是渐渐地第二种可能被否定了,因为此前根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征兆,那么便只能是被仇家追杀了,但是仇家为何杀了人之后还要毁尸灭迹呢?因为他们想要掩饰自己的杀人方法!”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 “后来我亲赴水系时家,终于在当年仵作家中花费重金拿到了这个,或许一般人看不懂这是一件什么物事,但是我相信这件物事对于所有驱虫师来说却并不陌生!”说着他将手中的红色布包递给了时淼淼。 时淼淼有些诧异地打开那红色布包,当那布包一层层打开的时候,时淼淼心中不禁一颤,她一把将那布包紧紧握在手中,咬着牙长出一口气说道:“家母在世之时也曾想到过,不过……” “时姑娘,其实即便有了这个物事也只能是猜测,或许是别人嫁祸。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爱新觉罗·庚年目光凝重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帮你?”时淼淼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对,日本人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开始打起了驱虫师家族秘术的主意,他们一直想要将此据为己有。只是当时因为日本右翼甚是嚣张,将病弱的中国丝毫不放在眼里,所以寻找驱虫师秘宝之事也只是辅助而已。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日本人逐渐落于弱势,现在他们希望可以用那驱虫数中的不传之秘来改变战局。”爱新觉罗·庚年忧心忡忡地说道:“一旦他们真的得到了那个惊天的秘密,恐怕又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呵呵,这与我何干?”时淼淼冷淡地说道,“而且你应该是清朝的后裔吧,难道这国破家亡之责不应该由你们来承担吗?” “时姑娘说得不错!”庚年是清朝后裔中少有的忧国忧民之士,此前他前往日本学习也是希望借此能够知己知彼回国效力希望改变战局,“就是因为这大好河山在我们手里失去过一次,所以不希望再被那些日本强盗洗劫一次了!” “你说的这些我能相信吗?”时淼淼不屑一顾地说道。 “其实时姑娘如果不相信的话,我们也不会有今天在此处的这段对话了!”庚年显然早已经猜透了时淼淼心中所想。 “好吧,那你要我怎么帮你?”时淼淼凝视着庚年说道。 “我想日本人一定是计划将所有的驱虫师全部聚集到北平城中,然后再夺取秘宝!”庚年皱着眉头说道,“水系是他们最先下手的,我想接着其他几系的驱虫师也会被日本人诱来北平,然后让驱虫师家族自相残杀,自己渔翁得利。所以短时间内日本人应该不会对你下手,既然是松井尚元将你邀回来的,必定会是松井尚元的座上宾!而我就想借用时姑娘的这层身份帮我调查两件事!” “哪两件事?”时淼淼皱着眉头说道。 “这两件事都与驱虫师家族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庚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件事是要时姑娘帮我暗中观察松井尚元,看看他都在和谁接触。我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只凭松井尚元一个人不可能对所有驱虫师家族如此熟悉,他背后应该还有一只黑手。可是松井尚元一直行踪诡秘,很难接近。另外一件事是日本人早已在十几年前在中国北方一些地方培养一种极其厉害的怪虫,那种虫名叫蒙古死亡之虫,据说这种虫十分厉害,如果投入到战争方面可能又是一场浩劫,只是至今不知那个研究这种虫的秘密基地的所在。一直在日本人内部的内线曾经说过那个地方隐没在深山之中。” “真有这种事?”时淼淼闻言不禁一惊。 “嗯!”庚年点了点头,“这个秘密只有日本人内部的高层人士才知道,所以希望时姑娘能多留意一下,我相信你也不希望驱虫术被日本人用到这场战争上来!” 时淼淼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有什么发现的话,应该怎么和你联络?” “这点你放心,管修在你之前便已经进入到他们内部了,他会和你联络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与他说!”管修顿了顿说道:“时姑娘,其实我还知道你的另外一重身份!这船上有日本人的奸细。”时淼淼扭过头见庚年双手扶着护栏,“不过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而已!”说完管修迈开步子缓缓离开了甲板。 而时淼淼抬起头,双手靠在护栏上,轻轻展开手上的那个红色布包,一阵海风吹来,她微微闭上眼睛,将那个红布纸包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想到这里,时淼淼长叹了一口气,她回到中国的这半年时间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松井尚元。渐渐地她发现松井尚元确实行踪诡秘,不仅如此他还生性多疑,做事又极为谨慎。时淼淼稍有动作,松井尚元就会立刻改变计划。 因此经历了大半年时淼淼始终毫无收获,但今天听那店小二所说的一番话,她忽然与日本人那个神秘的基地联系在了一起。想到这里,时淼淼更加难以入眠了,她看着睡在自己对面的潘媛媛,此刻她正侧着脸酣睡着,那熟悉的侧脸让时淼淼觉得与潘俊是如此的相似,她有些担忧,不知潘俊此刻是否已经恢复了记忆?应该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她这样在心中默念着,渐渐地眼前潘媛媛的侧脸与潘俊的脸竟然重叠在了一起,似乎躺在自己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潘俊——那个永远让人猜不透的青年,睡熟的时候却像一个孩子,只是如果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恐怕就是自己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想到这里,时淼淼的眼角淌下一滴滚烫的东西。 是泪水吗? 第八章 兰州城,巧破毒虫计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潘俊的脸上,他禁不住抬起头,只见此刻天空中乌云密布,星星点点的雨滴从那黑云中落下来。 “潘哥哥,看来要下雨了!”燕云骑着马跟在潘俊后面。今日一早,潘俊与燕云醒来发现那老者早已经没了踪迹,二人在屋子前后找寻一圈,除了找到两匹马之外再无他物,看来那老者必定是不想再露面,想到这一层潘俊便决定与燕云立时出发。 那山谷距离黄河小路并不甚远,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回到那小路之上。只是让他们颇感惊讶的是,虽然只是一夜之间,眼前这黄河水竟然暴涨了数丈高,滚滚的黄河水夹杂着泥沙碎木卷积着滔天的巨浪翻滚过来。 “潘哥哥,你看着黄河好像涨水了!”燕云随着潘俊走在黄河岸边的小路上,巨大的水浪一波盖过一波,让人看了有些心惊。 “嗯,看来黄河上游一定是降了暴雨!”潘俊说着想起昨天晚上那数以亿计的萤火虫,老者曾说真正的驱虫师要掌握自然之变化,潘俊恍然大悟,想必是那些萤火虫早已预料到这黄河水暴涨所以才会如昨夜般聚集在一起。 “潘哥哥,不知现在冯师傅他们到了什么地方!”燕云有些担忧地说道。 “如果顺利的话我想他们应该会在我们前面赶到兰州城!”潘俊说着在马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其实此刻潘俊心中对冯万春的安危也颇感担忧,让他心神不宁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那些神秘出现且行踪不定的死亡之虫。 此处距离兰州城不过数十里而已,潘俊与燕云二人快马扬鞭,只用了半天工夫便来到兰州城外。随着二人的到来,那蓄谋已久的大雨也开始铺天盖地而来,滚滚的黑云,阴云中不时可以看到血红色的闪电。 二人毫不迟疑地进入到兰州城中,这兰州城是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南北群山对峙,东西黄河横穿其间,绵延百余里,水动而山静,城市依山而建,重峦叠嶂,浑壮雄魄。而且自此向西便彻底摆脱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他们从城东入了这兰州城,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内中的角落里,一见潘俊二人入城,那辆马车立时跟了上来,来到潘俊和燕云身边停下,只听内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少东家,你终于到了!” 燕云与潘俊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马车中走下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阳城中甲骨堂的东家刘衎。这刘衎在万鸟袭安阳之时便听从潘俊的吩咐从安阳坐火车直奔兰州而来,此时已经先潘俊等人抵达兰州数日之久。 潘俊见到刘衎倍感亲切,虽然只是数日之别,然而却又是经历了几生几死。这生生死死之间虽然只是几日,却像是经历了几年一般。潘俊点了点头,说道:“刘衎叔,冯师傅他们可曾已经到了兰州城?” “嗯,他们昨夜已然到了!”刘衎说到这里略微沉吟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片刻说道,“少东家你还是随我先去虫草堂吧!” 说完刘衎将潘俊和燕云引入车中,此前燕云并未在安阳城中见过刘衎,但那一路之上冯万春讲述了安阳城的经历,燕云自然对刘衎已经早有耳闻。那马车沿着洪恩街一路向北而去,转过几条街远远便望见虫草堂的金字招牌。 马车并未停在虫草堂门口,而是又绕了一条街,在虫草堂后门停了下来。刘衎下了车,撑起一把伞等在外面,潘俊与燕云两个人这才从车中下来。刘衎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那门缓缓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者向刘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少东家您回来了!” 刘衎笑了笑,引着潘俊和燕云进入了这虫草堂的后院。这兰州的虫草堂有三个院落,一进院是医馆,二进院中住着伙计,院子中堆放着药草,而这三进院则是主人的居所。这三进院的院子很大,四周的墙壁上生满了爬山虎,一直蔓延到墙外。在庭院中间有一座假山,主人匠心独具地在那假山之上布置了亭台楼阁。 刘衎跟着那仆人,引着潘俊和燕云走入正堂,这正堂左右是几把楠木椅子,分左右两个屋子。刘衎将潘俊请到上座,那仆人端上一杯茶之后便被刘衎吩咐了下去。燕云站在这屋子中左右打量着,半天之后说道:“刘衎叔,冯师傅他们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刘衎眉头微微皱了皱,走到潘俊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让潘俊一惊,连忙起身扶住刘衎道:“刘衎叔,怎么了?”刚刚入城之时潘俊便早已看出刘衎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此时见刘衎竟然如此,必定是出了大事。 “少东家,恕我刘衎无能,冯师傅一行人刚入兰州城便被人带走了!”刘衎一副悲腔道。 “什么?”潘俊诧异得双手紧紧抓住刘衎的胳膊说道,“刘衎叔,你说冯师傅他们一行人被人带走了?” “是的!”刘衎自觉有负潘俊所托,始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说道,“本来我估算着时间你们应该这几日便可以到达兰州城,于是便日夜监守在城门里面唯恐出现任何纰漏。可是昨晚我眼看冯师傅他们进入兰州城,刚要上前却不知从哪里开出一辆轿车,从车中下来几个人将冯师傅和段姑娘还有那个孩子都带入车内,在我们眼前扬长而去!” “是日本人吗?”潘俊知道此处应该已经不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可是现今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在这兰州城中潜伏着日本人的奸细也未可知。 刘衎摇了摇头道:“昨天夜里我便暗中打听,后来方才得知带走冯师傅他们的人并非是日本人!” “不是日本人?那究竟是谁?”潘俊疑惑地问道。 “此人名叫薛贵,在兰州城中开了几家赌坊和当铺,在此地不管是政府或者黑道都是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手眼通天的人物!”刘衎娓娓陈述道。 “薛贵?”潘俊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忽然他想起在安阳城外爱新觉罗·庚年曾经拜托过自己将一封信交给兰州城中一人,那个人的名字便叫薛贵。“原来是他!” “怎么?少东家您认识此人?”刘衎惊异地望着潘俊。 第70节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来此地之前曾经有人让我给一个住在兰州城中名叫薛贵的人带一封信,想必就是这个人!”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劫走冯师傅?”刘衎不解地说道。 其实此刻潘俊心中也甚是疑惑,那爱新觉罗·庚年一直深藏不露,只是说带一封信却没有交代过其他的事情,这薛贵究竟是敌是友尚不可测,但是潘俊此刻却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冯师傅一行人现在不会有危险。他将刘衎轻轻扶起说道:“刘衎叔,难为你了,这事情不怪你,你先起来吧!” 听了这番话刘衎心中才稍微舒服了一些,站起身来。 “这薛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刘衎叔你详细和我说说!”潘俊端过一旁的茶轻轻酌了一口说道。 “薛贵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世居兰州城中,堪称兰州城的第一号富商。这兰州城是丝绸之路的要塞,他家族早年间便是经营丝绸买卖的。后来又做起‘茶马’生意。家境殷实,在兰州城无人能及!”刘衎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诉与潘俊,潘俊一面喝着茶一面思索着。爱新觉罗·庚年让自己送那封信究竟意欲何为? 刘衎见潘俊一直眉头紧锁便不再说话,正在这时,刚刚那个仆人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奔了进来,说道:“少东家,有个人说要见……”那仆人瞥了一眼坐在上座的潘俊,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人?”刘衎立刻站起来问道。 那仆人摇了摇头:“那个人只说把这个东西交给您,您是一定会见他的!”说着仆人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双手递给刘衎,刘衎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只明鬼,不用问这只明鬼必定是金龙身上所戴的那只。他抬起头见潘俊,只见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他来总比我们去找他要容易得多,既然他对我如此有兴趣,那咱们就见一见这薛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通天人物!” “总共来了几个人?”刘衎谨慎地说道。 “三个,一个中年男人,另外还有两个看样子像是随从!”这人平日里最关注的莫过于与自己有关的事物,比如厨子关注的是别人做菜的手艺,医生关注的是别人医道的高低,而这仆人最关心的则是来人的身份。也便是因为如此,练就了一双好眼睛,形形色色的人往眼前一站便能从他的气度谈吐中辨别出一二,所以在他的概念里人只有两种:东家,仆人。 “让他们进来吧!”潘俊淡淡地说道,那仆人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去,其实在潘俊与燕云进来之时这仆人早已经看出这潘俊的身份非凡。 不一刻工夫,仆人引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黑色大褂、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短头发、方脸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一跨入这屋子便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潘俊身上,他笑着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名动京师的京城名医潘俊潘爷吧!” 潘俊站起身拱手还礼道:“您应该便是薛贵薛先生吧?” “哈哈!”薛贵朗声笑了笑说道,“正是本人!” “只是不知薛先生为何要劫走我同行的几人?”潘俊开门见山地说道。 “误会误会!”薛贵连连拱手道,“潘爷这真的是个误会,我哪里敢劫走潘爷的人啊,我实在是想把他们请到家中啊!” “胡说八道!”站在一旁的刘衎怒道,“我明明亲眼所见是你的手下将人塞入车中!” “刘掌柜,这个确实是一场误会!”薛贵叹了口气解释道,“几日前故交来信,信中提到潘爷将于近日抵达兰州,潘爷大名我早有耳闻,所以一心希望能够一睹真容。而且故交唯恐潘爷在此处无处可依,因此我才派人日夜守候在城门处,唯恐潘爷进城之后遇到麻烦。昨晚我见那几个人入城,一看便知是外地人,于是便上前盘问,这才得知是与潘爷您一行的人。所以便将几位请到家中!” “原来如此!”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的那个故交莫非是?” “庚年!”薛贵接着话茬说道,“今日本来我想亲自在城门口守候,怎奈您刚一进城便被接到此处,唯恐潘爷误会所以我才来到此处!” “哦!”潘俊点了点头伸出手说道,“薛先生请坐!” 听完这番话刘衎也轻松了许多,让出座位,吩咐仆人为薛贵倒了一杯茶,薛贵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坐在潘俊旁边心中却依旧有些忐忑,不时地上下打量着潘俊。 “对了,薛先生,这里有一封庚年让我带给你的信!”说着潘俊从口袋中掏出庚年的那封信,薛贵双手接过信展开一面看信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舒展开来,片刻之后薛贵将那封信收好站起身走到潘俊身边,潘俊有些诧异只见薛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下让在场的人着实一惊。 潘俊连忙起身扶住薛贵说道:“薛先生,您这是为何?” 只见那薛贵此时泪眼蒙眬,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说道:“还请潘爷救救我女儿的性命!” “你先起来再说!”潘俊向刘衎使了个眼色,刘衎上前两步两个人一起将薛贵扶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薛贵掏出一块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说道:“潘爷,这封信是庚年兄弟唯恐我认错人所以才特意让您带给我的!” “嗯!”潘俊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薛先生,刚刚所说您女儿……?” “潘爷您有所不知,我薛贵算得上是这兰州城一顶一的人物,可能是前世造孽太多,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一直视若掌上明珠,可谁知五年前女儿却不知何故染上了一种怪疾。终日沉睡不醒,而且身上臭味熏天,此前我遍访附近名医却终无结果。最后听人说京城名医潘俊有妙手回春之术,可从北平到此处何止千里,再加上后来日本人侵华局势动荡不稳,所以便也只能就此作罢!后来听庚年说您要来兰州城,自是喜出望外,心想小女这多年的病患必定是有救了!” 潘俊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先去见见你女儿吧!”其实虽然薛贵如此说,潘俊心中依旧始终放心不下冯万春等人的安全,此刻急切地想看到冯万春等人。 “啊?”潘俊的话显然大出薛贵意料,他来此的目的本想化解误会,想这京城名医必定是颇多规矩礼数,全然没想到潘俊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愣了半天才道,“好好!” “燕云,你与刘衎叔在此等候,晚些时候我会回来!”潘俊对燕云说道,燕云皱着眉头本想随潘俊一起前往,不过此前自己太过冒失闯下了太多的祸事,于是便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说完潘俊便随着薛贵离开了兰州虫草堂。 却说这车子从虫草堂经由洪恩街向东南的城关区驶去,穿过兰州城区,到东廓东侧的广武门车子在一处宅门大院门口停了下来,车子刚到便有几个仆人手中撑着伞从里面奔了出来。潘俊随着薛贵走下车,这所宅子即便是在北平城中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建筑了。潘俊跟着薛贵经过回廊走向后面的院落,绕过一座仿苏州的假山园林,一排碧瓦琉璃建筑出现在眼前。 薛贵一面走一面吩咐下人们将冯万春等人找到,薛贵则带着潘俊直奔眼前那排房子而去,进入房子内中十分宽敞,墙上挂着名家山水字画,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桌子后面的金丝楠木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古玩玉石,潘俊打量一番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潘俊!” 潘俊扭过头只见冯万春面若桃花般地笑着走上前来,在他身后的还有段二娥和金龙二人。冯万春紧紧握住潘俊的手说道:“没想到刚刚隔了一天倒像是过了许多年,哈哈!” “看到你们没事就好了!”潘俊有些激动地说道。 “放心吧,没把段丫头和小金子顺利地交给你,我老冯就算是想死也不敢死啊!”冯万春拍了拍潘俊肩膀笑着说道,“咦?对了,那犟脾气的丫头呢?” 冯万春说的犟脾气指的当然是燕云,潘俊笑了笑说道:“燕云现在和刘衎留在了虫草堂!” “刘衎也来了?”此前冯万春也不知潘俊会有如此安排,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诧异地望着冯万春说道:“乔荣人呢?” “啊?”冯万春一怔说道,“我还以为他和你们在一起呢!” “怎么回事?”潘俊惊异地说道。 “燕云离开的那天晚上乔荣听说自己的救命恩人离开了,唯恐她遇险所以便在你之后离开了!”冯万春的话让潘俊更加疑惑了,难道乔荣跟在自己身后也进了那迷雾之中,想到这里潘俊不禁有些惋惜,如果他果真进了那迷雾恐怕此刻早已经葬身黄河了。 “刚刚薛先生说你到了,我还以为他在说笑,没想到你果然已经到了!”冯万春笑着说道。 此时薛贵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潘爷……” 潘俊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冯万春说道:“冯师傅,你们在此静待片刻,我随薛贵去去就来!” 冯万春点了点头,潘俊这才随着薛贵离开大厅,沿着一旁的走廊向后走去,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小小的院落出现在潘俊的眼前,这个院落依山而建,距离此前的厅堂大概有一里多的样子,恐怕是薛贵唯恐外人打扰到女儿的休养才特意修建。薛贵来到门口轻轻推开院门,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扑面而来,潘俊的眉头微微一皱,这兰花的香味芳香浓郁,久久缭绕而不断绝。 眼前的院落不大,院子中植满了各色的兰花,春兰、建兰、春剑、莲瓣、蕙兰、寒兰,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将这原本小小的院子堆砌得如同是一座兰花的花圃一般,而且从兰花不难看出主人极为用心。 穿过院子中间的过道,薛贵带着潘俊走到门前停了下来,从门前一旁的一个木箱中取出两个香包递给潘俊说道:“潘爷,女儿房中奇臭无比,这个您还是戴上吧!” 潘俊微笑着摆了摆手,薛贵迟疑了一下,将原本为自己准备的香包也一起放回到了木箱中,然后推开房门,顿时一股恶臭瞬间从里面冲了出来,令人作呕,让人感到阵阵眩晕。潘俊强忍着恶臭,随着薛贵走进房中,只见这房间窗户紧闭,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那女孩面色红润,双眼微闭,宛如睡熟一般,而那阵阵的恶臭便是发自女孩身上。潘俊缓缓走到女孩身边,将女孩的右手拿出按住这女孩的腕脉。 这女孩的脉搏缓慢有力,气血运行缓慢,实为实寒之症,可这女孩的脸色红润,毫无阴霾之气,又与脉象不符。这着实是一种怪异之症。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潘俊松开女孩的手,心中思忖着眼前这女孩的病症。 而薛贵一直站在一旁一手掩着鼻子盯着潘俊,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希望,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潘俊一直在静默沉思,脸上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潘爷……”薛贵见潘俊沉思半晌终究忍不住了,可是话一出口他便开始后悔,如果潘俊不说,自己心中尚存半点儿希望,一旦潘俊也束手无策,那仅有的希望也必将破灭了。 潘俊抬起头,却并不看薛贵,而是在这屋子中四处打量,这女孩的闺房并不算大,眼前是一张梨木雕花桌子,上面摆放着湖笔、徽墨等文房四宝。而那书桌后面的木架上如同外面一样摆放着各色兰花,只是与外面那些生长的郁郁葱葱的兰花截然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些兰花都已然凋谢枯萎,潘俊站起身来说道:“薛先生您这般喜欢兰花?” “啊?”薛贵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却并不敢表现出来连忙说道,“其实是小女喜欢,从小与兰花为伴。自从她生病之后我便一直悉心照料着她的这些花,希望等她醒来之后看到这些兰花能开心一些,谁知道这一睡就是几年。”说到这里薛贵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可潘俊似乎对薛贵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走到前面的那个花架前望着那些兰花说道:“小姐养的这些兰花的品种很全,很多兰花我都是第一次见啊!” “对,很多兰花也是我花费了极大的心血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薛贵瞥了一眼躺在一旁沉睡的女儿,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这屋子里的兰花已经枯萎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还不换掉?”潘俊伸手在那兰花架上找寻着什么。 “其实这些兰花每天都会换,只是因为这房间内的恶臭将那些花全部熏死了!”薛贵无奈地说道。 “呵呵!”潘俊笑了笑从那兰花架上拿出一小盆兰花放在桌子上,说道,“这盆兰花你也每天都会换吗?” 薛贵抬起头看着桌子上的那盆兰花,这兰花的花盆较之别的都要小很多,平日里藏在那些花盆之中往往被忽略,只是这盆兰花虽小,但枝叶盈盈翠绿光润如玉,叶狭带宽,叶齿分明,中脉显著,花色各异,有黄、白、绿、淡红,还有彩花、蝶花。这屋中虽然恶臭扑鼻,但却依旧能闻到那株兰花所发散出的阵阵幽香。 看到此处薛贵摇了摇头道:“这株兰花却不曾换过!”忽然他眼前一亮惊异地说道:“潘爷,难不成我女儿的病是因这株兰花所起?” 潘俊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恐怕是的,刚刚一进院子我便闻到一种怪异的香味,只是院子中的兰花颇多,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刚刚我给小姐把脉发现小姐脉象与她这面色极不相符!” “嗯,之前来过的几个名医也曾说过,小女脉象沉稳迟缓应该是实寒之症,但是看她面色却红润有佳,开了几服方子却根本不见好转!”薛贵将此前那些医生所述尽皆陈与潘俊。 “是啊,小姐这应该不是什么病,实在是中了毒!”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 “中毒?”薛贵见潘俊如此说连忙跪倒在地,“潘爷既然知道小女病因还请救小女一命!” “薛先生何必如此,医者父母心!”潘俊扶起薛贵说道。 “那还请潘爷快快出药方吧,我好即刻命人去抓药!”薛贵激动地说道。 “不急,我有一件事想先问你!”潘俊说着凑到薛贵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薛贵听着眉头早已经拧作一团,待潘俊说完薛贵向后退了两步,诧异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惊讶地说道:“潘爷,难道您此前来过兰州?这件事您是如何得知的?” “这么说我说的没错?”潘俊微微笑了笑道。 “确实如此!”薛贵点了点头。 “这就对上了!”潘俊说着转过身去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笔走游龙地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薛贵道,“上面所写之物一定要备齐!” 薛贵接过宣纸那一脸的兴奋立刻僵住了,只见纸上写着:白纸童男童女一对,狗血一盆,雄黄一包,高香三根。 “潘爷,您这是……”薛贵不解地望着这所谓的药方,一应之物不想是药方更像是驱鬼跳大神的物事。 潘俊笑了笑说道:“照着去办吧,我自有妙用!” 薛贵虽然心中疑惑重重,却又不敢多问。毕竟能说出女儿病因的只此一人而已,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潘俊重新回到了前面的客厅。 此时冯万春早已经喝下了三五杯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到潘俊便迎了上去说道:“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潘俊笑了笑说道:“冯师傅,你先带段姑娘和金龙去虫草堂和燕云会合,我想她现在也在担心你们的安危,我这里还有点儿事情,处理完之后便会回去!”说完潘俊轻轻地握了握冯万春的肩膀,冯万春看了看潘俊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又疑惑地看了看潘俊,刚要说话只见潘俊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扭过头对一旁的薛贵说道:“薛先生,麻烦您先送冯师傅他们回虫草堂吧!” “好!我这就安排人送他们过去!”薛贵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潘俊拱手道。 “潘爷何必客气呢!”薛贵说完唤来仆人,冯万春一行人辞别了潘俊之后随着那仆人离开了薛家宅门。见他们离开之后潘俊说道:“薛先生,我刚刚给你的那张药方所有的东西必须你亲自去办,否则……” 未等潘俊说完薛贵连连点头道:“放心,一切都听潘爷您的吩咐,慢说是让我去置办这几样东西,就算是让我割下块肉来,只要小女能好起来我也毫不犹豫!” 大雨是在傍晚时分停歇的,站在窗口的潘俊双手背在后面,望着落日余晖间生出的那道彩虹,心中泛起一丝久违的平静。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一样一股脑儿地向潘俊袭来,让他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忽然潘俊觉得脑袋传来一阵阵刺痛,眼前的落日渐渐地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圆点,他强打着精神,耳边响起了时淼淼的声音。 “潘俊,你相信我吗?”时淼淼的影子一直不停地在自己的眼前晃动,渐渐地那个血红色的圆点便成了一团燃烧的篝火。 潘俊将手中的那个红色布包小心翼翼地包好递给时淼淼,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个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你别问了。”时淼淼低下头沉吟片刻说道,“潘俊你相信我所说的吗?” “哎!”潘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曾和你一样怀疑过,但是时姑娘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这个惊天的阴谋究竟被设计了多久!” “呵呵!”时淼淼冷漠的微笑渐渐在潘俊的眼前荡漾开去,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站在窗口,额头上满是汗水。他轻轻擦拭了一下扭头走到身后的那张桌子前面,提起笔在那宣纸上写了两个字:秘宝。 夜幕终于降临在了这座中国西北的城市之中,经过一天的暴雨,此刻的天空干净得像是被人擦拭过一般,点点星光点缀其中让人感觉心朗气清。 华灯初上,这城东的薛家宅门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仆人家奴自从傍晚开始便在这院子之中忙碌着,薛贵亲自上阵督办一切,虽然他不知潘俊此举的用意何在,但为了女儿的病还是一一应允。 而薛贵女儿此刻所住的小院子则异常安静,薛贵早早便派人在小姐的屋子前面摆上了案桌香炉,在那案桌前面放着一对童男童女的白纸人,那白纸娃娃咧着嘴,笑得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潘俊将那盆事先准备好的狗血在小姐的床前画成一个没有封口的圆圈,之后将那株兰花小心翼翼地端到未封口的圆圈之中。 薛贵看着潘俊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心中一直在不停地打鼓,虽然他早已对潘俊的医术颇有信心,但眼下看似与医术毫无关联,更像是装神弄鬼的巫医神汉。 “薛先生!”潘俊将一切准备停当之后说道,“一会儿你让所有下人全部退出院子,然后让人在院子外面敲锣打鼓,燃放烟花!” “哦!”薛贵木讷地答道。 “这个给你!”说着潘俊将那个盛了半碗狗血的青瓷大碗递给薛贵,道,“一会儿如果你看到什么东西钻进这圈中便将那口子用狗血封上。” “好!”薛贵点了点头,端着那半碗狗血到门外按照潘俊所嘱安排停当之后再回到院子之中,只见潘俊依然站在院子中的香炉前面说道:“薛先生,你进去吧!” 薛贵看了看潘俊,欲言又止地皱着眉头,见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也不便再问,回到那房中。不一会儿他便闻到一股高香的味道,片刻之后潘俊对院子外面喊了一声:“放炮!” 第71节 瞬间鞭炮齐鸣,擂鼓喧天,鞭炮声,擂鼓声,声声齐鸣好不热闹。薛贵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那个未封口的圆圈,严阵以待。 声音响了半炷香的工夫,屋子内的烟味越来越浓,已经有些呛人了,正在此时一只五彩的小虫竟然从那女孩的耳朵中钻了出来,它爬行的速度极快,蠕动着身子从床上爬下来越过那未封口的圆钻进那兰花的土壤之中。薛贵见那五彩的小虫心头一颤,立刻想起潘俊的交代,连忙用狗血将口子封住。不一会儿鞭炮声和擂鼓声渐渐停歇了下去,潘俊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薛先生,怎么样?” “嗯,刚刚一条五彩的小虫钻进这兰花盆中了!”薛贵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那个青瓷大碗。 “嗯!”潘俊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然后一手拿过那花盆轻轻在地上一嗑,花盆应声碎裂,只见一枚彩色的如同珍珠般的虫卵出现在那土壤之中。 “咦?”薛贵颇为惊异地说道:“刚刚明明是一条虫,现在怎么会变成一枚虫卵了?” “薛先生不妨用手触摸一下!”潘俊将手中的兰花丢在一旁说道。 薛贵伸出中指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碰了一下那虫卵,瞬间那七彩的虫卵竟然抖动了起来,接着化作一条五彩的小虫,小虫在地上快速地爬行着,可奇怪的是一旦接触到那狗血五彩小虫便会远远避开,它不停地在这圆圈四周试探着。 “这是怎么回事?”薛贵觉得眼前的事情着实神奇,潘俊笑而不语,从旁边折了一片那兰花的叶子轻轻触碰那只五彩小虫,不一会儿它又蜷缩成了一枚彩色虫卵。潘俊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竹筒将那枚虫卵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说道:“这虫名叫宝财,据医书上记载这种虫原产自西域吐蕃、楼兰、高昌等地,因其遇热变虫,遇木则成彩卵,因而当时成为贵族玩物,这种虫的食性单一,只以这种幽冥兰为食,而幽冥兰又极其稀有,因此即便是在当时宝财盛行之时也是价格不菲!” “你说这兰花叫幽冥兰?”薛贵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这花名叫幽冥兰!”潘俊自小博古通今,“虽然样子看似兰花实则是幽冥花的一种,这种花与曼殊沙花相伴而生,曼殊沙花便是《大乘妙法莲华经》所说的幽冥之花,因此此兰花被称之为幽冥兰!” “原来如此!”薛贵若有所思地说道,“听潘爷所言我女儿之病是源自这宝财!” 潘俊点了点头:“起初那些贵族只是爱怜这宝财外观漂亮,可谁知这宝财不但以幽冥兰为食,还会寄居在人体之内,使人长眠不醒,身上发出阵阵恶臭。但这虫却极恐噪音,声音一大便会离开人身逃回到兰花之中化成虫卵,且此虫极恐污秽之物,所以我便用这狗血将其困住!” “潘爷,那宝财既然已经取出,我女儿是不是已经无碍了?”薛贵担心地说道。 “小姐的身体已经不妨事,休息数日便会苏醒,我再开一服疗养的方子很快便可以下床了!”潘俊说着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一记方子递给薛贵,薛贵接过方子看了看收好之后又扭过头望了一眼门口摆放着的一对白纸人的童男童女,说道:“可是潘爷您为何要让我去买来那些物事呢?” “薛先生难道不想知道这事情背后的元凶首恶吗?”潘俊淡淡笑了笑说道。 薛贵一头雾水地望着潘俊,但此时他对眼前这位二十多岁却城府极深的青年充满钦佩:“难道潘爷已经知晓了那元凶是谁了吗?” 潘俊点了点头说道:“薛先生,此前我让你将所有的家人都聚集在客厅之中,现在他们人还在吗?” “嗯!”薛贵点头道。 “好,我们现在去看看,如果谁现在不在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那元凶才是!”说完薛贵带着潘俊二人来到正厅,薛贵家人加上仆人一共上下五十几个人,潘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品着茶,而薛贵则细数着人数,过了片刻他扭过头对潘俊说道:“潘爷,确实少了一个人!” “谁?”潘俊追问道。 只是薛贵眉头皱紧道:“要说是别人我倒还相信,此人应该不会如此啊!” “薛先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对于这句话潘俊理解得最为透彻,那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子午,还有从小便伴随着自己长大甚至比父亲还要亲的潘璞都背叛了自己。 “哎!”薛贵狠了狠心道,“薛平去哪里了?” “老爷,我正要和您说呢,本来刚刚咱们结花灯的时候二老爷还在跟前看热闹,但他听到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 薛贵听完老头的话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地说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进过我的书房?” “这个……”老头面有难色地说道,“好像确实是进去过!” 薛贵扭过头对潘俊说道:“潘爷,您随我来!”说完薛贵带着潘俊二人穿过走廊,在走廊最靠东边的地方有一间屋子,房门紧闭一把锁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薛贵见到那把锁不禁狠狠咬了咬牙,一把将锁从门上拿掉,推开房门。 这间书房不是很大,内中摆设也极为精简,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金丝楠木的书架。书架上放着寥寥几本书而已,想必主人平日中很少于此处读书。薛贵走到那书桌前,在那书桌一角轻轻叩击几下,接着只听“咔嚓”一声,那桌子旁边的一个暗格从中弹出,那安格只有两寸见方,只是此刻内中竟然空空如也。 “糟了!”薛贵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东西被盗了!” “薛先生,这内中原本是装的何物?”这薛贵是兰州城中首富之人,一般物事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的,可眼看此刻薛贵如此懊恼,这内中的物事必定是极其重要,于是潘俊不禁问道。 “潘爷实不相瞒,庚年兄之所以让您来找我便是因为这内中之物。”薛贵攥着拳头轻轻地叩击着桌子道,“我现在马上派人去追,想必他还走不了多远!”说完便向门口走去,谁知却被潘俊拦住,薛贵诧异地望着潘俊道:“潘爷,您这是何意?” “你随我一起到门口便知!”说着潘俊与薛贵二人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 这夜空晴朗繁星似点,悬于空中不停地闪烁着,已经入秋天气微凉,一对萤火虫在院墙旁边的爬山虎藤中嬉戏,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忽上忽下,最后盘旋而上越过院墙飞到院子外面,早有两个长得肉乎乎的小胖蹲守在墙外的巷子里,手中拿着一个网兜,见那两只萤火虫从院中飞出立刻冲了上去,一挥手中的网兜却不小心扑了个空,两只萤火虫受了惊吓向更高的天空飞去。 而在千里之遥的荒山野店中,时淼淼不知何时从梦中醒了过来,她在床上辗转了一个下午,却不知何时自己也沉沉如梦。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夜幕降临了,两只萤火虫在窗外嬉戏缭绕,犹如一对缠绵悱恻的情侣。她侧着身子瞥了一眼睡在自己对面的潘媛媛,静谧中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对于一个中毒之人来说,昨晚上一夜奔袭了百余里确实有些为难她了。 时淼淼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穿上鞋,从包裹中抽出一把枪别在腰间。然后扭过头又向床上望了望,见潘媛媛始终毫无动静,正欲推门离开,却停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将窗子轻轻拉上。这才轻轻走到门口将房门反锁上,转身向楼下走去。 此刻楼下的大厅中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穿梭其间,绝大多数人是过往客商,他们常年经商往来于这条小路,自然知道“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的道理,因此不管路途远近也尽量赶在天黑之前投宿于此,所以这小店生意一直极为兴隆。 时淼淼顺着那楼梯走到一楼的大厅,今天白天见到的那几个汉子围坐在楼梯口左手边的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摆放着几坛子白酒,满地的花生、瓜子皮。此时为首的那个大汉光着膀子,胸口处文着一条下山猛虎。那汉子喝得满脸通红,酒气冲天,却依旧抱着酒坛子不肯放手,一仰脖又是一大口酒。可能是太猛的缘故,这口酒一下子喷了出来。 “哈哈!”他那几个兄弟不禁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小个子说道:“大哥,看来你真是上了岁数了,不行了吧!” “去去去!”那汉子显然摆了摆手说道,“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哈哈,老大又开始吹牛了!”那小个子不屑地说道。 “你小子还别不信,我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多人拼命要在晚上赶到这里来住啊?”那汉子抱着酒坛子大吼着说道。 “这谁不知道啊!不就是为了避开那个鬼镇吗?”小个子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要不怎么说你们还嫩着呢!你们这,这,这,这几个!”那汉子一手掐着筷子挨个儿在兄弟的脑门敲了个遍说道,“谁进去过那鬼镇?” 几个人一面摸着脑门一面互相望了望,最后将目光聚集在那为首的汉子身上说道:“难不成老大你进去过那鬼镇?” “废话!老子当然进去过了!”他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却引来了周围几桌的客人,纷纷向这边凑过来说道:“你真的进去过那鬼镇?” “那是,骗人是四条腿的!”他颇为得意地伸出手做出一个“王八”的手势说道。 “那鬼镇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么玄乎啊?”更多的人聚集到这张桌子前面,刚刚那问话者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看样子也是赶垛子的。为首的那个汉子瞥了一眼那小伙子说道:“玄乎?岂止玄乎啊,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啊!”周围几个人闻言全部惊愕地张大嘴巴,时淼淼走到柜台前面问店小二要了两个菜,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侧耳倾听。 “怎么个吃人不吐骨头法?”旁边一个好事的人说道。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我们几个兄弟也是喝多了酒,闲来无事便想到那个鬼镇去看个究竟,于是几个胆大的带上家伙事便趁着日落之前来到了那鬼镇外!”为首的汉子说到这里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被自己吸引住了,接着说道,“我们到镇口的时候已经日落了,那天晚上……”汉子指了指身后的窗子说道:“和今天晚上差不多,漫天的星星。我们窝在山腰的草棵中向山下的鬼镇望去,只见那鬼镇漆黑一片,青砖大院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等了半晌见没有一点儿动静,正待我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鬼镇竟然齐刷刷地亮起了灯!” “一起亮起来的?”一个好奇的看客伸长脖子说道。 “嗯,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镇子里所有的灯都亮起来了!”为首的汉子说到这里感到口有些干,摇了摇抱着的坛子已经空空如也,这时旁边一个汉子递给他一碗酒,他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不光是那屋子里的灯,连那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也都亮了起来,而且渐渐地能听到似乎有人在里面小声地说着话。” “后来呢?”几个人起哄道。 “我们哥几个当时也是给吓坏了,正欲离去,谁知正在这时,一条火龙出现在我们身后!”那汉子回忆道,“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之前在这附近的山中有个土匪头子叫小北风,带着百十来号兄弟占山为王!” “记得,记得!”人群中一个四十来岁的老跺头操着一口辽宁口音说道,“据说原来是老北风的部下,三九年老北风病逝之后便来到了这里!” 说起这老北风,辽河一带无人不知,此人原名张海天,辽宁海城人,二十出头当了土匪,逐渐成为辽河一带著名的土匪头子。九一八事变后,东北的土匪头子自然而然分为两类,一种是依附日本人成了走狗,而更多的土匪头子则加入到抗日的队伍之中。张海天带着手下两千多号兄弟打出“抗日自卫军”的旗号,从惯匪变成了抗日游击队。当时,日本驻东北关东军司令名叫本庄繁,东北麻将中有“北风克庄家”的术语,张海天取绰号“老北风”,大有不屑本庄繁之意。 当时辽河一带的小股日军可谓是对他闻“风”丧胆,这小北风便是老北风的得力手下。 “对,就是这个小北风,他据此为匪却只和小日本作对,当天晚上来的那百十来号人的队伍便是这小北风。这数十里的鬼子对他也颇为忌惮,可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当时那支队伍正是去这鬼镇!于是我们便随着那队伍一同进入到了鬼镇中!”为首的汉子越说越来劲儿,又是一大碗酒灌入口中接着说道。 “可谁知道我们进入那镇子之后发现镇子的街道宽敞,足足可以容得两辆马车并行而过,地面上铺砌的全部是青砖,而且被扫得干干净净,小北风他们当时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那汉子拧着眉头说道。 正在此时,忽然楼上传来“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所有人随着那声音望去,只见那个哑女面色苍白地站在厨房的出口,手中端着的一个沙锅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掌柜的放下手中的烟袋面有歉意地说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小孩子毛手毛脚的!”说着掌柜的走到女孩面前轻轻推了推女孩向她使了个眼色,女孩这才蹲下身子伸出白嫩的小手捡起碎裂的瓷盘,眼角闪烁出一丝晶莹的东西,这一切都被坐在一旁的时淼淼尽收眼底。 那为首的汉子接着说道:“小北风让大家分开寻找,于是这百十来人的队伍分成了十个组,深入到那些紧锁的住户之中。谁知我们刚刚进入到那些青砖大院,所有的灯便一下子全都熄灭了,眼前漆黑一片。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叫喊声,原本整齐的人群都分散开了,我也感觉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把接着就昏死了过去!”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蒙蒙眬眬地感觉好像有人在身边走动,但是身上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毫无力气。等我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远近都是尸体,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血葫芦,有些尸体的肉都没了,只剩下白骨了。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不远处有白色的像是鬼一样的东西在晃着,我强撑着身子沿着山脚的草丛爬到了路上,然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个鬼镇!”那为首的汉子说到这里语气中已经少了几分炫耀,更多的却是一种悲怆。 “那小北风呢?” 汉子摇了摇头说道:“那之后小北风就再无音讯了!” “难不成那百十来号人全都死在了鬼镇吗?”另外一个汉子插科打诨般地说道,为首的汉子瞥了一眼那人一句话也没说,从旁边拎起一个酒坛子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 “我听来的就和你说的不一样。”那汉子不屑一顾地说道,“据说是那小北风根本是和兄弟的女人有染,被人酒后下毒毒死了!” 那汉子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酒坛子猛然向他砸来,汉子刚刚说得扬扬得意,分明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那酒坛子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脑袋上,只听“啪”的一声,那酒坛子应声而裂,那汉子被砸了一个趔趄,鲜血顺着脑门淌下来。只见那为首的汉子一脚踩着椅子,一只手指着那个人大声喝道:“操你妈,饭可以乱吃,话别给老子乱说!” 刚才那得意扬扬的汉子见眼前这汉子似是真的怒了,伸出手指了指为首的汉子捂着脑袋退到了后面。那为首的汉子哼了一声坐回到凳子上说道:“还有谁不信?有不怕死的老子今晚就带着你们去瞧瞧!”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围的人都低下头于是微微笑了笑说道:“全他妈是窝囊废!” “我去!”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隔壁的那张桌子传过来,这些人都扭过头向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时淼淼将水杯放下说道,“刚刚听这位兄弟说得这般热闹,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那鬼镇真的有你说的这般离奇吗?” 为首的汉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拨开周围的人走到时淼淼的桌子前面,把住桌子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醉眼惺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又扭过头对那群汉子说道:“你们这群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娘们胆量大!” 这话一出口着实刺激了这群汉子的自尊心,几个汉子纷纷响应,然而更多的人还是唯恐去了真的会送掉性命。为首的汉子站起身说道:“好,那老子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话说这群人连时淼淼在内一共七个人,他们骑着马风尘仆仆地离开客栈,在他们之后不久另外一匹马也从院子内牵出,那个人站在客栈门口向客栈之上打量了一番,他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此处暗中窥伺着自己,停了片刻见没有人,这才骑上马也向鬼镇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绝对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世间之事往往就是如此的巧合,很多事情都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的,就在时淼淼等人骑着快马离开客栈的时候,远在北平城中的松井尚元也坐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之中。 这半个月以来,松井尚元老了不少,松井赤木是他唯一的孙子,自从得知松井赤木在安阳遇难之后松井尚元便一下子消沉了下去,胡子一夜之间全白了。如果不是今晚他接到了那个人的来信是绝不会出门的。坐在车里,松井尚元点上一根烟然后对那司机说道:“去炮局监狱!” “哈衣!”那个日本司机开着车缓缓向北平城东的炮局监狱的方向驶去,夜幕之下松井尚元始终盯着窗外静谧的北平城,最近东南亚战场上频频传来战局失利的消息,同为同一战线的德国也已经大势已去,恐怕日本也支撑不了太久了。现在即便是在国内,反战情绪也异常激烈,这场战争还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松井尚元偶尔会冒出放弃的想法,自从松井赤木死去之后他的这种情绪日盛。而唯一让他继续支撑的便是关于驱虫师的秘密,如果真如传说中的一般,也许真的可以改变战局。 轿车停在炮局监狱门口,司机掏出通行证,接着守门的士兵将栅栏移开之后车子缓缓驶入这所监狱,松井尚元穿着一身和服小心地从车子中走下来,几个日本兵早已经迎了上来,但松井尚元一直低着头,对身边的人毫不在意,径直向那座塔楼走去。 日本兵会意地在前面带路,松井尚元沿着台阶一直向下走到那两个用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建筑前面方才停住脚步,那些日本兵自觉地退到后面,松井尚元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从中拿出最大的那个,插进钥匙孔中,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门锁应声而开。松井尚元推开那扇厚重的生满了铜锈的大门。 大门推开内中完全不像是一间牢房,更像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公寓,一张金丝楠木方桌,桌子后面是一个同样为楠木制成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经史典籍,中文、日文皆有。在那一旁是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松井尚元将铁门随手关上站直了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閣下はどう?”(阁下有何吩咐?) “松井君!”一句字正腔圆的汉语传进松井尚元的耳朵,他身体微微一颤,此前十余年松井尚元一直与这人用日语交流,却从不知此人竟然能说出如此流利的汉语。 “诧异吗?”那个人始终背对着自己,却像是能洞悉松井尚元的思想一般。 “是的,我一直以为先生不会说支那语!”松井尚元恭敬地说道。 “呵呵。”那个人冷冷地笑了笑说道,“恐怕让你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松井尚元并未回答,过了片刻那人说道:“松井君,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按照先生的吩咐一切都准备妥当!”松井尚元极为恭敬地说道,“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他们现在都前往新疆了!” “嗯!”那个人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松井君桌子上有一个信封,接下来你所要做的事情都写在上面!” 松井尚元向前走了两步,果然在那桌子上平放着一个信封,他双手将信封揣在怀里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松井君,你现在是不是在猜测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老者虽然并未回头却更像是将松井尚元这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先生,恕我直言,一直以来在我心中就有两个疑问,一来是您对驱虫师各个家族如数家珍,这一点不要说日本人即便是驱虫师家族的人也未必能做到。第二,便是金素梅金先生,她去日本的时间并不长,却破格重用,我一直怀疑在金素梅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暗中帮她,那个暗中帮她的人应该就是先生您吧?” “松井君,这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于你来说弊大于利,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便知道了!”那老者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松井尚元毕竟是火系驱虫师的君子,脾气火暴异常,不过却始终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鞠了一躬之后扭过头走了出去,旋即将门重重地锁上,早有一个日本士兵守在了门口。松井尚元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来到了警务室。 那日本军官见松井尚元脸色凝重如水心知不妙,一直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站在他前面。过了片刻松井尚元才眯着眼睛说道:“你们可知通敌要受到什么惩处?” “知道!”几个日本军官立直了身子异口同声道。 “那就好!”松井尚元紧紧抓起旁边的茶,豁地将那杯子摔到地上,杯子“啪”的一声裂成无数的碎片,几个日本军官都被吓得身体微微一颤,却并不敢多言,“那个监狱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进去过吗?” “没有!”几个日本军官又是惊人一致地说道。松井尚元扫视了一眼眼前这几个日本军官,见他们似乎并没有说谎,而且那把锁也是特别订制的,极难仿造。可是那个被关在这样一个水泥混凝土监狱中的人是如何如此详细了解外面的事情呢?难道真如中国古代的诸葛孔明一般未出茅庐已定三分天下?松井尚元向来是个自负的人,认为自己做不到的别人也不可能做到。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忽然接到了华北日军总司令的电话,电话的内容是一条蒸发密令。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华北日军总司令用过的最为严厉的措辞,“立刻,必须,绝密”。而最后又加上一句,即便是松井尚元也不准审问那些人。可是与这些严厉措辞极不相符的是,这蒸发密令的对象并非什么大人物,恰恰相反只是几个掏下水道的工人。 第九章 辨真伪,勇闯凶鬼域 第72节 当时虽然他非常奇怪,但只因最后那句不准过问,因此松井尚元也不敢太多牵扯其中。不过此时想起那些工人当时便是被派到这炮局监狱来掏下水道,难道是他们有什么发现?想到这里松井尚元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见一个人,也许这个人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松井尚元站起身匆忙钻进车里,那辆黑色轿车在夜幕的掩护下缓缓驶离了炮局监狱,松井尚元坐在车里思忖着,从那个人如此流利的汉语来看应该不会是日本人,如果他是个中国人,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这一切的疑问一直在松井尚元脑海中不停地旋转,他知道如果想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唯一的线索应该就在那个人的身上。轿车在暗夜的北平城快速穿梭着。 夜风微凉,几个星星点点的火把在这密林小径中快速地移动着,狂乱的马蹄声不时惊起藏在路边的野鸡、鹌鹑,不时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接着一只或者数只栖息在路边的野鸡逃命似的从草丛中沸腾起来,然后落在远处的草丛中。 这一行人六男一女骑着快马向鬼镇的方向疾奔而去,夜露初上,马蹄的震动将草叶上的露珠颤落下来,从客栈到鬼镇有四五十里的山路,虽为山路,但因客商常年来往于此,因此相对平坦。一行人花了大半个时辰翻过一道蜿蜒的盘山道,随着那盘山道直上山路穿过两座小山之间,走到那两山之间,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豁然出现在了眼前。 眼前的商道从这环山的山腰一直蔓延到对面的山口处,而在这环山下面竟然真的有一座镇子,几个人在山口处止住胯下的马,原本微弱的夜风在山口处也变得强烈了起来,让人身上阵阵泛冷。而距此山口两三百米的山下的那个青砖碧瓦的鬼镇里,此刻正灯火通明。 时淼淼站在最前面细数了一下,这鬼镇中有院落十六所,四四整齐排开,而且所有院落的布局几乎完全一致,全部是宽敞的一进院落,此时不论是这院子之中或是院门口的灯笼都亮着,宛然有人居住在此一般。 “你们看见了吗?我没有骗你们吧,这鬼镇没到晚上所有的灯便都会亮起来!”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和夜风,汉子的酒劲儿早已醒了大半,此时指着山下那座鬼镇说道。 “哎哟妈呀,还真是!”旁边一个胆子稍小的年轻汉子伸长脖子向山下望着说道,“真他妈的是见鬼了,一个人没有这些灯竟然还都亮着!” “嘘!”为首的汉子对周围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你们听……” 所有人都止住了声音侧着耳朵听着,就连那马也似乎能感觉到这紧张的气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草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声音。几个汉子听了片刻,不耐烦地瞥了为首的汉子一眼,见他双眼微闭始终在侧着耳朵听着,也便学着他的样子继续凝住眉头听了起来。 时淼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除了风声,虫鸣声,似乎还有“哗哗”的水流声,正待她也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耳边却隐隐传来了人的对话声,那声音缥缥缈缈被刚刚那些声音所覆盖,如果不静下心来绝对不会听到。 “真的有人?”时淼淼诧异地自言自语道。 “姑娘我说的没错吧!”为首的汉子说道,“估计这他妈的是鬼语!” 时淼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虽然那声音极其轻微,根本分辨不出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是她曾经与日本人打过交道,那些人显然说的是日语,只是让时淼淼感到疑惑的是明明见不到那镇子中有半个人影,那声音却是从何处传来的呢? 想到这里时淼淼跳下马向前走了两步,谁知却被那大汉小声地喝住:“姑娘,你要干什么去?” 时淼淼停住脚步小声说道:“进去看个究竟!” “你不要命了?这是鬼镇,进去就出不来了!”为首的汉子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不难听出这声音却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呵呵,这神鬼之事多半是有人作祟,你们怕就回去吧!”时淼淼说完便向前走去,只见那山口处有一条已经被蒿草覆盖住的羊肠小路,时淼淼毫不迟疑地沿着那条小路向山下的鬼镇走去。 几个汉子对视了一下,那为首的汉子也从马上跳下来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是爷们的就和老子一起去,胆小的就自己回去吧!” 剩下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也纷纷下马将那几匹马拴在路边的松树上,然后一路小跑着沿着时淼淼刚刚下去的那条小路追了上来,时淼淼停住脚步,见身后几个汉子都下来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们怎么来了?”时淼淼小声地说道。 “连你一个姑娘家都敢夜探鬼镇,我们几个爷们要是就这样回去,以后就只能把脑袋伸进裤裆过日子了!”为首的那汉子颇有义气地说道。 “呵呵,难道你们不怕这镇子中真有恶鬼吗?”时淼淼一面小心地向下走一面问道。 “哈哈,最好全都是女鬼!”站在那汉子身后的一个小伙子打趣地说道,他这话引来周围人一阵小声的哄笑。话虽如此,时淼淼却没有这般轻松,她隐隐地感觉这鬼镇应该就是爱新觉罗·庚年所说的那日本人豢养蒙古死亡之虫的秘密基地,从那汉子在客栈的描述中不难看出,那种虫凶猛异常,稍有不慎恐怕这几个人便会真的有去无回。 几个人跟在时淼淼身后小心翼翼地从山上下到那镇子外面,蹲在高高的草丛之中。时淼淼见那镇子中一片死一般的静谧,耳边少了那呼呼的风声,此刻那些人絮絮叨叨的对话显得更加清楚了。 “你们听到了吗?”时淼淼扭过头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嗯!”几个汉子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怎么像是鬼子语啊!” “还真的是!”另外一个汉子附和道,“难不成这鬼镇是他妈的那些日本鬼子搞的鬼?” 说话间那为首的汉子已经将自己的王八盒子握在手里,正欲向前,谁知却被时淼淼一把拉住,汉子扭过头惊异地望着时淼淼,只见时淼淼指了指前面。汉子顺着时淼淼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他们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隐约出现几根细细的钢丝。 “咦,这些钢丝是?”为首的汉子小声说道。 正在此时一只藏在草丛中的蚂蚱被刚刚一行人惊起,惊恐地一跃而起不偏不倚地正撞在那铁丝上,只听“啪”的一声那蚂蚱被弹了回来,身边几个人顿时一惊。 “这钢丝上应该是通了电,人一旦碰到,轻则被击晕失去知觉,重则当场被电死!”时淼淼一面说一面更加疑惑,这偌大的镇子周围都通上了电网,可是这电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她低下头小声地说道:“这附近是不是有水源?” “嗯!”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指着北面的山说道,“那山后面是一座水库,怎么了?” 时淼淼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难怪刚刚耳边除了风声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她摇了摇头,眼前那电网想必是不想引起外人的注意因此并不算太高,抬起腿便可以轻松越过。时淼淼过了那电网之后,为首的汉子便再不敢走在她前面了。 眼前这镇子的街道果然与那汉子所说一般无二,非常宽阔,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而过,且打扫得非常干净。时淼淼站在镇口有些犹豫地望着眼前这道路,那些日本人究竟会藏在什么地方呢?时淼淼带着这几个汉子贴着墙脚在那街道中转了一圈。 这所有的宅子全部是红色的大门,大门紧闭,门的两侧各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中的是电灯,这让时淼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在最北面的一所宅子前面停了下来,时淼淼和三个汉子攀着墙壁陆续进入了那所大宅子,剩下三个人手中拿着枪躲在外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这宅院中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时淼淼带着三个人走进那屋子之中,这屋子里和传说中的一样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在那炕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墙上挂着四五个水壶,俨然是一个军营一般。 “姑娘,你看这个!”为首的大汉从另外一个屋子中发现一张未完全烧尽的纸片,虽然已经不能辨认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全部是日语。果不出所料,想必这里便是日本人训练蒙古死亡之虫的地方吧!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那枪声被这山谷诡异地放大,一声之后接着又是几枪。屋内的几个人对视了一下,正欲向外走,只听外面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叫声,那为首的汉子一把抓住时淼淼说道:“就是……就是这种声音!” 时淼淼见那汉子此刻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上次我们就是在这种声音之后遭遇袭击的!”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了几声惨叫,不用问也知道是守在外面观察动静的几个人。看来他们的行踪早已经暴露了。 “姑娘,怎么办?”为首的汉子此刻已经全然失去了主心骨,其他几个人也望着时淼淼,希望眼前这个奇女子能出个主意,而时淼淼此刻心中也烦乱异常,怎么办?怎么办?既然行踪已经暴露了,那么想必日本人会马上包围这里,如果潘俊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想出主意来的! 走在薛贵前面的潘俊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薛贵关切地望着潘俊道:“潘爷……你受了风寒吧?” 潘俊微微笑了笑与薛贵走到门口,薛贵轻轻地将门推开,那门一打开只见两个人站在门口,一个是下午离开的冯万春,而另外一个竟然就是薛平。此时冯万春一只手抓着薛平将其手背在后面,和潘俊笑着说道:“潘俊,这小子果然如你所说,刚一放烟花就鬼鬼祟祟地从院子里摸出来了!” “潘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薛贵不解地望着潘俊,这冯万春明明早已经离开,此后也未见潘俊传出口信,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薛家宅门外面,而且将薛平抓住了? “薛先生,你还记得我在小姐的闺房内曾经问过你的问题吗?”潘俊微笑着说道,“当时我问你小姐的闺房是不是在小姐生病之后才建造而成的。” “对,潘爷曾经这样问过,我当时还以为潘爷您之前来过兰州城,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薛贵回忆道。 “嗯,恐怕当时建那所房子的主意也是出自此人之口吧?”潘俊指着眼前的薛平说道。 薛贵眉头微微皱了皱思索了片刻说道:“正是如此!” “这就没错了,他唯恐小姐处于嘈杂的环境中会醒过来,所以才建议您修建的那所房子!” “可是……”薛贵疑惑地瞥了冯万春一眼说道,“这位冯爷今天下午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我记得我特意让人送他们几个人到的虫草堂,怎么会?” “哈哈!”冯万春笑了笑说道,“其实在我离开之时潘俊就用土系驱虫师的手势暗语暗中告诉我,在我回到虫草堂之后返回到薛家宅门外守候着,看你出来的时候谁跟在你的后面,一旦宅门里燃放烟花有人从宅中离开便立刻将其拿下!” “那潘爷您让我去买那两个白纸人?”薛贵似乎有些明白了,此刻只是想从潘俊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哈哈,那两个白纸人只是为了麻痹他而已!”潘俊微笑着说道,“既然他想出将小姐的闺房迁至宅门里的僻静之处必定是知道那宝财的忌讳的,如果被他看出来其中的妙用必定会立刻出逃,而且当时我还不敢完全确定就是他。我让你去买两个白纸人,他不明底细自然一直跟踪你,见你买的不过是白纸人,必定以为我不过是巫医神汉而已,也便放心地静观其变。而当他发现我们竟然开始燃放鞭炮,且敲锣打鼓之时才真的沉不住气了,连忙仓皇出逃!” “哈哈,却不知道我老冯早就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冯万春笑着用力一推那薛平,只见薛平个子不高,贼眉鼠眼,四十岁不到头发已经掉得稀稀拉拉了,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正视薛贵。 薛贵这时走到薛平身边说道:“薛平,这么多年我也算是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对薛兰下毒?” “大哥,我是一时糊涂啊!”薛平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地说道,“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我书房里的东西在你那里?”薛贵咬着牙冷冷地说道。 “嗯,嗯!”薛平怒着嘴说道,“东西在我的口袋里!” 薛贵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伸手从薛平的口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盒子确定无异之后才揣在怀里说道:“薛贵你知道这是薛家的传家之宝,世代相传至今已经有几百年了,为了这个传家宝薛家祖先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大哥,我没忘记,没忘记!你就饶了我吧!”薛平向前走了两步泪眼蒙眬地望着薛贵说道,“念在这么多年我一直伺候在大哥身边不敢有任何闪失的分上,你就饶了我吧!” 薛贵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说是我兰州薛家的人!”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薛平连忙磕头道,之后薛贵侧着脸摆了摆手,薛平如获大赦般地站起身扭头便向黑暗处跑去。 回到大厅之时所有家人仆役早已各司其职去了,薛贵请潘俊上座,眼前这个青年不但医术高明而且聪明过人,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因此薛贵心中对潘俊又多了几分敬仰,世人皆云盛名之下名不副实者居多,而眼前这位却真真是个异乎寻常之人。 “潘爷!”冯万春与潘俊落座之后,薛贵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的盒子说道,“这内中之物便是薛家祖传之宝,相传从唐朝流传至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这千年来薛家几经人世沉浮,却从未打过这个宝贝的主意。” “这内中究竟是什么宝贝?”冯万春盯着薛贵手中的盒子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 薛贵皱了皱眉头说道:“潘爷,想必庚年也曾和您说过唐朝贞观年间关于硕鼠运粮的传说吧?”(详见《虫图腾2》) 潘俊点了点头,他在第二次回到北平之时确实曾经听闻爱新觉罗·庚年谈起关于硕鼠运粮之事,时至今日潘俊对此也不敢完全相信,不过薛贵忽然问起此事,不禁好奇道:“难道那硕鼠运粮果有其事吗?” “确有其事!”薛贵长叹了口气说道,“想必爱新觉罗·庚年与您所说的也并不完整!” “愿闻其详!”潘俊盯着薛贵说道,薛贵沉吟片刻说道:“二位随我来!” 说罢薛贵带着潘俊冯万春二人向门外走去,再次回到刚刚保存着这传家之宝的密室中,在刚刚那桌角的地上又轻轻敲击了几下,只听“吱吱”的声音,面前的那道墙竟然移向了一旁。潘俊和冯万春对视了一下,薛贵见那密室打开伸手说道:“二位里面请!” 潘俊与冯万春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到那密室中,原来这密室比刚刚那书房要大很多,里面的摆设也更为繁复,墙壁上挂着各色名家字画,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稀罕之属。在那密室正中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而最为显眼的要数那桌子后面的那张画像了,画像中的人身穿银盔战甲,手执方天画戟立于马上,弓箭挂在马背一侧,英姿飒爽,豪气万丈。 在那画像前面摆放着香炉牌位,薛贵恭敬地拿起三炷香点燃,祭拜完毕扭过头对潘俊和冯万春说道:“潘爷,冯爷,可知这画像之人是谁?” 潘俊上下打量了一下画像中人道:“如果我所猜不错,此人应该是‘三箭定天山’的唐朝名将薛仁贵!” “潘俊,这人手中拿的可是方天画戟,《三国志》中善用这种兵器的不是吕布吗?”冯万春辩驳道。 “冯师傅您有所不知,那《三国志》中所述吕布确实是善用方天画戟,但多有后人牵强附会之嫌,而历史上有明确记载善用方天画戟的名将便是唐朝的薛仁贵!(《旧唐书》作薛崿)”潘俊娓娓叙述道。 薛贵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潘爷果然名不虚传,博古通今,所猜不错,这画像中人正是薛仁贵,也是我薛家先祖。” “原来如此!” “那硕鼠运粮一事便是由他流传下来的,历史上人们只知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知道他远征吐蕃,却极少有人知道他远征吐蕃的真实目的!”薛贵伸出手示意潘俊和冯万春坐下,然后接着说道,“在那硕鼠运粮的事情之后,皇帝便对驱虫师既敬又畏,而随着国力日渐强盛,对驱虫师能力的畏惧完全盖过了敬重,于是皇帝便开始在全国范围内秘密绞杀驱虫师。最后几个驱虫师一路逃亡至西藏,皇帝便下令薛仁贵征战西藏吐蕃!” “此一役虽然败北,然而薛仁贵却得到了这个宝贝!”薛贵将那传家之宝放在桌子上说道,“在薛仁贵进攻吐蕃之时,几个虫师为了避免干戈,便将此物献给了薛仁贵。”说完薛贵将那个盒子轻轻打开,潘俊与冯万春不禁好奇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内中竟然安放着一块乌黑的墨块,烛光之下这墨块光泽细腻,浑体圆润,在墨块的上方有一个细小的孔,如针孔大小。 “据祖上说这里面藏着一幅地图,怎奈却没有留下开启之法!”薛贵万般无奈地说道,“多年前爱新觉罗·庚年不知从何处得知此物在我的手中便匆匆从北平赶到此处,我见他能说出此物妙处便将此物示与他,他看完之后告诉我可开启此物者世间只有一人而已,那人便是……”薛贵抬起头望着潘俊说道:“是潘爷您!” “我?”潘俊颇为诧异地望着薛贵,又转而望着那桌子上拜访的墨块,他隐约能感觉到面前的这墨块似乎与驱虫师有关,然而他却从未听父亲说过。他看了片刻扭过头看了看冯万春说道:“冯万春,你可曾听说过关于这墨块的传说?” 冯万春摸着下巴看了片刻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此物!” “当年庚年曾让我将此物交与潘爷,但毕竟是传家之宝,流传上千年之久。”薛贵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数年前以来不断有人暗中窥伺这宝贝,而且日本人也曾多次派人向我询问此物下落,我宁可毁掉此物也不会交给那些日本鬼子。而多年来我一直听闻潘爷是个少年才俊,更兼一副侠义心肠,早已有将此物赠与您的想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想它也应该找到能够驾驭的主人了!”说着薛贵将那木盒盖上双手托起递给潘俊。 “薛先生,这是你祖上遗留之宝,怎么使得?”潘俊推辞道。 薛贵诚意拳拳地说道:“难道潘爷希望这宝贝旁落到日本人手中吗?” 冯万春在一旁点了点头说道:“薛先生说的有理啊,潘俊如果你不收下的话恐怕早晚会落在日本人的手中。” 潘俊这才双手将那盒子接过,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之后几个人离开那间密室回到客厅之中。刚刚落座,只见薛宅仆人引着一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屋子刘衎满头大汗,一脸惊慌地说道:“少东家,出事了!” 潘俊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刘衎叔,您慢慢说!” “欧阳姑娘失踪了!”刘衎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潘俊与冯万春对视了一眼双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下午!”刘衎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我已经在虫草堂前前后后寻找了个遍,现在已经打发所有的伙计到街上去寻找了。可是始终没有发现欧阳姑娘的下落!” “燕云刚刚到兰州城,人生地不熟,应该不会走远才是!”潘俊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火系驱虫师的旁支一直忽隐忽现,虽然不知道究竟那个驱虫师是谁,但是却总是时不时出现,似乎是在提醒他们那个人的存在。他们与欧阳家素来有仇,如果燕云落到他的手中……潘俊想到这里不禁紧紧握住拳头。 此时薛贵走过来说道:“潘爷,莫急,我薛贵在兰州城地界上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我立刻和警察局联系,只要这欧阳姑娘尚在兰州城附近便一定能找到!” 潘俊拱手道:“多谢薛先生!” “潘爷哪里话!”说完薛贵向那仆人招了招手说道,“你去带些人上街和虫草堂的人一起找欧阳姑娘!”说完薛贵走到一旁拿起电话,拨通了兰州市公安局局长的电话。 第73节 挂断电话,潘俊与冯万春便辞别了薛贵与刘衎一起坐上一直停在门口的车回到了虫草堂。此刻虫草堂中的伙计和长工都已经被派到街上去寻找燕云,三个人穿过一二进院落,来到第三进院的时候,潘俊忽然抓住刘衎的手臂说道:“刘衎叔,你详细说说燕云是怎么失踪的?”潘俊这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虽然燕云那脾气火暴,性子很急,然而历经了安阳之行之后燕云这脾气改变了很多,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 刘衎踌躇了一下说道:“少东家,你随我来!” 潘俊与冯万春对视一眼之后,两人跟随刘衎走到三进院中,刚一进院,段二娥便拉着金龙奔了上来,只见段二娥满脸泪水地说道:“潘俊哥哥,燕云姑娘……” “怎么回事?”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了潘俊的心头。 “是蒙古死亡之虫!”段二娥扭过头指着身后的地面说道。在那地面上竟然有一个洞口,潘俊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坏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那火系旁支果然一直在跟着潘俊等人。想到这里,一阵剧烈的痛感忽然传进脑海,他眼前段二娥的脸在不停地晃动着,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变成了一张精致绝伦的脸——时淼淼。 第十章 豢死虫,绝境逃生天 时淼淼此刻可以清晰听到外面街道上响起的整齐的脚步声,粗略估计外面不下三十人,这几个汉子的目光全部盯着眼前这位冷艳的女子。正在此时屋子内外的灯忽然全部熄灭了,瞬间的黑暗让人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眼前的那扇门在轻轻地颤抖着,应该是有人在开门。难道今晚是在劫难逃了?正在此时,忽然一只手按在时淼淼的肩膀上,时淼淼手疾眼快立刻抓住了那只手,谁知那人低声说道:“想活命的话就跟我走!”这声音虽然轻微却有些耳熟。 旁边的几个汉子也发现了凭空多出来的那个人,时淼淼松开了手中的力道,只见那汉子带着几个人走进左边的屋子,在那土炕上轻轻搬动了一下,一个入口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那人率先钻进洞穴,身后的几个汉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向时淼淼望去,而时淼淼此刻一直在回忆着那个熟悉的声音,黑暗中她瞥见几个人正在盯着自己,心想不管那个人出于何种目的,如果不跟着他的话,那么日本人进入这个院子自己这一干人必定立时毙命。 想到此处时淼淼点了点头,几个大汉这才跟着那个人鱼贯而入,时淼淼则跟在最后面,见前面几个人都进入其中,她这才钻进那个洞口,正在此时那扇门被人轰然推开,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进了时淼淼的耳朵。时淼淼刚一进入那洞口,身后的洞口便立时关闭了。眼前一片漆黑,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不要出声!” 隔着那洞口时淼淼清晰地听到几个人闯进屋子里的声音,他们在屋子里找寻了一番,几个人在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日语之后才退了出去。 当屋子里的动静彻底消弭的时候,时淼淼的眼前一亮,只见刚刚那个人点亮了一个火折子,随即映出一张熟悉的脸,这个人竟然是客栈掌柜。 “怎么会是你?”为首的大汉诧异地望着那掌柜说道,那掌柜冷笑一声并未回答,躬着身子走到前面说道,“想出去就跟我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这隧道四周是用水泥浇筑而成的,有一米多高,不能直立只能躬身而行。向前行了十几米的样子,眼前的隧道豁然开阔了,眼前的隧道足够两辆马车并行而过,隧道上方悬挂着白炽灯,下面则铺砌着纵横的几条轨道。 掌柜在隧道口停了一下,将手中的火折子熄灭扭过头说道:“这里的隧道像个迷宫,你们一定要小心跟紧,跟丢了可别怪我!”说完他便躬着身子小跑着向外奔去,几个人学着他的动作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唯恐在这鼠穴一般的迷宫中迷失了方向。 掌柜的沿着中间的众多铁轨中的一条一直小心翼翼地快速向前奔跑着,时淼淼一面跟着前面的人一面打量着四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鬼镇的下方竟然已经被日本人挖得如此四通八达,这也能让她确定一点,这鬼镇必定就是日本人的秘密基地。然而最让时淼淼想不清楚的还是那个掌柜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前一天下午她见这掌柜手段惊人,心想必定是有些来历。但是看他却并不像是日本人,如果是日本人的话恐怕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难道他是…… 掌柜带着这几个人在隧道中绕了几圈,如果是第一次来的话恐怕真的会在这错综复杂的隧道中迷路。渐渐地时淼淼耳边“哗哗”的流水声渐盛,宛然便是瀑布一般。而此时隧道也像是一直在向上蔓延,内中的水汽越来越重,时而有水滴从头顶滴落。 他们正行间忽然那掌柜停下脚步,身后几个人不明所以也跟着掌柜停了下来,几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工夫从他们前面的隧道里传来了几个日本人的对话。 虽然听不清楚,但这几个人心中却还是一怔,接着只听一阵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似乎正是向这个方向而来,掌柜的连忙向身后招了招手,时淼淼立刻会意向后退了几步,谁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瞬间整个人向后倒去,她向后依靠,后面的那面墙竟然向一面一开,内中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密室。 后面的几个人诧异之余也跟着时淼淼进了那间密室。这间密室似乎并不大,从对面射进来一些光。几个人进来之后时淼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密室只有十几平米的样子,那光线是从身后的一个半米见方的窗口射进来的。 时淼淼疑惑地贴着墙走到窗口的一边透过窗口向外望去,只见那窗口外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那大厅中灯火通明,下面来回穿行着上百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而地面上则是各种高矮不同的铁笼子。 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将一个铁笼子打开,然后远远地离开笼口之后将一块肉放在自己面前一米远的地方,退后两步,拿过一块石子向刚刚那块肉上轻轻一掷,瞬间一个长相怪异的虫子从那铁笼中蹿出,动作极快,精准无误地扑在那块肉上。 此处距离那太远,时淼淼虽然看不清楚那虫子的模样,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从未见过,难道那便是蒙古死亡之虫?正在这时,从旁边走来一队日本人,那几个日本人押着一个汉子,那个汉子正是之前守在外面的三个人之一。 “兄弟,那是我兄弟!”为首的汉子激动地说道,时淼淼轻轻瞥了一眼为首的汉子又向窗口望去。 身边几个穿着白色大褂的日本人沿着地面上的圆形轨道拉过来一个巨大的圆形铁栅栏,将那汉子置身其中,然后将圆形栅栏彻底锁好。那汉子双手被反绑着,眼前是一个盖着黑布的巨大笼子。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日本青年站在笼子前面,吹了一声口哨,一只更大的蒙古死亡之虫竟从笼子中钻出,它站在笼子前。 眼前的汉子见到如此的怪异的庞然大物早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他惊恐地向后退,直至退到笼子边缘,紧紧地靠着笼子,对身后的日本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他妈的一群狗日的鬼子想干什么?” 鬼子根本不理睬,只见一个日本人从后面抓住那汉子绑着的双手,拿出一把刀将绳子松开,又将一把匕首丢进笼子。那汉子早已明白日本人的意思,双眼盯着眼前那怪物,小心地躬下身子摸过那把刀,瞥了一眼这笼子想找到一个出口,可是看了一圈他有些失望。 正在此时那鬼子青年又吹了一声口哨,只见眼前那怪虫闻声尾巴轻轻地在地面上叩击了几下,那声音极有节奏,汉子一听那声音,身体不禁微微一颤,向前走了两步。谁知他刚一走动,那怪虫竟然立时从口中喷出一股黑色黏糊糊的液体,汉子手疾眼快连忙躲闪,然而毕竟距离太近汉子虽然身体躲过,那液体还是擦着汉子的左肩而过,瞬间汉子的左肩立刻溃烂开来,汉子吃痛地喊道:“操你妈狗日的鬼子!” 一直躲在密室中的为首的汉子紧紧地握着拳头怒道:“这些狗日的鬼子究竟想做什么!”说完转身便向外走,谁知刚跨出一步却被那掌柜一把拉住。为首的汉子大怒,满腔的怒火瞬间被燃烧了起来,明知自己不是掌柜对手却还是挥出一拳,这一拳的力道非小,那掌柜另一只手一把握住汉子的拳头说道:“你是想出去送死吗?这鬼镇的底下住着四五百个鬼子,还有上百只死虫,你出去不但救不了他,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为首的汉子呼呼地喘息着,但听着掌柜的话确实有理,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去。而刚刚掌柜的话却让时淼淼一惊,“死虫!”难道这掌柜知道关于这个秘密基地的事情?她心中更加确信这掌柜的身份了。 正在这时窗外又传来了一声惨叫,几个人都围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见此时那汉子身上已经被喷得伤痕累累,人也被逼到笼子中的一个角落里,那把刀早已经被丢得不知去向了。那汉子勉强支撑着身子靠在铁笼边上,这时那个黑衣日本人将一把长刀丢在汉子面前。那汉子斜了一眼那个日本人,却并不去捡那把刀。 那日本人见此情景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伸出腿踹了那汉子一脚,谁知那汉子早已静待多时,他躬下身子,一把抓住那日本人的大腿,顺势捡起地上的那把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把刀刺入眼前那日本鬼子的胸口,那日本人便是死也不会想到已经被他们折磨得如此不堪的汉子竟然会有这样一手,那刀刚一没入胸口他便吹了一声口哨,那虫子身体微微一颤,眼前的汉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表情扭曲,而双手却死死地抓着那日本人的腿。他抽搐了一会儿,盯着已经被自己刺死的日本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扭曲的笑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那虫子立刻跃到汉子身上,顷刻间虫子的身下便只剩下一摊血污了。 为首的汉子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头,胸脯在不停地上下起伏着,身后的几个兄弟眼眶都已经湿润了。而时淼淼则转向那掌柜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掌柜靠在墙角瞥了一眼时淼淼,冷冷道:“你觉得我是谁?” “小北风?”潘媛媛柳眉微颦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她面前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客栈的那个小伙计。 小姑娘低垂着头微微点了两下,烛火摇曳,烛光中能隐约看到眼前的女孩眼角的泪花。她顿了片刻抬起头说道:“姐姐真的是北平城中潘家的人吗?” “嗯!”潘媛媛莞尔,其实在时淼淼醒来关窗子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只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个冷艳的姑娘,至于那客栈中几个汉子所谈论的事情她也尽皆听到了。待他们走后,潘媛媛发现后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骑着快马紧随时淼淼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潘媛媛自从看到那个古怪的规矩便一直隐约觉得这家店似乎与潘俊有些关联,唯恐会对潘俊不利,因此在那个人离开客栈之后潘媛媛便悄悄摸到这客栈的后院中,见一个屋子里的灯依旧亮着,内中那个小姑娘一直坐在蜡烛前发呆,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当潘媛媛告诉小姑娘她便是北平城中潘家的人之后那小姑娘竟然一惊,她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美貌的女子问及关于潘家的事情,谁知这女子均说得一清二楚,这才放下戒心与潘媛媛攀谈起来。 原来这女孩子叫张玉鑫,是老北风的遗孤,老北风生前经常负伤去北平治病,最后经张学良介绍认识潘俊,对潘俊的医道和为人大为赞赏,因此这家客栈才会有那几条古怪的规矩。 当潘媛媛问及这掌柜究竟为何人之时,张玉鑫咬了咬嘴唇说道:“小北风!” 小北风原名张继元,黑龙江人,1928年便跟随着老北风东征西讨,1932年5月,“老北风”被任命为东北抗日军区第二军区第三路司令长官,小北风任其副官,后老北风于1939年在北京过世之后便带着老北风的遗孤神秘离开了东北抗日军。 谁也不知道原来小北风带着张玉鑫来到这群山僻壤之中当了土匪,而他之所以会忽然离开抗日军的原因也是因为那鬼镇,张学良曾经密令张继元暗中调查鬼镇,因为他从日本人内部得知日本人在北方某地秘密建了一个基地,以活体实验来研究秘密武器。张学良当时交代小北风一旦得到确认千万不可单独行动,一定要等待后援部队,可让小北风意想不到的是张学良因受到“西安事变”的影响被蒋介石软禁,这一计划也便此落空。 本来小北风准备相机而动,可事有凑巧。日本人在附近寻找活体样本之时不巧将在山中迷路的张玉鑫带到鬼镇之中。这便有了那为首汉子在客栈中所说的那一百多土匪进攻鬼镇的一节。 那一仗小北风损失了所有的兄弟,但幸好他之前对鬼镇有一些了解,在那群兄弟的掩护下发现这镇子中的密道与张玉鑫二人九死一生地逃出鬼镇,在距离鬼镇四五十里处开了这家客栈一直至今。 听完张玉鑫所说,潘媛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的真实身份还有别人知道吗?” 张玉鑫摇了摇头:“叔叔唯恐怕我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因此我一直装作哑巴!”女孩说完敛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让潘媛媛心中一暖,眼前这女孩让她想起了金龙,眼睛瞬间湿润了。她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那……”潘媛媛忽然停住了,对张玉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握住把手猛地将门拉开,一个黑影从门外猛地撞进来,那人见自己被发现正欲转身逃走,谁知潘媛媛手疾眼快,伸出手握住那人的手腕轻轻一用力,脚尖在他膝盖内侧轻轻一踢,那人顺势跪在地上。 潘媛媛示意张玉鑫将门反锁上之后,从怀里抽出一根银针刺入那人的大椎、天井、命门三处穴位,之后松开手。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碗说道:“抬起头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那人却始终低着头,这时张玉鑫走到那人前面躬下身子盯着那人一看顿时惊住了,“怎么会是你?” 这时那地上的人才抬起头,嘴角扬起说道:“嘿嘿,原来你会说话!” 这倒在地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这店中的伙计小六。他挣扎了一下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怎奈不知潘媛媛对自己做了什么,身体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他抬起头望着潘媛媛说道:“姑娘,刚刚我真的是无意听到你们说话的!” “无意?”潘媛媛淡淡笑了笑,手中擎着茶碗瞥了小六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丢在地上,纸条飘到小六面前,小六那副无辜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脸上,他瞥了一眼潘媛媛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动手杀了我吧!” 张玉鑫好奇地拾起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日语:サンプル。她奇怪地望着潘媛媛,只见潘媛媛沉吟片刻说道:“如果你现在如实说的话我还能让你减少一点儿痛苦!”潘媛媛虽然一直奉行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但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她也变得冷酷了许多,说着她掏出一根银针,银针在烛火前面灼灼生辉。 小六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笑了笑,潘媛媛见此情形将那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到小六的涌泉穴中,这穴位可谓是人体内最疼的穴位之一,小六吃痛脸色铁青着,咧着嘴刚要喊叫,只见潘媛媛快速将另外一根银针刺入他的扶突穴,小六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任是喊叫也出不来声音。一会儿工夫那小六便疼得大汗淋漓了,这时潘媛媛才将两根银针抽出,小六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疼痛已经让他的脸有些扭曲变形了。 “现在你肯说了吗?”潘媛媛冷冷地说道。 小六连连点头,原来这小六是日本人安插在这客栈中的特务,他的任务是为鬼镇的鬼子提供试验品情报,那行日语的意思是样品。小六说完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姐姐,你是怎么得到那张纸条的?”张玉鑫好奇地望着潘媛媛。 潘媛媛笑了笑说道:“丫头,我们刚入住在这店时我便从那窗口看到这院子的后院竟然养着几只鸽子,这些鸽子在外人看来与一般的鸽子无异。但内行人一看便知那些是信鸽。我一直很好奇这荒郊野店怎么会有信鸽,也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在你叔叔小北风离开的时候,我刚要关窗子便看到一只信鸽向西面飞去,于是便用诱虫术将它截下!” “真没想到小六竟然是日本人!”张玉鑫直到此刻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对了,丫头你知道你叔叔小北风离开客栈的事情吗?”潘媛媛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一些事情。 “他是晚上听那汉子所说他们那夜也曾随自己去过鬼镇,见他们夜探鬼镇想去阻止他们!”张玉鑫说到这里低下头,不敢正视潘媛媛的眼睛。潘媛媛淡淡笑了笑,她心知这女孩说的必定不是实话,倘若小北风果真想阻止他们的话恐怕在他们离开前便出面阻止了,可是既然不是去阻止他们,那小北风要做什么呢?潘媛媛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小北风离开的时候她隐约见到小北风的那匹马两侧似乎挂着一些沉甸甸的东西。想到这里潘媛媛心头一惊,脸色大变,她终于想起自己疏忽的那件事是什么了,小北风根本不是去救那群人,而是……想到这里,潘媛媛推开门快速向门口的马厩走去,牵过自己那匹马翻身上马轻轻喝了一声…… 小北风与时淼淼几个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密室中静待片刻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贴着门向外望去,见外面没有动静这才轻轻地推开那扇门向身后招了招手。时淼淼带着几个汉子跟在小北风身后,继续沿着眼前那条隧道向上走,耳边“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而且越往上走那日本人的巡逻小队便越是密集。 虽然小北风在那密室中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大家,然而时淼淼却越往前走越觉得怪异,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又转过几个路口之后小北风带着几个人躲进了一个与刚刚待过的类似的密室中。 “前面是日本人在这山中建的发电站,出口就在发电站的右边,从那个出口出去便是上面的水库。但是这发电站却是鬼镇的命脉所在,所以外面至少有三四十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小北风指挥若定地说道,“如果想离开这里必须要绕过这些鬼子,一会儿我出去将这些鬼子兵引开你们趁机从旁边的出口出去!” 几个汉子对视了一下,为首的汉子疑惑地说道:“那小北风老大您呢?你怎么出去?” 小北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只管走,不用管我!” “不行!”为首的汉子断然拒绝道,“你去引开鬼子兵那就是死路一条,虽然我们哥儿几个不是什么人物,但这种事如果传扬出去,以后我们兄弟还有什么脸面做人啊!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们……”小北风忽然停住了,他对眼前这些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贴着门口向外望去,只见此时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从不远处的隧道经过。当那些日本兵走过去之后,小北风接着说道:“这鬼子的隧道错综复杂,我单独一个人将鬼子引开还能躲进隧道里寻找时机再出去,如果你们随我一起走目标太大,最后只能是白白牺牲!” 几个汉子想小北风说得确实有理,不禁点了点头,而一直站在黑暗处的时淼淼却洞若观火般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此刻她的一只手伸进放在墙角的一个包裹里,从内中掏出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她将那些东西靠近鼻子闻了闻,一双眼睛冰冷地盯着眼前的小北风。 “好了,事不宜迟,大家马上行动,这里是鬼子的禁区,稍有不慎便会被鬼子发现,那时就前功尽弃了!”小北风说完正欲向外走,谁知时淼淼却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小北风前面,小北风一愣说道,“姑娘,你这是……” “恐怕你让我们走的那条路是一条死路吧?”时淼淼的话让小北风一惊,黑暗处虽然看不清小北风的脸但却依稀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小北风干笑了两声说道:“姑娘何出此言!” “是啊!姑娘,人家小北风老大只身引开鬼子让咱们逃命,你怎么能这么怀疑人家啊!”为首的汉子为小北风抱不平。 “恐怕他这次根本就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时淼淼步步紧逼地说道,“既然这个出口被守卫看守得如此森严,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小北风万不曾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有此一问。 “因为你是从另外一个出口进来的对吗?”时淼淼代替他回答道,“还有大家向后面的那个墙角看看,那里有个包,里面都是一些你们闻起来很熟悉的粉末!” 几个汉子疑惑地向那个方向摸了摸,果然摸到两个大包,从内中摸出一把粉末,放在鼻子前一闻顿时失色,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都将目光落到了小北风的身上:“小北风老大,这是火药?” 小北风的脸立时绷了起来,紧紧地握着拳头,目光如刀地盯着时淼淼,恨不得现在便将眼前这女子杀之而后快。时淼淼却全然不在乎,继续说道:“其实我想你来救我们是假,利用我们引开发电站的那些日本人才是真实目的吧!” “引开那些日本人?”为首的汉子琢磨着时淼淼的话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姑娘的意思是……” “没错,一旦我们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的话必定会将发电站中的日本人都吸引过来,他给我们指明的那条路必定是死路或者是通往日本人的要害所在,之后他再回到这里将炸药安放在发电站中。”时淼淼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小北风。 “小北风老大,是不是这样的?”为首的汉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闻这小北风义气过人,怎么会将自己这些人当成是鱼饵呢? “几年前,我带着一百三十二个弟兄闯入这鬼镇中来营救玉鑫,本想将这里摧毁,谁知一进入这鬼镇才知道原来这鬼镇的机密之处并不是上面的那些青砖大院,而是这地下的庞大秘密基地。我带着那些兄弟冒死闯进这迷宫一般的基地中,谁知一进入这迷宫的隧道立刻遭遇了日本人的伏击,我们边找寻玉鑫边摸索这隧道的出口。最后终于在一间密室中救下了玉鑫,而我那一百三十二个兄弟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小北风说到这里身体微微颤抖着,双后捂着脸蹲在地上说道,“最后他们拼死掩护我和玉鑫,我找到出口之后和玉鑫两个人顺利逃出了这地狱般的鬼镇。” “后来我为了方便监视这鬼镇便在距此五十里的地方开了一家客栈,一旦有时间就从那出口进入这鬼镇中,几年来我已经摸清了这鬼镇地下迷宫的地形,而且我发现这个鬼镇的一个致命点!”小北风狠狠地咬着嘴唇说道。 “发电站!”小北风和时淼淼异口同声道,小北风抬起头,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聪颖过人的女子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在我进镇子的时候便听到了溪水声,还有鬼镇的电网。当时他们告诉我在这鬼镇后面的山上有一座水库,我便猜测日本人必定是在这山中建造了一座发电站,利用水库的水发电!”时淼淼淡淡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猜到的,但正是如此!”小北风的语气中少了些愤怒却多出了许多钦佩之意,“这些日本人确实是将水库中的水引入这山中的水电站,利用水来发电。当时我便灵机一动,倘若将这水电站炸毁的话,那水库中的水一定会倒灌进来,这鬼镇必定会变成一片泽国。” “对,也许这是彻底毁掉这里的唯一办法!”时淼淼当时也想到了这个方法。 “只是日本人也知道这地方是他们的要冲之处,因此守卫在这里的小鬼子不下四五十人,而我的那些兄弟却都已经不在了,单凭我自己根本无法做到这些!”小北风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地说道,“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这姑娘说的没错,发电站右边的那条小路是通往水电站控制室的,一旦日本人发现有人进入控制室必定会全力扑上去。而我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将炸药安置在发电站的水库上。” 待小北风说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漆黑的小屋中一时间竟然安静得如同一座墓室。密室外面再次响起日本人整齐的脚步声,听上去有十几个人的样子,穿着厚实的皮鞋,脚步声在这隧道中产生一种恐怖而怪异的回音。 那队日本人离开之后,小北风豁地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说道:“这张图是我这几年绘制出来的这地下迷宫的地形图,照着上面的粗线可以找到后山的出口,那里守卫的日本人最少,每隔半个时辰才巡逻一次!”说着他将那张地图递给了时淼淼:“姑娘,你带着这班兄弟离开这里吧!” “那你呢?”为首的汉子立刻问道。 “我?”小北风凄厉地冷笑了几声道,“那一百三十二个弟兄的命让我苟活了这五六年,每天晚上我都能在梦里见到那些弟兄的音容笑貌,这么多年我一直夜不能寐时时刻刻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明知道害死他们的人就在这鬼镇之中却迟迟不能为他们报仇,我活下去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我心里有愧啊!”说完他攥紧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为首的汉子咬了咬牙说道:“如果把那些日本人引开的话,小北风老大你真的能将那水库炸毁吗?” “啊?”小北风和时淼淼又是异口同声地惊诧地说道。 “我是说如果把外面的日本鬼子都引开你真的能把水库炸开?”为首的汉子又重复了一遍,小北风点了点头:“只要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就足够了!” “好!”为首的汉子豪情万丈地说道,“他姥姥的这群日本狗,我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哥儿几个愿意留下来的就准备一会儿跟老子去把那些日本狗引开,怕死的就和这姑娘一起去出口逃生。不过以后就算是到了阎王老子那里也别说我他妈的认识你!” 第74节 “大哥说的没错,早就忍够那些小鬼子了。干,他妈的就算死了能拉上这好几百的小鬼子也值了!”一个汉子赞同地说道。 “你们……”小北风全然没有想到这群汉子会有如此血性,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几个汉子,此前他出此下策也实在迫于无奈,“兄弟们,去的话恐怕是九死一生啊!”其实小北风本想说去的话是十死无生,但心中却实在有些不忍。 “嘿嘿,小北风老大,我们这几个兄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首的汉子冲那几个人努了努嘴说道。 “我们哥儿几个之前都是国民革命军五十六军的弟兄,最后实在受不了委员长一退再退的那份气才离开了队伍贩起了马!”一个汉子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弟兄说道。 “好,既然如此就多谢兄弟们了,如果有来生我小北风给各位兄弟当牛做马!”小北风这几句话说得也是慷慨激昂。 “兄弟们带上家伙跟着老子上!”为首的汉子说着摸出腰里的王八盒子将枪上膛然后对时淼淼说道,“姑娘,你按照这张地图快点儿离开吧!”说完几个汉子正要开门出去,谁知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那脚步声的方向似乎正是朝着这里而来,几个人不禁心头一惊,紧紧按住了手中的枪。外面的水声此刻显得越发响亮。 第十一章 缘石斋,骨肉再相逢 水声越来越响,潘俊挣扎着睁开眼睛,但见眼前一个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在脸盆中揉着一块毛巾,而自己的额头上也搭着一块毛巾。那女子似乎并未发现潘俊已醒,而跟在女子身旁的孩子却警觉地扭过头,见潘俊睁开眼睛,脸上立刻露出惊异的笑容道:“段姐姐,潘哥哥醒了!” 段二娥连忙扭过头,见潘俊醒来,脸上也挂着微笑:“潘俊哥哥,你终于醒了!”说完她走到潘俊床前说道,潘俊只觉自己身上酸痛,四肢无力,他双手撑着身子勉强从床上坐起来,金龙连忙奔到潘俊面前扶着他,潘俊靠在枕头上轻轻摸了摸金龙的头。 “段姑娘,燕云……”潘俊只说到这里便发觉段二娥一脸失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昨晚上你晕倒了,冯师傅将你安排好之后就带着虫草堂的人去寻找燕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潘俊闻言撑着身子便要下床,段二娥连忙阻拦道:“潘哥哥,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转,再休息休息,冯师傅和薛先生他们一有消息就会回来通知咱们的!” 潘俊自感身体不支微微地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对这兰州城并不熟悉,独自出去倘若走失只会给大家徒增烦恼而已。段二娥这时端过来一杯热茶递给潘俊,潘俊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朗,这是潘家秘制的冰花清茶,内有薄荷、冰片、菊花等提神之物。一杯茶下肚,潘俊立刻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他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段二娥和潘俊都抬起头向外望去,只见冯万春满头大汗,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刘衎和几个伙计,冯万春进了屋子见潘俊已醒,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减了大半道:“潘俊你小子总算是醒过来了!”冯万春说着拿起一旁的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将剩下的半壶茶一饮而尽。 “少东家,你醒了!”刘衎虽然也口干舌燥却并不像冯万春这般大大咧咧。 “嗯,刘衎叔,有燕云的下落了吗?”潘俊急切想知道关于燕云的消息,刘衎刚要开口,冯万春便放下茶壶抢在前面说道:“别提了,我和刘衎两个带着几十人从昨天晚上便开始在这兰州城大街小巷寻了个遍,可是这燕云却一点儿下落也没有!” 潘俊听冯万春说完瞥了一眼刘衎,见刘衎也点了点头说道:“跟我们去的那帮伙计全是兰州城本地人,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之处,除非欧阳姑娘昨天晚上已经出城了,否则……” “不可能!”这声音从门外传来,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薛贵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他进来向潘俊拱了拱手说道,“刚才刘掌柜说欧阳姑娘出城是绝无可能的,我昨晚便向警察局询问了,城门在七点左右就已经关闭了!而且今晨警察局的人便在城门把守着,一直没有见到与冯师傅描述的姑娘相貌相似的女孩!” “薛先生,辛苦了!请坐!”潘俊站起身示意薛贵坐下。 “这么说欧阳姑娘还在兰州城里?”刘衎皱着两条浓眉琢磨着,“如果没出城,这街道上也没有踪迹的话,那么会不会是住进了客栈或者是欧阳姑娘在兰州城中尚有亲朋?” 刘衎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潘俊,他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客栈我也已经派人找过了,只是未曾找到与欧阳姑娘相似的人!”薛平接过段二娥手中的茶说道,刘衎心中暗想,这薛贵能成为兰州城第一富商果然名不虚传,做事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他扭过头向潘俊望去,见潘俊始终沉默不语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这就奇怪了!”冯万春点上一根烟靠在桌子上,将手中的火柴在空中晃了两下熄灭之后说道,“段丫头,燕云是不是追着那只蒙古死虫出去的?” 段二娥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怎么会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冯万春百思不得其解,瞥了一眼潘俊道,“潘俊,你想什么呢?” 潘俊一愣,抬起头见几个人正看着自己,这才幽幽地说道:“刚才刘衎说的话提醒了我,我在想燕云在这兰州城中会不会有熟悉的人!” “这……”几个人听闻潘俊所言均皱起了眉头。 “即便燕云这丫头真的有亲属在兰州城中我们也不知道啊!”冯万春轻轻地捶了一下桌子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 “谁?”冯万春与刘衎异口同声地问道。 “燕鹰!”潘俊的话顿时让两个人倍感失望,燕鹰自从上次劫了段二娥和金龙又放回之后便一直毫无消息,即便现在知道燕鹰的下落,现在他在帮助日本人想必找到他也是困难重重。 “算了!”潘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拱手道,“薛先生,兰州城中还请你多多帮忙,如果发现燕云的下落和我们联系!” 薛贵站起身还礼:“这是自然,潘爷的事情就是我薛贵的事情,只要那姑娘还在兰州城中我就保证她万无一失!那我现在再去安排一下!”薛贵说完告辞,潘俊目送薛贵离开之后刘衎便走了上来说道:“少东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大家从昨天晚上至今都没有休息过,先吃点儿东西各自休息一下,等一等薛先生那边的消息。”潘俊说完刘衎便依照潘俊的吩咐去安排大家休息了。 此时屋子内只剩下潘俊、冯万春、段二娥和金龙四人。冯万春心中一直有些憋火,埋怨燕云这丫头太过鲁莽,现在大家都在为她担心。段二娥看了看心神难安的冯万春,又望了一眼潘俊笑着说道:“冯师傅,你在安阳的时候答应我教我做几道东北菜的!现在大家都饿了,你教我做菜给大家吃吧!” 冯万春瞥了段二娥一眼,挠了挠头说道:“也罢,反正老子现在也睡不着!”说完背着手带着段二娥向二进院中的厨房走去。 而潘俊扭过头见金龙始终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的天出神,他缓缓走到金龙身旁说道:“看什么呢?” 金龙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中飘着的一朵云彩道:“潘俊哥哥,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巴乌?” 巴乌是一直陪着金龙从小长大的那只藏獒,可惜在安阳为了救金龙死在了日系皮猴的利爪之下。 “想巴乌了?”潘俊自从知道这孩子是姐姐潘媛媛的亲生儿子,心中对他便更多了一分怜爱。 “嗯!”金龙拄着小下巴说道,“潘俊哥哥,你说是不是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鬼啊?” “啊?”潘俊不知金龙在想什么。 “爷爷活着的时候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的话,巴乌会陪着我。如果巴乌也死了的话,他们就都会变成鬼魂陪着我的!”金龙说到这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充满了渴望地望着潘俊,在他幼小的心里潘俊是一个无所不知的人,他相信潘俊所说的话。 “嗯,会的!”潘俊摸了摸金龙的头,“你爷爷和巴乌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金龙听了潘俊的话满意地笑了笑,继续望着天空中的那朵云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那朵云一定就是巴乌。巴乌不是一条狗,燕鹰哥哥给我的狗都取代不了!” “燕鹰?”潘俊一诧,“他说要送你一条狗?” “嗯!”金龙点点头,“燕鹰哥哥答应送我一条比巴乌还要好的藏獒,但是巴乌只有一个,而且它会一直陪着我的!” 金龙后面的话潘俊一点儿也没有听到,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片刻工夫潘俊躬下身子对金龙说:“金龙,把你们在树林中见到燕鹰哥哥的事情告诉我好吗?” 金龙将目光收回转向潘俊。 兰州城始建于公元前86年,因筑城之时挖出金子,故称“金城”。此后隋炀帝废郡置州,于此处设立兰州总管府,“兰州”之称始见于史册。后虽州、郡数次易名,但兰州的建制沿革基本固定下来,相沿至今。夜幕下的兰州城脱掉白天西北城市特有的雄浑,露出了一丝旖旎多姿。潘俊站在虫草堂的第三进院落之中悠然地踱着步子,此刻也已深沉,傍晚的时候薛贵派人来转告潘俊依旧没有燕云的下落,因此冯万春再次不安地与刘衎到街上询问燕云的下落,而潘俊自从他们离开之后便一直在院子中静静地等待着,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那么今晚应该会有消息了。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忽然从外面奔了进来,那伙计跑到潘俊面前说道:“少东……东家,这有一封信要交给您!” 潘俊嘴角轻轻敛起接过那封信说道:“送信的人呢?” “是个乞丐,把信放在门口说交给潘爷之后就跑了!”伙计简短地说道。 “好了!你下去吧!”潘俊摆了摆手,然后自顾自地走进屋子打开那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官园正街,缘石斋。 “缘石斋”三个烫金大字挂在门上,一扇红色的大门立在燕云面前,她随着那蒙古死亡之虫的震动追赶到此处站在门口却犹豫了,这“缘石斋”是爷爷欧阳雷火多年之前在兰州城中的秘宅,即便是火系欧阳家的人知道的也不过数人而已,他们在从新疆前往北平的时候曾经在兰州城的此处歇脚,只是已经荒废多年,早已无人居住了。 但这蒙古死亡之虫确实是向此处而来,燕云站在门口不知是否该进去,正在此时东面忽然鞭炮齐鸣,她看着那个方向宛若是薛家宅门,是不是潘哥哥已经将薛家小姐治好了?她这样想着,忽然在“吱呀”一声之后那院门缓缓打开了。 一股冷风从门里吹出来,燕云顿了顿,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到这里迈开步子向院子中走去。 这缘石斋只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坐落于兰州城中最错综复杂的官园正街,不熟悉的人进入这个民巷区便像是进入了一座迷宫一般。而这两进院落恰好位于官园正街的中心位置,从正门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影壁墙。 燕云绕过影壁墙,谨慎地沿着砖石小路向一进院落中的屋子走去,刚要进入房间忽然发现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竟然亮起了烛光。她立刻怔在了原地,屋内蜡烛将三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一个坐在桌子前面的老者,一个女孩拄着下巴坐在桌子前面,而在老者桌子的对面则是一个男孩的影子。 这窗户上的影子瞬间让燕云恍然如梦,这是他们在从新疆去北平之时歇脚于此的那天晚上的情形。想到这里燕云掏出腰间的匕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飞起一脚将门踢开,旋即拿着匕首向屋子内环顾一圈,只见那蜡烛摆在桌子上,屋子里空荡荡的,刚刚在窗户上所见到的影子竟然是屋子之中三个被扎得惟妙惟肖的白纸人。 燕云收起手中的匕首,走到那桌子前面,只见在那张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你来了! 瞬间燕云觉得眼前一黑,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而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整个人瞬间顺着脚下的口子滑了进去,随着下滑眼前越来越亮,接着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她觉得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是一个地下密室,不远处有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在笼子前面的桌子上点着一根蜡,蜡烛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燕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男人。 “你……”燕云伸出手无力地指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晃了两下便倒在了地上。 燕云觉得眼前很亮,很刺眼,她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床头上趴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潘俊。 “潘哥哥!”燕云小声地说道。 潘俊警觉地从床上爬起来见到燕云清醒过来不禁惊喜地说道:“燕云,你终于醒了!” “潘哥哥,我在哪里?”燕云撑着身子靠在后面的枕头上打量着眼前这个屋子。 “虫草堂啊!”潘俊说着正欲站起身给燕云倒水,谁知燕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睛放光,身上立刻来了力气,挣扎着便向床下走,双腿刚一着地,立刻觉得膝盖酸痛无力,身子向前倒去,潘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燕云道,“燕云,你怎么了?” 燕云咬着嘴唇热泪盈眶却始终不肯说话,潘俊抱住燕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你是要回缘石斋吗?” 燕云听了潘俊的话忽然停止了挣扎,用一种几近哀求的眼神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皱了皱眉头说道:“昨天晚上我刚到官园正街的时候便听到深巷中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里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我便向那火光的方向奔去,谁知到了才知道起火爆炸的地方正是缘石斋,我在巷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 “那……缘石斋呢?”燕云紧紧抓着潘俊的肩膀说道。 “毁了,什么也没有了!”说话的是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冯万春,此刻他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像是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般,而跟在他身后的刘衎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冯师傅,你说缘石斋没了?”燕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和刘衎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守在那里,缘石斋被炸得七零八落,还燃起了大火。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冯万春说话间段二娥已经给他和刘衎端来了水。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燕云失落地瘫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泪水缓缓从燕云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几乎一整天燕云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前面望着窗口发呆,谁也不知道燕云失踪这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潘俊在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遍体鳞伤,伤口很像是被某种动物咬伤的,简直就像是被人关进了一个装着野兽的笼子里一般。但让潘俊始终想不明白也在于此,如果是火系另外一支的人想要将燕云杀死报仇,将其锁在装着野兽的笼子内想将她折磨致死,这倒是可以理解。可出乎意料的是为什么在那个宅子被毁掉之后燕云却被放了出来,难道是有人救了她? 潘俊坐在燕云身后的床上,手中一面摆弄着薛贵送给自己的那个传家之宝,一面思忖着。这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任他如何聪明也想不透。恐怕这一切只能等燕云情绪稳定之后才能从她的口中得到答案了! 是夜,月色朦胧,清风徐徐,傍晚的时候冯万春拗不过金龙带着他和段二娥去逛这兰州城。而潘俊则始终在房间中陪着燕云,整整一天燕云一直痴痴地望着窗外。 “潘哥哥!”不知过了多久燕云忽然小声说道,潘俊连忙抬起头,见燕云扭过头正望着自己。 “燕云,感觉好点儿了吗?”潘俊柔声道。 “嗯,我有些饿了!”燕云的话让潘俊心里有些惊喜,连忙吩咐刘衎做了几个菜端了上来。然后搀着燕云走到饭桌前坐下。 “刘衎,有酒吗?”燕云问道。 “酒?”刘衎疑惑地看了一眼潘俊,见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有,你等等!” 片刻工夫刘衎手中提来一坛子上好的郎酒放在桌子上道:“欧阳姑娘,这酒怎么样?” 燕云轻轻敛起嘴角笑了笑:“谢谢刘衎叔!” “好,那你们先吃,我去前面打点一下生意!”说罢刘衎识趣地退了出去。只见燕云将那坛子酒打开,双手抱住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潘俊连忙站起身来,将燕云手中的坛子夺过来,只见此刻燕云泪眼蒙眬,不停地抽搐着。 潘俊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说道:“燕云,你怎么了?你失踪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燕云抱住潘俊,整个人都瘫在潘俊怀里,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说道:“潘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潘俊耳朵一红,抬起手顿了片刻,然后轻轻抚摸着燕云的肩膀说道:“燕云,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 “潘哥哥,我们真的不应该来北平,如果那样的话恐怕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爷爷不会死,燕鹰也不会离开我。”潘俊知道燕云自小便和弟弟燕鹰跟着欧阳雷火相依为命,而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欧阳雷火惨遭不幸,而自己的亲弟弟燕鹰也与自己分道扬镳了,对于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来说所要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 燕云哭了片刻终于静了下来,从潘俊的怀里爬起来说道:“潘哥哥,你还记得乔荣吗?” 乔荣,潘俊听燕云说到这个名字心里猛然一颤,潘俊微微点了点头:“是你们在那个镇子中救下的那个走垛子的人!” 谁知燕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潘哥哥,乔荣根本不是走垛子的!” 缘石斋巨大的爆炸声在兰州城中响彻的时候,很多看热闹的人都聚集到了缘石斋附近。此时缘石斋那两进两出的院落早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各色看客交头接耳,相互询问着这缘石斋的主人,等待着有人会忽然从这熊熊火海中奔出,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这火着了几个时辰,却不见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而任何人也没注意到一个年轻人将一个女子从巷口背走,更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那老者躲在人群之中咬着牙,握着拳头的手青筋迸出,咯咯作响,惋惜地望着被烧毁的缘石斋。 片刻之后,这老者转身离开了人群,向茫茫夜色深处走去。在兰州城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中,一个女子静静地坐在烛火前,手中拿着一根竹签轻轻挑弄着那烛火,嘴角露出浅浅的淤痕。 忽然那扇反锁着的门被打开了,女子依旧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那老者站在门口向身后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将门反锁起来。 “怎么?缘石斋没了?”女子冷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第75节 那老者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握紧拳头正要发作,最终还是将拳头松开了:“金素梅,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出手了!” “哈哈!”女子爽朗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没想到这十几年你也学会了隐忍!”说着皱了皱眉头,作出故作歉意的表情:“不,应该说你已经隐忍了很多年了对吗?” “你……”老者显然被金素梅的伶牙俐齿说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愤愤地说道:“你这个祸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欧阳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 “哈哈!”金素梅谐谑地笑道:“是吗?那也应该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吧!” “我真是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狠下心将你一刀杀掉,也许那样的话烟雷也就不会……”欧阳雷火说到这里紧紧地握住拳头砸在桌面上,恨不得立时便将金素梅撕成碎片。 “或许只有烟雷才是最可怜的!”提到这个名字,金素梅的心头微微一颤,她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红烛微动,红烛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皮肤微黑,一双褐色的眼睛,脸上轮廓分明,金素梅第一眼看见他便被他深深迷住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新郎服,他是她的丈夫欧阳烟雷。新疆火系驱虫师的下一任君子,他微笑着挽起金素梅的纤纤玉手,金素梅有些含羞,脸上的胭脂更显出一种别样的红晕。金素梅从小便生活在北平城中,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愿意远赴新疆,这一路上的风沙并未让这个痴情女子有任何退缩。 在北平的金家,金素梅平日见得最多的便是如金顺、金银一般矮丑的侏儒,而欧阳烟雷的出现让她眼前一亮。她知道自己要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曾数日兴奋得无法安眠,正如她所期盼的那样,二人在新疆火焰山的欧阳大宅结婚之后生活一直很幸福。 平日里欧阳烟雷去训练皮猴之时,金素梅便会在家中为其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偶尔,欧阳烟雷也会带着金素梅一起去训练皮猴,每每看到那些长相凶恶的怪物的时候,金素梅总是担心自己的丈夫会稍有闪失被那些怪物所伤。 所幸她的担忧是过虑的,欧阳烟雷虽然生在欧阳家,继承了父亲欧阳雷火的家传绝学,却并未延续他那“火雷子”一般的暴脾气,因而他操纵的皮猴显然比欧阳雷火更胜一筹。 他们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中迎来了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欧阳燕云。燕云的出生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乐,欧阳烟雷每天便像是生活在蜜罐一样,那张嘴总是乐得合不上。他常常对金素梅说:“素梅,你真是上天赐给我最重的宝贝,现在有了燕云,哪怕便是让我现在即刻死去我也毫无怨言!” 金素梅每每听到此处便会轻轻地捶打欧阳烟雷的肩膀怪他胡说。 可是他们却并未察觉到在这平静而美满的生活中暗藏着一个足以将这一切打破的危机,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一切,那个原本美满的家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眼前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两下,将金素梅从那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那蜡烛的对面只是一面黑糊糊的墙,金素梅在这十数年每天都在逃避着的这段记忆此刻竟然如此汹涌地向自己扑面而来,她的眼睛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其实……”欧阳雷火皱了皱眉头,紧握的拳头也缓缓地松开了,“其实烟雷没有死!” “什么?”金素梅诧异地望着欧阳雷火,那双原本冰封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期许,她渴望从欧阳雷火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只见欧阳雷火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确实还活着!”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了“哗啦”一声,欧阳雷火警觉地抽出腰间的匕首,随即推开房门,刚一出门就见一只黑猫“喵”的一声从窗子直蹿上一旁的院墙,欧阳雷火这才放下心,收起手中的刀,向后退了两步,关上门回到屋子中。 “你刚刚说烟雷还活着是真的吗?”金素梅此刻心如乱麻,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心早已经被风化了,至少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了。 “什么?”潘俊惊讶地抓着燕云的肩膀说道,“燕云你说那乔荣是你父亲?” 燕云微微颔首:“是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乔荣竟然是我的父亲!” “燕云,你接着说吧!”潘俊正色道。 燕云点了点头,望着潘俊的眼睛,潘俊乌黑的眸子中映着一盏烛火,那盏烛火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燕云觉得身上的每个关节都酸痛无比,她迷迷糊糊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周围黑糊糊的,恍惚之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警觉地从床上爬起来。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燕云身后的黑暗处传来,燕云的身体猛然一颤,如此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让燕云禁不住将头扭向一旁。 只见从一旁的黑暗处走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竟然是乔荣,但是燕云明明记得乔荣说话的声音似乎要比现在粗犷得多。她上下打量着乔荣,只见乔荣微微笑了笑端着一个碗走到燕云前面,将碗递给燕云说道:“燕云,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燕云警觉地将乔荣手中的碗推开,目光如炬地盯着乔荣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乔荣微微笑了笑转身走到桌子前面将碗放在桌子上,跷起二郎腿说道:“驱虫者讲究身、意、气三者合一,缺一不可。虫动,人动;虫静,人静。得以人虫合一。” 乔荣的几句话正是燕云年幼之时父亲对她所说,不管那声音还是那神态都与父亲一般无二,可眼前之人的容貌却与父亲迥然。乔荣似乎是看出了燕云的疑惑,微微笑了笑,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摸了摸,将那张人皮面具摘掉之后,一张熟悉而略显沧桑的脸出现在了燕云的面前。 燕云望着眼前的人,泪水一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着转。燕云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父亲了,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此处。 “父亲……”燕云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跪倒在欧阳烟雷的膝前说道,“这么多年我和弟弟都以为你已经……” “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是吗?”欧阳烟雷轻轻抚摸着燕云的头发说道,“孩子,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燕云紧紧地抱着欧阳烟雷止住了哭泣,轻轻抹了抹眼泪道:“父亲,爷爷在北京……” 刚说到这里欧阳烟雷轻轻摆了摆手道:“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弟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提到燕鹰燕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歉意,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父亲,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欧阳烟雷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孩子,你跟我来,我让你见一样东西!” “啊?”燕云疑惑地望着欧阳烟雷,只见他带着燕云走到眼前的那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前面说道,“燕云,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燕云柳眉微皱打量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欧阳烟雷笑着轻轻一拉笼子一旁的绳子,瞬间那块黑布从笼子上脱落了下来,接着一只巨大的蒙古死亡之虫竟然出现在了燕云面前,眼前这条巨虫较之之前看到的要大出好多,它一见到光立时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然后向前猛冲了过来,幸好被那笼子挡住。 燕云惊慌地向后退了两步,担心地望着欧阳烟雷。忽然燕云听到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口哨声,那声音正是欧阳烟雷发出来的。那巨虫的大脑袋轻轻地抖了抖,蠕动着身子向后退去,一直退到笼子的最后面。这时欧阳烟雷才将那笼子轻轻打开,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只见他走到那巨虫面前,伸出手在巨虫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会儿,那巨虫一反之前的狂暴之气变得温顺无比,这一切让燕云看得心惊肉跳。片刻之后欧阳烟雷才从笼子里走出来,又将那块黑布盖在笼子上,扭过头见燕云目光始终疑惑地盯着自己。 “父亲,难道那个驱使蒙古死亡之虫的人就是你吗?”燕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欧阳烟雷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便是用它将你引到咱们欧阳家的旧宅的!” 此时燕云便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半点儿头脑,直到现在她依旧清晰地记得火系另外一支与欧阳家的那次殊死之战,可是为什么父亲竟然也成了那一支的驱虫师? 欧阳烟雷似乎看透了燕云心中所想,将她叫到一旁说道:“在你母亲离开家之后不久欧阳家便遭遇了火系另外一支驱虫师的进攻,我想那时候你应该有所记忆才是!” “嗯!”燕云点了点头道,“当时爷爷让我带着弟弟躲在密室中,虽然如此还是能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厮杀声和惨叫声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才停歇。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 “是啊!”欧阳烟雷长出一口气说道,“当时的情形非常混乱,那时候不知你爷爷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知道那些驱虫师会进攻欧阳老宅,所以提前便有了准备。但是我们还是过于低估他们的实力了,平日里已经堪称凶猛的皮猴那时竟然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我带着几个门下的弟子一直冲在前面,杀得红眼完全不知道和自己同去的弟子已经全军覆没了。最后我带着三只皮猴一直追赶着一只受了伤的蒙古死虫到了沙漠深处,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了!” “刚到沙漠深处便被数只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蒙古死虫包围了,三只皮猴顷刻之间便死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自从你母亲离开之后我一直有求死之心。想着便手中握着长刀没命地向前冲,谁知还未近身便被蒙古死虫释放出来的电击晕了。”欧阳烟雷一面回忆着一面幽幽地说道。 “那后来怎么样?”燕云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盯着父亲。 “后来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年迈的老者,他一直戴着黑色的面纱、黑色的帽子。当我苏醒之后他冲着我微微笑了笑,他很快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火系另外一支的驱虫师,名叫乔荣。我本以为他会杀了我,谁知他却冷笑了几声告诉我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我,而是让我继承蒙古死亡之虫的驱虫之术!” “当时我很犹豫,因为很早之前便已经听闻这火系另外一支的驱虫之术甚是邪恶,不但是火系一族便是其他驱虫师也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当我说出犹豫的原因之后,乔荣淡淡地笑,了笑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秘密。也是这个秘密最终让我决定继承蒙古死虫的驱虫之术!”欧阳烟雷说到这里狠狠地咬着嘴唇说道。 “秘密?”对于父亲这么多年离奇的经历燕云只觉得惊讶异常,“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是驱虫师家族酝酿了几代人的阴谋!”欧阳烟雷瞥了燕云一眼顿了顿说道,“而和你在一起的木系君子潘俊是这阴谋中最为关键的环节!” “啊?”燕云一听这阴谋涉及潘俊,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担心,“父亲、究竟是什么阴谋?” “孩子,你不要多问,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我想如果不错的话这件事恐怕关系着天下人的存亡。”欧阳烟雷凝视着眼前的烛火说道。 “那应该赶快告诉潘哥哥让他早做准备啊!”燕云焦急地说道。 “傻丫头,这一路上我早看出你喜欢潘俊。”欧阳烟雷微笑着说道,“你的眼光没错,潘俊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将你引到此处告诉你,潘俊的身上有太多的阴谋,他一步走错必将会粉身碎骨啊!” “既然是个阴谋,那我就想办法让潘哥哥远离这场阴谋!”燕云迫不及待地说道。 “呵呵,不可能的。如果一开始就发觉的话恐怕还可能抽身出来置身事外,可现在你的潘哥哥已经陷入太深,便是想要抽身出去也不可能了!”欧阳烟雷无奈地说道。 “那你答应了乔荣之后的这些年呢?”燕云好奇地追问道。 “嗯,那个秘密改变了我对火系旁支驱虫师的看法,然而随着我和乔荣的接触越来越深,我渐渐发现他与之前我们所听闻的火系旁支驱虫师完全不同,而这蒙古死虫也并不像传言的那般凶残,甚至较之皮猴更容易控制。”欧阳烟雷说到这里燕云不禁扭过头再次看了看那盖着黑布的笼子,即便父亲如此说燕云始终觉得那蒙古死虫更凶悍一些。 “这之后我渐渐发现了很多事情,那乔荣之所以一直戴着黑帽子,脸上遮着一块黑布是因为他的脸早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每每我问及此事的时候,乔荣只是微微摇头,他告诉我这些事情即便是他告诉我恐怕我也不会相信,只能让我自己去弄清楚。在和乔荣一起生活了两年之后他便过世了,在他弥留之际告诉我之所以攻击欧阳家并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是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能另寻一个继承人。而我是他唯一的人选!”欧阳烟雷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忧伤,沉默良久长出一口气说道。 “难道火系旁支便只剩下乔荣一个人了吗?”燕云接着问道。 “嗯,是啊。其实火系旁支一直生存在沙漠深处,他们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来往。虽然人丁一直不甚兴旺,但尚有几十人,但七十年前却惨遭屠戮,最后只剩下乔荣一个人生还!” “乔荣过世之后,父亲你为什么没有回到欧阳老宅啊?”燕云不解地说道。 “丫头,其实我回去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这么多年我虽然身在大漠深处,但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就是你母亲的不辞而别!”欧阳烟雷想到金素梅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丝暖意,“在你母亲生下燕鹰不久便忽然变得沉默寡言,每次问及此事她总是遮遮掩掩。而燕鹰刚刚周岁那天她便留下一只明鬼失踪了!” “母亲离开之后去了日本,我不久前听燕鹰说了这件事!”燕云谈到母亲心中有些失落,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忽然和日本人联系在一起,那个让她记忆犹新温柔和蔼的母亲和燕鹰口中的金先生完全是两个人。 “嗯!”欧阳烟雷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只是她现在已经不知了去向!” “啊?”燕云虽然心中对母亲的作为不认同,但是她始终是燕云的母亲,这一点始终无法改变。 “嗯,至今尚不知下落呢!”欧阳烟雷说道。 燕云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父亲,那么说这火系旁支驱虫师便只有你一个人了!那在雾隐镇的时候……” “哈哈,其实那完全是个巧合。我知道你们离开安阳便先行一步,谁知走到那雾隐镇的时候却发现前一天便有日本人埋伏在那里了!我混进那镇子暗中观察,竟然发现那些日本人全部是青年人,而且他们也会一些杂七杂八的驱虫术,我唯恐他们对你不利便将他们除掉了。后来我想想还是以乔荣的身份陪在你身边,这样一来方便保护你,第二就是还有另外一件是要做!”欧阳烟雷望着燕云说道,“第二件事你已经经历了!” “第二件事?”燕云琢磨着父亲的话,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般地说道:“难不成是那火系的密语?” “嗯,火系求救的密语是我留下的!”欧阳烟雷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留下那种求救的密语?”燕云不解地望着父亲。 “因为潘俊!”欧阳烟雷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嗯!”燕云点了点头。 “好了,燕云,闲话就说到这里今天,把你引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欧阳烟雷说着站起身将燕云扶起来说道。 “什么事?”燕云望着父亲的眼睛问道。 “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潘俊!”欧阳烟雷说到这里带着燕云向着密室一侧走去。 第十二章 破鬼镇,凶域变湖泽 燕云长出一口气顿了顿说道:“后来父亲给我喝了什么,我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 “原来如此!”潘俊轻轻地揉着下巴琢磨着燕云的话,“难怪我一直奇怪那些蒙古死虫本是火系欧阳家的死敌,而它们一路上却似乎在一直保护着咱们!” “嗯!是啊,那应该全部是父亲所为!”燕云将这些话说完之后,自己的心结也顿时打开了,她感觉肚子有些饿,便拿起筷子胡乱地吃了起来,“潘哥哥,我父亲说去新疆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那我们能不能不要去了!” “呵呵!”潘俊见燕云一面吃一面说话的样子甚是可爱,于是微微笑了笑说道,“燕云慢些吃,小心呛到!” “这一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些话要不要和你说,如果和你说的话怎么说才能劝你不要去新疆!”燕云口中咀嚼着青菜抬起头对潘俊说道。 潘俊从窗口走过来坐在燕云身边,轻轻将她嘴旁的饭粒拨落,说道:“燕云,你父亲说的没错,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阴谋的话我现在已经涉身太深了,即便是真的想抽出去恐怕也不可能了!” “其实我知道潘哥哥,我一定劝说不了你,但是你放心吧,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欧阳燕云都愿意陪着你一起过!”燕云手中掐着筷子正色道。 “嗯,我知道!”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正在此时冯万春带着金龙和段二娥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燕云吃得正欢,哈哈笑道:“燕云这丫头终于肯吃饭了?” “嗯!”燕云将口中的菜咽下去说道,“冯师傅,您还真是够偏心的!” “咦?你这丫头刚回来就埋怨我老冯偏心啊?”冯万春轻轻拍了一下燕云的脑袋说道,“你说说我老冯哪里偏心了?” 燕云握着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说道:“你瞧冯师傅,这一桌子菜里都没见到你上次在安阳给我们做的你那招牌菜!”燕云撇着嘴,但说的这话却让冯万春心里美滋滋的,他笑着说道:“丫头,你喜欢咱老冯的手艺啊?” “嗯,这一桌子菜也吃不出个味道来,还是冯师傅的招牌菜最好吃!”燕云的话中尽是溢美之词,说得冯万春哈哈大笑。 “好,既然你喜欢吃,那老冯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你慢慢吃,等着我给你去做个东北大乱炖!”说罢冯万春笑眯眯地向厨房走去,也不管此时已经半夜了。段二娥见冯万春走了出去也跟了出去。 正在这时,刘衎匆匆从虫草堂前院走了进来,一直向这第三进院走来。他刚刚从外面回来,来到三进院中间潘俊房中的灯依然亮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少东家!”刘衎一脸愁容地走到潘俊面前说道。 “怎么了?刘衎叔?”潘俊见刘衎一脸焦急的样子问道。 刘衎在潘俊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潘俊顿时愣住了,他抬起头望着刘衎道:“人在哪里?” “门口的车里!”刘衎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76节 “燕云,你和金龙在这里等着冯师傅,我和刘衎去去就来!”说完潘俊在刘衎的引领之下向门口走去。 潘俊一面走一面心中在默默祈祷着…… 而在距此百里之外的鬼镇地下密室之中,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最后那脚步声竟然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这密室中的几个人立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都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配枪,小心翼翼地将枪上膛准备随时冲出去,此时屋子所有人的屏气凝神,似乎等待着即将爆发的一刻。接着眼前的那扇门被人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这鬼镇上方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音便如同是久旱后的一声闷雷,这密室也随着那声音震动了一下,房顶上散落下来。几个人对视了一下,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那扇门立时关闭了,接着鬼镇地下的鬼子骚动了起来,原本看守着水坝的四十几个鬼子只剩下了两三个而已,余下的全部带着枪从水坝上下来经过密室前面的隧道向鬼镇上方而去。 不一刻鬼镇上方再次响起了一声巨响,这次的声音较之刚刚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剧烈的震动虽然不能破坏这间坚固的地下隧道,但却足以将其撼动。时淼淼见时机正好,立刻吩咐道:“现在鬼子都已经撤走了,正是摘掉水坝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马上行动!” 说完几个人点了点头,推门走进隧道之中。 走出隧道,眼前的景象除了小北风外的几个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鬼子竟然在这山中修建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地下水坝。左右有四十多米长,水坝从脚下直通到山体之中,这水坝中的水应该是与外面水库的水相连。而水坝上每隔二十米便有一处泄水口,泄水口中的水从十多米高的地方喷射下来,落在远处事先挖好的一个水泥沟渠,沟渠并不算宽。如果将水库炸开个口子的话大水必定可以将这鬼镇的地下迷宫尽皆淹没。 想到这里小北风毫不犹豫地背着事先准备好的炸药沿着左边钻到了泄水口处,一直在水坝上方的三个日本鬼子完全没有注意,甚至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会来炸这水坝,因此正颇为悠闲地用日语在互相打趣。 小北风此前一直跟随老北风在东北一带与日本人周旋,这炸药如何摆放才能更显威力自然不必说,早已烂熟于心。他将几个炸药包在水坝的泄水口下安排好后将一根长长的引线拉到隧道口,小声地对时淼淼和身后的几个汉子说道:“好了,姑娘,你带着几个兄弟赶紧离开这里!” “那你呢?”为首的汉子低声说道,“要走一起走!” “兄弟,这引线只有这么长,总要留下一个人来点火,你们几个随着这姑娘快点儿离开,三分钟之后我就会引爆炸药,一旦水坝炸开,即使想走也走不了了!”小北风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水坝上几个小鬼子的动向。 “可……”为首的汉子还要说什么,但见小北风一副决绝的样子也最终咽了回去。 “快走吧,迟了恐怕小鬼子回来我会提前引爆炸药,到时候咱们大伙儿都是白白送死!”小北风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店里的那女孩送到东北辽河去,我留了一封信在我的房间里,如果遭遇不测的话,东北的那群兄弟会代替我照顾她!” “好,兄弟放心吧!”为首的汉子拍着胸脯说道。 “快走吧!”小北风推了他们一把,又望了一眼时淼淼,两人相互点了点头。 时淼淼转身带着三个汉子沿着隧道走了出去,小北风在这地图上将出去的路用一条粗粗的黑线详细地标明了,而时淼淼渐渐发现这小鬼子的地下迷宫虽然错综复杂得如同一张蜘蛛网一般,但在每个隧道口都有明显的标记,那些标记与小北风地图上的标记毫无二致。 走了片刻,时淼淼的耳边忽然再次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像是刚刚那涌上鬼镇的大批鬼子正在返回。时淼淼立刻让几个人躲进一个深深的隧道中去。一会儿工夫只见从主隧道旁边的每一个小隧道中都钻出至少不下十个鬼子,这些鬼子沿着主隧道向各个方向而去,而最让时淼淼担忧的是,那离开水坝的三十几个鬼子此时正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她低下头借着隧道里的灯光看了看小北风的那张图,此处距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那些鬼子回去的话小北风必定会提前引爆炸药。想到这里她立刻站起身说道:“咱们得快点儿走!” 时淼淼带着一行人矮着身子顺着主隧道的方向向小北风在地图上标明的东北方向的出口奔去,因为担心会被回来的鬼子发现,因此他们现在的速度较之刚刚便慢了下来。谁知刚走出几百米,忽然从隧道中传来一声巨响,这声音比刚刚那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要响亮得多,紧接着是第二声巨响,整个隧道都在这巨响中剧烈地颤动着。 时淼淼心道不好,一定是小北风被那些日本人发现了所以提前点燃了导火索。她立刻带着几个人沿着眼前的主隧道向前又奔跑了数十米,向左转进了地图上的小隧道。 那爆炸声在这隧道中渐渐平息,可是那剧烈的震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征兆,反而愈发剧烈。虽然此处距离水坝已经有数百米之遥,但是一股夹着水腥味的气浪还是很快便扑了过来。躲在隧道中的小鬼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中端着枪一窝蜂地向水坝的方向奔去,刚刚奔到那小隧道的入口,一个巨大的水柱便从小隧道中冲了出来。 前面的几个鬼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浪峰扑倒在地,那隧道虽然表面是水泥,而内中却依然是泥土,水坝一破,巨大的水压以摧枯拉朽之力瞬间便将那小小的隧道口碎裂,那口子在洪水的冲刷下越来越大。 时淼淼带着几个人沿着小北风地图上所指明的那条小隧道向出口而来,这条隧道是从背面的山上挖通的,坡度极大,因此越是向上走越觉得困难重重,走了片刻便觉得大腿酸麻,像是被人注入了铅水一样,每上一个台阶都极为困难,可能也便是如此,日本人才没有在此处设防。 巨大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向这鬼镇地下迷宫注入,隧道中的鬼子从未遭遇过此劫,早已经丢盔卸甲地向那些分散在主隧道一旁的小隧道奔去,每一个小隧道上面都是一所房子,希望能从那些房子中逃出升天。 然而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日本人为了在此处秘密研究蒙古死亡之虫,特意花费数年心血再次建了鬼镇,又在山中修建了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水电站,他们不但在鬼镇周围布置了电网,更精妙之处在于那隧道的每一个入口全部都用电来控制,从外面可以轻易拉动入口,而从里面便只能用按钮开启,这水坝一破,与水坝最近的发电站首当其冲,那原本庞大的地下电网立时瘫痪。 当小鬼子们走到那原本进出自如的出口之时却发现无论如何按动按钮,那扇门依旧死死地锁着,洪水已经完全冲破了水坝,那水坝前面原本狭小的隧道也被碎裂水坝上被迸出的混凝土巨块砸成了通衢,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灌满了主隧道,进而蔓延到那些小鬼子聚集的小隧道的隧道口。 只听“砰”的一声,接着这声音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不断地在镇子中响起,随着那声音的此起彼伏,鬼镇那一栋栋青砖碧瓦的屋子瞬间被奔涌而出的洪水弹飞,隐约可以看到在那水珠之上有几个人影。那些被洪水从地下隧道中崩出的日本人一息尚存,然而当他们落在地上的时候却被摔得粉身碎骨。而那洪水却依旧毫不留情地迅速占据了他们的身体,几条水流快速汇集到一起进而蔓延了整个镇子。 只是眨眼工夫,水位便已经淹没了鬼镇的那些破败不堪的青砖大院。那洪水的一支离开主隧道向时淼淼他们所在的隧道奔涌而来,势不可挡,一会儿工夫便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快走,姑娘,水进来了!”走在最后的汉子惊慌地喊道。 时淼淼向后面瞥了一眼,丝毫不敢怠慢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地加快,那水位上升的速度更快,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如果输了的话便会成为那群鬼子的陪葬品。 “姑娘还有多远?”为首的汉子一面望着脚下的水位一面说道,此时他脚下的鞋子已经沾水,而最后的那个汉子的膝盖一直浸泡在水中。 “马上,马上就到了!”此时这隧道中的灯尽皆熄灭,眼前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向上攀爬也只能凭借感觉,更不要说是看地图了。即便是有光亮现在也根本来不及再看,时淼淼这样说也只是给几个汉子打气,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又向上走了百余步,时淼淼的脑袋忽然“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她轻轻揉了揉脑袋,而身后的大汉却丝毫没有察觉时淼淼已经停下,向前一用力险些将时淼淼撞倒。 “姑娘,怎么不走了?”为首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们可能到了!”时淼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然后掏出地图,对照这地图观察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道,“我们到了!” 几个汉子也是一喜,这大难不死尚能逃出升天的感觉自然让人喜不自胜。然而当时淼淼轻轻按动地图上的那个按钮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出口根本纹丝不动。 “怎么了?”为首的汉子焦急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照地图上所说,这出口的按钮就在此处,可是为什么根本打不开啊!”时淼淼也有些焦急,因为她此刻已经明显感到隧道中的水没过了自己的脚踝。 “让我试试!”为首的汉子走到时淼淼身旁按住那个按钮,可是与时淼淼一样,按钮按下去根本毫无反应。几次试下来汉子有些恼火了,他骂骂咧咧道,“姥姥的,狗日的小鬼子一扇门也整出这么多花样来,老子就不信不用他这套还真的打不开?”说完那汉子向前走了两步,摸到头顶上的那块铁板,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向上顶着,可是半晌那铁板竟然纹丝不动。脚下的水却已经没过了时淼淼的腰。 “来,哥几个一起上来!”为首的汉子向跟在时淼淼后面的两个汉子说道。 那两个汉子闻言立刻走上前去,与老大一起用力,然而结果却依旧让他们大失所望。眼看着那水位一点点上升,马上便要没过胸口。时淼淼和几个汉子都放弃了,时淼淼心想也许自己此生命该如此。 “呵呵,姑娘估计一会儿水位就涨上来了,哥几个就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为首的汉子刚刚那一阵开门加上之前爬这台阶已经用尽了全力,此刻已经再无力气。 “时淼淼!”时淼淼觉得那水压着胸口有些气闷,阴冷的洪水让她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身上的热量正一点点地被那包裹在身边的水流吸走,渐渐地一阵困意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困过,仿佛稍微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嘿,你们发现了没有,这水好像不再上涨了!”一个汉子惊喜地说道。 这句话让几个人稍微兴奋了一些,时淼淼也发觉似乎这水刚没过胸口便不再上涨了,只是即便这样又能如何,他们几个人被困在这里,恐怕谁也不可能找到,时淼淼想到这里又有些丧气,靠在隧道的墙上,眼皮一点点地下垂。 “喂,姑娘,千万不能睡啊!”为首的汉子虽然早已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提醒道,“在这里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嘿嘿,你,说你呢!”为首的汉子轻轻拍了两下站在自己旁边的汉子的嘴巴,说道:“你他奶奶的别睡着了啊,小心点儿,一会儿这水里的鱼钻出来咬掉你那要命的家伙!” “嘿嘿,老大我没睡,刚刚稍微打了个盹!”另外一个汉子憨笑道。 “咱们不行,这样吧,每个人轮流讲自己的一件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为首的汉子强打精神道,“我跟你们说啊,我们隔壁住着一个孙老头,那都老八十了娶了个小老婆,这小老婆嘴刁得狠,见谁不顺眼就骂。老子早就想修理修理她了,但是咱老爷们不能亲自动手啊!后来一次我和孙老头吃饭中间出去一次再回来就和孙老头说,我说老孙头我和你说你婆娘刚勾搭我了。” “老大,他婆娘真的勾搭你了?”另外两个汉子听得津津有味地问道。 “鬼才要她,我就是骗那孙老头。”为首的汉子嘿嘿笑了笑。 “那他肯信吗?”一个汉子疑惑地问道。 “这老爷们就算是真做了王八也不会在人前认啊,更何况他根本不信。”为首的汉子坏笑了一声说道,“后来我和他说,我说你要是不信啊你可以现在回去摸摸你婆娘的屁股,估计现在还是凉的呢!” “后来呢?”两个汉子来了兴致问道。 “后来那老孙头看我说得真真的起身就回家了,一摸他婆娘的屁股,你猜怎么着?真的是凉的!这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揍!”为首的汉子说到这里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咦?老大你不是说他婆娘没有勾引过你吗?怎么屁股会是凉的?”另外一个汉子不解地说道。 “呵呵!不管男人和女人平日里都是凉的!”说话的人是时淼淼,她也唯恐自己睡着了,强睁着眼睛听着为首汉子说的不荤不素的段子。 “对,对,对,还是这个姑娘有见识!”为首的汉子挑起大拇指说道,“姑娘该你说一个了!” 时淼淼站在水中想了片刻说道:“我最难于启齿的事情就是……”想到这里时淼淼竟微微地笑了起来,这个平时极少露出笑容的女孩子笑起来格外漂亮,她忽然想起了潘俊,在安阳城外的那个小树林中,篝火便如同时淼淼那时的心境一般,在不停地跳跃着,潘俊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瞬间时淼淼的脸上飞出一道霞光。她知道她还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水墓之中,为了他,为了那个她深深愧疚的男人,她一定要活下去。 正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时淼淼警觉地说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人来了?”这句话无异于暗夜中的一盏明灯,几个人都侧着耳朵静静地谛听着,除了哗哗的水声之外果然隐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立时让大家兴奋了起来,他们拼命地敲打着头顶上的铁门,半晌却毫无反应。几个人停住了动作,再侧着耳朵听时,那脚步声早已不在了,难不成刚刚那脚步声是什么动物不成?当人看到了希望却再次失望的时候,那最后的力气便完全耗尽了,此刻所有的人再无精神讲故事了,巨大的睡意如同他们胸口的水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向他们袭来。 正在此时,时淼淼蒙眬中忽然听到头顶上的铁门在微微颤抖着,转眼间那扇门被拉开了,一道强烈的白光从洞口射进来,时淼淼见在那出口处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身体投射在阳光里,便如同是仙女一般。 时淼淼觉得眼前的阳光越来越刺眼,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前面,那光线不像是从一个方向照过来的,似乎周围所有的地方都在发光。当她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之后,缓缓地将手放下才发现此时自己正躺在鬼镇北面的山上,不远处的鬼镇此时波光粼粼,微风清徐,淡淡带着腥味。 几只蜻蜓在水面上追逐嬉戏,那个危害一方的鬼镇已经变成了一片湖。 “你醒了!”潘媛媛见时淼淼醒过来才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 时淼淼扭过头见潘媛媛正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又疑惑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三个汉子已经不再了。 “别找了,他们几个已经回到客栈去了!”潘媛媛笑着伸出手,时淼淼会意地拉着潘媛媛的手站起来说道:“刚刚是你从隧道里把我们救出来的吗?” 潘媛媛不置可否地说道:“身体怎么样?还能上路吗?” 时淼淼虽然觉得身上还有些乏力,但是却不想在此处过多停留,她点了点头。潘媛媛这才将一直眯在一旁的两匹马拉过来翻身上马。 而那三个汉子却对这两位女子更加佩服,据张玉鑫所说第二个女子叫潘媛媛,是北平城中潘家的人。潘媛媛在离开这客栈之时将小北风剩下的两包炸药带了去,又向张玉鑫询问了那鬼镇地下隧道的入口,至于炸药做什么用张玉鑫不知,可是那三个汉子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至于潘媛媛是如何做到的,却无人知晓。 时淼淼骑在马上,远远地跟随着潘媛媛,前面马上的那个女子虽然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但在危机之时她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便如同是她便一直在自己身边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般。她的心计和城府绝对不在潘俊之下,时淼淼心想自己也许需要重新认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而转念之间她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究竟是什么人能将如此这般的一个女子控制在手心数年?想到这里时淼淼不禁有些心惊。 潘媛媛见时淼淼始终没有跟上自己,不禁轻轻地勒住缰绳扭过头见时淼淼似乎一直在沉思着什么,她微笑着说道:“怎么了?时姑娘,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便在前面找一家客栈打尖休息吧!” 时淼淼催马赶上道:“不要紧潘姑娘,如果我们的速度可以快点儿的话估计还能赶在潘俊他们离开兰州之前和他们会合!” “那好吧!”潘媛媛实在不忍时淼淼身体过于虚弱。 “潘姑娘!”时淼淼轻轻唤了声说道。 “嗯?”潘媛媛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与之前在北平城中所见的那个女子完全判若两人。 “我……”时淼淼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顿了片刻才说道,“你比我大,以后我叫你潘姐吧!” “嗯,好哇!”潘媛媛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敛起,“既然我们是姐妹了,那妹妹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啊?” 时淼淼浅浅一笑,微微低下头。 “哦!”潘媛媛会意地说道:“如果妹妹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权当姐姐说的话是玩笑!” 谁知潘媛媛的话音刚落,时淼淼已将脸上的人皮假面轻轻除去,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潘媛媛眼前一亮,心说这时淼淼的真容比那人皮假面何止美上百倍,若非自己亲眼所见,绝不相信这世上的女子竟然能生得如此惊艳。 “姐姐,怎么了?”时淼淼见潘媛媛一副吃惊的表情不禁问道。 “我此刻方才知道妹妹之所以戴那人皮假面的原因,是因为本人实在太漂亮了!”潘媛媛虽是玩笑却丝毫没有恭维之意。 “姐姐见笑了!”时淼淼说着将那张人皮假面重新戴了回去。 “对了,妹妹你刚刚说我们如果快一点儿的话便能赶在潘俊他们离开之前会合,难道妹妹你知道潘俊他们会在何时到达兰州城?”潘媛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这……”时淼淼沉吟片刻并未说话,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爱新觉罗·庚年。 “庚年兄怎么样了?”潘俊坐进停在虫草堂后院的一辆黑色的轿车中,薛贵坐在轿车里低着头,潘俊一眼便瞥见了薛贵左腕上的黑纱,那种不祥的预感立刻得到了应验。 薛贵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潘俊迟疑地接过信,信封上书:潘俊潘爷亲启。这笔迹虽然陌生,但却写得苍劲有力,潘俊连忙拆开信。 潘俊兄亲启: 见信如面! 兄见此信之时,恐庚年早已成鬼。早年便听闻兄之大名,怎奈无缘结识。月前在北平城中与兄相见,倍感相逢恨晚,只怪庚年无福与兄做毕生知己。 兄诚信道家中庸之道,欲在此纵横逆流之中安于一生。可自甲午之战以来,那弹丸岛国倭寇盗强之心便昭昭然于天下,我五千年泱泱大国此刻正是危急存亡之际,国之兴亡匹夫之责。庚年虽为满清后裔,却不忍见国破山河在,望以一己之力为苍生振臂一呼。 与兄虽只是短暂一瞥,却深感兄忧国忧民之心。兄虽身居宅院之中,却心存天下大义,驱虫家族之秘关乎生死,望兄慎之又慎。庚年便是死也可含笑九泉。 庚年此路已至尽头,兄之路尚远。望兄保重,再拜! 爱新觉罗·庚年绝笔,于安阳 潘俊将这封信反复地读了几遍,虽然他与爱新觉罗·庚年仅仅只有两面之缘,然而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让潘俊也觉得相逢恨晚。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数日之别,却已经是人鬼殊途了。 “庚年前日清晨便在安阳城的旧宅中被日本人杀害了!”薛贵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叱咤西北、纵横商场多年的西北汉子说到此处之时语气中满怀悲怆之音。 “这封信是庚年在临死前派人秘密从安阳带出来的!”薛贵似乎并不等待潘俊答话依旧自顾自地说道。 第77节 潘俊一直沉默着,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始终想不明白凭借爱新觉罗·庚年的身份和地位怎么会忽然之间惨遭不幸,他侧着头望着窗外的阑珊夜色,此时的兰州城像一个睡熟的襁褓中的婴儿一般静谧。一过午夜黄河水腾起的水汽便笼罩着整个兰州城,悬于天空的那轮皓月氤氲在水汽之中,而几天之前在这轮明月之下的安阳城中的一处旧宅子里却站着两个年轻人。 “原来你们彼此早就相识!”管修望着庚年递给自己的那封信诧异地说道。 “嗯!”庚年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后面悠然地走到管修身旁,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很多年前自从我发现了湘西水系时家人的那场蹊跷的火灾之后便认识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也和我一样对那七十二年前的火灾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一直在秘密联络!” “哦,原来是这样!”管修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说道,“庚年兄,是时候了,赶紧离开安阳吧,日本人已经发现了你在安阳的行踪了!” “呵呵,管修兄,其实你今天忽然来到安阳,我便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其实之前金素梅曾经给我打过电话提醒我,让我离开北平早作打算。你今天来是不是……”庚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站在一旁的管修长出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庚年兄,你说得不错,我是随特高课一起来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你杀掉。另外几个人现在在宪兵队,不过应该不出两天便会发现你的行踪!你快点儿逃吧,逃到海外去!” 庚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能逃到哪里?美利坚?还是英格兰?”庚年自嘲着说道,“国破山河在,八国联军闯入北平城,西太后仓皇出逃,最后这群强盗烧杀抢掠;袁世凯登基称帝,清宫后裔怕受殃及纷纷逃亡海外,而现在日本人来了,难道我们还要逃吗?” “可是庚年兄,如果你有什么不测的话,那之前你的所有计划就会付之东流啊!”管修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必须走,必须赶紧离开安阳,我已经在安阳城外安排了车马,他们会暗中送你去武汉,然后你从武汉辗转到香港!” “管修兄,你错了!”庚年厉声正色道,“倘若我走了的话,那所有的计划才会付之东流。这个计划我们筹备了多年,一直等待着这个时机,如果我自己都怕死逃到海外,那么别人呢?他们还会依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吗?” “可……”管修是个冷静而聪明的人,瞬间他便明白了爱新觉罗·庚年的用意,伸出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掐住,神色凝重,喉咙哽咽。 “而且你今天冒险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个错误,一旦我出逃的话,那么日本人必定会知道他们内部有间隙,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危险了。”庚年娓娓地说道,“管修兄,你太重要了,在安阳城外我已经见到了潘爷,将一些事情都告诉了他,而另外一些事情也会由那个人来做。我现在已经毫无价值了,而你却不同。” “庚年兄……”管修还要说什么,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那脚步的声音似乎正是向这个方向而来。 庚年和管修二人警觉地屏住了呼吸,过了片刻,庚年忽然快步走进屋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说道:“估计是日本人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这封信你在我死后交给潘爷。”说罢庚年将那封信塞给了管修,管修木讷地接过信。 接着庚年上下打量了一下管修说道:“杀我!” “什么?”管修诧异地望着庚年,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将整个宅院包围了起来。 “哎呀,管修兄,你还等什么?”说着庚年将管修别再腰间的配枪抽出来上膛,之后递给管修道:“快点儿动手,否则被日本人发现你我在一起的话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管修伸出手接过枪,将手指按在扳机上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快点儿动手!”庚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院门便被几个日本人踹开了,而与此同时管修的手指微微一颤,随着一声枪响,一滴滚烫的血喷溅在了管修的脸上,而眼前的庚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双眼微闭,嘴角微微上敛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像是欣慰,又像是对日本人的嘲弄。 黑色相框上的庚年留着平头,戴着一副眼镜,嘴角微微上敛露出一丝笑意,看上去干练精明,但那微笑却凝固在了照片上。在这薛家宅门的三进院的一个房间中薛贵布置了一个灵堂,四周黑幔缭绕,潘俊左腕上戴着黑纱在庚年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一躬。 此刻潘俊的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从小他便学习《道德经》,深通中庸之道,凡事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国共之争如此,日本人入侵如此。潘俊也经常在考量着这祖先遗学是否正确,然而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让自己走入歧途而不可自拔。庚年的死对于潘俊的震动极大,他心里的天平渐渐开始倾斜了。 潘俊和薛贵二人祭拜了庚年之后缓缓走入正厅,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仆人倒上两杯茶之后便退了下去,薛贵喝了一口茶惋惜道:“庚年与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一面之缘却让我对他印象极深。此后数年我和他常有书信往来,这数年中他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沿着古丝绸之路开辟新疆商道,这件事让垂死的薛家生意再度兴隆;第二件事便是介绍了潘爷您,让小女得以解除病患之苦。因此庚年于我恩同再造。” “庚年兄,世之英雄也!”潘俊皱着眉头想,何谓英雄?英雄不论出身、地位、往昔所为,只在民族危亡之际,危唯生死之秋,是否肯上前迈一步,迈出此步者便是英雄,退缩者必定被世人所弃。 “哎,天妒英才啊!”薛贵不禁长叹道。 “是啊!”潘俊每每想起庚年便觉得心酸,两个人沉默片刻,潘俊抬头看天色渐晚站起身道,“薛先生,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恐怕这几日略微打点一下行李便要起程了!” “哦?”薛贵皱着眉头顿了一会儿道,“敢问潘爷是不是要从此处前往新疆?” 潘俊亦不避讳,微微点头。 “此处去往新疆虽然已经脱离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但这一路上却也并不太平。时有山贼,劫匪出没。”薛贵有些担忧地说道。 “是啊!”潘俊本想在兰州城中稍事休息,然后做好准备便起程前往新疆,谁知中间却又出现了这么许多事端,打乱了他的行程,而此时一切尽皆尘埃落定,所以让他担忧的反而是出兰州至新疆这一段的路程。 “不过潘爷也不必有过多忧虑,我薛家在这古丝绸之路上走商多年,与各方势力都有些来往。如果潘爷不嫌弃这商贾身上的铜臭味,不如与我那商队一起上路,这样一来多些照应,二来这一路之上也能少一些事端早日到新疆!” 薛贵的话让潘俊心中大为感激,这几日让他发愁之事顷刻之间便已解决,潘俊拱手道:“真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商队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便会出发!”薛贵盘算了一下说道。 “好,那多谢薛先生,潘俊告辞!”潘俊说着拱手告辞。 潘俊离开薛家宅门并未乘坐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而是自己孤身一人走入了这茫茫的夜色之中。庚年的忽然遇难对潘俊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在他的脑海中时不时会闪现出庚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样子。 第十三章 凶蛊虫,夜探鬼义庄 潘俊从兰州城东,沿着洪恩街一直向北而去,此刻已经过了三更天,宽阔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能在街头巷口见到几个靠在墙上,怀里抱着半个破碗,双手攥着一根棍子睡熟的乞丐,抑或是一两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他并未回虫草堂,而是在街角一拐向官园正街的方向走去。氤氲在水雾中的毛月亮照在官园正街如同迷宫一样的巷子中,潘俊凭着记忆在巷子中辗转了一会儿,一片废墟出现在了潘俊的眼前,这就是欧阳家在兰州的旧宅——缘石斋。 虽然大火早已在一天之前熄灭了,然而即便是此刻依旧能嗅到一股浓重的焦味。潘俊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那片废墟前面,这场大火甚是凶猛,此时的旧宅已经是断壁残垣,片瓦无存,只剩下一扇大门兀自立在面前。 正在此时,一丝光亮忽然从潘俊的眼前闪过,他见那片废墟之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亮光。潘俊心下狐疑地向前走了两步,但见那光亮在一堵尚未倒塌的墙后,似是一堆篝火。潘俊越发觉得疑惑脚下不禁加快了步子。艰难地走过地上碎裂的瓦砾,潘俊绕到那堵墙后面见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乞丐正在那火上烤着一个玉米,淡淡的香味从未熟透的玉米上散发出来。 那老乞丐忽然发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连忙将那玉米丢到一旁,双手抱着头瑟缩成一团,惊惧地说道:“别再打额了,别再打额了,额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潘俊见那老乞丐一副可怜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躬下身子从一旁拾起那个未烧熟的玉米递给老乞丐道:“我不会打你的!” 那老乞丐这时才半信半疑地将手从脑袋上拿下来,却不敢正视潘俊,侧着脸惊魂甫定地望着他。 潘俊微笑着将手中的玉米向那老乞丐伸了伸,老乞丐试探着伸出手,却在即将抓到玉米的时候停住了,又看了潘俊一眼,这才一把抓过那个玉米如获至宝般地抱在怀里。 “老人家,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兰州本地人啊!”潘俊拿过一块砖坐在老乞丐的对面问道。 那老乞丐盯着潘俊看了片刻,戒心放下许多,正了正身子,将怀里的玉米再次放在火上慢慢烤着,又扭过头从身后的一个破面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剥皮的玉米递给潘俊,潘俊笑着接过那个玉米也放在火上轻轻烤着。 过了良久,那老乞丐才开口道:“额是陕西人,陕西渭河人!” “看您今年也应该有六十岁了吧?”潘俊一面烤着手中的玉米一面借着眼前的火光打量着对面的老乞丐,他头发花白,嘴角有淡淡的淤青,眼角破了一块皮,像是被人打伤的。 “额今年六十八了!”老乞丐说着将那烧得半生不熟的玉米拿到面前闻了闻,然后大口啃了一口,咬掉一些玉米粒,一面笑一面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那你家人呢?”潘俊看那老乞丐的吃相心中有些酸酸的。 他这话一出口老乞丐停住了咀嚼:“死的死了,逃的逃了,本来儿子在兰州城,可到了兰州城才知道额娃几年前就死了!”说到这里老乞丐的眼角淌下一行浑浊的眼泪。 “老人家,你脸上的伤……”潘俊刚刚听闻那老乞丐说“不要再打额”的时候就猜想一定是有人打过他。 “一群狗日的狗娃子。额老头没要过饭,在街上要了一天也没要到一点儿吃的,实在没办法就跑到城外玉米地里偷了几个青玉米。可是这玉米生吃太难受,正好昨天额见这宅子着了大火就想着在这火堆里把玉米烤熟,后来大半夜的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狗娃子把额暴打一顿,在临走的时候还让额以后滚远点儿!”老乞丐说完继续吃手中的玉米。 一时间潘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那群忽然在半夜里冒出来的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个老宅子,又为何要将这个老乞丐赶走?忽然潘俊觉得手一疼,连忙缩了回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将手伸进了火堆中。 那老乞丐见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潘俊觉得有些尴尬,这时老乞丐将自己的那根打狗棍递给潘俊。潘俊会意地接过打狗棍,在火堆里轻轻地拨了拨,将那玉米拨出来,正要用手去拿,忽然他的目光盯住了这火堆中的一个物事。 他拿过那根打狗棍,小心翼翼地在火堆中又翻了翻,那件物事被潘俊完全从火堆中拨弄了出来,那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属小盒,掌心大小,潘俊将它晾凉之后才拿起来放在手中细细观察,这盒子潘俊看着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一个精致的金属小盒放在一块红布之上,冯万春将金龙哄睡着之后坐在桌子前面。他剑眉微颦,盯着那个小盒看了片刻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怀里摸出一根烟,同时掏出一个与桌子上摆放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盒,用手在上面轻轻握了握,那小盒上面竟然冒出一盏火苗,冯万春点上那根烟将两个小盒放在一起。 这种盒子名叫任地(农家学派经典著作),是土系驱虫师的专用之物,因为土系驱虫师平日多生活于地下,用一般的火折子往往会因受潮或者沾水不宜点燃,因此才有这专门用来生火之物。这盒子内中有两个精巧的夹层,最里面装的是白磷混合物,所以只要身体的温度便可以点燃,只要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点燃,这也是任地的另一个含义。 而此时让冯万春头疼的是,眼前这个任地竟然出现在湘西水系时家七十二年前那场火宅现场。他前往湘西的时候在自己即将离开之时那老头将那个红包交给了冯万春,而让冯万春吃惊的是内中竟然是此物,冯万春几经辗转却始终未将这件物事交给潘俊。 这段时间一有空闲冯万春便会将这任地拿出来细细琢磨,他想不明白七十二年前的火灾现场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虽然冯万春不愿相信那场火灾与土系驱虫师有关,但这任地的出现也让他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它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搅得冯万春痛苦不堪,他今天终于决定一旦潘俊回来便将此物交给潘俊,冯万春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一直等待四更天的时候冯万春才听到虫草堂后面的脚步声,他立刻丢掉手中的烟正要向外走,忽然怔住了,这脚步声不是潘俊,而更像是两个女子,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冯万春迎出门的时候,只见刘衎笑眯眯地带着两个女子正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是时淼淼,而另外一个是潘俊的姐姐潘媛媛。 “时丫头!”冯万春自从在安阳城外与时淼淼分开之后一别月余,虽然后来潘俊赶了上来,而时淼淼却始终音信全无。 “冯师傅!”时淼淼微笑着说道。 “都来了就好了!”冯万春有些激动地说道,经历了北平和安阳这两次之后虽然互不相熟,甚至彼此之间都心存芥蒂,但也已经不知不觉成了患难之交。 “这位是?”冯万春惊讶地望着站在一旁的潘媛媛问道,刘衎抢在前面说道:“嘿嘿,冯师傅,这是少东家的姐姐潘媛媛小姐!” 冯万春恍然大悟般地张大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女子,除了漂亮之外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那东西此前冯万春只在潘俊的身上感受到过。 “呵呵,冯师傅你好!”潘媛媛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嗯,咱们别在外面站着了,快点儿进屋吧!”冯万春招呼着几个人走入正厅。这院子里的一阵喧哗将刚刚已经睡下的燕云和段二娥都吵醒了,她们两个住在一间屋子里,此时二人穿好衣服走到正厅,燕云一见坐在椅子上的时淼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冯万春见燕云和段二娥二人走了进来立刻站起身刚要介绍,只见潘媛媛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欧阳姑娘,段姑娘还记得我吗?” 当初在安阳城中的潘家老宅之时这二人是潘媛媛将其从密道中带出来的,其时那是潘媛媛的容貌已毁,脸上始终蒙着一层黑纱。不过这声音二人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燕云抢在前面道:“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潘媛媛微微笑了笑,虽然她此前并未在别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在安阳的潘家旧宅时却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宅子里的人,心中对她们大抵都有所了解。知道燕云性格直爽、率真。 “哈哈,燕云你还不知道这个姐姐是潘俊的亲姐姐吧?”冯万春笑着说道。 “啊?”燕云吃惊地张大嘴巴上下打量着潘媛媛,经由冯万春这样一说,眼前这女子的脸形与潘俊确实是有些相像。“姐姐,冯师傅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的。”潘媛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位是段姑娘吧!” 段二娥此时则显得羞涩得多,她笑了笑说道:“姐姐好!” “对了,你们两个刚刚进城还没有吃饭吧,刘衎快点儿吩咐人做点儿吃的!”冯万春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站在自己身旁的刘衎,刘衎一拍脑袋说道:“你瞧尽顾着高兴了把这茬给忘了!”说完刘衎便转身走了出去。 “对了,潘俊呢?”时淼淼自从进来便未见到潘俊的影子,这时才忽然想起,便向冯万春询问道,冯万春皱了皱眉说道:“晚上的时候薛贵神神秘秘地将潘俊带到潘家宅门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薛贵?”潘媛媛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微微一颤,扭过头对冯万春说道,“潘俊见到薛贵了?” “嗯,怎么?潘姑娘你知道这个人?”冯万春见潘媛媛脸色有异,于是问道。 潘媛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扭过头对燕云说道:“金龙在哪里?” “金龙?”燕云疑惑地瞥了一眼段二娥,不知眼前这位姐姐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问金龙。 “你们还不知道……”时淼淼刚要说,只见潘媛媛望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时淼淼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此刻潘媛媛尚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也许她不希望金龙在刚刚母子相认之后再度忍受分别的痛苦吧。 “不知道什么啊?”燕云见时淼淼欲说还休的样子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道。 “呵呵,时妹妹是说你们还不知道我一直喜欢小孩子!”潘媛媛连忙圆场。 不过站在一旁的冯万春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潘姑娘,金龙一直和我一起睡!段丫头,你去把金龙叫醒!” “哦,不用了,我和段姑娘一起过去吧!”潘媛媛对段二娥笑了笑说道,“麻烦段姑娘了!” “好!”段二娥带着潘媛媛向一旁的一间卧室走去。 此时房间中便只剩下冯万春、欧阳燕云和时淼淼三个人了。燕云努起嘴,她怎么看眼前的时淼淼怎么觉得不顺眼,尤其是在潘媛媛亲昵地叫她时妹妹的时候燕云更是觉得心里酸味十足。 “燕云,你那么看着我干吗?”时淼淼见燕云一直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禁问道。 “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我看什么吗?”燕云哼了一声将目光移向一旁,冯万春见二人真的如同她们所属的家族一般水火不相容,连忙在中间斡旋道:“你们两个啊真是不能见面,见不到还在担心。好了,时丫头你把在安阳城外分开之后所经历的事情详细说说!” 燕云坐在时淼淼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盯着时淼淼,那目光似乎是要将她看穿一般。坐了一会儿,燕云觉得无趣便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此时已经过了四更天,可是却依旧没见到潘俊的影子,燕云心中略微有些不安地向虫草堂门口走去,谁知她刚到门口却发现在虫草堂的门外趴着一个老乞丐,台阶上还有一摊血迹。 燕云一面招呼内中的伙计,一面奔下台阶扶起那个老乞丐,只见老乞丐遍体鳞伤,额头和嘴角都淌着血痕,燕云在那老乞丐的耳边轻轻唤道:“你怎么了?快醒醒!” 不一会儿老乞丐挣扎着睁开眼睛,嘴唇微微嗫动声如蚊讷地说道:“额找虫草堂刘掌柜!”说着那老乞丐吃力地抬起握得如石块的拳头伸到燕云眼前轻轻展开,那个盛着青丝的盒子立刻出现在了燕云面前,燕云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起来。 这时几个伙计已经从内中奔了出来,他们围上来,燕云手中拿着那个盒子向四下打量着,这盒子是潘俊的传家之物,潘俊一直随身携带,即便是睡觉也不肯离身,此刻那盒子竟然会出现在这个老乞丐身上,那就意味着潘俊出事了,燕云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在虫草堂旁边的街道上一面寻找,一面大声地喊道:“潘哥哥,潘哥哥,你在哪里?”虽然她心里清楚这样叫也许没有一点儿作用。 “欧阳姑娘,您快过来看看!”一个伙计焦急地向不远处的燕云喊道。 燕云闻声便奔了过去,只见那老乞丐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口血水从口中缓缓流出,血液中还夹杂着一些玉米粒,他忽然大睁着眼睛,口中吐出许多血沫断了最后一口气,而那双眼睛却始终没能闭上。 东方飘出鱼肚白的时候,在兰州城中的虫草堂中气氛异常压抑。冯万春焦急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不时停下来瞥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个装着青丝的盒子,而坐在一旁的潘媛媛和时淼淼却显得镇定得多。 燕云早已坐不住,在门口焦急地向门外张望着,一会儿工夫刘衎带着薛贵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薛贵径直走进屋子,而刘衎却被燕云拦住了:“刘衎叔,有潘哥哥的下落了吗?”刘衎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跟着薛贵走进了大厅。 第78节 薛贵见到冯万春拱手道:“冯师傅!” “薛先生,怎么样?警察局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冯万春急切地问道。 薛贵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兰州城警察已经全部出动了,我刚刚去找了驻军方面的朋友,希望他们能在兰州城附近帮忙搜查!” “哎,我现在最怕潘爷遭遇什么不测!”薛贵说着拍了一下脑袋说道,“我昨天如果能亲自将他送回来就好了,如果潘爷有什么不测我真的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你们放心吧,潘俊不会有危险的!”说话的是潘媛媛,她表情平静地说道,“我想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想必潘俊还在兰州城中!” “哦?”冯万春和薛贵惊异地望着眼前这位神态自若的女子说道,“姑娘何出此言?” “你们有没有想过劫走潘俊的会是什么人?”潘媛媛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冯万春和薛贵、刘衎几人见潘俊失踪顿时便乱了阵脚,哪里还去想究竟会是什么人劫走的潘俊,经由潘媛媛这一提醒冯万春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般,刚要说话时淼淼便抢在前面道:“日本人!” “嗯,我想也只有日本人了!”潘媛媛淡淡地说道,“虽然现在兰州城并不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但是这城中一定有他们的奸细,我想潘俊肯定是被那些奸细盯上了!” 冯万春觉得潘媛媛说的有理,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便是潘俊手中有独门绝技青丝,可为何不用反而将那青丝交给了一个老乞丐?现在那个老乞丐已经死了,恐怕只有找到潘俊才能知道原因吧。 接下来整整一天薛贵和刘衎二人都在警察局和驻军方面奔走着,希望能够借助他们的帮忙找到潘俊的下落,可一直到晚饭时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晚饭时分时淼淼身体不太舒服早早离开了,冯万春吩咐大家一定不要单独离开虫草堂,现在兰州城中究竟藏着多少日本人尚不明朗,一旦走失恐怕会乱中添乱。他这话其实是说给燕云听的,然而燕云根本没听进去。 刚吃过晚饭燕云便悄悄摸出了虫草堂,她在巷口叫了一辆洋车,径直向薛家宅门奔去。这丫头虽然平日大大咧咧,然而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儿心思,她想既然潘俊是在离开薛家宅门的路上失踪的,那么如果重新将这条路走上一遍或许会有所发现。她坐在洋车中一面向外张望,一面尽量体会潘俊当时离开薛家宅门的心境。 这洪恩街甚是宽阔,左右两边都是一些店面铺子,街上行走着各色穿着各异的人,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燕云面前,她连忙喝住洋车塞给那拉洋车的一些钱匆忙下车跟着那人向前走,前面的那人显然并未发现燕云,依旧自顾自地在这条街上走走停停,时而健步如飞,时而停下脚步悉心琢磨。 燕云跟着此人心中疑窦丛生,正在她迟疑间那人竟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燕云一慌快步跟了上去,来到那人刚刚站着的地方,左顾右盼间,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欧阳雷火这几日也忙得不亦乐乎,他一直在筹备着从兰州前往新疆的事宜。他刚刚从一家商铺出来,此刻已然是深夜了。欧阳雷火对从兰州通往新疆这段路非常熟悉,自然知道此路艰险无比,也想借助商队之力路上会少些麻烦。他走出客栈站在门口左右环顾一圈,不知为何他这几天一直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因此他在兰州城中兜绕了几圈,这才回到兰州城北的宅院之中。 推开门金素梅依旧坐在桌子前,眼前燃着一根红烛。见欧阳雷火回来金素梅视而不见,依旧自顾自地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截竹签轻轻地挑弄着有些暗淡的烛火。 “金素梅,你确定秘宝会出现在新疆吗?”欧阳雷火将金素梅劫持之后便向她逼问火系秘宝的下落,金素梅告诉他那火系的秘宝必定会出现在新疆,便是这样二人才匆匆由北平赶来兰州。 “呵呵,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自己去寻秘宝的下落!”金素梅冷言冷语道,而手中的动作却一时没有停歇。 “你……”欧阳雷火握紧拳头,他早已对眼前这女子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忍无可忍了,就在他准备出拳的瞬间欧阳雷火却停了下来,虽然此时金素梅已经四十出头,但是她的背影却与当时嫁到火系欧阳家一般没有半点儿变化。 欧阳雷火渐渐松开了拳头,金素梅的背影渐渐模糊开去,五大驱虫师家族素来有通婚的传统,虽然后来经历诸多纷杂之事,几个家族往往很少往来,这通婚之事也渐渐消弭。但金家与欧阳家却始终保持着这种传统,欧阳雷火多年之前接到一封来自北平的信,信中金无偿娓娓告诉了他一件事,那件事便是满清皇室觊觎金家河箱,后在木系潘家的帮助之下不但拿回了一直在金家手中的河箱,而且将一直保存在皇室手中的河箱也一并拿到了手中。信中金无偿让欧阳雷火如果近期有时间便来北平一趟,有些事宜不便在信中写明。 欧阳雷火收到那封信之后便立刻筹备了半个月有余,然后带上自己的儿子欧阳烟雷从新疆辗转兰州最后到达北平。此时的北平城历经了八国联军的洗劫之后满目疮痍、哀鸿遍野,欧阳烟雷第一次来到北平,他不解这帝都怎么是这般模样。 金无偿在北平城的琉璃厂重开一家店铺,闻之欧阳雷火不远千里来到北平自然喜不自胜。两人在攀谈之时欧阳雷火才知原来金无偿的家眷老小都被亲王所害,而他却收养了亲王的小格格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这小格格年纪虽小但却聪明异常,她与欧阳烟雷二人在北平城中玩得甚好。也便是如此欧阳雷火在临行前提出了这门婚事,当时金无偿颇为犹豫,但见欧阳雷火诚意拳拳,那两个孩子也相处得非常融洽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刚满二十的欧阳烟雷便前往北平城将金素梅娶回。这十几年的时光金素梅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出落得美貌大方。欧阳烟雷与金素梅两人成婚之后婚姻甚是完美。 欧阳雷火对这样一个长相俊俏、聪明伶俐的儿媳非常满意。然而所有的转折点都是在为燕鹰庆祝百岁之时。 五个驱虫师家族的人丁都不甚兴旺,男丁稀少,而金家更是因为研习金石之术,极少有后代。金素梅第一胎是个女儿,这第二胎的儿子给这个家族更是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因此燕鹰百岁更显得隆重。 欧阳家老宅在火焰山东面,一个东面靠火焰山火红色山脊,西面是干涸古水道的八进八出的大院落。当天这宅院中张灯结彩,仆人、徒弟,各个面若桃花。欧阳雷火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中握着一个景德镇的紫砂壶,心里美滋滋地看着一干人在忙碌着。 偶尔听到金素梅的房间中传出一两声婴儿的哭泣声,欧阳雷火也如同是吃了蜜一样哈哈大笑。当天宴请的宾客颇多,欧阳雷火一面忙于应酬,一面吩咐金素梅将孩子抱出来让大家看看。交杯换盏间,欧阳雷火已经喝得醉眼蒙眬,他手中握着酒壶往来于客人之间,正在此时一个穿着一袭黑装的男人忽然出现在欧阳雷火面前。 “恭喜欧阳兄!”男人举起酒杯淡淡地说道。 这声音让欧阳雷火心中一悸,酒立刻醒了大半,他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惯性地与那男人撞了一下酒杯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自顾自地走了出去,欧阳雷火向身边的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壶,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出去。 这八月的新疆火焰山夜晚也有些凉意,凉风已经让欧阳雷火完全醒了过来。他跟着男人走到后面的院落,那男人停下背对着自己,欧阳雷火走上前去向身后望了望说道:“你怎么会忽然来到新疆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男人冷冷地说道。 “好,你跟我来!”说着欧阳雷火带着那人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站在门口向两旁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关上房门。 “这里安全吗?”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桌子前面,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雕刻得极为精致的和田玉镇纸说道。 “嗯,绝对安全,现在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前面的客厅里!”欧阳雷火小声地说道。 “那就好!”男人放下手中的镇纸扭过头说道,“欧阳兄,我这次来是想问你想好了没有?” “你是说那件事?”欧阳雷火舔了舔嘴唇,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说道,“这件事我前后想了无数次,但是我总觉得这样做悖逆祖宗!” “哈哈,祖宗?难道七十二年前湘西水系时家的那场火灾你们欧阳家没有参与吗?”男人嘲弄般地笑了笑,“驱虫师家族从古到今一直为天下苍生卖命,而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吕不韦借助虫师之力帮秦嬴政登基为王,换来的却是焚书坑儒的下场。韩信为刘邦打通了陈仓古道,可是最终呢?不仅自己身首异处,还被夷灭三族。难道这样的例子历朝历代还让我一一举给你吗?我们手中掌握着可以得到天下的秘术,为何要为别人做嫁衣啊?” “可是……”欧阳雷火犹豫不决地攥紧拳头说道,“可是这样造孽太多,难道我们此后一辈子都要活在对后代的谎言和对祖先的背叛中吗?” “为了七十二年前的那场火灾,我们告诉后代火系的旁支如何邪恶,不能与之相交。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愿参与其中而已。现在水系已经没有传人了,火系的旁支恐怕也彻底消失了,我们已经做了太多孽了,该是收手的时候了!”欧阳雷火苦口婆心地说道。 “哈哈,欧阳兄是不是你有了孙子,这种安逸的日子让你退却了!”那男人冷冷地说道,“你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儿媳是满清的后裔,他们都是因为驱虫师的秘宝才死的。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来,或者有人告诉她这一切的话,那么你还会如此吗?” “你……”欧阳雷火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然会用这种话来威胁自己,“就算是我答应,凭着我们也无法开启驱虫师最终的秘密,你不是不知道五大家族的秘宝只有人草师才能开启。慢说人草师下落不明,即便是找到他你认为人草师他会听我们的吗?” “人草师当然不会,但是如果是他的孩子呢?”男人冷冷地说道。 “人草师的孩子?”欧阳雷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找到了人草师的后代?” “对!”男人淡淡地说道:“欧阳兄,现在你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金素梅知道了一切你就连自己的家庭也毁掉了!” 欧阳雷火听到此处已经忍无可忍,握紧拳头便向眼前的男人打去,男人手疾眼快向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笑了笑,推开门便向外奔去。欧阳雷火追着那男人一直到欧阳宅门之外,见那人已经没了踪迹,这才回到房间中。 此刻他心乱如麻,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告诉了金素梅她是亲王的格格,她的父亲虽然不是驱虫师亲手所杀,但也与驱虫师家族脱不了干系的话,那么恐怕他的家庭也岌岌可危。想到这里,欧阳雷火重重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忽然他一怔,桌子上本放着两块和田玉镇纸,那是在琉璃厂开店的金无偿作为嫁妆赠来的,一直摆放在桌子上,而此时却只剩下了一个。 他心下大骇,正在此时桌子下面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欧阳雷火想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他长出一口气见金素梅始终背对着自己:“金素梅,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心有愧疚!” “呵呵,难得您也会有愧疚!”金素梅冷冷地说道。 “当时发现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之后我应该和你说清楚,其实我和金无偿根本也是被人蒙在鼓里而已!”欧阳雷火长叹了一口气道,“金无偿只是出于好意将你收养,而我也希望你能过上一个普通人的日子!” “呵呵!”金素梅微微笑了笑,烛光中隐约可见她眼角的泪光,“如果不是那次的事情恐怕你们会把这件事隐瞒一辈子吧!” “是的!”欧阳雷火毫无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那件事,我真的不想让任何人提及此事,就这么让它永远地过去!” “过去?”金素梅扭过头盯着欧阳雷火说道,“怎么过去?我父亲是因为你们驱虫师家族的秘密而死,难道这血海深仇就能如你所说这样过去吗?” “哎,你看看这个吧!”欧阳雷火说着撕开衣角,从内中拿出一封信。这封信欧阳雷火一直缝在身上,他将那封信递给金素梅说道:“这是在秘宝遗失之前金无偿给我写的信。” 金素梅迟疑了一下接过那封信,看到这信上熟悉的字体金素梅忍不住鼻子一酸,虽然金无偿不是金素梅的亲生父亲,然而在全家生活的十几年金无偿却待她如掌上明珠一般。她强忍着泪水展开那封信。 欧阳兄亲启: 见信如面! 自素梅之事后,兄与我已然有十数年未曾联系了。这十数年来我一直在派人到处打听着素梅的下落,我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一定对我们恨之入骨。无论如何亲王也是因我而亡,所以如果素梅来寻我报仇我也毫无怨言。 其实自从素梅嫁到新疆之后,她所住的闺房我一直不允别人进入,思女心切之时便到房中坐一会儿,宛如素梅还在一般。只恐我在此也时日无多了,我隐约感到似乎有人又在打驱虫师秘密的主意了,可是我实在不想离开这里,人可以走,可是这女儿的闺房却无法带走。 可能是人老多情,这段时日我常常会梦见素梅小时候的情景,当我在马车中发现她的时候她虽然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却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半点儿恐惧,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瞬间就动了恻隐之心。 欧阳兄,最近我感觉很差,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发生了。也许这将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如果我此生再也见不到素梅的话,如果你有机会能遇到她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她。 金素梅读到这里一滴泪水滴落到信纸上,立刻蔓延开去,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视金无偿如仇敌一般,不禁心如刀绞。 “金素梅,我们之前确实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那全部出于无心!”欧阳雷火平静地说道。 金素梅一直沉默不语,手中紧紧抓着那封被泪水打湿的信。 “金素梅,你离开家之后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欧阳雷火一直好奇金素梅这十数年间身份的突变,其实他在北平时便早已醒来了,当他看到身边的金素梅先是一怔,金素梅不但和日本人在一起,而且似乎地位非凡。 金素梅冷冷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将手中的信拿到眼前的烛火前,那封信被烛火点燃,眼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就像当年在沙漠中的篝火一般。 她只觉得心惊肉跳,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想要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醒来的时候她眼角依旧挂着泪痕,睁开眼睛依稀可见天上的星星。她连忙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沙丘背后,眼前是一簇篝火,篝火很旺。在那篝火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袭黑衣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篷。 “你醒了!”男人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刚刚在欧阳雷火卧室中与他攀谈的那个人,金素梅想到这里豁地从地上坐起来,向四下摸了摸。 这时那个男人将一把短刀丢到金素梅身边,说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金素梅慌忙向前爬了两步,捡起那把刀,自卫般地架在自己面前。男人淡定地坐在篝火前不再说话,而是拿过一坛子酒自斟自饮起来。金素梅见眼前这男人似乎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戒心渐渐放下,将那把刀收起来,看了看自己周围,此地已经远离欧阳家的老宅了,是大漠深处。 “吃点儿东西吧!”男人将一块肉递给金素梅,金素梅接过那块肉,她确实饿了。刚刚被欧阳雷火发现之后她便疯了一般地放下燕鹰奔出了门,唯恐欧阳雷火追过来,她死命地向前跑,一直向着沙漠的最深处跑去。 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手中的肉,男人又把一个酒袋递给金素梅,金素梅会意地接过酒袋一股脑儿地将其喝光。男人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你是谁!”金素梅虽然处境如此却不想让对方占了上风。 “呵呵,果然有亲王格格的样子!”男人肯定地说道,不过这句话却让金素梅微微一颤,眼前这人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她见男人背对着自己,想先制伏他然后再细问,当下便缓缓地把刀尖对准那个人的后背。 谁知未等她动手,那男人低声说道:“如果你现在杀了我的话,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父亲的遗愿了!” “我知道我是亲王格格就够了!”金素梅冷冷地说道。 “哈哈,难道你忘记你父亲在送走你的时候告诉过你,你不仅仅是他的女儿,更是爱新觉罗的后人吗?”这句话让金素梅又是一颤,她依稀记得父亲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之后便抽出匕首自杀了,可是当时在场的人不过寥寥数人,眼前这个人能说得如此清楚,显然当时一定在场,或者是看到了这一切,他究竟是谁? “不用想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以后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那个人简直太可怕了,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可以将人的心思完全看透,“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金素梅壮着胆子说道。 “想不想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为你父亲报仇!”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金素梅回答得干净利落。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是金素梅不曾想到的,男人将她从新疆带到上海,之后交给了一个日本人,她坐着巨轮来到日本,之后的日子就像是做梦一般,很快接受了日本军队的训练。那是魔鬼一般的训练,这种训练不但能磨炼一个人的身体,更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渐渐地金素梅将自己以往的感情全部深深地埋在心里,胸中只有复仇和怒火。 自从那时开始,那个男人极少与她联络,偶尔会打电话告诉她应该做什么。而当金素梅再次回到中国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信已燃尽,金素梅连忙松开手,余下的纸片飘落,纸片上最后一个“金”字也缓缓消失在了火焰中。欧阳雷火坐在金素梅身后的炕上,低着头长出一口气:“其实你离开之后最心疼的不是我们,是燕云和燕鹰两个孩子。燕鹰刚刚懂事就每天哭着喊着找妈妈,燕云每天坐在门口等着你回去。所以这次听说我要去北平才会一路跟来,可是这两个孩子现在……” 金素梅听到这里脑海中依稀出现了两个孩子的模样,在未遇见燕鹰之前金素梅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当她看到燕鹰之后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价值。 “欧阳雷火,我想问你一件事!”金素梅抬起头狠狠地咬着嘴唇说道,“当年与你联络的那个人是谁?” 欧阳雷火凝住浓眉,踌躇了片刻说道:“那个人只是负责联络我们一干人,应该是一个与我们年龄相当的人,但是必定是驱虫师家族的人!” “这就不对了!”金素梅诧异地说道,“救我的人应该就是和你联络的那个人,可是据我观察他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戴了人皮面具!”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金素梅和欧阳雷火四目相对,两张脸上都是惊愕的表情。 欧阳雷火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那扇门缓缓拉开,金素梅紧跟在欧阳雷火的身后,随着那扇门缓缓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几天之前,兰州城北一声巨响,一个坐落在官园正街的老宅子轰然倒塌。任何人也没注意到一个年轻人将一个女子从巷口背走,更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可是有那么一双眼睛却一直躲在深巷之中注视着这一切,他不仅看到了潘俊焦急地将燕云抱起,看到了欧阳雷火在人群之中因为惋惜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的痛心疾首,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人就是欧阳烟雷,之所以要引起那场震动了兰州城的爆炸,便是要将潘俊引来救走燕云,也可以不让那个人注意到自己的身份。谁知却发现了欧阳雷火,于是那天晚上,他便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欧阳雷火来到了这兰州城北的小宅子。 之前欧阳雷火听到窗外窸窣的声音其实便是欧阳烟雷,然而那时候欧阳烟雷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所以他当时并未现身。此时此刻,欧阳雷火和金素梅见到欧阳烟雷都是热泪盈眶,金素梅三步并作两步扑在欧阳烟雷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头贴着他的胳膊,忽然狠狠地咬了一口。 烟雷轻轻将金素梅扶起,然后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恕孩儿这些年的不孝还有对您老的怀疑!” 欧阳雷火此时见到失踪多年的亲生儿子,早已经忘却了所有的事情,立刻将欧阳烟雷搀扶起来说道:“儿啊,你这说的都是哪里话啊!” “哎,其实我起初一直以为您既然知道七十二年前湘西水系时家那场灭门的火灾,那么一定参与了之后的阴谋,可是随着我这几年的暗中调查我终于知道其实父亲一直都在想弥补爷爷所犯的错误,所以您才会如此看重秘宝!”欧阳烟雷站起身娓娓说道。 “烟雷啊,你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我之所以将那秘宝视若生命、确实是不希望再像你爷爷那样被人利用。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爷爷在那场灭门的火灾之前便已经醒悟了,只是当时他受到的牵制太多,不能抽身。于是他便用驱虫师的密语给水系君子写了一封信将她支开!”欧阳雷火的话让欧阳烟雷恍然大悟,道:“难怪现在水系还有一支人尚存,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79节 “对,好了,别站在门口了,我们一家人难得十几年之后再次重逢,快快进来说吧!”说着欧阳雷火让出身子,拉着烟雷向内中走,谁知烟雷微微笑了笑说道:“还有一个人!”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另外一个人从门旁走了出来。 一个人从深巷中走了出来,站在燕云身后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燕云扭过头瞪了身后的女子一眼说道:“哪个说我一直在跟着你了?这路这么宽本姑娘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吗?”身后的女子正是时淼淼,她的想法与燕云不谋而合,既然潘俊是在从薛家宅门回来的路上忽然失踪的,那么重新将这条路走一遍也许会有所发现。谁知不一刻便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后。 听了燕云的话,时淼淼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这丫头根本不会和她讲什么道理。然后沿着洪恩街继续向前走,谁知燕云跟在她身后说道:“喂,我说你装自己不舒服原来是出来闲逛!” 时淼淼心知这丫头无理取闹也无心答理她,继续沿着那条路向前。洪恩街是兰州城东西走向的主街,从东面沿着这条路走到中间拐过一个巷口便是虫草堂,时淼淼停在巷口处微微皱着眉头。 “燕云……”时淼淼忽然扭过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燕云说道。 “怎么了?”燕云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平日里时淼淼总是称呼燕云为欧阳姑娘,这燕云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确实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你说有没有可能潘俊走到此处的时候忽然改变了主意,去了别的地方?”时淼淼站在这个岔路口向四周打量着。 “不会吧!”燕云皱着眉头说道,“潘哥哥好像并未提起在这兰州城中还有什么熟悉的人啊!”忽然燕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一愣,说道:“对了,潘哥哥会不会去了缘石斋?” “缘石斋?”时淼淼此前听冯万春说燕云失踪之后便是在缘石斋找到的。 “嗯。”燕云点了点头。 “你认识路吗?”时淼淼急切地问道,虽然燕云也担心潘俊的安危,但见时淼淼如此担心,心中略微有些不快,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咱们去看看!”时淼淼说着抓起燕云向前走,燕云忽然觉得眼前这水系女孩的手也不像她的脸那般寒冷。 夜深人静的兰州城,两个女子穿过洪恩街转入到官园正街,在如同迷宫的巷子里辗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到了一片废墟前面。两个人穿过那堵兀自而立的门走进废墟中,忽然燕云发现地上丢着一个白色的口袋,口袋外面还丢着几个没有剥皮的玉米。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老乞丐的口中吐出了几颗玉米粒。 想到这里,她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叫道:“时姑娘,你看这里!” 而时淼淼此刻也有发现,她看到这片废墟上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迹,那血迹一直延续到废墟上一堵尚未倒塌的墙后面,那墙后有一堆灰烬,灰烬的周围是一些已经干枯的玉米叶子,在那旁边还有一摊黑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燕云,你过来看看这里!”时淼淼躬下身子轻轻蘸了点那血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啊!”燕云见到血迹不禁惊呼一声,说道,“难道潘哥哥受伤了吗?” 时淼淼不敢肯定燕云的话,她又在这周围打量一番,忽然一个彩色的如同一块小石头一般的东西出现在时淼淼面前,她心头一惊,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物事拿在手中。 “时姑娘,这是什么?”燕云好奇地望着时淼淼掌心的那枚彩色的物事说道。时淼淼尴尬地笑了笑,默不做声,她知道潘俊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没错,想到这里,时淼淼抓住燕云说道:“走,我们回去!” 燕云不解地望着时淼淼:“时姑娘,可能潘哥哥就是在这里被劫走的啊!说不定这里会有线索!” “燕云,你信任我吗?”时淼淼忽然正视这燕云,脸色凝重地说道。 燕云望着时淼淼的眼睛,说实话,燕云起初只是觉得这女孩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除了整天戴着一副人皮面具,说起话来冷冷冰冰的,似乎并没有什么让人十分讨厌的地方,甚至有时候燕云会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可怜。可是自从在安阳城外她听冯师傅说水系时家早已经在七十二年前被灭门了之后,她便对时淼淼多了一层戒备。她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低下头。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然后在自己下巴的地方轻轻将那张人皮面具揭开。燕云见时淼淼如此不禁一怔,她曾经听闻爷爷说起过驱虫师各家的规矩,而这水系时家的规矩便是非可交命之人,不能以真面貌以示。燕云除了真正看清了时淼淼的长相之外,更被她的诚意打动了。 “时姑娘,你说做什么吧!”燕云爽快地答应道。 二人从管院正街回到虫草堂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此时冯万春依旧毫无睡意,坐在客厅中愁眉不展地喝着茶,见刘衎从外面奔进来,身后带着时淼淼和欧阳燕云,顿时怒火中烧地吼道:“你们两个去哪里了?” 时淼淼和欧阳燕云对视了一下都低下头:“对不起,冯师傅我们是担心潘俊的安危才……” “我再三叮嘱你们不要出去,如果你们再走丢了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冯万春说到这里自感愧疚,语气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好了,你们都回来了就好!都回来了就好!” “潘哥哥有消息了吗?”燕云这句话实际上在心中思忖了半天,她想问,却又怕得到的答案又让自己失望。 冯万春瘫软地坐在椅子上默不做声,而一旁的刘衎对两位姑娘小声说道:“薛先生刚刚离开,他已经拜托驻军再向兰州城更远的地方搜索了,而警察局方面也答应明早帮忙挨家挨户地彻查!” 这个答案确实让燕云大失所望。 “你们两个赶紧去休息一下吧!”冯万春愁眉不展地说道。时淼淼和燕云二人告辞离开之后,冯万春始终坐在正厅,他心中一直在考量着一件事,几天前的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自己和刘衎所在的地方明明就是官员正街,怎么自己赶到的时候潘俊早已经出现了呢?难道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想到这里,冯万春忽然想起一件事,潘俊曾经说过,如果欧阳家在兰州城中有旧宅的话,那么知道的人便只有欧阳家的人了,这欧阳家的人除了燕云之外那只有……冯万春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说道:“刘衎,你有没有见到段丫头?” 刘衎见冯万春语气如此严肃,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段姑娘……我一直在忙着寻找少东家的下落,并未注意段姑娘!” 刘衎话音刚落,冯万春便站起身带着刘衎来到了燕云的房门口,向内中轻声说道:“燕云,段姑娘在吗?” 燕云刚刚坐在床上,也正在好奇这段二娥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正好冯万春问起,便站起身推开门答道:“没有啊,怎么了?” “糟了,是我太疏忽了!”冯万春立刻向旁边自己的卧室走去,此前他已经将自己和金龙所住的那间卧室让给了潘媛媛,他从时淼淼口中得知潘媛媛和金龙是亲生母子,希望给她们一些时间增加感情。 可是现在情势紧急冯万春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他见卧室的灯始终亮着,站在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叩了叩门。叩门声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会儿工夫那扇门打开了,潘媛媛有些惊讶地望着冯万春说道:“冯师傅,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潘姑娘,实在是打扰您了!”冯万春拱手随即向内中瞥了一眼说道,“金龙睡下了吗?” “刚刚睡下,冯师傅你找金龙……”潘媛媛不解地问道。 “是啊,潘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想问问金龙,麻烦您能不能把他叫醒!”冯万春焦急地说道。 “不能等到明天吗?”潘媛媛实在不忍金龙被打扰。 冯万春摇了摇头:“潘姑娘实在抱歉,这件事恐怕关系到你弟弟潘俊的安危啊!” 潘媛媛这才点了点头,回过头走到金龙的窗前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抚摸了一会儿,又轻轻在他耳边唤了声:“小金子,小金子!” 金龙似是听到了,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抓住潘媛媛的手,又像是一只熟睡的小狗一样向前蹭了蹭,将头放在潘媛媛的掌心。潘媛媛见此情景不禁抬起头,左右为难地望着冯万春。 冯万春这时在金龙耳边说了声:“金龙,巴乌回来了!” 金龙一惊,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向四下打量着:“巴乌,巴乌在哪里?” “哈哈,小金子,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要好好告诉冯爷爷!”冯万春坐在金龙旁边说道,“要是冯爷爷满意的话以后就给你找一只和巴乌一模一样的藏獒!” “巴乌只有一条,再也找不回来了!”金龙说着低垂下头。冯万春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小金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在路上的时候你和段姐姐被燕鹰哥哥带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金龙低着头轻轻摇了摇:“不能说!” “是不是段姐姐不让你说?”冯万春心中对段二娥的怀疑更重了。 谁知金龙又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潘俊哥哥不让我说!” “潘俊问过你?”冯万春恍然大悟般地问道,心想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潘俊应该早已经知道了段二娥与燕鹰有联系,因此才暗示段二娥向燕鹰要那欧阳家旧宅的地址。这样潘俊能提前到达欧阳家旧宅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燕鹰和段二娥究竟在那时候说了些什么呢?冯万春好奇地望着金龙,“小金子,你把那天的事情再说一次,冯爷爷带你去新疆吃烤肉!” 谁知金龙依旧摇了摇头说道:“潘俊哥哥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饴。而且大丈夫要顶天立地,言必信,行必果!” 金龙这几句话让冯万春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也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他叹了口气对潘媛媛说道:“潘姑娘,那你好好照顾金龙,我先出去了!” 说完冯万春站起身离开了潘媛媛和金龙的卧室,潘媛媛站起身轻轻关上房门,她回到床边把金龙抱在怀里,金龙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一阵浓厚的睡意便如同这浓重的夜色一般扑面而来。他紧紧抓着潘媛媛的衣角酣然如梦,也许母子之间天生便有这种默契,即便不相认,但却依旧能感应到对方对自己的影响。 潘媛媛见金龙依旧在睡熟,从怀里拿出潘俊的那个装着青丝的盒子,这个盒子虽然与潘家人所用的青丝盒子不尽相同,但是潘媛媛却曾经见过。她按动那盒子的开关,盒子弹开之后,潘媛媛观察着盒子内少的那根青丝的位置,微微笑了笑。 冯万春回到正厅之中,坐在椅子上点上一根烟,心浮气躁地吸了两口,又将那支烟熄灭掉,刘衎站在一旁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半点儿头脑,想要问却不敢问。 冯万春皱着眉头忽然瞥见站在一旁的刘衎,勉强摆出一副笑脸说道:“刘衎,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薛先生就会送来潘俊的消息!” 刘衎虽然心有不甘,但依旧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冯万春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心中思绪万千,虽然此刻一阵倦意袭来,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着的,想到这里他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睡在一旁的屋子里的欧阳燕云,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潘俊的影子,偶尔还会冒出时淼淼揭开人皮面具的样子,那是一张让女人都羡慕的脸,她忽然自惭形秽地想,也许潘哥哥和时姑娘才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又算什么呢?想到此处,她长出一口气,心中那一点点落寞在这无尽的黑夜中被无穷地放大了。 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燕云警觉地停止了胡思乱想,正在这时,她听到时淼淼在门口轻声说道:“燕云,你睡了吗?” “时姑娘?”燕云诧异地说道。 “开门!”时淼淼将声音压得极低,燕云披上衣服从床上下来推开门,见时淼淼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她惊讶地“啊”了一声。时淼淼连忙让她噤声说道,“你穿上这身衣服跟我走!” 燕云虽然不知时淼淼所为何事,但既然自己已经答应她一切听她安排,便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衣服,那也是一件黑色的夜行衣。穿好之后两个人悄悄地从虫草堂后门溜了出去。 她们两个在街上快速地向西面奔去,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燕云停下脚步靠在墙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时姑娘,我……我们去哪里?” 时淼淼停住脚步,微微地对燕云说道:“去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燕云半躬着身子,觉得嗓子已经冒烟了。 “燕云,你不是体力不行了吧?”时淼淼打趣地问道,燕云立刻站起身说道:“走吧!” 时淼淼觉得燕云这女孩子确实有意思,一副决绝不服输的样子。 两个人在兰州城靠近城墙的一座破旧的大宅子前面停了下来,燕云望着这栋宅子。虽然兰州城内的房屋拥挤不堪,但是这栋宅子周围却空荡荡的。在宅子外面立着一棵已经要枯萎的老槐树,干枯的树干宛若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厉鬼一般,在那槐树的顶端还挂着一个黑糊糊的老鸹窝。 “嘎嘎!”一只黑色的老鸹似乎是被树下这两个人惊醒了,惊叫着在树上盘旋了一圈又落回到窝里。燕云咽了咽口水道:“时姑娘这是什么鬼地方?” “义庄!”时淼淼一字一句地说道,燕云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么晚了为什么时淼淼会带着自己来这个鬼地方,难道是吓唬鬼? “时姑娘,这……我们来这里干吗?”忽然燕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抓住时淼淼的手说道,“你不会说潘哥哥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在这里吧?” 刚刚那一抓也让时淼淼惊出一身冷汗,不过听了燕云的话却让她觉得这女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扭过头小声地在燕云的耳边说:“你潘哥哥要是那么容易就死了,那他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也是!”在燕云心里潘俊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任何事情总能化险为夷,“不过我们来这里干吗?” “确实是来找一具尸体,不过不是潘俊而是……”时淼淼在燕云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燕云一诧,“不会吧,我明明见他已经死了!” “先进去再说!”时淼淼说罢带着燕云轻轻推开义庄的门,顿时一股腥臭味从门口冲出来,燕云和时淼淼连忙将头别过去,燕云心想难怪所有的房子都避开这义庄,原来这里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这义庄很大,院子有几丈宽,院子四周都是用木板制成的简陋的小棚子,棚子下面则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棺椁,院子中生满了荒草,在荒草之间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棺椁碎片,还有几具早已经腐朽破败的棺材,内中的白森森的尸骨从破败处裸露在外面,荒草中间的小路直通到里面,在小路的尽头有一个没有门的大堂。 “时姑娘,我敢肯定他已经死了,咱们还是回去等薛先生的消息吧!”燕云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有些胆怯。 “呵呵,没想到燕云你连那些凶猛的皮猴都能驯服得服服帖帖,竟然怕这些死人!”时淼淼口中虽这样说,但心中也有些畏惧,不然她便不会叫上燕云了。 “不一样啊!皮猴总是活的啊!”正说话间,只听荒草从中传来了一阵“呜呜”的低吼声,燕云顿时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心想难不成是诈尸了?或者是变成了僵尸?两个人的目光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从一口破败的棺材后面钻出,朦朦胧胧的毛月亮下依稀能辨出像是一条狗,又像是一只狼! 时淼淼不禁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燕云的肩膀说道:“姑娘,这是你的强项,归你了!” 燕云笑了笑,迈开步子,向那只如狼似狗的动物走了过去,走近一看,这真真便是一只狼,她蹲在地上盯着那只狼蓝莹莹的眼睛,那狼龇着獠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过了片刻,那狼便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走近燕云,伸出手轻轻地舔舐着燕云的手指,燕云“妈呀”一声将手抽出来道:“忘记了,你这家伙在这里应该是以人肉为食吧!” 那狼似乎是能听懂燕云在嫌弃自己,伤心般地低下头,喉咙中发出“嘶嘶”的“哭泣声”。时淼淼站在燕云身后对她这火系驱虫师的驯兽之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时淼淼见危险已经解除,便沿着那条小路向前面的大堂走去。 进入大堂时淼淼抽出一根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眼前有了一些亮光。而燕云连忙跟了进来,她总是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说不定身边的哪具尸体忽然便会弹起来,掐住她的脖子。大堂中的尸体大多是没有棺椁的,最多在尸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而已。 时淼淼一个接一个地将那些白布掀起来,然后仔细打量着那些尸体。燕云一刻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她始终对时淼淼所说的话不太相信,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是她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 当时淼淼将这大堂内所有的尸体都看了一遍之后长出一口气,“果然没错!” “你是说他真的没有死?”燕云疑惑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嗯!”时淼淼淡淡地笑了笑。 “说不定他的尸体不在这里呢!”燕云不服气地说道。 正在这时,燕云的脚踝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一惊,向前一把抓紧时淼淼的手,时淼淼诧异地望着燕云,说道:“你怎么了燕云?” 燕云指了指自己的脚下,时淼淼顺着燕云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枯干得如同树枝的手正从尸床下面快速地缩回去。 “谁,谁在哪里?”时淼淼厉声道,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堂中阴森地回荡着。 燕云口中低声地吹了声口哨,那只狼立刻龇着獠牙,喉咙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前腿紧绷后退微躬地盯着那尸床下面,只待燕云一声令下便要向内中冲去。 “你……你们是人,是鬼?”尸床下面传来了一个老人颤抖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两个姑娘方才放下心来,燕云轻轻拍了拍那只狼的脑袋,那只狼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出来!”时淼淼冷冷地说道。 第80节 那个人却始终不敢出来,胆怯地躲在尸床下面说道:“不出去,这……这义庄闹鬼!” 第十四章 百年惑,崎岖新疆路 “闹鬼?”燕云一面重复着这两个字,一面向周围望了一圈,顿时觉得眼前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似乎都要坐起来一般。 “是啊,天刚黑,我就见一个已经死了一天的老头子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从门口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我这才吓得钻进了床下!”那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是什么人?”时淼淼躬下身子向尸床下面望去,“你看我长得像鬼吗?” 那老头向外瞥了一眼,见到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心里的恐惧顿时消减了大半,老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心中不免生出一些邪恶的念头。自己本是弱者,但见到比自己还弱的便想占些便宜。他色迷迷地笑了笑说道:“姑娘问我什么?” “你说这义庄闹鬼是怎么回事?”时淼淼毕竟涉世不深,全然没注意到老头的变化。 “那……我要是说了,姑娘有没有什么好处?”这句话的语气暧昧,时淼淼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哇,那就要看你敢不敢了!”说罢时淼淼轻轻地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点点地剥落,一张更美的脸出现在老头面前,那老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情,立刻吓得面无血色大叫道:“画皮鬼,画皮鬼!” “你说不说!”时淼淼将那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狠狠道,“不说我就吃了你!” “我说,我说!”那老头再不敢正视时淼淼,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是看管这义庄的,本来今天晚上我正在喝酒,谁知道尸床上一具昨晚送来的尸体忽然坐了起来,向我看了一眼便从门口走了出去。我这才吓得躲进尸床下面!” “原来是这样!”时淼淼柳眉微颦地说道,然后站起身来对尸床下面的老头说道,“你应该庆幸没有看见我整张脸,否则就算是我不想杀你也不行。这件事你如果敢对别人说,我们必定会回来要了你的性命!” “不敢,不敢!”老头蜷缩着身子躲在尸床里不停地重复着。 “死老头,从现在起给姑奶奶念一千遍阿弥陀佛,少一遍姑奶奶就让这狼吃了你这副老骨头!”说话的是燕云,她刚刚也听到了那老头色迷迷的话,于是便将那只狼留在此处看着那老头,自己跟着时淼淼离开了义庄。 走出义庄,顿然觉得外面的空气清新不少。时淼淼走在前面,燕云跟在后面笑着说道:“时姐姐,你看那老头都快被你吓得尿裤子了!” 时淼淼一怔,燕云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姐姐”,她心里一暖,扭过头望着燕云,只见燕云似乎全然没有在意,依旧笑着说道:“什么时候时姐姐教教我这易容术,到时候再见到这种老色鬼我也去吓他一吓!” “燕云,你想学吗?”时淼淼柔声说道。 “当然了,如果我会了的话,我也易容成一个美女去勾引勾引潘哥哥!”说到潘俊,燕云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她心中暗想,即便自己变得如时淼淼一般美貌恐怕也配不上他,能配得上潘俊的也许只有眼前的时淼淼,想到这里,燕云的心里似乎一下子便畅快了许多。 “好,我教你!”时淼淼一面走一面说,“只是这千容百貌的绝技是不能传外人的,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粗浅的易容术!” “可以变成时姐姐这样吗?”燕云笑着问道。 “可以啊,其实这个很简单!”时淼淼说着掏出一张与自己脸上这副人皮面具一模一样的面具递给燕云,然后小声地在燕云耳边说了些什么。燕云连连点头,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说边向虫草堂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虫草堂前面,薛贵一脸慌张地从车里钻出来,手中拿着一封信。迎面遇见正出来接自己的刘衎,薛贵来不及多讲,挥了挥手,示意内中说话,刘衎带着薛贵一直走到三进院中的大厅,此时冯万春正手拄着胳膊靠在桌子上熟睡,听闻脚步声立刻醒了。见到薛贵急匆匆地赶来,冯万春即可站起身迎出去道:“薛先生,有潘俊的消息了吗?” 薛贵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看看这个!”说着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冯万春。 冯万春疑惑地看了一眼刘衎,接过信,那封信已经拆开了,他抽出里面的信纸,上书:潘俊和段二娥都在我的手上,如果想要见他们就来新疆火焰山欧阳家旧宅! 欧阳燕鹰 冯万春看完信,立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娘的,我老冯打了这么多年的狼,可最终还是被狼咬了!段丫头果然一直在和燕鹰联系,燕鹰这兔崽子竟然把潘俊劫持了!” “这封信是今天早晨我在一个乞丐身上发现的,估计他是要送到虫草堂的。正好被警察局的人撞见,这才落到了我的手中!”薛贵娓娓陈述着。 “看来燕鹰那兔崽子是打定主意想让我们去新疆了!”冯万春说着对刘衎说道,“你去把大家叫来,我们商量一下即刻起程去新疆!” 屋子里很快便聚满了人,潘媛媛手里始终拉着金龙的手,而时淼淼和燕云坐在一起,听完冯万春的陈述之后燕云首先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新疆吧!”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冯万春肯定地望着周围的几个人。 时淼淼始终沉默,而潘媛媛顿了顿说道:“我和金龙留在这里吧!” “嗯,是啊,潘姐姐的身体不好,恐怕长途跋涉她会受不了!”时淼淼开口道。 冯万春思量了下说道:“好,那刘衎你留下来照顾潘姑娘吧。” “可是冯师傅,我……”刘衎本想跟着冯万春等着一起前往新疆去救潘俊,而此时冯万春既然这样说,自己也不好推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好,既然你们这样决定了,我立刻去准备!”薛贵站起身来说道,“你们随着我的商队一起出发,这样路上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有劳薛先生了!”冯万春拱手道。薛贵站起身微微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告辞回去准备,明早在虫草堂门口等着你们!” 说完刘衎送薛贵走了出去,剩下诸人各自分开去做明日起程的准备。 这是这行人在兰州的最后一个夜晚,这晚的月亮极圆极亮,潘媛媛待金龙睡熟之后,端着一壶酒来到后院的石桌前坐下,痴迷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而时淼淼也辗转难眠,她推开门,正好遇见院子中的潘媛媛,便走了过来。 “姐姐,你还没有睡觉啊?”时淼淼坐在潘媛媛面前,潘媛媛微微笑了笑说道:“时妹妹,此去新疆必定会艰险无比,危机重重啊!” “嗯!”时淼淼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不管你和潘俊之前有什么计划,不过千万要小心,这个阴谋太深太深了,恐怕完全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潘媛媛担忧地说完喝了一杯酒。 “计划?”时淼淼诧异地望着潘媛媛。 潘媛媛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潘俊的那个青丝盒子说道:“这点儿伎俩也许能瞒过别人,但是我对我的这个弟弟太了解了,恐怕我看得出来,别人也一定看得出来。瞒不了多久的,所以你们要早作打算!” “嗯!”时淼淼此时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简直比潘俊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似乎一直洞若观火般地将一切都看得透透的,任何事情也逃不过她的眼睛。鬼镇之时如果不是她能看清楚小北风的真实目的,时淼淼早已经在那时便魂归西天了,而现在……时淼淼不禁对眼前这个女子又平添了一分敬佩之情。 “时妹妹,你记得在北平的时候曾经问过我的事情吗?”潘媛媛忽然说道。 “嗯,当时姐姐说只会告诉潘俊!”时淼淼低下头说道。 “恐怕我的身体已经支撑不到见到我弟弟了,这件事我现在告诉你,其实七十二年前的那场火灾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潘媛媛小声地对时淼淼说道。 “原来是这样,真的让祖母猜到了!”时淼淼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一些,然而当潘媛媛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之时,时淼淼还是心头一颤。 “快中秋了!”潘媛媛仰起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说道。 “嗯,还有三天就是中秋了!”时淼淼附和着说道,不禁也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而在距离兰州城百里之遥的一辆马车上,金素梅也在望着这轮明月出神。 “怎么了素梅?”欧阳烟雷将马头调转过来跟在马车旁边说道。 “烟雷,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从北平将我接到新疆时候的情景?”金素梅盯着天上高悬着的那轮明月,眼神蒙眬地说道。 “呵呵!”欧阳烟雷憨笑了一声,“怎么会不记得呢?我记得那年也大概是这个时候吧,在中秋之前!”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啊,现在咱们一家人在新疆生活也应该很快乐吧!”金素梅此刻像是一个已经大彻大悟的行者一般,似乎将所有的假面全部放下了。 “素梅,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圆了!”欧阳烟雷安慰金素梅道,虽然他如是说,但心中对未来始终毫无把握,或者此行真的是生死难料。 “直到昨晚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阴谋竟然策划了百年!”金素梅的眼睛中闪过一些泪光,泪光中的月亮渐渐变得模糊了,她渐渐将这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整件事大概发生在八十年前,那时候驱虫师各个家族严格遵守着祖宗的遗志,居住的住所按照五行方位,金系居东,木系居中,水系居南,火系居西,土系居北。各个家族彼此联系,彼此牵制,相依而存。金系以为皇室研制金石器物,修建墓葬为生;木系以行医救命为生;水系一直十分隐秘并不知作何营生;火系以训练皮猴在荒漠之中狩猎,倒卖皮毛和马匹生意为生;土系门徒众多,以习武或盗墓为生。 从古至今一直如此,虽然世事变迁,朝代更迭,这几大家族却依旧在这浮浮沉沉的世道之中恪守着各家的信条,信奉着每个家族不同的信仰,如那些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的小虫一般延续着。 直到有一天,驱虫师家族的一个人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太不公平,每每世道动乱,危难之时驱虫师家族的人总是舍身赴死,前仆后继,然而那些人成就一番大业之后不但不思回报,却对驱虫师家族的人赶尽杀绝,大肆屠杀。夷三族,诛九族。不但如此,他们还将驱虫之术视为邪术,看成眼中刺、肉中钉。 那震动历史的焚书坑儒,那历代不绝的文字狱,那为刘邦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齐王韩信,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数不胜数。虽然驱虫师家族的每个人都对这种不公平心怀不满,然而却从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及此事。 而那个人却站出来了,他游走各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几个家族的人。早已经对这种不公心怀不满的驱虫师各系君子立刻纷纷响应。甲午战争之后清朝早已呈现出败亡之气,为什么不在此时运用这驱虫之术为自己打下一片江山? 他们逐渐联合了起来,但是只有水系的君子对此事坚决否定。水系君子是一个女子,从洪秀全起义以来便一直与其联系极为紧密,洪秀全以及下属多名将领都在暗中与之接触。水系君子希望驱虫师家族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一场新的变革,她从洪秀全的政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正如历朝历代的变革一样,如果能得到驱虫师家族的支持,想必这是一个改朝换代的机会。然而她的这番言论却被另外四家人所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他四家秘密筹划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计划,他们知道水系君子颇为厉害,不但有三千尺,还有一门独门绝技,这绝技即便在水系君子之中也极少有人学会,名叫蛊惑军心。无论任何人近前数丈之内精神都会被其释放出来的蛊虫所惑,失去心智,相互残杀。而水火不相容,只有火系的一个旁支可以对付这一绝技。那就是生活在大漠深处,从来与世无争的火系旁支,他们与一种名叫蒙古死亡之虫的一种凶悍的怪虫为伍。这是克制蛊惑军心的唯一利器。 于是那个人便来到大漠深处游说火系旁支,最后以如果灭掉水系时家便交出水系的蛊惑军心为条件诱使火系旁支出手。于是在七十二年前的一个夏天,四大家族秘密前往湘西,他们通过土系君子用神农挖通的地道进入了时家。 那是一场大屠杀,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将水系时家的所有人全部残忍地杀死。这场屠杀出乎意料地轻松,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未遇到原想的抵抗,那一直让他们担忧的水系绝技蛊惑军心也不曾出现。 这是魔鬼的饕餮盛宴,嗜血的狂徒们在杀死了所有人之后将所有的房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不曾发现刻着水系绝技的秘宝。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快速撤离,为了掩饰他们的滔天罪行,他们将水系时家的宅院全部燃起了大火。不知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在他们放火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那个人竟然将一个贸然闯入其中的小孩子放生了。 他们在完成了那件事之后悻悻而归,这驱虫师的最终秘密必须要聚集起五家族之秘,最重要的还需要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支持。这个人也是驱虫师,只是不属于五大驱虫师家族,名叫人草师。所谓人草,便是在人死之后自愿捐出遗体,然后将一种神秘之物放于死人的体内,然后头朝上埋葬在气候严寒的高山之上。尸体冬天为人形,而到了盛夏时节,温度适宜便会从人的头上长出一根如草一般的东西。这种东西非虫非草,因此叫做人草。可治愈百病,解天下奇毒,也是摄生术唯一的解药。 秘宝必须在新疆欧阳家的那片驯兽场用虫草师手中的秘宝方可开启,得虫族秘密者的天下。但是当他们从湘西回来之后内部便发生了矛盾,因为没有得到水系的蛊惑军心,只得到了千容百貌这样肤浅的绝技心中甚是不满,于是便找到那人,要求让那人将其独门绝技传于自己,否则便将此事告于天下。 那人表面答应,而火系旁支却不知道危险已然迫近。本来找来火系旁支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水系既灭,这火系旁支也再无用处。于是在其他四家的密谋之下由火系欧阳家牵头向沙漠深处的火系旁支掩杀过去。欧阳家势力何其庞大,那弱小的旁支虽然有蒙古死亡之虫的强大武器,但毕竟势单力薄,最后被欧阳家几乎全部绞杀。 不仅如此,那个人为了让人彻底与火系旁支幸存者断绝联,系明令各家将火系旁支描述成残暴之属。那个人后来多次前往湘西,他隐隐地感到那么容易便将水系灭门似乎少了些什么。直到他最终发现了水系秘宝的下落方止。 最后的一件事便是寻找人草师,人草师行踪不定,那人去了三年。三年之后再回来之时便如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再不提及此前谋划之事,潜心将自己锁在家中直到终老。 然而这个阴谋在数十年之后却又被另外一个人重新拾起,只是那个人一直如同身在迷雾中一样,戴着一身虚假的面纱。 “素梅,你在想什么?”欧阳烟雷见金素梅低下头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金素梅长出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我刚刚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欧阳烟雷微笑着说道。 “我记得当时救我的那个人曾经对我描述过我在离开王府那一晚的事情,其实知道当时情景的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其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或者到那时候也应该四十几岁了,可是救我的人只有二十几岁,这……”金素梅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 “哈哈,想不清楚就别想了,很快就到新疆了,回到欧阳家的老宅!”欧阳烟雷将话题岔开说道。 “嗯,是啊。我想燕云和燕鹰他们应该也会回去的!”金素梅说到燕鹰心中略微有些歉意,“哎,现在燕鹰因为我的缘故和日本人在一起,我在离开的时候吩咐他如果我出现不测的话就到新疆去和我会合!” “哈哈,素梅,你怎么知道会遭遇不测的?”欧阳雷火在前面骑着马大笑着说道。 金素梅有些歉意地低下头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而我又希望能够不在日本人的监视下离开北平,所以当时和你说秘宝将会出现在新疆把你引到新疆来!” “那秘宝究竟在谁的手上?”欧阳雷火最关心的问题始终是秘宝的下落。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把它送到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然后就离开了!”金素梅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可以肯定如果那个人既然让我们来新疆,必定是会带着秘宝一起来的!” “嗯,没错!”欧阳烟雷点头说道,“对了,素梅你看看他醒了吗?” 金素梅扭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回过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哎,这小子这又何苦呢?要是按照老子的脾气肯定就直接送他一颗子弹!”欧阳雷火愤愤不平地说道,“哪至于把自己给整成这副模样!” “其实这也许正是他的可敬之处吧!”欧阳烟雷颇为佩服地说道。 “是啊,宁可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想冤枉一个人!”金素梅望着车子之中安静地躺着的男人说道。 两匹马,一辆马车在皓月当空的夜晚缓缓向沙漠深处走去…… 第十五章 火焰山,迷雾欧阳宅 兰州城的清晨薛家宅门外面鞭炮齐鸣,老跺爷在马车前面摆上生猪、生羊,焚香祭拜,然后将那生猪生羊的血抹在马身上,祈求这一路上能逢凶化吉有个好彩头。薛贵出门谢过跺爷与他低语几句,那跺爷高呼一声:“薛家走跺了!” 后面几个跺头跟着跺爷这声高喊也随即喊了起来,然后跺爷上车赶着大车向前走,一直走到虫草堂方才停下将冯万春、时淼淼、欧阳燕云三人带上,之后才一直沿着洪恩街向西而去。 这走跺的规矩颇多,跺爷不但要会讲很多黑话行话,而且更要审时度势,有眼力价儿。这跺头一路之上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出跺”也要沿着一个方向。不是实在没有客栈的话,一般的小店是绝不会住的,往往会挑一些比较大的客栈居住,一来可以让大家得到好一些的休息,另外这些大客栈一般都有人在后面撑腰,一般的土匪不会来抢。 而这薛家的商队更是有些特殊,薛贵为人仗义,在这丝绸古道之上也颇有些威名,因此一般的土匪、强人也不会来抢。他们从兰州出发,经由青海,一直到了新疆境内。这期间冯万春一直坐在车前与那跺爷聊得不亦乐乎,甚是熟络,冯万春本也是个直爽之人,交流起来自然容易方便得多。 而时淼淼和燕云两个人一直坐在车里,燕云时不时将时淼淼教给自己的那粗浅的易容之术拿出来研习一下,燕云本来也不笨,很快便能将自己打扮得和时淼淼一般无二,唯独这声音始终无法像时淼淼一般变幻自如。 几日工夫,商队终于到了新疆乌鲁木齐,几个人换成马匹向火焰山的方向赶去。这一路上燥热难耐,四周是死气沉沉的荒漠,偶尔依稀可见远处似乎有几座红山在燃烧。 “燕云,这火焰山真的是燃烧的山吗?”时淼淼骑在马上,头上盖着一块黑纱说道。 第81节 “嗯,是的!我们训练皮猴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座燃烧的山!”燕云绘声绘色地说道,“爷爷说那里的大火已经烧了上百年了!” “真的有啊!”时淼淼不可思议地说道:“我记得《西游记》书中写道:‘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呼“天尽头”,这里有座“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火焰山“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壳、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 “当然不是啊,不然的话就真的没法生活了!”燕云头上也戴着一块黑纱,这火焰山附近的太阳异常毒辣,完全暴露在外面,极容易晒伤。 “哈哈,是啊!”时淼淼难得笑得如此灿烂。 “你们两个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少说点儿话吧,不然一会儿就会被晒坏的!”冯万春见两个女孩说得如此热闹,不禁打趣地说道。 “嘿嘿,冯师傅,我和时姐姐都还好啊!您看您长得那么黑,小心被晒化了才是!”燕云这刁钻古怪的丫头说起话来却是绝不客气的。 “这热咱老冯倒是能忍!”冯万春望着头顶上的太阳,又摇了摇挂在马上的酒袋子说道,“这大热的天儿让咱老冯没有酒喝,你说这让我怎么过啊?” “嘿嘿,冯师傅不用担心,到了我家我一定把酒窖里最好的酒拿出来给您喝!”燕云安慰冯万春道,“您没听过葡萄美酒夜光杯嘛,到时候我再把夜光杯给您拿来!” “嘿,你这丫头真是懂我老冯的心思,就这样啊!咱们快点儿,我这口水都被你说得流出来了!”说着冯万春轻轻地在马肚子上夹了一下说道,“燕云,来,咱们赛赛马,看到底谁更快一些!” “好啊!”燕云催马跟在后面,在这广袤的沙漠旷野,两匹马一前一后向前狂奔着,沙漠中蒸腾起的水汽将两匹马的影子渐渐模糊了,而时淼淼轻轻地催着马向前,她心中始终有些担忧,她担心应该如何把事实告诉燕云。 傍晚的时候夕阳西下,照在西面红色的山脊上,宛若那山和天边的飞霞连成了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在他们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之后,一个巨大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院落西边数里之外是红色的火焰山条形山脊,右边则依靠着一处陡峭巍峨的高山,院子有前前后后八进,较之北平城那些宅院,这所宅院的每一进都要顶上那里的两三进宽敞。 “前面就是欧阳家的老宅了!”说着燕云捏着嘴唇轻轻一吹,瞬间那沙丘下面的院落中传来一群狗的狂吠,像是附和着燕云的口哨声一般。 一会儿工夫,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青年人手中牵着狗从院门口奔出,他们抬起头看见南面沙丘上站着的三个人中间的燕云便向此处而来,一个年轻人奔到燕云身边道:“小姐,你总算是到了,老主人他们比你们早到此处两天了!” “啊?老主人?”燕云皱着眉头说道,“什么老主人?” “小姐,您没事吧!咱们家的老主人啊!”那青年的话音未落,只见燕云轻轻在马上一夹,便向山下疾驰而去,她刚到门口立时怔住了,只见三个人在几个青年的簇拥之下缓缓走了出来。燕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青年口中的老主人欧阳雷火,而在他左边的是自己的父亲欧阳烟雷,右边的女子燕云之前虽未见过,但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燕云,你们总算是到了!”欧阳雷火迎上来将马缰绳接过来说道。 燕云从马上跳下,一下子便扑进欧阳雷火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道:“爷爷,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丫头,当然是我了!”欧阳雷火虽然平日里对别人大呼小叫,然而对欧阳姐弟却一直疼爱有加,任他们如何任性自己也不会发火。 “当时燕鹰说您已经过世了,我……”燕云止不住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串般洒落下来。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快来见见你的父母!”欧阳雷火说着指了指身后两个人,燕云接着扑到欧阳烟雷怀里道:“父亲,我以为缘石斋烧了之后你还在里面呢!” “燕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欧阳烟雷轻轻拍了拍燕云的肩膀说道,“你们母女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吧?” 燕云扭过头望着金素梅,金素梅张开双臂一把将燕云紧紧抱住,而燕云在金素梅的怀里却始终毫无反应。在安阳潘家旧宅的时候,燕鹰曾经和她说过眼前这个女人让自己回去,如果不回去的话那么就只有死。一个母亲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此毒手,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正在这时,冯万春和时淼淼随着几个牵着狗的年轻人也来到门口,欧阳雷火大笑着说道:“哎呀,时丫头和冯师傅都来了!” “欧阳世伯?”时淼淼与冯万春都是一惊,四目相对,又看了一眼欧阳雷火说道,“您没有……” “哈哈,我老头子命硬,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欧阳雷火说着走上前去抱住冯万春说道,“一时半刻,死不了!” “那是,世伯您命大啊!”冯万春附和着说道。 “好了,大家别都站在门口了,咱们进去吧!”欧阳雷火说着招呼大家进入这院子中,欧阳雷火这院子里假山林立,很有些北平城富家宅院的样子,想必是当年金素梅亲手所做,这么许多年也没有变什么模样。 时淼淼看着金素梅也更是觉得一头雾水,只见金素梅始终抓着燕云的手向内中走,只是燕云的脸上却面无表情,与之前那副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时淼淼一面向里走,一面心中盘算着,为什么始终不见潘俊的影子,按理说潘俊应该已经到了啊,难道是在兰州城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走到第二进院一个大厅中,欧阳雷火立刻吩咐下人去准备吃喝,这是欧阳家在十多年来第一次聚得如此之全,如果燕鹰回来欧阳家就算人都到齐了。想到这里,欧阳雷火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金素梅母女两个坐在这大厅的一旁,虽然燕云始终不愿理睬金素梅,然而金素梅的眼中却充满了怜爱:“燕云,对不起,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没在你身边!” 燕云瞥了一眼金素梅冷冷地说道:“早习惯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母亲当年那么狠心撇下你和燕鹰去了日本!”金素梅想用尽全力让燕云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然而燕云却丝毫不予理睬。她站起身对时淼淼说道:“时姐姐,你和我来,我带你去看东西!” “好!”时淼淼站起身对金素梅笑了笑,然后被燕云拉着走到了第三进院中,绕过院子里的回廊,她带着时淼淼走进自己的房间。这闺房布置得非常雅致,梨木雕花桌子,红木书架椅子,金丝楠木镂空的大床,屋子中还种着几盆开放的娇艳欲滴的花,那花时淼淼从未见过。 “燕云,这花是?”时淼淼觉得那花开得如此惊艳,让人不得不赞叹。 “嘿嘿,时姐姐你喜欢这花?”燕云笑呵呵地说道,“那你跟我来!”说着燕云在墙角的一处机关轻轻一按,地上竟然裂出一条缝隙。燕云首先钻了进去,时淼淼紧紧地跟在燕云身后沿着那条隧道向前走。 这条隧道显然是挖通了很久,直接通往东侧的那座陡峭的红色石山之中。她们走出隧道的时候面前是一大片平坦的沙地,沙地的对面是数米高烘烘燃烧的火苗,在眼前的沙地上均是刚刚时淼淼所见的那种开放得无比灿烂的花。 “时姐姐,这花叫做天宝花,原本生长在西域,只是后来一个过往的商人送给我一些。这种花极其顽强,也只有它能在这沙漠的酷热中生存了!”燕云蹲在一棵天宝花前娓娓地说道。 “燕云,这里是什么地方?”时淼淼不解地问道。 “嘿嘿,这里是我和燕鹰从小训练皮猴的地方!”燕云说着拉着时淼淼的手走到一侧说道,“时姐姐,你看下面!” 时淼淼站在那里往下一看,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燕云带到这大院东面的山顶之上了,往下是一处足有数百丈高的悬崖,欧阳家的宅子从此处看甚是清楚,那些忙碌在第一进院中的仆人在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时姐姐,这个送给你!”说着燕云将自己的那个召唤皮猴的小笛子递给时淼淼说道。 “这……燕云你把这个给我,那你怎么召唤皮猴呢?”时淼淼诧异地望着燕云说道。 “嘿嘿,时姐姐教给我易容术,我就教给你如何控制动物!”燕云微笑着说道,“而且这笛子以后我也不需要了!”说着燕云确定般地点了点头将笛子塞在时淼淼的手中之后,才带着时淼淼回到宅院之中。 “燕云,你是不是很讨厌你母亲?”时淼淼坐在燕云的闺房中问道。燕云沉默片刻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长大之后弟弟一直吵着闹着找妈妈,当我们找到之后却发现妈妈甚至会为了自己而下令让别人杀了我!” “燕云,也许你母亲有太多的苦衷也是身不由己啊!”时淼淼柔声说道,“你应该试着去了解她,体谅她的难处啊!” “也许吧!”燕云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段姑娘,她明明知道燕鹰做的是错的,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在一起,我也不相信她真的会背叛潘……潘俊哥哥!”燕云本想说“潘哥哥”,但想到自己也许真的配不上潘俊便改了口。 “其实……”时淼淼有些犹豫地长叹了一口气正色道,“燕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 “什么事?”燕云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心想难道她要说的事情与潘俊有关吗? 时淼淼靠近燕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燕云听到时淼淼所言惊得瞠目结舌,当时淼淼说完之后,燕云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时淼淼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正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耳边响起了阵阵隆隆的轰鸣声,燕云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然后燕云连忙拉着时淼淼向门外走去。刚推开门,只见一个红色的物事不偏不倚地从头顶上飞过来,时淼淼手疾眼快,一把将燕云拉住,那红色的物事重重地砸在地上却依旧燃烧着,燕云心有余悸地扭过头对时淼淼微微笑了笑,之后两个人再次走出门,只见东面的山顶上无数燃烧的细小石块正快速地滚落下来,落在附近的院子中或者房顶上继续燃烧。而此刻很多弟子已经在院子里聚集起来。 待震动停止之后,他们各自拿着扑火的用具奔上房顶将那燃烧的石头扑灭。时淼淼长出一口气,惊魂甫定地望着燕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云笑了笑说道:“其实这种事经常会有,小小的地震往往会将东面山顶上燃烧的石块震落下来,而在新疆,这种极小的地震也时常发生,并不足为奇!” 时淼淼这才放下心来,望着东面的山顶,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宴是在深夜开始的,这天是欧阳家族十几年来聚得最齐的一次,而且正好赶上中秋之夜,因此显得格外隆重,欧阳雷火一直在里外指挥着下人忙活着,他从箱子里翻出多年前燕鹰百岁那天所用的那个景德镇的紫砂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次也没用过。今天的气氛又让他想起当年那个晚上了。 他想到这里喝了一口茶,然后将一旁的一个弟子叫来说道:“对了,你去酒窖里把那些陈年的葡萄酒统统搬出来,今儿让所有的弟子都给我喝个痛快!” “是,老主人!”那小徒弟嬉笑着叫了两个同伴一同前往酒窖去搬来许多陈年葡萄酒。 晚宴是在二进院的院子中举行的,这院子周围张灯结彩,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院子里摆了十几桌,主人的桌子摆在最前面,欧阳雷火、欧阳烟雷、金素梅、欧阳燕云、时淼淼、冯万春等人围坐在桌子前面,而余下十几桌全部是欧阳家的弟子和仆人,想想也有上百人。 刚一开宴,欧阳雷火便站起身举起杯说道:“今天是十多年来我欧阳家人聚得最全的一次,这么多年了,我老头子刀山火海地爬过来,一直铁骨铮铮的没死,我一直纳闷这是什么原因。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他妈的在等着今天。正好今天也是中秋,来,大家满饮此杯!” 周围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纷纷举起酒杯,正要干杯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外面喊道:“爷爷,恐怕还差一个人吧!” 这声甚是响亮,欧阳雷火一怔,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只见燕鹰带着一个女孩子正从一进院缓缓向内中走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六七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日本青年。 “燕鹰……”欧阳雷火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一把抓住燕鹰的手说道,“这次就全回来了,全回来了!” 欧阳雷火将燕鹰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燕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冷笑了一声。 “现在我欧阳家的人才算全部齐了!”说到这里欧阳雷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余下的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只有燕云始终坐着将酒杯紧紧攥在手里。待所有人都喝完坐下之后,燕云豁地站起身来,谁知燕鹰也站起身,举起酒杯说道:“姐,谢谢你这么多年代替母亲照顾我,这杯酒我敬你!” “呵呵!”燕云冷笑两声说道,“真难为你还记得这些,潘哥哥在哪儿?” “我说姐,你别一口一个潘哥哥地叫好不好?”燕鹰将那酒杯放在桌子上瞥了一眼时淼淼,“潘俊从来有把你放在心上过吗?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在安阳的时候让你给那个姓时的吸毒疗伤?” “闭嘴!”燕云被燕鹰这话激怒了,一杯酒泼在燕鹰的脸上。燕鹰也不生气,轻轻地将脸上的酒抹掉说道:“你不是问我潘俊在哪里吗?” “潘哥哥在哪儿?”燕云盯着燕鹰说道。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只见潘俊缓缓从后面的屋子里走出来,让时淼淼、冯万春、燕鹰、燕云都是一惊。本来燕鹰只是听从母亲的命令将冯万春一行人骗到新疆来,却没有想到潘俊真的在此。 “潘俊,你怎么会在这里?”冯万春站起身疑惑地望着潘俊,潘俊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冯师傅,也许这里面最希望我出现在新疆和最不希望我出现在新疆的都是你吧!” 冯万春笑了笑道:“潘俊,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师傅,我想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是什么意思!”时淼淼站起身来说道,“在潘俊让你调查我的时候,其实他也让管修调查了你!” 潘俊微微地笑了笑:“其实在怀疑子午之前,我就曾经怀疑过你冯师傅,后来因为子午将所有的事情都一己承担了,因此我当时确实疏忽了。然而我越想子午的话越觉得奇怪。子午说你在几年前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于是我便给管修写信来调查你,在我们离开安阳的时候,我上了庚年的马车,在临行之前庚年曾经对我说也许你是内奸,我当时问他确定吗?他告诉我十之八九!” “后来我们离开安阳的时候遭遇了日本人,时姑娘和我引开了那群日本人之后她将一件东西交给了我,那件东西就是你经常用来点烟的任地。那是出现在湘西水系时家火灾现场的东西。联系到管修之前对你的调查和子午的话,我对你更多地怀疑了。只是我当时真的很难确定!”潘俊娓娓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是内奸的话,恐怕你隐藏得最深,如果我在你身边少有怀疑的话,你必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潘俊望了时淼淼一眼,只见时淼淼从怀里拿出一个五彩的物事放在桌子上。 “时姐姐,这是……”燕云好奇道。 “这是湘西水系时家的虫蛊,见血为虫,遇土木则化为虫卵!”时淼淼淡淡地说道,“而它最大的用途是迷惑人的心智,令人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 “对,在时姑娘将一切都告诉我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怀疑你了,冯师傅,只是我唯恐这样的怀疑会让我在你面前露出马脚,因此只有这个办法!”潘俊紧紧地握着拳头说道,“我实在不想相信冯师傅您是内奸!” “那潘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燕云扭过头看了一眼欧阳烟雷说道。 “他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之前他一直躲在屋子里!”欧阳烟雷平静地说道,“当时在兰州城的时候我在缘石斋的遗址上遇到潘俊,那时候他正和一个老乞丐在一起。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体内的蛊毒忽然发作,谁知片刻之后他竟然完全恢复了记忆。在他想起之前的事情之后他一下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调查着七十二年前的那场火灾,而且我也渐渐发现有一个人始终藏在你们的身边。” “哈哈,潘俊,真没想到你为了我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冯万春忽然站起身来冷笑着说道,“不过潘俊,太晚了,你知道得太晚了!”冯万春站起身来向四周的一群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望去,微微地笑了笑:“还不动手!” 只见他面前的那群年轻人一直坐在桌子前纹丝不动,冯万春那微笑立刻僵在了脸上,他又大喝一声说道:“还不动手!”可是却依旧没有任何人离开座位。 “冯师傅,你是在叫他们吧?”潘俊轻轻地拍了拍手,只见几个火系弟子从后面押出四五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 “怎么……怎么会这样?”冯万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地望着潘俊。 “呵呵,其实这都是潘俊的计划,他知道一旦他离开虫草堂你一定会有所行动!”欧阳烟雷淡淡地说道,“所以当天晚上潘俊让那个老乞丐与自己演了一场自己被劫持的戏!”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和时姐姐去义庄的时候没有发现那个老乞丐的尸体!”燕云看了一眼时淼淼说道。 “我想当时冯师傅一定很诧异,因为我的失踪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于是他连夜离开了虫草堂去了日本人的秘密联络地点,他一定认为是一直跟着我们的燕鹰将我劫走了!”潘俊淡淡地说道,“于是他便准备和燕鹰联系,想要弄清楚我的下落!这也是我最终确定你是内奸的原因。但是你没想到的是燕鹰根本不相信你,他怎么会告诉你实话呢?所以你提前将这些人安排在了欧阳家!” “在我们回来之后就将他们几个人给抓起来了!”欧阳雷火站起身来说道,“那个一直和我联络的人,最后又救了素梅将她送到日本的人应该都是你吧,冯万春!” 冯万春痴痴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正在这时,他觉得脑袋一阵阵的昏厥,他勉强睁开双眼,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而其他人似乎与冯万春一样也感到阵阵的头晕,接着全部昏倒在地。 潘俊一惊,看着倒在桌子上的这些人,此刻只有燕鹰、燕云、潘俊、段二娥还有燕鹰带来的几个日本人没有晕倒。燕鹰笑了笑说道:“冯万春算个什么玩意儿!” “燕鹰,这……难道是你?”燕云狠狠地说道。 “姐,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比我再熟悉酒窖了,我比你们任何人,甚至比这冯万春还要早地赶回了这里,然后在酒窖里所有的酒中都下了迷药!”燕鹰信心十足地说道,“恐怕这一点你潘俊也没有想到吧!” “而且现在这里已经完全被日本人包围了,你们再也走不了了!”燕鹰望着潘俊说道。 “你究竟想要什么?”潘俊盯着燕鹰的眼睛说道。 “当然是驱虫师的最终秘密!”燕云说着便向潘俊走了过来,谁知这时燕云却飞起一脚,燕鹰连忙躲闪避开了燕云这一脚,扭过头对燕云说道:“姐,你不要逼我出手!” “好,燕鹰,我倒是想看看这么久你和日本人学会了什么!”燕云冷冷地望着燕鹰。 《虫图腾4:险境虫重》 第82节 作者:闫志洋 内容简介 闫志洋编著的《虫图腾(4险境虫重)》是“驱虫秘术”式悬疑小说史诗之作!《虫图腾》系列第四季! 辗转了大半个中国,潘俊一行人赶到新疆欧阳家宅,不料深入陷阱,性命堪忧。与此同时,遥远的北平城中,时淼淼、管修和子午三人为了追查北平秘牢背后的阴谋而想尽办法。在重重疑云面前,众人历经磨难。最后发现,潘俊的身世中,竟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故事的最后,武田终于见到了北平秘牢中的神秘人。 这神秘人是谁?人草师到底又是谁?潘俊的身世之谜背后究竟又有着怎样的秘密?那个在北平、安阳、新疆都出现的黑衣人又是何方神圣?一切的一切,尽在《虫图腾(4险境虫重)》! 引子 刺耳的轰鸣声,让我的耳膜隐隐作痛。望着首都机场腾空而起的飞机,我心中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班航班是从北京飞往乌鲁木齐的,欧阳子月说过,她爷爷晚年时有三个心愿:第一个是希望能在死前得到潘俊的谅解,第二个是自己过世之后能魂归故里,而第三个心愿…… 想到这里我的手腕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连忙挽起袖子,左腕上的伤疤微微泛红。这个伤疤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一旦我想触及那段记忆的时候就会提醒我。 出租车停在了北京某军医院附属医院门口,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可医院门口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我下了车,沿着甬道走向医院后面的住院部,谁知刚一进门便看见父亲和几个伯伯焦急地站在住院部门口,我心头一紧,难道爷爷的病情恶化了? 想到这里,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道:“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几个人见到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过了片刻父亲才将我拉到一旁,低声对我说道:“还记得前几天我曾经和你说过,每到半夜你爷爷就会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离开病房吗?” 对此我并未在意,疑惑地点点头,惊异地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极其神秘,接着对我说:“知道你爷爷去做什么了吗?” 父亲的语气很低沉,似乎并不想听我的回答,而是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我说道:“你看看!” 我不解地接过照片,这是一张早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三四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我很容易便从这张照片上找到了爷爷。虽然他此时已经年逾古稀,但是那种独特的气质始终没有改变,而照片上的其他人……正在我琢磨的时候,忽然我盯着站在爷爷旁边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爸爸,这个女孩子……”我指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父亲看着我指着的那个女孩子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也认出来了!” 我慌忙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恍惚,难道是我最近“穿越”的电视剧看得太多了?或者是产生了幻觉,照片上的女孩子与照顾爷爷的那个叫宁宁的护士竟然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不过,几分钟之后我立刻明白了,接着问道:“爸爸,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是谁?” “时淼淼……”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我已经几乎窒息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喘过气来说道:“那……难道这个女孩和时淼淼……” “嗯!”父亲将我拉到门口,一边点着一根烟一边微微地点点头说道,“我和你的几个伯伯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可是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诧异地望着父亲。 “唉!”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一直以为你爷爷每晚只是起夜,不过这几天我忽然发现,你爷爷总是在这个护士值班的时候才会失踪。后来我偶然在你爷爷的床下发现了这张照片!向你几个伯伯确认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是时淼淼!” “哦,原来如此,那爷爷晚上失踪,应该也是想确认这个女孩与时淼淼之间是否有关系!”我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嗯,我想是这样的!”说着父亲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扭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本来你大伯想直接去问那个女孩子,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想你去确认的话会比我们几个老头子要好得多!” “老爷子,不是吧!”我一脸窘相地望着父亲,见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其实即便他不让我去,我也想尽早确认一下这个女孩子究竟和时淼淼有没有关系。 父亲和几个大伯分别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爷爷闭着眼睛半卧在床上,在床头摆放着欧阳燕鹰的回忆录《百年虫史》,还有几个新鲜水果。我坐在床头对面的沙发上打开电脑,看着文档心中却万分忐忑。刚刚看了一下护士的值班表今晚又轮到那个叫宁宁的护士值班了。 如果直接找她问: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时淼淼?恐怕有些唐突。正在我琢磨怎么接近这个女孩子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笑颜如花地推开门,向屋内望了一眼,见爷爷睡着了,又向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问我爷爷是不是睡着了! 我正要点头,只见爷爷轻声说道:“是小宁吧!” “嗯,是我!”叫宁宁的护士这才左手推开门,右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走到爷爷床前说,“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没有!” 小护士开心地坐在爷爷的床前说道:“潘爷爷,您猜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咦!”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小护士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拿着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爷爷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那微笑的意思显而易见,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如此熟悉了。只见那个女孩子神秘兮兮地将手中的盒子放在爷爷面前,然后扭过头对我说:“帮忙把灯关了!” 我一头雾水像个丫头一样起身关掉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闪烁的灯光从窗口射进来,有些朦胧地洒在这一老一少身上。只见小护士将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瞬间两个小小的光点从盒子中飞出,它们向着灯光的方向飞去。 爷爷坐在床头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牙齿之间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声如蚊叫,只见那两只萤火虫像是忽然找到了方向一般,向爷爷的方向飞舞过去,之后从房顶黑暗处相互盘旋着从上到下飞舞。 虽说我知道爷爷是驱虫师,可这也是我第二次见爷爷用驱虫之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爷爷微笑着对我说:“沐洋,把窗子打开让它们走吧!” 我这才缓过神来,慌忙站起身推开窗子,那两只萤火虫就这样相互盘旋着从窗口飞了出去,之后才各自飞走了。我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那两只萤火虫,突然一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闪过,难道这个小护士也知道爷爷是驱虫师? 正在这时病房里的灯被小护士打开了,她笑着说道:“潘爷爷刚刚那一招真是厉害!” “呵呵!”爷爷淡淡地笑了笑。 “潘爷爷,我先去别的病房看看,一会儿再来看您!”说罢小护士满意地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我连忙推开门跟了出去。 “护士小姐……”我轻轻地喊道,这时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的声音被这宽敞的走廊奇妙地回应着,仿佛在暗处藏着另外一个人。她停下脚步,微弱的灯光照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竟然和照片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我竟然语塞,难道她真的是时淼淼的后人? “怎么了?是不是潘爷爷找我?”小护士警觉地望着我说道。 “不……不是……我是想……”我双手相互摩挲着,涨红着脸却始终说不出话来。还是她先打破了尴尬,“你是想问我名字吗?”小护士似乎见怪不怪地道,“我叫于冠宁!”说完她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扭头向另外一间病房走了过去。她进了隔壁的病房,我才如释重负地低着头推开门走了回去,刚关上门就发现爷爷坐在床头正冷冷地盯着我。 我低着头,避开爷爷的目光向沙发的方向移动。谁知爷爷轻轻地正了正身子,幽幽地说道:“她不是时淼淼的后人!”然后闭上眼睛躺了下去。而我却如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爷爷这句话显然已经知道了父亲和大伯们的怀疑。 我颓然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闪烁的文档上轻轻地敲击着,脑海中依旧不解,这小护士是什么时候和爷爷这般熟络了?爷爷为何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展示他的驱虫之术。所有的谜团宛如黑洞般几乎将我吞没了。 一直写到午夜,我始终打不开思路,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正要点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医院。无奈之下我只得站起身向爷爷的方向瞥了一眼,此刻老人已经进入了梦乡,不时地传出一阵有节奏的鼾声。 我揣着烟出了病房向走廊一端的窗口走去,站在窗口。此时已经夜深人静,医院中的病人更是早早地入睡了,我点上一根烟靠着窗口,一阵夜风吹来,我裹了裹衣服。这时我敏锐地感觉似乎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连忙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影正站在走廊里向我望过来。 她发现我察觉到她后,这才缓缓地向我走了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于冠宁轻声说道。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指着叼在嘴里的烟说道:“睡不着,烟瘾犯了!” “呵呵!”于冠宁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的烟瘾这么大,睡觉都能被烟瘾给勾出来!不过也挺难得的,现在像你这样孝顺的人很少了!” “哪里啊!”我长出一口气,将剩下的烟一口气吸掉,轻轻掐灭烟蒂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说实话自从爷爷说了这个女孩子与时淼淼没有联系,我对她的好奇已经减了一大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于冠宁好奇地问道。 “搬砖的!”我打趣地说道。于冠宁立刻重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讪笑着说道:“有这么干净的搬砖工吗?” “嗯,只不过我们搬的是字而已!”我确实很难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 “哦,写作的是吗?”于冠宁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这么晚还没有睡觉,应该是在构思吧?” “嗯!”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你都写过什么?”于冠宁来了兴致,对我产生了极大兴趣。 “以前写过几本书,现在正准备写一本关于驱虫师的书!”我淡淡地说道,随手又点上一根烟。谁知于冠宁听后身体微微一颤说道:“我曾经听母亲说她也懂一些驱虫术!” 我像是被电了一下:“你说什么?” “驱虫术,好像和潘爷爷说的不太一样。我母亲说家里流传着一种驱虫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据说有两种,一种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那种人皮面具,另外一种好像能彻底改变人的容貌,我想应该和整容差不多吧!”于冠宁的话说得漫不经心,而我却听得激动不已。 “你母亲有没有说那个会驱虫术的人是你什么人?”我激动地抓住于冠宁的胳膊问道。 于冠宁眉头微皱,一双跳动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嘴角微撇,低着头望着我抓她的手。此刻我才发现,是因为自己太过激动抓着她胳膊的手没轻没重,想必是将眼前的这个姑娘抓痛了。我连忙缩回手抱歉地笑了笑。 “我外婆……”当我放开手,于冠宁一面揉着自己的胳膊,一面轻声说道。 “你外婆还健在吗?”我连忙追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时淼淼,谁知于冠宁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向值班室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等待于冠宁的消息,偶尔会接到欧阳子月的电话,她已经找到了欧阳燕鹰所说的新疆欧阳家的旧址,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完成欧阳燕鹰的遗愿。童亮那边的电话总是能给我带来兴奋的消息,关于《虫图腾》的选题已经顺利通过了,只是我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始,因为对于里面太多的人和细节我实在捉摸不透。 三天之后本该轮到于冠宁值班了,她却没有出现。我有些焦急地向另外一个护士询问。原来于冠宁是他们的院花,刚毕业不久,经常有病人的家属会缠着她。我想当初我追出去的时候于冠宁想必也把我当成是追求者了,因此才那么随意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显然这种事她经常遇见。 不仅如此,于冠宁家里算上她已经有三代人在这个医院工作了,她的母亲也在这个医院,而且是外科的主任。至于今天于冠宁为何没来她也不知道原因。 在临走的时候我又扭过头问里面的护士:“她……还没有男朋友吗?” 那护士一脸黑线地望着我,我识趣地走开了。 从值班室到病房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于冠宁肯和我说驱虫师的事情,那么想必爷爷也知道了。可是为什么爷爷又说这个女孩和时淼淼没有任何关系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向门口走去,正在此时,迎面的走廊中传来了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接着从对面走过来三个人,中间的那个人看上去和爷爷的年纪差不多,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军装的人。 医院来一些部队上的人也不奇怪,不过看那些人的气势倒是有点意思,跟班的两个人的军衔应该是上尉级别的,而中间的那个人虽然是一身便装想必军衔也不会低。正在我琢磨的时候,发现他们竟然在我前面的一个病房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轻轻地在门口敲了敲,停了片刻见无人回应两个军官均扭过头望着中间的老人。 我这时才发现那三个人站的病房正是爷爷所住的房间。我急忙走上去有些胆怯地问道:“你们……你们找谁?” “你认识病房里的人?”其中一个军官看了看我问道。 “嗯,我爷爷!”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心想这几个人一定是走错了,我爷爷在北蒙待了一辈子了,也没听说他和部队有任何联系啊! 我的话音刚落,只见中间那个老头死死地盯着我左手的手腕,我连忙将左手背到身后。这时那老者微微笑了笑,肯定地说道:“我们就是找你爷爷的!”老者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是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退,推开房门,发现爷爷正坐在床头戴着一副老花镜,手中捧着那本《百年虫史》专心致志地看着,眼角上闪烁着一些晶莹的东西,甚至我推开门都没有注意。 “爷爷,有人……有人说要找您!”我小心地扭过头向身后望了望还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谁知我的话刚说完那个老头已经走了进来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床上的爷爷不可思议地喊道:“潘爷……”那声音宛若从胸腔里发出的一般,虽然轻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爷爷听到这声音像是被人点中了穴位一般,身体立时僵住了,手中的书悄然滑落。良久才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向门口的老者走来,此时爷爷早已经是老泪纵横了,而眼前这位老者也皱着眉头,控制着眼泪。 “管修兄!”爷爷沉沉地喊道。 我不禁一怔,眼前这位竟然是管修。只见管修大步走到爷爷近前,两个七旬老人紧紧地握着双手,两个人相互对视着却始终一句话不说。良久之后,爷爷才开口说道:“管修兄,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唉!”管修长叹了一口气坐在爷爷床头道,“五十多年了,五十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撒手人寰了!” “五十年了,你我已经从二十来岁的青年变成糟老头子了!”爷爷说完风趣地笑了笑。 “潘爷,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踪之后我们几乎找遍了大江南北,寻找你的下落。新中国成立后我们也从未停下过!”管修娓娓道,“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呀?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宁宁那丫头恐怕我一辈子也看不见你了!” “于冠宁?”我颇为诧异地小声说道。 管修听到我的声音,不禁微微扭过头看着我问道:“潘爷,这孩子是您的……” “是过继给我的,叫潘沐洋!”爷爷幽幽地说道,而管修像是早已猜到了一般点了点头,道:“她说的没错,至今为止她说的所有事情都应验了!” “她……”爷爷吞吞吐吐地说道,“她还好吗?” “唉,当初我们都认为你死了,唯独她一个人不相信。看来她真的猜对了。”管修说到这里从床上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两个军官识趣地退了出去。我也会意地转身向外走,谁知却被管修拦住:“沐洋,我听宁宁说你正在写一本驱虫师的书,这些你听听没有坏处!”说完又扭过头望着爷爷,爷爷点了点头。 “潘爷,我真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忽然离开?”管修见我坐在沙发上又走到爷爷床头说道,“难道真的是因为燕云?”说着管修扭过头看了看我的手臂。 “那是我欠她的!”爷爷说完痴痴地望着窗外。 “这就是你选择沐洋的原因?”管修中气十足地说道。其实就像我在之前那几部书中所说的那样,关于为什么爷爷要收我这个外姓人跟随他的姓氏,甚至给我取潘沐洋这么一个名字,即便是我的长辈们也未必知道。听到这里我自然是来了精神,好奇地盯着爷爷,心想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原因。 只见爷爷微微颔首,看来爷爷选择我的原因真的如管修所说是因为欧阳燕云,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激灵,难道说之前那个屋子里的女人就是……欧阳燕云。可是究竟为什么选择我呢? 听到这里管修沉默不语地坐在床前,下意识地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自顾自地点上说道:“潘爷,她等了你五十年,你不想见见她吗?” 爷爷长叹了一口气,将脸别向一旁,望着夕阳不再说话。而管修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第83节 “你们在新疆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本想打破屋内尴尬的气氛,谁知我的话一出口,两个老者立刻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我真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谁知过了片刻,两个老者相互对视了一下,爷爷向我招了招手,让我坐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也该告诉你之后的事情了!” 于是在那个傍晚,伴随着血色夕阳,坐在屋子中的三个人完全沉浸在那段五十年前的历史之中了。 第一章 秘钥现,奇阵惊现世 窗外北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此刻依旧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冯万春披着一件翻毛貂皮大衣,敞着怀,神色凝重地用铁筷子在火盆中夹起一块红彤彤的炭火停在半空,双目如炬盯着眼前的炭火,然后长出一口气将叼在口中的烟点燃。 他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鼻孔喷出。放下手中的铁筷子,冯万春在大衣内侧翻了翻,掏出一张字条。双肘按在双膝上,靠近火盆轻轻地展开字条,上升的烟雾钻进眼睛,冯万春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目光却始终盯着字条,几个触目惊心的鲜红大字:天命秘钥。四个大字下面写着一行细密的地址。 冯万春盯着字条愣了一会儿,将字条丢进了火盆中。字条落在炭火上,慢慢卷曲,鲜红的四个大字也随着字条一点点地蜷缩消失在浓烟中,忽然字条从中间和四周燃烧了起来,几个字完全淹没在了火中,却牢牢地印在了冯万春的心头。 驱虫师家族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系,每一系驱虫师都有本系的独门秘术。土系驱虫师也不例外,除了分水断金,深谙阴阳之术外,更有可以在地下开掘地道的神兵利器——神农,但这些秘术本系入门七八年的弟子都可以学到,唯独这天命秘钥,却是只在土系驱虫师的君子之间代代秘传的。虽然冯万春刚刚二十岁便已经当上了土系驱虫师的君子,但让他最感到遗憾的便是自己不曾学过这天命秘钥的秘术。冯万春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便失踪了,这近三十年来冯万春一直不断地打听父亲的下落,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父亲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因此当下午冯万春收到徒弟送来的这张字条时,他震惊了,虽然父亲在他的记忆里极其模糊,然而父亲的字体他是认识的,字条上的几个大字正是父亲所写。一瞬间那种积压在胸口多年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若不是字条上详细写明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的话,恐怕冯万春早已经飞一般地直奔那地点而去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前面的西洋钟,此刻已经接近午夜。冯万春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烟灰,站起身来熄灭了屋子里的灯,系上扣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雪依旧扑簌簌地不停落着,整整三天,早已经过了脚踝。冯万春不想惊动其他人,绕到后门离开了冯家大院,三转两转便走到了大路上。街上鲜有人走动,冯万春的脑海里始终记得那张纸条上的地址,脚下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着。 在转过几个巷口之后,冯万春忽然放慢了脚步,他嘴角微微一撇,然后绕过眼前的大路向一旁的巷口快步走了过去,脚步飘忽不定,时快时慢。就在他走进小巷片刻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朋友,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冯万春说着已经将手缓缓地伸向腰间,摸到别在腰间的佩枪。 “呵呵,土系君子的八观果然不同凡响啊!”身后那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中气十足。冯万春不禁愣了一下,他诧异地转过头,见身后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黑装,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冯万春听到他竟然熟知土系驱虫师的秘术,不禁警觉地问道。 “呵呵!冯师傅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人并未直接回答冯万春的话反问道。 冯万春恍然大悟般地道:“难道那张字条是你……” “嗯!”那人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吧!”说罢那人转身向一旁的巷子走去,冯万春快步跟在那个人身后,一连串的疑问在冯万春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张字条既然出自父亲的手,那么眼前这个人必定与父亲有联系。 那人带着冯万春从城中转了一圈,最后钻进了一个四合院。中年男人推开门招手让冯万春进来,然后自己伸长脖子向外左右望了望,见左右无人这才关上门。然后引着冯万春走进前面一间屋子中,刚一进屋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便扑鼻而来,冯万春微微掩住鼻子,心中的疑惑更胜。 中年男人带着冯万春走进一旁的一间屋子,点燃中间的蜡台,才将一直戴在头上的翻毛皮帽子摘掉,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笑着道:“冯师傅,请坐!” 借着烛火冯万春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面貌,此人相貌堂堂,目光炯炯有神,却平静如水,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您是……”冯万春迟疑了一会儿,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接着说道,“木系潘家的人?” 中年男人微微笑了笑,坐在桌子旁说道:“冯师傅果然好眼力!”接着他拱手道:“木系君子潘颖轩!” “啊!”冯万春连忙站起身弓身道,“原来是世叔!” “冯师傅不必多礼!”潘颖轩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冯万春的肩膀说道,“虽然木系和土系多年鲜有来往,不过今天我从北京来到长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冯万春的心头始终挂念着天命秘钥,口中机械地重复着潘颖轩的话。 “对!”潘颖轩早已看破了冯万春的心思,于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个秘密原本只有两个人知道,那就是我和你父亲!这件事关系到所有人的命运,至少是所有驱虫师的命运。本来我想一直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可惜我命不久矣,所以我现在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冯万春不解地盯着潘颖轩,微微点了点头。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冯万春的嘴一直大张着,不可思议地摇着头。 “原来……原来是这样!”冯万春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放在嘴边,轻轻地捻了几下,直到烟丝从烟卷中散落下来也毫无意识。他沉思片刻接着说:“此前确实听闻在这五系驱虫师之外,传说还有一系驱虫师,叫作人草师。本以为只是传言而已,没想到却是真的存在,而且人草师的后人竟然……” 潘颖轩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长出一口气说道:“是啊!” “世叔,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冯万春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中幡然醒悟过来。 “我可以相信你吗?”潘颖轩忽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冯万春,冯万春愣了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嗯!” “好,当务之急你要做两件事!”潘颖轩低声在冯万春的耳边说道。 冯万春闻言不禁大惊失色道:“这……这第一件事我可以帮您做,可是第二件事……我……我怎么能杀你?” “你必须这样做,而且要在潘俊面前杀我!”潘颖轩用力地抓住冯万春的肩膀坚定地说道,“一定要让他恨你,等到适当的时候你再将实情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仇恨的力量更大了!” “可是世叔,我还是不明白!”冯万春激动地站起身来想要辩解什么。可是潘颖轩却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冯万春立在原地犹豫片刻,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道:“好!” 潘颖轩感激地握住冯万春的手,良久才说道:“那我们谈谈具体的事宜!” “好!”冯万春点了点头,接着两个人靠在桌子前低声商量着什么。片刻之后,冯万春忽然对潘颖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潘颖轩神色立刻严峻了起来,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转向窗外。 “喵……”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接着“哗啦”一声,屋檐的瓦砾从头顶上落了下来,冯万春与潘颖轩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几个箭步冲到门口,推开门,只见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瓦砾的碎片和一些凌乱的猫爪印。冯万春抬起头只见一只左腿上带点红毛的花猫正摇着尾巴在屋檐上乱窜。冯万春不禁拍了拍脑袋笑道:“看来我有点神经过敏了!” 潘颖轩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向头顶望了望,那只花猫早已经转身离开,只看见一条尾巴。他走到那堆瓦砾前面微微弓下身子,注视了片刻站起身回到屋内。 两个人回到屋内,继续商谈接下来行动的具体事宜。虽然长春地处东北,然而这样罕见的大雪也是极为少见的。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长春城北一处偏僻的细料库中,一盏煤油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纸上,影子随着煤油灯不停地晃动着。扑簌簌的大雪早已经掩盖住了雪地上散落的瓦砾和凌乱的猫爪印,同时也掩盖住了一串浅浅的脚印。 一直到三更时分,冯万春才向潘颖轩拱了拱手离开。而潘颖轩站在门口望着冯万春远去的脚步,又低下头看了看刚刚留下猫爪印的地方,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情骤然紧张了起来,难道是他们来了?想到这里他连忙回到屋里熄灭了灯,然后便离开了。 大约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潘颖轩死在了北平的家中,年仅八岁的潘俊牢牢地记住了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冯万春!冯万春按照与潘颖轩的约定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便急匆匆离开了北平城,当天下午便在北平城北的一家小客栈里落脚。 按照事先与潘颖轩的约定,这两个月冯万春一直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疲于奔命。他始终无法忘记潘颖轩说的话,那件关于所有人命运的事。在他完成第一件事之后,返回北平完成了潘颖轩交代的第二件事,此刻他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沏上一壶茶,虽然这偏僻的小客栈只有高碎,冯万春却觉得这茶的味道格外清香,较之前所喝到的任何极品名茶都无出其右。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忽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神经紧张地放下手中的茶壶,一个箭步冲到窗口,一把推开窗子。 此时已经入春,一股浓重的泥土的香味扑面而来,冯万春站在窗口向远处望了望,窗子对面是客栈的后院,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马厩内的马匹在不停地打着响鼻。冯万春的心里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回身拿过一把紫砂壶,双肘支着窗棂惬意地喝着茶,忽然他盯住马厩上徘徊着的一只花猫。那只猫的个头不大,身体十分灵活地在马厩上东跳西蹿,仿佛是在扑着什么。冯万春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花猫嬉戏,一边喝着茶,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花猫的腿上,眼睛像是被蜇了一下。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紫砂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向楼下走去,客栈里的人并不多,一会儿工夫冯万春便来到了后院,可奇怪的是那只花猫已经不见了。正在这时一个店小二走了过来,见冯万春痴痴地望着马厩的方向,不明就里地顺着冯万春视线的方向望去。 “客官,您在看什么?”店小二奇怪道。 冯万春一怔,扭过头大力抓住店小二的手问道:“你们店中有没有一只左腿有一点红毛的花猫?” 冯万春这一抓已经用了六七分的力道,店小二哪里受得了,龇牙咧嘴地摇着脑袋,口中不断重复着:“没,没……没有,我们店里从来没有养过猫!” 冯万春似乎对店小二的回答并不满意,接着问道:“那这附近有没有那样一只花猫!” “客官,客官,您放手!”店小二已经疼得满脸通红。冯万春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的失态,连忙放手道歉道:“不好意思小二哥,刚刚是我太着急了!” 店小二满脸怨气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气汹汹地说道:“客官你看看这方圆二三十里,都是荒郊野地,除了这家店再无第二家,你说谁会养猫啊?” 冯万春点了点头,店小二的话不无道理,可是那只花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分明记得两个月前他与潘颖轩见面之时,就见到过同样左腿上带着一点红毛的花猫,而此时再次见到,难道这真的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冯万春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房间中,此刻他再无心思喝茶了,而是靠在窗口希望能再次见到那只花猫。然而一直到日落西山,天完全黑下来却再也没有见到那只猫。 整个晚上冯万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只猫,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似睡似醒的时候忽然他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刚一醒来便闻到淡淡的茶香,一个危险的念头立刻冲进了他的脑海,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黑影正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个紫砂壶。 “你是什么人?”冯万春警觉地问道。 “呵呵,你终于醒了!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足够了!”那个人的声音沉稳中透出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冯万春一边听着对方的话,一边暗中轻轻用力想要让身体摆脱束缚。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那个人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缓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喵……”随着一声猫叫,一只花猫从窗口蹿了进来,那人低着头将那只花猫抱在怀里爱怜地抚摸着。 “这只猫……”让冯万春心神不宁的猫终于出现了,只是此时它的出现却让冯万春更加心神不宁。 “冯师傅,你的废话太多了!”那人冷冷地说道,“现在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那个人顿了顿冷笑道,“我既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你的身边,那么如果我杀你也不在话下!” 冯万春心里明白这个人所言非虚,自己有土系驱虫师秘术八观,别说是近身即便是身在数里之外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却对他毫无防备。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两次都能在冯万春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出现,一定也绝非善类。 “你究竟要问什么?”冯万春有些愤怒地说道。 “两个月前的那天晚上,潘颖轩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那人顿了顿说道,“还有,你父亲在什么地方?” 对于前两个问题,冯万春曾经答应过潘颖轩绝对不对第三个人说。而最后一个问题却让冯万春一惊,他连忙追问道:“我父亲?他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看来你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你父亲没有死!至少一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没有死!”那个人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缓缓地来到冯万春的床头说道,“潘颖轩是最后一个知道你父亲下落的人,现在也已经死了,恐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无人能找到他了。如果天命秘钥也从此消失的话,恐怕对于所有的人来说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万春不解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真的想知道?”那个人反问道。 “难道你是人草师?”冯万春在黑暗中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在冯万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冯万春如晴天霹雳一般,他错愕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你……” 那个人微微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在关上门的瞬间那人道:“明早你醒过来我希望你忘记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说罢那个人便轻轻地关上房门,冯万春甚至没有听到一丝脚步声。 翌日清晨,直到小二敲门冯万春才苏醒过来。他忙不迭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客栈的那张小床上,身上并无捆绑的痕迹。他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难道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噩梦?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绺红色猫毛上,冷汗顿时从脊背冒了出来。 两天之后,冯万春赶回了长春,接下来的几年,冯万春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件事。这件事他之前曾经听说过,不过那也只是个传说而已。在驱虫师家族之外还有一个秘密组织,那个组织的名字叫作:天惩。 傍晚的西北风卷着狂沙,遮天蔽日。落日西沉,血色残阳将火焰山照得宛如山顶上燃烧的熊熊大火。在火焰山对面欧阳家的老宅里,火系驱虫师欧阳家数十个门徒歪歪斜斜地倒在桌子旁。 欧阳燕云神色凝重地挡在众人前面,欧阳燕鹰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人站在她对面。 “燕鹰,让我见识见识你从日本人那里学到了什么?”燕云冷冷地说道。 燕鹰嘴角微微敛起,略有些不屑地说道:“姐,你不是我的对手!”燕鹰这句话所言非虚,虽然燕鹰的年纪较之燕云要小,而且对于火系驱虫之术也没有燕云那般熟稔,但毕竟男孩子,对于操纵皮猴这类火系家族技术却更胜一筹,当初在安阳潘家旧宅的后山上二人就曾交过手,当时若不是巴乌忽然杀出,恐怕燕云会吃大亏。再加上现在燕鹰操纵的是日本火系支族的皮猴,较之新疆火系家族的皮猴体型更大,力量更强,如果真的和姐姐斗起来,自己自然是占尽了上风。 “她……”燕鹰指着站在燕云后面的时淼淼说道,“历来水火不相容,我的对手是她!”话音刚落燕鹰已经闪到时淼淼近前,正要进攻时淼淼,却被燕云挡住了去路。 “姐,你真的要与我生死相搏吗?”燕鹰见燕云始终挡在自己前面怒吼道。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燕云重重地给了燕鹰一记响亮的耳光。燕鹰只觉得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疼痛。 自从父母离开之后,燕云与燕鹰姐弟二人在爷爷的陪护下相依为命,燕云从小便对燕鹰呵护有加,倍加爱护,如同母亲一般,从未碰过弟弟一个指头,即便二人在安阳斗得不可开交,但都念及往日亲情,只想争个高低而已。而此时此刻,平日里如此关爱自己的姐姐竟然对自己大打出手,这确实出乎燕鹰的意料,他一边摸着微微隆起的脸,一边不可思议地望着燕云,只见燕云眼角含着泪水说道:“你我姐弟缘尽,如果你还想以命相搏的话,我奉陪到底!” 燕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几句话燕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燕鹰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扑通一声跪在燕云的面前:“姐,谢谢你这么多年对燕鹰的照顾!”说完燕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燕云微微笑了笑,然后在时淼淼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时淼淼听完一把拉住燕云的手低声说道:“燕云,你带着大家走,我去!” 燕云轻轻抽出被时淼淼握紧的手,强忍着泪水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这是我们欧阳家的家事,得我亲自动手!”说完她扭过头瞥了潘俊一眼,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燕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从小训练皮猴的地方吗?” 燕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在那里了结这一切吧!”说完燕云头也不回地向后院走去,燕鹰望着姐姐的背影转身对日本人说道:“把这些人看住,一个也不能跑!”他刚走出几步又停下来指着时淼淼说道,“那个女人的功夫很不错,一定要小心!” 几个日本人在燕鹰离开之后便将潘俊和时淼淼几个人围在中间。 “段姑娘,难道你真的准备和燕鹰一起与我们作对吗?”潘俊不解地望着始终站在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段二娥说道。 “呵呵!”时淼淼忽然冷笑道,“潘俊,她根本不是段二娥!” “啊?”潘俊诧异地望着时淼淼。 “她的脸上不过是一层呆板的人皮面具而已!”时淼淼是易容术的行家里手,她早已经注意到进来的段二娥表情木讷,而且沉默不语,想必是易容术只学了一个皮毛,不能改变声音,怕对方揭穿。 听时淼淼这样一说,“段二娥”立刻紧张地向后退了退…… 正在这时,一个日本人立功心切,刚上前一步,一只脚还未落地,只见时淼淼的袖口里一道白光闪过,三千尺从袖口甩出正中那日本人的脚踝,那个日本人脚上吃痛,“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余下几个人连忙将其搀扶起来,而此时那个日本人的脚踝已经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鲜血汩汩地从里面流淌出来,其余人扶着那个日本人向后撤了几步,不敢再上前来。 夜风已冷,新疆地处西北高寒地带,昼夜温差极大,白天骄阳似火简直要将人晒化,而一旦到了晚上却又寒冷异常。时淼淼望着围困着自己的几个人,虽然有三千尺在手,但是她也清楚这些日本人的手段,他们不但对三千尺了如指掌,更兼其他几系驱虫师的秘术,若想脱身甚是困难。而潘俊自从来到新疆之后身体便一直虚弱不堪,如果想要带着一行人逃出,只能伺机而动。 这段时间过得极慢,时淼淼和潘俊在想脱身的办法,而对面的日本人经由刚刚时淼淼那一出手便如同惊弓之鸟,谁也不敢擅动。而在燕云与燕鹰两个人离开后不久,便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笛声,那是火系召唤皮猴所用的短笛发出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光景,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几声枪响,院子中所有人都是一惊,几个日本人更是诧异万分。其中一个人匆忙向外跑去,时淼淼奇怪地望了潘俊一眼,潘俊也是眉头紧锁神色严肃,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也是一头雾水。不一会儿刚刚出去的那个日本人神色慌张,一脸惊恐地从外面奔进来大声喊道:“死了,都死了!” “什么?”其中一个日本人抓住他的领子大声呵斥道,“你慌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第84节 “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那个日本人惊恐万分地说道。 “是谁?是谁干的?”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日本人眼神痴迷地望着头顶,潘俊和时淼淼也顺着头顶的方向望去,只见房脊的黑暗处竟然出现了一两个闪烁的光点,渐渐地更多的光点开始闪烁。 “就……就是这些!”那日本人颤着声说道,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光点如同流星一般“嗖”地从房顶上滑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个日本人身上,紧接着更多的光点似乎找到了目标纷纷向日本人身上扑来。顷刻间那个日本人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抓着他的那个日本人连忙放手,向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的日本人在烈火中哭喊了一会儿便倒在了地上,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外奔去。 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这种东西他们曾经在安阳的潘家旧宅中见过,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他们深知这种东西的厉害,一旦上身便会立刻燃起大火,可奇怪的是那些飞虫似乎对潘俊等人没有丝毫兴趣,相反却紧追着跑出去的日本人不放。 潘俊见日本人离开,便吩咐时淼淼到后面取来一些凉水,将现场的人都救醒,而自己则孤身一人奔出了欧阳家的宅子。 走出院子,外面漆黑一片,远近处星星点点地燃烧着数十个火堆。潘俊心下骇然,慢慢地向其中最近的那个火堆走去,还未靠近,一股刺鼻的焦味便冲进鼻孔,几欲令人呕吐,潘俊以手护面掩住步子靠近那堆火,只见火焰中有数节被烧成灰黑色的骨头。 潘俊从一旁捡起一截木棍小心翼翼地翻弄着火堆,忽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地爬上心头,他猛然抬起头,只见距离自己不到三丈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衣人。 “你是谁?”潘俊本能地问道,随即右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只是此时青丝并未在他的身上,他略微有些慌张。 “呵呵!”冷笑了两声,声音干涩却让人心惊,“难道你不应该先谢谢我救了你们!” “你究竟是什么人?”潘俊站起身向眼前那人走去,谁知刚走了两三步,忽然黑暗处竟然闪出几个蓝莹莹的亮点,潘俊心知这是对他的警示,犹豫片刻停下了脚步。 “潘俊,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黑衣人的声音夹杂在风中有些飘忽不定。“不是第一次?”潘俊一边重复着黑衣人的话,一边在大脑中寻找关于那个黑衣人的蛛丝马迹。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北平城外的乱坟岗!”黑衣人提醒道。 潘俊的记忆立刻回到了一个多月之前,当时为了寻找金顺的下落,潘俊来到了北平城外的乱坟岗,那是金顺的安身之处。谁知金顺诈死,在金顺安身的墓穴中发现了一具失踪已久的妓女尸体。恰在此时方儒德带着手下急匆匆赶到了那片乱坟岗,将潘俊和子午当成是杀害妓女的凶手带回警察局,可不想半路上却遇见一个黑衣人。 “原来是你!”潘俊凝视着眼前的黑衣人。 “怎么,想起来了?”黑衣人的语气中不无讥讽,他冷笑着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潘俊疑惑地问道,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潘俊连忙转身,见时淼淼带着刚刚苏醒过来的欧阳雷火一干人,跌跌撞撞地从欧阳家的老宅里走出来。等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发现那个黑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些……”时淼淼一边走一边惊惶地望着那数十个火堆,“这些都是日本人的尸体?” “嗯!”潘俊点了点头,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幽幽地说道。 “什么?”说话的是欧阳雷火,老头子虽然刚刚苏醒过来,但已恢复了意识,他望着这些火堆说道,“这些人难不成都是被活活烧死的?” “嗯,是啊!”时淼淼虽然见识不浅,但回想起刚刚那些虫杀人的一幕却仍心有余悸。“这种杀人的虫在安阳潘家的旧宅曾经见过,可是它们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什么?丫头,你说什么?潘家旧宅有这种杀人虫?”欧阳雷火激动地抓着时淼淼的肩膀询问道。 欧阳雷火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手上力度极大。时淼淼强忍着疼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之前我们在潘家的旧宅中就见识了这种虫的威力!” “不可能!不可能!”欧阳雷火松开手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坚定地说道,“绝不可能,这不是属于木系潘家的秘术,甚至不是属于驱虫师的秘术!” “咦!”时淼淼惊异地望着欧阳雷火,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知道这些虫的来历,“欧阳世伯,难道您知道这虫的来历?” 欧阳雷火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时淼淼一眼,又扭过头看了看潘俊,然后幽幽地说道:“这种虫只属于一种人!” “什么人?”时淼淼神情紧张地追问道。 “天惩!” “天惩!” 潘俊和欧阳雷火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话音刚落只见欧阳雷火也惊异地望着潘俊道:“你也知道落网?” “嗯!”潘俊长出一口气道,“多年前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天惩的事情,但是那本书的撰写者想必对天惩也不甚了解,只是一笔带过。本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言而已,谁知之前我曾见到一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自称自己属于一个叫作天惩的组织。当时我立刻便想到了曾经看过的那本书,那时候我才相信原来天惩真的存在。” “是的,天惩真的存在!”欧阳雷火平日里说话总是带着七分火气,而此刻却变得心事重重,他猛然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欧阳烟雷急匆匆地从院子内奔出来,金素梅紧紧地跟在欧阳烟雷身后追了出来。只见欧阳烟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时姑娘,你是说燕云和燕鹰两个人在他们小时候训练皮猴的地方决斗吗?” “对,燕云曾经带我去过。”时淼淼说到这里似乎感觉哪里不对,“难道他们不在?” 欧阳烟雷连连点头,说道:“刚刚我和素梅两个人醒来便赶到那里,可是上面除了两只日本火系的皮猴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了!” “怎么会这样?我和潘俊一直在宅子里,如果他们出来的话我们一定能看到的,难道还有别的出口?”时淼淼试探着问道。 可是欧阳烟雷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里是我们欧阳家世代训练皮猴的地方,而上去的路只有那一条密道,也是先人挖掘出来的,在那对面都是悬崖绝壁。” 欧阳雷火听完他们的话道:“咱们再去看看!” 说完欧阳雷火带着潘俊、时淼淼、欧阳烟雷和金素梅返回到欧阳家的老宅中,几个人来到燕云的房间。欧阳家苏醒过来的徒弟们早已经守在了密道的入口处,见欧阳雷火纷纷鞠躬,欧阳雷火此刻顾不上这些,首先进入了密道,余下几个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密道很窄,是前人在石头上开掘出来的,两旁还留着深深的印痕。待所有人都进入密道之后,欧阳雷火便吩咐徒弟们看好密道的入口,谁也不准进入。几个人沿着幽深的密道向前走着,这条路是一直通向东面山顶的,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一行人终于从密道中钻了出来,来到一块开阔的平台之上。从这平台向前可以鸟瞰火焰山的全貌,向下便是欧阳家的老宅,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欧阳雷火在这平台之上细细地观察着,目光敏锐,神情紧张,一直以来时淼淼都觉得欧阳雷火的性格便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火暴异常,点火就爆,但此刻的欧阳雷火却变得如此细腻。他仔细地将这平台上留下的所有脚印观察一遍,最后在洞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爹,怎么样?”欧阳烟雷望着沉思中的父亲终于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欧阳雷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说道:“恐怕他们两个真的找到了另外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四个人无不惊讶地望着欧阳雷火。即便欧阳烟雷自小在这宅子中长大,却从来不知除了密道之外还能有其他的路,他连忙追问道:“难道真的让这位时姑娘猜对了?还有另外一条路通到这里?” 欧阳雷火摇了摇头说:“通到这里的路确实只有这一条,不过在这密道之中却隐藏着另外一条路!” “隐藏着一条路?”欧阳烟雷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 “是的!”欧阳雷火拍了拍欧阳烟雷的肩膀说道,“其实这件事本应该早点告诉你,只是还未等时机成熟,你已经失踪了!”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欧阳烟雷不知道自己的家族之中究竟还藏着怎样的秘密。 “欧阳家的旧宅已经在这里屹立了上千年,听祖上说欧阳家的秘宝曾经被安放在一个极其隐秘的所在,那个地方的入口就在这密道之中。这秘宝是我们家族的传世之宝,因此历代火系驱虫师的君子都希望能将秘宝保存在最为隐秘安全的地方,而这个传说中的密室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几代火系驱虫师的君子费尽心思,在这洞穴之中寻找着那个传说中密室的蛛丝马迹。甚至找遍了密道中的每一寸地方,希望能发现密道的机关或者入口,然而两三百年过去了,所有的努力最后都变得徒劳无功!”欧阳雷火靠在密道的入口处长出一口气,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 “最后先辈们放弃了寻找密道的计划,为了防止秘宝丢失便请金系驱虫师帮忙设计了一个极其精密的机关楼,用它来保护秘宝。因此关于密道另外一个入口的事情也便成了一个传说。”欧阳雷火说完站起身来道。 “可是,既然几代人都不曾找到密道的入口,他们两个是怎么发现的!”金素梅焦急地说道,“而且谁也不知道那个密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即便真的存在,我们也不知道密道里会有什么危险!” 金素梅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即便传说中的那个密室真的存在,恐怕里面也会是机关重重,两个孩子进入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 “我看这样!”潘俊在欧阳雷火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沉思,此刻他走到欧阳雷火身边轻声说道,“欧阳世伯,我想如果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围绕着宅子方圆十里寻找他们二人的踪迹,另一方面在这密道中寻找传说中密室的入口。” “嗯,也只能如此了!”欧阳雷火点了点头,对欧阳烟雷说道,“烟雷,你带着弟子们出去,围绕着这所宅子方圆二十里寻找他们姐弟的踪迹,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顿了顿又道,“我和潘俊还有时丫头三个人寻找密道的入口!” “嗯!好的!”说完欧阳烟雷带着金素梅一刻也不敢耽误,走进了密道。欧阳雷火见二人离开密道之后,转过身对潘俊和时淼淼低声说道:“一会儿你们两个跟着我,我要带你们两个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时淼淼和潘俊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欧阳雷火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章 火焰山,牢狱碧眼人 欧阳雷火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潘俊和时淼淼走进了密道。再次进入密道潘俊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脑子阵阵眩晕,时淼淼连忙扶住潘俊。 “你没事吧?”时淼淼用难得的柔和语气问道。 潘俊摇了摇头:“恐怕我的身体还不能完全适应这里的气候,没什么大碍,走吧!” 说完潘俊跟着欧阳雷火沿着密道一直走出来,密道的出口依旧被几个弟子把守着。他们离开之后,欧阳雷火仔细将密道的入口锁好,这才引着潘俊和时淼淼向后面的院子而来。 果然如欧阳雷火所说,欧阳家的宅子已经将近千年了,这院落也是一层套着一层,廊回小径蛛网交错,越是向内走,那些小路便越错综繁复。当他们走进最后一个院落的时候,只见院子之中假山林立,怪石丛生,有的如麒麟降世,有的如猛虎下山,与苏州园林的旖旎柔美不同,这里的园林更显粗犷雄壮。潘俊与时淼淼跟着欧阳雷火一直沿着假山中的小径向里面走去,在其中一座假山前面欧阳雷火停了下来。 那座假山怪石嶙峋,一股水柱从假山石缝间汩汩流淌,流入一旁的水池之中。欧阳雷火在假山上摸索片刻,之后在其中的一块石头上缓慢叩击了两下,接着又急促地叩击了三下。停顿片刻之后那水柱缓慢减弱,当那水柱彻底消失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假山中竟然开出一个洞口。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一下均感诧异,没想到欧阳家竟然也有如此隐秘的机关。 欧阳雷火闪身让潘俊与时淼淼进入洞口,自己紧随其后。那洞口在他们进入片刻之后便在一阵“轰隆”声中缓缓消失,洞内湿气极重,洞顶间或掉下一两滴水落在潘俊和时淼淼等人的身上。下有台阶数级,欧阳雷火进入之后便轻轻地拍了拍手,片刻之后洞内竟然燃起火光,那火光迫近,照出一个人的身影。当那人看见远处的欧阳雷火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轻声道:“师父,您回来了!”声音满含苍老。 潘俊见那人心头不禁一紧,此人头发凌乱蓬松,胡须已经接近胸口,双目失明,只有两个白色的眼球在眼眶中乱转。 欧阳雷火连忙扶住他说道:“那三,这些年有劳你了!” “师父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既然是您吩咐我做的,就算是那三死了也是理所应当的!”眼前自称是那三的徒弟毕恭毕敬地说道。 欧阳雷火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那三的肩膀说道:“他……还好吧?” “好,好!”那三连连点头道。 “那带我们去见见他吧!”欧阳雷火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长久压抑的疲惫。 “嗯,师父您跟我来!”那三说完举着火把一步步地沿着台阶向前走。时淼淼见状在潘俊耳边轻声说道:“他……真的是瞎子?” 未等潘俊回答那三便嘿嘿笑道:“是,我十岁双眼便瞎掉了,到现在已五十多年了。” “是啊,你来到这儿也有四十年了吧!”欧阳雷火意味深长地重复道,“那三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却比一般人更灵。” “嘿嘿!”那三听到欧阳雷火的夸赞自然喜不自胜,“师父,您有整整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吧!” “嗯,十年没有来过了!”欧阳雷火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些惭愧,“那三你有没有埋怨过我,这几十年都将你放在这个整天不见天日的囚牢中,看守着他。” “唉,师父,若不是我十岁那年您救了我,说不定那三早就被豺狼虎豹吃了去,我不怪你,师父,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看守他了!” 接着大家便谁也不说话了,耳边只有滴水声和踩在台阶上的脚步声,这台阶一直螺旋下降,整整有五十多级,当他们到了最下面的一级台阶的时候,那三停住了脚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大厅,里面挂着数十盏煤油灯,大厅里有一张简陋的床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在大厅的对面有一道石门,石门的下面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方形口子,大概是用来给里面的人送饮食所用。 几个人进入大厅,那三殷勤地搬过一把缺了一条腿的椅子放在欧阳雷火面前,接着拿过一块木板垫在下面请欧阳雷火坐下,又去帮潘俊和时淼淼搬来椅子坐下。这才恭恭敬敬地走到欧阳雷火面前跪在地上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欧阳雷火连忙搀起那三,上下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大厅满是愧疚地说道:“那三,你受苦了!” “师父这是哪里话,能帮师父分忧已经是我那三的福分了!”那三笑了笑,“师父,你现在要见他吗?” “等等!”欧阳雷火扭过头望着潘俊和时淼淼说道,“这个囚牢和那个传说中的密室一样,都是与欧阳家的这所宅子几乎同时建起来的。这囚牢也消失了很久,几乎被人遗忘了,一个机缘巧合的机会被前两任君子发现,这才有了现在之用!” “欧阳世伯,这里面囚禁的是什么人?”时淼淼好奇地问道。 欧阳雷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只听对面的牢房中一个人朗声大笑道:“整整三十五年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想必那些事情发生了吧!” 外面狂风肆虐,风沙漫天,欧阳烟雷和金素梅带着几个弟子,骑着几匹马从前后两门离开了欧阳家老宅。马蹄有力地踏在地面上,在他们脚下的地道中一颗吸足了水的水珠被震了下来,正好落在燕云的鼻子尖上,她一激灵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刺鼻的霉味冲进鼻孔,让她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在黑暗中不停地摸索着,就像是一个盲人。她首先摸到的是冰冷潮湿的地面,一层黏糊糊的东西抓在手上,接着她的手碰到一个毛茸茸的物事,燕云一惊不禁尖叫了起来。 这声尖叫宛如具有某种穿透力一般,刺痛了身在北平城中的子午的耳朵。 子午豁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满是汗水,眼前黑乎乎一片,他圆瞪着眼睛张大嘴不停地喘着粗气,刚刚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看到燕云被困在一个没有门的密室之中正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而自己的嘴像是被东西塞住了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这样子午被硬生生地从噩梦中憋醒了。 “子午,子午!”子午喘息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侧着耳朵听到门外确实有人在小声地喊他的名字。他穿上衣服走到门口贴着门轻声说道:“你是谁?” “我是管修,快点开门!”管修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依然掩饰不住他的急迫。 子午连忙推开门,只见管修正贴着子午的门口向外张望着,见子午开门立刻闪身钻了进去。子午向外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 管修进了房间之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子前倒上一杯水,一口气将整整一杯水都喝了个精光,子午关上门站在距离管修一两米的地方望着他。待管修放下杯子之后他才走过来说道:“这么晚来找我,难道是小世叔他们出了什么事?” 管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刚刚从特高课回来,你知不知道松井尚元为什么要抓龙青?” “啊?”管修此言一出,子午立刻紧张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管修身旁低声说道,“龙青被松井尚元抓起来了?” 管修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龙青和小世叔关系密切,唯恐松井尚元又准备做什么对小世叔不利的事情啊!”“你的消息准确吗?”子午神情有些慌张地问道。 “没错,我亲眼所见,龙青被松井尚元关在特高课的看守所里!”管修是聪明人,见子午这般慌张已经猜出其中必有什么蹊跷,于是接着问道,“难不成这件事真的和小世叔有关系?” 子午本也是日本特务,隶属于特高课,他对特高课审讯犯人的手段了如指掌,落入特高课的手里便如同进了十八层地狱,不死也要脱层皮,一般人极难能从他们手中活着走出来。想到这里子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子午,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龙青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管修向来沉得住气,凡事即便内心焦急如焚,外表却依然平静似水,唯独这次。管修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概半个月之前,时姑娘来到北平城接小世叔的姐姐,在临行之前她曾经交代过我和龙青一件事。”子午一边说一边回忆着。 第85节 当天下午,当时淼淼劝说了潘苑媛陪同自己一起去新疆,之后便从那间房间走出来正要离开,时淼淼扭过头对龙青说道:“龙青,这段时间谢谢你在北平的照料,不过还要麻烦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嗯,姑娘请说!”龙青这个人虽然是黑白通吃,但却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性格直爽。 “你在北平的人脉广,也熟悉日本人,帮我调查一个人!”时淼淼犹豫片刻说道。 “哈哈,找人我龙青最拿手,姑娘你说让我帮你找谁?只要他尚在北平城,那么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能帮你把人带到你面前来!”龙青拍着胸脯说道。 但时淼淼却绝没有龙青那般轻松,她踌躇片刻说道:“龙青这件事你要想清楚,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恐怕这件事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这句话着实让龙青犹豫了起来,他见时淼淼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过了一会儿龙青郑重其事地说道:“姑娘,你信得过我龙青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 “呵呵,那就好!”龙青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姑娘你信得过我龙青,就算为了您这番信任,我龙青豁出这条命也值得,你告诉我要找谁吧!” 时淼淼犹豫地向身后瞥了一眼,潘苑媛和子午立刻会意地笑了笑,两个人识趣地向外走去。待他们出去之后时淼淼才叹了一口气说道:“龙青,我想让你帮我调查的那个人关在炮局监狱!” “炮局监狱?”龙青在北平城中的人脉极广,不管是地痞流氓抑或是达官显贵,甚至日本军界高官也都与之有所往来。炮局监狱龙青早有耳闻,虽然那监狱极不起眼,却不知何故被日本人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普通人别说是进去,听到这炮局监狱的名头便已经不寒而栗了。“姑娘,说到这炮局监狱我还真想起一件蹊跷的事情!” “嗯?”时淼淼一脸狐疑地望着龙青。 龙青皱了皱眉头说道:“可能你有所不知,北平城有句老话叫‘臭沟开,举子来!’每年一到开春北京城拥堵了一年的小水道便积满了臭泥,都需找专门的人清理。几年来全部由日本人交给帮会来做,前面进展得都很顺利,可谁知差错就出在了炮局监狱那一段的下水道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时淼淼见龙青一脸惊恐的样子问道。 “清理炮局监狱那段下水道的时候是个下午,工头忽然跑到我的住处和我悄悄说在那段下水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龙青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我追问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他一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只是想让我跟着他到那下水道里看一看。你也知道小世叔,那下水道囤积了一年的臭泥,臭味熏天,所以我当时也有些为难,推诿说第二天去工地上看看。可谁知当天晚上松井赤木忽然而至,他告诉我炮局监狱那段的下水道将由日本人接手清理,让我将清理炮局监狱下水道所有参与人员的名单交给他!” “当时他来得太突然,我心知这些小日本必定是在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于是便故意拖延时间,暗中派人将那个工头偷偷藏了起来,交给松井赤木一份并不完整的名单。果不其然,第二天那名单上所有的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龙青叹了一口气说道,“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后来我发现很长一段时间我身边都有日本人在暗中监视,因此也未敢轻易与那工头见面。直到那件事情过去半年之后我才与那个工头再次见面,从他口中得知他们在清理那段下水道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另外的一条密道,出于好奇工头带着几个人冒险摸了进去,谁知那个密道竟然有百米深,应该已经深入到炮局监狱的内部了,他们行到密道的起点发现了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铁门周围都是用混凝土建筑而成的。谁知道我只是与工头见了一面,第二天那个工头便与之前的工人一样离奇地人间蒸发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日本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泄的密!” “地下混凝土建筑?”时淼淼柳眉微颦,口中重复着龙青的话。 “嗯,后来我曾秘密派人调查过这件事,据说炮局监狱之中确实有两间混凝土建筑而成的地下牢房,可却几乎无人知道其中究竟关着什么人!”龙青的眉毛微微动了动说道,“难不成姑娘让我调查的就是这牢房中的人的身份?” 时淼淼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对,你猜得没错!不过既然你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如果害怕牵连自己的话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时淼淼话音刚落,龙青竟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轻蔑:“姑娘你也忒看扁我龙青了,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盗亦有道。别说是潘爷曾经救过我一命,就算是为那些枉死的兄弟,我这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管修坐在对面一字不落地听完子午讲的这件事情的经过之后,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他眉头紧锁,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忘记将烟点燃。过了片刻管修终于开口道:“这件事都谁知道?” “只有我和龙青两个人!”子午接着补充道,“为了保密起见,自从那之后我和龙青只秘密见过两次面,而且时间和地点都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安排的,应该不会泄露出去,那次我们会面的时间极短,他只是告诉我那件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么说来松井尚元并不知道你们暗中调查炮局监狱的事情!”管修点上一根烟,人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思路也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我了解松井尚元这个人,因为松井赤木的事情他早已经对小世叔恨之入骨,一旦他发觉龙青和小世叔有关系的话,恐怕也难活着走出特高课的刑房啊!”子午不无忧虑地说道。 “是啊!”管修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不好插手,虽然我现在身在特高课,可毕竟我是中国人,很多东西都难以接近,恐怕还需要你想一点办法。” “嗯!”子午想了想说道,“现在几点?” “十一点半!”管修看了看表说道,“你想做什么?” “应该还不算晚,我现在就去特高课!”子午站起身从一旁拿过外套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现在这个点儿应该正是审讯的时候,往往犯人在这个时候身心疲惫,稍微用刑的效果最佳!” “嗯!”管修点了点头。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顺利的话一个小时之内我就会赶回来!”说完子午推开门离开了家。 九月的北平城已经接近初秋,天气微凉,秋高气爽,天空异常晴朗,繁星密布,子午走到外面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巷口不久便坐上了一辆洋车,直奔北平城宪兵司令部而去。 宪兵司令部北平方面设在铁狮子胡同,原中国军队宋哲元第29军司令部的所在地,这段时间北平的局势异常紧张,晚上经常施行宵禁,因此路上的行人稀少,洋车穿大街过小巷,用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来到了狮子胡同口。 子午下车给了钱便径直向宪兵司令部的方向走去。特高课是日本间谍组织,建立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隶属于日本内务省。最初的特高课是一个特高课首脑——土肥原贤二应付国内事变的机构,但随着日本侵略中国和远东的需要,其职能也开始逐渐转化,开始隶属于宪兵司令部。 对于特高课子午简直了如指掌,他自从离开潘俊之后便被安排在了这里。刚一走进特高课所在的院落,远远地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子午停住脚步,他一直以来对这些刑罚十分厌恶,却碍于身份地位不敢表现。停顿片刻,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了牢房的门。 牢房东西一条走廊,走廊的左边是一排排的窗子,右边则是一间接着一间只有几平方米大小逼仄的牢房。刑讯室在走廊的尽头,子午进了牢房,两个值班的士兵立刻站起身来向他行礼。子午微微笑了笑,然后走到两个日本人面前一边询问今天犯人的情况,一边佯装随手翻开摆在桌子上的一本犯人花名册,果然在他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出现了“龙青”的名字。而在龙青名字的后面打着三个红色的叉,在那叉的后面写着时间。 子午心里清楚红叉的含义,几个叉便代表着犯人被询问过几次,而那时间则是代表着询问何时结束的。忽然子午的目光盯住了最后一个红叉,那上面竟然没有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袭上心头,难道…… 正在这时刑讯室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这声音子午熟悉,此刻受刑的人正是龙青。 他故作镇定地将手中的花名册放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向刑讯室走去。这走廊只有五六十米长,可是子午却感觉似乎自己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在刑讯室的门口子午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松井尚元正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般地望着不远处被牢牢地捆绑在钢制刑架上的龙青,一个上身赤裸的日本兵右手握着一把被炭火烧得通红的烙铁,来到龙青面前刚要动手却被松井尚元拦住了。 松井尚元把玩着手中的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龙先生,你我合作这么久,一直相安无事。你我都是聪明人,只要你告诉我当年你的手下在疏通地下管道的时候看见了什么,我立刻就放你走!” “呵呵!”龙青的血液从头顶流下来凝固之后,已经将龙青左眼的睫毛粘在了一起,只能勉强睁开右眼,他不屑地瞥了松井尚元一眼说道,“那些参与挖掘的工人都人间蒸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呵呵,龙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松井尚元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龙青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当时将其中一个人藏了起来。你自以为过了大半年已经没人注意了,却不知道当时我们的人一直在跟踪着你!” “哈哈,既然是这样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啊!”龙青本也是地痞无赖,耍这一套他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不是他自杀了,恐怕龙先生也不会安稳地活到现在了!”松井尚元此刻已经来到龙青的身边,轻轻吹了吹日本兵手上的烙铁,有些惋惜地说道,“龙先生,只要你告诉我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你还是我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以后你继续做你的生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我不告诉你呢?”龙青歪着脑袋说道。 “唉,特高课里面有上百种刑具,我想总有一款是适合你的!”说完松井尚元忽然将手用力压在那日本兵的手腕上,火红的烙铁印在了龙青的胸口,伴随着“滋滋滋”的声响,狭小的刑房立刻充满了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龙青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紧紧地咬着牙,低吼了一声。 眼前的日本人并未将暗红的烙铁脱离龙青的胸口,手上依然用力地按着烙铁,紧紧地贴在龙青的身上,张大鼻孔贪婪地享受着烙铁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所散发出来的浓烟,直到脂肪被高温完全融化汩汩流淌出来,龙青猛然吸了一口冷气,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渐渐失去了神志,昏死了过去。 这时那个日本人才将烙铁狠狠地从龙青的身上拽下来,一块已经烧熟的肉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露出鲜红的血肉。接着他将烙铁放在火炉上,从一旁的木桶内舀了一瓢冰水泼在龙青的脸上。龙青一激灵,猛然醒来目光狠狠地望着眼前的日本人。 松井尚元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龙先生,我想再给你一个晚上,仔细考虑考虑吧,我希望你能活着走出特高课!”说完松井尚元站起身来正好迎面遇见子午,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奇怪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子午一愣连忙行了个礼说道:“今晚我来提审一个犯人!” 松井尚元显然对子午毫无兴趣,对于他的理由更是毫不关心,因此未等子午说完松井尚元已经带着人离开了。两个日本兵紧随其后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龙青拖了出来,龙青在经过子午身边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用还未被血迹彻底粘住的右眼瞥了子午一眼,嘴角微微敛气笑了一下。瞬间子午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将这个人救出去。 返回到住所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子午推开门眼角还残留着泪痕。他见管修迎面走来伸手道:“还有烟吗?” 管修不明就里地掏出一包香烟,子午双手颤抖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接过管修递过来的打火机,可颤抖着的双手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着香烟。管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抢过火机帮子午点上。 子午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不停地流着眼泪,最后咳嗽终于被不停的干呕所取代。 管修轻轻地给子午拍打着后背,一刻钟的工夫,子午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泪眼蒙眬地望着管修说道:“你知道吗?龙青已经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我知道,我知道!”管修扶着子午坐在椅子上,待他稍微平静了一点儿说道,“你打听到松井尚元究竟为什么抓龙青了吗?” 子午一边抽烟一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止住抽泣说道:“松井尚元一直想知道龙青的手下,在疏通下水道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啊?”闻听此言管修颇为诧异,炮局监狱本是在日本人的管辖之中,松井尚元身为特高课的头目,自然在北平城内所有的日本占领区都能如入无人之境,既然这样松井尚元为何又要费尽这般周折向龙青询问下水道中发生的事情呢? “这一路上我始终想不明白,松井尚元身为华北特高课课长,想要知道炮局监狱里的情形还需要询问龙青吗?”子午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 “难道就连松井尚元也不知道炮局监狱里面的事情吗?”管修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心头一阵恶寒。 “这怎么可能?”子午立刻反驳道,“松井尚元可以自由进出炮局监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子午你有所不知,在炮局监狱之中有两个特殊的牢房,牢房中所关押的犯人的身份资料全部都是最高等级的绝密文件,我一度想查明内中人的身份,怎奈日本人似乎对此格外小心,因此始终不知内中所囚禁的究竟是什么人!”管修想了想接着说道,“如果囚禁在内中人的身份连松井尚元也不知道的话,可想而知,那个人必定关系重大啊!” 子午微微地点了点头。 “当务之急,只能在松井尚元还不曾知晓龙青暗中调查炮局监狱之前将他救出来,也许我们能从他的口中知道一些事情。”管修抽出一根烟轻轻地在烟盒上磕了磕说道,“我们想想怎么才能把龙青救出来?” “难!”子午的话不无道理,特高课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再怎么强硬的人经过那上百种的刑具之后也变得半人半鬼。能活着从特高课走出来的,十个人不过一二,而能完整走出来的人几乎没有。 管修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埋头苦思片刻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哦?”子午望着自信满满的管修诧异地问道。 管修微笑着凑在子午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子午听完管修的话一愣道:“这……这行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管修虽然也觉得这个计划欠妥当,不过眼下形势紧急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子午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下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说道:“好,需要我做什么?” 管修想了想说:“一切听我的安排就行!”说完,管修站起身来对子午说道,“我要回去安排一下,这件事一定要做得严密,不能有一丝疏漏,否则恐怕会前功尽弃!” 子午点了点头,送走管修之后他便和衣而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的脑子里始终是那把烧得通红的烙铁,耳边是龙青痛苦的闷哼声,甚至鼻子似乎都能嗅到那股弥漫在刑房中的焦臭味,还有松井尚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而与此同时子午惊慌失措的样子也出现在了松井尚元的脑海中,他一手始终把玩着那两个核桃,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支烟。眼睛盯着挂在墙角的一身少尉军官的衣服,那是他的孙子松井赤木生前穿过的。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每每想到这里松井尚元便是一阵心酸,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正在这时,一个日本军官走了进来,向松井尚元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将一张纸条递给松井尚元。松井尚元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行细密的小字,他看完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军官出去。随即拿起桌子上的火柴,“刺啦”一声点燃,将纸条的一端点燃。 望着手中的纸条一点点燃尽,松井尚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子午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他几乎做了一夜的噩梦,起身发现身上酸疼无比,脑子里乱作一团。他打了一盆冷水,将头浸在水中片刻才稍微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子午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离开了住所。 时针刚刚指向上午十点钟,子午便来到了宪兵司令部特高课的大院里,刚一进院门他便觉得一股浓重的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压抑得令人窒息,接着几声清脆的枪声从院子里传来。子午三步并作两步进入院子中,只见几个犯人已经被处决了,他们的尸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 子午长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稍微平静一下,然后走进牢房。昨晚看管牢房的两个日本兵已经被替换了下来,子午照旧在登记处随便翻了翻花名册,确定龙青之后再没有受刑这才放下心,对其中的一个日本人说了几句日语。 那日本人立刻拿出一串钥匙,带着子午来到了龙青的牢房前面,门被打开了。这里的牢房十分狭窄逼仄,牢门一开一股浓重的霉臭味便扑面而来。 此时,龙青靠在一张没有被子的木床上,撇着头,望着头顶那扇只能容下一个脑袋大小的窗子,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得如同湖面一般。 听到声音龙青站起身来道:“今天你们准备给爷爷享受哪套刑具?” 子午站在龙青身后向跟随自己的日本人挥了挥手,那日本人行礼之后便回到了登记处,子午轻轻地走近龙青低声说道:“龙爷!” 龙青的身体微微一颤扭过头来看见子午,眼神中闪烁着什么。他向外张望了一下,子午会意道:“放心吧,没人!” 龙青这才走到子午面前一把拉住子午的手说道:“你怎么这时候来看我,小心松井那只老狐狸怀疑到你!” 这一点子午未尝没有想到,只是他年纪尚轻加之现在形势危急,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们准备救你出去!”子午低声简短地说道。 “从这里救我出去?”龙青与日本人打了多年的交道了,他深知自己这次进来必定凶多吉少。 “嗯,我们已经计划好了,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就行!”子午说着凑在龙青的耳边低声说道。 “不行,这太危险了!”龙青听完子午的计划之后觉得太过冒险,他一把抓住子午的手说道,“我进来就没打算能活着出去。这次松井尚元是下定了决心,他如果得不到想知道的答案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我们也不能看着你白白送死啊!”子午虽然从前与龙青有些过节,但却一直钦佩龙青的为人。 “兄弟,你现在仔细听我说,你从这里离开要去见一个人,我调查的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手上。”龙青低声在子午的耳边一字一句尽量清楚地说道,“你一定要记住,你找到那些东西之后,要亲手交给时姑娘或者潘爷!” “你放心我会的!”子午暗暗将龙青所说的地址和暗号记在了心里。 “好,那我就放心了!”龙青将这一切交代清楚之后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肩上的担子一下轻了许多,他笑着说道,“你快走吧!如果我龙青能活着出去一定和你拜把子!” 子午明白龙青的意思,现在如果多在此处停留一刻,那么危险就增加不止一分。子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唯恐被人识破,长出一口气向后退出了牢房,旋即将牢房的门重重地关上。 第三章 入离卦,只身陷火海 离开北平市宪兵司令部子午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脑子中不停地勾勒着管修救人的计划。虽然龙青一再阻止,而且这次营救行动的风险也极大,可如果将龙青丢在特高课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子午始终是于心不忍。 此时已然是正午时分,子午不知不觉已经走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酒楼,酒楼古色古香,雕梁画栋,一股香味从酒楼中飘出。子午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他迈开步子走进酒楼。在二楼的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来,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便凭窗而望。 菜做得很快,小二很快将几个热腾腾的小菜端了上来。子午确实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滴水未进,此刻见到吃的自然狼吞虎咽般大口咀嚼了起来。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子午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第86节 他靠在椅子上又坐了片刻,这才站起身准备结账走人,忽然他从窗口向外瞥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进子午的眼帘,他连忙结账追了出去。可是一出酒楼那身影早已经没了踪迹。 子午心有不甘地向酒楼左右张望着,可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思忖着那个身影,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去新疆?这不可能。子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回到住所子午便早早睡下,他现在要保存体力,养精蓄锐,今晚是营救龙青唯一的机会。子午双手压在头下,双眼微闭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正在这时子午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竖起耳朵,脚步声却在他的门前停了下来…… 脚步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之后是厚重的锁链撞击所发出的“叮叮咣咣”的声音。 “雷火,三十五年了,你现在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此刻内中人的声音明显比刚刚的声音大了许多,似乎已经凑近到牢房门口。 潘俊和时淼淼二人面面相觑,然后奇怪地望着欧阳雷火,都对牢房内所囚禁之人充满了好奇和不解,究竟是什么人会被欧阳雷火在此处囚禁三十五年呢? 欧阳雷火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那三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三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抽出一条寸许的黑布塞进口袋里。这才摘下挂在墙上的一串钥匙向牢门的方向走去。 那三显然对这牢门相当熟悉,虽然双目失明,但开锁的手法极为熟稔。不一会儿工夫已经打开了牢门,他将门锁放在一旁,用力将那扇石门移开。 潘俊和时淼淼二人纷纷站起身来却被欧阳雷火拦住,他低声说道:“稍等片刻!” 石门移开的缝隙刚刚够一个人侧身而入,那三勉强进入,片刻之后才从中喊道:“师父,你们可以进来了!” “现在可以了!”欧阳雷火走在前面,引着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向牢房而来。欧阳雷火最先侧着身子钻进牢房,潘俊和时淼淼紧随其后,一进入牢房二人都是一惊,原本以为这牢房面积肯定不大,谁知这牢房内却比外面的大厅还大,别有洞天。牢房上下足有十几丈高,里面的几十盏煤油灯将牢房照得如同白昼。 一条生锈的铁链从牢房的顶端垂下来,顺着那铁链的方向望去,在牢房一个阴暗的角落中坐着一个长发披肩,双眼用黑布蒙着的老者。此刻潘俊才发现在老者的双脚上也捆着重重的铁链。 而那三正坐在那人的面前,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截铁链,这截铁链正是从屋顶上垂下来的那根,铁链的另一端锁在老者的身上。 欧阳雷火带着潘俊和时淼淼进入这房间之后,便坐在那老者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雷火,你终于肯来了!”那老者的声音沉静而淡定,像是在和多年不见的旧时知己说话一般,他顿了顿耳朵微微颤抖了两下说道,“呵呵,怎么?今天还带来两个人?” 欧阳雷火并不回答对方的问话。潘俊和时淼淼二人从欧阳雷火告诉他们要见一个人时便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直到现在依旧如坠雾里云里。 时淼淼向前走了两步,搬过一把椅子刚要落座,谁知那老者又开口道:“嘿,这是湘西水系时家的人?” 时淼淼一怔,心想老者的耳力确实超乎寻常,绝不在那三之下,竟完全凭借自己脚步的声音便能识出自己所属的派系。 “喂,另外一个你走走看!”老者打趣地说道,他在这幽深孤寂的密室中被困了三十五年,平日里只有一个瞎子那三陪同,现在忽然多了几个人自然欣喜若狂。 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轻轻地走了几步。出人意料的是那老者舔了舔嘴唇说道:“像是北平木系,可是又有点儿不像,你再走几步!”他像是天桥边摆摊算命的先生一样吆喝道。 潘俊亦不动怒,又在他面前走了几步,刚走出四五步只听那老者的身体猛然颤抖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奈那三牢牢地握着手中的锁链,挣扎两下便又坐在了原地。他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小伙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潘俊望了欧阳雷火一眼,只见欧阳雷火微微地点了点头。潘俊这才双手作揖鞠躬道:“晚辈潘俊,前辈刚刚所说没错,正是木系君子!” “呵呵!木系君子!”老者一边轻蔑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边无奈地摇着头,显然对潘俊的回答有些失望。 潘俊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老者叹息了一下抬起头说道:“雷火,你今天找我所为何事?是不是三十五年前我所说的那件事发生了?” 欧阳雷火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最终还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道:“我想问你传说中的密室究竟在什么地方?” “传说中的密室?”那老者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神情,“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找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燕鹰和燕云两个孩子在密道中失踪了,我想来想去,他们最可能便是进入了传说中的密室!”欧阳雷火恭敬地跪在地上哀求道,“这火系一族中只有您曾经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密室,你就救救孩子们吧!” “哈哈哈哈哈!”老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种笑声似乎要将淤积在心中多年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笑声在牢房中回荡了半天,他才狠狠地对欧阳雷火说道,“雷火,你相信报应吗?这真是老天有眼啊,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密室,我又怎么可能有今天啊?而你呢?你又怎么可能成为火系驱虫师的君子?” “唉!”欧阳雷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怪只怪我当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你看在孩子们的分上就告诉我密道的入口吧!” 老者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将腿跷起,带起的锁链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雷火,那俩孩子进去多久了?” 欧阳雷火见老者答话连忙说道:“时间应该还不算长,两三个时辰!” “唉!”老者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道,“看来活下来的希望不大了,那密室之中布满了机关,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我看你还是不要费尽心思寻什么密道的入口了,免得进入密道见到他们更伤心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时淼淼听那老者在此危急之时还说出如此这般的风凉话,早已将压抑在胸口的怒气全部释放了出来,虽然她之前与燕云不睦,但是经过之前诸般事宜两人的感情已经日见好转。她此刻也极为担心燕云的安危,听老者此刻还在说这般的风凉话自然将心中的担忧全部转化为愤怒,冷冷地说道:“欧阳世伯好言相求,现在人命关天,即便之前有什么误会也要放一放啊!” “呵呵,常言说水火不相容,水系的姑娘怎么开始帮火系求情了!”老者奚落欧阳雷火还未尽兴,见时淼淼横插一杠子便将矛头指向了她。 “前辈,如果您真的知道密室入口的话就请您告诉我们吧!”潘俊拦住准备辩驳的时淼淼也弓身跪在地上说道。 潘俊这一跪老者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好,雷火,我可以说出密道的入口所在,不过我只会告诉一个人!”老者顿了顿指着跪在地上的潘俊说道,“我只会告诉他!” 此刻形势危急,欧阳雷火哪里管老者告诉谁,他现在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尽早将欧阳姐弟从密道中救出来,于是连连点头道:“好,好,那我们出去!” 欧阳雷火站起身来招手示意时淼淼跟自己出去,那三也识趣地放开手中的锁链跟随着欧阳雷火离开了牢房之后将牢房重重地关了起来。 当几人全部出去之后那老者才缓缓地站起身,随着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声音走到潘俊的面前,说道:“你真的要进入密室去救人?” 潘俊点了点头说道:“是!” “唉!”老者的眼睛上始终蒙着那块黑布,双手背在后面在屋子内踱着步子。“你们这又是何必呢,那密室本来是一处机密所在,因此内中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险。而且即便我告诉了你那密道的入口所在,现在你们也进不去密道!” “这是为何?”潘俊不解地问道。 “你有所不知,这密室是金系驱虫师匠人竭尽三代人的智慧修建而成的,设计得极其精密,入口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变换。即便找到入口想要进去也只有两种方法,这入口每十年会开启一次,我想这俩孩子就是正好赶上这十年之期偶然进入。而另外一种方法便是用钥匙开启。当年为了五系驱虫师家族相互约束,因此钥匙的制作方法只有土系君子知道。”老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即便我能推算出入口位置的所在,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寻找土系君子制作打开密室的钥匙啊!” “土系君子制作的钥匙?”潘俊忽然想起了冯万春,自从昨天晚上发生那一系列变故之后潘俊便一直没有时间理会冯万春,现在想来冯万春应该已经被欧阳雷火关押了起来。 “前辈,您所说的钥匙所有的土系君子都会制作吗?”潘俊担忧地问道。 “据我所知,最后一个会做那种钥匙的土系君子已经在四十几年前失踪了,至于后来是否被找到,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老者仰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潘俊对于这个结果很失望,按照老者所说最后一位会制作那种钥匙的人应该是冯万春的父亲。他也曾听闻冯万春的父亲多年前便下落不明,此后虽然冯万春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打探父亲的下落,然而却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前辈,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进入那个密室吗?”潘俊不甘心地问道。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进不去密室的话,你就只能祈祷那俩孩子福大命大,能够自己找到出口了!” 潘俊一时语塞,果如老者所说的话那么燕云姐弟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想了片刻潘俊叹了口气说道:“前辈,有劳您将寻找入口的办法告诉我吧!” “年轻人,没有用的,如果找不到钥匙的话,入口是打不开的!”老者苦口婆心般地劝说道。 潘俊笑了笑。 老者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可以把寻找入口的方法告诉你,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 “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潘俊一字一句地说道。 “嗯!”老者沉吟片刻说道,“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从你初始几步的声音判断你应该是木系驱虫师的传人,可是我隐约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潘俊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双眼蒙着一块黑布的老者,“谁?”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老者诧异地问道。 大概半个时辰的工夫,潘俊在牢房的门口轻轻地敲击了两下,那三小跑着来到门口打开了牢门。欧阳雷火和时淼淼二人一前一后奔上前来,目光殷切地在潘俊的脸上寻找希望。只见潘俊像是丢了魂一样,低着头轻轻地摆了摆手道:“我们出去说!”然后便眉头紧锁地沿着楼梯向外走去,欧阳雷火和时淼淼二人虽然心中急迫却并不愿立刻知道结果,因为他们唯恐最后的一点希望也会破灭。 推开外面的那扇石门,一束阳光便斜射进来。潘俊觉得这光线有些刺眼,伸手挡在眼睛前面。虽然是九月初,新疆的早晨却依旧有些冷,潘俊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轻轻裹了裹衣服。 欧阳雷火和时淼淼这时才跟上来同时追问道:“潘俊,他究竟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找到密室?” 潘俊点了点头。“他已经告诉我找到入口的方法,只是……”潘俊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咱们先找到入口吧!” 一行人回到燕云的房间,此时欧阳烟雷还没有回来,想必他们还需要一些时日。潘俊、时淼淼和欧阳雷火先后进入到密道中去,潘俊这次进入密道相对于第一次要仔细得多。 他望着这个密道中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墙壁上那些刀砍斧凿的痕迹,脑海中联想着牢房中老者对他所说的话,果然发现密道石壁上的那些痕迹并非杂乱无章,那些横竖无序,长短不一的痕迹仔细看来竟然另有深意。 潘俊眉头微皱盯着石壁上那些长短不一的凿痕出神。而时淼淼和欧阳雷火二人望着深思的潘俊对视了一眼,始终不明白潘俊究竟在看什么,不过他们心知潘俊聪明过人,想必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于是便都沉默不语地观察着潘俊的一举一动。 只见潘俊双眼紧紧地盯着石壁,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拇指在掌心上来回比画,宛若街头算命的掐指一般。时淼淼看得好奇也不由得顺着潘俊的目光望去,可是看了良久却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 而潘俊却跟着那些凿痕忽然大步向前,忽然小步向后,这样经过大半个时辰潘俊终于停了下来。他低下头指着自己的脚下说道:“入口应该就在这里!” “啊?”欧阳雷火和时淼淼不约而同地惊呼道。一前一后走到潘俊的脚下,俯下身轻轻地敲了敲,果然,潘俊脚下的石板发出了一阵“空空”的声响。二人大喜,时淼淼好奇地问道:“潘俊,你是怎么发现这密室的入口的,刚刚你在看什么?” “呵呵,时姑娘你有所不知。那老者告诉我这密室乃是金系先人穷尽三代人的智慧修建而成,为防止外人进入,因此这密道的入口极为隐秘。”潘俊说着站起身来指着墙壁上那些看似毫无规则的凿痕,“这些凿痕如果不仔细看会觉得杂乱无章,可如果你把它们和伏羲八卦联系起来却又不一样了!” “八卦?”时淼淼身为水系君子对八卦之术虽不精通,却也略有所知。她再次抬起头看着墙壁上的凿痕,那凿痕均是长长短短,真真便如伏羲八卦上代表阳的“——”和代表阴的“——”。 伏羲八卦讲究的是阴阳相克相生之理,内中涵盖世间万物自身变化的规律。而金系驱虫师将其合理地运用到了密道之中,新疆之地自来地震多发,因此这凿痕便会随着地壳的运动发生不同的变化,而入口也便会随之发生改变。如果读不懂这凿痕中的含义,任是你找遍所有的地方也不一定能找到入口。 时淼淼暗叹金系驱虫师技艺之精妙,简直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而潘俊心中却更加担忧,一来虽然找到入口却如何能进去,二来这密道的入口处机关便如此精妙,那么密室里面的机关想必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真的是那样的话,燕云恐怕…… 此刻欧阳雷火已经将地面上的泥土和灰尘全都清理干净,地面上只有一处看似奇怪的小洞,除此之外再无缝隙。他抬起头目光中充满期待地望着潘俊,希望潘俊能像找这个入口一般再次有什么惊人之举。可是潘俊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老者说进入这密室的入口只有两种方式打开,其一密室每十年会自己开启一次,其二就是用钥匙打开!” “钥匙?”欧阳雷火和时淼淼二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对,一把只有土系君子才会制作的钥匙!”潘俊皱着眉头说道。 “冯万春还在这里,我们去找他!”欧阳雷火迫不及待地说道。 潘俊微微地摇了摇头:“恐怕即便是他也不知道钥匙的制作方法,据说最后一代掌握那个方法的人是冯师傅的父亲,不过他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欧阳雷火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痴痴地望着潘俊。潘俊不忍地摇了摇头:“入口既然已经找到了,我们现在去找冯师傅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说着潘俊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开,谁知却被时淼淼拦住,她望着地上的那个锁口出神地说道:“这个形状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虽然燕云和他们距离并不远,但无奈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燕云却对上面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惊叫一声,却被黑暗中的一只手捂住了嘴。燕云一惊连忙抓住那只手,张开嘴用力地咬了上去。 “哎哟!”燕鹰吃痛,一边快速缩回手,一边埋怨道,“你用这么大力气干什么?” 燕云瞪了燕鹰一眼,黑暗中虽然看不见燕鹰的脸,但听到燕鹰的声音燕云的心里也稍微平静了许多。她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燕鹰,你怎么样?” 燕云恍惚记得与燕鹰刚刚进入密道便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接着整个身体就失重般地坠落了下来。 “什么怎么样?”燕鹰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不愿意说算了!”燕云扭过头去,脑海中闪现出刚刚两个人在那平台上惊心动魄的一幕。本来燕鹰信心满满,日本火系的皮猴较之新疆火系的皮猴更加凶猛,力量更大,在安阳的时候燕鹰就已经大占上风。自那时之后燕鹰更加笃信日本火系的皮猴更强大,于是这段时间便潜心研究火系皮猴的操纵之术。 因此当他们二人来到平日里训练皮猴的平台的时候,燕鹰早已是胜券在握。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的对手不是新疆火系皮猴,而是另外一种之前就让他心惊胆寒的东西——蒙古死虫。 他的信心就如同他的神情一样,从最初的踌躇满志一点点地变成了无比的绝望。当蒙古死虫忽然挡在日本火系皮猴面前的时候,燕鹰便放弃了挣扎。在那些瞬间便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庞然大物面前,这些皮猴简直形同摆设。 于是燕鹰被燕云轻松制服,就在燕云带着他返回院子的时候,忽然发生了这一切。 “喂,燕鹰,死了没有?”燕云觉得身边静得有些可怕便伸腿踢了燕鹰一脚。 “活着呢!”燕鹰没好气地说道。此刻燕鹰依旧没有从刚刚两人决斗中忽然冒出来的蒙古死虫所带来的惊异中恢复过来,他几次想开口询问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燕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她始终是个女孩,眼前黑乎乎一片总让她心中多少有些毛毛的感觉,倘若耳边一旦平静下来那种感觉顿时便会让人恐惧。 “我怎么知道!”燕鹰的语气中依旧带着怨恨。 “身上有没有带火折子?”燕云向燕鹰询问道。燕鹰不耐烦地摸了摸口袋,果然在口袋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然后递给燕云道:“给你!” 燕云从燕鹰手中接过火折子,打开,轻轻地吹了吹,火折子亮了起来。虽然光线不能照很远却依旧能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狭窄的隧道,足有一人高,隧道的顶端不时向下滴着水。燕鹰靠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隧道边,身上和头上满是灰尘。燕云将火折子移向另外一边,却发现自己身后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尽头。 火折子的光微微颤抖了几下,燕云心知火折子不能维持太久,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于是连忙将其熄灭,小心翼翼地将其揣在怀里。火折子熄灭之后隧道又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燕云咬了咬嘴唇,向燕鹰的方向挪了挪说道:“燕鹰,我们说说话吧!” 燕鹰不耐烦道:“说什么?” 燕云又向燕鹰靠了靠说道:“弟弟,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像是当头棒喝一般将燕鹰问住了,他是一个极为要强的孩子,刚刚一直对那忽然冒出来的蒙古死虫大为不解,因此对于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太多考虑,经由燕云这一提醒,燕鹰也觉得奇怪。他和燕云从小便在这密道中行走,不知走了多少遍却从来不曾发觉密道中还有如此一个机关。 “你……你也不知道?”燕鹰诧异地问道。 “我从未来过这个地方!”燕云的语气让燕鹰确认她确实对此处一无所知。 “那……那我们怎么出去?”燕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回忆着刚刚进来的经过,似乎正是从自己的头顶上方落下来的。于是立刻便要站起身来,谁知却被燕云一把拉住道:“你不用看了,刚刚我点燃火折子的时候就观察了四周,我们进来时的入口已经不见了。” “什么?”燕鹰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就是从这里落下来的,把火折子给我!” 第87节 燕云叹了一口气,掏出怀里的火折子递给燕鹰。燕鹰手足无措地打开火折子吹了吹,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将头顶上那块地方仔细检查了一遍,根本找不出那个入口的所在。 火折子的光在一点点消失,燕鹰觉得手指上一阵疼,便丢掉了火折子。火折子的光忽然亮了一下,然后就熄灭了,眼前便陷入了比刚刚更黑的黑暗。 “姐,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燕鹰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他无助地握住燕云的手问道,“我们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此刻燕云反而平静了许多,她轻轻地抚摸着燕鹰的头,便如同多年前父母失踪,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的时候一样。她感觉时间似乎一瞬间便退了回去,虽然是在这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她心头却觉得暖烘烘的。 “弟弟,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了,你怨恨姐姐吗?”燕云痴痴地望着黑暗处幽幽地问道。 “不!”燕鹰将身体向燕云的方向缩了缩道,“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姐姐,自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我不想姐姐受任何人欺负,谁也不行!” 燕鹰说着顿了顿,泪水顺着眼眶缓缓流淌了下来:“我知道姐姐心里一直喜欢潘哥哥,可是我不喜欢他对你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又怎么会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为那个姓时的吸毒呢?” “吸毒?”燕云立刻想起当天在安阳潘家旧宅的那个晚上,时淼淼被狼蛛所咬,身中剧毒。如果稍微耽搁便会有生命危险,而自己便毫不犹豫地替时淼淼将毒液吸出。因为那狼蛛的毒性极强自己也昏迷了几日,险些丧命。“弟弟,那不是潘哥哥交代的,是我自己情愿做的!” “你自己情愿做的?”燕鹰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燕云,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和姓时的早有嫌隙。你曾经拜托子午给她下毒,如果不是潘俊强迫你,你怎么会救她!你别再为潘俊辩解了!” “弟弟,你真的不明白!”燕云柔声道,“很多事情若是不经历的话是不会懂的,潘哥哥和时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而我……”燕云凄然地笑了笑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不知有没有机会出去了?” “姐,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燕鹰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 燕云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说道:“弟弟,你知不知道爷爷还有一个哥哥!” 燕鹰“啊”了一声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姐,你是说这个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密室?” “嗯!”燕云点了点头抓住燕鹰的手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父亲提起过爷爷还有一个兄弟,叫欧阳雷云。据说他天生异禀,一双眼睛长得极为奇特,且深通火系驱虫术,本来太爷爷准备让他继承火系驱虫师君子之位,谁知他发现了传说中的密室,就告诉了太爷爷。他说在密室之中见到了一些极为怪异的事情,可是太爷爷再带着人去寻密室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渐渐地他成了欧阳家族的笑柄,他一气之下远走异乡,从此便杳无音信。” “是啊,姐,这件事我也曾听一些家族中的老人说过!”燕鹰附和道,“这么说来,我们也进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密室?” “嗯,刚刚我在想我们进来时所发生的一切,我前思后想似乎也只能有这一种解释!”燕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是那个密室的话,恐怕就连爷爷他们也不知道入口在何处!” “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了?”燕鹰想到这里,脑海中最先闪过的竟然是段二娥的脸,他皱着眉头说道,“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既然有人从这里出去过,那我们肯定也能找到出口!” 说着燕鹰慌乱地站起身来,向燕云身后的黑暗处走去。燕云急忙站起来拉住惊慌失措的燕鹰,谁知为时已晚,燕鹰的脚似乎踩在了什么上面,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燕云心知不妙连忙拉住燕鹰,刹那间整个地面开始晃动了起来,尘土从头顶上落下来,砸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 接着隧道就像是一条被按住了脑袋的蛇一般剧烈地翻转了起来,燕云和燕鹰两个人紧紧地抓住隧道上凸起的地方,身体随着隧道的翻转不停地上下起伏。终于燕云觉得支撑着身体的手指有些酸麻,轻轻一滑整个人从凸起的地方落了下来,她感觉身体在快速地下坠。 “啊!”燕云惊叫一声顺着翻转成竖直的隧道落了下去。燕鹰一阵惊慌大声喊道:“姐……”随即也松开双手,任由身体顺着隧道的方向落了下去,直到感觉身体撞在了地面上,整个人疼得都像散了架一般。 隧道又翻转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刚刚落下了一两丈高。他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肋骨处传来阵阵的刺痛,他捂着肋骨小心地揉了揉而后轻声呼唤道:“姐,你在哪里?” 他喊了几句,见始终没有回音心中便有些慌乱,这虽然算不得太高,可如果头部先着地的话恐怕也有生命危险。越是这样想燕鹰心中越是急,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姐你在哪?你别吓我了!” 可即便这样依旧听不到燕云的任何回音,燕鹰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因为刚刚的莽撞,他不敢妄自向前走一步,唯恐又会触动到什么机关。可是眼下的情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向前缓慢地挪动着。 眼前黑乎乎一片,燕鹰有些后悔刚刚将那个火折子白白浪费掉,此刻哪怕有一丝光亮也是极好的,至少能让此刻慌乱的自己找到一些安慰,燕鹰不甘心地在怀里摸了摸,希望能再找出一根火折子。不过他摸遍了全身终究是一无所获。他脚下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歇,后脚压着前脚跟一步接着一步地向前走,同时双手在前面凭空乱摸着唯恐碰到墙壁,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足足走了两三丈远却始终未走到尽头,燕鹰狐疑地停下脚步,这密室究竟有多大?走了这么久竟然走不到头?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燕鹰的心里越来越慌,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耳边竟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滴水声。滴答声在这静谧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未听到水声时尚且不觉得口渴,可一听到水声燕鹰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在这暗无天日的密道之中根本没有时间概念,他只觉得似乎进来了很长时间。寻着那声音的方向燕鹰屏气凝神地一步步向滴水的声音而去。一颗水滴忽然从顶上落在了他脖子上,燕鹰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仰起头,一滴水落入了他的口中。 欧阳家的宅子在沙漠深处,这里的泉水无比甘美怡人,虽然只有一滴水,燕鹰也觉得这水简直像救命稻草一样,他贪婪地大张着嘴,嘴唇伴随着水滴一张一合。渐渐地,他忽然发觉这水滴的速度越来越快,水滴不知何时已经连成了线,又变成了水柱。燕鹰连忙躲闪,谁知这一闪躲,脚底踩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面,那东西被燕鹰这样一踩竟然动了起来。接着一阵“空空”的响声传入燕鹰的耳朵,那声音如同空谷中的和尚在敲击着木鱼,随着声音越来越紧凑,燕鹰忽然觉得一股水从自己的脚下喷射出来。 燕鹰连忙躲闪,谁知刚一闪开旁边又喷出一根水柱。燕鹰从小便生活在新疆旧宅之中,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沙漠,因此从小便对水心生畏惧。此刻在这幽暗的密道之中竟然喷出水柱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他一边躲闪那些水柱一边向初始的方向奔去,慌乱之间便乱了章法,只觉得脚下踩到之处尽皆变成了泉眼一般,一股接着一股的水柱不停地从地面上冒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燕鹰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怨愤大声惊呼道,声音在黑暗的密室中被夸张地放大了许多倍,而密室宛若有生命一般,燕鹰的声音刚落只听周围竟然又传来了一阵“空空”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的声音要急促很多。随着那声音一点点的消弭,刚刚那些凭空从地面上冒出来的水柱也骤然减弱,渐渐地从地面上消失殆尽。燕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此刻这里已然变成了一片泽国,踩在哪里都湿乎乎的。他弓着身子双手扶住膝盖不住地喘息着,正在这时他隐隐觉得似乎在身后的某处,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燕鹰从小便开始训练皮猴,一直与动物为伍,因此他对动物有一种天生的感应,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他猛然转过身,屏住呼吸,双眼圆瞪着,侧耳听着周围的声音。 周遭异常静谧,但燕鹰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藏在这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在一刻不离地盯着他。他在身上摸了摸,将腰间的匕首握在手里,忽然他感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燕鹰连忙矮下身子,那庞然大物便从他头顶蹿过,接着又隐没在这厚重的黑暗之中,毫无声息。密室中的黑暗便成了它最好的保护。 “啪啪啪!”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从暗处出来,那声音来自于厚厚的石壁对面两块相互撞击的火石。燕云双手握着两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用力地相互撞击着,每次撞击便会产生一道长长的火花,接着石头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借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光亮燕云将周边的环境了解了个大概。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封闭场所,地面上都是类似手中这样如同鹅卵石一样的白色石头,墙壁上雕刻着一些看不清的图案。在密室的正中央有数根缸口粗细的柱子,那些柱子直通到顶端,至于上面是什么东西却不得而知。刚刚进来时的那个入口应该就在自己落下来的正上方,也许太高,因此根本看不清此刻的状况。刚醒过来燕云便察觉到密室的温度很低,才一会儿工夫双手就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必须马上找到出口,不然的话即便不被困死、饿死,也会被冻死。 燕云一边双手不停地敲击着手中的石块,忍着刺鼻的臭味,一边继续一圈一圈地在密室中寻找着,她明明记得燕鹰是紧跟着自己从隧道中坠落下来的,自己坠落下来便昏过去了。可她从醒来到现在却始终没有听到燕鹰的声音。 难道燕鹰刚刚坠落下来落在了石头上?燕云的脑海中闪过燕鹰头顶着地,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的画面。想到这里她的心忽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手上的动作也不再如初始般有节奏。正所谓乱中出错,两块撞击的石头错开了一点,砸在了手上。一阵刺痛从燕云的手指上传来,她连忙丢掉手上的石块,鲜血已经从手指破皮的地方流淌出来,燕云只觉得双手黏黏的。 她咬着牙,忍着疼痛,可却忍不住泪水。这个坚强的姑娘颓然地坐在地上,黑暗的空间令人绝望,而找不到燕鹰又将这种绝望夸大了无限倍。尖锐的疼痛便像是那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破了泪腺的闸门,泪水便如同破堤之水从燕云的眼眶中奔涌而出,落在地面上。 瞬间一阵更加怪异的味道钻进了燕云的鼻孔中,那种味道燕云似曾相识,她快速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忆着。她记得几年前曾在门房老头那里闻到过这种味道,那是从一个坛子里散发出来的。门房里的老头说这种石头是他在沙漠深处发现的,这种石头非常奇妙只要将其浸入水中便会冒出气泡,那些气泡沾火即燃,唯一让人难以忍受的便是那种难闻的臭味。 想必是刚刚燕云的泪水落在了石头上,因此出现的气体。想到这里燕云连忙从地上摸起两块石头,而后用力地相互撞击着,这次用的力气较之前大了许多,只见一条长长的火舌从石头撞击处飞溅出来,几粒火星从火舌中飞出,在即将熄灭的时候忽然一下燃烧了起来。一条淡淡的暗黄色火苗便从燕云眼前的石头上冒了出来,燕云大喜过望,一个人若是在黑暗处待的时间太久见到星火也会感觉异常温暖。她来不及多想,借着火光将周围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却始终未发现燕鹰的身影。那火苗越来越小,就在火苗即将消失的瞬间,燕云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住了,她柳眉微皱,轻轻咬着嘴唇伸手拿起那东西,此刻她才惊异地发现,眼前黑色的东西竟然是一截被烧得已经炭化了的白骨。 她战战兢兢地丢掉手中的白骨,火苗也在这时彻底熄灭了,整个空间再次陷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燕云安静地坐在地上,脑子乱作了一团。这密室干燥异常,且阴冷无比,而刚刚那火光之中的骸骨却绝对是被大火烧成这样的,这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燕云百思不得其解,双手互相揉搓着,密室实在是太冷了,刚刚平静一刻便觉得那股冷气又从四面八方透过皮肤直接钻进骨头里,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冰窖。 冰窖?一个危险的念头立刻闪过燕云的脑海,紧接着一滴水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如同一枚尖锐的针一般让她产生了一丝刺痛感。她忙不迭地在地上摸了摸,拾起两块白色的石头,双手颤抖着用力撞击着,立刻火花飞溅,正在这时又是几滴水从头顶上落了下来,落在了眼前的石头上,那股难闻的气味撞击到火花立刻燃烧了起来。这次的火苗显然较之前大了许多,燕云借着微弱的火光缓缓抬起头,接着整个人都怔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在她的头顶上满是晶莹剔透的冰凌,在火光的映衬之下闪烁着妖艳的光,那光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让人看了之后便不能自拔。不一会儿又是几滴水从头顶上落了下来,落在那堆火上,渐渐地难闻的气味更胜,而火焰却燃烧得更旺。原本漆黑的密室变得越来越明亮了,燕云发现那些巨大的冰块几乎占据了整个密室的上方,随着房间的火燃烧得越来越旺,身边温度不断提高,那些水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燕云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倘若那些冰继续融化落在密室的这些石头上,那么这火岂不是更大了。此刻她终于明白刚刚那截烧焦的白骨的来历,难不成此前就曾有人这样做过,最后这个地方变成了一片火海? 想到这里燕云连忙用脚去踩燃烧着的火苗,谁知一脚踩下去不但火没有熄灭,自己的鞋子也跟着燃烧了起来,她慌乱地拍打着鞋子上燃起的火苗,火星四处飞溅,燕云脚上的火终于熄灭了,可是火星所落之处尽皆燃烧了起来,随着那些火渐渐地旺起来,原本分散的火堆竟然连成了一片。燕云连忙跳出了火堆的包围,躲在一旁的角落中,她有些绝望地望着那已然不可遏制的大火,心里在默默祈祷着奇迹发生。 燕云望着火光缓缓抬起头,目光随着中间的那几根柱子向上游移,当她看见柱子上的物事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上微微一颤,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绊在一块石头上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四章 拆机密,伏羲八卦阵 在密室上方的密道中,潘俊和欧阳雷火二人都在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异口同声道:“你见过那把钥匙?” 就在刚刚时淼淼看见那个钥匙孔的时候便觉得熟悉,于是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之后她顿了顿快速地在脑海中回忆着,片刻之后她兴奋地说道,“没错,我见过那把钥匙!” 欧阳烟雷向前走了一步,激动地抓住时淼淼的手道:“时丫头,你真的见过那把钥匙?” 时淼淼此刻反而变得冷静得多,微微地点了点头:“嗯,那把钥匙就在我手上!” “什么?”时淼淼的这句话让欧阳雷火又是一惊,“在你的手里?” “嗯,那把钥匙是我从金顺情妇的手中得到的!”时淼淼淡淡地说道。 “金顺?”潘俊眉头紧锁,他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时淼淼笑了笑:“回到北平城之后,我便一直在暗中监视着炮局监狱,不久之后发现方儒德竟然去了炮局监狱,这件事让我十分诧异。炮局监狱与北平城所有的监狱都不一样,这是唯一一个连日本人也不能擅自进入的监狱,更别提是方儒德了。我当时就极为诧异,于是便开始暗中跟踪方儒德,发现他将一件物事放在了巷子旁边。我想那件物事想必关系重大,正想将其盗走,谁知金顺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将那件物事取走藏在了他情妇的手中。后来我便假扮成男人将他情妇打晕将这物事得到了。”时淼淼的语气依旧是平稳中透着淡淡的冰冷,“之后我曾打开看过,里面除了一块有些瑕疵的玉石之外便是一把奇形怪状的物事,但看起来根本不像钥匙。” “那钥匙在什么地方?”欧阳雷火救人心切急不可待地问道。 “钥匙就在我的房间里!”时淼淼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我们赶紧去拿钥匙回来救人!”欧阳雷火满眼期待地望着时淼淼激动地说道。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地道已然快近中午,又是一个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气,火热的太阳发着淫威,几乎要将人晒化。时淼淼带着潘俊和欧阳雷火二人向隔壁那间屋子走去,这房间是燕云帮时淼淼安排的。想当初在甘肃的时候二人的关系缓和了很多,燕云本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此前与时淼淼有太多的误会,一旦这些误会冰释,两人就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亲若姐妹。因此她将时淼淼安排在了自己房间一侧,这样更方便二人无事之时互诉衷肠。 推开门,时淼淼惊异地发现她的包袱已然被人拆开,内中的物事散落在床上。她一惊之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欧阳雷火和潘俊二人也诧异地对视了一下,跟着时淼淼来到床前。 “钥匙……钥匙被盗了!”时淼淼翻了翻散落在床上的物事说道。 “来人啊!”欧阳雷火恼羞成怒地向门外喊道。一直守在隔壁燕云房间密道洞口的两个徒弟闻声匆忙向这里跑来,推开门见欧阳雷火双目圆瞪,脸色阴沉,便知事情有些不妙连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刚刚有没有听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欧阳雷火声如洪钟,这句话几乎是在怒吼。 二人茫然不知所措地对视了一下,颤声道:“师父,您吩咐我们两个看守洞口,不准任何人靠近,我们两个一直不曾离开欧阳师姐的房间,至于这里面的声音却未曾听到啊!” “你们去把守院门的人叫来!”欧阳雷火的话音刚落,两个徒弟便如获大赦一般退出房间向院门跑去。 这是欧阳家的二进院落,两个守在门口的徒弟被唤了进来,此前他们已然从师兄弟的脸色上看出了一丝端倪,心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便小跑着匆匆而来。进了房间未等二人开口欧阳雷火便怒吼道:“你们两个守着门口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 “进来?”二人琢磨着欧阳雷火的话,片刻之后说道,“没有,除了师父和您身后的两位之外便没有人进过这个院子了!” “放屁!”欧阳雷火大怒道,“如果没有人进过这个院子,这屋子里的东西怎么会凭空不见了?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两个徒弟见师父发了雷霆之怒,便都低着头不敢正视欧阳雷火,甚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欧阳雷火怒不可遏地紧紧攥着拳头,最后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壶茶碗这么一震立刻掉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两个徒弟早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听到声音不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正当欧阳雷火准备再次发作的时候被潘俊拦住了,他语气平和地说道:“欧阳世伯恐怕你错怪他们了!” 欧阳雷火不解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恐怕那个人真的不是从门口进来的!” “不是从门口进来的?”欧阳雷火思忖着潘俊的这句话,而时淼淼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有些明白潘俊的意思。 “潘俊,你是说他?”时淼淼想到这里立刻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忽然她的目光被一个角落地面上些许新鲜的泥土吸引住了,然后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忽略了一个人啊!” “冯万春!”潘俊一字一句地说道。欧阳雷火听到这个名字不禁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把这个兔崽子给忘了!” 冯万春是土系驱虫师的君子,土系驱虫师的秘术之一便是控制一种叫作神农的怪异蜘蛛,这种蜘蛛不但吐出的蛛丝柔韧性极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挖掘出一个足以让一个人顺利通过的隧道。当初潘俊被松井尚元囚禁在北平城中零号公馆的时候,身为土系传人的子午便是利用神农将潘俊顺利地解救出来。此刻恐怕冯万春正是利用这神农挖掘出的密道脱身了。 “糟了!”欧阳雷火立刻正色道,“冯万春那兔崽子一定拿着钥匙逃了!”说罢他指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两个徒弟说道:“你们一个现在去告诉烟雷,冯万春跑了让他们多加注意,另一个立刻召集宅子里剩下的人,老子要亲自去逮他!” 二人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跌跌撞撞地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刚要向外走却被另外一个急匆匆赶来的徒弟撞了个趔趄。那徒弟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奔进来说道:“师父!”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欧阳雷火没好气地说道,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派去看管冯万春的徒弟。 “师父,那个……那个人喊着要见你!”那徒弟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啊?”几个人都是一惊,按理说冯万春既然能用神农逃脱来到这里盗走密室的钥匙,却为何又要返回到牢房里呢?难道盗走钥匙的不是冯万春? “他说……他说……”那个徒弟一口气还没有捯上来,脸憋得通红。 欧阳雷火不耐烦地大吼道:“他究竟说什么?” “他说如果你不去见他的话,恐怕以后想要再见到他可就难了!”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欧阳雷火冯万春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从此消失不见。 欧阳雷火听到这句话立刻迈开步子向外走去,潘俊和时淼淼两个人紧紧地跟随在欧阳雷火的身后。 关押冯万春的牢房在二进院中,这里此刻是牢房,之前则一直是某个弟子触犯了门规之后被关禁闭的地方,因此相对简陋得多。推开牢房的门是一个台阶,老远便听到冯万春敲着牢房的门在大喊大叫:“欧阳雷火,你如果不快点来见老子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欧阳雷火顿了顿,几个看守牢房的徒弟立刻迎了上来。欧阳雷火亦不说话拾级而下,那台阶是用红色的泥土烧制而成,只有十几阶。进入牢房之后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在对面是一扇铁门,门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冯万春透过窗口看见欧阳雷火一行人来到牢房,不禁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就说你们一定会来的!” “冯万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你从时丫头的房间里偷走了那把钥匙?”欧阳雷火迫不及待地问道。 “哈哈,你是说这个?”冯万春大笑着将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握在手上,像是炫耀一般地晃了晃。欧阳雷火扭过头看了看时淼淼,只见时淼淼会意地点了点头。 欧阳雷火回过头长出一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老冯,你我相识也非一日,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要求你就明说,你若是想离开这里,现在我就可以放了你,不过那把钥匙你要留下。我现在需要那把钥匙救人!” “哈哈,欧阳师叔,你也忒小看我冯万春了。”冯万春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这小小的牢房能困住我?再说我既然有能力到时丫头的房间里去,从这里出去恐怕也不在话下吧!如果我真的想出去的话,只怕现在你们连我的影子也找不到。” 虽然冯万春的语气颇大,但说的却是实话。这也正是潘俊一直不解的地方,既然冯万春可以逃出去,可为什么还要见欧阳雷火呢? “冯师傅,燕云和燕鹰现在被困在欧阳家传说中的密室中,如果没有那把钥匙,恐怕时间太久他们两个人会触碰到里面的机关性命堪忧。如果您有什么要求的话我们一定会答应的!”潘俊叹了口气说道。 冯万春瞥了潘俊一眼说道:“你们准备一直把我关在牢房里谈这件事吗?” 欧阳雷火连忙吩咐徒弟将牢房的门打开。只见冯万春将钥匙塞进怀里微笑着走出来,毫无顾忌地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说道:“你们也坐下吧!” “老冯,我们的时间不多,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吧!”欧阳雷火性格本就急躁,此刻更是心急火燎,见冯万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更是怒上加怒,但现在是有求于他,也只得强忍着怒火好言抚慰道。 “燕云这孩子还真是讨人喜欢,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老冯心里还真是有些难过!”冯万春说着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哎,这钥匙我可以交给你们,但是我也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冯万春打量了几个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时淼淼的身上,他盯着时淼淼沉吟片刻道:“时丫头,这把钥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时淼淼愣了一下,看了看潘俊和欧阳雷火,见二人均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将得到这把钥匙的经过一五一十又详细地对冯万春说了一遍。当她讲完之后,冯万春像是僵住了一样眉头紧皱,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迟迟没有点燃。 “就是说你也不曾见过那个制作这把钥匙的人?”冯万春将口中的烟捏在手里不停地揉搓着。 “嗯,这把钥匙是方儒德从炮局监狱里面带出来的!”时淼淼又确认了一次。 “炮局监狱!”冯万春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才抬起头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把钥匙叫什么名字?” 第88节 “难道这就是土系家族代代相传的天命秘钥?”潘俊不可思议地说道。 冯万春肯定地笑着点了点头:“潘俊果然是名不虚传,对于驱虫师几个家族都了如指掌,没错,这的确就是天命秘钥。多年前我曾经看到过父亲留下的一幅图,上面所画的天命秘钥便是这个形状。今天本来我想离开这里却不想机缘巧合地挖进了时丫头的房间,见到床上的包裹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个。于是我便再次回到这里!” 冯万春的这番话让潘俊和在场的几个人都恍然大悟,原来他只是想弄明白这天命秘钥的来历。 “好了老冯,钥匙的来历你也知道了。我不管什么天命秘钥,我只求现在你把钥匙给我让我去救两个孩子!”欧阳雷火此刻早已经不耐烦了。 冯万春将钥匙掏出来递给欧阳雷火。欧阳雷火连忙去接钥匙,谁知冯万春却将手缩回去说道:“我还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欧阳雷火焦急地说道:“慢说是一件,就算是十件八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也一定答应你!” 冯万春点了点头,然后将头凑在欧阳雷火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眼睛不时地看着潘俊。欧阳雷火的两条浓眉忽然竖立起来,待冯万春说完欧阳雷火诧异地望着冯万春。 “欧阳世叔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件事!”冯万春正色道。 欧阳雷火用力地抓了抓头咬着牙说道:“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相信欧阳世叔会信守承诺。而且这件事干系重大!”冯万春拱手道。 “你放心,我欧阳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从未食言!”欧阳雷火拍着胸脯说道。 “好!”冯万春说完将钥匙递给欧阳雷火说道,“还请您帮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立刻赶回到北平城!” 欧阳雷火点了点头,现在当务之急是首先救出欧阳姐弟,至于冯万春,早已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于是他吩咐旁边的弟子道:“带着冯师傅去挑一匹快马!” 冯万春在离开的瞬间瞥了潘俊一眼,目光凝重而复杂。 拿到钥匙的欧阳雷火兴奋异常,他迫不及待地想现在就进入密室救出困在里面的欧阳姐弟。谁知刚要离开,却见一个徒弟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师父,有一个叫那三的瞎子说要见你!” 那三自从被欧阳雷火派去看守欧阳雷云之后,在欧阳家的大宅子中便如同人家蒸发了一般,为了保守住欧阳雷云还活着的秘密,他曾严令那三如果没有紧急的情况决不允许抛头露面。现在那三出现想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欧阳雷火想到这里连忙问道:“那三现在何处?” “就在门口!”那徒弟本也好奇,这欧阳家看守十分严密,一个瞎子是如何进入宅院的呢?此刻见师父如此这般关注这个瞎子,恐怕其中必有什么缘由。 欧阳雷火闻言便匆匆带着潘俊和时淼淼来到门口,只见那三正仰着头享受着阳光。这个长年累月生活在幽暗地下的瞎子虽然看不见阳光,但是这温暖的感觉还是让他似曾相识,于是他利用这片刻的机会贪婪地享受着。 听到远处的脚步声那三连忙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师父,那个人刚刚说如果想要救出小姐和少爷就必须现在去见他,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欧阳雷火早已猜到了大致的情况,马不停蹄地带着几个人向后面的院落奔去,依然是沿着石子小径,绕过园林假山来到其中一座假山前面。可是让欧阳雷火倍感诧异的是那假山上的溪水不知何时已经断掉了。此刻他最揪心的始终是欧阳姐弟,来不及详加询问便从石门走了进去。 刚进入牢房的大厅便听到欧阳雷云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欧阳雷火立刻追问道。 “我在为两个孩子惋惜,看来我欧阳家要绝后了!”欧阳雷云的这句话多少有些悲怆,听不出此前的那种轻蔑。 “你……你什么意思?” “哎,雷火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刚刚进门的时候假山上的泉水已经消失了?”欧阳雷云虽然身在牢狱之中,却似乎比身在外面的欧阳雷火还要清楚外面的情况。 “是……是!”欧阳雷火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那又怎样?” “唉,这个你不清楚,甚至连我们的父亲都不知道。传说中的密室全部靠地下的泉眼驱动。就如同这牢房的石门一样,叩击几下之后那泉水会消失而石门会打开,但是一旦关闭泉水会再次流出。现在泉水消失了,石门只能一直开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动了,这是因为密室的机关已经被无意中开启了!”欧阳雷云叹了口气说道,“恐怕现在就算是进去也很难救出他们来了!” “那这钥匙……岂不是……”欧阳雷火颓废地握着手中的钥匙说道。 “钥匙?”欧阳雷云诧异地说道,“雷火,难不成你找到钥匙了?” “是啊!”潘俊见欧阳雷火痴痴地望着钥匙却迟迟不回答,便代替他说道。 “嗯,如果现在找到钥匙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牢房里的锁链“哗啦哗啦”地响了一会儿说道,“雷火,如果你还想救他们两个的话,那么现在就放了我,这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里面的地形了。我是唯一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欧阳雷云的话确实不错,潘俊和时淼淼两个人均望着欧阳雷火。但见欧阳雷火紧紧地皱着眉头,一只手抓着裤子用力地捏着却始终不说话。潘俊和时淼淼都有些诧异,这欧阳雷火为了解救燕云姐弟不惜对冯万春低声下气,最后也放了他,却为什么对这牢房中的人如此忌惮。 “欧阳世伯……”潘俊用询问的语气轻声说道。 欧阳雷火抬起头,满眼苦衷欲言又止,他忽然双手快速地抓了抓头,狠了狠心说道:“好,我放你出来可以,但是你必须戴上脚镣!” “呵呵,你始终是怕我跑了!”欧阳雷云淡淡地笑了笑,片刻之后说道,“好,我戴上脚镣!” 他答应之后欧阳雷火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那三,然后在那三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那三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块黑布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只听“哗啦哗啦”铁链的撞击声不断,当声音停止之后那三带着欧阳雷云缓缓地从牢房中走了出来。只是让潘俊和时淼淼诧异的是,此刻欧阳雷云的眼睛上始终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 就如同他们在这牢房中第一次见到欧阳雷云一样,潘俊和时淼淼都深感惊讶,不过此刻却不是向欧阳雷火询问缘由的时候。走出牢房的一刹那,欧阳雷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清新的空气是他这些年来从未享受过的。欧阳雷火命几个徒弟拿来几个火把,然后命令其把守在洞口,便跟随着潘俊他们走进了密道。 来到那个钥匙孔的旁边,欧阳雷火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枚钥匙轻轻放入孔中,那钥匙进入钥匙孔竟然严丝合缝。他不禁心中一阵惊喜,接着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嚓嚓”齿轮咬合的声音,那声音越响越大,忽然密道震动了起来,密道里面的灰尘全部落了下来。时淼淼下意识地抓住潘俊的手,而欧阳雷火和欧阳雷云二人紧紧地贴着墙壁。震动持续了一刻,只听地面上传来“隆隆隆”的响声,一个方形的入口就此打开,紧接着一股霉潮的味道扑面而来。 欧阳雷火将火把全部点燃分给时淼淼和潘俊之后便要下去,谁知欧阳雷云却挡在了入口处轻声说道:“这密道设计得极为缜密,一旦这道门被打开,便会在一炷香的工夫内被关上,之后我们不可能再从这里出来,只能穿过密室的中央从另外一个出口逃脱。这下面的那个密道只是第一层密道,在它下面按照伏羲先天八卦分成,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八个密道。通过任何一个密道都可以走到中央最大的那个密室。而且这八个密道正如八卦一般之间是相互关联的,一旦其中一个密道的机关被触动,其他密道的机关也会相应开始运转。每一个密道的机关又完全不同。当年金系家族花费了三代人的精力和智慧,耗费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时间才将这个密室建成,因此内中的机关无所不用其极,若稍有差池便是十死无生啊!” 欧阳雷云顿了顿说道:“所以在进入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最后考虑一下,说不定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欧阳雷火淡淡地笑了笑,他此刻即便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两个孩子的性命,也会毫不犹豫。时淼淼看了潘俊一眼,微微笑了笑,从欧阳雷火的手中夺过一个火把便纵身跳了进去。潘俊紧随其后也跳了进去。欧阳雷火看着欧阳雷云,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拿着火把纵身而入。欧阳雷云长出一口气,有些惋惜地跳进了入口。 当他们所有人都进入入口之后,一会儿工夫,入口正如欧阳雷云所说缓缓地关上了。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先进入密道,因此已经用火把将密道看了个周全。 密道里有些阴冷,墙上均是刀砍斧凿的痕迹,并不太长,可奇怪的是左右的尽头都已经被堵死,根本没有欧阳雷云所说的第二层的八条密道。欧阳雷云见密道口渐渐关上之后才提醒众人道:“现在我们不知道两个孩子究竟是进入了哪一个入口,只能碰运气,这八条密道既然是按照伏羲八卦而来,也就是分为阴阳两种,乾、震、坎、艮属阳,而坤、巽、离、兑属阴。属阴密道内部之间相互连通,属阳密道之间相互连通。现在我们两个人一组,一组人寻找属阴密道,一组人寻找属阳密道。通往中央密室的密道只有一条,那是一条存在于阴阳两种密道中间的一条狭窄的小隧道。” 欧阳雷云的话音刚落。欧阳雷火便微微笑道:“我和你一起!”欧阳雷火这样决定恐怕也是唯恐欧阳雷云会借着这个机会逃跑,因此他不等别人反应过来,便已经站在了欧阳雷云身边。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好,现在大家熄灭火把趴在地上抓住凹凸起来的石块,一会儿这密道运动起来在我没有说话之前一定不要松手,如果我们都进入一面的话,恐怕那两个孩子的性命就真的保不住了!”说完他和欧阳雷火趴在了地下。时淼淼和潘俊二人也趴在一起等待着欧阳雷云下一步的指示。 欧阳雷云见大家都准备停当,这才在自己的身旁摸了摸,碰到一块特别凸出来的石块轻轻按下。那隧道在“吱吱”两声之后骤然运动了起来,从最开始的水平渐渐地开始倾斜,潘俊和时淼淼只觉得身体一点点地向下,双手加大力道尽量贴着密道壁不让自己滑落。 密道运动了一刻之后欧阳雷云忽然喊道:“你们两个跳!” 潘俊和时淼淼闻声立刻放开双手,只觉得身体快速下坠。足足下坠了有三四丈深,潘俊和时淼淼二人才重重地摔在地上,可奇怪的是这地面上软绵绵的,虽然从数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丝毫不觉得疼。二人睁开双眼,眼前竟然是一片明亮,周围全部都是蓝莹莹的,脚下还有一层薄薄的烟雾缭绕,这哪里像是在地下?明明如同进入了仙境一般。 “潘……潘俊……这……”时淼淼也为眼前的情景深深一惊。本以为这一坠下之后眼前必定是漆黑一片,因此落下来之时二人手中均紧握着一个火把,谁能想到进入之后竟然是此番情形。 潘俊眉头微皱环视了一下四周,眼前除了蓝便是那层层的烟雾,他迟疑了片刻说道:“难道这密室是八个密室中属乾的那个?” “乾?”时淼淼对于伏羲八卦这些东西不甚了解,刚刚欧阳雷云所说的那些也只是听了个一知半解。 “在伏羲八卦之中‘乾’卦代表的方位是南,所代表的是天!”潘俊望着周围说道,“时姑娘,你看我们周围宛若是进入了天宫一般。” 听了潘俊的话时淼淼再看眼前的环境不禁微微颔首,不可思议地说道:“真没想到金系先人竟然如此神乎其技,在密室之中营造出这样一座天宫!”说着她痴迷地观察着周围那蓝色的天空和身边流动的云彩。 而站在一旁的潘俊却对此充满了忧虑,传说中的密室他从未听说过,刚刚欧阳雷云虽然将这密室的构成说了个大概,不过却未曾提及每一个密室之中会遇见何种机关,该用什么方法才能顺利避开那些机关。这种种情况一无所知。 “潘俊,你看……”时淼淼向来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她为人极其冷静,不过此刻也禁不住激动了起来。潘俊抬起头见时淼淼正指着自己的脚下,潘俊向脚下望去只见在那层薄薄的烟雾之下竟然能看见地面上被缩小的湖泊山川,甚至连那些蚂蚁般大小的房屋也能依稀看清。潘俊蹲下身子用手在脚下轻轻触碰,谁知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地面竟然形若无物。 “我们……”潘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诧异地说道,“我们现在是飘在空中……” 他的这句话也让时淼淼极为惊讶,不管他们还将遇见什么精妙的机关,仅仅这悬浮于半空就已经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金系家族的人究竟有什么办法做到这点的呢? 潘俊忽然觉得鼻子里一阵阵的发酸,像是鼻孔中吸入了灰尘,几次想打喷嚏,可都在刚刚要张嘴的时候那种酸酸的感觉顿失。这种感觉似乎从他们进入这密室中便开始时不时地出现了。 “潘俊,这个地方好像根本就没有边界,连我们刚刚进来时的入口都不见了,更别提什么出口了!”时淼淼在四周转了转,忧虑地说道。潘俊却始终沉默不语,他总觉得这事情发生得有点诡异,眼前的这个密室太不可思议了。平静的天空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杀机。 刚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用手在眼前轻轻挥了挥,他迟疑了一下缩回手,这个动作?潘俊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正在这时周围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原本湛蓝的天空像是被滴入了浓墨一般,墨点渐渐在此处弥散开来。 “时姑娘!”潘俊呼唤着时淼淼的名字。时淼淼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立刻来到潘俊的身旁,这时浓墨已经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点染成了浅黑色。忽然潘俊觉得背后隐隐发冷,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正站在距离自己一丈多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人。 “潘俊!”那个人的声音阴沉冰冷,宛若便是从某个角落发出来的。 “你?”未等潘俊说话时淼淼便抢在了前面诧异地惊呼道。 “怎么?时姑娘你见过他?”潘俊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只见时淼淼一脸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幽幽地说道:“这声音……这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哈哈,水系君子时淼淼。”那人狂笑,笑声在耳边被夸大了无数倍。时淼淼听到这笑声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寒,她下意识地碰到潘俊的手,然后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再不放开。 “他从我回国之后便一直跟着我……”时淼淼握着潘俊的手,却依旧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你们以为逃到这里就能摆脱我们吗?”说着那黑乎乎的云层中凭空亮出几个蓝色的光点,那光点越来越多,这些东西潘俊和时淼淼在欧阳家的宅子中都曾见过,也领教过它们的威力。一旦它们碰到人的身体便会立刻燃烧起来。潘俊拉着时淼淼想也不想地向反方向狂奔而去,那个人在身后放声狂笑,而那些蓝色飞虫紧追而来。 两个人不知跑了多久,渐渐身边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时两个人才停下来不停地喘息着,刚刚的一幕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那个人怎么会到这个幽闭的空间来呢? 忽然潘俊又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他张大嘴巴想要打喷嚏只是那种感觉又凭空消失了。而就在这时她瞥见时淼淼竟然也下意识地用手在空中凭空摆了一下。 “时姑娘,你这是……”潘俊盯着时淼淼说道。 “我也不知道,刚刚进来的时候觉得鼻子里有种酸酸的感觉,像是吸入了灰尘!”时淼淼说着轻轻揉了揉鼻子。 一个危险的念头瞬间闪过了潘俊的脑海,他刚要说什么,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淋的人,微弱的光线洒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诡异,活脱脱便是一个冤鬼。 “你……”潘俊依稀辨认出眼前人的模样,那人分明便是龙青。可是一来龙青尚在北平城中,二来龙青在北平城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呼风唤雨的角色,如何能变成这般模样。 谁知龙青像是能看透潘俊的思想一样,一行清泪夹杂着浑浊的血迹从眼眶流淌出来,他一个踉跄跌倒在潘俊面前道:“潘爷,我是因为帮助时姑娘调查炮局监狱才变成这样的!” 潘俊心头微微一颤,今日炮局监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诧异地望着时淼淼,只见一向冷漠的时淼淼看见被折磨的早已不成人形的龙青满脸愧疚,一下子跪在龙青面前颤声道:“龙青对不起!” 第五章 闯龙潭,龙青殉大义 一声沉闷的哀号声从横滨银行的地下刑房中传来。北平城东交民巷区的四合院纵横相连,错综复杂的胡同穿插其间将这些格子串联起来,早有“有名胡同三百六,无名胡同赛牛毛”一说。而在这错综复杂的格子之中却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东交民巷与西交民巷相连的江米巷(使馆街)更是集中了“四夷馆”和各国使馆。而义和团之后各国的银行也在这条街上蔚然成风,如雨后春笋般地搬入江米巷,而日本的横滨金正银行就在其中。 今天凌晨,宪兵队忽然接到了来自松井尚元的密令,将龙青秘密转移到横滨金正银行的地下刑房之中。于是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几个人便将龙青捆绑着由一辆拉货物的马车运抵此处。 此时龙青的双手被牢牢地捆绑在刑具架上,头发凌乱,眼睛微闭,眼球上翻,胸口是暗黑色的鞭痕和数处烙印的痕迹,溢出来的白色脂肪从烙痕边缘流出最后凝结在烙痕周围,而他也因剧烈的疼痛昏死了过去。昏迷中他仿佛听到了时淼淼一声愧疚的对不起,接着一瓢冷水冷不防地淋在了身上。 龙青一激灵醒了过来,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小声嘟囔了句:“没事儿,死不了!” 眼前那个日本大汉赤裸上身,扎着一条军腰带,身上早已被眼前的火炉烤出了汗水。他手中拿着鞭子,正要继续,谁知却被正从外面走进来的松井尚元止住了。那日本人见松井尚元连忙搬过一把椅子。松井尚元从容地坐在汉子面前,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淡淡地说道:“龙先生,你这又是何苦呢?” “呵呵!”龙青笑着长出一口气说道,“松井,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小日本用刑有一套,今天算是见识了!” “哦?”松井尚元饶有兴致地望着虚弱不堪的龙青说道,“龙先生感觉如何?” “呸!也不过如此嘛!”龙青吐了口痰毫不客气地说道。 “看来龙先生似乎对我这些无能的手下极为不满啊!”松井尚元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手,接着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戴着一副黑色圆墨镜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嬉皮笑脸地提着一个药箱子走了进来。他见了松井尚元连忙鞠了几个躬,之后将药箱子放在面前的木桌上,又转身来到龙青面前看了看,“啧啧啧……”中年人惋惜地说道,“龙老大,您瞧,您真是没必要这样啊!” “呵呵,没想到活阎王也来了!”龙青识得眼前这人,这人祖上便是皇宫之中负责用刑的,对于用刑颇有几分研究,而这些年更是将西洋的用刑方式引了进来,号称在他手下就算是死人也会开口说话,知道他的都叫他活阎王。 “可不是嘛!”活阎王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不无惋惜地说道,“你瞧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我还真不知道今天这活儿是您!” “少废话,有什么招就赶紧使出来,你龙爷倒是想尝尝!”龙青深知这活阎王的手段非常,日本人既然把他请来看来今天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其实龙青早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然而让他懊恼的是未能将时淼淼交给自己的事情完成。 “年轻啊,啧,还是年轻啊!”活阎王一边惋惜地摇着头,一边自顾自地走到桌子前面将药箱子打开,里面有上下两层,上一层是各色针头,而下面则是一些针灸用的银针。活阎王的手指在下层的银针上轻轻滑动,最后停在其中一根上,从容地抽出来,一双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带动着眼角细密的鱼尾纹。 他手中拿着那根针,从瓶子里倒出一些粉红色的液体均匀涂抹在银针上,转过身向松井尚元媚笑了两声,走到龙青面前上下打量着,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龙青的手上。他轻轻地按住龙青的手掌“怜惜”地说道:“龙爷,有点儿疼,您忍着点儿……”这个“点儿”字还没说完,他已经将那银针插入了龙青的合谷穴中。 龙青顿时觉得一股冷气顺着手臂灌入,强烈的刺痛感让龙青的冷汗倏忽间从后背直冒出来,瞳孔放大,眼珠子似是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了一样。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在疼痛中微微颤抖了两下。 活阎王一边轻轻捻着银针,一边诧异地望着龙青自言自语道:“嘿,看来我还真是小瞧龙爷了,年轻人,有两下子!不过,这不过是开场的小菜……” “还有什么尽管给你老子上来!”龙青说这话的时候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因为刚刚那一针自己差点背过气去,这活阎王果然是整人的高手。只见活阎王微微地笑了两声,看似无害,却让龙青听着心里一阵发寒。 “嗯,嗯!”活阎王听着龙青的话也不生气,倒是有几分委屈地说道,“马上来,马上来,别急!”说完活阎王又回去忙活一阵儿,之后又拿出另外一根针。这次活阎王比之前利落得多,蹲在龙青的面前,抬起头说道:“龙爷,这次会稍微疼点儿,您忍住啊!”说罢那根银针早已插入龙青脚下的涌泉穴中。 涌泉穴可谓是人身体上对疼痛最敏感的穴位,加之那活阎王秘制的药剂,使得疼痛更增加数十倍。龙青只觉得一阵刺骨的疼痛顺着脊柱直冲进大脑,瞬间整个人便昏死了过去。 旁边的日本人舀上一瓢凉水便向龙青身上泼,意料之中的情形却并未发生,龙青像是一摊烂泥一般挂在刑架上。活阎王这整人的功夫绝对不是盖的,经过他手的人非死即残。看着昏死过去的龙青,松井尚元立刻站起身来,见他迟迟没有醒来,连忙大声喊道:“快,立刻送医院,一定要让他活着!” 第89节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站在门口的日本人便急匆匆从门外奔进来,将龙青从刑架上卸下来背着向院子里奔去,此刻院子里早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一个汉子推开后面的车门,另外一人将龙青放进车内,然后一前一后坐进车里,对司机说了两句,那司机开着车疾驰着从横滨银行的大门驶出,沿着江米巷向尽头的医院疾驰而去。 车子刚行了一二里忽然向一旁的巷子一拐,两个日本人本来一直盯着前方的医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二人都始料未及,坐在副驾驶上的日本人立刻扭过头,怒视着司机,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重重的一拳。坐在副驾驶上的日本人连忙掏枪,正在这时司机一脚踩在刹车上,那日本人和枪就着惯性向前冲去,司机手疾眼快,右手顺势抓住那日本人的领子向前猛然一带,那日本人的头重重地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昏死过去。这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毫不滞涩,这时司机才推开车门,快步走到后面将龙青背在后背上,一路小跑向巷子深处奔去。 一路的颠簸让龙青缓缓睁开眼睛,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背着自己的人,不禁一愕,“你……你是谁?” “一个不愿意让你死的人!”背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管修,自从当天他与子午见面得知龙青被松井尚元所擒,他便暗中制订了一个计划。松井尚元将龙青囚禁得极为严密,如果想要闯进去救人,不但不能救出龙青,最后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因此管修将形势仔细分析之后,决定必须让龙青离开松井尚元的视线,而让龙青能离开松井尚元的视线也只能靠一个方法,那就是之前管修所说的这个方法恐怕龙青会吃些苦头。 思来想去管修将目光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就是松井尚元的御用刑讯高手活阎王。活阎王真名叫善仁,虽然上天赐给他一个“善良”的姓氏,却让他生到了一个毫无善良可言的家族。善仁家从祖上数代开始便一直行走于刑房之间,折磨人的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从中医针灸到麻汤毒药,无所不为其用,而无所不用其极。因为这门缺德的手艺,善仁家族几代人为王室效力,且与爱新觉罗·庚年家族交情极深。 日本人来到北平之后,善仁便因整人的功夫闻名遐迩而成为松井尚元的座上宾。不过善仁却始终对庚年家族感恩戴德,且善仁曾多次在庚年府上见过管修,深知两人是至交。因此管修心想劝说善仁帮忙应该是十拿九稳。 果不其然,善仁听到管修所说,并未问其缘由,一口答应。当这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管修本以为事情便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没想到凌晨却接到了善仁的电话。他告诉管修松井尚元通知自己早晨去横滨金正银行。管修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他一边告诉善仁见机行事,一边匆忙地来到子午家中,想让子午去宪兵队确认一下龙青是否被转移走了。 可是谁想到他刚一踏进子午家中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院门敞开着,院门内有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管修下意识地摸出枪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子午的房门虚掩着,这个院子里异乎寻常的平静让管修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矮着身子缓慢地移动到子午的房门口,贴着墙轻轻踢开房门,然后猛地闪进屋子里,左右环视一周。 只见屋子中除了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外并未发现打斗的痕迹。管修长出一口气揣起枪又仔细地打量了一周,确定没有异样这才离开子午的住所。 后来他从宪兵队打听到凌晨被秘密运走的人确实是龙青。管修做事向来谨慎缜密,如若按照平日里他的行事风格,松井尚元既然将龙青暗中转移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那么此刻龙青必定在松井尚元的严密监视之下。但今时不同往日,松井尚元在宪兵队见到子午之后便立刻采取了行动,而且现在子午离奇失踪了,极有可能是他已经被松井尚元怀疑并被秘密带走了。虽然这只是管修的猜测,不过他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今天不行动的话,那便是告诉松井尚元子午确实参与了,这样做无疑不打自招,将子午硬生生推进了火坑。 所以在得知龙青确实被关押在横滨金正银行这个消息之后,管修毅然决然地安排了这次营救行动。 而让管修感觉诧异的是,他本以为松井尚元这次将龙青转移至此看守一定会更加严密,所以这次营救必定困难重重。却没想到事情进展得竟如此顺利,只是这种顺利却让管修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很快便应验了,松井尚元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横滨金正银行不但内中有层层的看守,在外围数里之内他也布置了不止一道封锁线。龙青被人救走的事情很快便传进了松井尚元的耳朵里,他立刻拨通了电话。 命令很简单,不管是谁救走了龙青,即便见不到活的也要看到龙青的尸首,绝不可以让这个人落在别人手中。 这道命令一下达,周围的日本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方圆几里的路完全封锁了,大队的日本人在大街小巷中搜索着龙青的下落。就在管修刚刚背着龙青走出一个巷口,便发现前面一队日本人正向自己的方向而来,他连忙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谁知此刻已经气息奄奄的龙青忽然挣扎了起来,管修用手死死地抓着龙青的双腿恼怒地说道:“不要动!” “放下我!”龙青的声音虽然有些微弱,但是语气却很决绝。 管修渐渐停下脚步说道:“你放心,我是来救你的,我是子午的朋友!” “子午?”龙青狠狠地咬着这两个字说道,“那你更要放下我,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不要来救我吗?” 管修不愿再与龙青争辩,自顾自地在东交民巷的那些九曲回肠的小巷子里穿梭。而龙青却用尽浑身的力量拼命地扭动着身体道:“快放下我,这里已经完全被日本人封锁了,你带着我是离不开的!” 管修虽然清楚龙青所说绝无半点虚假,却始终牢牢地抓着龙青抵死不放手,这时龙青忽然双手扶着管修的肩膀猛地发力,借着身体的重量向后翻去,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管修这才停下连忙扶起躺在地上的龙青,只见龙青嘴角中淌着血,那只被血痂粘住的眼睛始终还是睁不开,眼皮已经浮肿起来了。他微微笑了笑说道:“我龙青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你带着我始终是逃不出这里的!” 龙青顿了顿,耳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日本人应该会很快就到这里。龙青说着“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水说道:“而且即便你带我逃出去也没有用了,松井那条老狗不知给老子吃了什么邪门的毒药,如果一天吃不到解药我也会死!” “啊?”管修长大嘴巴望着已经血肉模糊的龙青。 “兄弟!”龙青忽然柔声道,伸出手在管修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道,“我从不认识什么叫子午的人,不管你是谁?我只求你一件事!” 管修明白龙青之所以说不认识子午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己,并不确定自己和子午的关系。如果这只是松井尚元设的局,那么龙青在这时候承认与子午有关,那么想必子午就会遭受灭顶之灾。这是龙青唯一能保护子午的方式。想到这一点管修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对眼前这个汉子心中顿生敬意,于是点了点头道:“你说!” “给我一把枪!”龙青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几个字咬得字正腔圆。 管修知道龙青此时死志已决,看着龙青那张血污模糊的脸他有如又看到了那个为了保护自己不惜杀身成仁的庚年。管修停顿了一下将一把枪放在了龙青的手上,然后又在身上找了找摸出一颗手雷也一并交给了龙青。 龙青将手雷揣在怀里淡淡地笑了笑指着一旁的巷口说道:“你快点离开这里!” 管修嘴唇微微颤抖还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后,缓缓地站起身对龙青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向一旁的巷口奔去。 在管修刚刚转进巷口的时候,龙青趴在地上听着地面的动静,心中暗自计算着那些日本人就要转进巷口的时候将怀里的手雷摸了出来,口中默念了三个数,然后将呲呲冒着白烟的手雷用力飞掷出去。那手雷刚刚落在巷口日本人便已经赶到,未等前面几个人反应过来手雷已然爆炸! “砰”的一声巨响,几个日本人被炸得血肉模糊倒在了巷口,手雷的声音立刻产生了连锁反应,周围的日本人听到声音之后便如同苍蝇一样蜂拥而至。而管修听到声音立刻停下了步子,他原本以为那手雷龙青会留到最后,谁知却第一时间便用了。他心知龙青虽然不大相信自己的身份,但是他会这么快便投掷手雷,无疑是想用声音吸引周围日本人的注意,来帮助自己顺利逃脱。想到这里管修心里又是阵阵发酸。 接着龙青趴在地上,举起手中的驳壳枪照着前面日本人的脑袋就是一枪。那些日本人知道龙青手里有武器已经小心防备,片刻之后见龙青不再开枪便试探着从外面走了出来。 只见此刻龙青已经靠在墙上,仰着头,一只手牢牢地握着那把驳壳枪,另一只手无力地瘫在地上,像是一个悠闲的老者正在慵懒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一个日本军官手中握着枪带着身后几十个日本兵将龙青围在核心。龙青像是刚刚睡着被人吵醒了一样瞥了一眼那日本军官,然后伸出手道:“想让我跟你们回去?” 日本军官久居中国对中国话也能听个似懂非懂,他点了点头。龙青微微笑了笑说道:“有烟吗?” 那日本军官会意地摆了摆手,一个日本兵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小心翼翼地塞进龙青的嘴里,龙青深吸了一口烟,满意地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说道:“你们小日本儿啊,也就是这点小东西做得还不错!” 那日本军官本以为龙青竖起大拇指是准备赞扬一番,没想到却说出如此这般的话来不禁有些恼怒。龙青不再理会一边哼着《十八摸》,一边抽着烟,神情惬意。待他把烟抽完之后抬起头看了看周围那些日本人,此时闻声赶来的日本人已经不下百人,挤在巷子里。他微微一笑忽然举起枪将枪口吞进嘴里,手指扣着扳机。 日本人显然没料到龙青手中的枪内还有子弹,都是一惊。只见龙青握着枪的手颤抖了几下,又将枪缓缓地从口中拿出来,轻声骂道:“操,老子怕疼!”话音刚落便将枪口对准眼前的日本军官,扳机扣动,随着一声枪响日本军官应声倒地,龙青立刻抢上前去想要抢夺军官腰间的配枪。 刚刚那一幕是日本人猝不及防因而得手,此刻那些日本兵见自己的军官被杀死,一个个眼眶发青,握着手中的枪便向龙青刺来。周围十几个人,十几把枪,十几口刺刀,几乎同时落在了龙青的身上,龙青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龙青虽然死了,但是日本人的搜索却并未停止。那个营救龙青的人一定并未走太远,于是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向这个方向聚集,管修一刻也不敢停留,向前狂奔。这次的营救计划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欠妥当,但是情势危急也只得如此。 他在巷子里走了几圈,几乎每个巷口都被日本人封锁了。而身后的日本人更是如影相随,阴魂不散。这巷子内的人家听到枪声都已将房门紧闭。即便不关闭房门那些日本人也不会放过的,必定会挨家挨户地搜查。 管修越走越急躁,他转过一个巷口忽然眼前一亮,前面的巷口处竟然没有日本人。他立刻加快步子向巷口的方向走去,谁知就在距离那巷口只有十几步远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接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巷口挡住了管修的去路。 管修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却忘记刚刚已经把枪交给了龙青,现在即便想拼个鱼死网破也没有了武器。他颓然地一步步向后退,可是那些死缠不休的日本人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近。正在管修左右为难的时候,驾驶室的门却忽然打开了,车中人向管修招了招手,管修一见那人心中大喜,立刻奔上去打开后门钻进了车里。 在管修刚刚进入车子之后,那人便发动了车子。来营救管修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晨失踪的子午。管修坐在车里喘着粗气,如果刚刚哪怕迟了一步,恐怕自己今天也要命丧于此了。他一边摘掉帽子不停地扇着风,一边撩起黑色的窗帘向外瞭望。 这时的街上到处是荷枪实弹急匆匆奔来走去的日本人,在他们刚离开巷口不久便已经将那个巷口层层封锁住了。管修放下窗帘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问道:“子午,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午一脸严峻地开着车,微微抬起头从后视镜望了管修一眼,然后一边开车一边低声说道:“早晨我一回来便回到了宪兵队,见龙青已经被秘密转移到了横滨金正银行便想找你商量从长计议。可是就在这时听到这边传来了一阵爆炸声,于是我便驱车直奔这边而来!”子午说到这里顿了顿问道,“救援没有成功?” 只见管修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龙青死了!” 管修这句话的声音很低,然而却让子午心头猛地一颤,手在方向盘上一滑差点撞在墙上。他连忙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车重归于平稳,这才接着问道:“怎么会这样?” 管修长出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讲完之后子午和管修无不扼腕。车内的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管修抬起头问道:“子午,早晨你去了哪里?” 子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管修点了点头,他并未问即将见到的究竟是谁。车子缓缓离开被日本人团团围住的东交民巷并未遇到什么阻拦,离开东交民巷子午便开始加速。车子穿过光源大街,然后驶入了一条小巷。在子午家门口停了下来。 子午下车向周围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轻轻地拍了拍后面的车门。管修会意地推开车门来到子午的家,而子午也紧随其后进了家门,然后将院门重重地锁上。虽然管修不问,但是这一路上管修都在想,即将见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只是看子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便也不再提,子午走在管修前面推开房门,闪出身子请管修进去,管修有些诧异地与子午对视了一下,目光中满是疑惑。子午微笑着点了点头,管修这才走进屋子。 但此时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躺在子午的床上睡得正香,梦中时时露出满足而幸福的微笑。管修盯着床上的孩子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脸疑惑地望着子午说道:“你让我见的人就是他?” “嗯!”子午微笑着,然后来到桌子前面为两个人一人倒上一杯茶说道,“管修兄,您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管修接过子午递过来的茶摇了摇头。 “金龙!”子午一字一句地说道。 “金龙?”管修虽然未曾见过金龙,却早已经听闻这孩子是潘俊的姐姐和金系驱虫师金银的孩子,当时在安阳的时候他知道这孩子一直跟在潘俊一行人身边,不过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管修便不得而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唉!”子午叹了口气轻轻喝了一口茶说道,“这还得从多日前我和龙青去见世叔时说起!” “嗯?”管修眉头微微皱了皱,坐在子午对面的椅子上点头示意子午继续说下去。 “当日世叔还有一件事便是劝说潘俊小世叔的姐姐潘苑媛去新疆!”子午将当日时淼淼在龙青的仓库中如何劝说潘苑媛,以及用胭脂虫的神奇治好了已然面目全非的潘苑媛,最后两人一起上路离开北平的经过说了一遍。(详见《虫图腾3》) “嗯,那后来呢?”管修追问道。 “昨日我在酒楼吃饭的时候见街上有一个女子行色匆匆地向前走,那背影与潘苑媛极像便立刻追了出来,谁知一追出来便没了人影!”子午说着又将二人杯中的茶续满,接着说道,“回到家中因为一直在想着如何营救龙青的事情,便整夜辗转难眠,三更时分我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当时我极为诧异,便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配枪,轻轻地将枪上了膛蹑手蹑脚地摸到床下!”子午摇了摇头说道,“我刚走到门口,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道,‘子午是我,开门!’” 子午望着眼前的那扇门,一阵微风轻轻吹过,门轴轻微转动了一下,一扇门缓缓打开了一道口子。子午的记忆之门也同时被打开了,回到了昨晚…… “你……”子午靠在门口手中握着佩枪,他觉得这声音虽然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却也猜不出究竟是谁。 “我是潘苑媛!”女子贴着门低声说道,子午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摘掉了枪上的保险,别在腰里缓缓打开门。只见潘苑媛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帽檐很低几乎看不见脸。 “快进来吧!”子午闪身让出门,潘苑媛径直走入房间。 子午警觉地关上房门,随手打开灯。潘苑媛站在屋子中间,子午看着潘苑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无数的疑问在他头脑中乱撞,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您……您没有去新疆?”子午在思忖了片刻之后终于找到了最恰当的问题。 谁知子午的话音刚落,只见潘苑媛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子午更加局促不安,他连忙伸手扶住潘苑媛,谁知潘苑媛却极其坚定,声音沙哑地说道:“我现在在京城也不知道找什么人,你和潘俊是朋友,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帮我一个忙!” 子午顿了顿,手上加大力道扶起潘苑媛道:“您这不是折杀我吗?有什么事情您起来再说好不好?” 潘苑媛望着地面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子午将潘苑媛让在座位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道:“潘俊是我的小世叔,如果不是他恐怕我子午早已经死了。您又是小世叔的亲姐姐,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您需要我子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子午的这番话让潘苑媛极为感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子午,我请你帮助照顾我儿子,如果我半个月还没有回来想拜托你将他送到潘俊的身边!” “金龙?”子午疑惑地问道。 “嗯,是的!”潘苑媛这几个字说得十分无奈,“恐怕我以后没有机会再照顾他了!” “您……您何出此言?”子午惊讶地站起身来,潘苑媛话中之意极其明显,显然是命不久矣的意思。关于她此前的遭遇当初也听闻时淼淼说过一些,唯恐她会自寻短见。 “呵呵!”潘苑媛凄惨一笑,“其实多年前我本就该死了,如果那时候真的被他毒死的话,也不会让龙儿孤苦伶仃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了!” “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子午觉得潘苑媛的话越说越让人担忧,不禁追问道。 谁知潘苑媛忽然站起身来,然后将头顶上的帽子缓缓摘掉,只见数条黑线从潘苑媛的脖子上一直蔓延到她的脸上,如同植入的一般,细小的黑线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子午一惊向后连连退了几步道:“这……这……这是什么?” “数年前我被人下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毒药,每三个月那个人会拿解药给我吃。如果超过三个月这种毒便会蔓延至全身。他以这种毒药威胁我,让我为他做了许多事情。直到数月之前我终于见到因为我而惨死的人,那时我便决定再也不会帮助那个人了。从那时起便断绝了解药,如果不是金龙的出现,恐怕我现在早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原本我是和时淼淼姑娘一起去新疆的,也只是想见金龙最后一面,可是……可是……”说到这里潘苑媛的嗓子已经哽咽了,“一见到金龙我便再也离不开他了!可是与此同时我也发现我身上的毒在快速地蔓延,如果短时间内得不到解药一定会与金龙阴阳相隔!” “因此我并未去新疆,而是在他们离开甘肃之后带着金龙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北平!”潘苑媛说到这里又将帽子遮在脸上,接着说道,“只是到了北平我却发现如果把金龙带在身边的话行动多有不便,而且解药能否拿到也全然未知,我现在在北平是举目无亲。正在这时我想到了你。” “你是说今天在酒楼的时候?”子午凝视着潘苑媛。 潘苑媛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下来找我,只是白天人太多,我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在你回家的时候暗中跟踪你,找到了你家的住址,趁着晚上来找你帮忙!” “你等等……”子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捏着下巴说道,“您刚才所说的意思是不是那个给你下毒并且有解药的人就在北平?” 潘苑媛笑了笑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是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子午追问道,只见潘苑媛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愿多说。子午也不方便再继续追问下去,“小世叔是京城名医,又是木系驱虫师的君子,难道连他也没有办法吗?” “唉!”潘苑媛叹了口气说道,“潘俊虽然医术高明,精通解毒之术。如果给他一两年的时间说不定真的能够找到我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可是现在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潘苑媛咬了咬嘴唇,接着说,“现在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一切全在他的选择。” 子午虽然对潘苑媛的话实在听不大懂,想要继续追问。却见潘苑媛满脸焦急便随着她一起去接金龙,谁知刚一出了门口潘苑媛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子午紧张地扶着潘苑媛,潘苑媛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之后二人一起进入了北平城南的一所小客栈,此时金龙正在睡觉,潘苑媛轻声唤醒金龙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这段时间便由子午代为照顾。金龙哪里肯听,此时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死死地抓着潘苑媛不放。无奈之下潘苑媛只得给金龙吃了一些安睡的药物,这才将金龙交给子午。谁知这孩子睡熟了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潘苑媛的衣服。母子分别,本是最令人伤感之事,更何况潘苑媛的前途堪忧。她强忍着眼泪拨开金龙的手,子午这才带着金龙返回住所。 第六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 子午讲完这些眼眶早已湿润,而管修较之子午要冷静很多。他用手轻轻且有节奏地叩击着桌子,脑子里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松井那只老狐狸并没有对你产生怀疑,那为什么他会忽然将龙青转移了呢?” 管修的这句话提醒了子午,他也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当初听说龙青被秘密转移了也十分吃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不过松井这只老狐狸做事向来阴险狡诈,不知道这次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行事还是尽量小心。”管修顿了顿道,“我们这段时间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以免多生事端!” “嗯!”子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便小声说道,“对了,我见到龙青的时候他曾经让我去找一个人,他说调查得到的东西都在那个人的手上!”说着子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金龙接着说道:“恐怕这几日我要照顾这孩子,这件事还要拜托你去走一遭!” 第90节 “哦?什么人?”管修皱着眉头说道。 傍晚时分,一辆黄包车从中心阁向南经丽正门一直沿着大街奔向北平城南。北平城自来便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其实这种说法是有来历的,最早起源于明朝,因北平城东距离大运河较近,而那个时代多数的货物是通过漕运输送的,因此当时大多数的商铺都在城东。商铺兴旺必定会带来经济的繁荣,因此这一带居住着的都是富商。而西贵却是因为西城距离皇宫较近,王宫贵胄们为了能觐见皇帝方便多将家安在城西。这南城则主要是一些三教九流等一些不入流的行业,多是贫苦人在此处讨生活。 黄包车行至南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当他在一家狭小破旧的店面前停下的时候,管修整了整衣服从车上走下来。 给了车钱之后管修抬起头望了望,只见店铺上蓝边金字写着“龙记锁匠铺”,此时锁匠铺已经上了门板,管修在门口站了片刻,轻轻在门板上敲了敲。 不多时门板上的一个窗口被拉开,一个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说道:“已经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就在老头准备将窗口关上的瞬间,管修轻声说道:“龙青龙老大叫我来拿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屋子里“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同时老头抓着窗口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表情僵硬,半晌才缓过神来连连点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好,好!” 接着他放下窗口,将门板卸下几片,正好容得一个人进入才停下来。管修缓步走进房间见一只摔得粉碎的碗落在眼前,一股难闻的汗臭味夹杂着什么东西烧煳的味道冲进了管修的鼻孔。他寻着味道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小灶台上煮着的饭已经煳了! “老人家!”管修见老者木讷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提醒道。老头这才缓过神来向灶台一看,匆忙奔过去。 借着这个当口,管修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很小,十分简陋逼仄。在灶台一旁是一张很小的土炕,上面的被褥肮脏而杂乱。炕头一侧的地上摆放着几个小木箱子,在房间的另一头是形色各异的钥匙和锁。 那老头将一瓢冷水倒入已经烧煳的锅里,煳味儿顿时消减了不少。然后老头走到门口将门板上好,之后才从墙角搬来一把坏掉一条腿、勉强能坐的椅子请管修坐下。 “你刚刚说……”老头想了想咬咬牙接着问道,“你说龙青让你来拿东西是吗?” “嗯!”管修点了点头道,“龙老大说他前几日将一个重要东西放在了您这里!” “那……那龙青是不是已经……”老头始终口中含着那个“死”字半天才小声地补充道,“死了?” 管修点了点头,心想龙青恐怕在将那些东西交给这老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自己命不久矣。 老头见管修点头忽然老泪纵横,他痛心疾首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吼,管修站起身想去安慰一下他。老头伸出手摆了摆强忍着喘息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管修简短地将龙青的死叙述了一遍,讲到最后老头忽然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儿子,你总算是没有丢咱们龙家人的脸啊!” 这声“儿子”让管修立刻站了起来,他自从子午处得知那人的住所,便一直暗叹龙青这人做事甚为缜密。任何人也不会想到他会将那些东西藏在南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锁匠铺,而如今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叱咤北平城的黑帮老大的父亲,竟然居住在这个简陋的地方,竟然是一个锁匠。 “伯父……”管修不知说什么好。 龙青的父亲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龙青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帮小日本做事。我一怒之下就与他断绝了关系。虽然他逢年过节就会派人送东西过来,可是那些人根本进不了家门。但几天前他忽然深夜来到了这里,他说要在我这里藏一件东西。这个东西至关重要,如果过些日子他没事便会亲自回来取走。如果是别人来的话就说明他已经死了。他说自己这么多年做过太多错事,但是这一次一定是正确的!” 管修不禁一阵叹息,一直以来任何人都不知道龙青的身世。恐怕龙青也是有意隐瞒,他或许早已经料到自己走的这条路,早晚有一天会让他送命,因此不愿牵扯到自己的父亲吧!就像他在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时拼命与子午撇清关系一样。 “伯父您节哀顺变啊!”管修劝说道。 “我没事,龙青最后终于没有继续为日本人做事。这已经足够了!”说着龙青的父亲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圆形的,如同阴阳鱼,周围有数十个形状怪异的齿痕。他走到炕上,将被子掀起来,内中藏着一个牢固的镶嵌在炕中的铁箱子,他将钥匙小心地塞进钥匙孔中,向左转了一周,然后向右回转了几个刻度,只听“咔嚓”一声锁便打开了。 他掀开铁箱子从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管修说道:“这就是他留在这里的东西!” 管修接过那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些钱递给老头。老头笑了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管修长出一口气将钱放下便离开了锁匠铺。 回来的路上管修一直在摩挲着那个用龙青性命换来的信封,唯恐会丢失掉,就在他经过炮局头条的时候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映入他的眼帘,他知道那辆车是松井尚元的座驾。只见那辆车缓缓驶入炮局头条,管修警觉地跟了上去。 松井尚元的车在炮局监狱门口停下之后,松井尚元从车里出来,在四周打量了一下进入了炮局监狱。 一个日本军官带着松井尚元进入炮局监狱那个地下牢房门口,快速地打开牢房的门才离开。 松井尚元长出一口气,整了整衣服,轻轻推开牢房的门。在这个牢房式的公寓中,一张金丝楠木方桌,桌子后面是一个同样为楠木制成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经史典籍,中文、日文皆有。那个人正像之前一样背对着他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 “松井君?”那个人淡淡地说道。 “是,阁下有什么吩咐?”松井尚元身体站得笔直,望着那个人的背影。 “难道你昨晚没有收到我给你的命令?”那个人的话语虽然平和,却依旧能听出几分质问的语气来。 松井尚元立刻想起就在他回到住所之后,一个日本军官送来了一张字条,那张字条上写着的命令便是放掉龙青。对于这个人的命令松井尚元是必须绝对服从的,只是他却始终不死心。他知道眼前这人的耳目众多,如果不照办的话必定会招惹麻烦。但如果就这样放掉龙青,他却心有不甘。前思后想之后,他决定将龙青秘密送往横滨金正银行,可是不想还是出事了。 “阁下,对不起!”松井尚元知道他转移龙青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了的。 “蠢材!”那人终于狠狠地骂道,“这本是抓出内奸绝好的机会,你以为我不知道龙青在暗中调查这里吗?”那个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龙青在这里的秘密的!” “我……”松井尚元迫于无奈,只得将当年龙青派人修缮炮局胡同附近下水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希望得到那个人的谅解。 “呵呵!”听完松井尚元的话眼前的人笑了笑说道,“松井君,恐怕你抓龙青的目的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吧?” 松井尚元连连摇头否认。 “好吧!”那人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对我的身份那么好奇,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说完那人已经转过身来了。 松井尚元望着眼前这人瞠目结舌,眼前这人穿着一袭黑装,面部棱角分明,下颌留着短短的胡子,目光炯炯有神。那人微微向松井尚元笑了笑道:“现在你满意了?” 其实松井尚元并不满意,因为眼前这个人他未曾见过。与其让他看脸还不如直接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不过他还是连忙点了点头。 那人缓缓走到松井尚元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今天叫你来有两件事,一件事是让你看看我。还有一件事是帮我找到金顺,然后带他来见我!” “是,是!”松井尚元连连点头。 “好,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快点找到他!”说完挥了挥手,松井尚元退出了牢房。只见那人转过身,缓缓走到那张金丝楠木桌前,在桌子上平铺着一张画得极为复杂的设计图。 他坐在椅子前,双手拄着下巴,眉头微皱,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张图发呆,只见那张图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各分成四个小格子。阴面依次写着坤、巽、离、兑;阳面的四个小格子则为乾、震、坎、艮。这张图的周围用红笔做了无数标记。 他似乎对上面的一些标记极不满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从旁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杆笔攥在手里,刚准备落笔却又停在了半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笔放回到笔筒中。 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双眼微闭,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他的肩头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他连忙一手捂着肩膀,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桌角。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流下,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那种刺痛顿时消失。他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口干舌燥,拿起眼前的一把紫砂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 喝完水他觉得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十分难受。于是便走到床前,弓身从床下翻出一件干爽的衣服放在床上,接着一件一件将浸了汗水、贴在身上的衣服脱掉。当他脱光上衣的时候,只见他的左肩上一片巴掌大小的烧伤,伤疤周围呈锯齿状,而中间的地方向内塌陷了有一指深。他用脱下的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汗渍,换上衣服将脱下来的衣服伸展了一下正欲收起,忽然一个物事落到了地上。 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低头看着脚下的物事,沉吟良久,放下手中的衣服弓下身子将物事捡起,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物事,缓缓走到那张金丝楠木的桌子旁…… 这牢房的外面繁星似锦,此刻已然入秋。初凉乍寒之时,管修躲在炮局头条胡同口的隐秘处,见松井尚元大概进去半个时辰才从中走出。松井尚元眉头紧锁站在炮局监狱门口,仰望着天上的银河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钻进车里。 车子缓缓离开炮局监狱,管修见那辆车子绝尘而去这才离开。他此前便知这炮局监狱中关押着两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物,而且这两个人似乎与驱虫师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必松井今晚来到炮局监狱还是为了见那两个人,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有龙青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他摸了摸怀里的那封信,希望这封信能给他答案吧!想到这里管修的脚下加快了步子。 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管修小心翼翼地关闭房门。然后打开桌子旁的台灯,快速脱掉外衣,将那封信平摊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副眼镜戴上,用火机融掉信封上的火漆拆开信封。 拿起信封轻轻抖了抖,三张照片从中掉了出来。管修放下信封,拿起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像是在一条隧道中拍摄的,四周黑乎乎的,只能看见眼前的手电光。管修接着拿出第二张照片,依旧是那个隧道,只是前面似乎有一扇黑乎乎锈迹斑斑的铁门。他又快速拿起第三张照片,这张照片并非在隧道中,从角度上看应该是月朗星稀的夜晚,拍摄者躲在某个破旧的小屋子里照的,从照片上破烂不堪的纸窗子边就能看出来,那照片拍摄的是一棵单薄的杏树,在杏树下面有一口枯井,枯井边散落着几个东倒西歪的木桶。 管修依稀记得子午曾说,龙青曾经派人修缮过炮局监狱附近的下水道,而那些人似乎发现了一条密道而最后被追杀。因此他断定第一和第二张照片便是在密道中拍摄的。 而最令人费解的是第三张照片,这照片拍摄得极为诡异,如同是鬼屋一般。而且从管修看见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就总觉得这张照片有些别扭,可是究竟别扭在何处,自己却也说不清楚。他又抖了抖那个信封,确定再无他物这才有些失望,又重新盯着那张别扭的照片出神。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刚刚他被眼前的那些木桶迷惑住了,在那些散落在井口周围的破旧木桶中间竟然是一颗黑乎乎的人头,那人头像是聊斋中的恶鬼一般正欲从井口中钻出…… 管修放下手中的照片,小心地将照片又放回到信封中,最后锁在中间的抽屉中。这才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门口推开门,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幽幽地说道:“庚年兄,恐怕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会完成我的使命,现在只希望潘俊小世叔能果如你所说的那般,那样的话我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湛蓝得有些发黑的天空繁星点点,那条亘古未变的银河横贯苍穹,川流不息,如果银河有思想的话,看着这从未改变过的历史更迭,世事变迁,却又始终如一,尘始终是尘,土始终是土。这苍穹下面的幼稚生物自以为改变了历史,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始终未能改变历史,他们能做的仅仅是换上了一身新的行头,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重复着之前的剧情,那银河会不会感觉可笑…… 而在那新疆深深的地下,一条银河也渐渐清晰地横亘在潘俊与时淼淼之间。当龙青渐渐消失之后,这原本弥漫在周围的黑雾便渐渐散尽,未等二人高兴却忽然发现有些怪异,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被中间的一条闪烁着无数星辉的银河隔开了。 潘俊和时淼淼二人便如同是被隔在银河两岸的牛郎和织女一般,虽然他们清楚此刻依旧在那个传说的密室之中,但是眼前的这条银河是如此之宽,两个人相对而望却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身影。 “潘俊!”时淼淼望着银河对面的潘俊喊着他的名字,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缥缈,对岸的潘俊根本听不见。她向眼前的银河望去,只见眼前的银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那镶嵌其中闪烁的星星便如同是这条黑得透明的河里闪烁的钻石一般。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步子,走到河边将一只脚伸入眼前的银河中,那感觉便真如同是伸进了水中一般。 而隔岸的潘俊却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这条银河,经过刚刚那两次经历之后,潘俊已然发现这个密室极为奇怪,即使金系驱虫师技艺再精湛,却又如何能制造出这般鬼斧神工的地方呢?他想起眼前这些神奇的变化似乎都与鼻子中那种酸酸的感觉有关,每次鼻子产生那种感觉眼前的一切便立刻会发生改变。 一瞬间潘俊想到了什么,多年前他曾经在一本《异虫拾遗》中看到过一种传说中的小虫,这种虫极为特别,因此当时给潘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是一种生活在洞穴中的飞虫,虽然没有翅膀,但因为身体极小,有如小米粒一般,因此能悬浮在半空中。这种虫两两成双,它们会一起飞入人的鼻孔,如果两个人同时吸入的话便会产生相同的幻觉,如同身在幻境一般。可是让潘俊不解的是,据书上记载,这虫让人产生的幻觉是断断续续的,而眼前这些幻觉却如此连贯宛如真实的一般。最重要的是这些虫只能改变你眼前的景象,却无法改变你的其他感觉。 正在潘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抬起头,恍然望见银河对岸的时淼淼双手扶在岸边双脚已经深入到银河之中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大声疾呼道:“不要下去,时姑娘你不要下了!” 可是时淼淼却像是完全没听见潘俊说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将身体深入到那银河之中。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刚一进入银河,周围便被那些黑乎乎的水流包围住了,自己就像坠入了一个流沙陷阱中,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将自己的身体快速地向下拉扯着。时淼淼双手胡乱地在水中乱抓着、挣扎着,可是越是挣扎身体下坠得就越快。她只觉得水从她的口鼻流入,竟然无法呼吸。 潘俊隐约看见对岸的时淼淼进入银河之后便没了踪迹,心头一紧,脑子一片混乱。虽然潘俊此刻还不知道眼前的银河究竟是什么,但恐怕也是这密室之中的陷阱。他紧皱眉头让自己的心绪稍微平和下来,然后在身上摸了摸。忽然他摸到随身携带的青丝,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根青丝握在手中,这青丝共有一十二根,两根一组配上六种毒药。每种毒药的特性各异,他抽出其中一根细小的青丝。这根青丝的特别之处是上面的毒药会让人产生剧烈的痛感。 此刻潘俊已经别无他法,如果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的话,那么想消除这种幻觉恐怕只能依靠强烈的痛感了。为了使效果更加明显,他将那根青丝对准了自己的人中穴,这人中穴又名水沟,可以醒神开窍、调和阴阳、镇静安神、解痉通脉。潘俊长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然后将青丝轻轻地刺入人中穴。随着一丝凉意,尖锐的刺痛从潘俊的人中穴开始快速蔓延,接着那疼痛变成了一阵持续的阵痛,潘俊的牙齿在阵痛中微微打战,这时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的银河忽然变成了一条黑乎乎的水沟,而那水沟之中一人正在不停地挣扎。而四周的墙壁是一些发光的让人眼花缭绕的石头。紧接着鼻子一阵酸,眼前的景物一晃又变成了刚刚那浩瀚无边的银河。潘俊知道此时自己正介于幻境与现实之间。 他捏着青丝的手左右微微转动着,让痛感变得更加强烈。这时的疼痛已经不仅仅是阵痛了,那种痛就像是有一把巨锤在撞击着大脑,潘俊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随着手上青丝的转动,眼前的一切渐渐地明亮开来,银河上点点闪烁的繁星变成了眼前那条溪流上荡漾的微波,溪流中挣扎的人已经不见了。潘俊觉得痛感已然到了极点,一用力便拔出了人中穴内的青丝,痛感顿时消减了一大半。他就像是一个窒息了很久的人突然又能够呼吸了一样,弓着身子剧烈地喘息着,鼻子上的一滴汗水也随着空气进入了潘俊的鼻腔。 他只觉得鼻孔中那种酸麻的感觉渐生,一个喷嚏打出来,伴随着一丝血迹,一个淡黄色的飞虫从鼻孔中飞出。潘俊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那只准备再次进入自己鼻孔的飞虫,轻轻一拍,那只飞虫便被他拍死在手中。 此刻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间密室呈狭长形,构造极为不规则,有些地方宽阔异常,而有些地方则极为狭窄,密室四周的墙壁上全部是一些被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的石块。潘俊来不及多想便向眼前的溪流走去,那之前幻化作银河深不见底的溪流竟然只有膝盖深,潘俊一边向前试探着行走,一边在水中寻找着时淼淼的踪迹。随着潘俊一点点地向前移动,水面上渐渐荡起了很多波纹。 “时姑娘……”潘俊一边走一边呼喊着时淼淼的名字。时淼淼的眼前黑漆漆一片,她觉得身体寒冷异常就像是坠入了冰窖中一样,她微微抬起头,只见头顶上的那条银河中的星星在时聚时散。这时潘俊见不远处的水底一人正躺在其中,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人旁边,只见时淼淼正瘫软地躺在水中,已经昏迷了过去。他立刻将时淼淼从水中救起抱到一旁的岸上,一边按住时淼淼的人中,一边轻声呼喊着:“时姑娘,时姑娘你醒醒……” 过了片刻时淼淼“哇”地吐出一口水,接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潘俊见时淼淼醒来脸上露出喜色,接着按住时淼淼手掌上的劳宫穴,时淼淼顿时感觉一股热气从劳宫穴直奔鼻腔而来,一阵痒痒的感觉,她猛然打了一个喷嚏。伴随着淡淡的血丝,另外一只黄色的飞虫也被时淼淼喷了出来,潘俊一把抓住那黄色的飞虫也将其按死在手中。 “这……这是什么?”时淼淼渐渐清醒了过来,刚刚一直出现在眼前的银河早已经消失掉了,只是脑子里还阵阵头痛。 “幻觉!”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刚刚我们进入这密室中的时候这两只小虫就钻进了你我二人的鼻孔中,让我们产生了刚刚的幻觉!” “这世上还有这样离奇的虫?”时淼淼说着脸微微泛红,因为她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潘俊的怀里。潘俊一时也有些尴尬,连忙将时淼淼搀扶起来,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种虫叫作梦蝶!” “庄公梦蝶?”时淼淼摆着双肩问道。 “嗯,这名字应该就由此而来!”潘俊点了点头道,“《庄子·齐物论》中有一段妙语:‘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这是何意?”时淼淼此时因为刚刚在水中浸泡多时身体有些发冷。 “庄周梦蝶,是一种状态,即醒是一种境界,而梦也是一种境界。我们穿梭于醒和梦之间的是一种摸不清看不见的东西,好比我们的身体只是一个容器,而蝴蝶的身体也是同样的容器,而我们每一次的梦境便是在不同的容器内穿梭。而我们本身是虚无的!”木系君子崇尚道家学派自然对庄子感悟更深,而时淼淼却只听了一个大概。不过让潘俊极为不解的还有两件事,一来是那梦蝶的幻觉只是断断续续,却如何能如此长久地延续,而另外一个疑问便是那青丝,他从小便用这青丝,深知青丝毒性极强,这青丝一旦进入人的体内便会疼痛不止,而今日这青丝拔出不久痛感便消失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青丝,这几根青丝都是在黄河岸边那神秘老者所赠。 忽然潘俊抬起头看见这构造怪异的密室,眉头立刻皱紧,想了片刻潘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潘俊,你怎么了?”时淼淼见潘俊莫名其妙地微笑不禁好奇道。 “时姑娘你有所不知,据书上记载这梦蝶使人产生幻觉,但是这种幻觉不能连续,总是断断续续地出现让人身在幻境与现实之间。正如庄周梦蝶中所说,不知是庄周梦见了蝴蝶,抑或是蝴蝶梦见了庄周。可是刚刚我们所产生的幻觉却是如此的连续,这也是我当时不敢确定是梦蝶的原因。可是当我看见这构造怪异的密室时终于明白了!”潘俊指着眼前那忽而宽阔,忽而狭窄的狭长密室说道。 “哦?” “时姑娘你看这房间的四壁上全部是被打磨得如同镜子一般的方形石板,这些石板你初看上去似乎都是一样大小,但是仔细看则不然!”潘俊指着就近的一块石板说道。时淼淼顺着潘俊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初始看上去似乎所有石板的大小都是一样的,然而细看之下却发现这些石板有些是另外一些的两倍大小。 “确实大小不一样啊!”时淼淼到此时仍不明白潘俊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与幻觉有什么关系呢?” “时姑娘,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潘俊说着用手指沾了一些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叶口十叶。接着说道:“时姑娘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初始看上去像是三个叶字,但是仔细看却又不是!”时淼淼似乎有些明白潘俊的意思了。 “嗯,就是这样!”潘俊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因为中间的叶被巧妙地拆分开,占据了两个位置,因此我们在第一次看的时候会留下三个叶的印象,但是仔细看却又不是,这样我们就一直会产生现实和印象的混淆。而我们刚刚被梦蝶致幻,当致幻的效果消失的瞬间,看到眼前的那些石板的时候,大脑会残存幻境的印象,因为现实和印象的混淆便再一次加深了我们的幻觉,恰恰这时候我们再次进入了幻境。” 潘俊的一席话时淼淼听得似懂非懂,隐约明白潘俊的意思却又不十分清楚,她身体微微一颤道:“没想到这密室中竟然这般寒冷!”潘俊这才意识到时淼淼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连忙脱下外衣披在了时淼淼的身上,可是却依旧抵不住时淼淼身上的寒意。潘俊皱了皱眉头轻轻将时淼淼揽入怀中。时淼淼被潘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整个人呆呆地靠在潘俊的怀里,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不敢乱动,只感觉潘俊胸口传来的阵阵暖意。 这密室之中的机关潘俊已然知晓,虽然破解了幻觉却并没有发现燕云姐弟的下落。更加让潘俊觉得头疼的是,刚刚他环顾一圈,这密室浑然一体,除了他们进入时的出口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地方了。但入口距离地面足有数丈高,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原路返回的。 眼前的水面平静异常,波澜不惊,头顶上那些白色的石头反射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线,洒在水面上,让那平静的水面有些刺眼,像是满眼白花花的银子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时淼淼的身体终于暖和了起来,她抬起头在潘俊耳边轻声说道:“潘俊,如果……如果我们离不开这里了该……该多好!”说到这里时淼淼脸颊绯红。 潘俊轻轻握住时淼淼的手,心跳骤然加速。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无论是潘俊对时淼淼,抑或是时淼淼对潘俊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好感,可就像是一层窗户纸将两个人隔在两端,倘若不是眼前形式所逼,恐怕两个人依旧会将这些感情压抑在心底。 二人四目相对,两双眸子脉脉含情,在这密室之中,所有的千言万语仿佛都变得如此的轻微而不值得一提,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声在彼此的耳边回荡,这两颗心都太过孤独。此时此刻,与其说是两个人在交流,不如说是两颗心在倾听着对方。 两个人的视线越来越近,随着两个人的身体一点点的靠近,嘴唇相接…… 正在这时旁边的水池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哗哗”的划水的声音,潘俊和时淼淼二人都是一怔,不禁同时向那水中望去,只见此时那水面上泛起无数的涟漪。 二人对视一下都觉得有些诧异,而后潘俊牵着时淼淼的手来到那片“银河”边,二人向水中望去,只见在那只有膝盖深的水池中竟然有几条乳白色的鱼在水中游弋,刚刚潘俊营救时淼淼心切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鱼的存在。 此时二人牵着手弓身观察着这些鱼,与地上的鱼有所不同,这些鱼身上长着鳞片却又形同泥鳅,眼睛的地方已经蜕化成两个小小的黑点,嘴角长着长须,最为奇特的是这种鱼竟然长有四肢。它们在这清水之中游弋翻滚,潘俊和时淼淼盯着鱼看了半晌,忽然时淼淼觉得旁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她将头移过去不禁一阵愕然,然后轻轻地碰了碰潘俊,潘俊顺着时淼淼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也是一怔。 此刻在那些白色的如同镜面一般的墙上竟然有数条飞龙的影子,那水面的微波像是天上流动的空气,那些黑影便在天空中纵横飞舞,活脱脱便是飞龙。 第91节 “这些难道就是水中那些鱼的影子?”潘俊一边说,内心一边佩服金系家族的技艺着实十分了得,那些原本在水中的鱼影竟然被投射到了墙上。 “真是太神奇了!”时淼淼望着那些飞舞在墙壁上的影像禁不住说道。 而潘俊此时却沉默了,他皱着眉头幽幽地说道:“既然我们进入的是乾这个密室,而且是从伏羲八卦而来,在八卦中‘乾’卦的爻辞便是描绘龙的!” “龙?”时淼淼一边询问一边微微地点了点头,“里面怎么说?” “爻辞中的龙,能潜于深水,能出现于田野,能跳跃在深渊,又能飞舞在天。”潘俊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四周,这水中的鱼便是潜于水,而那四肢便说明这鱼能出现于田野,这墙壁上的龙便是能飞舞在天啊! “和上面说的完全一样!”时淼淼不禁有些惊喜地说道。 “但是这龙却有一个缺点:亢!”潘俊说着缓缓地抬起头。 “亢?”时淼淼不解潘俊所说的意思,疑惑地望着潘俊。潘俊望着头顶上一块白色的石头一边细细地观察着,一边解释道:“亢龙,有悔!龙在中国古代代表着力量和阳刚,而事物的发展总是物极必反,这亢的意思是说到了最高点,有悔意思是灾祸,或者是漏洞!”这时潘俊伸手指着自己头顶上的那块白色的石头说,“我想这‘乾’卦密室的漏洞就在这里了!” 时淼淼顺着潘俊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上面的那块石头初始看起来与其他的石块并没有丝毫区别,都是白色的被磨得如同镜面一般。但经由潘俊这样一说,仔细看来那石头确实有些怪异,那块石头明显比周围的石头要亮得多。 潘俊掏出腰间的青丝握在手中,又转过头看了看时淼淼。这青丝弹出之后如果那块石头果然是开启这“乾”卦密室的机关尚好,如果不是的话,恐怕会开启新的不为他们所知的机关,那时候恐怕两个人的生死也要命悬一线了。 时淼淼本来就是聪明人,当然清楚这一下的厉害,然而她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潘俊的手。潘俊长出一口气,瞄准上面的那块石头轻轻按动青丝的开关,瞬间一根青丝从盒子内弹出,直奔头顶上的那块石头而去。 青丝飞至顶端竟然凭空进入了那块石头之中,潘俊和时淼淼二人诧异地对视了一下。正在这时青丝似乎碰到了什么,传来一声轻微的“啪”的一声,接着头顶上的那块原本亮着的石板竟然变成了一个黑洞,旋即整个房间都黑了下来,唯独西北角处依旧有一块石板四壁依旧闪烁着白光。 潘俊和时淼淼二人牵着手来到那块石板处,这块石板的大小与其他石板并无差异,而石板的四壁镶嵌着四颗夜明珠。潘俊轻轻推了推那块石板,石板竟然动了起来。潘俊和时淼淼二人顿时一阵惊喜,两人一起用力将那石板推开,眼前则又出现了一条暗道。 潘俊回到他们落下来的地方拾起丢下的两根火把,点燃之后带着时淼淼走入密道。 “潘……潘俊!”时淼淼一时有些尴尬却不知此时如何称呼潘俊为好,“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俊顿了顿说道:“进入密室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此时身在地下可那些光是从何而来,我想那些被磨成镜面一样的石头一定是在反射着什么地方的光。只是我们找不到光源而已,后来我发现头顶上看似石头的地方光线明显要亮很多,当我用青丝射掉那个光源之后这屋子便暗了下来,平时在光线下找不到的几颗夜明珠也就出现在眼前了!” “哦!原来如此!”时淼淼佩服地说道,“金家人当初设计这个密室真是费尽了心思。如果不懂的人进入其中,想必不被梦蝶制造出的幻觉所惑,也会活生生困死在里面的!” “是啊!”潘俊一边观察着密道一边说道,“他们将密室设计成那么离奇的形状一方面可以增加人的幻觉,另一方面恐怕就是为了隐藏光源的所在吧!” 第七章 定海针,命悬坎卦阵 正在这时时淼淼忽然对潘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潘俊也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只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密室之中,燕鹰右手紧紧握着短刀倚靠在墙壁上,另一只手臂已经受了伤不能动弹,而此刻他所有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了,在这黑暗的密室中隐藏着一只快如闪电的怪物。 那怪物体型甚大,而行动敏捷,倏忽间便能从密室的一头蹿到另外一头去。那怪物很奇怪,总是在一阵极其轻微的“吱吱”声之后突然发起攻击,燕鹰几次三番想避开它。然而那怪物在这黑暗之中却如同长了一双夜视眼一般,总能准确无误地追到燕鹰。 三两次差点要了燕鹰的性命。多亏那奇怪的喷泉总是不失时机地忽然从地面上冒出来,那怪物对那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喷泉似乎毫无防备,屡屡受伤。就这样一人一怪僵持了一个时辰有余,此刻燕鹰只感觉饥肠辘辘,身体异常疲惫。但是整个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那怪物会趁着自己松懈的时候趁机来袭,那时自己必定会命丧这怪物之口。 “啪啪啪”几声响声,忽然燕鹰的脚下一股泉水奔涌而出,那水柱的劲道极大,幸而距离燕鹰的脚还有一段距离,否则这水柱强大的冲击力足以让燕鹰的腿骨尽断。 他缓缓地挪动身体,刚刚听到那有节奏的“啪啪啪”声他便想起了什么,早年听闻爷爷说起当年他在沙漠中迷路坠入一个山谷之中,那山谷中的泉水总是时断时续,每次泉水即将来临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几声空洞的“啪啪”声,燕鹰心想恐怕自己此时遇见的便是那种时隐时现的泉水。 没等他多想,奇怪的“吱吱”声又起,一股劲风再次从眼前袭来,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因燕鹰长期驯养动物,因此当自己遇到动物袭击之时,身上的肌肉便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将身体弹开,可哪知却还是稍微迟了一步,怪物的利爪还是在燕鹰的后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燕鹰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疼痛,原本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贴在伤口上让痛感愈发强烈了。燕鹰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紧地咬着牙,身体禁不住疼痛在微微颤抖着,宛如秋风中摇曳的树叶一般。 而那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怪物又将身体潜伏在眼前黑色的迷雾之中,没有了半点声息。燕鹰弓身在泥泞的地上,他知道眼前这个动物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能准确无误地攻击自己,靠的并非是眼睛。 正如夏夜的蝙蝠在漆黑的天空和茂林间横冲直撞,却始终不会撞到树木一般。燕鹰想到这里慢慢地舒展胸口,暗暗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他猜测那怪物说不定便是从声音和气息之中察觉到自己的方位的。 然而正在他憋着气的时候,一阵“吱吱”声响起,那怪物忽然从他身后扑来。又带着一股强劲的风,如果不是燕鹰反应灵敏,向右一偏,恐怕那怪物必定已经一击致命。他倒在泥泞里连滚带爬地向另一边狂奔过去,动作极为狼狈。而那怪物再不像之前一般静待时机,此刻紧随其后穷追不舍。燕鹰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翻身过来,平躺在地上,双手将短刀举在胸前,只觉得那怪物猛扑过来,燕鹰眼见一团黑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自己的身体,将手中短刀向上猛刺过去。那怪物的皮极厚,短刀就像是碰在了石壁上一般,刀肉相击发出“叮当”一声。手中的刀顺着怪物的巨大力道被远远抛了出去,不知所终。这唯一一件勉强可以防身的武器此刻也已不知踪影,燕鹰心下一紧。燕鹰来不及多想,那怪物转身再次向他扑过来。 燕鹰猝不及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脚下一个喷泉忽然从一旁喷涌而出,那怪物连忙躲闪到一旁,再次潜伏进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燕鹰半靠在墙边轻微地喘息着,他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还能支撑多久。 此刻他半靠在墙边欲哭无泪,周围黑漆漆的环境总是给他一种宛若梦境的幻觉,而身上的伤口却一再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他靠在墙边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眼泪缓缓从眼眶中流淌下来,落进嘴里咸咸涩涩的。所有的记忆就像是沙漠中被狂风卷起的漫天黄沙般向他席卷而来,这短短的两个多月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因秘宝被盗而随从爷爷欧阳雷火、姐姐欧阳燕云来到北平。而后随从爷爷返回新疆的途中遭遇日本人的陷阱,自己险些命丧悬崖。幸而得到段二娥相救,才幸免于难。之后一行人离开北平辗转安阳的途中燕鹰终于见到他朝思暮想的母亲金素梅,从此与姐姐反目成仇。姐弟二人自小相依为命,他从不曾想两人会闹到如此地步。然而当两人在密室中刚刚冰释前嫌却又坠入这虎穴之中。 燕鹰悲从中来,望着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那一丝绝望也被无限放大了,极度的绝望会令人恐惧,而极度的恐惧又会让人愤怒。他忽然忍着后背和肩膀的疼痛豁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冲着眼前的黑暗大声喊道:“混蛋,来吧,有本事你就吃了老子!” 他顿了顿,见那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始终没有攻击,便向中间走去大声说道:“来啊,你不是想吃了我吗?来吧!”也许是他的声音让他的胆子骤然大了,或者是胆子让声音更大。无论如何,燕鹰此刻已经被这无尽的黑暗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此刻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燕鹰?”时淼淼和潘俊二人初始在密道中听到那只怪兽发出的奇怪的“吱吱”声,而此刻却听到了燕鹰的咆哮。 “嗯,应该是燕鹰没错!”潘俊向密道四周望了望,然后手中握着火把带着时淼淼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燕鹰此刻如同是一只被困在黑暗中被激怒的小狮子一般,听到东边有一丝响动,哪怕是滴水的声音都会狂奔过去,然后大吼几声,见没有回应又听到西边有声响便再次冲到西边。 忽然他的脚底踩在泥泞的水洼中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咧着嘴怒骂道:“操,你怎么还不出来啊!”正欲起身忽然摸到地上一件硬邦邦尖锐的物事,正是自己刚刚被那怪物拨飞的短刀。燕鹰将短刀拾起,在袖口上擦了擦上面的泥握在手中。 而与此同时,潘俊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了什么物事之上,他顿感不妙与时淼淼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要松开时淼淼的手,时淼淼聪明绝顶她从潘俊的眼神中已经读出了危险的信号。在潘俊准备松开时淼淼的手的时候,时淼淼却始终不放手。 潘俊脚下的地面碎裂开来,两个人同时坠了下去。那一直握在潘俊手中的火把在碰到陷阱四壁的时候脱手而出。 怒气正盛的燕鹰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响声,而后一个黑色物事在眼前一晃,他想也不想握住手中的那柄短刀便冲了过去,在那黑色物事还未落下之时一刀戳了上去。 “啊!”一声低吼,燕鹰的手就像是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与此同时胸口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燕鹰倒在地上却依旧满脸愕然,他脑海中空白一片,刚刚那一刀刺中的绝不是躲藏在暗处的怪物。 “潘俊……你怎么了?”时淼淼听到潘俊痛苦的低吼声,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她便凌空踢出一脚,正是那一脚将燕鹰踹倒在地。 潘俊躺在地上,疼痛让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时淼淼不及潘俊多说,便在潘俊的身上摸索着,忽然当她的手碰到潘俊的肩膀的时候,手指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碰了一下。她惊诧地摸了摸,直觉得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了潘俊的左肩上。 “潘俊,你撑住!”说着时淼淼掏出口袋中的火折子,又拿出一支系在身后的火把点燃,插在一旁的泥泞中,只见那把匕首已经全部没入潘俊的肩膀。潘俊满脸汗水,紧紧地咬着牙,嘴唇泛白。此情此景让时淼淼有些不知所措,潘俊强忍着疼痛,露出一丝微笑向时淼淼点了点头。时淼淼这才狠狠地咬着嘴唇,一只手按着潘俊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匕首猛一用力,潘俊觉得像是有人在向外拉扯着自己的骨头,痛苦难当,“啊”的一声,时淼淼已然将匕首拔出,丢在一旁。 然后掏出一块手帕叠在潘俊的伤口上,从衣角上扯下一块布帮潘俊包扎着。这一切被坐在一旁的燕鹰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渐渐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连忙爬到潘俊身边望着潘俊瞠目结舌,然后不知说什么好。 而潘俊瞥了一眼一旁的燕鹰说道:“你……你姐姐呢?” 燕鹰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们坠下来之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哼!”时淼淼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们怎么会来这里呢?” “你们……是来救我的?”燕鹰听到时淼淼的话心中有些愧疚,他一直对潘俊颇多怨言,而今竟然为了自己以身涉险,不由得心生感激。他跪倒在潘俊面前说道:“潘哥哥,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的,只因这密室中藏着一只怪物,你看!”说着他指着自己的伤口接着说道,“这都是那只怪物攻击所致!” 时淼淼和潘俊看了看燕鹰身上的伤口,确实是被什么东西所伤。知道他所言非虚,时淼淼的怒气也便消减了许多,她帮潘俊包扎好伤口之后向周围打量了一圈,只见眼前这座密室周围漆黑一片,黑暗在此间像是有了重量一般,让人产生一种沉重的绝望感。而且潮气逼人,浓浓的湿气缭绕在火把周围,像是要将这火光吞没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时淼淼禁不住问道。 与此同时潘俊也在打量着周围这一切,他皱着眉头说道:“刚刚咱们两个人是在‘乾’卦密室,那么说明我们现在所在的应该是伏羲八卦中的阳面,阳面密室中除了乾之外,还有震、坎、艮三个密室。从这氤氲的水汽来看,我们现在所在的密室应该属于‘坎’卦密室!” 燕鹰对于时淼淼和潘俊二人所说的事情并不懂,但他深知潘俊聪明绝顶,而这时淼淼也是女中难得一见的聪明人。虽然他对这两人的印象不佳,然而却不得不佩服他们二人的智谋。因此虽然听不懂,却也并不多问。 “扶我起来!”潘俊忍着肩头的疼痛对时淼淼和燕鹰说道。燕鹰刚想上前去搀扶潘俊却被时淼淼挡住,只见她站起身轻轻搀扶着潘俊,潘俊的心思全在眼前这“坎”卦密室上,并未注意时淼淼和燕鹰之间这些微妙的变化。 他伸手拿过火把,在时淼淼的搀扶下一边打量着密室,一边向密室的一端走去。密室的地下都是一些石块和水洼,想必是刚刚那些喷泉的积水。而密室的顶端隐藏在黑暗处根本看不清楚。燕鹰捡起那把短刀小心地跟在两人身后,他一直警觉地提防这周围的变化,唯恐那只怪兽会猛然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潘俊一边扶着时淼淼,一边向前迈着步子,足足走了二三十步却始终没有到达密室的尽头。潘俊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深知在这伏羲八卦之中“坎”卦属于凶卦,而在八八六十四卦中坎“卦”是第二十九卦,也是“四大凶卦”之一,极其凶险难测,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而眼前这境地却异常平静,只是在这平静的空气中潘俊嗅出一丝不安的东西,这种不安让潘俊的心弦渐渐绷紧了起来。 又走了数十步,就在他们隐约看见密室墙壁的时候,潘俊忽然停住了步子。他怔了怔,缓缓地将手中的火把向前移动了一下,火把的光一直被一层薄薄的湿气缭绕着,并不能照出很远,但却足以照亮前面的墙壁。 随着火把渐渐移向墙壁,潘俊和时淼淼甚至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燕鹰都是一惊,只见眼前不远处倒挂着一只硕大的浑身泥泞的猴子,那猴子的体型较之皮猴还要大一圈,如同小牛犊一般。脑袋不大,双眼凹陷蜕化得只剩下深深的眼窝,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两侧那两个尖尖的耳朵,像是放大了数倍的蝙蝠耳朵一般。它的爪子抓着墙壁,身体倒悬过来,干涸的泥泞将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宛若一套刀枪不入的盔甲。 潘俊向时淼淼和燕鹰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然后几个人缓缓地迈着步子向后一步步退去。刚退了几步只听石壁上传来了三声“啪啪啪”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胳膊粗细的水柱从他们脚下喷出,水柱的劲道极强,潘俊有伤在身躲闪不及,那水柱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潘俊手中的火把上,只听“咔嚓”一声火把被水柱拦腰冲断。 燃着的火把掉在地上的水洼中熄灭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时淼淼拉着潘俊在燕鹰的陪同下已然快速退到了对面的墙壁附近,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密室之中究竟还有多少个类似的泉眼,凭这些泉眼喷出水柱的力度足以要命。 几个人靠在墙壁旁边一动不动。“那个应该就是袭击你的怪物了!”潘俊低声说道。 燕鹰微微点头道:“嗯,可是那怪物的长相实在离奇,是猴子吗?连眼睛也没有啊!” “我听说常年居住在不见阳光的地方的动物眼睛往往会蜕化掉!”时淼淼的手始终抓着潘俊,唯恐他出事。 “吱吱吱”的声音再次传来,燕鹰立刻说道:“小心,那怪猴要进攻了!”话音刚落便觉得一股劲风而来,燕鹰哪管三七二十一向一旁推了时淼淼一把,借着力量自己倒向一旁,那怪物一击不中,立刻又消失在黑暗中再无声息。 燕鹰能最早反应过来倒不是因为他比潘俊和时淼淼反应更快,正如之前所说,火系驱虫师主要驱使巨型动物,自然与动物之间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默契,能够在较短的距离内感知动物的情感。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与那怪猴对峙一个时辰的缘故。 潘俊被时淼淼压住肩膀,顿时冷汗急促地从额头冒出来。时淼淼连忙站起来扶住潘俊,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这两个字潘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坎’卦密室果然凶险异常,早闻‘坎’卦为水,两坎相重,险上加险。如果暗泉是一险,那么那泥猴应该就是二险了!” “可是‘坎’卦密室如何才能出去呢?”时淼淼望着眼前的黑暗说道。这里并不像之前的“乾”卦密室,纵然是死期将至却也不会感觉到如此绝望、压抑。 “咦?”燕鹰惊呼道,“这是什么?” “啊?”潘俊和时淼淼异口同声地问道。 “潘哥哥,还有火折子吗?”燕鹰明知之前点燃火把的是时淼淼,火折子应该在时淼淼的手中,却始终不愿意叫她的名字。 可时淼淼此时却并不在意,她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了吹递给燕鹰。燕鹰接过火折子在自己身旁寻了寻,只见墙壁上的一块石头有一道裂缝,在裂缝上竟然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出口……出口在这里……”燕鹰激动地说道。 潘俊和时淼淼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们不曾想出口竟然会如此轻松被找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然而当他们踌躇满志地搬动铁锁的时候不禁黯然。 眼前这把锁如同一个缩小版的磨盘,上面画着一轮两端极尖的弯月,在弯月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锁眼。铁锁极重像是被固定在了墙壁上一样,任凭时淼淼和燕鹰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却也不能动弹它分毫。 潘俊见二人已经累得满头是汗,说道:“恐怕这锁除了用钥匙之外根本无法打开啊!”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刚刚萌生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别说现在不知钥匙在何处,即便知道钥匙就在密室中,凭借着火折子的星火之光想要在这么大,却满是泥泞的密室中找到一把钥匙,也形同大海捞针一般啊。 “看来我们这次真的是要困死在这里了!”原本已经饥肠辘辘的燕鹰只是凭着刚刚那丝希望勉强支撑,现在希望变成了绝望,立刻觉得饥寒交迫颓废地瘫在一旁。 而时淼淼却没有燕鹰那般绝望,她心意已满,只要能陪着潘俊,哪怕真的困死在这里她也觉得心满意足。潘俊从燕鹰手中拿过火折子,盯着铁锁上两端极其尖锐的新月说道:“呵呵,也许钥匙就隐藏在这卦象之上!” “哦?”燕鹰重又来了精神,满是期待地望着潘俊。 潘俊忍着肩头的疼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这‘坎’卦虽然是伏羲八卦里面的凶卦之一,但也并不是不能破解!” “潘哥哥,你是不是找到破解的办法了?”燕鹰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如同地狱般的鬼地方。 “你们看!”说着潘俊的手指在地面上沾了一些水,然后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画出‘坎’卦的图形,“你们看这坎卦的象像什么?” 时淼淼和燕鹰二人盯着那图形看了片刻,燕鹰竟然首先说道:“嘿嘿,这很像是写在甲骨上的水字!” 潘俊有些惊讶地望着燕鹰。燕鹰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当时我在你家的时候见你房间里有几块骨头,便好奇地向潘璞叔询问那些东西是什么。他告诉我那是甲骨文,很古老的一种文字,而且他还教我认识了几个,其中就有一个水!”说罢他也在手指上沾了一些水,然后在潘俊的那个字旁边写了一个类似“水”字,但是笔画又有些奇怪的“字”。 “嗯!”潘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看着水的组成,两边各自的两个点是代表着水纹,而中间的那个呢?” “难道是山?”时淼淼说道。 “嗯,一般认为甲骨文中水字中间的那道是山!”潘俊顿了顿说道,“我想在这里那并不是代表山,而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燕鹰和时淼淼对视了一眼,燕鹰借着这个时机瞪了时淼淼一下。 “你们看过《西游记》吧?”潘俊并未直接回答他们两个人的疑问,而是调转话题问道。 “这……难道和《西游记》有关?”时淼淼皱着眉头,《西游记》她从小便看过,但是却不明白这“坎”卦密室和西游记有什么关系。 “嗯,我听说书的说过!”燕鹰只管回答潘俊的问题,却不管潘俊究竟为何要这样问。 “那你们应该都记得孙悟空的兵器!”潘俊的话音未落。只见燕鹰笑着说道:“定海神针铁、金箍棒!” “嗯,定海神针铁相传是大禹治水之时用来测量水深的神兵利器,一直被深埋于海中,最后被孙悟空所得!”潘俊说着指了指石头上自己画的“坎”卦的卦象,“在卦象上少者为主,那么中间的长横应该是主爻,正如这甲骨文上中间的那条横,如果两边的四个点代表的是江河湖泊的话,中间的则是定住这水的,也就是定海神针。我想离开这‘坎’卦密室的关键也在于此!” “可是这定海神针铁要到哪里去找?”燕鹰似懂非懂地琢磨着潘俊的话。时淼淼却恍然大悟道:“猴子!” “猴子?”燕鹰眼中闪光,望着时淼淼,“你是说和那只奇怪的猴子有关?” “嗯,在《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将定海神针铁缩小之后藏在了……”时淼淼的话未说完便被燕鹰抢了过去说道:“耳朵眼里……” 他大喜过望地说道:“我明白了,那把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在那只泥猴的耳朵里!” 第92节 “嗯!”潘俊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如果没错的话,钥匙一定就在猴子的身上!”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空空空”三声,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墙壁的方向靠了靠,只见不远处一股泉水喷涌而出。待泉水消失之后潘俊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发现一旦我们手里有光亮,泥猴虽然没有眼睛但是依旧能感觉到,所以不会对我们进攻。可是在刚刚火把被泉水冲断之后它便立刻开始进攻了!” 燕鹰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刚刚有火光的时候泥猴始终未对他进行攻击:“嗯,确实是啊!” 潘俊看了看手上的火折子,已经燃烧了一大半,必须在这火折子燃尽之前想出办法拿到钥匙,否则一旦燃尽,泥猴必定会不断地袭击,以他们现在的体力,再加上他和燕鹰身上都带伤。光凭时淼淼一个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可是要想拿到钥匙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泥猴制服,这真是一个悖论。潘俊望着那一点点燃尽的火折子绞尽了脑汁。 而一旁的燕鹰也万分焦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短刀,他甚至想找到那只泥猴冲上去将其杀死取出钥匙,然而他知道泥猴的力量极大,而且包裹在它身上的那层淤泥就像是盔甲一般,短刀对它毫无作用。 “潘哥哥,怎么办?”燕鹰看了看潘俊手中的火折子焦急地问道。 只见潘俊眉头紧锁,又转身向“坎”卦的卦象上望去,忽然豁然开朗,眉头也随即舒展开来:“‘坎’卦,凶也,行险用险!” “什么意思?”燕鹰不解地望着潘俊。 潘俊自信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眼前的那些泉眼道:“行险用险,我们就用它!” 接着他们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空空空”的声音…… 第八章 遇故知,祸起萧墙内 这“空空空”的声音似乎刺破了地面,而与此同时的北平城内管修的身上挂着一根绳索,身体紧紧贴在井壁上,井内的空气异常潮湿。管修试探着在井内寻找能够着力的地方,却都抓在了那些湿滑的青苔上险些滑落。大把的青苔被管修拔下来,落进井里发出空洞瘆人的击水声。 自从看到龙青用性命保住的那几张照片之后,他便千方百计寻找照片上的那口井。那几张照片的意思很明显,确实在炮局监狱下面存在一条密道,直通其中那两个用混凝土浇筑而成的牢房,而这口井恐怕便是那几张照片的关键——密道入口。 明白这一点之后管修接下来的几天便一直在按图索骥,他知道其中的密道应该不会太长,因此搜索的范围便划定在炮局监狱附近。起初他觉得在这个范围内寻找一座荒废的四合院难度应该不是很大,然而事实却大出他所料。当他开始在那附近排查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发现炮局监狱附近几乎全部是荒废的四合院,而且每一处四合院内都有那么一口井。 这简直就像是有人故布疑阵,这种情况下管修只能采用最笨拙却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一个井口一个井口挨个尝试。每次进入井口他总是会用小锤敲遍每一寸井壁,然后仔细听着其中的声音。而每次失望地从井口中爬出时,他总是被井内所升腾起的湿气弄得浑身湿潮。这样过了几天之后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最初的方向是错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想继续将这范围内所有的井都排查一遍。管修在这井壁内找到了一块可以勉强支撑着双脚的凸起,然后松了松绑在腰间的绳索,双脚支撑着身子悬挂在井内。然后掏出一根已经有些潮的烟费力地点燃,猛吸了一口。 脖子上不知是潮气还是汗水,有水珠不停地流淌下来。他抽着烟望着井口的那片天,耳边是永远不厌其烦的螽斯的聒噪。望着那片天他忽然禁不住笑了出来,自己此刻便像是那只井底之蛙。一根烟抽完,管修继续在井壁上寻找着力点,缓缓地放着绳子,手中的小锤在井内轻轻叩击着。而每一次落锤都是沉闷而令人失望的“咚咚”声。 管修继续向下放着绳子,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踩在脚下的青苔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从墙壁上脱出,他的身体像是凭空增加了几倍的重量快速地下坠。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下坠了一两丈高,他连忙握紧绳子,顿时觉得绳子和手相接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不等身体停下便觉得脸像是被谁扇了一记耳光一般“啪”的一声,接着整个人都坠入了冰冷的深井中。 入水一两米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管修在水中挣扎着却始终没有松开手里的那把锤子。他一睁开眼睛便向上游着,忽然手中的锤子敲在墙壁上发出了令人兴奋的“空”的一声。管修立刻来了精神,他向水底的一边游过去,然后在刚刚发出“空空”声的地方又接连敲击了两声,还是“空空”声,管修将锤子塞在腰间,在那附近摸索着,忽然他摸到井壁上有一个青铜打造的铁环。这让他极为惊喜,他双手向下一按然后脑袋露出水面,他大口地吸了几口气然后又沉入了水下。在刚才的地方继续摸索着,当他摸到那个铁环的时候便双手拉着铁环,双脚蹬在井壁上用力一蹬。 铁环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锁链,随着那锁链“扑棱棱”地被拉出,眼前的井壁裂开了一道口子,井水迅速向那口子中冲过去。巨大的吸力将管修的身体引向洞口,他松开铜环。瞬间裂口更大足够一个人钻进去,接着他的身体随着冲进洞口的水流进入了眼前的密道。 刚进入密道管修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密道入口处还有一个下水道,井内的水都经由那条下水道流走了。管修有些佩服设计这密道的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一个密道的入口竟然会被安排在井水之下。如果不是刚刚的失误,恐怕管修此生也不可能发现这密道的入口了。 他定了定神,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着的手电。此前井内的潮气经常会让手电受潮不能用,于是管修便想到了这个方法。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剥落上面的油纸放在口袋中,他有些失望地发现手电上依旧有水。他试探着按下开关,手电竟然亮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马不停蹄地沿着隧道向其中走去。这隧道应该修建得有些年月了,空间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弓身而入,道壁斑驳,生满了青苔,潮气逼人。他弓身沿着隧道向内中快速地走着,越往里走,潮气越轻,而且空间也大了很多。在一个拐角处,管修发现了隧道壁上有一些新鲜修补的痕迹,从周围落满的青苔来看时间应该不短,想必这里便是当年龙青手下挖掘下水道的时候偶然挖开的地方。 既然找到了这里,想必距离那扇混凝土石门也不远了。管修想到这里放慢了脚步,缓缓地沿着隧道向更深处走去,这幽深的隧道中只有管修轻轻的脚步声和从洞口方向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这一刻管修的脑子极乱,隧道通向的不仅仅是一道石门,恐怕正如当年庚年所说,说不定炮局监狱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恍惚间,管修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年前那个冬夜的情形。 那个冬夜,北平城雪花飞舞,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庚年忽然敲响了管修的门。管修极为诧异,因为自从两人从日本回到北平之后便一直只在暗中联系,庚年从未来过管修的家。 那晚庚年的忽然而至也让管修隐隐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管修将庚年迎进门,向四周打量一番见无人跟踪,这才重重地锁上门引着庚年来到房内。 庚年脱掉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脸上露出极少有的兴奋表情。他用亢奋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管修从庚年的表情上隐约读出了一丝喜悦,却又不敢确定。 庚年笑眯眯地对管修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苦苦追寻的问题的关键!”说完将那封信递给了管修。 这封信的落款是日文,已经拆封。管修从信封中抽出信,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文,当初管修和庚年二人都曾在日本留学,因而日语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问题。 那封信的大意是日本政府多年前便开始秘密进行着一个寻找驱虫师家族的绝密计划,为了计划的保密性只有少数内阁才知晓。他们为了战争在中国秘密建立了培养驱虫师的军事基地,而且将两个关键人物藏在了中国一所秘密监狱之中。那所监狱的名字叫作——炮局监狱。 管修读完这封信之后极为震惊,询问道:“庚年兄,这封信上所述确实吗?” “嗯!”庚年点了点头说道,“绝对没错,这是我派人从日本内阁内部打听到的消息,而且我看完这封信便派人去打探炮局监狱的消息,你猜怎么样?” “嗯?”管修期待地望着庚年。 “炮局监狱看似不起眼,然而却是一个水米不进的地方!”庚年故意将语气说得极为肯定,“而且据了解,在北平城大大小小数十个监狱之中,唯独炮局监狱的看守全部是日本人,中国人是绝对不可以进入炮局监狱的!” “欲盖弥彰!”管修幽幽地说道,“越是这样做,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庚年坐在椅子上搔着脑袋说道,“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两个关键人物究竟会是谁?” 与此同时管修也陷入到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过了片刻庚年站起身来说道:“看来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查明那两个人的身份了!” 自此之后,二人便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关于炮局监狱中那两个人身份的线索,后来时淼淼成为庚年的内应,潜伏在松井尚元身边,见松井尚元多次秘密前往炮局监狱,便也对炮局监狱产生了怀疑,于是便将此事告诉了庚年。庚年这才将事情的缘由告诉时淼淼,时淼淼后来找子午和龙青帮忙也是基于此。 管修长出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隧道,他走在隧道里仿佛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自己此刻正置身在怪物的肠道中,这肠道极其隐秘却直通到怪物身体中最脆弱的地方——心脏。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管修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因为手电光的前面不再是空洞洞的黑暗,而是变成了白色的反光。管修按捺住内心的喜悦,驻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那道石门。 只见眼前的石门紧紧地镶嵌在水泥混凝土的墙壁中,如果不是石门与墙壁间那细微的缝隙,看起来根本就是浑然一体。让管修疑惑的是这石门究竟要如何开启,他在石门上摸了摸找不到任何机关,他皱着眉头将耳朵贴在石门上,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声,隐约还能听到那石门内部传来的细微的响声,他可以确定这石门内部一定有人。 他从身后掏出那把锤子正欲敲下,管修的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既然这两个人被囚禁在这里,为什么又会有这样一条甚至连松井尚元都不知道的密道?日本人对驱虫师的事情了解得如此详细,仅凭一个松井尚元是绝对不够的,因此他和庚年在当初就断定一定有一个熟悉驱虫师家族的人在暗中帮助。难不成…… 他刚想到这里,只听石门上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管修的心猛然一沉,连忙关上了手电,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去。石门便在他刚刚退了几步之后轰然打开了。 借着石门内部的光,管修隐约看到一个人正从其中缓缓走出。那个人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像是在透气。内部的光线太强烈,因此管修只能大概看清这个人的轮廓,而这个轮廓却让管修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快速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忆着,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个轮廓在哪里见过。 几次他都有冲上去看个究竟的冲动,然而理智却最终还是让他留在了原地。那个人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进石门。又是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敲击声,接着那扇石门缓缓关闭了。 管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在密道中又停留了片刻,见再无动静就缓缓退出了密道。密道口的门始终开着,井水在入口以下。他跳进井水之中,然后轻轻拉动铜环,那铜环开始有些沉重,接着便有一种向内回缩的趋势,管修松开手,铜环脱手而出,快速地缩回原位,那扇门紧跟着缓缓关闭。当铜环恢复原状之后那扇门也就彻底关上了。 管修这才双手抓着那条绳子费力地从井口爬出,爬出井口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此时已然入秋,夜风微凉,加上管修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水浸泡透了,他感到一丝寒意。将绳索解下之后便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四合院。 回到住处的时候,管修已经被冻得嘴唇发青了,他连打了数个喷嚏,将湿透的衣服换下,换上干衣服之后身体觉得舒服了很多。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泛出了一丝鱼肚白,他虽然疲惫却全然没有睡意,坐在书桌前,脑海中一直回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呢?管修可以确定这个身影极为熟悉,应该是他认识的人,但是想来想去却总也想不起来。 管修拉开抽屉,翻出龙青留下的那个信封,无意中看见这抽屉中的一件物事。他缓缓地将那件物事拿在手上,那是一只明鬼,这只明鬼是庚年交给管修的,在庚年临死之前他曾告诉管修一些事情那个人会去做。而关于那个人庚年多次在口中提到,他只和庚年一个人联系。在庚年前往安阳之前曾经秘密见过自己,那时庚年似乎便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将这只明鬼交给自己,叮嘱如果遇到什么难题的话就用这只明鬼去找那个人商量,同时将这只明鬼的操作方法告诉了管修。 当时管修虽然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然而见庚年诚意拳拳便也没有追问缘由。而不久之后管修便接到了一道由宪兵司令部下达的命令,认定庚年是杀死李士群的主谋,而自己的任务则是追杀庚年。管修怀疑日本人当时已经怀疑自己与庚年有关系,所以才委派他执行这道命令。而管修又如何下得了手,他秘密前往安阳庚年住所劝说庚年离开中国,然而庚年却执意不肯,就在这时候日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统统包围了。 迫于形势危急,也可能庚年也怀疑日本人发现了自己与管修的关系。于是便让管修将自己杀掉。在他临死前曾经告诉管修,接下来的一些事情那个人会处理的。 从安阳回来之后管修曾几度用这只明鬼寻找那个人的下落,然而结果却令管修大失所望,这只明鬼带管修去的是北平城西的一个废弃的关帝庙,那里荒废的小院里早已经长满了荒草了。他在那座关帝庙内寻找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便只能悻悻而归。不过现在他决定今晚要再去一次那座关帝庙。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管修一惊,明鬼险些掉在地上。他将明鬼揣在怀里,关好抽屉拿起电话。 “是管修君吗?”电话里一个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我是管修!请问您是?”管修客气地问道。 “你肯定不认识我,不过您有一个老朋友想见您!”那个人很懂得如何吊起人的胃口。 “一个老朋友?”管修疑惑地重复道,“什么老朋友?” “呵呵,管修君不用再想了,他约您今天上午十点在广德楼见!”说罢那个人补充道,“您一定要到哦,不然肯定会后悔的!” 还没等管修问清楚,那个人已经挂断了电话,管修拿着电话思忖着电话中那人的话,一个老朋友?管修不记得自己在北平城除了庚年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以谈得上朋友,就连庚年和自己的关系也是十分保密的。他实在想不出可以称之为老朋友的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上午管修都在不停地看着表,犹豫着要不要赴约。在九点半的时候管修终于咬了咬牙,决定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老朋友。 广德楼在北平的南城,管修来到广德楼的时候并未发现周围有任何异样。广德楼前熙攘的人群,广德楼中门大开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广德楼在白天也会演出一些经典的段子供那些闲暇之人解闷。 管修下了洋车缓步走进广德楼,可能现在还为时尚早,因此广德楼中的人并不是很多,在门口的一块红纸上贴着今天的剧目《打龙袍》,管修对这出戏印象深刻,偶尔也会哼唱几句。 管修在茶园内环顾一周并没有人向他招呼,便随即找一张桌子坐下,刚落座一个伙计便提着茶壶走了进来。 “先生,您要点什么?”伙计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管修沏上一壶茶。 管修微微笑了笑说道:“随便上一两件甜品吧!” 那伙计点了点头道:“好嘞,您稍等!”说完提着茶壶向内中走去,管修这个位置靠近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进入广德楼的人,而且如果一旦发现有变,这里也最容易离开。随着开场的时间接近,听戏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闲散工人纷纷从门口进来寻一个坐处等着看戏。原本平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有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些人则吃着瓜子侃侃奇谈。可是管修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老朋友”的踪迹。 过了片刻小二端着两碟子甜品走到管修身旁说道:“先生您的甜品!”管修微微地点了点头正要掏钱的时候,那小二连忙摆手说:“有人已经付过钱了!” 管修皱了皱眉头问道:“是什么人?” “嘿嘿,那个人不让我说!”小二一脸无奈地说道,“您慢用,有事儿招呼啊!” 管修还想追问,那小二已经机灵地走到了另外的桌子旁,正在这时《打龙袍》开场了,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管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舞台上,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搭在了管修的肩膀上。管修一愣,然后那人凑在管修的耳旁轻声唱了一句戏词道:“龙车凤辇进皇城……” 管修听到那声音,嘴角微微敛起笑了笑,抬起头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镜,面貌清秀,长相十分干净正在对自己微笑。 “武田君!”管修激动地站起身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能在这里见到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好友。眼前这个青年名叫武田正纯,在日本武田这个姓氏都为皇室本家,属于贵族血统。武田正纯自然也不例外,在学校的时候管修便知他的父亲在日本政府就职,但武田正纯为人极为低调,或者说有些自卑,这与他是其父的第二任妻子所生有关。因为他的这种自卑经常被同学欺负,而管修和庚年与他结交便是因为二人骨子里颇有正义感。在一次武田被欺负的时候管修和庚年路见不平,因此三人结识。 因为这件事二人都被学校记过,不过也就是从那时起武田正纯与这二人形影不离。在管修的印象中武田正纯始终是他和庚年的一个小跟班、小弟弟。而武田觉得只要和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没有人敢欺负他。不久之后他们才发现武田正纯虽然有些自卑,性格懦弱,然而却练得一手好剑术。他们三个在日本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出于武田的单纯所以庚年和管修的很多话也不避讳他。 在即将毕业之时武田便被其父强行送到德国学习,从此之后再无音信,却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嘿嘿,管修君!”武田笑眯眯地坐在管修身旁宛如当年的那个小跟班一样,“没有想到是我吧!” 管修也坐下望着武田,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一拳捶在武田的胸口说道:“你小子当时走的时候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到了德国也不来一封信,我和……”说到这里管修忽然语塞了,他想起了庚年。 与此同时武田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低声叹了口气说道:“庚年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管修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不说这些了,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会来中国,还故弄玄虚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来!” “嘿嘿!”武田笑了笑,“刚刚我唱的那几句怎么样?” “嗯,不错,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也会唱啊?”管修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哈哈,当年上学的时候你和庚年君没事的时候就在我眼前唱,我也是耳濡目染的!”武田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没办法啊,就算没有兴趣也被你们两个熏陶得兴趣浓厚了,所以一到中国我就立刻约你到这里来见面了!” 此时舞台上的戏已经开场,台上老旦的西皮导板唱的一板一眼,字正腔圆,两人听了相视而笑。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这里太乱了!”管修说着站起身来。 “好!”武田笑着跟随管修离开了广德楼,此时又是一阵锣鼓声响起…… 距离此处不远有一家三层酒楼,酒楼的装潢在北平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管修引着武田二人进入酒楼二层的一个雅间,叫了一桌酒楼的拿手好菜便攀谈起来。 一晃四五年的光景,这四五年中两人都变化不小,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落座之后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对方,然后相视而笑。过了片刻管修说道:“武田君,你从德国回来,你父亲应该能在政府给你安排一个较好的职位,怎么会忽然来到中国呢?” “唉!”武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去年便离世了!” “啊?”管修有些诧异,“对不起,节哀顺变啊!” “我回到日本之后便受到排挤,这才来到中国!”武田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举起杯子说道,“还望管修君手下留情啊!” 管修一愣,立刻想起当年管修和庚年两人对武田所说的话。当年两人对于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都极为愤怒,因此曾经对武田说如果将来武田以朋友的身份来中国必定带他吃遍京城名吃,倘若武田带着武器来到中国那么必定会割袍断义,势成水火!管修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道:“我现在也是在为帝国效力!” 武田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管修君,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管修给两个人倒满酒之后说道。 “倘若有一天迫不得已的话,我不希望我们两个成为敌人!”武田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管修。而管修的手却也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第93节 两个人推杯换盏,回忆当年在日本上学时候的种种。一瞬间两个人像是都回到了那个青葱、单纯的年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田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关好雅间的房门。 “武田君你这是……”管修望着一脸严肃的武田问道。 “管修君,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口刀已经架在你的脖子上了?”武田说着坐在管修旁边的椅子上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管修的醉意顿消。 “你看这个!”武田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那信封上写着“机密”。管修拿着那封信看了武田一眼,武田点了点头示意管修打开。 抽出那封信,内中是管修的资料和一些秘密调查的结论。管修一页接着一页把上面所书的内容看完,大致意思是管修与爱新觉罗·庚年当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是同窗好友,回国之后也有过秘密联络。因此不排除管修是潜伏在宪兵队内的间谍。下面的处理意见是:逮捕。 管修看完那封信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武田又掏出一封上面依旧写着“绝密”的信递给管修。管修抬起头看了看武田接过信,这封信的内容是关于爱新觉罗·庚年的资料和调查结论。管修皱着眉头将这封密信也看了一遍,这封信中写明爱新觉罗·庚年参与了刺杀李士群的计划,而且爱新觉罗·庚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处理意见是:消失。 管修看完两封信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这次来中国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特高课和政府之间的沟通,这些信件全部是松井尚元发出去的。关于你的那封密信是我刚到的时候收到的,我便扣留了下来!”武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可惜庚年君……” 管修紧紧地握着那封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起头对武田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武田眼睛中闪动着泪光。 管修盯着武田的眼睛,武田的手微微颤抖着说道:“早在多年前松井家族便以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可以改变历史这一说法秘密展开了一个计划。起初这个计划也只是一个备选方案,谁知战争进行到后期我们在东南亚战场节节失利,松井家族便获重用。因为我父亲当年曾经极力反对那个计划,松井家族得势之后我父亲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久之后父亲便被革职,他整日在家郁郁寡欢,终于撒手人寰。因此我与松井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松井尚元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敌人!”武田说到这里目光诚恳地望着管修,“我能暂时将这些密信压下来,但是如果时间过长的话恐怕还是会被松井尚元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管修瞥了一眼武田,这个从前有些自卑的小跟班在几句话里不但将自己与他归结到同一阵营,而且最后一句话更是让自己必须与他共同进退,别无选择。 “而且……”武田见管修始终有些顾虑便接着说道,“而且我知道一些你肯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的东西?”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武田叹了口气说道:“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和敦促松井尚元执行关于驱虫师家族秘密的那个计划,因此在我来之前将所有能看到的资料都看了一遍,我发现所有的计划都是从一份用汉语写成的密报开始的!” “用汉语写成的?”管修的精神一振,曾经他和庚年猜测必定有人向日本人告密,否则他们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现在终于被他们猜到了。 “嗯,是一份用汉语写成的!”武田确凿地说道,“其实当时我看到那份密报的时候比你还要吃惊,也就是那份密报让当局最终决定开始这个计划!” “那这份密报呢?”管修打量着武田问道。 “密报是属于绝密的,决不能带出!不过……”武田顿了顿傻笑着说道,“我将看到的一切都记在这里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管修缓缓地靠在椅子上,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燃,将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望着屋顶。他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刚刚所说的一切,眼前的武田如果是来试探自己的该怎么办?不过这种假设很快就被管修否定了,因为他手上的那份关于自己的密报已经足以让他身陷囹圄了,没必要多此一举。他抽了几口烟说道:“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帮我除掉松井尚元!”武田攥着拳头说道,“我有一个可以置松井尚元于死地的计划,不过我需要一个人帮我!” “为什么那个人是我?”管修的神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我刚来中国,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武田痴痴地望着管修,等待着他的答复。 “好!”管修丢掉口中的烟狠狠地说道。武田立刻满面笑容地给两个人倒上酒说:“谢谢管修君!”说完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封密报上的内容了吧!”管修喝完酒之后说道。 “这……”武田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我相信管修君的为人,必定不会食言!而且……”武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管修知道武田想说:“松井尚元死了对于管修来说只有好处而并无害处!” “所有的计划都起源于一场瘟疫!”武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场瘟疫?”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示意他继续。 “虽然驱虫师家族早有过‘遇战乱,虫师出,得虫者,得天下,三十年,必易主’的说法,然而得到驱虫师家族最终秘密必须聚齐每个家族的秘宝,对于帝国来说这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将这些秘宝中的秘密读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人知道!”武田顿了顿说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人草师!” “因为人草师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因此当时当局并未重视松井家族的计划,直到那封密报的出现。”武田将“密报”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是说密报证实了人草师的存在?”管修疑惑地说道。 “确切地说,是那场记录在密报上的瘟疫证实了人草师的存在!”武田淡淡地说道,之后倒上一杯酒,一段百年前尘封的历史便这样慢慢地浮出水面。 第九章 天水乱,寻踪人草师 一百多年前在享有“天河注水”的天水城内发生了一场罕见的瘟疫。天水城地处甘肃东南部,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天水城向来以四季分明、气候宜人著称,然而那一年的夏天却极为怪异,夏天来得格外早,而且异常闷热,似乎是在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这一天从古丝绸之路上来了两个西域客商,这两个人一个个子很高,另一个很矮。这两个人眼睛呈碧色,天水城中过往客商极多,经常有肤色各异的人来往于此。因此这两个人的长相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们住在天水城东一家名叫“云归客栈”的地方,这地方距离天水城的东门很近,在客栈的后面有一个湖泊。两人见周围的环境极佳便在此处落脚。他们提前付给客栈老板一个月的房钱,而对老板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打扰他们。 老板初时感觉有些疑虑,为了打消老板的顾虑,两人给了老板双倍的价格。就这样老板笑眯眯地离开了。 两人在客栈中安静地待了三天,三天中老板和伙计发现二人极少出门行动,即便是出门也会同时出现,形影不离。他们从不吃客栈内准备好的食物,一应物品全部是自己上街买回来然后借客栈的灶台自行烧制。 虽然这些举动极为怪异,但客栈老板收了双倍的钱又如此省事,自然心中高兴还来不及便也不过问。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陆续从外面买来了一些木板和钉子,将窗子钉得严严实实的。这个举动让客栈老板大为恼怒,匆匆而至询问究竟。 二人亦不多言又多交了房钱,客栈老板这才作罢。又是两三天的工夫,他们又从外面买了一些新鲜的活鸡、活鱼之类的。然后将它们放在房间内,老板这次真的是恼羞成怒了,不管他们给多高的价格,也要求他们必须将这些东西移到外面去。这倒不是老板不再贪财,而是其他客人闻到异味都不愿在此居住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将那些动物转移到后院然后小心饲养。大概半个月的时间,二人告诉客栈老板要出去大概一周的时间,之后便就这样离开了。 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两个远行的客商还没有回来。没回来也好,老板想反正他们已经交了房钱,时间一到便自行给他们退房。如果他们回来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最后让自己难做。 谁知第二天,伙计忽然从后院急匆匆地跑来告诉老板说,那两个客商临行之时拜托他们豢养的鸡和鱼都少了。既然不是自己的,老板也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说不定是被黄鼠狼叼走了,再或者是被哪个手长的贼人顺手牵羊了!” 可是接连两天,伙计都和老板说客商交代豢养的鸡和鱼在不断减少,老板一直不以为意。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天早晨已经是日上三竿,而云归客栈的门却已然紧闭着,既见不到老板伙计,也见不到入住的客人。 有好事者奇怪地从门缝向内望去,只见里面的人全部死了。官府立刻派人包围了客栈,打开客栈的门所有人都是一惊,内中所有人都像是活着一样脸色红润,只是身上没有丝毫的温度。县官让衙役们挨个房间搜查,他们每推开一个房门都发现了同样的情形。 而当他们推开一间被木板严严实实封住的屋子的时候,发现地上不但躺着两个西域商人的尸体,而且还有数十只死鸡和死鱼。也只有那两个商人的身上有伤,一个的伤口在前胸,一个的伤口在额头。 这件事立刻在天水城传开了,迅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死的,他们像是喝了水银,身体僵硬脸色红润,一直保持着生前最后时刻的姿势。而最让人费解的是,那两个半个月前离开的客商是何时回到客栈的,又是谁杀死了他们。一时间阴司追命、厉鬼作祟等诸多谣言开始在天水城中蔓延开去。 可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在过了十几天之后,天水城便又出现了大量的死者,这次的死者都集中在云贵客栈和义庄附近。接着死亡就像是瘟疫一般在天水城蔓延开来,谣言更胜,人人自危,有人说这是上天在惩罚天水城的人们。 于是很多人举家离开了天水城,短短一个月的光景,除了老弱病残,只要是能动的人都逃离了天水城,天水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当时在宫中太医院供职的年仅二十六岁的木系潘家君子潘守仁,被派往甘肃天水去探查灾情,寻求救治之方。潘守仁接圣旨之后便带着一行数十人昼夜兼程。几天之后,他们到达天水城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目荒凉,城门大开。城墙边上尸体堆积如山,正赶上盛夏时节,尸体散发着浓重强烈的臭味,成群结队的苍蝇围在那些已经腐败的尸体上面久久不肯散去。 街面上空荡荡的宛如到了鬼城,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只野狗也没有。大小商铺房门紧闭,间或从破败的窗户中飞出一两只“嗡嗡”乱叫的苍蝇。街边杂货小摊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碎了一角的碗,还有一个水瓢,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主人。 潘守仁一行人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向天水城内走去,所见所闻让人心惊,此时的天水城已经沦落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死城。一行人走到县衙门口,只见县衙的一扇大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而门上则留着斑斑血迹和刀砍过的痕迹。 “钦差大人到!”潘守仁身后的一名随从向衙门内部高声喊道。过了半刻钟一个穿着破烂官服眼眶发青,一脸疲惫的县令小跑着带着三个衙役从里边奔出,见到潘守仁便抢到前面跪在潘守仁的马下,泣不成声道:“朝廷终于派人来了,大人!” 潘守仁连忙下马将他扶起,询问为何天水城会在短短数月之间变成这样一座死城。县令极为狼狈地擦拭着眼泪说道:“现在这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原来数月以来不断有人感染那种奇怪的瘟疫,感染上的人便会在几天之内毙命,县令一边急忙派人向抚台禀报灾情,一边为了防止灾情蔓延派人将城门紧闭不准任何人离开。这期间他找了好几个大夫,希望能找出遏制灾情蔓延的办法,然而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可是没过多久城中过半数以上的人都感染了瘟疫,那些人冲到门口与守城军士发生了械斗,这次械斗虽然被镇压住了但是死伤惨重。最后一个大夫发现所有中了瘟疫的人在死亡之前的一段时间都会身体剧烈疼痛并发冷。为了保全天水城最后的人丁,县令决定开放城门,将那些还没有感染瘟疫的人全部放了出去。 就这样经过了大概三天的时间,那些完全没有感染到瘟疫的人离开了天水城,可是剩下的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们与城门守卫再次发生了大规模械斗,幸而守卫恪尽职守。那些人见城门打不开便转向县衙,准备要挟县令打开城门。那些人早已经被死亡的恐惧激怒,他们眼睛血红手持利刃不停地向县衙发动自杀式袭击。 县衙门口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打斗,那扇大门几乎被感染者撞毁。就这样县衙的人支撑了几天,那些人的病情发作,有些死在了县衙门口,有些人则见离开无望便回到了家中。 县令说着已经是泪如雨下:“现在县衙内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而且……”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口血水从口中喷出接着说道,“恐怕我们也染上了瘟疫,命不久矣!” 潘守仁看了看县令身后的几个衙役,只见他们各个面色苍白,嘴唇和眼窝毫无血色。潘守仁立刻将县令拉进县衙之中,县衙破败不堪,潘守仁与县令坐定之后伸出手按在县令的脉搏上。 他一边捋着下颚的胡子,一边眉头紧锁地给县令号脉。周围一干人等均用一种渴望的眼神望着潘守仁。潘守仁只觉得县令的脉象迟缓有力,是体内实寒而引发血滞所致。忽然他的脉搏猛然跳动了几下,潘守仁心头一紧,只觉得此时的脉象时隐时现,轻按不可得,而重按才能得知。 过了片刻他松开县令的手,招手让其中一个衙役过来。只见那衙役的脉象与县令的脉象一般无二。潘守仁眉头皱得更紧,他自幼学医见过的脉象岂止千万,虽说这些脉象都多少会有不同,但是终究会归于《脉经》二十四种脉象。可是眼前这脉象却极为罕见,介于迟脉与沉脉之间。 不一时,他便将四人的脉都号了一遍,然后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愁容地在屋子中慢慢踱着步子,全然忘记了周围这一干围着的人。 “大人……”县令觉得这等待如坐针毡一般,终于忍不住问道,“这瘟疫可有救?” 潘守仁停下步子,瞥了一眼县令,长出一口气说道:“现在还很难说,这种脉象实在是奇怪,你还记不记得瘟疫是为何而起?” 县令本一见潘守仁的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因此对他能治疗此病也不抱太大希望。听到他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问题是从云贵客栈而来……” 说着他将这问题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潘守仁,潘守仁一边听着县令的话心中甚是好奇,当县令说起那两个商人将活鸡活鱼养在店中,不禁皱起了眉头,一瞬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等县令将事情讲完之后,潘守仁便豁地站起身来说道:“云贵客栈在什么地方?” “大人?您这是……”县令见潘守仁脸色凝重地问道。 “我要看看那个地方!”潘守仁坚定地说道。 “大人,您刚刚赶到,一路舟船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晚再去吧!”县令心想朝廷派这么年轻的太医来此,必定只是想安定民心而已,至于这瘟疫恐怕他也是无能为力。于是接着说道:“早听闻大人要来已经打扫好了几间上房,我让人带您去休息!” “现在带我去云贵客栈!”说完潘守仁双手背在后面向前走去,身边的随从随着潘守仁走到了外面。县令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随从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上了马,向城东的云贵客栈走去。城东是最先受到瘟疫感染的地方,最初发现有人死亡之后还有人将那些人掩埋掉,因此此间的腐尸并不多,那种一直弥漫天水城的腐臭味在这里要轻得多。 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辗转来到云贵客栈后面的那个湖旁边,只见云贵客栈坐落在湖的西南角上,客栈有一部分伸出在湖面之上,看上去颇有意境,而二层上被木板封死的窗子也清晰可见。 潘守仁牵着马驻足在湖边出神地望了一会儿,他总觉得两个客商将地点选在这里似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用意。接着县令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云贵客栈。 下了马见云贵客栈的门上贴着封条,自从云贵客栈出了事之后便被上了封条。县令下马将封条撕掉却找不到门锁的钥匙。潘守仁身后一名随从掏出一把刀用力在门锁上一砍,门锁应声落地。 县令有些尴尬,讪笑着推开房门。立时一股灰尘从门框上落下来冲进几个人的鼻孔,几个人都低下头打了几个喷嚏。再看客栈内桌椅凌乱,蛛网密布,桌椅上落着厚厚的灰尘。地面上是一些被打碎的瓷器碎屑。 潘守仁吩咐众人在门口等候,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在县令的引导下来到二楼那间被木板钉得死死的阴暗房间,刚一推开房门屋子里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 惨案发生之后,县令已经派人将这里打扫了一遍,因此地上虽然没有了尸体和满地的鸡毛,却依旧能在角落里寻找到一些痕迹。潘守仁打量了一番,房间与一般的客栈并无差别,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但是他总是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在房间之中藏着一些秘密。 他顿了顿,然后招呼随从和县令都出去,自己要在房间里坐一坐。等那些人出去后潘守仁关上了房门,房间内顿时黑了下去。潘守仁坐在椅子上,在黑暗的屋子里静静地思忖着。 他能感觉到似乎房间里有种什么东西一直在等待着他,等待着被他发现。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中,耳边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声的“吱吱”声传进了潘守仁的耳朵,他皱了皱眉头接着那声音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嗡嗡”声,声如蚊叫,若不细听根本听不到。那声音一点点地变大,不一会儿潘守仁甚至能感觉到一双细小的翅膀在他耳边抖动所带来的微风。 就在那东西正欲钻进潘守仁的耳朵中时他猛然睁开眼睛,手疾眼快地将那东西一把抓在手心上。然后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人,有什么发现?”一个随从见潘守仁面有喜色不禁问道。 潘守仁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摊开,只见一只已经毙命的小虫出现在潘守仁的掌心中。 “这是什么?”三个人都望着潘守仁手中的那只小虫有些失望地说道。 潘守仁笑而不答,吩咐随从让等候在门口的人进来,将封锁着窗子的木板全部拆卸下来。众人虽不知潘守仁的用意,却都纷纷听命涌进那个房间,然后将那些木板拆卸了下来。 当那些木板全部被拆卸下来后他们才惊异地发现,在这木板向外的一端都是一些细小的小孔,而且这木板像是被用血涂抹过一般,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和刚一进入这屋中的味道一般无二。 潘守仁望着那些被拆卸下来的木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这就是瘟疫的源头了!” “这些是瘟疫的源头?”县令此时对潘守仁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观,且不说别的,其他那些庸医便不曾发现这些木板上竟然会有如此之多的小洞。 “嗯,多年前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一种已经早已失传的秘术——摄生术。”潘守仁回忆着说道,“这虫术的名字源于养生之道,相传多年之前,一位驱虫师的妻子不幸病故,驱虫师为了保存妻子尸体不腐败想尽了办法,最终发现一种蜂会将卵产在其他虫的体内,而被种下了虫卵的尸体就会常年不腐败。于是他灵机一动便控制那种蜂将卵产在了亡妻体内,果见奇效。驱虫师高兴之余给这种蜂取了个名字叫姬蜂。可是好景不长,三年之后的一天夜晚他回到家之后,忽然发现妻子的尸体已经千疮百孔,而无数的姬蜂正爬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匆忙之间他逃离了自己的家。半年之后他生活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座死城,城中留下数以万计的白骨就像今天的天水城!” “因为那种秘术极为凶险,因此成了驱虫师家族的禁忌之术。时隔多年无人提起那秘术便就此消失了!”潘守仁有些激动地望着地上的木板说道。 “那您是怎么发现的?”随从疑惑地说道。 “其实当时我看见天水县的密报就隐约有种感觉,密报上写着那些感染瘟疫而死的人脸色红润,肢体皮肤光滑,这绝不是一般的瘟疫可以造成的。”潘守仁回忆道,“当我听到县令刚刚所说的那两个客商竟然买来活鸡活鱼,那种猜测便更加强烈了,书上曾记载姬蜂的饲养需要用新鲜的血液和潮湿的空气。你们看这客栈建在湖边,晚上潮气上扬是最适合培养姬蜂的。而这些木板也非等闲之物!” 说着他拿起一块木板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在发生这场瘟疫之前周边的地方一定发生过墓葬被挖掘的事情。” 县令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确实发生过,这种事情在天水时有发生。不过因为那之前的几起盗墓比较特别,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比较深。因为他们挖掘的墓葬并没有贪图里边的财物而是盗走了棺木!” “这就是了!”潘守仁接着说道,“这些应该就是那些棺木所制,因为这些棺木在地下埋藏时间较长本身也比较湿润,还有一点就是它吸收了尸体身上的尸油更适合姬蜂的繁殖。” 第94节 “原来如此!”县令有些欣慰地说道,“大人既然您知道这瘟疫的来历,是否也知道如何能控制、治好这瘟疫呢?” 潘守仁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摄生术早已失传,现在忽然出现,一时之间却也没有绝对有效的办法。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先将那些尸体全部焚化。尽量避免瘟疫的进一步扩散!”说完他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没有再多看县令一眼。 从下午到深夜,县令带着自己的随从一直在四处忙碌着,将城中所有的尸体都聚拢在一起然后点上柴火将尸体焚化。此时正值盛夏时节,今年的夏天又极其炎热干燥,因而尸体很快便被焚烧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便是将一些死在家中或者是角落中的尸体找寻出来处理掉,便可以了事。 而潘守仁却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心神不宁,他不知这失传已久的摄生术为何会忽然出现,并且在天水城引起如此大的一场杀戮。而作为医生,木系驱虫师的君子看到县令和几个衙役饱受摄生术之苦,却无能为力,让他心中更是不安。 其实下午他的话并未说完,他听闻驱虫术并非无解。只是那解药比摄生术更为离奇。相传最初驱虫师家族起源于西域一座消失的古城,当时驱虫师家族除了金木水火土之外,还有一种驱虫师名叫人草师。 他们不但精通五系驱虫之术,而且掌握着驱虫师秘密的关键。驱虫师每一个家族都掌握着家族的秘术,这些秘术放在一起便能找到驱虫师家族一个惊天的秘密。这是一个足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所谓“遇战乱,虫师出,得虫者,得天下,三十年,必易主”便由此而来。而想要得到这惊天之秘,必须让五系驱虫师家族合理运用自己的秘宝,而究竟如何运用这些秘宝才能找出其后的惊天秘密,只有人草师知道。 不仅如此他们手中种植的人草更被称为草还丹,吴承恩当年便依照人草的功效在《西游记》中杜撰了一种叫“人参果”的灵草。因此这种驱虫师也因此被称为人草师。 只是关于人草师的传说更是少之又少,鲜见于典籍,唯一一些关于人草师的事迹也只存在于传说和故事之中。相传在那座驱虫师家族兴盛的消失的古城中,人草师的地位达到了顶峰,被称之为帝国虫师。然而即便地位如此之高,人草师的行踪依旧是诡秘莫测,能有幸亲眼目睹人草师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此后却不知什么原因,人草师忽然失踪了,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关于人草师的一切像是被历史硬生生地抹掉一样。 起初人们对于人草师的离奇失踪充满了各种猜测,遭遇仇家灭门,或者人草师本来也只是臆造出来的一个神秘职业,而事实上根本不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几百年倏忽而过,关于人草师的种种猜测和假设,也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最后人草师这个词也只有驱虫师家族之中的君子才知道。 摄生术如果可解的话,那么唯一的解药便是人草师所种植的人草,然而人草究竟长什么样,甚至是否存在也不得而知。想到这里潘守仁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窗外早已火光冲天,潘守仁推开紧闭的窗子,只见天水城的四角都燃起了火光,微风吹来带着淡淡烧焦的气味。他长出一口气,将那些尸体全部焚烧掉,那些姬蜂便再不能害人了,这也算是不虚此行。 接连几天的时间,潘守仁一边帮县令和几个衙役开几个方子勉强延续他们的性命,一边带人去寻找那些散落在犄角旮旯的尸体,将他们一一焚化,以除后患。然而这段时间里他的脑子中始终有一个疑团迟迟未解,那两个异域客商的身上怎么会携带姬蜂?据县令称,那两个客商并非是被姬蜂所害,而是有人将这两个人杀死的。那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又是谁杀死的这两个人? 在他来到天水城的第四天午夜,正当他刚刚入睡之时,隐隐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人在盯着他。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只见一个人正坐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喝茶。 “你……你是谁?”潘守仁在被子里轻轻地摸索着青丝。然而那人将一个盒子从怀里掏出放在桌子上道:“你是找它吧!” 潘守仁心想眼前这人必是有备而来,不然他不可能刚一进来便将青丝拿走。他坐在床上迟疑地望着眼前的人,黑暗处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能感到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傲之气。 “唉,不用问我是谁!我今日来此只是向你道一声谢,如果不是你及时让他们焚烧掉那些尸体,不知这摄生术会害死多少人!”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桌子上,说道:“作为答谢,这个你拿去吧,救那几个人的性命!” “那些是……”潘守仁隐隐猜到内中之物。只见那人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推门离开了他的房间。 潘守仁见那人离去,立刻从床上蹿下来走到桌前点亮灯,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红绸小包。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一层层打开那个小包,慢慢地,两根手指粗细,一拃来长,样子极像缩小的婴儿的草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难道就是人草? 他连忙将那两棵草药收起来,唤醒随从将草药熬制成汤,然后给一个中了摄生术的衙役服下。那个衙役服下人草之后并无异样,然而片刻之后他觉得胸口开始剧烈疼痛,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黑血中夹杂着百余枚晶莹剔透的虫卵。 潘守仁见状大喜,立刻将余下的汤药分给余下诸人服用,他们的反应与那个衙役一般无二。整整折腾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潘守仁见几个人都无异样这才回到房中。他躺在床上激动得根本无法安眠,原来不但摄生术存在,就连人草师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么那个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呢? 潘守仁在离开天水城的时候悄悄藏起了几枚姬蜂的虫卵,之后数年他一直在潜心研究除了人草之外其他的摄生术破解之法,并将摄生术仔细整理成木系驱虫师的秘术之一。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摄生术似乎除了人草之外再无他法可解。而最让他魂牵梦绕的还是驱虫师家族的那个惊天之秘,那个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为了能对那个秘密一窥究竟,他开始云游四海,四处寻找人草师的踪迹。然而直至终老,始终再也未曾见到过人草师,他只能含恨而终。 武田讲完这段历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坐在一旁的管修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对这段极为隐秘的历史,知道如此清楚的人恐怕只有木系家族的人,然而潘俊的父亲已经在多年前过世了,难道是他? “管修君……”武田望着陷入沉思的管修说道,“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管修长出一口气望着武田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该如何帮你了!” 武田笑了笑…… 管修和武田正纯离开酒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此时漫天的飞霞将西面的天空染得血红一片,北平的街头熙熙攘攘的。而此时管修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没有坐车而是自顾自地走在街上,他的心里一直在矛盾,难道真的是他吗?管修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他站在街头踌躇了片刻,最后狠了狠心向东交民巷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两辆黑色的轿车从管修身旁疾驰而过,管修一眼便认出第一辆车副驾驶上坐的那个人,那个人正是方儒德。管修连忙低下头,两辆车从管修身边直奔东边的城门而去。管修定在原地心想方儒德这么晚会带着人去哪里呢? 只见两辆车子驶出东边的城门,直奔天津而去……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悠悠海河纵贯天津南北,九曲回肠蜿蜒入海。在海河边上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男人正躺在那里,用一只断了几根手指的手拿着酒瓶子,口中哼唱着荒腔野调,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他就是金顺,北平金系金无偿的大徒弟。自从在北平城从方儒德手中仓皇逃命之后,他便知晓北平城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于是便辗转来到了天津。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入天津这嗜赌如命的赌徒便跑进了鸿运来赌坊,本想用剩下的钱赢他几把,谁知却着了人家的道,输了个血本无归。幸好是在夏天,他便买了一瓶小酒睡在海河桥下。 他虽然身体是个侏儒但是脑子却非常聪明。本以为能借着自己发现的那个秘密捞上一把,即便不能吃肉也可以喝点汤,谁知对方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大。自己在他面前便如蝼蚁一般,稍不注意自己便会被捏成齑粉。 他哼唱了一会儿,见一只猫在河岸边嬉戏,玩得不亦乐乎。他已经喝得红扑扑的小脸也旋即笑了起来,拾起身边的一块石子瞄准了那只猫。可是他力道欠佳,石块在河面上打了一连串的水花未碰到那只猫便沉入了水中。那只猫精明得紧,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喵”的一声蹿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金顺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喝了一口酒,继续躺在河边望着月亮哼唱着他走板的小曲。忽然他停了下来,抬起头见一个黑衣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金顺有些恼怒借着酒劲怒吼道:“别他妈挡着你大爷我欣赏月色!” 那黑衣人像是没听到一样不避不让,金顺这下可是怒火中烧,一骨碌站起身来。这时他才看到那只猫正站在黑衣人的身后,他转怒为喜讨好般地说道:“喵喵,来来来,刚刚只是逗你玩!” 他一边弓下身子伸出手逗那只猫,一边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那男人长得高高大大、身材魁梧、表情严峻。金顺向来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人,想必是人家见自己用石子打那只猫来讨说法的,这才不遗余力地讨好那只猫。 可是那只猫似乎完全不吃这一套,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让金顺有些尴尬,他放下酒瓶向前走了两步,双手舒展开来轻轻地拍着:“喵喵,过来,过来!”谁知他刚要走那人却挡在他前面,金顺略微有些怒了。他仰起头正视那个黑衣男人说道:“老子不就是打了你的猫吗?别说没打到,就是打到了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啊?” 那男人嘴角微微敛起,笑了笑说道:“你是金顺吧?” 金顺一听此人知道自己的名字,立刻撒腿就跑,刚跑了几步,只见那只猫一纵身便蹿到金顺的脸上,在他脸上乱抓起来。金顺双眼被这猫挡住,猫爪刺痛了他的脸。他慌乱地抓着那只猫,而此时身体已然离地。当那只猫被拨开的时候,他发现刚刚那个黑衣男人正一只手将他提在半空。 “放开我!放开我!”金顺挣扎着说道,“我不叫金顺!” “呵呵,不叫金顺你跑什么?”男人的语速缓慢而平静,根本听不出这句话中有半点疑问。 “我……”金顺还想说什么,却听那男人在金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金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任由那个男人将自己扛在身上向前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金顺被那个男人的双手锁在肩膀上,嘴上却没有停住。 “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只是想问你一件事!”男人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当那个男人背着金顺刚走上大路,金顺便开始大喊大叫起来。海河周围一旦到了盛夏乘凉的人极多,男人不想金顺竟然有此一招,见众人向此处聚拢过来,无奈加快了脚步。 谁知没走出多远便见两个听到呼喊声的警察向这个方向疾奔而来,他连忙调转方向,就在这时金顺用力咬了那人的耳朵一口。那人吃痛,手上的力道稍减,金顺便趁此机会从男人身上跳下,小跑着向人群密集的马路上奔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下的人海之中。 金顺一路狂奔,他身材矮小在人群中一来不会扎眼,二来穿行方便。三拐两拐便进了一条黑暗幽深的巷口。他躲在巷口的一个煎饼摊后面向外张望了一下,见那人再没有跟上来,这才喘了一口粗气。直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土正欲向巷子里走。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黑衣戴着帽子的日本特务不知何时已经将金顺围在核心。金顺脸上似笑非笑一副无赖的表情嘻哈道:“几位,吃了没?”说着便要从几个人中间的空隙钻过,谁知正在这时一辆轿车停在了煎饼摊前面,轿车后面的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边传出:“金顺,你让老子好找啊!” 金顺听见这声音便知不妙,转身向车内望去,只见轿车后面坐着一个方脸微胖、鼻梁和眼角都带着淤青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平市警察局局长方儒德,他缓缓地从车上走下来到金顺面前。 金顺连忙面带微笑,弓身作揖,不敢正视他,而是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方儒德道:“方……方局长近日可好?” 方儒德皮笑肉不笑地靠近金顺说道:“好你奶奶个腿儿!”话音刚落,一巴掌便重重地打在金顺的脸上。 “哎哟!”金顺连忙捂着脸哀号不止,实际上方儒德这一下并不是很重,只是金顺过于邪乎,“方局长,您看您这是……” “我这是?”方儒德见金顺明知故问更是怒不可遏,举起手却又放下来说道,“这都他妈的拜你所赐!” 金顺心中暗喜,方儒德脸上的伤是他随金顺去妓院被老鸨子和几个打手群殴所致。但他依旧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方儒德说道:“方局长,我哪敢……哪敢得罪您啊?” “少他妈和老子废话!”方儒德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等你完了事,老子再找你算账!” “完了事?”金顺小眼睛一转,心想既然这样说,也就是方儒德不会在这里对自己下手,既然这样那就有机会溜了! “给我把这小子绑瓷实了!”方儒德说完自己走进车里,不一会儿工夫,金顺被几个汉子绑得如粽子一般塞进了方儒德的车里。接着两个大汉钻进车里,一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另外一个则坐在金顺旁边! 车子缓缓发动离开了天津卫,向北平的方向驶去。 这一路之上金顺几次想逃脱,然而他发现此次方儒德似乎特意安排,车内的大汉将自己看得严严实实的。 车子是在早晨六点进入北平城的。方儒德让车子直接开到了柏林胡同的一个四合院前面才停下。车子一停下院中便出来了几个人,他们将金顺带到四合院中,而方儒德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在金顺的屁股上重重地踹了一脚。金顺被带入四合院中的时候,方儒德才伸了伸懒腰坐在车上离开了柏林胡同。 金顺进入院子之后,门便被牢牢地关上了。金顺这时才发现这原本其貌不扬的四合院竟然守卫极其森严,几步之内便会有一个日本兵。而在月亮门的门口也有日本兵荷枪实弹地把守着。 金顺被两个穿着黑衣的人押到了二进院的一间屋子前面,在门口轻轻地叩击了两下。里边的人轻声地咳嗽了一下,语气沉稳地道:“人带到了?” “是!”外面的汉子连忙应声道。 “让他进来吧!”那人操着一口慵懒的语气说道。 话音刚落,那汉子低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推开门,然后将金顺提起丢进了房间里,然后关上房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汉子一直不敢抬头正视里面。 金顺被摔在地上“哎哟”了一声,然后挣扎了几下站起身来,见眼前这间屋子布置得极为精致,一排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中外典籍,书架旁边是一张红木雕花长桌,桌子上笔墨纸砚齐备,在那桌子对面摆着一副假山盆景,正是泰山迎客松。假山旁边摆着一张茶桌,此刻茶香四溢布满整个房间。这里简直就是一间极为雅致的书房,与外面压抑的肃杀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老头穿着一身宽松的白绸衣服安详地坐在茶桌前面,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茶勺轻轻地将几根茶叶从瓷罐内勾出放在一旁的茶壶中。而后从一旁的火炉上取下热水轻轻倒在茶壶四壁…… 金顺是个粗人,从未见过如此优雅的茶道,看了一会儿似有些着迷。心境也从之前的紧张慢慢舒缓了下来,不由自主地走到茶桌旁坐下。一壶茶沏好之后,淡淡的清香似乎能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紫砂壶壁透射而出,老头将茶倒在金顺眼前的茶碗中悠然道:“茶道即为人道,讲究缓中求稳,韬光养晦,这样茶内存留的香味才能全部灌注到这茶水之中,入口沁人心脾啊!”说罢抽出一旁的刀,将捆绑在金顺身上的绳子割断,金顺抬起头看了眼前的老头一眼,那老头全神贯注地泡着茶并未理会他。 他这才双手举起茶杯将那茶一饮而尽,刚一入口味道甘洌清新,咽下之后顿时神清气爽,口齿留有余香。他享受般地吸了一口气,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老头微微笑了笑,此时又煮好另外一种茶倒进了茶杯里。 金顺忍不住又举起茶杯,这次的茶甘甜中带着淡淡的苦味,苦味中又透出一丝甘甜,这两种味道在口中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金顺……”那老头终于抬起头盯着金顺,他虽然一脸和气却让金顺两股战战,立刻站起身来退后几步。 “世……世叔!”说着金顺跪在老头面前说道,“世叔,我拿的东西已经被姓时的那个丫头拿走了。你的身份我会一直保密下去,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老头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起来吧!”说着在金顺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我还没有谢你,怎么舍得放你走?” 金顺一愣,心想他说的必是反话,连忙在地上猛磕头道:“求求您,您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来来来,金顺过来喝茶,我没有骗你,我是要感谢你的!”那老头微笑着招手示意金顺坐过去。金顺这才停下来,犹豫片刻站起身走到茶桌旁边,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坐下了。 “你坐下,今天我要让你帮我一个忙!”老头笑眯眯地说道。 “帮忙……”金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说道,“可是我能帮您什么忙?” 老头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茶杯擎在半空,金顺立刻会意坐在茶桌前面也举起茶杯,那老头微微一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引着金顺走到桌子前面,此时那张桌子上放着的正是那张被写满了记号的迷宫图。 “这张图……”金顺皱着眉头说道,“这张图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你见过这张图吧!”老头微笑着说道。 “嗯,见过!”金顺一边说一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图,“不过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看来我没找错人!”老头有些得意地说道,“金系秘宝有河箱和洛箱之分,合二为一叫作虫器。这河箱和洛箱一直分别由皇室和金系家族的人分开保管。在那洛箱之中藏着的是各大家族武器的设计图,而这河箱之中的物事却没有人知道!” “是啊,世叔!”金顺的残指一直在那张图上摩挲着,他对古玩字画颇有一些研究,只要手指轻轻一触,便已经能大致猜出这张图的真伪。眼前这张图绝对是珍品无疑,他惊叹地说道:“当时师父曾怀疑河箱之中藏的就是这伏羲八阵图,可惜我偷出河箱却发现里边空空如也,恐怕那时候这张图早已被师父藏在了别处,世叔您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张图啊?” “呵呵,其实老侏儒拿到的河箱本来就是空的!”老头淡淡地笑了笑,他口中的老侏儒便是指金顺的师父金无偿。老头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今天找你来就是因为这张图!” “这张图?”金顺不解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老头道,“难道您也想去找那个传说中的伏羲八阵?” “嗯!”老头点了点头,“当年金系先人利用这张图设计了一个机关密布的伏羲八阵,据说这个阵设计得极为缜密,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殒命。我研究这伏羲八阵几十年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奥秘,既然你是金系传人我想应该是懂得一些的!” 这句话一出口金顺面有难色地说道:“世叔,实不相瞒,金系中确实有一张和这个极为相似的设计图,不过那只是后人凭着印象仿制出来的,我刚刚大略地看了看这张设计图。这张设计图简直天衣无缝,这八关每一关可以各自为战,却又浑然一体相互联系。我一时之间也理不出头绪!” “原来如此……”老头长出一口气,不过金顺笑了笑说道,“不过……看似这一关是一个关键!”金顺伸手指了指那张设计图,只见那张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坎”字。 老头皱着眉头望着那个“坎”字,脑海中隐约闪现出一个漆黑的洞穴,洞穴之中不时会有喷泉从不同的方位喷出…… 第十章 地势坤,厚德以载物 此时潘俊、时淼淼和欧阳燕鹰三人正在这“坎”卦密室之中,火折子一点点地燃尽。时淼淼和欧阳燕鹰都是一头雾水,都不明白潘俊所说的那“行险用险”究竟是什么意思。 “怎么个行险用险法?”时淼淼见潘俊信心满满,皱着眉头谛听着密室之中的动静轻声问道。 “嘘!”潘俊对两个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听着耳边“空空空”的声音,他立刻捡起一块石头丢在不远处,谁知那石块刚一落地水柱便从石头落处喷涌而出,那块石头被涌起的水柱弹到了半空中。 燕鹰和时淼淼诧异地望着潘俊,“你……你是怎么知道水柱会从那里喷出的?” “这个密室既然是‘坎’卦,那么就一定是与水有关。而在那些水柱喷出之前都会发出‘空空空’的响声,刚刚一进入这密室我心中便暗暗记下那几个水柱之间的距离,第一个与第二个之间的距离是九步,而第二个和第三个的距离是六步,所以我想那么第三个和第四个之间便应该只有三步,没想到果然如此……”潘俊解释道。“那么接下来水柱就应该在这里。”潘俊指着眼前不远处说道。 “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燕鹰一直焦急地盯着潘俊手中的火折子。 “我明白你想做什么了!”时淼淼已经猜出了潘俊的用意,“你刚刚说这‘坎’卦中是险上加险,这第一险是地面上看似毫无章法喷出的水柱,它喷出之时劲道极大,摧枯拉朽,无坚不摧。而第二险想必就是那只泥猴,它行动敏捷、凶残异常,身上包裹的那层泥更像是一身坚不可摧的盔甲,而在这个黑乎乎的密室中更能精准判断猎物所在,顷刻之间便可以要了猎物的性命。” “嗯,是啊!”潘俊点了点头。 第95节 “所以你刚刚所说的行险用险的意思,是想利用这间歇喷出的水柱击溃那只泥猴!”时淼淼说到这里眼角露出一丝不安,她轻轻地抓住潘俊的手。 “哈哈,潘哥哥果然聪明,我这个笨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燕鹰见出去有望不禁高兴地说道,不过立刻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那只泥猴乖乖地在水柱即将喷出的时候站在水柱上呢? 这时潘俊站起身来对时淼淼和燕鹰说道:“一会儿在听到‘空空空’的声音之后我会熄灭火折子,到时候我会丢石头激怒那只泥猴让它攻击我,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动,如果顺利的话……”对于这个计划潘俊心中也有些担忧,一来必须保证泥猴会在声音之后立刻攻击自己,二来那声音一旦响起,留给自己逃开的时间只在眨眼之间,稍有差池便会玉石俱焚。 “等等……”潘俊正要转身却被时淼淼一把抓住道,“你身上有伤,行动多有不便,还是我去吧!”其实潘俊担心的问题在时淼淼刚刚明白潘俊的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因此才会那般不安。 潘俊望着时淼淼的眼睛,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而且刚刚我已经暗中计算过声音过后多久会喷出水柱!”潘俊看了看手中只剩下一丝光亮的火折子说道,“恐怕机会只有这一次,所以只有我去!”说着潘俊轻轻地从时淼淼手中抽出手,谁知刚抽到一半时淼淼却抓得更紧了。 潘俊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时时淼淼才松开潘俊的手。潘俊拿着火折子站定位置之后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子,整个密室死一般的沉寂,间或能听到石缝间滴水的声音。这屋子内的三个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潘俊手中的火折子,等待着那令人心惊的一刻。 就在火折子即将燃尽,火花飞溅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空空空”的声音从密室中传来,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紧,潘俊忙不迭地熄灭了火折子,几乎与此同时手中的石子已经向刚刚泥猴栖息的地方飞掷出去。 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听石头“啪”的一声砸在密室的墙壁上,被反弹到了地上——泥猴不见了。所有人一阵骇然,潘俊又将手中的几块石头如雨点般地飞掷出去,只听到远近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却似乎始终没有碰到那只泥猴。 糟了!潘俊心中暗想,火折子已经燃尽,这次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机会。脚下的水柱恐怕马上就要喷涌出来,倘若那时泥猴还未发动攻击,那么恐怕几个人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而此时的时淼淼心中比潘俊还要着急,这几秒钟漫长的等待就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潘俊站在远处隐隐地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一股气流正从脚底下喷出,他深知那水柱马上便要喷出来了。而那只泥猴呢?它去了哪里? 水,潘俊觉得有水流从自己的脚下冒出来,已经将脚周围的地面浸透了。此时自己就像站在了一个已经被点燃的炮口,微微的震动便是那“刺刺”燃烧的炮捻。他此刻甚至感觉到从自己脚下冲出的气体刺入皮肤的隐隐痛感。 正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笛鸣声响起,潘俊被燕鹰撞到了一旁。未等潘俊反应过来,黑暗中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潘俊的眼前猛冲了过来,几乎与此同时水柱破土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击在那庞然大物的身上。泥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重重地摔在了他们身旁。 水柱喷涌片刻便消失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耳朵里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此时几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刚刚听到那只泥猴的一声嚎叫,却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死了。 当滴水声渐渐消失之后,他们隐约听到密室中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喘息声。潘俊和燕鹰两个人顺着那喘息声一步一步地逼近那只泥猴,潘俊掏出那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只见此刻那只泥猴半卧在地上,胸口紫红却没有流血,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看来刚刚水柱虽然伤了泥猴却并未致命。 潘俊将火折子递给燕鹰,然后伸出手试探着在泥猴的胸口摸了摸。刚接触到泥猴,那泥猴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有些不适,但却没有反抗。这时时淼淼也走了过来蹲在潘俊身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潘俊的手在泥猴的胸口摸了摸,那泥猴似乎感觉到疼痛,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叫声,龇着嘴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时淼淼连忙抓住潘俊的胳膊唯恐他受伤。潘俊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泥猴的伤处,药膏所带来的清凉立刻减轻了泥猴的痛感,它感激似的将头往潘俊的怀里靠了靠。与此同时潘俊发现泥猴的耳朵上穿着一个小孔,一枚钥匙便别在它的耳朵上。潘俊轻抚着泥猴,将手移到它的耳朵旁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钥匙抽出。 那火折子便在这时彻底熄灭了。潘俊站起身拉着时淼淼和燕鹰一起来到那把锁前面,摸到钥匙孔将钥匙塞进去,轻轻一转。门在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竟然打开了,几个人都是一阵欣喜。然而就在这时他们隐隐地感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几个人心说不好,恐怕是刚刚的那只泥猴再次向他们袭来。只因他们此前以为那只泥猴已经受伤,恐怕没有还击的力气便放松了警惕,谁知会突然发动袭击。此刻躲闪为时已晚,潘俊本能地将时淼淼和燕鹰左右各推到一旁微微闭上了眼睛,谁知正在这时又是一股劲风袭来正与先前的那股相击。潘俊一惊,连忙转身只见黑暗处隐约有两个黑影在翻滚,此时他们才发现那分明是两只泥猴。后来冲过来的便是刚刚被水柱击伤的那只,恐怕它也极通人性,见潘俊等人并未伤害自己反而施药相救,便飞身起来阻止了另外一只泥猴。 不管怎么样,潘俊趁着这个时机慌忙打开锁链轻轻一推,一道石门便缓缓开启,他示意时淼淼和燕鹰赶紧进入密道,然后扭过头隐约看见那两个黑影依旧搅在一起,难舍难分。就在潘俊准备进入密道的时候,忽然第三个黑影,第四个黑影接连着从黑暗处蹿了出来,他顾不上多想一把关上密道的石门,一个黑影已经冲到近前,躲闪不及重重地撞在了石门上。 当三个人进入密道之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本以为密室之中仅有一只泥猴,谁能想到竟然有如此之多,倘若那些泥猴当时一起发动进攻的话,恐怕便是再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 此一役惊心动魄,几个人躲在密道之中半晌却始终惊魂甫定,忽然燕鹰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潘俊和时淼淼闻声不觉失笑。此时距离他们进入密室已经有一天一夜的光景了,尤其是燕云姐弟进来的时间更长,这期间都是滴水未进。潘俊心想按照欧阳雷云所说前面应该还有两关,恐怕如果不吃些东西的话,那时即便能找到通过的方法却也没了体力。 怪就怪在进来之时,一心只想着救人,准备太过仓促考虑不周,而眼下在这黑漆漆的密道中更不知去哪里寻食物。 想到这里潘俊心中一阵怅然,而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又休息片刻,燕鹰实在有些困倦了,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潘俊站起身来说道:“咱们继续走吧!” 燕鹰颇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谁知正在这时他的手似乎摸到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又摸了摸。只觉头顶上那物事潮乎乎,黏糊糊的,形状有些像地瓜,有些则像是马铃薯。燕鹰心头顿时一阵欣喜地说道:“潘哥哥,有吃的了!” 这句话让潘俊和时淼淼都是一愣,回过身来。这时燕鹰早已用力将头顶上一块地瓜形状的物事用力拽了下来,放在鼻子旁闻了闻,那物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味道极其熟悉,燕鹰将那物事在手中搓了搓,然后一口咬下去。这东西味道香甜而多汁,味道有些像哈密瓜。燕鹰吃了几口那东西便已经下去一大半,将剩下的一半叼在口中,伸手在头顶又拽下两个递给潘俊和时淼淼,又接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把外面那层皮搓掉就可以吃了!” 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将那东西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按照燕鹰所说的方式轻轻将那东西的外皮剥落放在口中,这味道果然不错。“燕鹰,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火莲!”燕鹰将最后一块放入口中说道。 “火莲?”潘俊皱着眉头说,“早听说在沙漠深处有一种长相极为接近荷花的植物名叫火莲,每到日出和日落的时候会短暂开放,就像是燃烧在沙漠中的星星火光。在白天的时候火莲则藏在厚厚的苞蕾里面。” “嗯,嗯!”燕鹰又拽下一个说道,“没错,没想到潘哥哥竟然知道这些。” “嗯,这种火莲是多年生的植物,地面上的部分并不起眼,但是它的根系却极其发达,最长可以有数十米。而且正如莲花一般在根系的最下端与莲藕极其相近,可以入药。”潘俊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据我所知火莲早已经绝迹了啊!” “嘿嘿,潘哥哥你有所不知!”燕鹰笑了笑说道,“我们欧阳家一直在种植着这种东西,而且我很小便吃过它的根。真是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 “哦?你们将火莲种在何处?”潘俊皱着眉头说道。 “就在四进院内!” “这么说我们现在始终还在欧阳家的地下!”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我想应该是了!”燕鹰现在只顾着吃完全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再摘一些带在身上,如果我们一时半刻出不去也不至于饿死啊!”说着燕鹰又拽下几根火莲的根系揣在怀里。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这火莲的根系当食物,终于解决了一个让潘俊担忧的问题。 一行人带着火莲的根系继续摸索着向前走,潘俊知道接下来还有两个密室,一个是“震”卦密室,一个是“艮”卦密室,只是不知还将会有什么险情在等待着他们。想到这些他此时更有些担忧的是燕云和欧阳家的两个老头,不知他们现在进展如何了。 此时欧阳家的两个老头正围在一个篝火堆前相视无语地沉默着。欧阳雷火显然有些焦急,时不时站起身围着篝火,双手背在身后急躁地踱着步子。而欧阳雷云却面色平静,双眼蒙着黑布,手指微微弯曲掐算着什么。 欧阳雷火几次停在欧阳雷云的身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欧阳雷云此时表现得越是镇定,欧阳雷火心中便越是恼怒,但是他也深知自己对这密室一无所知,尚有求于他也便不敢发怒。但欧阳雷火本来就是一个性情急躁,脾气如火的人,不然也不会得了一个“火雷子”的外号,让他这样干坐着等下去无疑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比身体上的折磨更加难熬。 欧阳雷火实在忍不住了,他从篝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棍向密室一端走去,这个密室的空间很大,从一端走到另一端足有二三十丈,整个密室呈椭圆状,密室的中央有一些凸凹不平的土包。自从进入密室,欧阳雷火便发现这间密室极为寒冷,在密室中环顾了一圈,他发现密室的下边全部是冻得极为坚实的冰土混合物,在下面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而在那些凹凸不平毫无规则的土包上面竟然有一些干燥的木棍,为了御寒他将那些木棒聚拢起来点了个篝火。只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个密室像是一个全封闭的,根本找不到出口。他期待地向欧阳雷云望去,欧阳雷云自从进入密室之后就一直坐在篝火旁始终沉默不语。 雷火环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他无奈地坐在篝火旁,将手中燃烧的木棍丢进火堆里终于忍不住问道:“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孩子们没在这间密室里,我们怎么出去啊?” 欧阳雷云微微笑了笑,表情冷漠地说道:“那你先告诉我几件事!” 欧阳雷火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你真的知道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吗?” “呵呵!”欧阳雷云依旧是淡淡地微笑着说道,“刚刚进入密室中你是不是看见地面上有很多冰?” “嗯,是啊!”欧阳雷火心想欧阳雷云似乎进来之后,便不曾睁开眼睛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那就对了!”欧阳雷云说道,“我们现在身处‘坤’卦密室!” “‘坤’卦?”欧阳雷火皱着眉头不禁说道,“履霜,坚冰将至?” “正是!”欧阳雷云说道,“只是现在‘坤’卦密室的机关尚未开启,只有开启机关才能知道出口所在,所以你不必匆忙!” “没有开启?”欧阳雷火诧异地望着欧阳雷云说道,“那怎么才能开启这密室的机关?” 欧阳雷云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只能看造化了,说不定是下一刻,也说不定你我便会被困在这里了!” “这……”欧阳雷火攥着拳头豁地站起身来想要发怒,最终还是无奈地坐回了原地。 “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你了,现在该我问你了!”欧阳雷云幽幽地说道,“雷火,当年真的是父亲让你将我囚禁在那个密室中吗?” 欧阳雷火对于欧阳雷云的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吃惊,或许他早已经想到雷云想要问的第一个问题便应该是这个了。他双手靠近篝火快速地揉搓着,虽然知道欧阳雷云双眼紧闭,却也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沉默片刻说道:“嗯,当时确实是父亲让我将你囚禁起来的!” “为什么?”欧阳雷云在密室中被囚禁了整整三十五年,这三十五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大哥!”欧阳雷火咬了咬嘴唇,这是欧阳雷云被囚禁这三十五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这件事父亲让我不能告诉你!” “呵呵!”欧阳雷云冷哼了一声道,“恐怕是你觊觎火系驱虫师君子之位,所以才在父亲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吧?” “唉……”欧阳雷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我承认我一直希望当上火系驱虫师的君子,然而和您比起来我相差甚远!”说着欧阳雷火站起身走到欧阳雷云身边轻轻地将蒙在欧阳雷云眼睛上的黑布揭掉,只见欧阳雷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火光有些刺眼,欧阳雷云偏着头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篝火越来越清晰。只见欧阳雷云的眼睛一只是翠绿色的,另外一只是金黄色的。欧阳雷火低着头回到欧阳雷云对面,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接着说道:“你天生异禀,双眼可以摄人心魂,这对于火系驱虫师来说可谓是百年不遇。你所拥有的能力是我们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所以虽然我想当火系驱虫师的君子,却也只是水中望月而已,可遇而不可求!” “呵呵!”欧阳雷云笑了笑,“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欧阳雷火长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怨恨我,一直怀疑是我在父亲面前散布谣言,才使得父亲最终下定决心将你囚禁起来,甚至你一直怨恨父亲,这些父亲都已经猜到了!” “我怨他,我当然怨他!”欧阳雷云听到父亲有些激动地说道,“就是他让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整整过了半生啊!” “当时父亲将你囚禁起来之后便终日郁郁寡欢,很多次我见他在密室前面踌躇,却迟迟没有进去。而你的名字更是整个家族的禁忌,任何人也不准提及!”欧阳雷火说着一行泪已经从眼角流淌出来。 “呵呵,别为那个老头子开脱了,他只不过是觉得我处处比他强,又找到了传说中的密室,撼动了他的地位而已!”欧阳雷云怒气冲冲地说道。 “大哥!”欧阳雷火忽然高声说道,“你……你知不知道他将你囚禁起来是为了救你一命!” “救我?”欧阳雷云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他打量着欧阳雷火,情绪也渐渐平和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说囚禁我是为了救我?” “嗯,这件事也是父亲在临终之前告诉我的!”欧阳雷火沉吟片刻,“他告诉我这件事一定不能和你说,宁可让你恨他,也不希望你后半生生活在内疚的痛苦之中。” “你知不知道当时你已经被人盯上了,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置你于死地!”欧阳雷火咬着牙说道。 “他们?”欧阳雷云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说道,“你口中的他们是……天惩?” 提到天惩两个字,欧阳雷云的眼睛立刻圆瞪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欧阳雷火。欧阳雷火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七十年前,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惨案吧?” 欧阳雷云点了点头,脑子中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很久之前,驱虫师各个家族严格遵守着祖宗的遗志,居住的住所按照五行方位,金系居东,木系居中,水系居南,火系居西,土系居北。各个家族彼此联系,彼此牵制,相依而存。金系以为皇室研制金石器物,修建墓葬为生;木系以行医救命为生;水系一直十分隐秘并不知作何营生;火系以训练皮猴在荒漠之中狩猎,倒卖皮毛和马匹为生;土系门徒众多,以习武或盗墓为生。 从古至今一直如此,虽然世事变迁,朝代更迭,这几大家族却依旧在这浮浮沉沉的世道之中守着各家的信条,信奉着每个家族不同的信仰,各家族的命运如那些不屈不挠、百折不挠的小虫一般延续着。 直到有一天,驱虫师家族的一个人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太不公平,每每世道动乱,危难之时驱虫师家族的人总是舍身赴死,前赴后继,然而就在那些人成就一番大业之后不但不思回报,却对驱虫师家族的人赶尽杀绝、大肆屠杀,夷三族、诛九族。不但如此,他们还将驱虫之术视为邪术,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震动历史的焚书坑儒,历代不绝的文字狱,为刘邦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齐王韩信,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数不胜数。虽然驱虫师家族的每个人都对这种不公平心怀不满,然而却从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及此事。 而那个人却站出来了,他游走各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几个家族的人。早已经对这种不公心怀不满的驱虫师各系君子们立刻纷纷响应。甲午战争之后,清朝早已呈现出败亡之气,为什么不在此时运用这驱虫之术为自己打下一片江山呢? 他们逐渐联合了起来,但是只有水系的君子对此事坚决否定。水系君子是一个女子,从洪秀全起义以来一直与其联系极为紧密,洪秀全以及下属多名将领都在暗中与之接触。水系君子希望驱虫师家族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一场新的变革,她从洪秀全的政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正如历朝历代的变革一样,如果能得到驱虫师家族的支持,想必这是一个改朝换代的机会。然而她的这番言论却被另外四家人所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他四家秘密筹划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计划,他们知道水系君子颇为厉害,不但有三千尺,还有独门绝技。这绝技即便在水系君子之中也极少有人学会,名叫蛊惑军心。无论任何人近前数丈之内精神便会被其释放出来的蛊虫所惑,失去心智,相互残杀。而水火不相容,只有火系的一个旁支可以对付这一绝技。那就是生活在大漠深处,从来与世无争的火系旁支,他们与一种名叫蒙古死亡之虫的凶悍怪虫为伍,这是克制蛊惑军心的唯一利器。 那个人于是便来到大漠深处游说火系旁支,最后以如果灭掉水系时家便将水系的蛊惑军心秘诀交给旁支为条件,诱使火系旁支出手。于是在七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四大家族秘密前往湘西,他们通过土系君子用神农挖通的地道进入了时家。 那是一场大屠杀,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将水系时家的所有人全部残忍地杀死。这场屠杀出乎意料的轻松,并未遇到原想的抵抗,一直让他们担忧的水系绝技蛊惑军心也不曾出现。 “这是魔鬼的饕餮盛宴,嗜血的狂徒们在杀死了所有人之后,将所有的房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不曾发现刻着水系绝技的秘宝。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快速撤离,为了掩饰他们的滔天罪行,他们将水系时家的宅院全部燃起了大火。而在那之前,我们的父亲动了恻隐之心,写了一封密信给水系时家的君子让她离开!”欧阳雷火停顿了一刻说道,“可父亲没想到的是这封信不但救了水系君子,同时也救了自己。” “这是为何?”欧阳雷云不解地问道。 “因为在那个人游说众人联合起来的时候,也同时让另外一些人开始警觉了!”雷火说到这里长出一口气。 “你是说天惩!”雷云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嗯,那个传说与驱虫师家族同时兴起的神秘组织!”欧阳雷火幽幽地说道,“相传因为驱虫师家族掌握着可以撼动历史的惊天秘密,谁掌握了这个最终的秘密谁便可以执掌天下。因此如果驱虫师家族联合起来必定会造成天下大乱,所以一个更加神秘的组织便应运而生,这个组织便是天惩。据说这个组织中的人掌握着世上最为阴毒的驱虫之术,而且早期他们大多数人也产生在驱虫师的家族之中,抑或潜伏在几个驱虫师家族中。在各个家族之间挑起纷争,使五个驱虫师家族总是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因为驱虫师家族从未联合在一起过,因而天惩在几百年内从未出现,人们也就淡忘了他们的存在。然而就在那些人觉得灭掉水系时家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时候,天惩出现了。不知他们如何知道是父亲放走了水系君子,因此便放过了父亲。而其他几家的君子却一直在天惩的诛杀之列,直到五个家族再次恢复到若即若离的状态时,天惩才又消失了。” “而那个人在水系时家惨案之后被天惩追杀了三年,见事情平息,便回到家中潜修直到终老,然而他的后代却在他过世之后又开始悄悄经营着那个计划。他联络了土系君子,还曾找过父亲,被父亲婉拒之后便找到了你!”欧阳雷火轻声说道。 欧阳雷云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是啊,那时候他来找我,便告诉我既然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可以改变历史,现在天下不稳,何不用自己掌握的秘密来与天下一搏!他告诉我金系君子虽然不愿参与,但是他有办法拿到金家秘宝,而我所要做的便是顺利当上火系君子,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密室所在!” “呵呵,父亲说那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你的举动!”欧阳雷火痛苦地说道,“他怕你会步他后尘,因此才将你囚禁在密室之中!他宁愿将你囚禁起来让你恨他一辈子,也不愿亲眼看着你死于非命。” 欧阳雷火说完之后欧阳雷云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盯着眼前那堆篝火。暗红色的火苗在他双眸中跳动,过往的种种瞬息之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有如黄粱一梦。过了良久他才像是一个在水中憋了很久冒出水面的人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悲怆地号叫了一声,淤积在胸口多年的怨气在瞬间冰释之后,所剩下来的只是空荡荡的内疚,这种内疚像致命的毒药一般,一点点吞噬着他以前赖以生存的仇恨支柱。 欧阳雷云用力地捶打着胸口,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他用自己大半生的时间在诅咒,怨恨那个将他囚禁起来的人。如果不进入这密室,恐怕他终老一生也会活在那种怨恨之中。欧阳雷火站起身迟疑了一下,走到欧阳雷云身边,双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却始终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第十一章 受天惩,却是故人来 过了良久,欧阳雷云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雷火啊,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嗯,大哥你问吧!”欧阳雷火想不明白他究竟还想知道什么。 “刚刚和我们进来的那个青年自称是潘家的木系君子,这是真的吗?”欧阳雷云的话让雷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如此,他叫潘俊,八岁便成了名震京城的名医,在他父亲过世之后便成了木系君子!” “可是他的步伐……”欧阳雷云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步伐却有点怪异啊!” “哦?”欧阳雷火疑惑地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点了点头说道:“他的步伐中有木系潘家的稳健,却还有一些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欧阳雷火疑惑地观察着雷云的表情。只见雷云微微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我多想了!”说完欧阳雷云叹了口气,仿佛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双手扶着地想要站起,欧阳雷火连忙走到他身边将其扶起。欧阳雷云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说道:“现在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这‘坤’卦密室是与‘乾’卦密室相互配合的,在伏羲八卦之中乾代表天、阳、动,而坤代表的是地、阴、静。因此‘坤’卦密室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第96节 “以不变应万变?”欧阳雷火琢磨着雷云的话。 “嗯,金系人遵照‘坤’卦属静的特点,因此并未在此间密室中安置那些瞬间致人死命的机关陷阱,然而却设计出一个极其庞大的循环迷宫,迷宫随着一天十二个时辰,配合着‘坤’卦爻总共有七十二种变化,这七十二种变化包含了从此处通向四周的所有密道。在不同时刻你所走入的密道都完全不同,但是所有的密道却是殊途同归,最后还是让你回到起点!”欧阳雷云这样说着,用手指一直忙碌地计算着什么。 “大哥,刚刚我一直不明白。你说这密室是金系人设计成的环形结构,可我刚刚却感觉自己是一直向前走,这条路一直是笔直的并未发现任何弯曲,可是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欧阳雷火颇为怪异地说道。 “呵呵,这就是金系驱虫师的高明之处!”欧阳雷云说着指了指堆在一旁的那一堆木棒说道,“我们刚刚进入密室之时极其寒冷,而在密室一旁却摆放着一堆极其易燃的木棒,你仔细看那些木棒全部是用油浸泡之后用一层蜡封住的。任何人在进入密道之后便会不由自主地用这些东西取暖,除此之外便用这些东西做成火把照明!” 说到这里欧阳雷火确实有一些奇怪,只是当时他急于救出两个孩子未曾多想,经由雷云这样一说他心中疑窦顿生。金系驱虫师在精心设计了密道之后,为何要将那些木棒放在此间呢? “这些木棒虽然易燃,而它燃着的光线却并不能照出太远,光线所及之处不过是两三米。而金系驱虫师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在设计那七十二条密道之时,便将这密道的弯曲之处设计得极为平缓,大大超出了火把所能照亮的范围,因此你便认为自己是一直向着一个方向走的,殊不知你已经落入了金系驱虫师的陷阱之中!”欧阳雷云娓娓道来。 听完欧阳雷云的话,欧阳雷火心中顿时对金系家族那些矮小丑陋的侏儒心生几分钦佩,这些人竟然能将那些细枝末梢的微小细节精妙地运用到这巨大的密道之中,让人落入陷阱却浑然不觉,简直悬乎其悬。可是既然七十二条密道全部是回到此处,如何才能走出去呢? 欧阳雷云似乎看透了欧阳雷火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呵呵,那条唯一能离开这间密室的密道就隐藏在这七十二条密道之中。刚刚和你说过这七十二条密道是随着十二个时辰和‘坤’卦的六爻不断变化的,而那条密道就隐藏在这变化之中!” “原来如此,这么说如果一个人不懂这变化之理,即便是将这七十二条密道全部一一尝试恐怕也走不出去!”欧阳雷火恍然大悟地说道。 “不是恐怕,是一定走不出去!”欧阳雷云肯定地说道,“刚刚我曾经问你是不是穿过那些密道之时听到耳边传来窸窣的沙沙声!” “嗯,那声音十分细小很难辨别,如果不是你提醒恐怕我不会注意到!”欧阳雷火回忆着说道。 欧阳雷云说:“嗯,这‘坤’卦密室是用流沙来驱使的,每次发生变化的时候那些流沙就会通过密道之间狭小的缝隙落入,所以你才会听到那些声音!”欧阳雷云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了窸窣的沙沙声,他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说道:“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欧阳雷火走入了眼前的黑暗之中,在那窸窣的声音消失之后欧阳雷云忽然停下了步子,欧阳雷火心中疑惑,但心想欧阳雷云必定会有办法,却也不说什么。稍待片刻那窸窣之声又起,欧阳雷云急忙拉着欧阳雷火继续在黑暗之中径直向前走。按照这样的方法,每当声音响起他们便会向前走一段,当那声音结束之后欧阳雷云便会停下步子,这声音时起时落十几次之后欧阳雷云忽然停下了脚步。 “雷火,恐怕现在已经到了咱们分别的时候了!”欧阳雷云的声音十分沉重。而欧阳雷火隐约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 “怎么了?” “把火把给我!”欧阳雷云避而不答。 欧阳雷火将一直揣在身后的木棒点燃递给欧阳雷云。只见他接过火把在身边摸了摸,然后将火把放在前面的墙壁上,一条火舌顺着墙壁燃烧了起来,接着整个房间全部被照亮了,原来在那墙壁之上早已被人凿出很多沟槽,沟槽之中盛满了灯油。 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大,只有一两丈宽的样子,密室的尽头有一道厚厚的石门,上面写着几个字“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而密室的中央则是一个阴阳鱼,在阴阳鱼的中心处有一个石墩。欧阳雷火见到石门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上下打量着那道石门,石门是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支撑的,足有半个屋子大小,四周和墙体紧密结合成了一体,几无缝隙。欧阳雷火用尽全力推了推那道石门,竟然纹丝不动,刚刚燃起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掉了。刚刚听欧阳雷云说已经顺利走出了“坤”卦密室的迷宫,然而此处却又被这石门所阻,凭借人力恐怕绝不可能推开这道石门。 他失望地在密室中寻找着其他有可能存在的出口,然而除了那道石门之外这个密室如同一块石头抠出来的一半,没有一丝缝隙。他有些颓然地扭过头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此时低着头,满脸忧伤地站在原地盯着石门上所刻的几个字发呆。 欧阳雷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默念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句话从欧阳雷云口中说出便如同是一句千年的魔咒一般,声音在身后的密道中回荡。 “大哥,您怎么了?”欧阳雷火此刻已经走到了欧阳雷云身旁,轻声问道。 欧阳雷云低着头长出一口气说道:“雷火,我们火系家族的人向来脾气暴敛,三十多年前我更是年轻气盛,禁不住别人的诱惑险些铸成大错,我想现在也该到我将功补过的时候了!” “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欧阳雷火皱着眉头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忽然释怀一笑,拍了拍欧阳雷火的肩膀说道:“雷火,我想父亲当年没有选错人,如果火系欧阳家真的落在了我的手中恐怕早已经衰落了。枉我一生研究这伏羲八卦,却对其中的道理视而不见,一意孤行啊!” “君子以厚德载物!”欧阳雷云长出一口气说道,“雷火,这‘坤’卦密室本有两部分,前一部分的密道需要你用智慧方能离开,而这一部分却只能用德才能离开,恐怕这就是石门上所说君子以厚德载物的意思吧!”说完欧阳雷云缓缓地迈开步子,向这密室中央的那个石墩走去,在石墩前面欧阳雷云停下了脚步。他扭过头对欧阳雷火说道:“雷火,进入密室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坤’卦密室之中只有一层层的黄沙,连一块石头也没有!” “嗯!”关于这个欧阳雷火早已经发现了,只是他并未多想其中的缘由,此时欧阳雷云问起自己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欧阳雷云笑了笑,然后缓缓地坐在身后的石墩上,那石墩被欧阳雷云这样一坐便向下沉了下去,紧接着密室开始震动了起来,房顶上的沙粒纷纷落下,耳边也同时响起“轰隆隆”的响声。随着响声和震动愈发剧烈,只见前面的那道石门开始微微地晃动了起来,石门与地面的连接处露出一丝狭小的缝隙,慢慢地缝隙越来越大,那扇巨大的石门被拉了起来,一条隧道出现在了眼前。 欧阳雷火见此情形心头一阵大喜,原来那扇几乎无法打开的石门,竟然如此轻松便被开启了,然而他的欣喜只持续了片刻,当欧阳雷云站起身来之后,那石墩迅速回弹。那扇被艰难拉起来的石门瞬间便坠了下去,发出“轰”的一声响。这一开一合让欧阳雷火恍然大悟,原来石门开启的方法是将石墩压下去。密室中一块石头都没有,如果想要将石墩压下去必须得有一个人坐在上面。一旦那坐在石墩上的人离开石门便会立刻关闭,速度极快,石墩上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出密室。 “君子以厚德载物!”欧阳雷火此时终于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了。这个密室的设计之初便必须有人甘心情愿地留在其中,那个甘心留下的人必定是一个厚德之人。 欧阳雷云站起身缓缓走到雷火身边说道:“雷火,你从此处离开之后就能进入密室之中的连接密道,随即你会进入下一个密室,只有你们两拨人将属阴和属阳的八个密室全部打开,那条通往中央的密道才会出现,接下来的三个密室全部是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殒命!”说着欧阳雷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图递给欧阳雷火说道,“这是我在牢狱中三十五年潜心研究所得,你带上它只要按照上面所述去做,我想你应该能顺利离开这里!”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欧阳雷火迟迟不肯接那张图,“三十五年前你不就曾孤身一人进入密室然后又安然离开了吗?当年你是怎么离开的?” “呵呵!”欧阳雷云苦笑着说道,“其实当年进入这密道的人不止我一个!” “还有谁?”欧阳雷火追问道。 “不要再问了,如果你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的话,恐怕那两个孩子性命堪忧!”说着欧阳雷云将图纸塞到欧阳雷火的手中,将他推到石门前面,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石墩上,又是一阵轰鸣声,石门缓缓开启,欧阳雷火矗立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怒道:“还不快点离开,快去救那两个孩子!”欧阳雷火点了点头,跪在地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磕了三个头之后,将图纸收在怀里,点燃手中的火把从石门跃出进入密道。当他刚刚进入密道欧阳雷云便站起身来,那扇石门轰然之间便坠了下来,不留一丝缝隙。 欧阳雷云见欧阳雷火离开,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在密室中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密室的东北角。他缓缓地迈着步子向那个方向走去,在角落的石壁上有一行用刀刻出来的细密的小字:“我命由我不由天……欧阳雷云!”他看到这行字不禁自嘲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三十五年,三十五年,如果当年不是那个人出现的话,恐怕三十五年前自己便已经被困死在这里了,想不到时间过去了三十五年,自己终究还是被困死在了这里。他长出一口气颓然地坐在墙角,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三十五年前他刻在密室墙壁上的豪言壮语,而此时的心境却全然不同了,他释然了,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是一场梦。此刻的他已经全然放下了,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那就是关于那个木系君子,他的身形和步法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耳边再次响起窸窣的流沙穿过缝隙的声音,“坤”卦密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孤寂地等待,或者他等待的只是最后的终结。在过去的三十五年中,他虽然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却从未有过一丝恐惧和孤独感,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那里。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他开始怀念外面灿烂的阳光,广袤的沙漠,浩瀚的星空,还有星空之下喋喋不休鸣叫的螽斯…… 秋日的夜风带着微微的凉意,院子里梧桐树上的螽斯似乎已经意识到时日无多,都竭尽全力鸣叫着,呼朋引伴,演绎着最后的狂欢。这是东交民巷中一个不起眼的四合院,管修手中夹着烟,在那棵梧桐树下心情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地上都是熄灭的烟头。与武田在酒楼分别之后,一路上管修的心中都在翻江倒海,武田的话让他确信在驱虫师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暗中私通日本人,这与庚年当年的猜测一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便是藏在炮局监狱之中的人,当他在密道之中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便隐约觉得那个背影有些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然而就在他和武田两个人谈话之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一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整个人不禁猛然一颤,身体像是瞬间浸泡在了冷水中一般,倘若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真的是他……管修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将会如何! 他怀疑的那个人便是自己的师父潘昌远,那个曾经为了掩护潘俊等人离开北平而自己却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的老人。从那时起,管修便将其藏在了东交民巷区这个极为隐秘的四合院中,派专人日夜照看,只是不知为何却一直不曾醒来。想要证明潘昌远究竟是不是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其实很简单,如果他一直待在那个四合院中自然不是,倘若他一直只是佯装昏迷,那么这段时间必定已经离开了。想到这里管修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东交民巷的这个四合院,轻轻地推开门走进院子,刹那间管修又有些犹豫了。潘昌远是自己的师父,膝下无子,一向视自己为己出,将自己的驱虫之术倾囊相授。如果真的是潘昌远的话,那么自己是否能下狠心对其动手呢? 他犹豫着,心中似乎有一只怪兽在做着困兽挣扎,管修向来是一个处变不惊、遇事不乱之人,而此时此刻他却心乱如麻。一边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死在枪下的庚年,为了探清炮局监狱秘密自杀的龙青,还有远赴新疆寻找人草师的潘俊;一边则是待自己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师父,究竟何去何从?管修掐灭了手中的烟蒂,又在身上摸了摸,才发现此时的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他长出一口气仰望着天上的银河,乱作一团的心绪渐渐平和了许多。他定了定神向里边走去。刚一进门,只见一直看护着潘昌远的仆人立刻迎了上来说道:“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嗯!”管修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正要向潘昌远的房间走去,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那仆人说道:“他……醒了吗?” 仆人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您交代过如果老爷子醒过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您,可是他一直在沉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听到这句话,管修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这笑容让仆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管修却没有注意这些,放开步子向潘昌远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间里面亮着电灯,潘昌远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被子,蒙着头。管修坐在潘昌远的床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轻轻地将蒙在潘昌远头上的被子拉下来,瞬间整个人怔住了。被子下面竟然只是几个枕头,管修顿时觉得血液凝固,脑子一片空白,猛然站起身对外面喊道:“来人啊!” 仆人听到管修的喊声,一路小跑来到房间中。只见管修此时怒发冲冠,指着空荡荡的床说道:“人呢?”仆人见到床上的情形顿时也傻了,双手搓着衣角委屈地说道:“中午……中午送饭的时候明明还在……” “中午送过饭之后你们进过这个房间没有?”管修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问道。 “没……没有……”仆人诺诺地说道,“您……您吩咐过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打扰老爷子,所以我们一般只是在送饭的时候才会进来!” 管修紧紧地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桌面上的茶杯被震落在地。仆人身体猛然一颤,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管修停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这不怨你,你出去吧!” 仆人如获大赦一般,鞠了个躬带上门离开了房间。管修此时无力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他却始终不肯相信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会是自己的师父。思量片刻,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庚年在临死前所说的另外一个人,想到这里管修站起身匆匆忙忙离开了东交民巷。 一辆黄包车急匆匆地向城西关帝庙的方向奔去,管修坐在车上心里却依旧不能平静,他在回忆着、寻找着能说服自己的线索。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对潘家的一切了如指掌必定是潘家的人,而潘家对武田说那段历史时能那般如数家珍的只能有三个人,一个是多年前已经辞世的潘俊的父亲潘颖轩,一个是自己的师父潘昌远,而另外一个就是远在新疆的潘俊。虽然管修一再想说服自己,想为自己的师父开脱,然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一个人,这简直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想到这里,管修的心如同是浸泡在了冰冷的寒窖一般,他只求这次能找到庚年所说的那个人,尽快商量出一些对策。 约莫一个时辰,黄包车停在了那座破旧的关帝庙前面,管修下车付了车钱之后便孤身一人走进关帝庙。与之前他来的时候一样,关帝庙依旧冷冷清清,进了门之后院子里荒草丛生,荒草丛中偶尔有几只蚂蚱被他的脚步声惊起,关帝庙不大,他从里到外打量了一圈却连个鬼影都没有。管修掏出戴在身上的明鬼,按照庚年所说的口诀在那只明鬼身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明鬼立刻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活”了起来。它“吱吱”地鸣叫着在草丛中乱窜,管修盯着那只明鬼,和往常一样,这只明鬼一旦到了关帝庙便会在关老爷的泥像前面打起转来,管修摸了摸身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空荡荡的烟盒。他有些失望地将烟盒丢在地上,正在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关老爷泥像下面的一个闪光的物事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非常小周围打磨光滑的洞口,光滑的洞壁闪出一丝光亮。管修弓着身子观察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大小正好与明鬼相配。他抓起地上的明鬼小心翼翼地放入洞口,明鬼与洞口竟然没有丝毫缝隙,直接钻了进去。 只听里面传来“咔嚓”一声,接着关老爷的泥像旋转到一旁露出后面的一个入口。他迟疑了一下,从那个洞口钻了进去。 进入逼仄的洞口,里边渐渐宽阔起来,管修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机点燃摸索着向前走去,沿着洞口走出四五米洞穴忽然一转,隐约可以见到对面射过来丝丝光亮。管修心下疑惑灭了火机随即掏出别在腰里的配枪,轻轻地上膛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随着光线越来越亮,眼前出现了一间并不算大的密室,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对于自己的出现似乎毫无察觉。 正在这时一只猫忽然从墙角蹿出直奔管修而来,管修猝不及防,那只猫“喵”地扑在管修的脸上,管修双手在眼前乱抓。正在这时那人忽然说道:“午夜,回来!”那只猫听到主人的声音,一纵身从管修的身上跳下直奔那人的桌子而去,稍一用力便跳上了那张桌子。 而管修此时也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他手中握着枪眉头紧锁地望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背影说道:“你究竟是谁?” 只觉那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身体也是猛然一颤,接着轻声说道:“管修?怎么是你?庚年呢?” 听到他说起庚年管修更加疑惑:“难道庚年说的那个可以接着完成那个任务的人是你?” 这时那个人缓缓地站起身将双手放在半空中,扭过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此前一直处在昏迷之中的潘昌远,此时的他神采奕奕,神情平静,不怒自威,正用一种与管修几乎同样的目光打量着管修。他长出一口气说道:“嗯,那个和庚年一起制订并实施那个计划的人正是我!” “怎么会?”管修举着枪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在路上他心里一直在做着斗争,本想说服自己为师父开脱,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他更确认那个出卖了驱虫师家族的人正是潘昌远。只是片刻工夫他又发现与庚年共同制订那个计划的人居然又是潘昌远。刚刚坠入地狱又瞬间回到天堂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怎么不会?”潘昌远见管修一直举着枪满脸狐疑便说道,“不过,为什么来的是你,庚年呢?” “庚年他……”管修说到这里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他……就义了!” 潘昌远闻听此言脸上露出一丝哀伤的神情,他仰着头长出一口气说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个月前!”管修说到这里忽然冷冷地说道,“你怎么让我相信,庚年让我找的人就是你?” “管修,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吗?”潘昌远并不知道发生在管修身上的一切,自然对管修此时对自己的态度极为疑惑。他见管修始终无动于衷地用枪指着自己,就微微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给管修说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看看这个!” 管修举着手中的枪小心翼翼地凑近潘昌远,从他手中抽出那封信,一手展开那封信,那封信是庚年写给潘昌远的,上面的确是庚年的笔迹。当他确信无疑之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枪,“扑通”跪在地上后悔地说道:“师父,对不起,只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能相信谁!” 潘昌远连忙扶起管修轻声说道:“快点起来吧,当初我和庚年曾经商量过是否要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后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和你说这些。知道的太多你做起事来反而会畏首畏尾,更容易露出破绽!” “您的真实身份?”管修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师父,隐隐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极为陌生。 “嗯,我的真实身份!”潘昌远坐在那张桌子前面伸手示意管修坐下,接着说道,“所有人只知道我是木系潘家的人,潘俊的大伯,却几乎没有人知道我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另外一层身份?”管修瞠目结舌地望着以前熟悉现在却陌生的师父说道。 “是啊,潘家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脾气火暴才被取消了成为木系君子的资格,实则是因为我的另外一层身份,我拒绝了木系君子!”潘昌远说着轻轻地抚摸着身边的花猫说道。 “那您究竟是什么人?”管修极为好奇地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潘昌远幽幽地说道,“驱虫师家族古已有之,相传最早有驱虫师家族是在伏羲之时,伏羲被称为人首蛇身,那时他便将天下之虫分为五类,金木水火土。为了使天下稳固,他将五虫之秘交给历代君主,得虫者,得天下。然而世事变迁,人心不古,五族驱虫师之中经常会产生一些心存歹念之人,既然得虫者,得天下,为何身为驱虫师家族却只能为人所用,何不自立为王?因此为了防止驱虫师家族之人搅乱天下,一个同样掌握着驱虫秘术的神秘组织应运而生,那个组织便是天惩!” “天惩?”管修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好奇地望着师父。 “嗯,与驱虫师家族不同的是天惩组织所掌握的驱虫术极为阴毒,他们的驱虫秘术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所有破坏驱虫师家族平衡的人铲除殆尽!”潘昌远平静地说道,“天惩的成员也有两部分组成,其中一部分本身就属于五系驱虫师家族,他们在驱虫师家族内部挑起矛盾和纷争,防止驱虫师家族之间关系过于紧密。而另外一些人则是驱虫师杀手,他们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铲除驱虫师家族中的那些始作俑者!” “那师父您也属于天惩?”管修向来聪明,潘昌远如此一说便明白其话中之意。 “嗯,我在二十岁时便加入了天惩!”潘昌远回忆道,“不久之后我的身份便被父亲察觉到了,因为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惨案父亲是始作俑者,因此他对天惩极为忌惮。并以身家性命要挟我退出天惩,从那时候开始父亲便与我形影不离,直到他过世之时还要求我立下重誓不得离开双鸽第一步,否则必定不得好死身首异处。” “原来是这样!”管修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片刻之后好奇地问道,“可是您后来还是没有离开天惩!” “当年父亲在的时候我确实和天惩断绝了联系,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天惩再次找到了我!”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什么事情?”管修追问道,他此前对天惩一无所知,现在听到如此神秘的组织自然好奇心起。 “那是二十五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天惩的人忽然来到了北平的双鸽第。当时见到他们的时候我极为好奇,因为那时我已经与天惩有十几年没有联系过了。天惩的人来到之时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他们担心的事情再次出现了!有人此时正在暗中联络驱虫师的各大家族,并且在暗中寻找着人草师的踪迹,想要得到驱虫师的秘密从而颠覆天下!”潘昌远说着摇了摇头,“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我的弟弟——当时的木系君子潘颖轩!他此前便暗中拉拢远在新疆的火系驱虫师家族,令其寻找传说中藏着驱虫师最终秘密的密室,一方面说服了土系驱虫师的君子,令其制作了可以打开那座密室的天命密钥!而在京城他则凭借自己太医的身份与王族勾结暗中设下圈套,骗取了金系家族的河洛箱!” “潘颖轩?”管修不确定地说道,“是潘俊小世叔的父亲?” “对,当时的天惩群龙无首,本来之前天惩的首领一直是水系君子,然而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时家被灭门之后,水系便再也找不到传人。因此他们希望我能成为新的天惩首领,来处理此事!我考量再三,一边是骨肉亲人,一边是天下大义。如果我不成为天惩首领的话恐怕天惩便要开始铲除行动,如果我成为首领的话说不定能拖延一下行动时间,借助这个时机劝说弟弟,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我便同意成为天惩的首领!”潘昌远淡淡地说道,“果然天惩组织推迟了铲除行动,我便利用这个时机对弟弟旁敲侧击。潘颖轩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谈过两三次之后他便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因此他同意放弃了拉拢五系驱虫师的计划,自己则带着妻子远走异乡。五系驱虫师在表面上又渐渐地平衡了下来!” “那后来……”管修盯着潘昌远的眼睛说道。 “唉!怪只怪我当时太过于相信他的话了,他暗中藏了五年的时间,就是为了避开天惩,五年之后他回到京城时潘俊已经满月了,而且他说潘俊的母亲在潘俊出生的时候死于大出血。他对此前五年所经历的事情讳莫如深,回到北平之后更是极少出门,除了照看北平城虫草堂的日常事务之外便闭门谢客。这样平静地度过七年之后天惩再次出现了,这一次天惩所带来的消息却让我极为震惊。相传驱虫师除了金木水火土五族之外,尚且还有一种驱虫师,叫作人草师。人草师行踪诡秘且极为神秘,鲜有人知,他几乎精通驱虫师家族各派的驱虫术,而且他种植的人草是天惩组织最阴毒的驱虫术——摄生术的唯一解药。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如何利用驱虫师家族各系的秘宝来揭开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而天惩组织这次带来的消息却是人草师恐怕已经遇害,在人草师隐居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想必一具是人草师,而另一具则是人草师的妻子吧!当天惩发现这件事之后便立刻展开了调查,经过了七年时间他们终于发现人草师的死似乎与潘颖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潘昌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难道他远走异乡的五年是在寻找人草师,并且伺机将其杀死?”管修惊骇地说道。 “当时天惩也是这样怀疑的,可是我却始终无法相信。于是我再次将天惩的铲除行动推迟了。我连夜找到潘颖轩,这一次我开门见山地和他说明来意,希望他能和我实话实说,然而他告诉我这件事根本与他毫无干系,并且答应我从此之后绝不会离开潘家半步。他如此说我便再次相信了他。接下来的几年他果然信守承诺,天惩再次平息了下来。然而七年之后的一次偶然机会却让我对他所剩无几的信任荡然无存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管修追问道。 “在七年之后的一天夜里天惩再次找到我,当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其中几个人已经虚弱不堪,面色苍白,我立刻给几个人号了脉。那是我见过的最为奇特的脉象,似沉脉般平和,又似虚脉般无力。我木系潘家自幼便研习岐黄之术,更兼木系驱虫之术中本也有治病救人之法,因此几乎所有的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可是对于那些人却束手无策。一时之间我焦急万分,正在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摄生术。天惩多年之前掌握着一种最为阴毒的驱虫之术便是摄生术,中者除了人草之外再无其他解药。我立刻翻出典籍,终于发现他们的症状竟然和摄生术一般无二。据说天惩虽然掌握着摄生术,然而多年之前却出现了两个叛徒,企图利用摄生术为祸,最后在天水城中引起一场极为罕见的瘟疫。从那之后摄生术便被天惩之人严密封锁了起来,以至于流传到后世早已不知所终。当时那场瘟疫,时任木系君子的潘守仁曾经参与过,而且在临行之时带走了几枚虫卵。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会摄生术的话恐怕也只有木系潘家了!”潘昌远说着哀叹道,“那几个人在摄生术的折磨中痛苦地死去,而与此同时我也下达了对潘颖轩的铲除令!” “不过事有凑巧,在那道命令下达不久之后潘颖轩却突然死在了土系君子冯万春的手中!”潘昌远淡淡地说道,“潘颖轩死后这一切终于再次归于平静,这平静一直持续到两年前,两年前爱新觉罗·庚年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我的身份,忽然来到了双鸽第!他告诉我一件让我更为惊异的事情,那就是日本人一直觊觎我们的驱虫之术,他怀疑在驱虫师家族之中有内奸,至于这个内奸是谁,以及他的目的却不得而知!”潘昌远淡淡地回忆道。 “起初对于庚年所言我并不在意,因为五系驱虫师家族各自当家,有些家族门徒众多,其间出现一两个败类也是在所难免。然而庚年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我会有此反应,于是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死者的尸体竟然数月不腐。在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我便惊出声来,那照片上的人显然是中了摄生术,于是立刻向其追问那张照片的来历以及拍摄时间。庚年说那张照片中的场景是他偶然在北京城南的一处破旧的瓦窑中发现的。那个原本以为已经消失的如同噩梦般的摄生术再次重现,让我彻夜未眠,潘颖轩死后,这摄生术便也随之销声匿迹了,可是现在摄生术再次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第二天我便找到了庚年,我们暗中制订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一方面将那些感染了摄生术的尸体用火焚烧掉,而另一方面则静观其变,当时我们的信息太少,根本弄不清对方究竟是何身份,如果他们想要达到目的的话必定会加紧行动,而行动越多所露出的马脚必定会越多!”潘昌远说到这里感觉口干舌燥,管修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水。潘昌远微微笑了笑,接过茶碗喝光之后接着说道:“这一等就是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内庚年和天惩的人经常会发现一些死于摄生术的尸体,然而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令我和庚年都十分不解。而两年之后忽然有一天欧阳雷火的到来却令这一切变得豁然开朗了,他们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开始行动了,现在正是整个计划的关键!” “原来是这样!”管修听完潘昌远所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种种的谜团一点点地被解开了,忽然他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师父,今天我又从一个日本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接着管修将武田对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了潘昌远,在管修诉说的大半个时辰里,潘昌远始终面无表情。当他说完之后潘昌远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潘昌远才伏在管修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第十二章 攻心计,面和人心离 离开关帝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管修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当他醒来的时候这间密室已经空空如也了,师父已经不知所踪,他在房间内转了一圈之后也离开了关帝庙。刚刚走出关帝庙只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连忙以手遮住眼睛,秋日的阳光就是这样照在身上让人身体有种暖暖的感觉,而管修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享受这丝和煦的暖意,正如师父所说,现在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但凡有一步走错,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管修离开关帝庙半里路左右便远远见到了一辆黄包车,他坐上回到了住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管修终于来到了住所前面,只见此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管修家的巷口,见到管修之后那辆车拼命地按着喇叭。 管修迟疑了一下向那辆黑色的轿车走去。轿车的窗子缓缓落下来,武田正坐在轿车的后座上,穿着一身极为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油光可鉴,嘴里叼着一根烟,见到管修亲密地笑了笑,那笑容让管修有种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错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管修诧异地望着武田说道。 “嘿嘿,管修君,你的住处可真是难找啊!”武田说道。 武田咧着嘴笑了笑,同时推开车门向一旁坐了坐示意管修上车。管修不知武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却也不好拒绝,无奈地坐进车里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哈哈,开车!”武田不由分说地命令道,然后扭过头对管修说道,“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放松放松?”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而武田讳莫如深地笑着抽着烟。 黑色轿车在北平城中兜兜绕绕穿大街过小巷,最后来到了一家日本人的剑道馆,车子停下之后武田示意管修下车,管修终于理解了武田所说“放松放松”的含义了。在日本求学之时管修、庚年、武田三人便经常切磋剑道,而庚年不论是在身体素质抑或是反应速度上都远胜于二人,武田和管修两人却是平分秋色。 第97节 武田下了车,门口的两个穿着道服的日本人连忙迎了出来,对武田深深地鞠了一躬,武田微微笑了笑,对管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管修礼貌地弓身回礼,二人一同进入了剑道馆。这间剑道馆坐落在北平城西,内中清一色是日本人。武田引着管修二人换上衣服,各执一把竹剑来到一处清静的道场,二人相对而立,双手紧握着竹剑。 礼毕之后,二人开始相互攻击。日本剑道起源于中国隋朝时期的刀法,经过日本人数百年的研究,在日本江户时期逐渐成形。剑道在日本的门派众多,而最为有名的便是北辰一刀流,其下各色流派不胜枚举,然而不管是何种流派都是以古刀法之中的唐竹、袈裟斩、逆袈裟、左雉、右雉、左切上、右切上、逆风、刺突九种斩击为基础。 二人刚一开局武田便来势汹汹,挥舞手中的竹剑向管修的喉部直斩而来,这一招“先发制人”倘若可以夺得先机,那么胜负便已见分晓,然而管修早已料到武田会有此一招,手腕微转,以竹剑隔开一击。武田一计不成换斩为戳,竹剑直奔管修胸口,管修以逸待劳,身体略微闪开,同时竹剑向武田手腕斩去。武田心道不好,手中的竹剑未至却已换招。躲开了管修一击,随即隔开管修的竹剑,身体向前猛冲过来,而手中的竹剑顺势斩向管修的喉咙。武田怒吼一声,只见手中的竹剑在距离管修喉咙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然而管修的竹剑也恰恰在此时顶在了武田的胸口。二人愣了片刻相视而笑,接着二人又比了几局,互有输赢。大概到傍晚时分二人已经是大汗淋漓,在剑道馆的后面设有温泉,武田和管修二人进入温泉,靠在池壁上喝着清酒享受着温泉。此时管修才娓娓说道:“武田君,你找我来恐怕不止是练练剑这么简单吧?” 武田举着清酒的手一下僵在半空,然后释怀一笑道:“管修君就是管修君,上学的时候我和庚年君便觉得你是最聪明的,到现在依旧如此!” “呵呵,这也是被逼的,在特高课待的这几年几乎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稍有不慎说不定第二天就已经脑袋搬家了!聪明一点活得就能长久一点!”管修说着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扭过头看着武田道,“你说是不是?” “哈哈,管修君也不必这么悲观。”武田说着也将杯中酒喝光接着说道,“我今天请你来除了练剑泡温泉之外还要请你看一场好戏!” “好戏?”管修笑了笑说道,“难不成去看歌伎表演?” “比那个要刺激得多!”武田狡黠一笑,拿起酒壶为管修斟上一杯酒说道,“前日我曾和你说起要你帮我对付松井那只老狐狸!” “嗯,当时你并没有告诉我你的计划啊!”管修喝着酒说道。 “恐怕机会来了!”武田笑眯眯胸有成竹地说道。 两人在温泉里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在管修恍然入梦的时候,武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现在应该是看戏的时候了!” 管修清醒过来穿好衣服,随着武田钻进了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驶离了剑道馆。此时已经是夜间十点多钟,管修坐在武田身边见武田始终沉默不语,嘴角时不时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然而自己却不知他究竟是打的什么鬼主意。经过这两次接触,管修已经清醒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多年之前和自己相交的那个单纯的武田了,现在的他满心城府,一肚子鬼蜮伎俩。 外面月朗星稀,车子离开剑道馆之后便直奔八大胡同的方向而来。这里虽为烟花之地,但管修知道武田绝不会深夜带着自己到这里来寻花问柳,果然车子绕过八大胡同在前面的巷口徘徊了一圈然后缓缓倒入一个小巷,巷口正对着的大街灯红酒绿,虽然已是深夜却依旧人声鼎沸。武田掏出烟递给管修一根,然后悠然地点上说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管修叼着烟向前面望去,只见灯火通明处竟然是一处赌场。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说道:“这里能有什么好戏可看?” “嘿嘿,管修君莫急!”武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眯眯地拍了拍管修的手说道,“用你们中国的一句古话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管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观察着眼前的那家赌场。虽然已经到了这般时候,赌场里此刻依旧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正所谓久赌无胜家,赌徒们都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来试试手气,赢了贪图更大的,而输了却还想再翻回本钱。就这样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最后卖房卖地,赔儿赔女。 想到这里管修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管修忽然见到三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赌场门口。所有的车门几乎同时开启,从车上下来十几个身穿剑道服装的日本人,他们下了车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了赌场。瞬间赌场内一片骚乱,很多胆小怕事的赌徒唯恐引火烧身匆忙从赌场内奔出。一时之间赌场内一片哗然,大概半刻钟的时间几个日本人抬着一个黑色布袋从里边匆忙奔出,回到车里。待所有人都上车之后,那三辆车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赌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不过在一刻钟之内,武田轻轻地拍了拍手,得意地笑了笑。正在这时一个穿着便装的日本人从赌场内奔出,在门口左顾右盼了片刻,直到看见这辆黑色轿车这才一路小跑向这方向而来。 那个日本人站在车前,武田轻轻摇下车窗。那个日本人对武田行礼之后说道:“长官,任务完成!” 武田摆了摆手,然后示意司机开车。车子发动之后又按照原路折回到了刚刚二人离开的剑道馆。这一路上武田始终面带得意,微笑沉默不语,而管修已经猜出了大概。武田这所谓的好戏便是让自己与他一同观看刚刚那些日本人抓人的情节,而他们用那个黑袋子带走的究竟是谁呢? 管修心中思忖着这个问题,当他们来到剑道馆的时候那三辆车已经提前到了。武田下了车依旧有几个日本人毕恭毕敬地迎上前来,其中一个在武田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武田听完微笑着摆了摆手道:“管修君想不想知道刚刚他们从赌场带走的人是谁?” 管修微微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不愿让武田看出自己心中的迫切。而武田似乎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走,跟我去见见他。” 说罢武田带着管修进入了剑道馆,在一个日本人的指引之下,武田和管修二人穿过剑道馆之中的回廊楼阁来到一个房间,房间门口站着两个日本人。武田在门口停住低声对管修说道:“管修君,这个人你一定认识!” 这句话似乎是在暗示着管修什么,管修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武田见管修一脸严肃不禁轻松地笑着说:“管修君不用想了,见到就一目了然了!”说着两旁的人已经将房门推开,管修一踏入房间,便见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侏儒被双手反绑在床上,口中塞着一块黑布,圆瞪着眼睛支支吾吾,脸被憋得通红。 “金顺?”管修见到那人不禁惊讶地说道,“他……” “嗯,就是他!”武田笑眯眯地走到金顺旁边将他口中的黑布拽出。瞬间空气冲进金顺的喉咙中,他低着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抬起头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抓到这来?”但他看见管修之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武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丑陋的侏儒说道:“你叫金顺是吗?” 金顺刚刚已经领教了对方的实力,知道倘若自己不配合的话便必死无疑。他连忙变怒为喜谄媚道:“是,是,我就是金顺!” “嗯,这就好!”武田脱掉手套放在桌子上,掏出一根烟点燃悠然地说道,“金顺,我今天找你来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嘿嘿,您说,您说,只要是我金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这里他又瞥了一眼管修,脸上的表情复杂,既不解,又惊讶。 “嗯,今天早晨方儒德带你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武田收起刚刚悠闲自得的表情问道。 “这……”金顺有些犹豫地低下头,他深知早晨那段对话非同小可,一旦泄露恐怕自己的小命不保。 武田瞥了一眼犹豫不决的金顺,微微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手,早已在门外守着的日本人推开门,他手中托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红绸内鼓鼓囊囊的。那个日本人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武田轻轻解开红绸,里面是数根黄灿灿的金条,说道:“只要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这些都是你的!” 金顺见到眼前的金条眼睛放光,轻轻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对于一个嗜赌如命的人来说,金子和性命可以完全画上等号。他焦躁地搓了搓手,始终拿不定主意。武田见此情形忽然从旁边日本人的腰间抽出一把左轮手枪指着金顺的胸口,金顺连忙双手护在胸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你就放过我吧!” 武田却笑着将枪收了回来放在手中掂了掂,说道:“金顺,我知道你好赌。那我们就来赌一把!”说着武田熟练地将左轮手枪上的六颗子弹“哗啦”一声全部卸了下来,他从中挑了一颗塞进去,轻轻拨动转轮,转轮“唰唰唰”地旋转了几周,他这才停下将手枪放在托盘里的黄金旁说道:“我们赌命!” 金顺一谈到赌,眼睛里立刻放光,问道:“怎么个赌法?” “我们轮流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如果最后我死了的话那么这些黄金你带走,这里的任何人也不会难为你。如果你输了,那就把命留在这!”武田轻声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想赌的话,那么就告诉我今早发生的一切!你依旧可以带着这些黄金离开!” 金顺听完武田的规则赌性大起,点了点头大声道:“我和你赌!” 说完武田右手拿起托盘中的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管修的心猛然颤了一下,为武田捏了一把冷汗。武田却旁若无事般地将那枪丢在桌子对面说道:“轮到你了!” 金顺这时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面,轻轻抓起那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犹豫了一下嘴角一咧扣动了扳机,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枪没有响!他侥幸地长出一口气,冷汗已经顺着脊背流淌了下来,小心地将枪推到武田面前。武田拿起枪,依旧没有犹豫就按下了扳机,枪没有响。他将枪丢到金顺面前说道:“继续吧!” 金顺的汗水已经从额头上流淌了下来,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把枪,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黄灿灿的金条,喉头微微颤抖了两下,闭着眼睛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又是“咔嚓”一声,枪没有响。而金顺却已经吓得身体颤抖了起来,他像是扔掉烫手的山芋一样将那把枪双手放在桌子上,剧烈地喘息着。现在是致命的时刻了,六次机会已经用掉了四次,只剩下最后两次了。而在这两次里有一个人要倒下,不是金顺就是武田。 武田此时似乎也有些紧张,站起身拿起那把枪顿了顿说道:“金顺,我们就要在这两枪之中了结了,如果这一枪我没有死的话,你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金顺的脑子有些蒙。虽然他嗜赌成性,赌场内也不乏赌得急了砍手断脚的,然而眼前的赌命却极为少见。他抬起头看了看武田手中的枪,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金子犹豫了。而武田此时早已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微弓轻轻按下扳机。一时间管修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只听“咔嚓”一声,撞针撞空了!管修这才长出一口气,而金顺也瞬间瘫坐在地上,枪里那最后一颗子弹是为自己准备的。他忽然连滚带爬地来到武田脚下说道:“我……我告诉你!” “呵呵!”武田微笑着坐下说道,“好,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 “只是……”金顺瞥了一眼管修微微地低下了头。而管修何其聪明,已从金顺的眼中看出了什么,轻声说道:“我去外面等!” 当管修离开之后,金顺站起身来低声在武田的耳边诉说着什么。大约一刻钟之后,金顺缓缓退了回去,武田站起身来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管修君你可以进来了!” 这时一直等在门口的管修缓缓走了进来,只见金顺低垂着脑袋,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黄金。武田将那把枪拿在手里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扣下扳机。他这一举动让金顺和管修都是一惊,管修想上前阻拦,只见武田淡淡地笑了笑随即耳边传来了撞针撞空的“咔嚓”声。管修和金顺又是一惊,这枪里有六个弹位,前面五个弹位都是空的,那最后一颗子弹在哪里?这时武田神奇般地从手里拿出一颗子弹,原来一开始这把枪便是空的,只是武田的手法太快旁人根本没有察觉到! “没有子弹?”金顺恍然大悟不禁有些恼怒地说道,“你骗我!” “呵呵,金顺你知道为什么十赌九输吗?”武田缓缓地走到金顺身旁轻声说道,而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熟练地将那颗子弹放进了枪里。 金顺不明就里地圆瞪着眼睛望着武田,只见武田忽然将那支枪顶在金顺的脑门上阴森地说道:“因为最终的赢家都是那些最会出老千的人!”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金顺的脑袋被子弹贯穿,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武田将枪丢在金顺身上,随手将盖着金条的红绸拿在手上擦了擦溅在脸上和手上的血,转身神情淡定地望着一脸惊恐的管修微微笑了笑,拍了拍愣在原地的管修的肩膀,然后对身边的日本人说道:“把这里清理了!”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而管修则痴痴地站在原地,他早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再不是以前一起求学时那个懦弱地跟在自己和庚年后面的小跟班了,却不知武田何时已经变得如此狡猾冷酷。虽然他对金顺向来没有好感,但是顷刻之间便杀死一个人,而且表情可以如此淡定,让他感到浑身汗毛竖立。 “管修君?”武田见管修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说道,“怎么了?” 管修渐渐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望着武田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跟着武田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武田跪坐在管修的面前为管修倒了一杯清茶说道:“管修君是不是觉得我杀死金顺有什么不妥之处?” 管修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望着武田说道:“我只是震惊,震惊你竟然会变得如此冷血!”武田停下手上的动作愣了片刻,接着放下茶壶长出一口气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是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那些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恐怕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吧!” “呵呵!”管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恐怕你想要除掉松井尚元的目的,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管修君果然聪明,但是难道你不想除掉松井尚元吗?除掉他对于你和我来说都是有利的!”武田毫不掩饰地说道,“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你我多年前便是同窗好友!” “好友?”管修有些讥讽地说道,“你既然对中国那么了解,想必也知道一句话吧?” “什么话?”武田疑惑地望着管修说道。 “割袍断义!”说着管修用手指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轻轻地画了一条线说道,“从此刻起你我之间只有交易,再无情谊可言!” 武田微微笑了笑道:“管修君,这又是何必呢?” 管修忽然摆了摆手,示意武田不要继续说下去。武田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那好,我们谈正事吧!” “刚刚金顺和我说了一些事情,和我猜想的大致相同!”说着武田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管修说道,“这是松井尚元今天下午下达的密令!知道这份密令的不超过十个人!” 管修接过那张纸条,密令是用日语书写的,对于管修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但是信上的内容却让他心头一紧,密令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秘密搜寻段二娥! “她?”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 “怎么?你知道这个人?”武田从管修的表情里察觉到了什么。 管修冷冷笑了笑,算是默认。他知道武田是个聪明人,和他撒谎毫无意义。 “金顺说她是唯一一个掌握着金系驱虫术的金系后人,如果你能在松井那只老狐狸之前找到她,我就有足够的把握除掉松井尚元!”武田激动地说道,他目光炯炯地望着管修。 “据我所知这个人现在应该在新疆!”管修知道段二娥一直与潘俊一行人在一起,至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却一概不知。 “不,据金顺说这个女子已经在数日前被人秘密护送回了北平,至于藏匿在什么地方却无人可知!”武田压抑着心中的兴奋淡淡地说道。 “她回到北平了?”管修半信半疑地望着武田。武田幽幽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派你的手下去寻找她的下落?”管修刚刚已经见识了这群日本武士的实力。 “唉,管修君有所不知。自从我来到中国之后松井尚元便一直派人监视着我,寻找机会除掉我。今晚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会派他们去抓金顺。倘若我让他们大肆搜查被松井尚元发现的话,恐怕他会提前对我动手!”武田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走到管修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所以,寻找这个女子的事情只能拜托管修君了!” 管修鄙夷地笑了笑:“别忘了,你我之间只有交易!” 武田一怔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帮我找到那个女孩子,我也会告诉一个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管修瞥了武田一眼。只见武田恳切地点点头道:“是的!驱虫师家族的那个背叛者!” “好!”管修站起身来说道,“一言为定!”说完管修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剑道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街上空无一人。耳边偶尔能听到螽斯的鸣叫声,管修一边向家的方向走,一边思索着,段二娥真的回到北平城了吗?潘俊一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武田当着自己的面杀死金顺无疑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么金顺与武田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松井尚元和武田为什么都在拼命寻找段二娥的下落?虽然他始终想不清楚这些问题,但是唯一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段二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即便不答应武田他也要找到段二娥,而且一定要在松井尚元之前找到段二娥。 想到这里管修忽然停住了脚步,踯躅片刻他决定暂时不回家。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不远处有一家妓院,门口停着数辆黄包车。他三步并作两步向黄包车走去,坐上车管修向着子午的住所奔去。子午家的那个名叫金龙的孩子,必定是知道在潘俊他们离开安阳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现在首先要确认的问题是段二娥究竟有没有回到北平。 黄包车在北平城内绕过几个巷子远远便能看见子午住所所在的巷口。然而正在这时管修却忽然踩了踩脚铃,车夫诧异地扭过头,问道:“怎么了先生?” “停在这里吧!”管修低声说道。 “好的!”车夫说着将车子停在了距离子午家不远的一条巷口。管修下了车在巷口徘徊着,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子午是日本人安插在潘俊身边的卧底,是松井尚元知道的唯一一个对潘俊一行人行踪最了解的人。倘若松井这只老狐狸想要找到段二娥的话必定会先找到子午。他这样思忖着,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从对面驶来,管修连忙钻进黑暗的巷子里。那辆车没有停留径直停在了子午家门口,借着月光管修见子午从车内缓缓走出,那辆车随即驶离了。 子午在巷口左右张望了一下,正欲向家门走去,谁知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冷不防地拍了子午肩膀一下。子午一激灵扭过头见管修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你怎么来了?我刚刚在车上还想着要不要去找你!”子午诧异地说道。 “进里面再说!”管修低声说道。 “好!”子午说着掏出钥匙便要向门口走去,谁知却被管修一把拉住,“那孩子在哪里?” “你说金龙?”子午不解管修为何忽然对那孩子关心起来。 “嗯,他在哪里?” “在房间里!”子午如实回答道。 “我要见他!”管修说着放开了子午的手,子午此时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打开门。二人进入院子之后子午将院门锁好,然后带着管修来到了屋子里。推开房门管修环顾四周只见房间内空无一人,他焦急地扭过头抓着子午说道:“孩子呢?” 子午见此情形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走的时候金龙明明睡在床上,可是现在人却不见了!子午丢下手中的一串钥匙在屋子内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内没有翻动的痕迹。而此时管修也检查了一下房门,房门也没有丝毫撬动的痕迹。 找遍了整个房间的子午与管修对视了一下,二人心头都是一沉。正在这时管修忽然向子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子午皱起眉头只听在这房间内传来了极其轻微的鼾声。循着那鼾声望去,只见在墙角摆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服橱子。二人一前一后向橱子走去,子午轻轻拉开橱子的门,只见金龙正双手紧握着一把匕首躺在橱子中已经睡着了!这下两个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子午伸手轻轻将金龙手上的匕首拿开递给管修,然后双手将熟睡中的金龙从橱子里抱出来放在床上,轻轻为他盖上被子。谁知金龙此时紧紧抓着子午的手,一行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嘴唇微动含糊呓语道:“姆姆……姆姆……别走,我怕……”子午望着熟睡中的金龙悲从中来。他轻轻拍了拍金龙,金龙松开了子午的手紧紧抱着被子,可能是梦中在哭泣身体微微颤抖着。 子午安顿好金龙之后和管修二人来到桌子前面坐着,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不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相顾无言却是不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子午轻声说道:“晚饭之后松井尚元忽然派人将我带到了他的住所,你猜是为了什么事?” “段二娥!”管修一字一句地说道。子午一愣:“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间紧迫,这件事我们之后再细说。你先告诉我松井尚元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子午刚刚的话已经印证了管修的猜测。 “松井尚元向我问询了小世叔一行人的关系,重点问了欧阳燕鹰和段二娥两个人的关系!”子午回忆道,“虽然他对我并没有说寻找段二娥,但是我从他的口气中猜测他们可能怀疑燕鹰和小世叔决裂之后,将段二娥秘密护送回北平安置在了一处隐秘的所在!” “和我猜想的一样!”管修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不知他们为何对这个姓段的姑娘这么感兴趣,但依今天的情形来看这件事似乎极为重要,不然他不会忽然连夜找我问询,而且他说起话来也是遮遮掩掩的。因此我想这件事有必要和你商量一下,正想着回来之后去找你,没想到你已经找上门了!”子午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想不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得到段姑娘回到北平的消息的,而且我记得她应该是随同小世叔一起去了新疆啊!” “恐怕现在能帮我们了解小世叔他们离开安阳之后所发生一切的,只有他了!”管修指了指躺在床上熟睡中的金龙,这八九岁的孩子是现在他们唯一可以把握住的线索。 “嗯,恐怕也只有这样了!”子午说着站起身轻轻地走到窗前,此时金龙依然紧紧地抱着被子,泪水已经在脸上干涸留下了两条长长的泪痕,子午有些不忍心将其吵醒。他停了片刻轻轻推了推金龙,金龙迷迷糊糊地用手揉了揉眼睛看清子午说道:“子午哥哥,你回来了!” “嗯,金龙!”子午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管修说道,“这位哥哥有些事想问问你!” 第98节 “他是谁?”金龙警觉地盯着管修上下打量着。这孩子虽然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但短短一个月却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智成熟了很多。 “他是你潘俊舅舅和我的朋友!”子午轻声说道。金龙这才渐渐放下警惕。 管修此时也走到金龙身边轻声说道:“金龙,你最后一次见到段二娥姐姐是在什么时候?” “咦?你们要找段姐姐?”自从金龙爷爷过世之后金龙便一直由段二娥照顾着,所以二人关系甚好。 “嗯,对,我们是要找她!”管修连忙说道。 “她……她去找燕鹰哥哥了!”金龙有些忧伤地说道,“我们在安阳去甘肃的路上,燕鹰哥哥曾经在一个小树林中见过段姐姐,那时候燕鹰哥哥想要带走段姐姐。但是段姐姐却死活不走,后来燕鹰哥哥就自己走了。等我们到了甘肃之后潘俊舅舅忽然失踪了,段姐姐怀疑一定是燕鹰哥哥将潘俊舅舅掳走了。所以她在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自己去找燕鹰哥哥理论,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回来的时候送给我一条和巴乌一模一样的藏獒!” “这就对上了!”管修听了金龙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后来段姑娘找到燕鹰之后却被燕鹰软禁起来送回了北平城。如果这样说来,那么段姑娘恐怕真的就在北平城内!” “可是这茫茫北平城这么大,如果想要藏一个人太简单了。要找到段姑娘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子午的话也正是管修所担心的,他们现在不但要找到段二娥,而且必须要赶在松井尚元之前找到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燕鹰究竟会把段二娥藏在什么地方呢?管修在口袋里掏了掏,里面空空如也。正在这时子午递给管修一根烟,管修连忙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吸了几口烟,管修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既然段二娥在北平的消息是金顺透露出来的,那么金顺是如何知道的呢?现在金顺已经死在了武田的枪口之下,再无从查起。 “小金子,你继续睡吧!”子午轻轻地为金龙盖上被子说道。而金龙刚刚已经睡过此时却来了精神,他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两个大人,小眉头微微皱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子午拍了拍金龙的肩膀说道:“怎么了?不想睡吗?” 金龙侧着脑袋望着子午噘着小嘴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其实我能找到段姐姐!” 第十三章 穷途困,颠倒震卦阵 一阵夹着潮气的风从密道对面吹来,潘俊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时淼淼和燕鹰也随即停了下来。 “潘哥哥,怎么不走了?”燕鹰好奇地问道。 “你们听!”潘俊说完时淼淼和燕鹰都侧着耳朵谛听着密道内的动静,隐约听到密道里面传来不绝于耳的“咝咝”声。 “是风声?”燕鹰喜出望外地说道,“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潘俊却全然没有他那么乐观,他脑门呼呼向外冒着虚汗,身体也显得有些无力。但他依旧勉强支撑着,手中举着火把沿着隧道继续向前走。刚走出不远时淼淼忽然尖叫了一声,密道之中竟然奔过几只老鼠。那几只老鼠在地下生活惯了从未见过人,听到时淼淼的尖叫声也是一惊快速向前面奔去。燕鹰本以为时淼淼什么也不怕,此刻见她如此怕老鼠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时淼淼有些恼怒地说道。 “没想到你会怕老鼠!”燕鹰掩饰不住笑意说道。 “好了,别说话了,咱们还是多保持体力能从这里出去才最为重要。”潘俊似乎能感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地流逝,此时嘴里口干舌燥。肩膀上阵阵酸痛,恐怕被燕鹰误伤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 密道越向前越狭窄,最开始几个人还能半弓着身子在隧道之中行走,到最后却只能身体紧贴着地面向前缓慢爬行了。当他们转过一个弯之后,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光线是从前面的洞口传出来的。潘俊暗想前面应该到下一关了,想到这里他熄灭了火把加速向前走去,时淼淼和燕鹰紧紧跟在潘俊的身后。当他们爬到洞口的时候发现密道又骤然变大了,眼前的密室左右只有两三丈远,却有十几丈长。密室内空空如也,密室的四周是经年不息的煤油灯,在煤油灯下有数口大缸,内中的灯油少的也尚有多半缸。 密室被墙壁上的那些油灯照得如白昼一般。而密室的地面则是软绵绵的黄沙,从洞口到地面足有五六丈高,密室四壁极为光滑,上有无数个小洞,却没有落脚之地,在十几丈的对面是另外一个洞口。 燕鹰试探着走到密道口向下望了望道:“这实在是太高了,不过幸好下面是沙子,从这里跳下去应该也不碍事!”说着便将怀里的火莲根系全部掏出放在地上,“我先下去,一会儿你们再跟着我下来!” 话毕便要向下跳,谁知却被潘俊一把抓住,燕鹰一脸惶惑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眉头紧锁地向燕鹰摇了摇头说道:“八卦密室是凝聚了金系驱虫师三百年的智慧建造而成的,我们刚刚经历的两关全部机关重重、险象环生。我想这个密室也绝不会太简单!”潘俊的话音刚落,只听时淼淼又尖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只见两只硕大的黑老鼠正在隧道之中追逐嬉戏,跑在前面的那只老鼠不慎从密道口坠落。 只见那只老鼠刚一落到黄沙上,耳边便响起一阵窸窣的咔嚓声,潘俊忙叫道:“不好!”然后立刻拉住站在最靠近密道边缘的燕鹰向后退去,几乎与此同时无数根打磨得尖锐无比的钢条,从密室左右的墙壁向中间骤然生长出来,其中一根钢条几乎擦着燕鹰的肩膀而过,燕鹰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冷汗顿生。 此时密室就像是一个密封的盒子,从两边插入无数根尖锐的钢针,每根钢条之间的距离只能容得下一只胳膊。燕鹰剧烈地喘息着,他感激地望着潘俊。如果刚刚不是潘俊及时阻拦他跳下的话,恐怕现在身上早已经被这恶毒的机关刺出无数个窟窿了。那些钢条停留片刻之后,忽然一起缩了回去。眼前再次恢复到他们初始进入时的那种平静。 “好厉害的机关!”时淼淼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 “厉害是厉害,可是这样我们也出不去了!”燕鹰无奈地说道,“这地面连一只老鼠坠落机关都会启动,如果我们走在上面的话岂不是变成马蜂窝了?” “我想金系人既然设计了这样的机关,必定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过去的!”时淼淼一边说着一边望着潘俊,希望潘俊能想出办法来。 “呵呵,我看够呛,这金家人大多脑子有问题。”燕鹰怨恨地说道,“正常人谁会制造出这些稀奇古怪要人性命的机关啊?”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丧气话?”时淼淼对燕鹰的话颇为不满。 “丧气话?呵呵,笑话。来来来,你看看,你看看!”燕鹰指着眼前的密室说道,“你看看前面的密室,下面的沙子,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老鼠的重量都能启动机关。你看这墙壁四周光秃秃的,就跟被人打磨过一样,就算是想从墙壁上爬过去都没有可能!” 虽然时淼淼对燕鹰的语气不满,但是他所说的却并非没有道理。时淼淼在心中也暗自咒骂金系人竟然将密室设计得这般诡异。而此时潘俊心中也极为惶惑,按照欧阳雷云所说属阳密室有四个,刚刚他们已经过了两个,那么前面还有两个密室分别为,“震”卦密室,“艮”卦密室。在八卦上,“震”卦代表的是雷,而“艮”卦则代表山川。之前两个密室使人一看便知晓是何密室,这样也便于找出破解之法。然而眼前的这个密室却极为特别,不管是“震”卦,抑或是“艮”卦都完全对不上号。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明明路就在前面,可是眼前这个密室却几乎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燕鹰有些沉不住气,心浮气躁地在入口处走来走去。时淼淼怒道:“燕鹰,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先让潘俊仔细想想!” “我……”燕鹰恼怒地望着时淼淼,一拳重重捶在密道的墙上。忽然他眼前一亮扭过头激动地说道:“潘……潘哥哥,这里有一个符号!”潘俊立刻凑近看去,只见在密室的墙壁上刻着一个倒立的“震”卦符号。潘俊望着那个符号低头苦思,如果这间真是“震”卦密室的话,按照潘俊的猜测至少应该是天雷滚滚,而此间不但没有惊雷,而且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一般,所见之景都与“震”卦大相径庭。潘俊抚摸着那个符号琢磨着,忽然觉得手指上黏糊糊的。而燕鹰和时淼淼都盯着潘俊,希望他能快点想出一个从这里出去的办法。只是过了良久潘俊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潘哥哥,怎么样?”燕鹰迫不及待地问道。 潘俊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回应。 “潘俊,连你也想不出办法吗?”时淼淼轻声问道。 “你们有所不知,虽然这个符号代表着‘震’卦,但是这里的布局却似乎和‘震’卦毫无关系。伏羲八卦中‘震’卦代表天雷,而你们看眼前这个密室,四周空荡荡的,宛若一个巨型坟墓,丝毫没有半点惊雷之状啊!”潘俊望着眼前的密室说道。 “唉,看来我们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燕鹰重重地砸了一下墙,他焦躁地在密室中徘徊着,他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火莲根系咬了一口,忽然他愣住了。片刻之后他有些兴奋地说道:“潘哥哥,你看墙壁上的这些凹槽!” 潘俊和时淼淼顺着燕鹰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些所谓的凹槽便是钢针退回去留下的洞口,粗细不均,有些凹槽拇指粗细,有些凹槽却有胳膊粗细。“你们仔细看那些粗细不均的凹槽,如果我们用这火莲的根系插进去,估计可以踩着它们攀岩到对面的洞口!” 燕鹰的话提醒了潘俊,他细细数了数,那些较粗的凹槽虽然间隔的距离长短不一,但是最远的不过是一步之遥。倘若这些火莲的根系可以承载住一个人的重量的话,那么燕鹰的方法倒真的可以一试。 “怕只怕这些火莲根系太脆弱根本禁不住人啊!”潘俊有些忧虑地说道。 “潘哥哥,这点你倒不用担心!”燕鹰自信满满地说道,“这里的这些火莲根系当然不行,但是刚刚在密道里我发现一些火莲根系已经完全枯干了。这东西一旦干了之后便坚硬如铁,我想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应该不成问题!” “好,那我们回去找一些根系过来试试!”潘俊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依旧有些担忧,经过了前面两个密室之后,潘俊对金系先人精心制成的这些密室早已心存敬畏。前面两关倘若不是深通伏羲八卦之人,即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会惨死其中,而眼前这“震”卦密室真的会有这般简单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燕鹰说着兴奋地沿着原路返回。此刻便只剩下潘俊和时淼淼两个人,潘俊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晃了两晃坐在了地上,肩膀上的伤口一阵阵的疼痛,血水和刚刚的污水已经将包扎潘俊伤口的布浸透了。时淼淼见状走到潘俊身旁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被浸湿的布一点点地拆掉,只见潘俊肩膀上伤口两旁的肉向外翻着,刚刚被污水浸泡得已经发白,密道之中的潮气加速了潘俊伤口的溃烂。潘俊紧紧地咬着牙,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缓缓流淌下来,潘俊的身体滚烫,已经开始发烧了。时淼淼望着潘俊的伤口,眼眶有些湿润。一直以来潘俊都是这儿所有人的精神领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潘俊在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潘俊……”时淼淼说着扑在潘俊的身上,身体微微颤抖着,酝酿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这个外表冰冷的女孩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是为了谁。而此时她哭了,哭得歇斯底里,她甚至想代替潘俊来承受这些痛苦。潘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道:“没事,没事,会好起来的!淼淼,你帮我把火把点燃!” 时淼淼抽泣了一会儿,点燃火把疑惑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从地上拿过一根火莲的根系说道:“一会儿你将这火把按在我的伤口上!”说完潘俊将那根火莲根系咬在嘴里。时淼淼眼神复杂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微微点了点头。时淼淼这才鼓起勇气,一用力将燃着的火把按在潘俊的肩头,她只觉得潘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两下,然后连忙将已经熄灭的火把拿下来。只见此时潘俊面无血色,无力地张开嘴,口中的火莲根系没法从他口中落下,他微微笑了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时淼淼上前一步抱住潘俊,大喊道:“潘俊,潘俊……” 过了片刻潘俊吃力地睁开双眼,嘴角微敛笑了笑。而时淼淼见潘俊醒过来紧紧地将他揽入怀里,两个人经历了太多的仇恨、猜忌、苦难,一时之间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轻微,那么不值得一提。时淼淼甚至希望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 好一会儿之后时淼淼抹着眼泪笑了笑说道:“你醒了就好!”时淼淼有些慌乱。 “淼淼,放心吧!我没事!”潘俊吃力地说道,其实潘俊知道这句话多半在安慰时淼淼,他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最为了解,那伤口被污水感染再加上这密室内阴冷异常,早已开始发炎,恐怕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久了会有性命之忧。 时淼淼微微笑了笑,又抱住潘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刚刚你晕倒的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像是天塌地陷一样。潘俊,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一起走出去!” “嗯!”潘俊吃力地点了点头,虚汗依旧不停地从额头和身上冒出来。时淼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正在这时燕鹰抱着五六根已经枯干的火莲根系,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见潘俊惨白如纸便丢下怀里的根系,走到潘俊面前说道:“潘哥哥,你怎么样了?” 潘俊摇了摇头,双手拄着地面吃力地想从地面上站起来,这时燕鹰和时淼淼连忙一起将潘俊搀扶起来。时淼淼看着地上的那些枯干的根系说道:“就是这些吗?” “嗯!”说着燕鹰从怀里抽出那把短刀,此时短刀已经卷刃了,“你瞧,为了砍下它们这刀恐怕以后都不能用了!我想足够能支撑一个人的重量了!” “好!”时淼淼干脆利落地说道,然后捡起两个根系向密道口走去,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虽然潘俊刚刚一直说没事,但凭借着时淼淼的聪明却也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潘俊已经撑不了太久,迟了的话恐怕便会命丧于此。 时淼淼摸到密道口,找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凹槽,她扭过头望着潘俊长出一口气,之后集中精神将一个根系用力向那个凹槽戳过去。正在这时潘俊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喊道:“等等……” 可是此时时淼淼却已经停不下来了,手上的根系跟着惯性灌入到了那个凹槽之中。几乎是一瞬间那根插入凹槽中的根系被有力地弹了出来,与此同时无数根钢条从两边横插过来,时淼淼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幸好潘俊反应及时将她一把拉回到密道之内,时淼淼这才幸免于难。 那些钢条停了一会儿才又和第一次一样全部缩了回去,时淼淼这时才缓过神来。而燕鹰却更加恼怒了,原本以为可以借助那些凹槽沿着墙壁攀岩过去,谁知不但地面上的黄沙不能碰,就连墙壁碰了之后都会触发机关。“金系驱虫师难道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而时淼淼此时更加焦急,她扭过头脉脉含情地望着潘俊,此刻最想离开这里的恐怕就是她了。她伸手摸了摸潘俊的额头,只觉得潘俊身上滚烫,潘俊依旧撑着可是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现在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他知道这“震”卦密室绝不可能那么容易通过,然而此时自己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潘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燕鹰焦躁不安地问道。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没看见潘俊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吗?”时淼淼恨恨地说道。 “被我害成这样?”燕鹰恼羞成怒地说道,“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也不会和姐姐决裂,我也不会掉进这个该死的陷阱里?” “你……”时淼淼的袖口轻轻一抖,三千尺已经紧紧地握在手中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让你永远走不出去!” 燕鹰虽然嘴上不服,但是对时淼淼手中的三千尺却极为忌惮。而且他知道眼前这女子性情多变,恐怕这一秒还对你视而不见,下一秒便会置你于死地。 当燕鹰和时淼淼二人争吵的时候,潘俊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密室的屋顶,过了好一阵潘俊忽然笑了起来。他这样一笑让时淼淼和燕鹰停止了争吵双双望着他。时淼淼连忙伸手摸了摸潘俊的额头,潘俊的额头上依旧滚烫。 “潘俊,你怎么了?”时淼淼关切地问道。 “我终于明白了!”潘俊自嘲般地笑着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开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燕鹰和时淼淼面面相觑不知潘俊话中何意,潘俊笑着说道:“刚刚我们在洞口发现的那个符号确实是‘震’卦。可是与之前所见却不尽相同,这个‘震’卦符号是倒着刻上去的!起初我以为是标记错误,但金系驱虫师数百年每一个机关都设计得极为精密,不可能出现如此纰漏。只是当时我却又想不明白这倒过来的符号有何深意!” 燕鹰听潘俊这样说,又看了看墙壁上那个倒立的“震”卦,接着又看了看潘俊。潘俊接着说道:“直到刚刚我忽然发现,我们自从进来之后便一直想着如何从下面或者墙壁上,这些按照常理能够过去的地方出去,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方位。” “重要的方位?”时淼淼想了想,忽然心领神会地抬起头望着这间密室的顶端道,“你是说上面?” “什么?上面?”燕鹰瞠目结舌地望着潘俊和时淼淼惊呼道。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刚刚进入‘震’卦密室之时我也是按照常理推断,‘震’卦密室应该与之前的密室大致相同,就如同‘坎’卦代表水。而在‘坎’卦密室中确实有间歇变换位置的喷泉,而‘坤’卦代表天,我们中了梦蝶之后也确实如置身天宫一般。依照这个常理推测‘震’卦代表的是雷震,这里必定是天雷滚滚抑或是密室震颤难停,然而事实却与想象完全不同!” “事实上‘震’卦密室不但没有丝毫震动,而且哪怕是一点点轻微的震动那些杀人机关便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启动!”时淼淼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潘俊的话说道。 “对,这简直太过反常,所以刚刚进入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便是‘震’卦。它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们,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反过来的,而那个倒着的符号更证实了这一点!”潘俊微笑着说道。 “嗯,有道理!”时淼淼赞许地回应着,然而燕鹰听了潘俊的话向密室的顶部张望着,密室的顶端有一个巨大的斜度,所在密道口距离顶端有三四丈高,而对面的密道口却紧贴着密道口,上面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石头与石头的间隙足够一个人攀过去。 “呵呵,有道理!”燕鹰冷冷地说道,“可是即便这房顶不会触动机关,我们又怎么能不碰这两旁的墙壁直接上到密室顶端呢?除非我们能长出翅膀飞上去!” 时淼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一时之间不好点破。而潘俊则笑了笑道:“虽然我们不能立刻长出翅膀,但是我们确实是要飞上去!” “飞?我们怎么可能飞过去?”燕鹰怔怔地望着潘俊,有些怀疑潘俊是发高烧糊涂了。 “呵呵,淼淼你有没有发现,刚刚我们走过的这段密道与之前那段密道有什么不同?”潘俊此时似乎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弄得一清二楚,整个人也显得轻松了许多。 “不同?”时淼淼柳眉微颦专心思考的样子让人心动。潘俊望着时淼淼一时间心旌摇曳,过了片刻。时淼淼摇了摇头道:“好像……和之前的密道没有什么区别啊!”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头猛然一紧道,“你是说这个密道内有老鼠?” “嗯!”潘俊点了点头道,“你们看密道的墙壁除了生出火莲的那一段外几乎全部是在石头上开掘出来的,老鼠极难进入,可是这里却有老鼠。而且我想那些火莲根系的出现也绝非偶然,既然我们能吃,那么那些老鼠也可以此为食。” “可是这些与我们离开有什么关系?”燕鹰苦闷地挠着头说道。 “你们仔细想一想为什么金系驱虫师要在这洞穴之中豢养老鼠?”潘俊诡秘地笑了笑问道。 “你是说这些老鼠是金系驱虫师有意留在洞穴之中的?”时淼淼皱着眉头,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说道,“难道……难道这些老鼠也只是食物?” “啊?什么意思?”燕鹰不解地张大嘴巴问道,“老鼠是谁的食物?” 潘俊笑着指了指密道的顶端,只见顶端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楚。燕鹰点燃一根火把高高举起,瞬间他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暴起,只见他们的头顶上竟然有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蛛网上趴着四只拳头大小的蜘蛛。 他一惊之下退后两步,手中的火把落在地上。他指着密道顶部的蜘蛛说道:“那些老鼠不会是用来豢养这些蜘蛛的吧?” “嗯,我想应该就是为它们准备的!”潘俊点了点头说道。 “可是潘哥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面那些蜘蛛的?”燕鹰不解地问道。 “其实刚刚你说起那个倒立的‘震’卦符号的时候我摸了摸那符号,忽然感觉手上有些黏糊糊的感觉,那时就感觉有些怪异。当我彻底明白了这‘震’卦设计的初衷之后,顿时联系了起来!”潘俊的聪明令燕鹰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 “这些蜘蛛应该是土系驱虫师的神农!”潘俊说着望了一眼时淼淼说道,“淼淼你还记得当初松井尚元曾设计,将我软禁在北平城内的公馆中的事情吗?” “嗯,当然记得!”时淼淼回忆道,“不过后来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公馆,这件事让我和松井尚元都极为诧异!” “是啊,当时子午为了救我便用土系的神农在地下挖掘出一条隧道,然后又是借助神农的丝爬到窗子上将我救出的!”潘俊娓娓地说道,“所以当时神农就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可是咱们三个人谁也不会驱使神农啊!”燕鹰惊魂甫定地说道,他对那只巨大的蜘蛛除了恶心之外没有丝毫好感。 “呵呵!”潘俊笑了笑说道,“你有所不知,当我第一次见到冯万春冯师傅的时候,他便唯恐自己再也出不来,令土系驱虫师的绝技旁落,因此在我临行之时便将土系驱虫师的秘诀口述与我。我当时并未在意,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详见《虫图腾1》) “哈哈,潘哥哥这样说来我们有办法出去了!”燕鹰有些兴奋地说道。 第99节 “嗯,不过我从未用过土系驱虫术,不知能否驱动这只神农!”潘俊有些疑虑地说道。 “反正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接二连三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徘徊,已经让燕鹰不再有太多的期许了。 说着潘俊捡起地上的火把,示意燕鹰和时淼淼二人退到后面,然后猛然将手中的火把向头顶上的蛛网掷去。那蛛网极易燃烧,沾到火星之后即刻燃了起来,顷刻间蛛网已烧掉了大半,原本匍匐在蛛网上伺机而动的神农此刻紧张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向一旁岩壁上的洞口爬去,在洞口处相互拥挤。一只神农不慎掉在地上,其他几只趁此机会急忙钻进了洞穴。 那只神农正好掉在他们眼前的地上,此时潘俊一行人才看清神农的模样。其外形与蜘蛛一般无二,只是体型较一般的蜘蛛大出数倍,八只脚上长满了细小的黑色绒毛。背部花纹像是一个巨大的骷髅,而它的腹部有三条血红色的细纹,其中一条细纹直通到尾部。落在地上的神农异常焦躁不安,刚碰到地面便翻身起来,向一旁的岩壁爬去。潘俊连忙从身后摸起一根火莲根系轻轻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冯万春曾说过神农是蜘蛛之中极为珍贵的一种,不仅牙齿上有剧毒,而且它所喷射出来的蛛丝极有韧性足够承载数百斤的重量。如果是不懂神农之人轻易不敢靠近,虽然神农极其凶猛,却也是蜘蛛之中最通人性的一种,想要驯服神农必须将它逼入绝境让其无路可走。就像是驯服烈马一样,将它最初的精神全部耗尽,那么它便会听从你的指挥。 而且神农极其畏火、畏声,因此当潘俊用火烧毁蛛网的时候,那些神农便慌不择路。而当潘俊在神农身边敲击地面的时候,神农再次不安了起来,时而缩在原地一动不动,时而忽然奋起向声音的方向喷出一股浓浓的蛛丝。潘俊一边回忆着冯万春曾经教过他的方法,一边在神农周围逆时针地绕着圈,同时手上一直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当神农动起来的时候潘俊敲击的声音顿时加快,而当神农安静下来的时候潘俊敲击的声音便缓和了下来。 如此反复敲击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到那只神农一直蜷缩在地上良久不再动弹潘俊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驻足在那只神农身旁停顿片刻见神农始终毫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那只火莲的根系丢在一旁然后缓缓向神农靠近。 “潘俊……”时淼淼担心地说道,“你小心点……”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也有些担忧,毕竟自己对神农的了解还仅限于冯万春的介绍而已。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只蜷缩成一团的神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神农的背部,那神农察觉到潘俊的指压身体颤动了一下。潘俊壮起胆子一只手抓住神农,神农似是极其听话般没有丝毫的反抗。时淼淼见潘俊安然无事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了。潘俊一只手举着神农,另一只手拿过刚才的木棒在地面上轻轻敲击着,每敲击一声便轻轻地在神农的身上按压一下,一股白色的丝便被潘俊按压出来。如此数次,当潘俊放开神农之后再次敲击地面的时候神农便会不自觉地吐出丝来。 “潘哥哥,怎么样了?”燕鹰见潘俊将那神农捧在手里不禁问道。 潘俊略微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应该可以了!”说着他手中握着那只神农缓缓走到密道入口处,对准密室顶端轻轻按了一下神农的后背,那神农条件反射般地喷出一股蛛丝,那蛛丝的力道极大,只见那股白色的蛛丝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密室的顶端,潘俊唯恐蛛丝不够结实又接着按了两三下,随即那只神农又接连喷出两三道蛛丝。潘俊这时才将神农放在一旁,将几股蛛丝汇聚在一起用力抻动了几下。那蛛丝异常牢固,他试了几次然后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将衣服一条一条撕开。 “潘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燕鹰不解地问道。 “我想蛛丝不但牢固而且非常黏,潘俊是想将这些布缠在蛛丝上方便我们爬上去。”时淼淼说完见潘俊微微笑了笑,他此时已经将衣服撕成了数条。这时他将布条缠在蛛丝的前端,接着又拿起一根火莲根系绑在蛛丝的另一端。 “成败在此一举,我先试试看!”潘俊做好这一切扭过头对燕鹰和时淼淼说道。 “等等!”时淼淼忽然拦住潘俊说道,“让我去!” 潘俊望着时淼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太危险了,还是我过去吧!” “呵呵,你现在的身体太虚弱,而且如果这个方法不行的话,有你在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如果你遇到危险恐怕我们也必定会困死在这里!”时淼淼目光坚定地望着潘俊。潘俊了解时淼淼的性格,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时淼淼微微笑了笑从潘俊手中拿过那根用蛛网做成的绳索,拉着绳索退后几步,助跑、加速,当她到洞口的时候轻盈一跃,整个人便随着绳子荡了出去。 蛛网做成的绳索不但牢固,而且较之一般的绳子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极富弹性,时淼淼一跃而出,只觉得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身体便像一只雨燕一般凌空飞翔。绳索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接着时淼淼目光敏锐地盯住屋顶上一处凹进去的石缝,在身体刚刚接近石缝的时候她猛然向前双手牢牢地抓住石缝。此时她才看清,原来在密室的顶端不但有一些石缝,而且一些粗细均匀的铁棒已被人有序地镶嵌在了石缝之中,只是因为那些铁棒全部被石缝的外壁遮挡住了,从下面根本看不见。 时淼淼有些激动地说道:“潘俊,这条路没错,石缝里面有一些铁棒,铁棒是直接通向对面的密道口的!” 潘俊和燕鹰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脸上均露出了喜悦之色。 “你们接好,现在我把绳子丢给你们!”说完时淼淼一只手紧紧抓着石缝,一只手用力将绳索飞掷出去。绳索随着根系的惯性向这边的洞口飞来,燕鹰连忙上前去抓那绳索。刚刚碰到绳子,绳子下面的火莲根系却忽然从绳索上落了下来。 它刚掉在地上便从石头上弹起向密室内飞去,瞬间燕鹰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根系落到密室中的话,暗藏在墙壁之中的杀人机关便会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启动,那时候时淼淼便会被那些钢条活活扎死。只见那火莲的根系已经飞到密室上空,正要下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细丝从神农的身体内喷出将那根木棒紧紧粘住了。潘俊用力往回一拉,木棒便被潘俊拉回到了密道之中。 而燕鹰此时像是虚脱了一样,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始终在脑海中缠绕不停。他瘫软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而潘俊也瘫坐在地上,他实在不敢想象倘若根系真的落入到密室之中将会发生什么。 时淼淼松了一口气,她沿着裂缝中的钢棒一根接着一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她不敢有丝毫大意。现在她还不确定屋顶上那些石块是否牢固,唯恐有一点震动将上面的石块震落,因此她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十分谨小慎微。这样一会儿工夫双手便生出许多汗,抓在钢棒上面湿湿滑滑的,几次时淼淼都险些从钢棒上滑落。潘俊和燕鹰二人站在密道口,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为时淼淼捏着一把汗。 大概一刻钟时淼淼的手腕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时她距离对面的密道口只有四根钢棒之遥了。她有些兴奋却依旧沉住气,一只手抓住头顶上的钢棒,猛一提气伸手抓住前面的那根钢棒。正在这时她的手一滑,整个人立刻失去了重心,幸好时淼淼手疾眼快立刻掏出袖口中的三千尺轻轻一抖,那三千尺牢固地缠在了前面的钢棒上。她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再提一口气紧紧抓住前面的那根钢棒这才重获平衡。接下来的几根钢棒她更加小心翼翼,直到走到对面的密道口时,她双手挂在钢棒上,身体前后晃动两下之后向对面的密道口跳了进去。 “成功了!”燕鹰兴奋地握着绳索对潘俊说道。 “嗯,看来这真的是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啊!”潘俊有气无力地说道,“燕鹰,你过去吧!” “好!”燕鹰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枯干的火莲根系结结实实地系在绳索后面,又试了试确定不会掉落之后,才扭过头对靠在墙壁上的潘俊说道,“潘哥哥,那我先过去了!” 潘俊此时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来,他强打起精神微微点了点头。 燕鹰说着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加速助跑,然后整个人如时淼淼一般荡起。一条漂亮的弧线,燕鹰虽然没有时淼淼身形那般灵便,然而单从体力来说要比时淼淼充沛得多,再加上前面他一直观察着时淼淼的一举一动,因此他的动作也比时淼淼熟稔得多。当他抓到密室顶部的钢棒之后便一用力将手中的绳索向潘俊的方向掷过来,潘俊吃力地向前走了两步将绳索抓在手中靠在墙壁上,他只觉得此时自己像是被丢进了老君的八卦炉中一样,五内俱焚,眼皮越来越沉。 燕鹰此时已经攀到了密室的中央,对于他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在每根钢棒上面几乎毫不停留,刚离开这根钢棒便立刻抓住另外一根钢棒,犹如树林间矫捷穿梭的猿猴一般,速度极快。对面的时淼淼见燕鹰速度如此之快不禁有些担忧,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会忽然从上面掉落下来。而让时淼淼更为担心的则是留在对面的潘俊,她刚刚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过来,也是希望这条路可以顺利离开这间密室,否则潘俊的身体恐怕难以支撑太久。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向对面密道的入口望去,这一下她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对面的密道口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两只老鼠,时淼淼暗道不好,刚刚大家为了能顺利从上面通过,将那些火莲根系全部留在了对面,而那些老鼠恐怕是被火莲根系的甜味吸引过去的。 那两只老鼠对旁边放着的很多火莲根系视而不见,却在争夺靠近密室口的一块根系,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那块火莲根系在他们争斗的时候一点点地向密道口处滚去。如果此刻不赶紧制止的话恐怕那块根系连带着两只老鼠都会从密道口坠入密道之中,那时后果将不堪设想。她连忙在密道入口环视了一圈,心头不禁猛然一紧,潘俊不见了。刚刚她明明见到潘俊一直靠在密道口的墙壁上,手中握着绳索,而此时绳索凭空悬在半空中,潘俊已经没了踪影。眼看那两只老鼠拨弄着那块火莲根系距离密道口越来越近,时淼淼大声对还悬在密室顶部的燕鹰说道:“燕鹰,你快点过来!” 燕鹰见时淼淼神情紧张地指着自己的身后不禁扭过头,这一回头他也惊出一身冷汗。此时那两只老鼠已经紧贴着密道口,它们相互争夺着那块火莲,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却浑然不觉。燕鹰见此情形大声喊道:“潘哥哥,你在吗?” 他的声音没有得到潘俊的回应,却惊得两只老鼠安静了下来。它们沉吟一会儿又接着为那块火莲根系争斗了起来。“时姑娘,潘哥哥怎么没有回音?” “你先别管这些,快点过来!”时淼淼见那两只老鼠距离密道口越来越近,不禁大声说道。 燕鹰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正所谓忙中生乱,本来一直平静的他心中焦急手上出了许多汗,这更增加了他向前的难度。他一边向前走,一边不时扭过头看身后那两只该死的老鼠。就在他距离对面的密道口四根钢棒之遥的时候,最靠近边缘的那只老鼠忽然一个倒栽葱从密道口边跌了进去。燕鹰只觉得头皮发炸,匆忙向前摸到前面的那根铁棒。时淼淼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一根细丝从密道入口处喷射过来,将那只老鼠牢牢地粘住了,接着时淼淼见刚刚被潘俊驯服的那只神农缓缓从密道口爬出,前面的两只脚在有条不紊地收着蛛丝,倒像是一个垂钓的老者在缓慢收网。时淼淼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地上,而燕鹰浑身紧绷、肌肉紧缩双手挂着头顶上的钢棒等待的那个时刻却没有到来。 “燕鹰别愣着快点过来!”时淼淼提醒道,此时燕鹰才意识到那恐怖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他连忙提一口气向前面倒数第二根钢棒而来,恐怕因为他刚刚过于紧张,此时身上的肌肉已经全然没有初始时候那般灵活。这一下差点抓空,他额头上沾满了汗水,双手挂在铁棒上不停地喘着粗气,然而此时时淼淼却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只神农的丝正好挂在那块已经被两只老鼠拨弄到边缘的火莲根系,而且此时正随着神农缓慢的收网一点点地向密道口推进。 “燕鹰,来不及了,快,快!”时淼淼焦急地说道。燕鹰此时从时淼淼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也不回头提起一口气向最后那个铁棒伸出手臂,当他一只手才刚刚在那根铁棒上抓稳。对面洞口处的那块火莲根系也同时落了下去。 “燕鹰,跳!”时淼淼歇斯底里地喊道。燕鹰此刻十分听话双手用力,手背上青筋迸出,在钢棒上来回晃悠了两下便向眼前的洞口跳去,当他的手刚刚离开铁棒的时候燕鹰耳边忽然传来了“啪”的一声,那块根系已经落在了地面的沙土上,几乎是一瞬间那无数根钢条从左右两边弹了出来,燕鹰甚至能感觉到那钢条尖端直刺而来所带来的一股股冰冷的劲风。 当他的脚刚刚落到密道口的边缘,两旁的钢条还未到达,燕鹰庆幸地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而这时他脚下的那块石头忽然动了一下,燕鹰只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身后的密室内倒翻过去。正在这时时淼淼一把抓住燕鹰的手,将其拉了回来,就在这个瞬间两边的钢条森森地刺了过来,最靠近边缘的钢条几乎是擦着燕鹰的后背穿过去的,燕鹰的衣服被钢条撕裂成一条一条的。 燕鹰被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吓得双手冰凉,双眼痴呆地望着时淼淼。过了片刻才忽然长出一口气表情木讷地说道:“谢谢,谢谢!” 而时淼淼现在更关心的却是对面潘俊的情况,她向前走了两步等待着这些钢条如之前一般退去。可过了良久那些钢条却始终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将密室的空间完全占据根本看不到对面的情形。 时淼淼焦急地在密道口踱着步子,然后向密室对面喊道:“潘俊,潘俊……” 燕鹰此时也跟在时淼淼的后面向对面大喊着潘俊的名字,可是喊了良久对面却依旧没有一点回音。 “这些钢条为什么不退回去?”时淼淼终于沉不住气了。她知道潘俊的身体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能快点离开这里还有希望。可是现在这密室被钢条全部封锁住了,就算是想回去也没有可能了。时淼淼双手抓着钢条向两边用力地推着,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她再也忍不住了,一直在眼眶内打转的眼泪夺眶而出,瘫软地跪在密室口抱着头哭了起来。燕鹰咬着嘴唇接着向对面喊话,渐渐地他也觉得喊叫似乎无济于事,弓下身轻声说道:“时姑娘,潘哥哥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此时显得极其无力,因为燕鹰心里清楚潘俊的状况,即便潘俊不受伤被困在那里也是凶多吉少。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钢条却始终没有缩回去。燕鹰站起身来说道:“时姑娘,我们在这里等着恐怕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继续向前走吧!” 时淼淼抬起头冷冷地瞥了燕鹰一眼低声说道:“你走吧,我在这里等着机关退回去!” “那好吧,我先去前面探探路!”燕鹰说着从身后抽出一根火把点燃之后,沿着幽深的密道向里边走去,而时淼淼始终双手抱着膝盖,目光痴痴地望着眼前被钢条封死的密道。她此刻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到这些机关撤去为止。如果潘俊还活着她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坟墓般的密道,倘若潘俊死了时淼淼也打定主意留在这里。 燕鹰手中拿着火把向前摸索着,眼前黑洞洞的,火把像是被一层黑雾包围着并不能照太远的距离。走了片刻燕鹰像是忽然踩到了什么,一下子被绊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拿起火把向身后的物事望去,一望之下燕鹰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在他眼前竟然背对着自己躺着一个人。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那个人的脖子下面,那个人的脉搏还在跳动。他一惊之下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对外面的时淼淼喊道:“时姑娘,你快来看,这里竟然有个活人!” 时淼淼一愣,活人?这密室中怎么可能会有活人呢?时淼淼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匆忙向燕鹰的方向走去…… 第十四章 再回首,纵是百年身 管修有些兴奋地抓着金龙的手说道:“金龙,你可以找到段姑娘吗?” 金龙轻轻地点了点头:“姐姐说如果我想她了,就可以用这个去找她!”说着金龙从怀里掏出一只明鬼握在手里,那只明鬼做工极为粗糙,恐怕是段二娥在匆忙之中做出来的。 “太好了!”管修望着金龙手中的明鬼开心地说道,“有了它我们一定可以赶在松井尚元的前面找到段姑娘。” “金龙你还记得口诀吗?”子午轻声问道。 “口诀?”金龙一脸惶惑地望着子午摇了摇头,“姐姐没有说过什么口诀!” “啊?”子午和管修一惊。只见金龙熟练地在那只明鬼身上轻轻叩击了几下,明鬼瞬间便“活”了过来,它从金龙的手中跳了下去,径直向门口跳去。 管修恍然大悟,他心想段二娥一定是怕金龙年纪太小记不住口诀,因此便直接将操纵这只明鬼的方法手把手教给了金龙。管修见那只明鬼被门挡住却一直在向外跳跃,连忙走上前去将明鬼抓在手里说道:“子午,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这孩子!我去找段姑娘!” “好!”子午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多保重!” “一定要把段姐姐带回来!”金龙见管修跟着那只明鬼走出门说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段姑娘安然无恙地带回来的!”说着管修将明鬼放在地上,明鬼在地上“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开始快速向外走。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那只明鬼的速度极快,管修双目紧紧盯着明鬼,脚下加快步子,唯恐会被明鬼落下。刚走出不远他忽然惊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两步将明鬼捡起握在手中,然后钻进了一旁的巷子中。 片刻之后他发现两个黑影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巷口徘徊着,这两个人操着一口京都口音的日语说道:“明明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另外一个说道:“是不是我们的行踪被他发现了?” “应该不会!”之前的那个日本人停下脚步思忖片刻说道,“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先去向武田长官汇报一下吧!” “嗯,好的!”另外一个人说完便向巷外奔去,只留下一个人在巷口观察着。这一切全部被管修听得清清楚楚,他在幽暗处冷笑了一声。自从他和武田决裂之后,便已经想到武田可能会对自己不利,然而却不曾想到他下手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管修将那只明鬼放在怀中,蹑手蹑脚地向巷口的方向移动。只见那个日本人正站在巷口处苦思,管修忽然出手,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那个人的嘴,另一只手按在那个日本人的肩膀上,双手猛然发力,一左一右。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个日本人还没来得及挣扎脖子便被管修拧断了。 管修见左右无人将那个日本人小心地拖到深巷中,这才又放出明鬼。那只明鬼刚一落到地面便又开始快速向前奔去,管修紧随其后向北平城西走去。过了半个多时辰管修跟着那只明鬼从北平城西离开了北平城。 出了北平城,明鬼带着管修先是沿着大路走了三四里的样子,接着又在一处三岔口的地方,忽然进入一条荒草蔓生的小路。管修有些惊诧,这只明鬼究竟要去往何方,不过这也是能找到段二娥的唯一机会,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刻不离地跟着那只明鬼继续向前走着。 大概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那条小路越来越窄,管修已经能隐约看见那条路的尽头似乎有一个不太大的村庄,这便是当初段二娥和他爷爷一起居住的道头村。如果数月之前不是偶然发现悬崖上奄奄一息的燕鹰的话,恐怕他们依旧平静地生活在这个连日本人也懒得进入的小村子里。可是就在她救下燕鹰之后,日本人尾随而至,一夜之间原本只有寥寥几户的道头村惨遭屠戮。此时的道头村满目疮痍,惨不忍睹,街上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完完全全成了一个鬼村,这样的村庄在那时候的中国不知有多少个。 管修跟着明鬼走进村子,道头村依山而建,有十几户人家的样子。此时却全部都是断壁残垣,那只明鬼一直向道头村尽头的那间破旧的房子走去。当它走到那个院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在地面上转起圈来。管修收起那只明鬼心想这应该便是段二娥的藏身之处了,他轻轻推开眼前那道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走进院子。只见眼前的房子已经被大火烧得只剩下黑乎乎的房梁和一些被烟熏过的断墙。 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一个人影,管修有些焦急。难道是这只明鬼带错地方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坐在一旁的磨盘上,本来以为能够顺利找到段二娥,可是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 正在这时口袋中的明鬼忽然乱动了起来,他掏出那只明鬼放在磨盘上,只见明鬼在磨盘上转了两圈然后向磨盘中间的一个洞口爬了进去。当那只明鬼爬进磨盘之后管修只听耳边传来“吱吱”的声响。他连忙站起身来,只见那个磨盘缓缓转动了一圈,然后在磨盘下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入口。 管修惊喜万分,他弓下身子从那个入口钻了进去。当他的身体刚刚进入便发觉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管修连忙双手举在半空瞥了一眼旁边那人,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警惕地打量着自己:“你是什么人?” “你是段二娥姑娘?”管修问道。 “是,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段二娥手中拿着那只明鬼说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 “我叫管修,这只明鬼是金龙给我的!”管修有些激动地说道,“找到你就好了!” “金龙?”段二娥疑惑地望着管修。 “金龙现在就在北平,我带你去见他!” “那你快点把金龙带到这里来!”段二娥有些激动地说道。 管修点了点头,见段二娥已经放松了警惕柔声说道:“段姑娘,你现在跟我去见金龙吧!而且日本人也正在到处找你!” 段二娥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管修惊讶地望着段二娥问道。 段二娥微微抬起头看了管修一眼说道:“你跟我来!”接着她自顾自地向密室里走去。 管修紧紧跟在段二娥的身后,密室的里边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内中的摆设极其简朴,一张挂着蚊帐的大床,一张八仙桌,还有几把椅子。段二娥走到床前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将床上的蚊帐撩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女人。 “她……她是谁?”管修不解地问道。 “她就是金龙的母亲潘苑媛,当初在甘肃有过一面之缘,而那天我从北平回来的时候在一片乱坟岗发现了气息奄奄的她,只是她中毒太深恐怕时日无多了!”段二娥无奈地说道,“你赶紧把金龙带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管修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坐在床前伸手按在潘苑媛的手上。管修是潘昌远的亲传弟子,对岐黄之术也略知一二,只是潘苑媛的脉象极为罕见。过了片刻他无奈地站起身说道:“恐怕真如你所说,从脉象上看她早已经病入膏肓了,只是凭着意志留着最后一口气。” “嗯,是啊!我想她一定是希望能见金龙最后一面!”段二娥说到这里眼眶里流出一行清泪。 听到“金龙”两个字潘苑媛忽然睁开双眼气息奄奄地说道:“不……不要让金龙看见我这副模样!” “姐姐,你醒了!”段二娥见潘苑媛醒过来连忙倒了一碗水走上前去,她将水抵在潘苑媛的嘴唇边。潘苑媛勉强喝了两口轻轻摆了摆手,然后扭过头望着身边的管修。忽然她的眉头紧皱一把抓住管修的手说道:“小俊,小俊你回来了!” “姐姐,我是……”管修刚想争辩只见潘苑媛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身体随着哭泣微微颤抖着。管修不忍,将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小俊,姐姐留着这最后一口气就是在等着你!”潘苑媛流着眼泪说道,“上次在安阳匆匆一别转眼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 “姐姐,您别说了,好好休息吧!”管修学着潘俊的语气说道。 “我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体,我一直硬撑着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潘苑媛紧紧抓着管修的手说道,“小俊,潘家人对不起你!你要原谅姐姐好不好?” 潘苑媛的话让管修有种如坠云雾的感觉,他刚想说什么。只见潘苑媛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潘家人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 “姐,你怎么这样说啊?都是一家人何出此言?”管修轻声说道。 潘苑媛凄然一笑,仰望着房顶眼泪从眼眶中悄然落下,她幽幽地说道:“小俊,其实……其实你不姓潘!” 第100节 “什么?”管修一惊,而段二娥也诧异地望着潘苑媛,“姐姐,你在说什么?” “呵呵!”潘苑媛自嘲般地笑了笑,“小俊,别怪姐姐对你隐瞒了这么多年,姐也是无可奈何啊!” “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管修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接着说道,“我不姓潘,那我……” “小俊,别怪姐姐好不好?”潘苑媛流着眼泪望着管修说道。 “嗯,姐,我不怪你。即便我不姓潘,姐姐对我也有养育之恩啊!我怎么会恨你呢?”管修安慰道。 “呵呵,养育之恩?”潘苑媛长出一口气说道,“小俊,我们不但对你没有什么恩情,还和你有天大的仇怨!” 这句话一出管修和段二娥身体都是猛然一颤。 “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潘苑媛扭过头对管修说道。 管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段二娥又望着潘苑媛摇了摇头。 “你的亲生父亲是人草师!”潘苑媛的话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管修震惊。他紧紧抓着潘苑媛的手问道:“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父亲是人草师那我怎么会姓潘?” 潘苑媛泪眼蒙眬地望着管修,记忆随着那蒙眬的泪水慢慢扩散开来。 西北极寒的冷风夹杂着高山上碎裂的雪末呼啸着穿过唐古拉山口,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气,转眼间便变得阴郁迷离,倏忽间电闪雷鸣,一阵暴雨瓢泼般从低矮的天上落下,初始时是雨,落下来便成了冰。 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裹着一身黑色的皮袄,蜷缩在山口旁边一个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山洞中,双手交叉在袖管里,脸色苍白,嘴唇紫青,牙齿发抖,却依旧不停地从口中呼出白腾腾的热气暖着双手,唯恐被冻僵。从凌晨到下午,这已经是他经历的第六次暴雨,这种鬼天气已经让他有些不耐烦了。他微微抬起头,尽量避免耗费太多的力气,睁开眼睛,望着远近雾蒙蒙的高山,原本的壮志雄心也渐渐被这离奇诡异的天气一口口吞噬着,同时吞噬着他最后的一点体力。 他向后靠了靠,此刻他栖身的山洞是多年冰水侵蚀的结果,虽然不大,但却是唯一的一处避难所。很难想象如果此刻自己走出这个小洞会不会立刻被冻死。他从口袋中艰难地掏出半个已经冻透的馒头,冻僵的手指已经全然不听使唤了,只能双手紧握成拳将馒头紧紧夹住。 用舌头轻轻舔了舔裂出一条条缝的嘴唇,低下头当嘴唇刚刚接触那冰疙瘩一样的馒头的时候,立刻便和馒头粘在了一起。他有些恼火地向外一拉,一股咸腥的液体立刻流进嘴里,转眼在馒头上留下一道珍珠般的红印。年轻人苦笑了两声,看着馒头上的血迹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张开嘴狠命地在馒头上咬了两口,用力咀嚼两下随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就像是一口吃掉了一块冰疙瘩一样,从喉咙一直冷到胃里,他咬了咬牙又就着冰雪啃了两口馒头,这才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洞里,睫毛上挂着的冰花似乎有千金的重量,将他的眼睛沉沉盖住。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那个决定。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开始怀念北平城中那个温暖的家,此刻的北平城虽然也已经进入数九隆冬,可是暖阁中的暖气像是一床温暖的棉被轻盈地盖在身上,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寒冷,甚至开始发热了。他恍惚地睁开眼睛,唐古拉山口已经开始变黑了,自从进入这里之后接连的几天,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忽然他的眼睛注意到了什么。 在他的眼前飞舞着一些闪亮的东西,如同飞舞的萤火虫,闪烁着幽蓝色的光点。他有些不敢确定,艰难地伸出手,几个光点像是对他的手有了感应一般落在他的掌心,他盯着手掌中的光点,立刻来了精神。这虫……他拼命从冻僵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虽然难看却很欣慰。这种虫真的存在,那么传说中的那个人……那个人真的存在。 年轻人欣喜若狂地从洞口走出来,他望着满天蓝色的光点,冻僵的身体在微微发颤。“我终于找到了……”他这一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音在唐古拉山口被白雪覆盖的高峰之间不断回荡着。沉寂千年的无人区像一只沉睡的雄狮一般,被他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唤醒了,当他的声音渐渐平息之后,地面开始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一场真正属于唐古拉山脉的怒吼开始了。被冰雪覆盖的山顶像是结疤的伤口一般破裂开来,巨大的雪片混合着雪末翻腾着从山顶上滚落下来,山谷中蓝色的光点像是预知了危险立刻向高空飞去……大雪崩。 面对眼前的一切年轻人竟然有些措手不及,他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此刻的一切已经让他彻底震惊了。直到雪浪冲到他的眼前,他才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个箭步钻进了刚才的那个洞穴,接着一大片雪板便将洞口压住,眼前漆黑一片,耳边的轰鸣声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终于停歇了下来。 待雪崩结束之后他奋力地在雪中向外挣扎,他不知道大雪究竟有多厚,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他的眼中恍惚看到那蓝色的光点,整个人这才无力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柔和的灯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小木屋里。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墙上悬挂着几张怪异的地图,小屋的房门虚掩着,从缝隙里向外可以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 “啊!”一阵剧烈的阵痛从他的左脚踝的位置传来,他不禁叫出声来。门外的女人警觉地站起身来,推开房门见年轻人已经醒了,微微笑了笑。 “我在哪里?”年轻人见眼前的女子穿着厚厚的兽皮衣服,从穿着来看像是一个猎户,然而长相却十分精致,眼睛黑中带蓝,颇有一些西域女子的味道。 那女子笑而不答,转身出去端来一个碗,碗里的东西黑乎乎的带着浓烈的气味。即便青年人自小跟随父亲研习中医,尝尽百草,一般的药物只要一闻便知。可是眼前碗里的东西所散发的味道是他从未闻过的。 “这是……”年轻人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接过了女子手中的碗,他将碗放在鼻前又仔细地嗅了嗅,忽然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紧张了起来。“你是……”年轻人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觉得不可能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女子始终站在年轻人面前微笑着,双手轻轻摆着示意他赶紧喝药。 年轻人嘴唇轻轻嚅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仰着脖子一口气将碗中的药全部喝光,说来奇怪这药闻起来味道浓厚,而一入口却毫无涩苦之味,却更像是一种烈酒。药一入腹便觉得丹田像是忽然生出一个小暖炉,暖暖地向周身蔓延。 年轻人一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眼前的年轻女子,一边疑惑地问道:“这药……难道就是人草?” 女子接过碗,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房门。年轻人此刻满腹狐疑,多年前他便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在驱虫师家族之中除了金木水火土五族之外,还有一类驱虫师,他们虽然不会驱虫之术却是所有驱虫师秘术的关键。 据史书记载,人草师在驱虫师之中的地位极高,而在楼兰时代达到了顶峰,称之为帝国虫师,然而即便地位如此之高,人草师的行踪依旧是诡秘莫测。即便是王宫贵胄能有幸亲眼目睹人草师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寥寥数人而已。此后却不知什么原因,人草师忽然失踪了,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关于人草师的一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即便是史书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能在一些遗留下来的隐秘孤本上还能依稀得知,这个职业曾经存在并辉煌过。 起初人们对于人草师的离奇失踪充满了各种猜测,遭遇仇家灭门,或者人草师本来也只是臆造出来的一个神秘职业,而事实上根本不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几百年倏忽而过,关于人草师的重重猜测和假设也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最后人草师这个词也只有驱虫师家族之中的君子才知道。而这个年轻人便是其中对人草师最为好奇的一个。较之那些相信人草师根本就不存在的说法,他更倾向于人草师家族遭遇了不测,但并未灭门,余下的人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带着人草师的秘密隐匿了起来。 他之所以会如此坚定自己的猜测,是因为多年前在甘肃发生的一场自己先辈参与救治的离奇瘟疫。想到这里年轻人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时门又被推开了,女子从门外款款走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她将食盒放在地上,然后把一旁的桌子向前推了推抵住床脚,这才从食盒中端出一盘牦牛肉和一壶酒,然后微笑着走了出去。 不见食物还不觉得饿,一旦见到年轻人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他像是几天没进食的野狼一般,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盘牦牛肉扫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喝了一大口奶酒,这才觉得浑身熨帖了不少。吃过之后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虽然还有点疼,但勉强可以活动。他双手支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贴在门缝向外看,只见门外是另外一间屋子,正中央摆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而墙上与这个房间一样挂着一些怪异的图画。而刚刚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手中似乎抱着什么。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这个躲在门后的偷窥者,随即扭过头向身后门口的方向望去,正好与年轻人四目相对,年轻人有些尴尬地从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目光却落在了女人怀里的襁褓上。 女人一如既往地还以和善的微笑,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坐在女人旁边的凳子上,此时他看得更清楚了,在一个用兽皮制成的襁褓中躺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此刻那婴儿早已睡熟,睡梦中粉嫩的小脸不时微微颤抖。 “这是你的孩子?”年轻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孩子。那女人微笑着却并不说话,忽然年轻人意识到了什么,从他醒来到现在女人从未说过一句话。他立刻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双手比画着说道:“你……是不是……”他指着自己的嘴,疑惑地盯着眼前的女子。那女子淡淡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猜到了,但是此刻得到确凿答案的年轻人心中依旧有些诧异。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在屋子中打量了一周,然后向一旁的房门走去,推开房门一阵刺骨的冷风像是夹着无数根钢针从衣服的缝隙钻进来,可是他全然没有在意,因为他已经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震惊了。 这栋小木屋坐落在唐古拉山口旁边的一处山崖之下,背靠着黑压压的山崖,眼前是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的河谷地,河谷地对面便是那些高耸入云的雪山。一轮硕大的月亮像是镶嵌在了河谷之间,沉沉地压下来,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恐惧。正在这时不远处一个白色的雪包忽然轻轻一颤,一个巨大的黑影倏忽间从雪包中蹿出,直奔年轻人而来,年轻人手疾眼快连忙躲闪,怎奈脚上有伤行动不便,向后一闪整个人瞬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看那黑影迫近却也毫无办法。正在这时只听屋内那女子在喉咙中轻哼一声,声音刚落那黑影在半空中迅速调整方向,落在了年轻人身旁,而此时年轻人才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像一头小牛犊一般,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绒毛,黢黑的双眼如铜铃般大小闪烁着恶狠狠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喉咙中发出警戒般的低吼。 屋子中这一阵混乱终于将襁褓中的婴儿吵醒了,婴儿的啼哭声立刻在这小木屋中响起。那庞然大物听到婴儿的啼哭,显然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失去了兴趣,从男人身旁走过来到女子身旁,将那巨大的脑袋伸向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与这庞然大物十分熟络,见到它便立时破涕为笑,两只小手在襁褓中挥舞着,似乎是想要摸摸那个庞然大物。此时年轻人才从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中缓过神来,缓缓站起身子,谁知刚一站起那庞然大物立刻警觉了起来,扭过身子恶狠狠地盯着年轻人,喉咙中再次发出警戒的低吼。年轻人连忙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扶着门框,而婴儿此时又再次啼哭了起来,庞然大物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转过身子继续盯着眼前的婴儿。 年轻人就这样矗立在门口,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这时女子抱着襁褓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那庞然大物的脑袋,然后向年轻人点头示意他过来,年轻人这才战战兢兢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奇怪的是那庞然大物虽然身上依旧在颤抖,却并没有如同刚刚那样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他这才壮着胆子走到木桌前面,那女子从桌子上拿过纸笔在上面飞舞着写下一行娟细的字:这是一条番狗,名叫巴对。 年轻人对番狗也早有耳闻,只知道这是生活在藏地的一种体形硕大、力大凶猛、野性十足的巨犬。领地意识极强,藏地的牧民多用来看家护院,牧羊放马。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年轻人真算是大开了眼界。哑女微微笑了笑,点着头示意年轻人用手抚摸着那条藏獒,年轻人犹豫片刻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他始终对巴对心有余悸。哑女见此情形微微笑了笑,抽过身边的纸写道:巴对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你放心吧,不会伤害你的! 年轻人看完那行字才狠了狠心轻轻抚摸了一下巴对,谁知巴对立刻将头转向自己,一双黢黑的眸子中充满了警惕,过了片刻巴对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向年轻人的身体轻轻贴近。年轻人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轻轻在巴对身上抚摸着,正在这时巴对猛然抖了一下脑袋,抬起头警觉地盯着年轻人,年轻人立刻缩回了手。片刻之后巴对转身向门口的方向奔去,女子似乎也感到了什么,满脸惊恐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到门口将门轻轻关上。 年轻人虽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是从哑女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她的惊慌失措。“发生了什么事?”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哑女转过头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轻轻地咬着嘴唇,她犹豫片刻快步走到桌子前,在那张纸上飞快地写下两个字:狼群。 年轻人的神经也立刻绷紧了,早年他曾经随父亲寻访名山,那时也曾遇见过狼群。狼与一般的动物不同,全部是群体自杀式攻击,一旦进攻便是一大群不顾死活拼命往前冲,前赴后继,杀伤力之大让人看了都心惊胆寒。当年如果不是大河阻挡了狼群进攻的话,恐怕他早已经成了饿狼的口中食了。此刻木屋的外面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平坦河滩,毫无障碍可言,如果真的遇见狼群的话,即便藏獒凶猛异常恐怕也难以支持长久。 正在这时远处山谷中忽然传来了一声狼嚎,那声音就像是一根导火索,刚刚落下便起了连锁反应,紧接着狼嚎声此起彼伏,声音宛若编织成了一张恐怖的大网,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其中,使人不寒而栗。年轻人的手下意识地移动到腰间,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他有些慌乱地又在腰间摸了摸,那东西果然不见了,难道是雪崩的时候被埋在了雪里?他心下狐疑地想着,而此时此刻女子早已将襁褓中的婴儿抱进了里屋,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件物事。 哑女手中的物事是一支精致的翠玉短笛,笛身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哑女将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裹了裹,然后熄灭了屋子里的烛火,侧身倚在门后。年轻人也紧跟着贴在门口,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而此时狼群的嚎叫声已经渐行渐近,年轻人直了直身子,从门缝中依稀看见几十双绿莹莹、虎视眈眈的眼睛。 片刻工夫狼群便在小木屋的外面集结完毕,而巴对宛若一个钢铁般的战士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距离狼群几丈远的地方,高傲地挺着身子,冷风吹过,巴对的容貌轻轻地随风而动,双目炯炯有神地怒视着狼群,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头狼毫不示弱亦发出低吼,在群狼前面来回踱着步子,似乎是在威胁着巴对,警告它速速离去,然而巴对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头狼有些不耐烦地向前一步,同时张开嘴向巴对猛扑过去。可巴对早有准备后肢用力猛然从地上立起,头狼已经飞身迫近,巴对轻轻一挥爪子,伴随着一股劲风爪子重重地拍在了头狼的脑袋上,头狼被击出一丈多远。 狼群中一阵骚乱,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头狼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摇晃了两下脑袋向空中发出一阵低吼,那吼声像是冲锋的命令一般,刚一落下,前面十几头饿狼便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向巴对发起了攻击,动作之快简直令人咋舌。这是一场充满血腥的生死较量,胜利者赢得的是生存的权利,而失败者的下场只有死亡。 十几条饿狼和巴对混战在一起,那些饿狼似是有无穷无尽的战斗力,刚被从混战中甩出爬起来便再次加入了战斗。渐渐地已经分不清哪只是巴对,哪只是饿狼。哑女紧紧靠在门口手中紧紧握着短笛,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就在第二批饿狼准备进攻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木屋中传出。 年轻人微微瞥了一眼身旁的哑女,屋子外面的狼群显然也被笛声吸引住了,几只一直围在巴对身旁的饿狼转头向木屋的方向扑来。巴对以一敌十已经略显捉襟见肘,但见狼群向木屋包围过来立刻从狼堆里纵身出来,此刻巴对身上已然是伤痕累累,流出的血液很快将毛皮冻结在一起,一块块血冰贴在身上。然而即便如此却似乎并不影响巴对的速度,瞬间将走在最前面的一匹狼扑倒在地,死命地咬住脖子,那狼四腿凭空挣扎片刻便一命呜呼了。 余下的饿狼立刻再次将巴对团团围住,然后一起攻击,刚刚那一击显然已经透支了体力,几只饿狼猛扑过来,巴对便被埋在了狼群之中。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般的嘶鸣声,幽怨中带着一丝凄凉,狼群一下子停止了攻击,几只原本与巴对搅作一团的饿狼从包围圈里撤出来,而其他的狼也在原地不停地打转,不服气一般地抬起头嚎叫着回应那个声音。 在狼群的嚎叫声中那声音渐渐消失,而顷刻间几个黑影便从远处飞驰而来,月光之下它们一个个如同是披着白色衣服的鬼魅一般,身形飘忽地赶至木屋前面。未及群狼有所反应,那三四只白色的鬼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了大肆屠杀,距离它们最近的几匹狼首当其冲。那鬼魅的出手极快,虽然年轻人身在小木屋之中,却仍然能隐隐听到骨骼被折断所发出的清脆的“咔嚓”声。 狼群立刻骚动了起来,头狼见势不妙转身便向河谷另外一边奔了过去,接着身后剩下的数十只饿狼也尾随其后,可这白色鬼魅显然意犹未尽,它们追逐着狼群,一旦被鬼魅追上顷刻间便会被折断脖子,抑或是身体被戳出个硕大的窟窿。这群狼在这场袭击中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损兵折将。在鬼魅远去之后,哑女连忙推开木门,向巴对的方向奔去。只见此时巴对已经瘫在雪堆里,周边的雪早已被染成了黑红色。 哑女走到巴对身边,巴对艰难地撑着身子却也只能将上半身立起,安慰似的伸出舌头舔着哑女的手背,而哑女却已经泪流满面了。年轻人随着哑女走出房间,一起将巴对吃力地抬进木屋。 这一夜年轻人不知何时睡着的,耳边是唐古拉山口呼啸的风声,而他的脑海中始终是那几个不解的问号,哑女、人草,还有那翠玉短笛。忽然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连忙起身,顾不得自己腿上的伤,点上蜡烛盯着墙上悬挂着的那些奇怪的图,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三个月后,一个去往西藏的商队在路上救了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的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个年轻人告诉商队他的名字叫潘颖轩,而怀里所抱的孩子是他的儿子潘俊。那个男人回到甘肃虫草堂的时候妻子已经过世,只剩下一个女儿。就这样在甘肃办完妻子后事的他,带着女儿和“儿子”回到了北平。 大约半个时辰潘苑媛才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很早就知道你并非父亲亲生,只是父亲曾严令我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你。当初我以为他只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伤心!但是当我为了寻找摄生术的解药,不远万里来到西藏寻找人草师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他之所以不愿意让我告诉你这件事,其实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人草师的儿子。而哑女便是人草师的妻子。我的父亲在猜到了这一点之后残忍地将你的母亲杀死,抱走了你,最后放火烧了那个木屋来毁尸灭迹!” “怎么会是这样?”管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小俊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潘苑媛冷笑了一声说道,“恐怕接着我要和你说的这件事你更难以接受!” “什么事?”管修不知这其中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给我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潘颖轩!”潘苑媛这句话简直惊得管修瞠目结舌。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潘苑媛说道:“他……不是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冯万春杀了吗?” “呵呵,那只不过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出戏而已!”潘苑媛淡淡地说道,“他所做的事情被天惩察觉之后便一直被天惩追杀,而他为了自己的安全才设计了那样一出戏。果然天惩并没有发现这件事,而他则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处心积虑地安排着所有的事情!” “这么说给日本人写信的那个驱虫师就是潘颖轩?”管修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忽然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记得自己在和潘昌远说出内奸一事的时候潘昌远神色凝重,难道他已经猜到了? “嗯!”潘苑媛长出一口气,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光彩,她气息奄奄地说道,“潘俊,你千万不能去新疆,一旦去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这是为什么?”管修不解地问道。只见潘苑媛气息越来越弱,她的眼角流着泪嘴角轻轻嚅动小声说道:“潘俊,原……原谅我,帮我照顾……照顾好金龙!”说完潘苑媛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留着一道浅浅的泪痕。 第十五章 明诡路,生死道头村 管修长出一口气望着床上的潘苑媛,她刚刚的一番话如同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他心潮久久不能平静。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那个与日本人沆瀣一气的驱虫师家族叛徒,竟然是潘颖轩,不仅如此潘俊竟然是人草师的后人。 正在这时管修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人数应该在数十人以上。管修一怔与段二娥对视一眼,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密室的门口走去。刚到密室口就听见外面的人大声喊道:“将这里统统包围上,连一只蚊子也不能飞出去!” 管修心头一惊,那声音正是松井尚元。段二娥惊异地望着管修冷冷地说道:“外面的日本人是你带来的?” 此刻管修心中也是疑惑重重,他已经在半路上除掉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武田派来的尾巴,而此时松井尚元是如何尾随到这里的呢?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带他们来这里呢?” 正在这时松井尚元在外面大声说道:“给我仔细搜查这里,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他的话音刚落一群日本人便开始在院子里到处乱翻了起来。 “段姑娘,这密室还有别的出口吗?”管修急切地问道。眼下他的安危已经微不足道了,他只希望能将段二娥安然救出去,然后让她去告诉潘俊所有的真相。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段二娥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间密室原本是爷爷存放杂物的地方,只有这一个出口!” 管修听着外面那些日本人挖地和推墙的声音,心中万分焦急。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以至于这些日本人会尾随找到这里。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忽然他听到一个日本人用日语说道:“这块石头怎么搬不动!” 他们终于注意到那个放在地面上的磨盘了,松井尚元立刻走到磨盘前面上下打量着,然后在外面大声说道:“管修,我知道你在里面。这里已经被皇军团团包围了,你如果想活命的话就从里面走出来。” 管修停下脚步,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再无退路了。他掏出枪数了数里面的子弹对外面的松井尚元喊道:“松井先生,我可以出去,不过你要确保你的人不要开枪!”说完低声对段二娥说道,“一会儿我出去之后会寻找时机挟持松井尚元,那时候你就趁乱从这里逃出去。出去之后一直向西走,到新疆将刚刚你听到的一切告诉潘俊小师叔!” “那……那你呢?”段二娥结结巴巴地问道。 “呵呵!”管修自信地笑了笑,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庚年的样子,在危难关头庚年选择了舍身保护自己,而现在他知道已经轮到自己了,“管修出身仕家,年幼顽劣不堪,后遇良师调教,十六岁投军与庚年结识,志趣相投共赴日本求学,其间深悟弱国之悲,立志为国家强盛鞠躬尽瘁。而庚年兄已先我而去,现在应该到我了!段姑娘,如果你能见到潘俊小师叔的话告诉他,国亡则民沦为虫豸,驱虫之术可救万民于水火,万望慎之又慎!” 说完管修长出一口气说道:“松井先生,你等着我马上出来!”接着他对段二娥笑了笑,“开门的机关在哪里?” 段二娥指了指一旁的一个把手,管修走到把手前面轻轻将把手按下,一道门刹那间出现在了管修面前。此刻外面虽然是深夜却已经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管修上前几步正要走出去。谁知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外面跌了进来。就在那个黑影刚刚进来之后一个声音忽然大喊道:“管修君,关门!” 管修一愣,声音竟然是武田。他连忙按动把手,那扇门再次关上了。当门关上之后武田站起身松井尚元被他压在身下,外面的日本兵根本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立刻乱作一团,几十个人围在磨盘周围想要将磨盘搬开,可磨盘便像是长在了地下一般纹丝不动。 武田站起身来随即将松井尚元从地面上拉起来,管修连忙用枪口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松井尚元倒是极为平静地笑了笑说道:“武田君,没想到你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真是日本军人的耻辱!” 武田微微笑了笑说道:“松井,当年你设计陷害我父亲的时候难道就那么光明磊落吗?” “呵呵!”松井尚元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天皇陛下尽忠!” “尽忠?”武田冷笑着说道,“那好,我现在杀了你也是为天皇陛下尽忠啊!” “你……”松井尚元紧紧握着拳头不屑地望着武田怒骂道,“无耻!” “武田,你是怎么来的?”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只见武田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我收到线报松井尚元恐怕会对你不利,所以我便带着人混入了松井的部队,没想到他们真的发现了你的行踪!”说到这里武田顿了顿指着一旁的段二娥,“这位就是段二娥姑娘吧?” 段二娥自来对日本人心怀恨意,见管修竟然与武田说话如此亲密不禁对管修再次生出一丝戒备。 管修并没有回答武田的话接着说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武田狡黠地笑了笑道:“现在是除掉松井这个老家伙最好的时机,他可是一直想除掉你的!我们是兄弟,这个机会我留给你!” 管修用枪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你的……身份?”松井一脸狐疑地望着管修。 这时候外面的日本人正用木棍费力地敲着那块巨大的磨盘,可是即便那些木棒全部被撬折了,那块磨盘依旧纹丝不动,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炸药埋在磨盘的四周,希望能将这磨盘炸开。虽然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可是却担心松井尚元的安危,因此迟迟不敢点燃导火索。 “你不知道我的身份?”管修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用枪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将他带到对面的屋子中冷冷道:“既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要写那些信置我于死地?” “呵呵,可笑!”松井尚元语气冰冷地说道,“管修如果不是今天我收到一封密信根本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至于你所谓的身份,即便你是间谍你觉得我有必要亲自写信吗?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松井尚元的话虽然刻薄但是说得却句句在理,以松井尚元的身份只要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么立刻就可以将自己就地正法无须上报。管修的脑海中立刻想起那一封封的所谓密信,不禁自嘲般地冷笑了起来。 “关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你知道多少?”管修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问道。 第101节 “呵呵,管修你太小看日本军人了,你见过一个束手就擒然后向你交代一切的日本军人吗?”说罢松井尚元大声对外面喊了一声日语,“快点燃炸药!” 松井尚元这一招一来是希望外面的日本人能尽快进来,即便不能也希望炸药将这里完全摧毁玉石俱焚,保全自己的荣誉。 外面的日本人听到松井尚元的喊声立刻点燃了炸药,而此时一直在外面的武田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间,见管修一直用枪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却迟迟不肯开枪便上前一把夺过管修手中的枪,对着松井尚元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松井尚元的血立刻飞溅到管修和武田的身上。 这声枪响便如同是一个导火索一般,几乎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声巨响。管修觉得耳朵一阵轰鸣声,接着一股夹着硫黄味的气浪从外面猛扑进来打在他的身上,管修的身体就像是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被巨大的气流冲到了墙壁上,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他的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明明灭灭的火光,嘈杂的人声,白色的走廊,走廊顶端快速闪过的灯光,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戴着口罩拿着镊子的日本医生。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电影的快镜头一般,在管修的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痛苦的、难以逃脱的噩梦。在那场噩梦中管修就像是一个深陷在泥潭中的人一样,身体在一点点地下沉,越是挣扎下沉得越是厉害。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冰冷,鼻孔渐渐没入水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让他从噩梦中惊醒。 身上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刚刚睁开眼睛灯光有些刺眼,当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灯光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只有几平方米大小的牢房中,手上和胸口都缠着绷带。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他缓缓地下了床向牢房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管修愣了一下,他终于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了,这里就是之前关押龙青的特高课的监牢,他双手紧紧抓着铁门。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牢门外边,管修轻轻地抬起头见武田此刻正面带微笑地站在管修面前,他的脖子和手上都绑着绷带。见到管修武田轻轻将戴在头顶上的帽子摘掉。 “呵呵!”管修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你上学的时候就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那些信都应该是你伪造的才对!而你的目的其实是想用我来除掉松井尚元,之后你就可以取代他了!” “呵呵,其实管修君未分辨出来也并不奇怪,因为庚年君的那封密信确实是松井尚元所写。我只不过是照着他的模式,学着他在信中的口气重新誊写了一份,因此你很难分辨真假也不为过!” “唉!”管修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天晚上松井尚元之所以会出现在道头村,恐怕那个报信的人也是你吧?” “当然,不过我倒是非常佩服管修君,能发现我派出的暗中跟踪你的人!”武田称赞道。 “这就让我奇怪了,明明我已经摆脱了那两个尾巴,怎么你还会查到我的行踪?”管修不解地问道。 “老同学,还记得曾经上学的时候你说过的狡兔三窟吗?”武田自信地说道,“对于你和庚年我太熟悉了,所以我安排了三波人监视你。就在你觉得已经甩掉了尾巴的时候,其实另外一拨人已经跟上了你!” “唉,武田,这次我输得心服口服,你对我也算是费尽心机!”管修冷笑着说,“不过我很奇怪,你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大的力气难道你不怕押错宝,我们之前已经几年未曾接触过了,是什么让你相信我一定是和庚年一起的人呢?难道仅仅因为上学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武田说到这里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管修君,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在设想,如果你和庚年君都是日本人的话该多好。你和庚年君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当年上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与其他的中国学生不一样,不禁正气凛然,而且你们对祖国的情怀让人敬佩。当我第一次发现松井尚元那封关于庚年兄的密信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你必定会参与其中。即便你和庚年君不是至交,仅凭你们两个共同的志趣也会走到一起的!其实我们之所以敢来中国根本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你们的国家病了,你们的国家已经病入膏肓太过虚弱了。它亟须诸如你和庚年君这样的人来拯救,然而这才是这个国家最奇怪的地方,对那些有才能的人不去善待,反而将其打入冷宫。你们的国家就像是一只沉睡中的狮子,如果所有人都像你和庚年一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敬而远之了。只是这只狮子却一直在沉睡!” “武田,这只狮子已经开始苏醒了!”管修紧贴着牢门说道,“我和你打一个赌,用不了多久,当它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你们都会滚回老家的!” “呵呵!”武田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道,“即便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恐怕管修君也不一定能见得到了,而且或许根本都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或者有一天你们的国人经过几十年之后又开始蒙昧了,那时你不会觉得不值得吗?为了他们付出自己的生命,真的值得吗?” “我相信,我相信真有那一天的话,他们即便不会记住我是谁?我都做过什么,但是至少会记住我们民族的伤痛,会一直以此来警示自己的!”管修的话让武田无奈地摇了摇头。 “武田,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管修毫无畏惧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武田笑了笑说道,“管修君,你刚刚不是要和我打一个赌吗?如果有一天日本真的战败的话,我会和你一起死在这里的!” “呵呵!”管修淡淡地笑了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是想问我段二娥姑娘的下落吗?”武田猜到了管修的疑问。他见管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放心吧,她几乎没有受伤,就是有些惊吓过度而已。”说完他看了看手表,“管修君,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一会儿我要见一个重要的人,那个关在炮局监狱之中的木系潘家的君子!” 武田走出特高课监狱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的面前。这辆轿车以前是松井尚元的座驾。自从松井尚元被发现死在密室中之后,武田便顺理成章取代了他。这一切似乎都在武田的掌握之中,他有些得意地上了车,拿起后座上的那副狮子头轻轻在手中把玩着。 车子缓缓离开特高课向北平城东的炮局监狱缓缓驶去,而当武田离开之后管修却坐回到床上。管修端坐在床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武田的车停在炮局监狱门口的时候,武田手中握着狮子头从车子中走出,在一个日本人的陪同下来到那间地下监狱。日本兵将锁链打开,只见里面布置得井井有条,宛然一个书房,潘颖轩端坐在桌子前面目光一刻不离地望着桌子上的物事,见他走进却并未抬头。当他走到近前的时候潘颖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武田说道:“你……” “您好,潘先生……”武田拱手对潘颖轩说道,“我是接替松井尚元来帮助您的!”“好,你叫什么名字?”潘颖轩平淡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接着望着桌子上放的物事凝神苦思。 “您就叫我武田吧!”武田的话音刚落,只见潘颖轩忽然站起身来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嘴角中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东西。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这么说来就是你杀了金顺?” “是的!”武田有些诧异潘颖轩是如何知道的,不过他对眼前这人没有丝毫保留,说道,“因为那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找到了那个我需要的人?”潘颖轩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嗯,是的!”武田言简意赅地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潘颖轩追问道。 “只是她在那晚的爆炸中受了点刺激,恐怕好起来需要一些时日!”潘颖轩冷冷地笑了笑道,“看好她,一旦她好起来立刻将她带到我这里!” “是!”武田回答道。接着潘颖轩便又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看着桌子上的物事,过了良久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武田一般抬起头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武田连忙点头道:“没有,那我先走了!” 潘颖轩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又继续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图,当武田离开之后潘颖轩这才长出一口气将桌子上的物事拿起来,那是一份档案,而那份档案的名字便是武田正纯。他将那份档案拿到旁边的烛台上一点点点燃,口中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不自作聪明的话恐怕会活得长一点儿!” 档案上武田的脸在火焰中一点点扭曲,最后化成了灰烬,那灰烬飞到桌子上。桌子上平铺着那张伏羲八卦阵的图纸,一粒黑色的灰烬落在图纸的“离”卦密室上…… 而在距离此处千里之遥的“离”卦密室之中,燕云此时正将自己缩在一个角落中,自从密室中开始燃烧之后,火便越来越大,里边的温度越来越高,温度越高头顶上的冰融化得就越快,而那些水滴落在石头上产生的气体更是助长了火势。她一直在向后退,一直退到这个角落中,整个密室此刻便如同是一片火海,燕云靠在墙壁上瑟瑟发抖。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她知道如果他在的话,恐怕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她实在没有见过比他再聪明的人了。即便逃不出去死在这里她依旧希望能与他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潘俊。 同样想着潘俊的人还有在不远处密室之中的时淼淼,只是此时让她感到惊讶不已的,却是忽然出现在这个密室之中的活人。她轻轻将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时淼淼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阳光有些刺眼,潘俊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场在地狱一般的迷宫中的噩梦。他苏醒过来,身上已经轻松了很多。和煦的阳光照在潘俊的身上暖融融的,让他几乎不想再思考,过了片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明自己是在密道之中晕倒的,怎么会忽然到了这里?潘俊这样想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正在这时一个老者缓缓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潘俊定睛向那个老者望去,不禁有些诧异:“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季完) 后记 《虫图腾4》这是整个系列之中我写得最累、最慢的一部,也是全套系列中亮点最多的一部,揭秘最多的一部。 这个系列我写了整整三年时间,资料超过五公斤。每每我提笔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中的人物像是活了一样出现在我的笔端。我有一种错觉,我只是他们故事的一个记录者而已,他们才是这个故事的作者。 我经常会被里面的人物感动,燕云的执着,时淼淼的内敛,潘俊的悲剧,庚年的大义,管修的无畏。甚至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会让我落泪,卞小虎的果敢,吴尊的坦荡,龙青的侠义,月红的悲情。我在最初酝酿这个系列的时候曾经告诉过自己,这是一个没有对错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人只有两种,有信仰的人和无信仰的人。 《虫图腾》里那个战乱的年代,人的生命便如虫一般被随意践踏,而就是在那个被蹂躏的年代,他们怀揣着仅存的信仰,挣扎、抗争,不惜以身涉险,舍生取义。 在此我必须感谢一直等待着这一系列的读者朋友们,为了力求真实,这一系列书的地名以及人文知识全部是真实可信的。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编辑,感谢他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充实这部作品,还有一直为这部书默默努力的所有工作人员。谢谢你们! 值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找到了那个我需要的人?”潘颖轩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嗯,是的!”武田言简意赅地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潘颖轩追问道。 “只是她在那晚的爆炸中受了点刺激,恐怕好起来需要一些时日!”潘颖轩冷冷地笑了笑道,“看好她,一旦她好起来立刻将她带到我这里!” “是!”武田回答道。接着潘颖轩便又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看着桌子上的物事,过了良久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武田一般抬起头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武田连忙点头道:“没有,那我先走了!” 潘颖轩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又继续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图,当武田离开之后潘颖轩这才长出一口气将桌子上的物事拿起来,那是一份档案,而那份档案的名字便是武田正纯。他将那份档案拿到旁边的烛台上一点点点燃,口中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不自作聪明的话恐怕会活得长一点儿!” 档案上武田的脸在火焰中一点点扭曲,最后化成了灰烬,那灰烬飞到桌子上。桌子上平铺着那张伏羲八卦阵的图纸,一粒黑色的灰烬落在图纸的“离”卦密室上…… 而在距离此处千里之遥的“离”卦密室之中,燕云此时正将自己缩在一个角落中,自从密室中开始燃烧之后,火便越来越大,里边的温度越来越高,温度越高头顶上的冰融化得就越快,而那些水滴落在石头上产生的气体更是助长了火势。她一直在向后退,一直退到这个角落中,整个密室此刻便如同是一片火海,燕云靠在墙壁上瑟瑟发抖。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她知道如果他在的话,恐怕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她实在没有见过比他再聪明的人了。即便逃不出去死在这里她依旧希望能与他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潘俊。 同样想着潘俊的人还有在不远处密室之中的时淼淼,只是此时让她感到惊讶不已的,却是忽然出现在这个密室之中的活人。她轻轻将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时淼淼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阳光有些刺眼,潘俊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场在地狱一般的迷宫中的噩梦。他苏醒过来,身上已经轻松了很多。和煦的阳光照在潘俊的身上暖融融的,让他几乎不想再思考,过了片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明自己是在密道之中晕倒的,怎么会忽然到了这里?潘俊这样想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正在这时一个老者缓缓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潘俊定睛向那个老者望去,不禁有些诧异:“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季完) 《虫图腾5:机密虫重》 作者:闫志洋 热销四年《虫图腾》系列大结局 中国版《虫师》 “驱虫秘术”式悬疑小说开山之作! 一只小小的虫子,如何能够颠覆整个历史? 驱虫世家不为人知的诡秘传奇! 八卦密室终破解,驱虫师家族终极秘密震撼呈现! ★40万册畅销书,被读者誉为最好看的传奇小说!月点击量超过一千万!风靡程度赶超《鬼吹灯》《盗墓笔记》! ★“驱虫秘术”式悬疑小说开山之作!首部揭秘神秘驱虫师的史诗巨作! ★深入驱虫世家,讲述离奇虫事,作者亲身进入蒙古新疆神秘之地考察半年,揭秘不为人知的驱虫奇事! ★《虫图腾》系列大结局《虫图腾。5,机密虫重》重磅出版。百万读者翘首以待,最震撼人心的真相,最不可承受的结局,一切答案尽在《虫图腾》系列大结局! 内容简介 《虫图腾(5):机密虫重》“驱虫秘术”式悬疑小说史诗之作!《虫图腾》系列大结局! 在潘俊与人草师相认时,时淼淼与欧阳燕鹰仍被困在八卦密室之中。潘俊为救朋友,再次深入密室,一番生死历险之后,潘俊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消失之城”,驱虫师家族的历史重见天日,驱虫师家族的终极秘密也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北平城中,炮局监狱中的神秘人显露真容,他的背后竟是一个惊天阴谋。 在山西泽口镇,潘俊一行人迎来了最后的战斗,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艰险?潘俊、时淼淼、欧阳燕云、管修、子午这一群人又会迎接怎样的命运?一切答案,尽在《虫图腾》系列大结局! 引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许多事情都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有时候,我会想:那些离奇的事情,即便我们真的听到、看到了,又会如何?我想破头,也没有想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七月的北京,闷热异常,阳光简直可以将人晒化。我和史宁站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医院的围墙不高,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住院部的楼,我总是时不时地回过头,向爷爷所住的病房眺望,怎奈阳光太刺眼,根本看不清楚。不过,我相信,此时此刻爷爷的心情,必定和我一样忐忑,只是两种忐忑的来由不同,一个是好奇,一个则是期待或者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 在与爷爷相处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沉浸在爷爷的回忆中,思维也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个年代,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我尽量与爷爷一刻不离,用心记录着他口中的每一个故事,每一个姓名,唯恐有半点遗漏。 爷爷口中的那些人大多已经过世,幸存下来的寥寥无几。而今天这一位,是这些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中,我最关心的一个,也是最好奇的一个。 时间就是这么奇怪,总是在你等待的时候,显得格外漫长。似火的骄阳,投射在这座水泥混凝土的城市中,蒸腾起一层一层热浪,身上的汗水也渐渐地浸透了衣服。正在这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我身后,他是爷爷的挚友管修,我一度以为他已经过世了,没有想到他还活着。他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沐洋……” 第102节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叫了声“管爷爷”。其实在爷爷的讲述中,我印象中的管修应该是一个高大而冷峻的角色,他处事冷静、作风严谨,我几乎将他与邦德联系到了一起。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我错了。现实中的管修,完全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身板笔直,这应该与他年轻时代的戎马生涯有关。他说话铿锵有力,十分健谈,极容易亲近,我甚至很难将他与那些冷峻的英雄形象联系在一起。 “管爷爷,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终于忍不住好奇询问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她极为好奇,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冷艳的女人,她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呢? 管修微微笑了笑,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上,吸了一口说道:“你觉得呢?这几天你也听了不少关于当年的事情,那么以一个作家的角度,你觉得她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没遇见管修,我也许会脱口而出,她必定是一个风华绝代,而且超凡脱俗、一身傲骨的女人,性格方面一定是颇为冷淡的,但是管修的例子告诉我,很多这样的人物只存在于书本和小说里,现实中往往大相径庭。 “没事,你大胆地说吧!”管修微笑着鼓励我。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地将我脑子里能想起的词都说了一遍,紧接着求助般地向管修望去,只见他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淡淡地笑了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大概是我所说的确实与现实中的她有一些差距吧,接下来我们两个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管修默默地抽着烟,而我则有些忐忑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每一个从此处经过的路人身上,脑海中尽量描绘着那个人的形象,唯恐我会错过她的出现。 这北京的夏天,实在有些难熬,空气中似乎燃烧着火苗,落在身上就是一种火辣辣的疼,而此时我的心里也燃起了一堆火,等待,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难熬。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管修忽然丢掉了手上的烟蒂,然后走到我近前,低声说道:“她……来了!” 管修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我竟然猛地一颤。我顺着管修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不远处,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对面,接着车门打开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黑色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远远地望去简直是成熟版的史宁。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扭过头,求助般地望着管修。管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她就是……时淼淼!” 管修的话让我万分惊诧,眼前这个女子,如果按照年纪来说应该在七十岁左右,怎么会显得如此年轻?显然管修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别忘了,她可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 他的这句话似乎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的,水系驱虫师历代只有女性,而且她们的看家本领就是“千容百貌”。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我虽然也曾无数次想象“千容百貌”是一种什么样的易容术,但现在我才知道,那完全不是易容那么简单,应该还包括了特殊的保养方法。 只见时淼淼款款向我们走来,远远地见到管修,她嘴角轻敛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然后她将目光移向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笑了笑。 “你总算来了!”管修与时淼淼握了握手说道。时淼淼轻轻笑了笑说道:“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我知道她口中的“他”应该是我的爷爷潘俊,管修面有难色地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时日不多了!” 时淼淼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她看了看我,说道:“你是潘沐洋吧?” “嗯,您好……”我实在想不出应该叫她什么,叫奶奶不合适,叫阿姨也不合适。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轻轻地说道:“叫我时淼淼就好了!” 我“哦”了一声,却不敢叫。 “那我们现在上去吧!”管修说着带着时淼淼和我向病房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我都在暗中观察着眼前这个女人,按照一般的审美来说,眼前的时淼淼虽然已经快七十了,但是依然算得上是个美人,而更让我感觉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这种感觉此前从未有过。 我们走到病房门口,管修有意放慢脚步,停在时淼淼的身后,用手轻轻拉了我一下,我会意地停下了脚步。时淼淼似乎没有察觉我们的举动,依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前走,在病房门口停了片刻,轻轻咬了咬嘴唇,手指微微颤抖着推开了门。 我和管修两个人默契地远远地站在门口,不愿偷听里面人说什么。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时淼淼轻轻拉开病房的门,我见她眼圈已经泛红,很可能刚刚哭过。她在门口向我们两个人招了招手说道:“你们两个也进来吧!” 病房里,爷爷半靠在床上,我和管修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而时淼淼坐在爷爷身边,轻轻地用手挽住爷爷的手,脸颊绯红,样子很像初恋的小女孩。那一瞬间,我觉得有时候时间完全不算什么,阔别了半个多世纪的人,不管离别的时间多么漫长,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占多大的比例,仅仅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可以将那些时间完全缩短,甚至忽略。 他们在那短暂的半个小时里,究竟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我也很难理解他们的感受。我们坐定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尴尬,这种尴尬并不是无话可说,恰恰相反,是那种水已经涨满的临界点,只要有一点小小的裂痕,那么,积满的洪水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倾泻而出。 最终,时淼淼找到了那个微小的缺口,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潘俊,燕云怎么样了?” 提到燕云,爷爷的眼中露出一丝哀伤的情绪,似乎撕开了他心中一道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与此同时,管修也低下了头。爷爷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守护着燕云的尸体,每天陪在她身边。这也算是我们偿还她的吧!” “是啊,我们欠了她太多,太多!”时淼淼这句话说得很慢,声音拉得很长,语调中带着一种让人感伤的东西。 “爷爷,您说一直陪在燕云身边,难道……”我一面轻轻揉着手腕上的伤疤,一面不可思议地问道。 爷爷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小时候咬伤你的那具女尸就是欧阳燕云!” 爷爷的话让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其实在之前的这段时间内,我听爷爷和他的那些旧友回忆当年的往事,最让我揪心的人便是欧阳燕云。这个女孩子给我一种单纯、率真的感觉,无论身边多少人背叛了爷爷,她却永远一如既往地在爷爷身边。几天前我试图问爷爷:在他心里,燕云究竟算什么?但是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憋了回去。因为这是没有太多意义的,可能对于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生存已经很难了,爱情更是一件不敢奢望的奢侈品。 “这么多年你一直躲在那个小村子里是吗?”时淼淼接着问道。 爷爷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分开后,我就一直在寻找燕云的尸体,最终在那个村子里找到了燕云的尸体,我唯恐摄生术会感染别人,所以就一直留在村子里!” “燕云感染了摄生术?”我诧异地问道。 “嗯!”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她感染的不是一般的摄生术,世上根本没有解药!” “人草师也没有办法吗?”我接着追问道。 爷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哎,那摄生术本来是他准备下在我身上的,因此剂量极大,根本无药可救,可是没想到最终却下在了燕云身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有些糊涂了,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爷爷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时淼淼,时淼淼长出一口气说道:“那我来说吧!” 接着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屋子内的气氛都非常压抑,管修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吸着烟,低着头沉默不语,爷爷则靠在病床上,眼睛浑浊地望着窗外。时淼淼一只手紧紧握着爷爷的手,一面回忆,一面给我讲述着那段让人热血沸腾,却又无比惋惜的历史。 第一章 人草师,千里穷追踪 唐古拉山口的北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呼啸而来,这个季节的唐古拉山口几乎终日被厚厚的乌云遮蔽着,漫天的飞雪成了它的主旋律。一辆马车在过膝的积雪中蜗行,风雪像是故意要和他们作对一般,迎面打来。 赶车的是个侏儒,穿着一件厚厚的黑皮袄,身体蜷缩着,因为气温过低,眉毛和额头上的头发都挂着一层厚厚的霜。他尽量压低身体,保持体温。在他身后是一口箱子,挡在车厢前的入口处,他嘴唇皴裂,手中扬起鞭子,不停地在马背上抽打着,口中高喊道:“驾!” 他刚一开口,冷风就借机冲进他的嘴里,呛得他直打冷战,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木讷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时不时将车厢前面的帘子撩开一条缝,向里面看一眼。 此时帘子内厚厚的被褥里,躺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吃到新鲜蔬菜,双手已经严重脱皮,裹着厚厚的棉衣,但是依然掩盖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用已经脱皮的手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棉被一角,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在她前面摆着一盆炭火,几块红红的木炭被从车厢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发红。 “你怎么样?”侏儒关切地问道,声音柔和,充满了爱怜。 女子极为艰难地咬着牙,疼痛已经让她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珠,她勉强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侏儒定睛看着女子,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女子连忙笑了笑说道:“没事,你放心吧!”之后一阵尖锐的痛感,从手臂上传来,她立刻咬紧牙,紧紧抓住被子,脸上却依然挂着有些蹩脚的微笑。 侏儒放下帘子,心中焦急地扬起鞭子,在马背上重重地抽了一下,那马已经精疲力竭,而且这种天气,它也已经完全麻木了,任凭侏儒怎样抽打,却始终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缓慢地在这大雪中行进着。 女子见侏儒落下帘子,开始痛苦地抽搐,这种痛苦就像是千万根针刺入骨头一般,让人死去活来。她撸起袖子,看见胳膊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僵化,表面就像是涂了一层蜡一样,变成了一层厚厚的壳。她心里清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很快她的全身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而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就不会再痛苦了。这是天下最奇的毒,虽然她出身中医世家,但是面对这种毒,也毫无办法,唯一能够解毒的就是传说中的人草。 为了寻找人草,他们两人不远万里,从河南安阳赶到新疆,又从新疆赶到这风雪连天的唐古拉山口,但是人草究竟在哪里?唐古拉山口阴晴不定,而且方圆百里人迹罕至,甚至连一只动物都没有。空旷的山口,只有这一辆马车,在积雪中缓慢前行,前面没有希望,后面更只有绝望。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一颤,一直缓慢走着的马在原地晃了两晃,然后轰然倒在地上。侏儒立刻跳下车,此时积雪已经没过他的膝盖,他将手中的鞭子丢向一旁,然后伏在马身上轻轻地拍了拍,那匹马纹丝不动,早已气绝。 侏儒不死心地转身捡起鞭子,一面哭着一面用力在死马身上抽打着,嘴里大声喊道:“起来,你这个死畜生,快点起来!”他抽打了片刻,忽然扔掉鞭子,趴在马身上轻轻抚摸着马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已经将路完全封上了。侏儒的举动,全部被车厢里的女子看在眼里,她忽然有个念头,如果不是她的话,两个人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绝境,想到这里,她忽然从一旁抽出一把短刀想要自尽。就在这时,她的肚子里传来一阵胎动,像是有一只小小的脚,在轻轻地踢着她的肚子。强大的母爱,让她将匕首丢在一旁,她还不能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活着,她才来到这里的。 风愈来愈大,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吹来,车子在风中微微颤动。女子忍着疼痛,在车厢内呜咽,就在这时,车子忽然开始缓慢地移动,女子皱了皱眉,连忙拨开帘子向外望去,只见风雪之中,侏儒正拉着车子缓慢向前走着,他矮小的身子几乎被风雪湮没。侏儒几次跌倒在雪中,又重新爬起来。 女子就这样含泪望着前面的侏儒。终于,侏儒又摔倒了,不过这一次他拼尽全力也没有爬起来。女子想要出去,怎奈侏儒将那个大箱子挡在车厢口,她因为疼痛几乎耗尽了全部体力,无论如何也移不开那厚重的木箱,她无助地趴在箱子上,哭泣着,呼喊着,这如混沌一般的天,无情地将大片大片的雪花抛下来,盖在倒下的侏儒身上,盖在这雪中马车的身上,似乎要将他们雪葬。 女子抓着箱子,忽然她的身上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就像是冰凌插进了身体里,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在那迷茫的大雪中她似乎看见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自己,渐渐地她看清了,那是一辆车,一辆用狗拉的车,可是她不敢相信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有人,难道是幻觉?可能就是幻觉吧!她这样想着,失去了神志。 一阵肉香将女人唤醒,她睁开眼睛,眼前正对着房梁,她环顾四周,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而木床的一边是一个盛满了炭火的火盆,这屋子不大,在一旁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的书籍。女子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此时像是回到了北平城的家中一般,可是窗外呼啸的北风让她意识到这里不是北平。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抬起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袭黑色的棉袄,面色祥和地望着她。那中年男人见她醒了过来,微微笑了笑,说道:“你的身体太虚弱了,而且身怀六甲,还是在床上躺着休息一下吧!” “那他呢?”女子急切地问道。 中年男人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的境况要比你好得多!” 说话间,侏儒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女子醒了过来,立刻丢下手中的柴火走过来,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欢天喜地地说道:“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那药有效果了!”他一面说一面向门口望去,只见中年男人此时已经坐在了外面的火堆旁。 火堆上正烤着一只羊,中年男人用刷子在羊的身上刷着一些调味剂,羊肉的香味更浓了,女子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这是哪里?”女子向侏儒询问道。 “我们还在唐古拉山口,是被这位先生搭救的!”侏儒说着坐在女子旁边回忆道,原来那天女子产生的并非幻觉,就在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中年男人出现了,他将两个人带到了这里。侏儒只是因为身体冻僵,昏死了过去,中年男人给侏儒灌下一碗姜汤,很快侏儒便苏醒了过来,当中年男人给女子把了脉之后,不禁皱起了眉,她的脉象实在是太诡异了。中年男人站起身思索半晌,然后从柜子中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交给侏儒,让侏儒熬成药给女子喝,没想到喝了几次之后,女子果然苏醒过来。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侏儒担心地望着女子。 女子经由侏儒一提醒,才发觉身上似乎轻松了许多,那种尖锐的痛感也消失了,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难道真的是上天显灵,驱走了她身上的毒? 正在这时,中年男人将已经切好的羊肉端了上来,放在女子的床头说道:“你身子还是太虚了,吃点东西吧!” 女子感激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只见中年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女子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道:“能不能问问您,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淡淡地说道:“一些产自高原的中草药而已,你的身子还要多休息,唐古拉山脉的雪一般会持续下一两个月,等雪停之后你们再走吧!”说完男人走了出去。 虽然中年男人那样说,女子却始终有些不甘心,不过现在也不方便继续追问。接下来的几天里,侏儒每天都会给女子端来一碗熬好的汤药,那种药一旦入口,只觉得那股暖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自己原本已经蜡化的皮肤,也渐渐恢复了昔日的柔滑,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血色,最让女子惊讶的是,自从她苏醒过来之后,身上的毒就再也没有发作过。不过,越是如此,她心中的疑惑就越重,她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这是驱虫师家族之中的第一奇毒——摄生术,这世界上唯一能解掉这种毒的也只有人草。 但是那个中年人怎么会有人草呢?难道他……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女子的心里慢慢形成,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那个中年男人,她发现这个中年男人性格温柔,平日寡言少语,与他相伴的只有几条番狗。可即便如此,男人有一条规矩是他们必须要遵守的,那就是绝不允许进入他自己住的屋子。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天漫天的风雪终于停歇了,中年男人带着几条番狗走出了家门,家中只留下女子和侏儒两个人。女子出来走动,发现中年男人并未锁上房门,那种强烈的好奇心立刻如洪水猛兽般袭上心头,她悄然走到门口,轻轻地用指尖一碰,那门缓缓地被打开了,女子回身望了望,见没有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眼前的房间不大,摆设与对面的房间几乎一样,一张床,一个摆满了各色书籍的书架,墙上悬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端庄的女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女子有些失望,正要出去,抬起头,只见中年男人此时正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女子。女子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微微低下头。中年男人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女子连忙跟着男人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一辆车,那辆车正是当时侏儒和女子二人所乘的。中年男人见到二人,淡淡地说道:“这里的雪已经停了,你们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闻听此言,侏儒和女子都是一惊,相互对视了一下,女子顿了顿说道:“先生,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进入了那个房间,可是求求您让我们留下来吧!” “而且……”女子有些语塞。 “你放心,你身上的毒已经解掉了!”男人似乎明白女子要说什么,站起身背对着他们望着外面说道,“你们现在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可是先生,我们还没有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女子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顺手拉了拉侏儒,侏儒也跟着女子一并跪在地上。男人长出一口气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想报答我,不要对外人提起我就算是报答了!” 说完男人转身进了房门,空留下女子和侏儒两个人跪在地上。女子见男人心意已决,不禁有些神伤,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腹部一阵阵绞痛,伸手向自己的下体摸去,只觉得下体流出很多血,绞痛有节奏地阵阵袭来,让她忍不住躺在地上,尖叫起来。 “你怎么了?”侏儒见女子痛得浑身发抖,急忙问道。 “可能……可能要生了!”女子觉得腹部的绞痛极有节奏,可是这疼痛却让她用不上力气。侏儒连忙站起身,几步奔到男人的房门前,一把推开,满脸焦急地说道:“先生,她要生了,怎么办?”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快步走了出来,见到躺在地上疼得表情扭曲的女人,连忙将女人抱起,放到对面屋子的床上,现在情势紧急,已经顾不得男女之嫌,他命侏儒立刻烧一锅热水,然后自己走进房中,取出一颗药,放在女人的口中,轻声在女子耳边说道:“放在你的舌头下面,含住!” 女子点了点头,那颗药一入口,女子便觉得一阵凉意。刚刚因为太疼,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此时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然后缓缓用力。疼痛的感觉再次袭来,女子有节奏地呼吸着,然后继续用力……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声啼哭,男婴降生了,长得十分漂亮。男人将男婴放在女子旁边,女子爱怜地看着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女子恐怕早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此时看着眼前的孩子,女子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先生,您能帮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吗?”女子的脑袋上敷着热毛巾,嘴唇苍白,羸弱地说道。 男人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孩子的父亲姓什么?” 男人的这句话让侏儒的身体猛然一颤,他痴痴地望着女子,而女子微微地低着头,爱怜地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又扭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侏儒,那侏儒与女子四目相对,头渐渐地低了下去,傻笑了一下,便要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女子忽然坚定地说道:“他父亲姓金!” 女子的话一出口,侏儒的身体猛然颤了颤,他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子,脸上露出喜悦而不可思议的神情。 中年男人走到女子旁边,看了看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说道:“这孩子生在庚子年,而眉宇间有股英武之气,想来以后必然不凡,就叫他金龙吧!” “金龙!”女子皱着眉咀嚼着这两个字,连连点头,望着躺在身边的婴儿重复着这个名字。 因为金龙的降生,女子和侏儒继续住了下来。唐古拉山口的天气总是那么多变,一天之内几乎可以让你经历四季的变化。很快,长达半个月的风雪再次席卷了这里。在金龙三个月的一个傍晚,中年男人将女子和侏儒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男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把玩着一件物事,那是一个银质的长命锁,男人沉默良久,然后将长命锁放在桌子上,低着头语气始终淡淡地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女子和侏儒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知该从何说起。 中年男人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女娃,以你的身形和步法,应该是木系驱虫师,而你……”男人将目光移向侏儒,说道,“应该是金系驱虫师的后人吧!” 女子连忙点了点头,然后思忖片刻说道:“您猜得没错,我是木系潘家的后人潘媛媛,他是金系后人金银。” “呵呵!”男人淡淡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木系潘家……”男人顿了顿又说道,“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我所中的是摄生术的毒,世间唯一的解药是人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人草师!”潘媛媛大胆地将自己多日来的猜测说了出来。 中年男人默认般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多年之前,我曾救过一个木系潘家的人,当时因为我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离开,只能让内子照顾他。可是几个月之后,当我再回到家的时候,那里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我在废墟中发现了内子的尸体,和这个!”男人说着拿起那个长命锁,目光柔和地说道,“后来的许多年,我都在寻找那个木系传人的下落,直到八年之后,我找到了他,而他也被另外一个人杀死了,直到那时我才决定回到这里。” “您说的木系传人难道是?”潘媛媛不可思议地皱着眉说道。 第103节 “木系君子潘颖轩!”人草师淡淡地说道。 一瞬间潘媛媛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她记得多年前父母前往新疆,半年之后父亲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一个婴儿,想到这里她不禁脱口而出:“难道那个婴儿是?……”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半年之后,暴雪肆虐的山谷中,一辆马车蜗行在风雪中,侏儒不停地抽打着马屁股,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时不时回头向车厢的方向望去,里面的女子正紧紧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她刚刚给婴儿喂过奶。婴儿正在熟睡,梦中时不时地露出微笑。女子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可是他们不知道,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潘俊站在老人面前,静静地听着老人娓娓道来,之后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质的长命锁,递给潘俊。潘俊站在老人身后,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双手接过那个长命锁,瘫软地坐在了床上。 其实凭潘俊的聪明,几经历练,他对很多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那个从小一直对他极尽疼爱的父亲,其真实面目竟然是这样。他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老人走到潘俊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孩子,你跟我来!” 说罢,老者迈开步子走向另外一个房间,在那房间里挂着一幅画,画上的女人长相极美,美中还带着一丝优雅,女人那淡淡的微笑,宛若就在眼前。有时候亲情就是这样,即便相隔千里,一旦相遇的话,便立刻会在血液中产生某种刺激,这种刺激会立刻激起压抑在内心中的所有情绪。潘俊一直噙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他双膝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画上的人,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母亲。 潘俊跪了良久,脑海中回忆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过了片刻,老者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潘俊低着头低声说道:“父亲,我回来晚了!” 老者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站在潘俊的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一瞬间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对了父亲,既然你那么早就知道我在潘家,为什么一直都不肯现身?”潘俊疑惑地望着人草师说道。 “因为我知道你生活得很好,而且那时候还有一件事需要我去做!”人草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事情?”潘俊见人草师一脸愁容,已经猜到他口中的那件事想必是与驱虫师家族有关。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人草师拍了拍潘俊肩膀,然后悠然地坐在椅子上说道。 “什么人?”潘俊不解地说道。 “冯万春的父亲,上一代土系驱虫师!”人草师淡淡地说道,“在驱虫师家族形成之初,为了消除大家对最终秘宝的觊觎之心,将秘宝分成几部分:金系家族掌握着河洛箱;火系家族的秘宝之中藏着墨玉;土系家族的秘宝是口口相传的,他们拥有打开所有这些秘宝的关键,尤其是这迷阵的关键——天命密钥。一旦有了天命密钥,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迷阵。不过多年之前,冯万春的父亲忽然离奇失踪了,如果有人觊觎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就必须要得到天命密钥,我怀疑冯万春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人软禁起来了,所以我那些年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那后来呢?”潘俊接着问道。 人草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因此我只能再次回到这里,如果他还在世的话,那么天命密钥必定会再次现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冯师父的父亲应该还活在人世!”潘俊说完将他们进入迷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人草师。潘俊一行人之所以能进入伏羲八卦阵,皆因时淼淼从金顺手中得到的那把天命密钥。既然天命密钥再次现世,那么冯万春的父亲必定尚在人间。 听完潘俊的叙述,人草师背着手,皱着眉,在屋子里缓慢地踱着步子,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问题,片刻之后他停下脚步,盯着潘俊说道:“你是说第一批进入阵中的人,并未使用天命密钥?” 潘俊点了点头。确实,潘俊在秘道中曾经听燕鹰说起,他和燕云两个人是在秘道中忽然坠入到八卦阵中的,之后为了寻找他们二人,才从时淼淼的身上找到天命密钥。潘俊见父亲眉头紧锁,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便猜出内中必有隐情。他疑惑地说道:“当时我们曾经问过欧阳世叔的兄长,他告诉我们这秘道每十年会自动开启一次,自动开启之时并不需要密钥便可进入!” 人草师微微地抬起头,望着潘俊,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欧阳雷云?” 潘俊连忙点了点头,只见人草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说道:“他所说的话虽然不假,但是十年的期限未到,那秘道如何会打开呢?” “您说什么?”潘俊惊愕地望着人草师,“十年期限未到?” 人草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唉,你有所不知,‘驱虫师家族起源于西域一座消失的古城’,这句话是真的。但是随着那座古城的消失,驱虫师家族迁往内陆。事实上那座古城并未消失,而是沉入地下。为了隐藏古城的秘密,驱虫师家族委派金系驱虫师在地面上经营几百年,建立了你看到的那座八卦阵,这阵法极为凶险,哪一关都可以置人于死地。唯一可以开启八卦阵的钥匙,传至土系驱虫师家族之中,也就是天命密钥。这密钥有十二个缺口,对应着大周天的十二个刻度,六十四条细纹,依据八八六十四卦的卦象铸造深浅,精细至极,可谓是费尽心机。只是当时为了防止这天命密钥失传,于是便在此基础上,又规定:这入口每经过十年,便会自行打开。” “你怎么会对这个时间如此熟悉?”潘俊接着问道。 “人草师除了种植人草之外,其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每十年调整一次开启时间!”人草师见潘俊眉头微皱,知道自己说得并不明了,接着补充道,“这八卦阵的开启机关,是按照岁星时间计算出来的,岁星每隔十二年绕天一周,称之为大周天,但是这时间上又有极其微小的误差,所以每过十年必须要校正它开启的时间误差,因此我每过十年便会回到这里一次,将误差清除。” “如果正常的话,这八卦阵应该是什么时候开启?”潘俊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今天!”人草师注视着潘俊说道,“今天正好是十年的期限,因此我才进入到这八卦阵中。谁知我进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机关已经发动了,于是我便一直追随着,找到了你!” “我们已经在这八卦阵内整整度过了一天的时间,这么说来,应该是有人提前打开了八卦阵的门?”潘俊皱着眉思索着。 “对,看来天命密钥应该不止你认识的那个时姑娘一个人有!”人草师若有所思地说道。 “燕云生性纯良,而且毫无心机,如果有一把天命密钥在她手上的话,我不会不知道!”潘俊一面思忖一面说道,“不过燕鹰就很难说了,如果燕鹰手里有那把钥匙,提前打开了门……”想到这里潘俊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他急忙扭过头问道,“现在我们还能进去吗?” 只见人草师微微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除了天命密钥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潘俊无奈地坐在床上。此时的他,已经是心乱如麻。倘若提前打开八卦阵那扇门的人真是燕鹰的话,那他手中的天命密钥从何而来?他究竟为什么要进入八卦阵中呢?难道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通过八卦阵吗? 潘俊无奈地站起身来,此间正冲着西方。此刻,西方天际布满彩霞,血红色盈满了半边天。忽然他的目光被山下一个快速移动的黑点吸引住了,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细细一看,那是一匹马,而那马背上竟然趴着一个人。 第二章 巽卦关,君子吐衷肠 与此同时,在他们脚下的秘道之内,时淼淼和燕鹰两人注视着趴在秘道中的人,时淼淼缓步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气息很微弱。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燕鹰,燕鹰会意地走了过来。二人将那人翻转过来,一瞬间时淼淼的血液凝固住了,她和燕鹰对视了一眼,燕鹰的脸上同样露出惊异的神情,这时那人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时淼淼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眼前那人缓缓睁开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气若游丝般地说:“没,没想到你们也进来了!” “冯师父,你是怎么进来的?”燕鹰皱着眉问。 此人正是冯万春,自从那夜欧阳家宴,潘俊识破冯万春的身份后,冯万春便被押解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冯万春苦笑了一下,吃力地坐起来,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然后双手颤抖着在口袋中摸着火折子。时淼淼见冯万春的双手满是伤痕,那些伤痕很细,像是由极其细微的利刃切割而成,他的身上与他的双手无异,遍布刀伤,虽然血液已经干涸,但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伤势应该不轻。 冯万春在口袋中吃力地翻了一会儿,却始终未找到火折子,燕鹰掏出火折子,递到冯万春面前。冯万春顿了顿,抬头看了燕鹰一眼,然后点上了那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长叹了一口气,仰起头靠着身后的墙壁,泪水缓缓流淌了下来。 “冯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时淼淼望着冯万春说道。 “呵呵!”冯万春的笑声中带着一种悲凉,他长出一口气说道,“骗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骗局?”时淼淼不解地望着冯万春。 冯万春抬起头,双目注视着时淼淼,语气沉重地说道:“时丫头,你觉得我老冯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很早之前,潘俊就怀疑过冯万春有问题,他们的行踪一再泄露,可是最后这件事被子午一力承担,不过,潘俊对冯万春的怀疑却并未因此消减,因此他委派管修暗中调查冯万春。当他确定内奸就是冯万春之后,便定下一计,终于让冯万春原形毕露。是的,冯万春是一直藏在他们当中的内奸。然而,让潘俊和时淼淼想不通的是,虽然冯万春是内奸,但一路走来,冯万春不但没有加害他们,更在一些紧要关头,帮他们脱离险境,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冯万春的话,让时淼淼一时语塞。在她心里,冯万春很像一个长辈,可是,他却在暗中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时淼淼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冯万春似乎看出了时淼淼的心思,有些失望地说:“在你们心里,我是个为日本人卖命的老汉奸,是吗?” “不!”时淼淼连连摇头,“冯师父,我生在水系家族,自幼无父,母亲在多年前过世,见到您之后,我从您的身上感受到了父亲般的厚重,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做那些事情,但我知道您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呵!”冯万春被时淼淼这几句话说得老泪纵横。的确,他的心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压了他几十年,如果不是因为这块巨大的石头,他怎么会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沦为日本人的走狗呢?冯万春擦了擦眼角上的泪,右手颤抖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时淼淼见了那把钥匙,连忙在自己口袋中翻了一下,掏出另外一把钥匙,没错,这两把钥匙一模一样,这是天命密钥。 “冯师父,您怎么会有天命密钥的?”时淼淼忽然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冯万春笑了笑,说道:“这把钥匙,我整整保存了十五年!”说着冯万春的泪水从眼眶中缓缓淌出,伴随着那十五年前的记忆一点点扩散开来。 “家父多年之前离奇失踪,那时候他虽然已将土系驱虫师的秘术传授于我,然而那土系驱虫师的终极秘术,也就是制作天命密钥的方法,却并未留下来。这对于土系驱虫师家族来说,可谓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不知道天命密钥的制作方法,那么我这个土系驱虫师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因此,一方面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另一方面为能得到土系驱虫师的最终秘密,我将徒弟们派遣出去,寻找关于父亲下落的蛛丝马迹。几年时间过去了,父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派出去的大部分弟子或者从此杳无音讯,或者悻悻而归。” “在那段时间里,我一直苦苦钻研典籍和父亲的遗物,希望能从中找到他失踪的线索。终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我终于查明父亲是在接到一封来自北平的信件之后匆匆离开的。土系冯家在当地算得上是一个十分有名望的家族,因为我们的弟子众多,很多弟子都颇有建树,因此父亲的地位也非常尊贵,平日若是想见他一面也是极为难得,究竟是谁的一封信,会让父亲立刻启程前往北平呢?” “而且,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在北平城中并没有好友知己。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便立刻派出得力的弟子前往北平,寻找父亲的踪迹。然而,几个月过去了,这些派出去的弟子就和父亲一样,人间蒸发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又派出弟子前往北平,这一次我严令他们必须每三日向我飞鸽传书一次,然而,又一个月过去了,这批弟子再次有去无回。他们在北平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让我决定亲赴北平城去探个究竟。然而,就在我准备离开的当天夜里,却收到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写着‘天命密钥’几个字。这是土系家族的绝密,即便是土系家族的弟子也不曾知晓,而且,那行字的字迹是父亲手书。在那行字的后面,写着一个见面的地点。于是当天深夜,我带着那张字条来到了所写的地点,没想到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潘俊的父亲潘颖轩。” “那时候潘世伯还健在?”时淼淼一面听着冯万春的叙述,一面不停地思索,以便甄别冯万春所言的真假。 只见冯万春微微颔首,双眼微闭着说道:“是啊,那时候他还尚在人间,那天晚上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时淼淼注视着冯万春问道。冯万春微微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时淼淼和燕鹰,似乎内心极为挣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那个秘密。过了好一会儿冯万春才下定决心般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一个关乎驱虫师家族,所有驱虫师,甚至是全天下人命运的秘密!” “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时淼淼和燕鹰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遇战乱,虫师出,得虫者,得天下!”冯万春目视前方,眼神空洞地幽幽说道,“这句话你们听说过吗?” 时淼淼默然地点了点头,她曾听潘俊说起过一次,那时他典当行偶遇爱新觉罗·庚年,庚年曾告诉潘俊,驱虫之术古已有之,然而却从未在经史典籍中得以记录,其原因便是冯万春所说的那句话,因为驱虫师家族的秘密过于巨大,因此,宁可任其隐藏,也不愿被天下人觊觎。 冯万春满意地说道:“其实关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所有驱虫师的君子都曾经猜测过,而且在驱虫师家族中一直流传着各种传说,据说驱虫师家族起源于西域的一座荒凉古城,那座城市几乎与世隔绝,五系驱虫师各司其职,在古城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这西域古城中,有可以洞悉天机之物,为了防止有人肆意用其作乱,便将那秘密隐藏在古城的最深处,然后将秘密分散藏在五系驱虫师家族之中,成为了五系驱虫师家族的秘宝。在这些驱虫师之外,还有一族人草师,所有五系驱虫师都以人草师马首是瞻,即便其他驱虫师家族拿出五系秘宝,也只能由人草师解开其中的秘密,这样一来,人草师在驱虫师家族的地位与日俱增。” 时淼淼和燕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燕鹰之前未曾听说过这些,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恍然听到了一些传闻。而时淼淼则不同,贵为水系驱虫师君子的她,早年曾经听母亲提起过一些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传说,因此并不陌生。 “可是,不知为什么,或者是一场宫廷政变,抑或是一场天灾,那座古城忽然消失了,随着古城的消失,人草师家族也相继消亡。后来,有一些先代驱虫师君子曾猜测,极有可能因为人草师在当时的古城中地位极高,简直可以和当时的皇室分庭抗礼,因此被皇室灭族。不管是哪种猜测,人草师家族伴随着那座古城的消失,也一并消失了。而驱虫师的五个家族却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他们从西域来到内陆,并且根据每个家族所属的类别,分开居住,其中缘由可能因为时间太久,早已经无从追溯了。”冯万春说完这些话,不停地喘息着,可能因为说话过多,再加上伤势严重,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冯师父,你怎么样?”时淼淼关切地问道。 冯万春深吸了一口冷气,紧紧咬着牙,说道:“放心,我老冯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话虽如此,但时淼淼已经看出冯万春的伤势不轻,虽然他嘴上强硬,那应该也只是硬撑着而已,想到这里,时淼淼忽然觉得鼻尖掠过一丝酸楚,眼角略微有些湿润。 “可是即便如此,每一位驱虫师家族的君子都未曾停止过对驱虫师家族起源及其秘密的追索!”冯万春的嘴角因为疼痛微微咧了一下,接着说道,“虽然驱虫师家族来到内陆,却也未曾衰落下去,每隔几代便会有一些出类拔萃的人才出现,他们往往可以在乱世之中力挽狂澜,创不世之功。正因如此,历代帝王虽然对驱虫之术趋之若鹜,却又极为忌惮。正如在安阳时金无偿所说,历来皇帝只有在战乱之时才会想起驱虫师家族,一旦战乱结束,他们唯恐失掉天下,便开始大肆屠杀各系驱虫师。不仅如此,所有典籍之中有关于驱虫之术的部分会被全部销毁。焚书坑儒、身首异处的韩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先例。所有的驱虫师都在为他们打抱不平,可是,这就是我们驱虫师家族的命运啊。唯一可以改变这命运的,就是破解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只有破解了这个秘密,才能将驱虫师家族的诅咒永远破除掉。” 时淼淼微微地点了点头。 “但是所有驱虫师家族的君子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即便可以凑齐五系家族的秘宝,也无法知道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因为,只有人草师知道如何使用那些秘宝,可是人草师家族早已经随着那座传说中的西域古城消失了,而且就连人草师也仅仅是一个传说而已,人草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无从考证。”冯万春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但是,潘颖轩告诉我,他可以确定人草师家族尚在,之后他告诉我多年之前天水城曾经发生过一场罕见的瘟疫,那场瘟疫来势凶猛,当时潘家祖先在宫廷当太医,被委派至天水城处理瘟疫。谁知当他的祖先到了天水城,却发现那场瘟疫十分罕见,所有人的死状都与古书上记载的摄生术一般无二。摄生术是一种非常凶残的驱虫之术,中者必死,几乎无解,唯一的解药便是人草师所种植的人草。当时形势十分危急,很多人已经感染摄生术而亡,就在那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天水城,他送来了摄生术的解药——人草。那时候,他的祖先便确定:人草师在这世界上一定还存在。于是潘守仁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五系驱虫师的君子,如果五系驱虫师联合起来的话,那么一定可以破除掉驱虫师家族的诅咒。然而,恐怕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他的建议很快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反对!” “是我家吧!”时淼淼想起七十年前的灭门惨案,心中不免有些悲凉,偌大的湘西水系时家,竟然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最后纵火焚烧,掩埋罪证。 冯万春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时潘颖轩并未详细叙述七十年前的那场灭门惨案,所以那时候我只知道有这样一件事,后来潘俊让我调查你的身世,我才从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本以为时家灭门之后,前面便再无阻碍,可是这些人完全没想到,他们所做的一切早已被另外一些人看在眼里,并且在他们的生死簿上深深地画上了一笔!”冯万春言语间有一些宿命的味道,眼神里满是恐惧。 “你是说天惩?”时淼淼警觉地说道,在欧阳家宴上她已经见识了天惩的能力,那些人行踪诡秘,用的是一种近乎残暴的驱虫之术。 冯万春默认般地叹了口气,说道:“和人草师一样,天惩这个神秘的组织也一直是一个传说。他们行踪不定,传说他们是驱虫师家族在西域古城掌权之后,从几系驱虫师家族之中分化出来的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寄生在驱虫师家族内部,时不时挑起驱虫师家族之间的争端,唯恐这几系驱虫师家族联合起来,造成事端。但是这仅仅是个传说而已,天惩组织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甚至驱虫师家族为了防止天惩的渗透,会对自身进行清洗,但是却从未抓住过任何有关于天惩的蛛丝马迹。可是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案,却让这个传说中的神秘组织再次出现了。在灭门案之后,灭门案的一些直接参与者都相继惨死。关于驱虫师最终秘密的追索,也因此被瓦解了。可是潘颖轩告诉我,其实天惩的报复行动并未彻底结束,他们依然在追寻着当年所有参与灭门案的人,而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我们发现了任地,应该是土系专用的器物之一!”时淼淼神情黯淡地说道。 “潘颖轩告诉我,我父亲极有可能被囚禁在那座消失的古城之中。之前父亲收到的那封信是潘颖轩所写,潘颖轩已经预感到天惩很有可能在寻找我父亲,所以急忙写信让他去北平二人商议对策,没想到等待数日却只收到了一封信,信里面只有一张字条,那便是‘天命密钥’这几个字。听完潘颖轩的话,我更加担心父亲的安危。他告诉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出我父亲,那就是与日本人合作,日本人一直觊觎驱虫师的秘密,想利用其改变战局,利用日本人的势力才可以与天惩抗衡。而且他告诉我一个秘密,那就是潘俊并非他亲生,而是人草师的后人,只要潘俊能够长大,他的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 “什么?潘俊是人草师的后人?”时淼淼惊诧地望着冯万春,只见冯万春此时精神有些恍惚,嘴唇苍白,只恐已是强弩之末,时淼淼立刻止住了自己的疑问,静静地听着冯万春的叙述。 “他告诉我,我父亲参加过灭门惨案,天惩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而且只要我有需要,就可以去找日本人帮忙,他已经与日本人联络好了。”冯万春的喘息此时已经有些急促了,“最后他让我帮他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在潘俊面前杀了他,只有这样潘俊才能记住仇恨,仇恨的力量会让潘俊变得足够强大,第二件事就是远赴新疆,到这里寻找金素梅。她是皇族后裔,在适当的时候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让我送金素梅到上海,交给一个日本人。” 时淼淼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冯万春口中的这些话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迷网,环环相扣地将她所有的思绪网罗其中,让她暂时找不到头绪。冯万春仰着头,快速地喘息着,他的手颤抖着在口袋中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冲着燕鹰笑了笑,燕鹰连忙帮他点上那根烟,冯万春猛吸了一口,身体暂时得到了一些放松,他闭着眼睛躺了几秒钟,然后强睁开眼睛,说道:“虽然我帮潘颖轩做了两件事,但是那之后我从未接触过日本人,那些畜生禽兽在我们华夏大地上的所作所为,真是人神共愤,直到几个月前的一个深夜,一个日本人忽然到来,将这把天命密钥交给了我。” “然后你被捕去了北平,发生了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对吗?”时淼淼接着冯万春的话茬说道。冯万春点了点头,道:“嗯,没想到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潘俊还是在最后时刻拆穿了我。我等了十几年,就是希望能进入这秘道之内的古城,见父亲最后一面,怎么能就这样前功尽弃呢?所以我趁你们不备,偷偷地进入了这里,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实在是低估了这个秘道里面的机关。”说完冯万春自嘲般地笑了笑。 冯万春的这句话让时淼淼和燕鹰二人深以为然,想想他们两个人也是刚刚经历了生死一劫,倘若不是潘俊以命相救的话,恐怕此刻三个人都已被困死在那阵中了。想到潘俊,时淼淼鼻子一酸,心中隐隐作痛,她扭过头向身后那已经封闭的秘道望去,不禁更加神伤。可现在并非感伤之时,为今之计,时淼淼想得最多的就是先弄清楚这八卦阵的结构,希望能够找到别的出口,重新回到刚才那里,将潘俊救出。 “冯师父,您刚刚是从哪里出来的?”时淼淼双眼凝视着冯万春说道。 冯万春仰起头指着前面的黑暗处说道:“前面!” “您还记不记得刚进来的时候,是在哪个密室中?”时淼淼知道冯万春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果想走出去,机会已经不大了,她希望尽可能多地从冯万春口中了解这秘道中的情形。冯万春此时已经进入了半昏迷状态,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紧紧地咬着牙。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过,这种挣扎是极为痛苦的。过了半晌,冯万春才缓缓张开嘴,说:“我刚刚进入的密室中,到处都是细若三千尺一般的刀刃,那些刀刃会随着你走动,插向你的身体,只要你在里面走动,立刻就会有很多刀刃向你的方向扑过来。” “那您是怎么出来的?”时淼淼一面听着冯万春的叙述,一面快速在脑海中还原着那间密室内的情形,然后确定冯万春究竟是在什么密室内。刚刚潘俊和时淼淼已经连续过了乾卦密室和坎卦密室,现在还有六个密室,应该是坤卦密室、巽卦密室、震卦密室、离卦密室、兑卦密室和艮卦密室,他们所经历的两个密室,全部与卦象相配合,想要离开密室必须要理解那卦象之中的含义,更要有过人的胆识。 “那密室并不算大,而且出口处一直有风吹过来,只是你一动弹便会被利刃割伤,我只能一面忍受着刀割,一面艰难地向前走,可是越是往前,那刀越是锋利,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坐在原地,我忽然发现一旦我停下来,那刀刃就不会再刺入我的皮肤,我忽然有种想法,既然这房间内有风,那么就说明另外一方应该还有出口,于是我就顺着风的方向,开始的时候,步法稍快还是会被利刃割伤,不过只要降低速度,尽量与那风保持同样的速度,就可以毫发无伤,我就是这样顺着那风的方向走了出来,可是,没想到却到了这里。” 冯万春说完,时淼淼皱了皱眉,他的话让时淼淼想起了巽卦,巽卦意为谦虚顺从,而且巽卦正是代表着风,一旦你顺从着风的方向,就不会受伤,一旦逆风而上,便会遍体鳞伤,甚至殒命其中。 不过燕鹰却显得格外失望,他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勉强从坎卦密室中逃出生天,本以为这条秘道能通往一个安全的所在,没想到这秘道的尽头又是另外一个凶险无比的密室,真若冯万春所说,如果向对面走的话,那无数条如三千尺一般的锐利刀锋便将人割成碎片,那么他们岂不是要困死在里面了? 冯万春说完苦笑了两声,然后在口袋中摸了摸,拿出一个纸包对燕鹰说:“这里面是火系秘宝墨玉,现在我可以物归原主了。” 说完冯万春望着时淼淼,又在口袋中摸了摸,将一只巨型蜘蛛掏了出来,时淼淼清楚这是土系驱虫师专用的神农,它精于土遁,而且它吐出来的丝极有韧性,甚至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如果当时有这只神农的话,恐怕潘俊也不至于被留在那个密室之中了。 “时丫头,这是我贴身的神农,跟了我十几年,看来我也用不上了!”冯万春说到这里,一行浑浊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淌出来,他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拿走吧,算是留个念想。如果你们能找到那座消失的古城,把这个交给我父亲。”说完冯万春将神农放在时淼淼的手上,久久握着时淼淼的手,长叹一声,语气悲怆地说:“我老冯一生能与你们经历此番,也算是不枉来这人世走上一遭……” 冯万春说着,握着时淼淼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时淼淼见冯万春的眼神开始涣散,渐渐地变得空洞而了无生气,一行泪水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时淼淼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她从小便如潘俊一样,被灌输了仇恨的种子,她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更兼有水系时家“千容百貌”的绝技,她更可以将那张脸隐藏在面具后面,冷眼旁观看着世人卑劣的行径,嘲笑他们的愚昧无知,但此时时淼淼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冯师父走了!”燕鹰轻轻地按着冯万春毫无生气的脉搏说道,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说道:“咱们也走吧!” “前面?”燕鹰惶惑地望着时淼淼问道。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将神农放在自己的口袋中,然后迈开步子向前走。这时燕鹰忽然喊道:“你疯了吗?你刚才没听冯师父说吗?前面的那间密室布满了利刃,如果逆风而上的话,会被割成肉片的。” 第104节 “那你要怎么样?”时淼淼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语气冰冷地说道。 时淼淼的话让燕鹰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可是前面是死路一条啊!” “呵呵,那我们要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吗?”时淼淼轻声说道,此时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潘俊最后时刻的模样,是潘俊用生命将他们两个人送到这里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辜负潘俊的一片心意。 “如果明知道前面是死路的话,那我宁愿留在这里!”燕鹰毕竟年纪太小,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时淼淼长出一口气说道:“前面的路可能是九死一生,但是留在这里那就是十死无生,走不走,随你!” 说完时淼淼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燕鹰坐在冯万春身边,想了想,霍地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困死在这里,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还要见段二娥,他躬身在冯万春的身上摸了摸,忽然摸到一件物事,他拿出来一看,那是土系专用的任地,本来他们这一路走来,火折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只是想在冯万春身上翻翻看,还有没有多余的火折子,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件物事,这东西绝对比火折子要好用得多了。之所以叫它“任地”,是因为土系驱虫师崇尚农家思想,这名字也取自农家经典著作的名字,而土系驱虫师平日多生活于地下,用一般的火折子往往会因受潮或者沾水不易点燃,因此才有这专门用来生火之物。这盒子内中有两个精巧的夹层,最里面装的是白磷混合物,所以只要身体的温度便可以点燃,只要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点燃,这也是任地的另一个含义。 燕鹰将任地和墨玉揣在怀里,然后向时淼淼的方向奔去,很快便追上了时淼淼,他紧紧跟在时淼淼的身后。时淼淼嘴角微微上扬,其实她知道与其和燕鹰过多争辩,不如省省口舌,他必定会跟来的。 “这里的血迹应该都是冯师父留下的吧!”燕鹰打开任地,看着地面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些心寒地说。 时淼淼没有回应,继续向前走,她的脑海中一直在想着该如何通过眼前的巽卦密室。可是燕鹰却似乎不想就此罢休,接着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之前在中原流行的一种酷刑?” “凌迟!”时淼淼冷冷地说。在这样的秘道中,这两个字似乎被扭曲了一般,让人觉得万分诡异。燕鹰下意识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紧紧跟在时淼淼的身后,其实燕鹰说得没错,那密室中充满了无数如三千尺一般,细若游丝却锐利无比的刀刃,一旦人走入那刀刃阵中,简直就像是被凌迟了一般,正如冯万春身上和脸上那些细小却致命的伤痕。 可能是被那种气氛镇住了,接下来的路上燕鹰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跟在时淼淼的身后。当他们经过一个狭窄的拐角之后,前面忽然亮了起来,那亮光是从密室的入口处发出来的。时淼淼放慢了脚步,此时她感觉眼前的亮光简直就像鬼门关的入口一般,前面的密室,因为有潘俊在,凭着他的聪明,二人都能脱险,而此刻面对眼前的秘道,时淼淼心里着实没底,不过她早已经有了打算。 又向前走了几步,在密室的入口处,时淼淼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燕鹰。时淼淼从未这样注视过燕鹰,燕鹰瞬间觉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甚至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女人从来不肯表露自己的情感,而且面对任何人都不会手软,此刻她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燕鹰心里在不停地打鼓。 “燕鹰……”时淼淼想要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转身向密室的入口走去,空留下燕鹰一个人一脸惶惑地站在原地。 时淼淼来到入口处,只见这间密室的四壁上燃着数十根火把,将这密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密室不大,从此处到对面只有百步而已,对面的洞口应该就是这密室的出口了。从表面上看,这密室中并没有什么异样,地面平坦,一眼便可以看见对面,然而只要你稍微注意一下,便可以发现在这密室之中一直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那些应该是细密的刀刃,从闪光的密度看,这密室中遍布着这样的刀刃,间隔十分小,如果贸然进入,真的便如肉入刀池一般。 “还有火莲根吗?”时淼淼注视着密室中的那些细小的闪光点说道。燕鹰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根火莲根递给时淼淼。时淼淼接过燕鹰递过来的根系,站在入口处顿了顿,然后手上轻轻用力将火莲根向密室中掷去。 “你要做什么?”燕鹰惊呼了一声,这些火莲根是他们现在赖以维生的食物,没想到时淼淼就这样凭空丢了出去,可是燕鹰的话音未落,只见那火莲根刚飞出寸许,便被隐藏在这密室之中的细丝切成了两段,这两段借着惯性仍未落地,紧接着又被切割成无数段,当那火莲根落地的时候,已经支离破碎了。 此情此景让燕鹰和时淼淼为之一惊,因为时淼淼并未用力,所以火莲根只飞出了丈许,然而这丈许之间就已经被切割成这样,怎能不让人骇然?! “呵呵!”燕鹰自嘲般地笑了笑,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说道,“看来我们俩这一次是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 时淼淼有些失望,虽然她见到冯万春的时候,已经想到这间密室必定是凶险无比,却未曾想到竟然会如此凶险。该怎么办?她望着眼前的密室,这里应该是巽卦密室,可是这布满了细密刀刃的巽卦密室,该如何才能通过呢?如果潘俊在,他一定能想出办法,看出这密室之中的破绽,而此时潘俊被困在坎卦密室中生死未卜,究竟该怎么办? 燕鹰此时已经有些烦躁了,人在绝望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恐惧,当恐惧没有办法释放的时候,就会开始狂暴,开始愤怒,开始自虐。燕鹰站起身,用力在原地踱着步子,咆哮着:“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难道是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面吗?” 燕鹰越走越气,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前一步向密室中走去,时淼淼一把拉住燕鹰,可是为时已晚,燕鹰一只脚已经跨入密室之中,他只觉得小腿一凉,然后是火辣辣的疼痛,他低头向小腿望去,只见小腿两旁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顺着时淼淼的力道,燕鹰向后退去,回到入口处。他检查了一下伤口,那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点皮,但是一阵阵的疼痛已经足以让他清醒了。 “你没事吧?”时淼淼看了一眼燕鹰的伤口问道。 “伤口不深,没有大碍!”燕鹰从小便开始训练皮猴,大伤小伤也受了不少,因此这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让他忧心的是,自己的脚才刚刚踏入密室半步,就已经受伤,那么想要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这个密室与之前的大为不同,之前的密室是找不到出口,而现在这个密室则眼看着出口只是一步之遥,却又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时淼淼站在入口处思索着,如果自己猜得没错,这确实是巽卦密室的话,那么巽卦在八卦之中应该属风,特性顺从。从冯万春的话里也证明了这一点,当他逆着风向的时候,身上被割得遍体鳞伤,可一旦选择了顺应风向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受伤。不过,她总感觉这个巽卦密室哪里有些不对,但只是一种感觉,无法抓住重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时淼淼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她仔细在脑中回忆着关于巽卦的一切,但除了谦顺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她忽然紧紧地握住拳头,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燕鹰一愣,疑惑地望着时淼淼,与此同时,一股凉风轻轻吹了过来,时淼淼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什么,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觉得不对了,那是因为刚刚这入口处并没有风,而冯万春说他是顺着风向而来的。 为什么刚刚没有感觉到风呢?时淼淼再次向密室中望去,这一次她观察得更加仔细。只见这密室的地面是细细的白色沙砾,沙砾上留着一些带血的脚印,那应该是冯万春留下的,而这密室的四周极为凹凸不平,那些凹凸的地方十分明显,均等地将这个密室分成了八部分。而每个部分附近地面上的沙砾都有一个小小的弧形,这些沙砾显然是被风吹动而形成的,不过让时淼淼疑惑的是,按照常理来说,对面入口的风应该直接吹到这里来,那么风向应该是直线形的,可是那风为什么又会在这密室中形成弧形呢? 难道这密室中的风向是不停地变化着的?时淼淼想到这里,立刻眼前一亮,她观察着地面上的沙砾,只见那些沙砾随着风向在轻微地滚动,此时那些沙砾的方向是正对自己,然而片刻之后,那些沙砾竟然向一旁偏了过去,随之时淼淼感觉身上的风也消减了一些,她终于明白了这巽卦密室中的奥秘,原来离开这密室的钥匙就是这地面上不停流动的沙。 对面入口吹过来的风向一直在变化,因为这密室被修建得凹凸不平,那风在密室中被改变了方向,八个等份正好对应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几个方位。如果顺从着这里风的方向走的话,那么很可能会绕密室一圈,最后走出密室。 时淼淼面有喜色,但毕竟还只是猜测,她没有出错的机会,因为一旦出错,代价可能就是自己的生命。她转过身对燕鹰说道:“一会儿我先过去试一试,如果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如果失败的话……”时淼淼此时没有太多关于失败应该如何的想法,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燕鹰有点担忧地说道:“你知道怎么走出去了吗?” 时淼淼长出一口气:“可能!” “那就是不确定?”燕鹰从时淼淼游离的眼神中已然看出了一丝端倪。时淼淼没有理会燕鹰,继续观察眼前沙子的走向,一定要顺从沙子的走向,而且要尽量保持一定距离,向前行走不能过快,也不能太慢。正如巽卦中所说,当主动方太过激进,那么在与客方交往中可能会受到损伤,而当主动方消极,那么就完全受制于客方。在这里,人无疑是主方,而这个密室是客方,要在主动中学会隐忍和顺从,只有这样才能得以全身而退。也就是说当沙砾远离自己的时候,便可以进入密室,然后观察着沙砾的走向,拿捏自己的步法,风向在此间循环一周,便可以顺利出去。 燕鹰见时淼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确定的话,就让我去吧!” 燕鹰的话让时淼淼一愣。在时淼淼的印象中,因为当时在安阳巧遇燕云为自己吸毒疗伤,燕鹰便以为是潘俊强迫燕云那样做的,自那之后,燕鹰对潘俊和自己十分仇视,几次三番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而此刻生死未卜,自己的猜测可行不可行尚未可知,进入密室随时可能会殒命,燕鹰竟然会抢在前面,这确确实实让时淼淼有些意外。她抬头看了一眼燕鹰,心想燕鹰无论如何还是一个孩子,而且自小父母双双离去,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到母亲,也是因此与爷爷和姐姐来到中原,卷入这场风波,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时淼淼的眼神让燕鹰有些脸红,他连忙说道:“你告诉我吧,应该怎么做,如果我死了,你还能再想办法出去,可是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什么也不懂,只能困死在这里!” “谢谢你燕鹰!”时淼淼微微笑了笑,然后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那沙砾的动向,此时沙砾已经开始向对面滚去,时淼淼看准时机,心中暗想,应该就是此刻了。 时淼淼心念一动,身体跟着行动,右脚上前走入密室之中,可刚一进入密室,时淼淼便觉得小腿和左右肩膀划过一阵微凉,接着是火辣辣的疼痛,鲜血瞬间浸透了衣服。燕鹰站在入口处,看得真切,他想要上前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时淼淼距离他太远。 “别动!”时淼淼的声音极轻,她知道眼前这些细若游丝的利刃在极小的微风影响之下,也会改变方向,一旦说话声音过大,极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可即便她已然将声音压低,还是感觉眼前一道微光闪过,接着贴着自己面前的一绺头发被齐刷刷地削掉,散落在地上。她一时心惊,幸好有惊无险。 燕鹰站在入口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手心早已满是汗水,这密室何其凶险,说一句话都可能让人葬送性命。他屏住呼吸,细细地观察时淼淼的动作。只见时淼淼的头微微低着,脚下就如同在做慢动作一般,缓缓抬起脚,然后缓缓落下,走出数步竟然安然无恙,燕鹰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只是再看时淼淼,此时她并非径直走向对面的入口方向,而是走向密室的右侧,在右侧的第一个凸出处,时淼淼的脚步辗转绕了两圈,然后继续向更右侧走去。燕鹰有些不懂,时淼淼难道是在走什么脚法?其实只有时淼淼自己心里清楚,她一直低着头,其实是在观察脚底那沙砾的动向,然后随着那沙砾的方向缓慢向前移动,每走一步都谨小慎微,唯恐一步落错而终身遗憾。 大概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时淼淼已然绕了小半圈,距离对面的入口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时淼淼此时浑身是汗,她步子起起落落,有时候在空中停留半天,这是一件极耗费体力的事情,然而就在快到入口处时,时淼淼忽然愣住了。 她发现眼前的沙砾忽然不动了。停顿片刻,那沙砾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要向自己的方向而来,时淼淼皱了皱眉,此处距离对面入口只有两步而已,倘若现在依顺风向返回,恐怕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到达出口,她索性一狠心,在那风向即将变化之时,纵身跃起,向对面的入口处跳去,她此时已经做好被那利刃所伤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所想的并未发生,她跳到入口上,而那利刃并未将自己割伤,她不解地回过头凝视着这座密室,忽然想起在巽卦中有这样一说,越而求全,就是在顺从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需要适当地爆发,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从困境之中摆脱出来,这最后一步也正对应了那句话。 此刻最开心的除了时淼淼之外,就是燕鹰,既然时淼淼可以顺利走出去,那么相信自己也应该没有问题,他跃跃欲试地望着对面的时淼淼,满脸欢喜地说道:“告诉我怎么过去!” 可是时淼淼却完全没有燕鹰这般轻松,巽卦密室最讲究的是顺从和耐心,而燕鹰的心性过于火暴,耐不住性子,极有可能会受伤。但是现在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她站在对面,将自己出来的方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燕鹰,最后和燕鹰说道:“一会儿你看地面上的沙砾向我这方向而来,便可进来,进来之后观察着沙砾的动向,然后踩着我留下的脚印,一定要有耐心,见那风向改变的时候,立刻向前走。” 燕鹰听得极为认真,他躬身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上沙砾的动向,过了好久,他发现那些沙砾果然如时淼淼所说,开始向对面滚动,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与时淼淼当时的情形几乎相同,他的双腿和双臂都受了轻微的伤,不过那种疼痛尚可以忍耐。 他循着时淼淼的足迹一点点向前缓行,目光始终盯着地面上沙砾的动向,大概又是小半个时辰,燕鹰见已经距离时淼淼非常近了,他微笑着抬起头,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微笑完全僵在了他的脸上。 第三章 蛮机关,八寒地狱显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几十年来他早已经学会了“宠辱不惊”,或者更应该说是学会了“老谋深算”。他桌上放着那张让他始终捉摸不透的图纸,这是多年之前他从西藏偶然得到的。此刻他踌躇满志,虽然花费了整整两代人的时间,他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不仅要破除那个诅咒,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驱虫师家族那隐藏了上千年、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而且他要将那些一直寻找机会,伺机杀掉自己的人一网打尽,现在他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诱饵,只待他们上钩而已。 他站起身,凝视着这个建在北平城炮局监狱地下的坚不可摧的密室,感慨良多。从十五年前开始,他几乎都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的,虽然在这密室之中,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道,但他仍尽量减少外出,以免泄露行踪。他就是这一切的操纵者,潘颖轩。 他缓步绕过眼前的桌子,来到书架前面,这里放着一副围棋,而且是一副残局。说起这副残局,还有些来历,他记得多年前父亲从外面归来的时候,便将自己封闭在北京城外的双鸽第中,在屋子里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在深坑的旁边摆着这样一副残局,可是穷其一生,父亲却未将这副残局解开。父亲过世之后,潘颖轩记下了这副残局,每当他空闲下来,就会坐在残局前面,进行参悟。 木系潘家从小便研习中庸之道,而且颇为风雅,按理说围棋于他,实在不算是难事。而眼前这副残局,却难倒了木系的两代君子。细观此局,黑白相间,各有一百余子,早已势成水火,斗得不可开交。这局棋已然进入了珍珑状态,白子虽然负隅顽抗,却早已无眼,只有黑白子共有的两个气眼,黑子只有一眼,如若白子自填一气则必死无疑,如果落于共用气眼则是自投罗网,黑子马上便会掩杀过来,也是一死。这左右为难,互为僵持,无论如何参悟,潘颖轩始终不得其妙。 他无奈地丢下捏在手上的棋子,微微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在这棋局上输了你一招,不过在这盘大棋上,你的败局已定!” 是的,为了这局大棋,潘颖轩几乎耗尽了毕生精力,他这十五年一直蛰伏着,等待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终于在他觉得那颗棋子已经可以出手的时候,那盘原本一派死气的残局,活了过来,而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到这里,潘颖轩喜不自胜,现在已然到了最后时刻,他一直操纵的这条真龙,马上就要揭晓了,现在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和意外。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从秘道的方向传来的,接着墙壁上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潘颖轩皱了皱眉,走到书架前,在红木书架的第三个格子上放着一个宋代青花瓷瓶,他双手在那青花瓷瓶上轻轻扭动了一下,随着那青花瓷瓶的转动,书架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声,然后一旁的桌子缓缓移开,一个洞口出现在了眼前。 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潘颖轩面前。眼前这人潘颖轩认识,正是马长生,人称马蛇子,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这人一人千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兼心狠手辣,因此在黑白两道都混得很开。他主要是做一些黑活儿,还兼做帮人打听小道消息的营生。不知为什么,此人似乎手眼通天,不但与青帮、青龙帮这些黑帮有联系,还和政府的高层有一些机密往来,甚至和日本人也颇为暧昧。(详见《虫图腾1》) 他见到潘颖轩,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谄媚的微笑。虽然马长生平日可以说是纵横黑白两道,不过在潘颖轩面前,他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只要潘颖轩想,立刻便可以置马长生于死地。 潘颖轩没有理会马长生的谄媚,脸上毫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桌子后面。马长生弓着身子小心地跟在身后,待潘颖轩落座之后,他还一直弓着身子,一双眼睛在潘颖轩的脸上打量着,竭尽全力捕捉潘颖轩神情的变化,不过,潘颖轩从来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马长生为潘颖轩办事多年,他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徒劳的,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也很难改变。 “长生啊,你跟了我多少年?”潘颖轩微微抬起头,似是不经意般地问道。 “师父,长生我生来命苦福浅,自幼父母双亡,倘若不是师父一直关照,恐怕早已经被人打死在街头,丢到西郊乱坟岗子了!”马长生这些话说得倒是真切。 “长生,这么多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潘颖轩把玩着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双眼注视着扳指上油润的光泽,说道,“可是,你让我很失望!” “师父……”马长生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他不知潘颖轩何出此言。 潘颖轩轻轻摆了摆手,然后长出一口气,说道:“长生,你不用忙着辩解,这么多年你在外面混迹黑白两道,无人不知道你京城马爷,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底细,可以说你现在手眼通天,但是为什么我让你查的事情,至今没有结果?” “师父!”马长生的表情非常委屈,他双膝跪地,说道,“师父,实不相瞒,那件事因为时间太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各处奔波,希望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弟子实在愚钝,至今尚未找到一丝线索,我想他们应该早已经不在人世。” 潘颖轩瞥了一眼马长生,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马长生身边,躬身轻轻将马长生扶起来,目光柔和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马长生,说道:“长生,为师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为师办了很多事,几乎滴水不漏,但是那件事关系着眼前这件事的成败,你一定要抓紧,对于他们,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长生再次跪倒在地,紧紧地咬着牙,说道:“师父请放心,我马长生就算在这北平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悉数找出来!” 潘颖轩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拉起马长生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走到桌子后面,拉开抽屉,从中捏出三根金条,在手中轻轻地掂了掂,握住马长生的手,将金条放进马长生的手中,说道:“这些你拿去!” 马长生惶惶地望着潘颖轩,连忙将手推了过去,未等马长生开口,潘颖轩皱了皱眉,马长生再不敢推辞,将金条紧紧握在手中。潘颖轩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师父您说!”马长生连忙说。 潘颖轩向马长生招了招手,后者会意地走到他近前,侧着耳朵,潘颖轩在马长生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马长生听完后,一脸惶惑地望着潘颖轩,此时他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是面对潘颖轩,只是将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了对潘颖轩的绝对服从,正如他在鸡毛店中给自己立的规矩一样,不问缘由。 见马长生离开,潘颖轩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现在是时候见见那个人了。想到这里,潘颖轩的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辞别潘颖轩之后,马长生便顺着秘道离开了炮局监狱。从井口钻出来时,正是月上高枝时,四周一片死寂,如水的月光洒在马长生身上,虽是盛夏,马长生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凉意,这种感觉是自内而外的寒冷。 马长生是个聪明人,之前贫穷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一种忍辱偷生的生存本能,然而当他遇见潘颖轩之后,所有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他开始顺风顺水,黑白通吃,在他身上就像有一道护身符一般,不管做什么,都无人管。马爷的名号也在北平城内打出了一些名气,然而谁也不知道,其实在马长生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人,马长生的每一步都被他事先安排好了,马长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马长生仰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虽然潘颖轩对他足够信任,甚至将自己的藏身之处也悉数告诉了他,但这种信任并没有给马长生带来什么安全感,相反,这种信任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惧,而且这种恐惧与日俱增,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命就会葬送在潘颖轩的手里。 最绝望的是,他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多年来已经见识了潘颖轩那通天的能力,即便是在北平城内纵横跋扈的日本人,也被潘颖轩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马长生漫步在路上,他要好好计划一下潘颖轩交给自己的那件事,而对于要找寻的那些人,马长生每每想起,便会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他不想去想,能挨过一天算一天吧。 马长生的家在北平的南城大栅栏附近,北平城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作“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虽然马长生并不缺钱,在北平城内也算得上是富人,但是他知道,其实自己只是个穷苦之人,因此便在大栅栏附近买下一处四合院。 轻轻地推开门,马长生觉得疲惫异常,他缓缓关上房门,走到院子内的井口旁边,摇上一桶水,然后一头扎进水桶之中,停留片刻后,马长生才将头从水桶中抬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见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马长生连忙警觉地抬起头,当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站在马长生面前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女子静静地站在马长生面前,双手抱在怀里,手里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马长生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起来了?” 女子没有说话,微微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到马长生身后,将那件外套披在马长生的身上,这女子虽然看年纪已有三十多岁,但在月光之下依然很漂亮,绝非一般女子能够匹敌。她给马长生披上衣服之后,拉着马长生的胳膊便准备向屋里走,谁知马长生却停住了,他抓住女人的手,正视着她,在月光之下,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天生眼角上扬,平日便是一副笑模样,看上去十分可人,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心里舒畅。这女子便是马长生的正室妻子,虽然马长生在外面名头很大,却从不纳妾,也是皆因此女子。 女人有些害羞,微笑望着眼前的马长生,这种笑让马长生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笑。 “如果你能说话该多好啊!”马长生轻轻抚摸了一下女人的脸蛋,女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有些无奈地低下头。 “好了,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马长生说着拉着女子向屋里走去,轻轻地关上房门,两人躺在了床上,女子将头轻轻靠在马长生的胸口,马长生紧紧地抱着女人,睁着双眼,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月亮,脑海中无数的记忆在翻腾。 一个光点在树叶之间闪动了一下,旋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马长生望着月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北平城内热闹非凡,街上的行人整日忙忙碌碌,虽然时不时会有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巡逻,但似乎并未对北平的繁华造成什么影响。在北平城南有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这是一家十足的鸡毛店,所谓鸡毛店便是前文书中所说的下等店之一。 鸡毛店不论冬夏,皆不备被褥,寒冬只能用鸡毛作为保暖之用,因故得名。到了盛夏则闷热难耐,更兼蚊蝇成灾,再加上脚臭以及汗味,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曾有诗云:“纵横枕藉鼾齁满,秽气熏蒸人气暖。”就是这鸡毛店的真实写照。 此间人头攒动,鱼龙混杂,穿着各色各样衣服的旅客,穿梭于鸡毛店之中。马长生坐在里面的一间书房里,轻轻地摆弄着手上的珠串,脑海中盘算着该如何完成潘颖轩交代的事情。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纰漏,不但前功尽弃,更可能搭上身家性命,因此要格外小心。 马长生正在思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马长生即刻警觉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一个伙计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只见那伙计的嘴角带着新鲜的血迹,右脸略微有些红肿,满脸惊惧地说道:“掌……掌柜的,外面来了很多日本人!” “日本人?”马长生一脸惶惑地说道。自始至终,马长生与日本人极少往来,而且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要说还有潘颖轩的庇护了。这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日本人,竟敢来鸡毛店撒野?! 想到此处马长生怒从中来,他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说道:“他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马爷,还是我来见您吧!”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十分干净,正面带微笑地从外面款款走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马长生着实一愣: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从装束打扮上来看,倒像是一个书生,不过,不难看出是个日本人。马长生立刻转怒为喜,江湖上讲究“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敢来这里捣乱,势必已有所准备。现在尚不清楚对方来意,如果贸然出手,恐怕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马长生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武田正纯!”武田说着已然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背着手在这屋子内四处打量。马长生皱了皱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拱手说道:“原来是武田队长,失敬失敬!”说着他冲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令他出去。伙计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甚是不快,估计这顿打是白挨了。 “马爷实在是客气啦!”武田正纯走到一侧的书架前,注视着书架上面的各种摆设,马长生虽然是一个粗人,但久与一些上层人士接触,也学会了附庸风雅,因此他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地摆着经史子集,还有些古玩瓷器之类。 马长生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客气,而是站在武田正纯身后观察着此人。他在京城混迹多年,黑白通吃,除了有潘颖轩的帮助之外,全赖一双好眼睛,他那双眼睛阅人无数,很多人只要经他一看,立时便能将此人看得八九不离十。而眼前的武田正纯,虽然一副书生模样,但马长生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马爷这里的好东西不少啊!”武田正纯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道德经》,津津有味地翻了几页,然后抬起头满脸笑意地望着马长生。马长生赔笑道:“附庸风雅而已,难道武田队长对中国文化也有兴趣?” “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武田正纯将那本《道德经》放入书架,然后背着手说道,“就如刚刚的那本《道德经》,短短几千言,却道尽了浩瀚宇宙的奥秘,怎能不让人叹为观止啊!” “呵呵!”马长生微笑道,“原来武田队长对中国文化还有这么深的研究!” 第105节 “研究谈不上!”武田摆了摆手,“就像你说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正在这时,伙计轻轻地敲了敲门,马长生应了一声,那伙计端了一壶茶进来,马长生令其将茶放在桌上离开。之后马长生亲自为武田正纯倒了一杯茶,说:“我想武田队长此次来,并非是与我这个粗人谈学论道吧?” 武田正纯眉开眼笑地说道:“马爷果然是个痛快人啊!” 马长生微微点了点头。 武田正纯正襟危坐,收起脸上的笑容,注视着马长生,道:“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件事有求于马爷!” “武田队长还有事要我去办?”马长生的眼神锐利,与武田正纯四目相对,毫不避讳。 “数月之前,皇军的军火库发生了一次爆炸案。”武田正纯双手注视着手中的茶碗盖,说道,“不知马爷听说过没有?” “嗯,听说是一些激进分子所为,而且之后好像抓到了一个,将其枭首,首级悬于城头之上!”马长生语气平和地说道。那件爆炸案发生在午夜,虽然威力不大,但是对日本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一般军火库必然会重兵把守,那些人何以摸入军火库,这着实是个谜。然而军火库被炸之后,日本人的行动更是让人摸不到头脑。日本人当天深夜便全城戒严,除了实行宵禁之外,还开始逐家逐户搜索,当然,那时候的搜索也包括马长生的这家鸡毛店,可是马长生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是在找那起案件的始作俑者,而更像是在找寻某样东西。 “是啊,当时那批纵火犯是以霍成龙为首的一群国民党分子,他们意图破坏皇军大东亚共荣圈的大计,想以蝼蚁之力阻挡锐不可当的皇军,可笑!”武田正纯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 马长生淡淡地笑了笑,并未回应,他在等武田正纯继续往下说。 “但是在爆炸案之后,皇军丢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武田正纯一面说,一面注视着马长生的神情,希望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马长生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武田正纯略显失望,接着说道,“我此次来,就是希望马爷能帮我找回那件东西!” “武田队长,这件事恐怕不那么简单吧?!”马长生揉着手上的珠串说道,“皇军人数众多,尚且找不到那件东西,更别说我这一介平头百姓了!” “马爷何必谦虚呢!”武田用茶碗盖轻轻地在茶杯上扇了扇,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他微笑着说道,“皇军虽然掌控着绝对的优势,但毕竟机构繁冗,在这些事情上反而没有你灵活机动啊!” “我想问问武田队长,您想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马长生甚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日本人如此兴师动众? “其实并非什么罕见之物,只是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铁板有三尺长,三尺宽,上面有两个小小的凹槽。”武田正纯说得轻松,但马长生是何许人也?他早已料到那东西必定有什么别的用处,否则日本人怎么会如此看重。武田正纯见马长生面无表情,补充道,“马爷,如果可以帮我找到那块铁板,今后马爷有我们日本人的支持,相信更能纵横北平城了。” 马长生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武田正纯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手,紧接着一个日本兵推开门,双手捧着一个紫檀的盒子走到近前,将那盒子放在马长生的面前,然后与武田正纯对视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马长生望着那个紫檀盒子,心中早已了然,却又不得不问。 武田正纯站起身来,脸上颇有愧色地说道:“早已听闻马爷规矩,来人必须在旁边的客房等待,只是事情紧急,才出此下策,这些是预付给马爷的酬劳,一旦找到那块铁板,必定会加倍酬谢!”说完武田正纯轻轻将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三排金条,每排五根,算下来有十五根之多。 马长生望着眼前的这些金条,心中更加忐忑,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马长生绝对是一个贪财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他清楚地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有命赚,没命花,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此处,马长生笑着站起身来,双手将那个檀木盒子盖上,然后推向武田正纯一边,说道:“武田队长,这件事还要容我老马想一想。” 武田正纯仰着头,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马爷的意思是不做我这单生意?” 马长生瞥了一眼武田正纯,见他已然动了杀机。马长生笑了笑,说道:“生意是要做,不过那件东西丢失的时间太久,恐怕很难在一时之间给您答复啊!” “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调查这件事!”武田正纯此时已经有些恼怒了,他站起身走到马长生旁边,按着马长生的肩膀,把马长生按在座位上,之后在他耳边语气阴沉地说道,“十天之后,我一定带着钱来收货,或者是那块铁板,或者是你的脑袋!” 说完,武田正纯轻轻地帮马长生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说道:“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今天算是第一天!” 武田正纯走后,马长生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目光游移地望着眼前的那个檀木盒子,这时伙计笑眯眯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在马长生耳边低语了几句,马长生脸色微变,心想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马长生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先去安置一下!” 伙计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出了门。 马长生站起身,双手捧着那个檀木盒子,走到一旁的红木箱子前面,掏出钥匙,将箱子打开,这箱子已经足足摆了上百根金条,马长生在内中寻找一个位置,将檀木盒子放入其中,正要锁箱子,他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摆在箱角的物事,马长生伸手将那物事拿起来,这是一块雕龙玉佩,玉佩上面是黄色丝带。马长生想了想将那块玉佩揣在怀里,然后重又将箱子锁上。 与此同时,人草师也将箱子锁上了,他转身将一个红色的纸包递给潘俊,说道:“用这个试试!” “这是?”潘俊望着手中的纸包,疑惑地问道,不过从人草师的神情中潘俊已经猜出了端倪,这里面应该是人草。 潘俊连忙将纸包打开,只见一棵如人参一般的物事躺在其中。潘俊将其拿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吸入之后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这应该是人草没错。潘俊连忙将那人草拿到外面放在药罐之中,放少许水,然后文火煎熬。 待药熬好之后,潘俊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进屋子,只见人草师此时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他便是欧阳烟雷。潘俊在山谷中发现他的时候,欧阳烟雷已然不省人事,潘俊立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鼻息微弱,应该是受了重伤,于是连忙将欧阳烟雷背回到小屋之中。 欧阳烟雷的伤势有些重,应该是被人偷袭了。潘俊记得原本欧阳烟雷与金素梅夫妇二人是到欧阳老宅附近寻找失踪的欧阳姐弟,怎么会在这里遭遇袭击呢?潘俊一面为欧阳烟雷把脉,一面观察欧阳烟雷身上的伤,他浑身上下只有后脑一处外伤,应该是被人从后面突袭,不然凭欧阳烟雷的本事,更兼有蒙古死虫的帮助,应该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让潘俊惊骇的是,袭击欧阳烟雷的人下手非常凶悍。虽然此刻欧阳烟雷一息尚存,然而危在旦夕,没想到欧阳家族的命运竟然如此多舛,欧阳姐弟被困在八卦密室之中,生死未卜,欧阳烟雷又在此遭人袭击。 正在这时,人草师轻轻地拍了拍潘俊的肩膀,然后又为欧阳烟雷把了一次脉,只见人草师表情凝重,过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此人伤势极重,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说罢人草师站起身打开箱子,拿出了那个红布包。 潘俊轻轻将欧阳烟雷扶起来,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汤药,抬起头看了一眼人草师。人草师微微点了点头,潘俊将那碗汤药灌进欧阳烟雷嘴里,然后将他平放在床上。“能起作用吗?”潘俊实在放心不下欧阳烟雷的安危。人草师叹了口气,说道:“人草的药效非常快,如果有作用的话,不出两三个时辰应该就能醒过来!” 潘俊点了点头,回头又瞥了一眼欧阳烟雷,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潘俊说着站起身来,向山下走去。此时欧阳烟雷的马匹依然在下面的山谷中来回乱晃,寻找山谷角落中的嫩草充饥。潘俊循着马蹄印一路追踪,人草师紧随其后。 “潘俊,你认识这个人?”潘俊皱了皱眉,刚刚因为形势紧急并未来得及告诉人草师欧阳烟雷的身份,此时潘俊一面追寻着马匹的足迹,一面将欧阳烟雷的身份悉数告诉了人草师。人草师听完,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潘俊忽然发现地上的一摊血迹。此处沙地上的马蹄印非常乱,这里应该就是欧阳烟雷遇袭的地点。从马蹄印上判断,当时袭击欧阳烟雷的应该有六个人,他们初始的时候潜伏在山谷入口的两侧,当欧阳烟雷来到山谷入口时,突然对欧阳烟雷发动了袭击。袭击来得异常迅速,欧阳烟雷猝不及防,袭击成功后,那群人立刻撤离了这里。让潘俊感到疑惑的是,这里并没有发现驱虫师的痕迹,也就是说,袭击欧阳烟雷的人应该不是驱虫师,他们是如何知道欧阳烟雷会来这个山谷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对欧阳烟雷发动袭击呢? 潘俊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沙土中的一件物事引起了潘俊的注意。这是一块雕凤玉佩,玉佩的一端是黄色丝带,这种玉佩尊贵异常,而且他曾经见过这块玉佩,这是金素梅的贴身之物。既然玉佩出现在了这里,极有可能欧阳烟雷和金素梅夫妇二人是在这里同时遭遇的伏击,而且极有可能那些人的目标并非是欧阳烟雷,而是金素梅。 金素梅在日本军中的地位极高,日本高官称其为金先生。袭击者极有可能是日本人,而且是冲着金素梅来的。只是潘俊还是想不明白,那些日本人是如何得知欧阳烟雷夫妇会走这一条路的呢?或者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引过来的?现在潘俊唯一的希望就是欧阳烟雷能快点醒过来,只有他能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 回到人草师小屋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潘俊回到屋子里立刻为欧阳烟雷把了脉,紧接着脸上露出了喜色。吃了人草之后,欧阳烟雷的脉象已然变得沉重有力,想来必定是起了效果。接下来只要等欧阳烟雷醒过来,可能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潘俊、人草师和那个昏迷不醒的欧阳烟雷。人草师始终保持着沉默,双目微闭,似是在思忖着什么。而潘俊一方面等待着欧阳烟雷苏醒,另一方面更担心八卦迷宫内几个人的安危。 潘俊经过两个迷宫,深知那些迷宫的厉害,倘若稍有不慎便会殒命,现在里面的人境况究竟怎么样了?潘俊忽然感觉心中一阵气闷,他悄悄站起身来。人草师轻轻睁开眼睛,注视着潘俊,缓缓道:“欲治其敌,必先净己心!” 这句话朗朗传入潘俊的耳朵,潘俊方才惊觉险些乱了心智,连忙心中默念《道德经》让自己的心绪得以平静,然后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这些事情在潘俊的脑海中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就像是一副棋局,相持各方都在拼力挣扎,希望能赢得全盘,而潘俊却找不到这局棋的棋眼究竟在哪儿,正在这时,欧阳烟雷的身体忽然微微动了动,然后嘴唇轻轻嚅动,含糊地喊道:“素梅,小心!” 人草师和潘俊对视了一眼,然后向床上望去,只见欧阳烟雷已然清醒,潘俊立刻走了过去,在欧阳烟雷的耳边轻声唤着:“欧阳世叔……” 欧阳烟雷似乎听到了潘俊的呼唤,吃力地睁开眼睛,他感觉眼前的光晕有些恍惚,渐渐地当那光晕退去之后,他看清了潘俊的脸。欧阳烟雷皱了皱眉,只感觉一阵阵的痛感从脑后传来,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潘俊的手,嘴唇颤抖地说道:“潘俊,素梅呢?” 潘俊微微地摇了摇头,抓着欧阳烟雷的手,说道:“欧阳世叔,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燕云的母亲是和您在一起吗?” 欧阳烟雷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脑袋上的疼痛有些剧烈,嘴角轻轻地咧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捂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拄着床,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他此刻身体太过虚弱,试了几次却都无能为力,潘俊连忙劝说道:“世叔,你现在有伤在身,刚刚苏醒还不宜走动,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烟雷躺在床上,仰着头,长出一口气,猛然间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目光炯炯地盯着潘俊说道:“你们有没有找到燕鹰和燕云?” 潘俊一时之间有些犹豫,毕竟这件事说来话长。他轻声说道:“您放心吧,他们没事,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遇袭的吗?” 欧阳烟雷闻听两个孩子无恙,神情才稍微放松了点。他躺在床上,深深地吸着气,眼神略显迷茫,记忆随之扩散开来。 原来当日发现燕鹰和燕云失踪之后,欧阳烟雷夫妻二人便开始带着欧阳家的弟子在方圆十里内寻找两个孩子的踪迹。找寻一圈,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两个人实在爱子心切,哪里肯罢休。于是二人又带领弟子到更远的地方寻找燕云和燕鹰的下落。 随着搜寻范围的扩大,这些弟子很快便走散了,欧阳夫妻二人也一直寻找到天快黑了。正在这时他们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匹马,二人立刻催马迎了上去,欧阳家族隶属火系驱虫师,主要是驱使一些体形较大的动物,别说是一匹马,就是豺狼虎豹都在其驱使之列,因此欧阳家的马匹一般都极其听话,而且在身上烙有印记。 欧阳烟雷和金素梅赶上那匹马,立刻认出这是欧阳家族的马匹,只是在那马匹的身上有一些已然干涸的血迹。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二人心中萌生,欧阳烟雷夫妇立刻循着马蹄的痕迹向前寻找,不多远,他们又发现了一匹马,这一次在那匹马的附近还躺着一个人。二人来到近前细看才发现,那人是派出来一起找寻欧阳姐弟的弟子。那弟子头上被人用利器所伤,发现的时候已然气绝。 究竟是谁对欧阳家下此毒手?既然他们会对欧阳家的弟子下毒手,那么恐怕欧阳姐弟也难逃厄运,想到这里,夫妻二人立刻追着马的足迹继续前进,之后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几具尸体还有几匹马。担忧随着这些尸体的发现越来越重,当他们行至峡谷附近的时候已是深夜,正在他们准备进入峡谷之时,欧阳烟雷忽然觉得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回过头的时候,看见身后站着几个黑影,然后便落下马来,之后的事情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完欧阳烟雷的叙述,潘俊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了欧阳烟雷呢?从刚刚欧阳烟雷的叙述来看,他们极有可能是被人用那些尸体引至峡谷之中,然后在那里遭遇伏击的。他们的目的何在? 欧阳烟雷说完这些话,身体已经极其虚弱,他眼神略微有些涣散,潘俊立刻按住他的脉门,发觉他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这才放下心来。欧阳烟雷握着潘俊的手,语气虚弱地说道:“潘俊,拜托你了!”说完,欧阳烟雷再次陷入昏迷。 其实,现在最着急的人就是潘俊。虽然他人从八卦秘道中出来了,但是他的心却始终牵挂着秘道中的人,他已然见识过那秘道何其凶险,倘若里面的人有什么不测,潘俊觉得自己会愧疚而死。虽然与这些人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然而每一个人此刻都能让从来不懂感情的他牵肠挂肚。 潘俊瞥了一眼人草师。只见人草师一直闭着双眼,气定神闲地等待着什么。潘俊坐在人草师身旁,轻轻地搓着手,此时,他觉得无论默念多少遍《道德经》,也无法让自己平息。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人草师身边。未等开口,人草师已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进入那八卦密室?” 潘俊点了点头,说:“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他们很难走出密室。” 人草师微微笑了笑,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如果想进入密室,也不是没有办法,但相当危险,可能是九死一生!” 潘俊轻轻一叹,何谈九死一生啊,几个月来,他经历了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无数次几乎丧命,虽然险象环生,但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父亲,里面的人都是我患难与共的朋友!”潘俊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幅画面,一个个鲜活的影子,还有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一幕幕。如果此刻让他在这里干等的话,简直比死还难受。 “唉!”人草师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密室设计之初,在密室与密室的连接处都设有一个出口,这些出口是相互独立的,这样可以方便修建密室的人顺利出去。但为了防止外人进入,这些出口又设置了极为厉害的机关。那些机关与密室的机关有所不同。密室的机关,如果你能明白其暗含之意,便可破解,也叫作文机关,而出口的机关则是为了置人于死地的,叫作蛮机关。” “蛮机关?”潘俊目光炯炯地盯着人草师。 人草师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蛮机关毫无暗含之意,人进入其中,机关便会立刻发动,只要你一步走错,便会立时毙命!” “那我也只能试试看了!”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 “唉!”人草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箱子前面,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八卦形状的东西递给潘俊,接着说,“孩子,如果你能通过蛮机关的话,前面将是一道巨大的石门,这是开启那道石门的钥匙。一旦你进入石门,就是密室与密室之间的通道了。但是,密室是在不停运动的,你究竟会落在哪里,也只能看造化了!” 潘俊接过钥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您现在带我去入口吧!” 人草师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跟我来吧!” 二人走出屋子,骑上马向峡谷奔去。峡谷的正中有一个山洞。二人在山洞前下了马,人草师带着潘俊走进幽深的山洞。这山洞从外面来看像是天然形成的,走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后,洞壁上就显现出很多人工凿刻的痕迹。 潘俊紧紧跟在人草师的身后,两个人手中撑着火把,大概走了有多半个时辰,山洞忽然变得宽阔起来。正走着,人草师停住了步子,回过头轻声说:“前面就是蛮机关了!” 潘俊走到前面,用火把照了一下,只见那机关的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龙头雕像,入口正是龙嘴,站在前面,一股冷风从龙嘴里吹出来,吹得身上凉飕飕的。龙嘴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龙头的两侧是两尊雕塑,细看之下,左面是牛头,右面是马面。 “如果从此处进去,那就像进入了地狱一般!”人草师语气平和地说道。 潘俊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扑通”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我进去了!”说完之后,站起身便准备进入蛮机关,谁知却被人草师一把抓住。人草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潘俊听完之后,脸色大变,惊异地望着人草师说道:“怎么会这样?” “去吧,孩子,如果你救出了他们,记住千万不要在里面停留,更不要开启里面的那座城!”人草师长出一口气,转身缓缓地离开了。 潘俊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人草师渐行渐远的背影,胸中莫名涌出一丝酸楚,直到人草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的秘道之中,才转身向蛮机关走去。 走进龙口,潘俊发现空间比外面还要大,冷气袭人,宛若进入了冰窖一般,不禁瑟缩着身体,手执火把蹑手蹑脚地前进,此刻他尚不知道这里的机关究竟如何厉害,唯恐稍有不慎,便会出现差池,因此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他向前走了五六步,开始进入一片沙地,沙土极细,踩在上面,双脚便深深陷入沙土之中,沙砾顺着鞋子缝隙,全部钻进鞋里。 越向前走,鞋里的沙子越多,行走起来也越艰难。潘俊每一次抬起脚都变得愈发困难,同时,越往里走,身上越是感觉寒冷,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触机关的核心。就在潘俊向前走了十几步之后,他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他立刻停住脚步,用火把照向脚下,只见此时双脚已经完全陷入了沙砾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只听“咔嚓”一声,与此同时,四壁传来了一阵“窸窣”之声,初始,声音极其轻微,转眼之间,那声音愈来愈大。潘俊心知不妙,连忙举着火把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是苦于这空间很大,火光的距离有限,根本无法照到墙壁,不过他还是发现,一股股流沙正如同流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潘俊曾经查过典籍,流沙和毒虫是古人防止盗墓的主要方式,他们往往会在流沙上安置机关,一旦盗墓者闯入,误中机关,那流沙便立刻会从四面八方快速袭来,让盗墓者瞬间被黄沙埋葬。而金系家族本来就精于皇室陵墓修建,这流沙必定是他们善用之物,此时在这里出现,也不足为奇。不过,眼看着流沙从四面奔涌而来,瞬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潘俊想要挪动身体,然而双脚此时就像被黄沙黏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就在潘俊以为必将被埋在这黄沙之中的时候,那流沙忽然停止了。 潘俊有些诧异,紧接着他耳边传来了“咕咕”的水声,声音也是从这空间的四周传来,他手拿火把向周边望去,只见四个方向分别有水向他流淌过来。那水很快便渗入黄沙之中,黄沙被水浸泡之后,变得更坚固。水极冰冷,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一样刺入骨髓,潘俊挣扎着从泥沙中将腿抽出来,但是双腿已经被那冷水冰得有些麻木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已经被水浸泡凝固的流沙之上,此情此景让潘俊想起了什么,但是他还不敢确定。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流沙之上,由于双腿被冻僵,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蹒跚。而越是向前走,他越是感觉冰冷刺骨。此时是盛夏天气,再加上新疆本就炎热,他只穿了一身单衣,现在,寒冷成了潘俊面临的最大的难题。他越向里走,越是接近冰窖的核心,而且由于双腿刚刚被那冰水冻僵,现在更觉得有些麻木,沾过水的地方已经被冻得红白相间,他用手轻轻地搓了搓双腿,登时奇痒无比,像是双腿生出很多冻疮一般。 这种痛苦并不致命,但是却让人极难忍受。潘俊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当走过那片流沙地之后,潘俊终于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但是,这地面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块,他双脚刚接触地面,便觉得像是踩在了竖立起来的针尖上,一股冷气透过鞋底从脚底板钻上来,让潘俊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很快那种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麻木,他的双腿像被冻僵似的毫无知觉了,他想要抬起脚,却艰难异常,鞋底已经和地面凝结在了一起。他拼命抬起脚,只觉得脚底发出一阵“嗤嗤”的声音,感觉鞋底几乎都要被撕开了。 一脚离开地面向前一步,又是和刚刚同样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可能因为脚底的温度很低,并不是很疼,而且与地面的粘连也并不像第一次那样牢不可破。他将另一只脚也抬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随着他的移动,脚底的汗水逐渐增多,终于双脚再次牢牢地与地面凝结在了一起。潘俊拼命用力,谁知一瞬间鞋子竟然被撕开了,光着的脚顺势向前踏出一步,刚一接触地面,立刻觉得寒冷刺骨,瞬间侵入骨髓,而脚底也与地面牢牢地凝结在了一起。他光脚站定,然后用力抽另外一只脚,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无奈之下,潘俊只得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地上,又是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 此刻若是继续向前走,那么脚底的皮肉必定会被崖壁粘下一大块,然而除此之外潘俊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此处绝不能久留,待的时间越长,双脚就越容易麻木,到时候即便想离开,恐怕双脚也不听使唤了。潘俊用火把在前面的地面上稍微烤了一会儿,然后拼命抬起右脚,脚底瞬间溢出鲜血,不过他必须果断,否则那些鲜血又将会和脚底凝结在一起,于是他猛然用力,然后踩在事先预热过的地方,这一次再去抬另外一只脚,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就这样潘俊一面预热前面的落脚地,一面忍着剧痛向前快速行走,当他发现那火把预热的地方已经没有寒气的时候,这才试探着一脚着地,此时地面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寒冷了。 潘俊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双脚站稳之后,已然赤脚在那片冰冷的地方行走了十几步,每一步都是一摊鲜血,而潘俊也疼得冒出了冷汗,正在这时,潘俊用余光捕捉到了什么,只见一旁的岩石上刻着几个字:疱裂地狱。 潘俊看着这几个字豁然开朗,刚刚他在那满是流沙的地方脑海里便有一个想法,那流沙和冰水的地方很像是具疱地狱,虽然它是八大地狱中痛楚最为轻微的,然而其中众生被冻得僵直如尸无法屈伸,身体中的血液等水分冻结后膨胀为遍布全身的可怕疱疮,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而刚刚所经历的应该是疱裂地狱,这个地狱较之具疱地狱情况更加恶劣,这个地狱中,身体在具疱地狱受伤的地方会开始皲裂、出血,疼痛难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金系设计的蛮机关极有可能表面上看似没有规律,但实际上是根据佛家的八寒地狱而来。那么继续往下走就应该是紧牙地狱了,这紧牙地狱是因众生声音的变化而命名,众生因为寒冷身体痉挛蜷缩,牙齿发出紧紧的陷合之声。 潘俊此刻虽然知道蛮机关是根据八寒地狱而来,但是只经历了两层,便已然被折磨得狼狈不堪,接下来的紧牙地狱又将会遇见什么样的凶险呢? 但即便是刀山火海,既然来了,潘俊就没有打算出去,他只能继续向前走。潘俊想到这里将衣服撕破,小心地包扎着脚底的伤,此时的双脚走在路上便如同走在针板上一样,每一次举落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潘俊咬着牙忍着脚底传来的阵阵针扎般的疼痛,向前缓慢行走,但是出乎预料的是,前面并未如紧牙地狱般冰冷无比,相反,里面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要高很多,而他那被冻伤的双脚开始慢慢恢复了血液流通,但是更加奇痒难忍。这种痒简直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潘俊知道此时绝对不能碰那双腿,一旦碰了必定是皮开肉绽。就在他觉得奇痒难耐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轻微而悦耳的器乐声,那声音很像是微风吹过横笛,声音清脆、婉约,如清泉净水缓缓流淌一般。 潘俊听得有些出神,他用火把向前照了照,只见眼前的空间骤然变小了很多,前面都是一些凸出在石头上的中空石柱,微风通过那些石柱的时候,产生了奇妙的音效。但是潘俊尚不知这一关中究竟有何机密,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石柱,随着他的走动,那些石柱发出的声音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紧接着他感觉一阵冷风忽然从身后袭来,他反应迅速,立刻矮下身子,只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不偏不倚正打在前面的墙上。 潘俊望着那墙上的物事,竟然是一个尖锐的石菱,倘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那石菱必定会打在身上,给自己来一个透心凉。他惊魂甫定地站在原地,耳边的声音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悦耳的横笛声,此刻潘俊才明白,原来这紧牙地狱实际上是让你闭紧牙关,如果稍微改变这其中的音律,便会立刻有石菱从秘道中弹射出来,置人于死地。 经过刚才的惊险一幕,潘俊接下来更加小心,他缓慢地移动身体,用耳朵细细地谛听着这音律的节奏,唯恐自己会改变音律。但是越是缓慢,脚底下的刺痛越是明显,潘俊此刻已疼得汗流浃背,但是看前方,似乎这秘道极深,并非一时半刻可以通过。潘俊的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此刻他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因为只有通过这里他才能再次进入到八卦密室中,他已然置生死于度外,只希望八卦密室中的人能够坚持到他出现。 第四章 羊皮图,巾帼拆八卦 而此时在那八卦密室之中,燕鹰已然停下了脚步,他惊异地望着时淼淼的身后,时淼淼也是一脸惶惑。她见燕鹰神色慌张,并且止步不前,而那密室之中的风向瞬息便会发生改变,倘若这样等下去的话,一旦风向发生变化,燕鹰便会立刻毙命,但是时淼淼又不敢发出声音来提醒燕鹰,因为一旦她说话,很有可能改变这密室内的风向。正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燕鹰的脚忽然落下,然后低下头,继续盯着脚下细沙的动向,一步步地向前走。 第106节 然而时淼淼是一个十分细心的女人,她早已从燕鹰的步法中看出燕鹰的心神已乱,完全失去了节奏。就在这时,燕鹰的脚忽然落错了位置,只觉得脚背一凉,然后一阵刺痛从脚背传来,他连忙将脚缩了回来,忍着疼痛缓慢落下,但此时鲜血已经从脚背上缓缓流淌下来,燕鹰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汗水。 经过刚刚的一次错乱,燕鹰再不敢盲目向前,而是循着沙砾的动向,踩着前面时淼淼留下的足迹一点点缓慢移动,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燕鹰终于跳到了密室的入口处。可是,出乎时淼淼意料的是,燕鹰进入入口立刻向四周望去,时淼淼惊异地望着燕鹰,疑惑地说道:“怎么了?” “人影,我刚刚看见这里有一个人影!”燕鹰刚刚在密室中抬起头的时候,竟然发现时淼淼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在时淼淼身后晃动了一会儿,便忽然消失了。时淼淼闻言,也与燕鹰一起在附近寻找,地面上并没有任何足迹,燕鹰不可思议地皱着眉说道:“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后,怎么没有了?” 时淼淼望着燕鹰,没有说话,她一向非常警觉,倘若身后真的如燕鹰所说站着一个人的话,凭借她的警觉性,应该不会发现不了,但是看燕鹰的神态却是言辞凿凿,究竟是谁能在时淼淼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站在她的身后呢? 二人在秘道的入口处寻找片刻,却始终没有发现燕鹰口中的影子,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在此处略作休息,然后继续向前走。自从进入这八卦密室后,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说来恍若隔世,时淼淼心中始终担心着潘俊,其实在她心里潘俊已是凶多吉少了,这密室设计得毫无破绽,处处陷阱,步步机关,一旦被困其中,几乎不可能脱身。 燕鹰一直在自顾自地包扎伤口,他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唯一让他郁闷的是脚上刚刚被割破的伤痕,这伤口较之肩膀上的伤痕要深得多,而且更加疼痛,走起路来稍一用力就有皮开肉绽的感觉。 二人在入口处休息片刻,觉得体力有所恢复便准备继续向前走,燕鹰打开手中的任地,那任地的光比火折子要强上百倍,走了大概有十几米,燕鹰忽然停了下来,时淼淼有些疑惑地望着燕鹰,却见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秘道的墙壁发呆。 时淼淼凑上前去,顺着燕鹰的目光望去,不禁也是一愣。他们发现这秘道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些壁画,这些壁画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但是保存得相当完好,虽然其中一些壁画上的色彩已经暗淡,甚至脱落了,但还能依稀辨识出来。 “这里怎么会有壁画呢?”时淼淼盯着眼前的壁画若有所思地说道。 而此时燕鹰却看得无比认真,他眼前的那幅壁画上画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西域装束,紧身束带,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而在少女面前则是一头雄狮,那狮子极为彪悍,前腿微弓,后腿紧绷,嘴角裂开,露出两颗锐利的獠牙,目露凶光,森然欲搏人,那少女却神态轻松,眼睛与雄狮四目相对,似乎是在做某种交流。 燕鹰接着将任地移向另外一幅壁画,只见这幅壁画上,那少女竟然坐在地上,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表情,而那只雄狮宛若一只大猫一样,慵懒而亲昵地将头放在少女的怀里,伸出舌头舔着前爪。 “这应该是你们火系的驱虫之术吧?”时淼淼看完这两幅壁画说道。燕鹰默认地点了点头,再往下的壁画上则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长者,长者胸前挂着一支短笛,那短笛与燕鹰所用短笛有所不同,燕鹰用以召唤皮猴的短笛只有一孔,而那长者胸前的短笛竟然有三孔。他此刻骑在一只老虎身上,老虎张着嘴,面前则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皮猴,这皮猴足有两人来高,体形健硕,獠牙锋利,那只皮猴此时已然纵身飞起,锐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刺入那长者的身体。紧接着画面一转,下一幅壁画上皮猴已然被驯服,长者口中衔着那三孔的笛子,画面极为生动,宛若那笛音已经从画面上传出来了。 除此之外,这墙壁上并没有别的驱虫师家族的壁画,为什么这幅壁画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同为火系驱虫师,为什么画面上那长者所用的笛子竟然有三个孔?燕鹰曾经听爷爷讲起过,火系驱虫师家族上千年以来,一直以驱使大型动物为主,驱使那些大型动物之前一定要与之交流,就像第一幅画中的少女一般,先是与凶兽四目相对,然后用目光震慑住凶兽,当凶兽感到恐惧之后,便可以趁机驯服凶兽。动物的本性都是弱肉强食的,它们天生对于强者会有一种崇拜,这种崇拜会变成对强者的臣服。 就像火系驱虫师成年之后,都要训练自己的皮猴一样,那些皮猴全部是性情暴戾、凶猛异常的大型野兽,平日生活在火焰山附近。平日火系驱虫师弟子训练的时候,只是驯服一些豺狼虎豹之类,只有成年之后,才会进入皮猴居住的山洞内去驯服皮猴,一旦皮猴被驯服之后,它便会终生跟随。那时火系驱虫师就需要用笛音召唤皮猴,这笛子也是有非常严格的等级区分的,一般的弟子只能用竹笛,笛子上有一孔,稍高一点的会用铜笛,上面依旧是一孔,而欧阳雷火所用的短笛则与他们的都不相同,他用的是骨笛,笛上有两孔。这笛子的材料象征着火系驱虫师的身份,而孔数则是能力的标志。 即便如驱虫师君子这般已经具有极强驱虫能力的人,笛子上也只有两孔而已,可是壁画上的长者的短笛竟然有三个孔,这第三个孔是用来控制什么的呢?虽然燕鹰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但是他对火系驱虫师的驱虫之术却颇有兴趣,当他发现日本火系旁支所驱使的皮猴比自己的皮猴强大的时候,就已惊讶不已,然而直到他与燕云在山顶的平台上对峙,燕云召唤出蒙古死虫的时候,他才发现,皮猴在蒙古死虫的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驱虫之术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眼前这三孔的短笛更让燕鹰觉得惶惑,他究竟是什么人? 燕鹰百思不得其解,时淼淼见他想得出神,不愿去打扰他,也一直在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壁画,她发现那壁画的背景像是一座城市,但是那座城市在壁画上显得格外模糊,若隐若现。 “燕鹰,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时淼淼终究有些忍耐不住,好奇地问道。 燕鹰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地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短笛,说道:“我记得爷爷曾经说过,这短笛的孔数是根据驱虫师的能力而来的,一般的驱虫师一孔足矣,因为他们能够控制的动物也只限于皮猴之类大型的动物,而使用两孔短笛的驱虫师一般都是火系驱虫师的君子,他们用第二个孔来驱使一些极为罕见的大型动物,这需要非常强大的能力,却从未听说过有三孔的短笛。” 时淼淼微微地点了点头,只是这壁画年代实在久远,那三孔短笛究竟是何由来,谁也说不清楚。二人看过壁画之后,继续向前走,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慢了很多,燕鹰一面走,一面在密室的墙壁上打量着,希望能够发现与刚才类似的壁画,然而那壁画却只出现了一次,后面密室的墙壁光秃秃的,这让燕鹰略感失望,而那幅壁画就像个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燕鹰的脑海中。 他们在秘道中走了有多半个时辰,这秘道始终曲折连环地向前绵延,根本找不到入口,燕鹰脚上有伤,再加上不停地赶路,此时鲜血已然浸透了鞋子。他走起路来越发吃力,忽然脚底一软,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时淼淼忙去扶燕鹰,但此时燕鹰的身体已经软绵绵得动弹不得。 “燕鹰,你怎么了?”时淼淼弓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只见燕鹰嘴唇惨白,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水,脸色苍白,不停地喘着粗气,说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时淼淼伸手轻轻摸了摸燕鹰的额头,只觉得额头发烫,应该是发烧了,可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便发热了呢?时淼淼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她连忙看了看燕鹰的脚,只见此刻他的鞋子已经满是鲜血。她轻轻地将燕鹰的鞋子脱掉,燕鹰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当那鞋子脱下来之后,时淼淼见燕鹰脚背上的伤口已经发炎变成了白色,极有可能是在坎卦密室中时,燕鹰的脚上沾满了污泥,而在巽卦密室中伤口被那污泥感染。 燕鹰双手支撑着身子,向墙壁的方向移动,然后靠在墙壁上,双眼微闭,咽了咽口水,说道:“看来我真的是走不出这里了!” 时淼淼瞥了一眼燕鹰,然后厉色道:“别胡说,潘俊为了让我们两个人离开,不顾身家性命,我们一定要走出去!” “呵呵!”燕鹰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他心里也清楚,现在的情形即便是在外面,伤口感染溃脓的危险也是极高的,更别提是在这缺医少药的秘道中了,他此刻已然觉得身体虚弱无力,更不要说前面不知还有什么诡异的密室在等着他们。 时淼淼看着燕鹰,心急如焚,如果燕鹰不能够得到及时的医治的话,恐怕真的会危及性命,可是看看这密室,前面不知路在何方,而后面又是死路一条,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定睛望着燕鹰说道:“燕鹰,你忍着点!” 燕鹰睁开双眼盯着时淼淼,只见时淼淼眉头微皱,轻轻将那盒子打开,在那盒子之中是一团棉絮般的东西,她用手轻轻将那棉絮捏起来,放在燕鹰的伤口上,然后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几条粉色的小虫从棉絮中钻了出来。燕鹰虽然精通火系驱虫之术,却对小虫有种天生的厌恶,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麻痒的感觉,不禁疑惑地望着时淼淼。 未等他开口,时淼淼便轻声说道:“这是胭脂虫,平日以腐肉为食,在紧要的时候也可以用它清理伤口!” 她的话音刚落,燕鹰便觉得脚底传来麻酥酥的感觉,那胭脂虫开始在燕鹰的脚背上缓慢爬行,然后快速蚕食着燕鹰已经感染发炎的伤口,时淼淼拿出手帕轻轻盖在了燕鹰的伤口上。 随着那胭脂虫吃掉发炎的腐肉,燕鹰觉得原本伤口上的疼痛减弱了很多,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时姐姐!” 燕鹰一直与时淼淼和潘俊不和,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声“时姐姐”着实不易,时淼淼微微笑了笑,然而她心里清楚,这胭脂虫虽然能够帮助燕鹰伤口复原,但却无法让燕鹰退烧,如果继续高烧不止的话,恐怕性命堪忧,可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姐姐,你喜欢潘俊吗?”燕鹰在这迷宫暗道中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时淼淼一愣。她扭过头望着燕鹰,此时燕鹰正靠着墙壁,半眯着眼睛,手中摆弄着一个香囊。 时淼淼没有说话,淡淡地笑了笑。 燕鹰长出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潘俊也应该是喜欢你的!” 时淼淼依旧没有理会燕鹰说什么,她也靠在墙壁上,坐在燕鹰旁边。虽然时淼淼并未回应燕鹰,但是燕鹰似乎并不理会,他已经习惯了时淼淼那种冷冰冰的性格。 “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没想到自己会困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秘道里!”说着燕鹰的眼角淌出些许泪水。 “燕鹰,这不怪你!”时淼淼轻声说道,其实此刻的处境时淼淼也是忧心忡忡,细想一路走来,宛若做了一场梦,一场离奇却又恐怖的梦,这几个月他们无时无刻不被人追杀,处处遇险,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其实这一切都怪我!”燕鹰愧疚地说道。 时淼淼伸手轻轻摸了摸燕鹰的脑袋,说道:“别多想了,我们一定会从这里出去的,你不是还要见段姑娘嘛!” 没想到时淼淼的话一出口,燕鹰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轻轻地扭过头,举起手中的香囊说道:“时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香囊啊!”时淼淼难得微笑地说道,“怎么了?” “你知道这个香囊我是怎么得到的吗?”燕鹰目光炯炯地望着时淼淼说道。时淼淼柳眉微颦,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这香囊后面还有什么故事?”时淼淼疑惑地问道。 燕鹰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那个盗宝者留下的!” “盗宝者?”时淼淼快速在脑海中回忆着。火系欧阳一家之所以千里迢迢前往北平寻找潘俊,便是因为数月之前忽然有一群日本的盗宝者来到新疆,将其藏在密室中的火系秘宝盗走,之后留下木系潘家的独门暗器青丝,欧阳雷火便一路来到北平向潘俊兴师问罪。没想到他的到来,却将整个驱虫师家族卷入了一场明争暗斗之中,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有预谋的阴谋一样,而欧阳家秘宝丢失,绝对是这个阴谋的导火线。 “你是说盗走火系秘宝的那些盗宝者?”时淼淼疑惑地问道。 “嗯!”燕鹰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此时感觉口干舌燥,身上燥热难耐,眼睛有些发红,便将手贴在墙壁上,以降低身体的温度,让自己略微舒适一些。 “日本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香囊呢?”时淼淼不解地望着燕鹰手上的香囊,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 “当时的情形至今我都记忆犹新!”燕鹰靠着墙壁,淡淡地说道,“当天夜里,本来我和姐姐训练之后,姐姐便先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正在训练刚刚驯服的皮猴,在我们火系家族,未成年是绝对不允许训练皮猴的,但是姐姐一直对我十分疼爱,她背着爷爷带我去了皮猴的巢穴,让我驯服皮猴。因此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训练皮猴我们也尽量远离宅院。姐姐回去之后,我便一个人在那里训练皮猴,很晚才回去,可是刚到门口,我便发现了几个黑影。那时候我出于好奇,而且也想试试这皮猴的威力,便没有声张。只见他们翻墙进入宅子,我便在墙边等待,不多时,几个人便从内中出来,这时我立刻吹响了笛子,召唤皮猴。” “可是我哪里想到,那些人竟然听出了我的笛音,未等我召唤皮猴,便向我猛扑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时有些慌乱,眼看其中一个人的利刃已经迫近,正在这时另一个人将其阻拦下来,那个人正色看了看我,虽然他们都蒙着脸,但是至今我仍记得那个人的眼神,很冷,却有种柔和的感觉。就在他们停顿的时候,宅子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那时候家里人已经发现秘宝被盗,这几个人见势不妙,立刻离开了,空留下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爷爷他们追出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没有了踪迹。爷爷立刻向我询问那些人的去向,我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给他们指了一条路,我知道那些人根本没有走那条路。爷爷他们立刻开始追捕那些盗宝的人。” “虽然我指的路是错的,但爷爷还是根据踪迹找到了他们逃跑的方向,然后一路追击。这时我已经从刚刚的惊魂中恢复了过来,然后骑着马到处寻找爷爷他们的足迹,谁知竟然在一个山坳中发现了受伤的黑衣人。我认得他,记得他的眼神,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了。” “我骑着马站在他面前,他就那样躺在山坳里望着我,眼神里没有惊恐,只有一些无奈。我和他对峙了半晌,其实刚刚他们本来可以杀死我,就像杀死看守秘宝的那些弟子一样,但是他终究没有动手,我叹了一口气,然后下了马,自己走了回来。” “后来爷爷带着弟子无功而返,而我对这件事一直守口如瓶。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地来到那个山坳,发现那个倒在山坳中的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摊血迹,在血迹的旁边有这样一个香囊。于是我将这个香囊收起来,一直私藏着。” “这么说当时你近距离见过那些人?”时淼淼皱着眉说道。 燕鹰点了点头。 “你没有对别人说起过这件事?”时淼淼接着问道。只见燕鹰的眉头一紧,接着他低下头,说道:“只和一个人说过!” “段姑娘?”时淼淼猜测道。 燕鹰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时淼淼满腹狐疑地问道。 “因为……”燕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时淼淼见燕鹰的神态,顿时疑窦丛生。 “因为你发现段姑娘与那个盗宝的蒙面人有同样的眼神是吗?”时淼淼大胆地揣测着。 闻言,燕鹰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却始终低着头,像个被猜中心事的孩子一样沉默不语,但是时淼淼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其实在我醒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那种眼神!”燕鹰低着头小声说道,“那天我从悬崖上掉下去,是她救了我,而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模糊中看到了和秘宝被盗当晚一模一样的眼神,那种眼神我不可能忘记。” 数月之前,因为欧阳雷火与潘璞不和,二人发生争执,欧阳雷火在打伤潘璞之后,带着燕鹰愤然离开北平城,谁知走到大黑山附近却遭遇日本人的伏击,之后欧阳雷火身负重伤。当时燕鹰以为欧阳雷火已经毙命,而自己则被逼到悬崖边上,也险些殒命,幸好被一直生活在道头村的段二娥所救,才得以活命。 “虽然我当时认出了相同的眼神,但是因为那天我并未看到那几个人长得什么模样,所以并不敢确定!”燕鹰叹了一口气说道,“后来在安阳,我向她提起过这件事,她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在那之后,她似乎对我冷淡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时淼淼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段姑娘为什么要盗取火系秘宝呢?还有现在段姑娘在哪里?” 燕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在我离开北平的时候,她已经出走了!” 燕鹰说完将头无力地靠在墙上,而时淼淼却陷入了深思。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因火系秘宝被盗引起的,而段姑娘为什么会和那些日本人在一起呢?她究竟是什么人? 秘道中越来越暗,而时淼淼的心境也如同这秘道一般,阴沉了下去。正在这时,燕鹰手中的任地忽然晃动了两下,时淼淼眼前一亮,刚刚他们在这秘道中没感到一丝风,此刻秘道中怎么会有风呢?她瞥了一眼燕鹰,只见燕鹰此刻已经恍惚地靠着墙壁睡着了,她轻轻将任地从燕鹰的手中拿出来,然后将任地放在密室的正中央,只见任地的火苗跳动得更加厉害了。刚刚这密室中明明没有风,现在这风是从何而来?难道前面是下一个密室的入口? 想到这里她轻轻推了推燕鹰,燕鹰吃力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时淼淼,却并没有说话。时淼淼见燕鹰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向前走了,便在燕鹰耳边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到前面看看!” 燕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时淼淼站起身,手执任地顺着风的方向一直向前走,越是向前走,这任地的火苗跳动得越是厉害,而时淼淼的心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她瞬间加快了步子,快速向前奔去,眼前的秘道变得越来越开阔,而且隐约可以看到前面出现了亮光,难道前面是出口?应该不可能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的时淼淼,面对任何事情,心里总是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缓慢接近秘道的“出口”,然而就在这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影子应该是被光照射之后,投射在墙壁上的,时淼淼放慢脚步,同时将手缩进袖口,指尖轻轻捏住三千尺,这迷宫内怎么会有人呢? 前面的人影并未发现时淼淼,依旧在晃动着,时淼淼从那影子判断,觉得应该是一个男人,可会是谁呢?时淼淼又向前走了两步,那影子忽然不动了,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时淼淼,然后低声喊了一句:“谁?谁在那儿?” 时淼淼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是与她和潘俊一起进来的欧阳雷火,时淼淼连忙收起青丝,一面脚下加快步子,一面回应道:“欧阳世伯,是我,时淼淼!”说完时淼淼走出了“出口”。 一走出“出口”,眼前是一个巨型密室,从一边到另一边足有十几丈,整个密室呈圆形,上面是一个高高的弧形的圆顶。这密室四周燃着火把,将整个密室照得如白昼一般,难怪时淼淼以为找到了出口。除了这个“出口”之外,这秘道还有余下七个“出口”,在密室的正对面有一个巨大的石壁,石壁非常平坦,上面长满了青苔。 而此时欧阳雷火正满面血污地立在密室中央,手中拿着一根火把,站在前方那块巨大的石壁面前发呆。当他见到时淼淼的时候,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他向时淼淼的身后望了望,然后皱了皱眉说道:“潘俊呢?” 提到潘俊的名字,时淼淼脸上露出一丝哀伤之色,她长出一口气说道:“潘俊为了救我和燕鹰离开,自己被困在密室之中了!” “啊?”欧阳雷火闻言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燕鹰还在秘道里面!”时淼淼想起此时身患重病的燕鹰说道,“我们先把他弄到这里再说!” 欧阳雷火立刻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时淼淼,又从墙壁上掰下一个火把,牢牢地握在手中,跟着时淼淼向秘道中走去。 “欧阳世伯,您怎么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时淼淼边在前面引路,边询问道。她记得进来的时候,是欧阳雷火与欧阳雷云这对兄弟一起进入的密室,而她和潘俊两个人一起,此刻却只发现了欧阳雷火一个人。 “哎,兄长为了让我逃出密室,将自己留在了那个密室之中!”欧阳雷火说完之后,将他与欧阳雷云二人在坤卦密室中的遭遇,详细地叙述了一番。时淼淼听完不禁心中一阵唏嘘,不管此前这兄弟二人有什么矛盾,在最后的生死关头,欧阳雷云依旧可以不顾性命地让欧阳雷火先行,正应了那句话: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向燕鹰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燕鹰的身边。只见燕鹰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嘴唇皲裂。欧阳雷火见到燕鹰这般模样,不禁一阵心酸,老泪纵横。这么多年,欧阳姐弟一直与欧阳雷火相依为命,他们父母离开新疆之后,欧阳雷火简直视这对姐弟如掌上明珠,其实燕鹰在未成年便操纵皮猴这件事情,欧阳雷火不是不知,只是出于疼爱,不愿多说。而且燕鹰从记事开始,便没有见过亲生父母,老人心中颇为愧疚,因此只要是这姐弟二人想做的事情,即便与家族规矩相悖,老人也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时的燕鹰,历经如此多的磨难之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老人难免心伤,他紧紧地抱着燕鹰,在耳边轻声唤着:“孩子,孩子,你醒醒,爷爷来了!” 燕鹰朦胧中睁开双眼,眼神恍惚地望着眼前的欧阳雷火,嘴角微微耸动,从喉咙里吃力地吐出两个字:“爷爷!” “嗯,嗯!”欧阳雷火说着又抱紧了孙子。 时淼淼站在一旁,也不禁黯然神伤,她现在只希望这一切都能够快点结束,欧阳祖孙二人相拥而泣,过了一会儿,时淼淼轻轻拍了拍欧阳雷火的肩膀说道:“世伯,燕鹰一直持续高烧,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欧阳雷火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进入这八卦密室,皆因欧阳姐弟。他用力将燕鹰抱起,沿着原路向刚刚那个巨大的密室走去。 将燕鹰放在这巨型密室的角落后,欧阳雷火立刻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了一个洞口处,只见那洞口边缘正有水滴一点点地滴落下来,欧阳雷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然后脱下外衣,揉成一团,用水浸透之后,再拿到燕鹰旁边,轻轻拧着衣服,水滴从衣服上缓缓落在燕鹰的嘴唇上,燕鹰被烧得难受,只感觉嘴唇微凉,立刻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流淌下来的甘泉,意识也渐渐清晰了很多。 趁着这个时候,时淼淼在这密室中仔细地打量着,现在她与潘俊二人进过了乾卦密室、坎卦密室,又与燕鹰通过了巽卦密室,欧阳雷火兄弟二人经历了坤卦、震卦密室,八卦密室之中已然通过了五个,应该只剩下三个了,不过这间密室究竟是什么密室呢? 时淼淼围绕着密室的墙壁细细观察着,她发现这密室中每个洞口前面都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这些图形设计得非常精妙,但是毕竟第一次见,时淼淼还弄不明白这图形上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欧阳雷火已经将燕鹰安顿好,轻轻地走了过来,他双手抱着肩膀,站在时淼淼身后,盯着墙上的那些图形说道:“这应该是八卦密室的设计图!” “设计图?”欧阳雷火这一提醒,时淼淼再次细观那洞口上的图形不禁恍然大悟,这确实是每一个密室的设计图,设计图上清晰地画着每一个秘道的机关所在,只是没有指明如何破解这些机关。时淼淼顺着那秘道设计图向下看,目光被下面的一尊已经头朝地面的石雕吸引住了。 时淼淼弓下身子,盯着那石雕,那是一只石鸡,石鸡到膝盖高,雕工精良,栩栩如生,此刻那鸡头已经倾斜到了地面上。时淼淼再次抬起头望着那洞口,这是他们刚刚走出来的洞口,向内中去则是巽卦密室。 她宛若明白了什么,然后站起身向周围的八个洞口望去,只见每个洞口旁边都有一尊动物的石雕,这些石雕不仅动物不同,而且形态各异,分别为马、牛、龙、鸡、豕、雉、狗、羊。这些石雕大多与这石鸡一般,头已经倾向地面,只有三尊依然傲然而立,细观之下,这三尊立着的石雕分别为羊、雉、狗,正好与未通过的密室相对应。 时淼淼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她猜测应该是每经过一道密室,那密室所属的石雕便会倾倒。此时欧阳雷火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时淼淼,说道:“这是我兄长在最后交给我的,他之前曾来过这八卦密室,后来因为被父亲发现了这件事,便将他一直囚禁在监牢之中,之后的三十多年,他一直潜心研究这八卦密室的机关暗道,我刚刚就是凭借着这张设计图来到这里的!” 时淼淼疑惑地接过设计图,然后将其放在地面上,缓缓摊开,只见这张图是画在一张完整的羊皮之上的,图上的线条异常纷乱,可见欧阳雷云所言非虚,这许多年,他已然将全部的心血都花费在这八卦密室的破解之上了。 第107节 纵观这张图,整个八卦密室呈一个巨大的圆形,图纸的下面有一个八卦阴阳鱼,在八卦阴阳鱼的四周分布有八个密室,密室大小不同,分别标记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大密室。这八大密室,四个在阴阳鱼的阳面,四个在阴阳鱼的阴面,阳面的四个密室相互之间有秘道相通,且每一个密室单独都有一条秘道通往正中,阴面亦是如此。而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便是这密室的正中心,八大密室的秘道正好汇集于此。 在这八卦密室的正上方,有一条呈圆筒形的通道,通道正中间是整个八卦密室的入口,两端正好对应八卦阴阳鱼的两只眼。那圆筒形状的秘道会不停地转动,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燕云和燕鹰两姐弟同时进入秘道,却并没有进入同一个密室中。 出乎意料的是,在每一条通往这中央密室的秘道中,都另有两条秘道,这些秘道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很像是秘道的通风口。但是对于此刻的时淼淼和欧阳雷火来说,那条秘道究竟通向何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燕云身在哪个密室之中,其次是他们如何才能离开这秘道。虽然欧阳雷云在这张设计图上花费了极大的心思,然而时淼淼左看右看,却始终找不到从这里离开的出路。 那些秘道曲折连环,且所有的秘道都一致指向这里,但是这里只有一个圆形的密室,依旧没有标明出口在哪里。时淼淼看着这张图,陷入了深思。从这张图上看,这八卦密室宛若一个全封闭的铁桶一般,除了那些像是通风口一样的极其狭窄的秘道之外,其他秘道的方向最终都指向这里,那么出口究竟在哪里? 她有些琢磨不透,用手指在那张羊皮上轻轻地点了点,忽然被羊皮纸旁边的一件物事吸引住了,时淼淼立刻睁大双眼,伸手轻轻在羊皮纸旁边的沙土上拨弄了两下,只见一截白骨从沙土中显露了出来。 时淼淼一愣,然后快速用手拨弄着沙子,欧阳雷火一直站在时淼淼身边,这一切他都尽收眼底。只片刻工夫,时淼淼便将一截白骨从沙土中挖了出来,这是一截人体的大腿骨,腿骨上有明显的刀砍过的痕迹。就在她将那截腿骨从沙土中拿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在那腿骨下面还埋藏着更多的骨头。 这时欧阳雷火也拨去了自己脚下的沙土,一副骷髅从沙土中显露了出来,随着他们两个不断地拨开地面上的沙土,越来越多的尸骨出现在地面上,那些尸骨上十有八九都带着明显的刀伤。时淼淼在拨出第五具尸体之后停下了手,她见那尸骨上挂着一件物事,十分小心地将那件物事从沙土中用双手取出,然后举到欧阳雷火面前说道:“世伯……” 第五章 入地狱,迷惑乱象生 欧阳雷火抬起头,见到那件物事不禁一愣,时淼淼手中的不是他物,正是火系驱虫师所用的短笛,这枚短笛是青铜打造,表面已经锈迹斑斑,上面镶有一孔。欧阳雷火接过那根短笛,细细观察,忽然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然后快速地擦拭着短笛,不一会儿,那短笛上的锈迹就被擦拭干净,一些花纹出现在短笛之上。欧阳雷火望着那花纹,脸色极为难看,他呼吸急促,神情恍惚地向后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世伯,你怎么样?”时淼淼说着站起身,欲去搀扶欧阳雷火,却见欧阳雷火置若罔闻,像是中了邪一样,目光已完全被那短笛吸引住了。时淼淼站在一旁看着神情恍惚的欧阳雷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须臾,欧阳雷火终于长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什么传说?”时淼淼不解地望着欧阳雷火问道。 “火系驱虫师家族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欧阳雷火紧紧地握着那支短笛说道,“火系驱虫师的鼻祖最早一直生活在沙漠之中,以畜牧游猎为生,因为长期与动物为伍,久而久之便通晓动物本性。多年之后,一个人来到火系驱虫师家族之中,他教给那些人如何能够更好地控制动物,这些短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出现的,后来那个人离开的时候,火系驱虫师家族为了纪念他,便将这个图形刻在了短笛上!”欧阳雷火说着将短笛递给时淼淼,借着火光时淼淼能清晰地看出那短笛上竟刻着一条蛇的形状。 “不久之后,火系驱虫师加入了驱虫师家族,但是他们沿袭了祖先的做法,将所有火系驱虫师的短笛都刻上了这个图案,之后的火系驱虫师一直生活在传说中的古城之中,直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古城消失,而那些短笛也一并消失。火系驱虫师家族仅存的人分崩离析,分成了许多分支,然而这种刻着蛇形图案的短笛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欧阳雷火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些原本都只是家族的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而且出现在了这里!” 时淼淼听完欧阳雷火的叙述,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短笛递给了欧阳雷火。其实时淼淼心中更加疑惑,这种短笛为何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呢?而且地上的这些尸体似乎越挖越多,这里又究竟埋藏着多少具尸体呢? 就在时淼淼沉思的时候,欧阳雷火被眼前一具尸体身上的物事惊呆了,他从沙土中拿出一块骸骨,那是一截手骨,对时淼淼说道:“时丫头,你看这个!” 时淼淼抬起头,初见那手骨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然而细观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那骸骨上竟然缠绕着细丝,那细丝与她手中的三千尺简直一般无二,三千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些尸体上呢?忽然时淼淼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小心地在地上的沙土中寻找着,果然不出一刻,她从一块骸骨上发现了一个盒子,这个盒子的外表已经腐烂,但是依旧能辨认出那盒子与潘俊弹射青丝的盒子一模一样。她轻轻地将盒子打开,瞬间眼前一闪,一枚青丝从盒子里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来,然后硬生生地插进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时淼淼放下盒子,站起身走到墙壁旁边,用力将那枚青丝从石壁上取下来,只见这枚青丝通体呈黑色,上面已然生了一些锈,但是依旧锋利异常。 “这些兵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欧阳雷火望着眼前错骨相连的尸体疑惑地说道。 “这些人应该是五系驱虫师!”时淼淼自言自语地说道。 “五系驱虫师?”欧阳雷火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这些尸体是当时生活在那座消失之城的驱虫师的尸体?” 时淼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多年前随着那座古城的消失,驱虫师家族也一并消失,多年之后,驱虫师家族仅存的血脉流落到内陆,开始各自发展,驱虫师家族的历史展开了一个全新的纪元。虽然在各大家族都有关于消失之城的传说,然而这传说就像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一样,只是传言,谁也弄不清真假。 时淼淼沿着墙壁缓缓地绕了密室一周,心想,如果这密室中埋藏的都是驱虫师家族的遗体的话,那么他们是怎么死的?是什么力量可以让驱虫师家族全部死于非命?从那些挖出来的尸骨来看,很显然,这些人应该都是为人所害,但是究竟是谁灭掉了驱虫师家族呢? 这八卦密室与其说是驱虫师家族的圣地,倒不如说是驱虫师家族的坟墓。这里面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时淼淼的心头萦绕,可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此刻时淼淼愈发想念潘俊,她知道,倘若此刻潘俊在这里,他应该能够知道更多。 而此刻潘俊的脑海中也浮动着时淼淼的影子。锥心的疼痛从脚底传来,已经让潘俊满头大汗,每走一步,便如同踩在了钉板上一样,他只能咬着牙,不停地催促着自己向前走。渐渐地他前面的石菱终于消失了,潘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在这离奇的蛮机关内,真如父亲人草师所言,根本没有办法破解,进入这机关的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去忍受,忍受来自身体剧烈的痛苦。 潘俊停下脚步,此时双脚因为过于疼痛和失血过多,已经开始麻木了。潘俊停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如果蛮机关真的是按照八寒地狱设计而成的,那么接下来他所要经历的应该是八寒地狱的第四层地狱,嚯嚯婆地狱。八寒地狱,每一层地狱都比上一层更加寒冷,而所承受的痛苦也就更多。佛家创造出八寒地狱是用来惩治那些生前做过错事的人,让他们在此间历尽人世间不曾有的痛苦,让灵魂得到净化,重新转入灵魂。而眼前这蛮机关则以身体上的痛苦考验着经历者的生命极限。 停顿片刻,潘俊决定继续向前走,他知道现在耽误的每一刻都会让困在八卦密室中的人丧命,可是他刚向前走了数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刺啦”声,紧接着一道火光从脚底钻过,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只见脚下的火光便如同一条火舌一般,迅速在地面上游走,将镶嵌在崖壁上的火把全部点亮,当那些火把都点亮之后,潘俊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愕然。 只见前面的地面上,倒立着无数锋利的刀刃,有些刀刃虽然锈迹斑斑,却依然锋利,刀刃与刀刃之间只有一脚之隔,稍有不慎便会刺入皮肤,而在这密室两侧的墙壁上则镶嵌着巨大的钢钎,钢钎上系着锁链,直接连接到密室的顶端。潘俊在地上打量了一下,拾起一块石头,轻轻向密室中飞掷而去,只见那石头在空中翻腾了几下,然后不偏不倚地撞在一个倒立的刀刃上,瞬间两旁的数十根钢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块石子所落的方向飞去,在密室中凭空摆了一周之后,重又插进了墙壁里。潘俊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幸好那只是一块石头,倘若是个人的话,现在早已被里面的钢钎插成了刺猬。 他随即又捡起一块石头,向刀刃中间丢去,那块石头落在刀刃中间的空地上,两边的钢钎并没有发动,潘俊心想这蛮机关的设计者也并非是毫无人性,毕竟在这刀山之间留下了一线生机,如果从这刀刃丛中小心地走过去,就不会触动那机关,但是看着两边锋利的钢钎依然会让人心中惶惶不安。 然而事已至此,潘俊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潘俊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踩在几个刀刃中间的空地上,然后另一只脚抬起,吃力地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刀刃缝隙里面。这样行走的速度极慢,而且那刀刃缝隙似乎毫无规律,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潘俊就像是误入了桃花阵一般,在那刀刃丛中缓慢前行,可是每每觉得即将接近对面的出口时,那刀刃的缝隙便急转直下,向另外的方向而去。 潘俊足足绕了有大半个时辰,最初的那份小心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可是距离对面的出口始终是一步之遥。潘俊又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若是这样走下去的话,真的要走出这密室,不知何年何月。他停在原地观察了片刻,小心地从怀里掏出神农,这是当时冯万春赠予潘俊的,他将那神农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对着前面的墙壁轻轻按了一下神农的背,瞬间一条白色的丝从神农身体里弹射出来粘在了对面的墙壁上。潘俊将外衣脱下来,缠在神农的丝上,这种丝非常有韧性,足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当潘俊将这一切准备好之后,便欲借助神农的丝跃向对面,谁知此时却感觉小腿传来一阵凉意,原来刚刚自己竟然在不觉之间触碰了前面的刀刃。 潘俊下意识地向两旁瞥了一眼,只见那吊着钢钎的锁链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就在这时,那锁链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接着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潘俊心道不好,然后双臂猛然用力,整个人拔地而起,借着身体的力道向前面荡过去,与此同时,墙壁上的机关也随之发动,一前一后,潘俊虽然目光一直正视着对面的出口,但还是用余光瞥见密室两旁墙壁上那些钢钎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其猛袭过来。潘俊双脚刚一落地,便觉后背一阵凉风袭过,那些钢钎瞬间贴着他的后背划过,他惊魂甫定地摸了摸后背,衣服已经被钢钎锋利的尖端划破,不过,幸运的是他提前了一步,不然恐怕已经被那些钢钎扎成了刺猬。 这一次的经历让潘俊站在出口弓着身子不停地喘着粗气,他一只手用力地扶着墙壁,身体微微颤抖着。虽然这蛮机关看似平常,但是真真儿每一关都极为致命,它就像慢性毒药在一点点啃食着进入者的意志,一旦进入者失去了坚定的意志,难免乱中出错,前功尽弃。潘俊心中默念《道德经》,极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多年的训练让潘俊能在极端的时候恢复清醒。 当他觉得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之后,便开始继续向前走。接下来的机关会是什么样子呢?潘俊现在已经不想去考虑了。随着他继续向前走,前面的秘道变得越来越狭窄,而且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秘道是在向下延伸,他竭力放慢速度,唯恐前面会忽然出现什么要命的机关。就在这时,他忽觉脚下一滑,那秘道忽然变得陡峭了起来,整个人顺着秘道滑了下去。潘俊的身体一面下滑,一面竭力伸手向四周胡乱地抓着,希望能够抓到一些东西,止住身体的下落,然而那密室的四壁异常光滑,他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停住。越是向下滑,那秘道的坡度越是陡峭,最后竟然成了垂直向下。 潘俊心想倘若这秘道的正下方是竖立的尖刀,恐怕自己就一命呜呼了。他微微闭着眼睛,耳边传来了呼呼的风声,片刻之后,潘俊觉得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吃力地爬起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只见眼前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一丝光,火折子所能照射的距离实在是太短,潘俊此刻就如同盲人一般。他小心摸索着向前走,大概走出了十余步的距离,忽然感觉地面似乎在微微颤抖,接着灰尘从他的头顶落下来,潘俊不敢有丝毫动弹,那震动愈发强烈,很快地面开始缓慢地移动,那移动持续了片刻,潘俊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强力的噪音,然后震动停了下来。潘俊拿着火折子继续向前走,大概又走了十几步的距离,终于摸到了墙壁,他顺着墙壁搜索了一番,发现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他伸手向凹槽摸去,只觉得内中有种油油的感觉,潘俊将手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里面应该是灯油。 潘俊将火折子放进凹槽中,瞬间凹槽中的油燃烧了起来,就如同在上一关一样,一条火舌从凹槽处开始迅速扩展开来,一条蜿蜒而上,一条匍匐而下,很快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了。当这房间照亮之后,潘俊不禁又是一惊,只见他刚刚落地的地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把倒立的钢钎,在洞口处也有一圈钢钎,钢钎中有一些空隙,房间会不断地旋转,幸好刚刚潘俊落下的时候,正巧赶上是空地,如果是钢钎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潘俊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潘俊打量着这个房间,发现这个密室并不算太大,除了地上竖立的刀刃之外,整个密室都是空荡荡的,而且似乎这密室只有头顶上这一个出口,除此之外,四壁全部都是光秃秃的。难道是刚刚自己在上面的秘道中不慎触动了什么机关,才落到这样的绝境之中吗?潘俊站在密室中继续四处打量着,正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石壁上的一个凹槽上,那个凹槽刻着的图案与父亲人草师交给自己的那把钥匙极为相近。 他迅速从衣服中摸出钥匙,然后试探着将钥匙放进了凹槽中,接着轻轻扭动了一下。在一阵“吱吱”声之后,眼前的石壁开始缓慢地向上抬升,随着那石门的抬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冲进鼻孔中,潘俊不禁皱眉掩鼻,当眼前的石门完全打开之后,内中也随之亮起火光。潘俊将钥匙从凹槽中拔出来,略微迟疑了一下,向前面的密室走去。 一进入密室,那种强烈刺鼻的味道更甚,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干尸,那些尸体穿着麻布制成的衣服,在衣服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每具干尸的锁骨上都穿着锁链,这些锁链将所有干尸穿在一起,锁链的另一端被牢牢地镶入墙体之内。除了这数十具干尸之外,这房间内还有一些铁架子,那铁架子上摆着各种刑具。潘俊走到一具干尸前面,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干尸翻起来,轻轻撩开已经粘连在干尸身上的麻布,只见那干尸的身体上留着数道深深的伤疤,他紧紧握着拳头,仰着头,想必死前一直在奋力挣扎着。 潘俊有些不忍地站起身来,很显然这里应该是个刑房,只是眼前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们?潘俊在这刑房中打量了一下,只见在这刑房的一端有一个出口,那个出口应该是通向牢房的,而在这刑房的一侧有一张桌子,桌子的旁边有数张壁画。 潘俊缓步向那些壁画走去,只见那些壁画上所刻的都是一些折磨人的方式,死者或者被削足,或者被枭首,更有一些被残忍地挖去心肝、双眼,杀戮手段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潘俊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他觉得不管这些人做了什么,也不至于用如此非常的手段啊!而且他从那些干尸的身形上来看,这里面不乏女人和孩子。 看完那些壁画,潘俊沿着出口向牢房的方向走去,在出口的墙角处丢着很多火把,潘俊从中挑选了一根,然后点上火,向内中走去。随着渐渐深入,空气中那种难闻的味道愈发浓重,已经不仅仅是恶臭,还带着一种强烈刺鼻的气味,简直让人无法呼吸。潘俊以手掩鼻,向前走着,进入入口,潘俊便发现这地面上横竖躺着很多尸体,这些尸体大多都残缺不全,而且几乎所有的骸骨上都有明显的刀砍的痕迹。 而那牢房更是让人看了心惊胆寒、毛骨悚然,几乎每一间牢房中都堆叠着数十具干尸,与外面那些尸体相似,他们的锁骨都用铁链穿着,而那些铁链被固定在牢房的墙壁之上。潘俊越是向里走,心里越是忐忑不安,这八卦密室中,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这时,潘俊注意到地上的一具骸骨闪了一下,忙定睛向那骸骨的方向走去,只见那骸骨的头颅上有一个小物事在闪闪发亮,潘俊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头颅拿起来,放在火把旁边看,只见在那头颅的眉心处竟然夹着一根青丝。 这根青丝与自己的青丝一般无二,这些人怎么会死于青丝之下呢?他们和驱虫师究竟有什么仇怨?接着向里走,潘俊发现这秘道中的骸骨越来越多,而且其中不乏一些巨型的骸骨,这些骸骨很明显不是人类的,应该是火系驱虫师的皮猴。潘俊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有人闯入了驱虫师家族的圣地?还是驱虫师家族之间发生了内乱,否则那些人怎么会死于驱虫师家族的武器之下呢? 潘俊更加仔细地在这些尸体上寻找蛛丝马迹,可是除了刚刚偶然发现的镶嵌在头颅上的青丝之外,便再没有发现驱虫师家族的武器。潘俊站起身长出一口气,实在想不明白这内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继续向前走,在这牢房的尽头还有一扇铁门,轻轻将那扇铁门推开,一股霉潮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个房间不大,应该是狱吏休息的场所,在这房间的墙上挂着一些牌子,牌子分为:金、木、水、火、土、人六种,在屋子的一旁有一个方桌,桌子上满是尘土,应该是多年无人居住了。 潘俊站在这屋子里向外面望去,瞬间觉得眼前一阵朦胧,接着这牢房中哀鸿遍布,老人、孩子、女人凄惨的呼喊声,铁链晃动发出的冰冷的撞击声,颅骨被击碎发出的破裂声,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但是潘俊却不明白缘由。他长出一口气,耳边又恢复了平静,一切都死一般的沉寂,这是一个亡魂的坟墓,这是一个人间的炼狱。 潘俊无奈地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虽然这一次自己险象环生,然而却落到了这个地方,虽然自己有开启这牢房的钥匙,怎奈这牢房也是死路一条。 他双手拄着头,静静地思索着,忽然他瞥见桌角上竟然有与那石头凹槽上一样的图案,潘俊伸手在那图案上按了按,那图案竟然被按了下去,瞬间那桌子下面出现了一个秘道口。潘俊立刻来了精神,他连忙拿起放在一旁的火把,然后弓着身子进入了秘道,秘道的入口很窄,但是里面有很多台阶,他拾级而下,很快便来到台阶的底端,眼前的秘道只有一条路,潘俊长出一口气,顺着秘道向更深处走去。 眼前的秘道较之外面的那些秘道来说,显得更狭窄,只能容下一人躬身前行,潘俊手中紧握火把,火苗被秘道中的过堂风吹得指向深处,他脚上虽然有伤,但是不知为何进入这秘道之后,脚下的伤并没有之前那般疼痛,他来不及细细观察,心中只想着能赶快通过秘道,进入八卦密室。 此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巨响,随着那巨响,秘道上方的沙土不断下落,潘俊停下脚步,那巨响不一会儿便停止了,待那巨响消失之后,潘俊继续向前走。大概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的秘道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他总算可以伸直腰,刚刚在那秘道之中的蜗行,着实让他很是难受。 随着继续向里走,眼前越来越开阔,很快潘俊的眼前再次亮起了火光,他连忙加快步子向前面的火光奔去,当他到达那火光的出口之时,发现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密室,这密室较之前面的密室要大出很多,密室之中放着许多破旧的雕像,这些雕像匀称地分布于这圆形密室的四周。 每一尊雕像都足有两人多高,在雕像的前面摆着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供桌,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已经破旧的器皿,应该是祭祀所用。细观那些雕像,全部是用石头雕刻而成,虽然其中一些雕像损坏严重,但是依旧能辨识出最初的模样。整个密室内有六尊石雕,密室周围五个,正中一个。这六尊石雕是六个人,正北方向是一个六七十岁的长者,双目微闭,长须直至腰间,左手平放在胸前,而右手似乎正在摆弄着什么物事,在那老者的肩膀上雕刻着一只巨型蜘蛛。 东南方向的石雕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只见其柳眉微颦,左手置于胸前,掌心向上托着右手的手肘,右手托腮,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在他的腰间悬挂着一个盒子,这盒子很像是放大的装青丝的盒子。在那石雕的脚下则摆放着一个石箱,此时箱子已然打开,潘俊向内中望去,只见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潘俊目光转向正南,只见这尊石雕明显比其他几尊石雕矮了许多,是个侏儒。这侏儒头上几乎没有头发,此刻正低着头望着眼前的桌子,眉头微微皱起,手上似乎正在摆弄着桌子上的物事,极为专注。 西南一侧的石雕则明显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那女子身材极为婀娜,虽然只是石雕,但是匠人依旧将那石雕的眼神雕刻得勾魂摄魄,女子此时似是正在跳舞,舞步翩跹,身体微微倾倒,与此同时,一根细丝从女子的右手袖口弹出。 正西面的石雕则是一人一兽,那人口中衔着一支短笛,头微微低着,眼睛向上翻,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跟在那人身后的则是一只身形巨大的蒙古死虫,此时蒙古死虫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正欲向前攻击。 而正中的雕像在这所有的雕像中保存得最为完整,雕像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神态祥和,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地迈着步子,头微微上扬,眼神坚定地望着正前方。 这应该是五系驱虫师和人草师的雕像,且雕工极其精良,想必正如传说中的那般,五系驱虫师和人草师在当时的那座古城中,地位应该是极高的,人们也因此按照当时驱虫师的模样做了雕像,祭祀他们。不过让潘俊感觉奇怪的是,这些雕像大多都有被破坏的痕迹,这种痕迹绝非自然形成,必定是人为的。既然驱虫师的地位如此之高,那么究竟是什么人破坏了这些雕像呢? 潘俊愈发糊涂,从刚刚那炼狱般的牢房,到这些损毁的雕像,潘俊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他曾多次研读驱虫师家族的典籍,虽然那些典籍中对消失之城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当时在那座消失之城中,驱虫师的地位极高,且以人草师的地位最高,几乎可以与当时的国王平起平坐。可是,正如那传说所言,似乎在一夜之间,伴随着那座城的消失,驱虫师家族,尤其是人草师家族从此销声匿迹。之后的许多代驱虫师关于此事的猜测可谓众说纷纭,但是谁也不曾拿出过证据,这便成为了驱虫师家族的第一悬案。 他围绕着那些破损的石像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潘俊决定继续沿着秘道向里走,在那密室的另一端,秘道已经变得十分狭小,他勉强进入,发现那秘道的方向依然是径直向下的,与之前不同的是,这秘道虽然斜度也是慢慢加大,不过很快出现了一级一级的台阶。那些台阶因为年久,上面长满了湿滑的青苔,潘俊初踩上去,顿时感觉脚底一阵热辣辣地疼,随着他不断地向下走,那种痛感随之消失。 大概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潘俊终于从那台阶上走了下来,眼前的密室十分狭小,只容两三个人。他手执火把在内中打量着,忽然发现了墙壁上熟悉的凹槽图案,他依照前面的方式,拿出人草师交给自己的那把钥匙,轻轻地插入凹槽中,轻轻旋转,紧接着,在一阵轻微的颤动声中,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潘俊立刻拔掉钥匙,从石门中走出,紧接着那扇石门又缓缓合上。潘俊向四周望了望,只见眼前的隧道变得格外宽敞,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世伯,你听到动静了吗?” 第六章 双鸽第,古宅藏忠奸 一扇铁门缓缓打开,随之一股浓重的骚臭味从里面猛冲出来,随着那铁门不断敞开,味道越来越浓,潘颖轩轻轻地用手掩着鼻子,站在门口。这牢房并不大,里面阴冷潮湿,墙角甚至还挂着霜。在他面前是一张铺着稻草的铁床,地上散落着纸屑,近前的一张桌子上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铁丝、零件,却看不到这牢房之中的人。 潘颖轩站在门口向内中打量,那铁床的床脚处竟然连着一根铁链子,顺着那铁链子的方向望去,在牢房的东北角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潘颖轩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而此时那黑乎乎的东西语气低沉地说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只听内中传来一阵锁链的哗啦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姗姗从角落中走了出来,他双手端着一个裂了一角的搪瓷罐,一面走一面将罐子中的水一饮而尽。这时房间的灯忽然亮了起来,只见面前的老者形容枯槁,须发斑白,破衣烂衫,脸上和裸露的胳膊上均是一道道深深的疤痕,新旧叠加惨不忍睹。 那老者见到潘颖轩不禁一愣,手中的破旧搪瓷罐悄然脱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一双浑浊的眼睛,此时变得格外幽深,上下打量着潘颖轩,声音颤抖地说道:“你……” 潘颖轩微微笑了笑,然后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缓步走了进来,将桌子前面的一条破旧的板凳拿过来,然后坐在板凳上,微笑着对眼前的老者说道:“冯世兄,多年不见啦!” “你,你,你怎么……”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冯万春的父亲,上一代土系驱虫师的君子冯冠云。多年之前冯冠云参与了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案,从那之后冯冠云一度十分懊恼,从此闭门谢客,谁知这时天惩已经开始展开了报复行动,冯冠云此时接到了潘颖轩的信,潘颖轩在信中让他前往北平,二人商议如何应对天惩的报复。冯冠云与潘颖轩在北平城会合之后,潘颖轩告诉冯冠云两个人要一起前往新疆与火系家族商议此事,谁知刚到新疆二人便落入了日本人的圈套,潘颖轩侥幸逃脱,而冯冠云被日本人擒获,从此被软禁在炮局监狱的地下密室之中。而冯冠云被囚禁之初,受尽了苦头,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日本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冯冠云手上有土系驱虫师的至关机密——天命密钥。但是冯冠云知道,自己参与了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案,本来已经罪孽深重,倘若将老祖宗留下的这天命密钥的秘密交给日本人,那简直是天理不容。于是,任凭日本人如何严刑拷打与逼问,冯冠云依旧死也不肯泄露土系驱虫师的秘术。 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极度难熬,冯冠云一度想过自杀,谁知这时他收到了潘颖轩的一封密信。信上潘颖轩告诉冯冠云,他已经与天惩在交涉当年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案,只是天惩的态度非常强硬,必须要将所有参与灭门案的始作俑者全部清除,而炮局监狱牢固异常,暂时留在里面可以保住性命。 而后他又接连收到潘颖轩的几封信,潘颖轩通过密信告诉冯冠云,他已经与天惩组织达成共识,只要将几系驱虫师家族的秘宝交给天惩,天惩便会停止追杀,而要聚齐五系的秘宝却极为困难,让他继续忍耐。 就这样,一晃几十年的光景,冯冠云终日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出去的日子。他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收到来自潘颖轩的信件,潘颖轩告诉冯冠云一旦找到消失的古城,便是冯冠云离开炮局监狱的时候,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二人便定下暗号:黄沙已至,金门将开。 今天在这里见到潘颖轩,冯冠云难免激动,他缓缓地走到桌子前面,望着潘颖轩,又看了看站在潘颖轩身后的日本兵,一脸惶惑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潘颖轩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这里!” 冯冠云的脸色大变,他不解地望着潘颖轩,只见潘颖轩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都住在你的对面!” “你……住在我的对面?”冯冠云说着向门口的方向望去,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潘颖轩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烟,这时一个日本兵立刻走了过来,掏出火机极为恭敬地帮潘颖轩点上火,然后站在潘颖轩的身旁,冯冠云惊异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时而清晰,时而浑浊。 “是!”潘颖轩淡淡地说道,然后望着冯冠云一脸惶惑的表情,再次笑了笑,站起身望着这混凝土筑成的炮局监狱,说:“想要避开天惩的追杀,没有比这重兵把守、牢不可破的炮局监狱再好的地方了!” 冯冠云的脸微微抽动了两下,眼睛死死地盯着潘颖轩。他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且一直独自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但并不糊涂,他大脑快速地旋转着,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当年参与湘西水系时家灭门惨案的应该是潘颖轩的父亲,而潘颖轩的父亲早已过世,天惩为何要追杀潘颖轩呢? 潘颖轩似乎看穿了冯冠云的心思,然后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百年前,我木系潘家的祖先得知人草师和摄生术的传说确有其事,我祖先觉得既然人草师的传说是真的,那么想必驱虫师家族一直流传的秘密也真的有颠覆历史的能力。而千百年来,驱虫师家族一直被皇室所迫,躲躲藏藏,既然我们可以改变历史,创造一个全新的纪元,那为什么不收为己用?于是我父亲开始四处辗转游说各大驱虫师家族,希望驱虫师家族能够联合起来。然而虽然他成功游说了火系、金系、土系驱虫师家族,可是水系驱虫师却跳出来阻挠,为了得到水系秘宝,铲除障碍,他们策划了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案,然而就在水系时家被灭之后,天惩立刻盯上了所有参与灭门案的人,他们开始了疯狂地清洗。我父亲从此幽闭家中,深居简出,郁郁寡欢而终,可是他过世之后,我继承了父亲的遗志。” “我父亲的失败在于他做事太过于急躁,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即便他能凑齐五系驱虫师的秘宝,也不一定能找到人草师!”潘颖轩踌躇满志地说道,“于是,那时候我开始暗中寻找人草师的下落,我带着妻子走遍大江南北,终于在新疆发现了人草师的踪迹,之后我一路追查,最终在西藏的唐古拉山口找到了人草师!” “可是当时人草师并不在那里,于是我劫走了人草师刚刚满月的孩子,杀死了人草师的妻子,然后立刻返回北平!”潘颖轩说到这里,眼神中略微有些神伤,“当时我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一切应该无人知晓,可是谁知,没过多久天惩便找上门来。我知道倘若天惩一直追查下去的话,终有一天事情会败露,然后被天惩所清洗,于是那时我想出了一个妙计!” “妙计?”冯冠云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位“老友”。 “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潘颖轩瞥了一眼冯冠云,然后淡淡地说道,“而且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冯冠云越听越觉得糊涂。 “感谢你生了个好儿子!”潘颖轩淡淡地说道,“就在天惩追查的时候,我找到你的儿子冯万春,然后告诉他,你有可能被天惩囚禁了起来,只有帮助我才能将你解救出来。那时候我让他将我杀死以掩人耳目,然后我便藏在这炮局监狱之中,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这么说你很早就开始和日本人同流合污了?”冯冠云的脸在微微抽动着,潘颖轩倒是毫不避讳:“同流合污谈不上,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日本人想要利用驱虫之术赢得战争,而我是想要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 “呵呵!”冯冠云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坐在旁边破旧的板凳上,双目圆瞪着眼前的桌子,说道,“可怜我的孩子,被人利用了还浑然不觉!”冯冠云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轻蔑地望着潘颖轩说道,“看来你策划了这么多年的阴谋已经成功了,你这次来是为了嘲弄我和我儿子的愚蠢吗?” “冯世兄,何必将话说得这般难听?”潘颖轩微微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么做也全是为了驱虫师家族,一将功成万骨枯,做任何事总是需要牺牲的!” 冯冠云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潘颖轩。 “而且,我的计划虽然马上就要成功了,但现在还需要向冯兄你借一样东西!”潘颖轩说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冯冠云抬起头望着潘颖轩,嘴角轻轻敛起,一丝诡秘的微笑从冯冠云的脸上一闪而过。潘颖轩却并未察觉。 离开冯冠云的牢房,跟在潘颖轩身后的日本人立刻将牢门锁上。潘颖轩径直向自己的牢房走去,然后将密室的入口打开,孤身一人走了进去。这么多年,他每每在这秘道中穿行,心中不免苦闷,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可以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潘颖轩心中自然轻松了许多,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所做之事必须万无一失,否则这多年的计划恐怕会功败垂成。 从枯井中走出来,潘颖轩警惕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他才伸了伸胳膊。耳边传来的夜虫鼓噪之声,在此时的他听起来却显得格外悦耳,望着天上高悬的月亮,潘颖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第108节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潘颖轩对这声音十分熟悉,他知道要见的人已经来了。想到这里,潘颖轩轻轻迈开步子向外面走去,在那巷口,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等在那里。潘颖轩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轻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便十分恭敬地笑道:“您来了!” 潘颖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谄媚地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您就放心吧,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潘颖轩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向来最讨厌别人将话说得太满,不过他此刻心情极好,不愿与他发火,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你做事最好还是小心为上,倘若出现任何纰漏,小心你人头搬家!” 中年男人后背立刻生出些许冷汗,连忙诺诺点头,从口袋中拿出手绢用力地擦拭着。潘颖轩说完长出一口气说道:“东西带来了吗?” “嗯!”中年男人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潘颖轩,潘颖轩拿着那把钥匙看了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好,你先回去吧,不要忘记我交代你的事情!”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之后如获大赦般地推开车门,站在旁边,目送那辆车缓缓启动,绝尘而去。 中年男人见那黑色轿车消失在巷子里,这才长出一口气,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平市警察局局长方儒德。站在巷子里,方儒德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多年前的一个深夜,方儒德刚刚当上警察局局长。 方儒德为了庆祝自己荣升,特意在燕凤楼摆酒庆贺,当天晚上大摆宴席,宴席上莺莺燕燕,桌子上觥筹交错,来人不是社会名流,就是当时官场名宿,方儒德喜不自胜,与来人频频敬酒。就在这时,一个下属匆匆忙忙奔到方儒德面前,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方儒德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住了,他有些恼怒地说道:“真有这种事?” 那下属连连点头,围在方儒德身边的宾朋也被方儒德吓了一跳,方儒德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显抱歉地说道:“发生点事情,你们先用!”然后放下酒杯,跟着下属来到后面的屋子,只见此刻后面的屋子门口已经有两个警察把守,方儒德跟着那下属进了屋子,此时屋子里站着三个人,这三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 在他们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很多礼物,一些礼物已经拆开了,摆在正中间的是一个红色的盒子。方儒德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几个人,然后带着略微的醉意,拨开众人,走到桌子旁边,向那已经打开的盒子望去。只见那盒子中竟然是一根鲜血淋淋的断指,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方儒德识得,正是自己小妾苏红之物。 方儒德见状恼羞成怒,他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却迟迟无人来接。方儒德心知不妙,立刻带人驱车向住处赶去。坐在车里的方儒德琢磨着究竟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一直向上爬,必定树敌无数。而当他赶至家中的时候,正见苏红被反绑在凳子上,嘴里被硬生生地塞进一块棉布。方儒德立刻将苏红嘴里的棉布去掉,手忙脚乱地将其解开,这时苏红才娇滴滴地抱住方儒德痛哭起来。原来当晚苏红身体不适,并未和方儒德一起出席庆功宴,她早早睡下,谁知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绑成了粽子,嘴被塞上了,而那人临走的时候,取走了苏红的戒指,那根断指并非是苏红的。 方儒德见苏红并未受伤,心里才略微好受一点。他立刻加派人手,整夜保护。因为恐惧两个人直到午夜才睡觉,可谁知刚刚睡下不久,方儒德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慌忙睁开眼睛,竟发现一把冰冷的匕首顶在自己的喉咙下面。 那人轻声说道:“方局长,恭喜了!” 方儒德警惕地在枕头下面摸了摸,那人轻蔑地说道:“你是不是在找这个!”然后将那支枪在方儒德的面前晃了晃,方儒德心知今晚是着了这个人的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低声下气地说道:“好汉饶命,你要什么尽管拿走!” “呵呵,我不求你的东西!”那人微笑着说道,“听说方局长高升,我特意来给方局长送礼!” “送礼?”方儒德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那血淋淋的断指。 “一份厚礼!”那人说着趁方儒德没防备将一颗药丸送进了他口中,方儒德只觉得那粒药丸入口即化,然后一股凉气从喉咙直接延伸到了胃里,他慌乱地说道:“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补药!”那人贴着方儒德的耳朵说道,“至少你如果听话的话,它就会是补药!” “好汉,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啊?!”方儒德哀求道。 “我怎么会害你呢,方局长!”那人在方儒德的胸前轻轻拍了拍,说道,“只是我想和方局长合作,如果方局长愿意的话,不但无害,还能得到大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方儒德疑惑地问道。 “这个你日后便知!”那人低声说道,“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既然可以在重重把守的情况下进来,取你性命自然如探囊取物,你好自斟酌吧!” 说完那人站起身,将枪放在方儒德的床前,然后推开门离开了。方儒德想动,可是身体已然不听使唤,他轻声呼喊了几声,外面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动静。直到清晨,方儒德的身体才得以活动,但是关节依然又麻又痛,他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向外走去,想知道那些守在外面的饭桶怎么就能凭空让人进来,又那般逍遥地离去。 可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不禁一愣,只见门口的四个守卫全部遇袭,此时都躺在地上。之后方儒德便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可是那个人就像鬼影子一样,来去无踪,根本抓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而且自那之后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个人再没有出现过。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方儒德的手下在南城的一座破旧的屋子里发现了数具尸体,这些尸体的死相极为恐怖,身体水肿,皮肤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蜡一样,脸色微红,初看之下便如活人一般。在发现尸体的屋子里方儒德还发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身体极为虚弱,方儒德本想从这女子的身上询问出一些线索,然而就在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出现了。他带给方儒德一颗药,告诉方儒德这是他体内的那颗丸药的解药,并且责令方儒德放掉那个女人,同时将那些尸体焚烧,不要过问此事。 方儒德对那个人十分忌惮,便按照那人的要求,立刻放掉了关在监狱中的女人,之后将在破屋内发现的尸体全部进行了焚烧。这件事之后,方儒德果然得到了好处,在日本人进入北平城之后,一个日本军官找方儒德谈话,本来方儒德以为死期将至,谁知那日本人不但没有对他下手,而且令其继续担任北平市警察局局长。 从那之后,与其说方儒德是被那黑衣人要挟,倒不如说是自愿合作。他发现那黑衣人简直有通天的本事,与那黑衣人相比他便如同孙猴子一般,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接下来的几年,黑衣人会时不时出现,给方儒德下达命令,而作为回报,方儒德的官运亨通,很多官场同僚风雨飘摇,而方儒德却依旧青山不倒,这全赖于那个人相助。 关于那个人的身份,方儒德不是不好奇,他也曾猜测过,那个人行踪诡秘,但是似乎与日本的高层人士来往密切,因此方儒德断定这个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可是有几个问题他始终想不通,那就是既然那个人可以操控日本人,为什么不派遣日本人做那些事情呢?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了,恐怕这个人对日本人也并不是太信任。至于他究竟是谁,方儒德也懒得深究,他在官场浸淫多年,深知这官场之内,如果想活得长久,就要遵循一条,该知道的要装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则绝对不要知道。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可能因为自己办事一直让那人放心,因此渐渐地那人对自己也颇为信任,甚至最后两个人见面都以真面目相见。可是方儒德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哲学,不该知道的一律不问,只要执行。 想到这里,方儒德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前面是一家赌场,到这个时候还能灯火通明的地方只有两种,一个是赌场,另外一个是妓院。 而坐在车子内的潘颖轩却没有想那么多,他靠在车子的后座上,车窗上拉着黑色窗帘,他手中捏着那把钥匙,静静地闭目养神。夜色很浓,轿车快速出了北平城,向城西的方向驶去,渐渐地车子开始略微有些颠簸,潘颖轩睁开眼睛,将窗帘撩开一个缝隙,向外张望。此时距离北平城已经很远,眼前不时出现一座接一座的过街楼,过街楼就是由城门、城关的建筑形式演变而成,都横跨在街巷、山涧、隘口处。其结构呈城台状,下辟券洞,平台上置殿堂,一般为双层,故谓之楼。 很快轿车在一座过街楼前面缓缓停了下来,潘颖轩推开车门走上过街楼。这座过街楼建于明朝,楼身上面是一座高高的佛楼,上面供奉着各路神仙,下面则是一道宽阔的水渠,在过街楼的对面是半壁山岩,山岩上有一条并不宽阔的栈道。 他走过过街楼,栈道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看来应该鲜有人迹。山前的栈道只有百米,走过那百米的栈道便转到了山后,从山前看整座山一片荒芜。但是转过这山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从栈道上便能遥望到栈道尽头有一座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的大宅子,这正是木系潘家在京城的另一处居所“双鸽第”。 站在湿滑的栈道上,潘颖轩望着脚下的那座大院,这是潘颖轩的父亲多年之前清修之地,之后其父又将潘昌远囚禁于此,而潘昌远在广德楼遇难之事,潘颖轩早已从日本人口中得到消息(详见《虫图腾1》)。现在这里已然成为了一处荒宅,潘颖轩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神伤,虽然他为了获得驱虫师家族秘宝不择手段,但每每想起年轻时代的点滴,也不免黯然神伤。不过,选择今晚回到这双鸽第,潘颖轩并不是为了悼念什么,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走下栈道,潘颖轩来到双鸽第那扇红色的大门前,掏出方儒德交给自己的那把钥匙,小心地打开锁,在一阵“吱呀”声之后,那扇已经被锁上几个月的木门缓缓打开,眼前一片萧索,自从数月之前潘俊一行人离开双鸽第前往安阳之后,这双鸽第便成了一座荒宅。 潘颖轩走进双鸽第,径直向双鸽第的二进院走去。走进院子,只见内中假山林立,怪石嶙峋,整个二进院布置得颇为风雅,而在这假山怪石的正中则是一座两层的凉亭。潘颖轩顺着小径走入凉亭,在凉亭的一侧竖着一面大理石石碑,上书“兰亭集序”,字体优雅,颇有古风。而在这石碑的一侧,则是一架楼梯,潘颖轩一手提着裤脚,一手把着楼梯,径直走了上来。登高而眺,下面的假山怪石,绝伦风景,已然尽收眼底。 潘颖轩凭栏而眺,这时一个黑影从假山丛中缓缓走出,潘颖轩的嘴角微微敛起。那黑影似乎看到了站在凉亭二楼的潘颖轩,之后加快步子向这里走来。片刻功夫,随着楼梯上发出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那黑影已经从下面走了上来,这时潘颖轩转过身与那人四目相对,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相视而笑。 “老伙计,多年不见了!”黑影走到凉亭前面,望着眼前的夜景说道。 “是啊,人生真是短暂,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潘颖轩不禁感叹道。 “事情办得如何?”那黑影扭过头对潘颖轩说道。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潘颖轩低声说道,“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潘俊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新疆欧阳老宅下面的八卦密室。” “这就好,这就好!”黑影连连点头说道,“潘俊一旦进入八卦密室,我们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不过……”黑影略显担心地说道,“你确定潘俊他们能通过八卦密室的那些机关吗?” “嗯,潘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有多大的本事我很清楚!”潘颖轩极为自信地说道,然后扭过头望着那黑影说道,“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天惩!” “是啊,这么多年天惩一直在追杀我们,如果不能清除天惩这个障碍,之后的事情会很麻烦啊!”黑影长出一口气,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呵呵!”潘颖轩微微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将天惩一网打尽,现在这个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哦?”黑影诧异地望着潘颖轩,“什么机会?” “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件事的!”说着潘颖轩在黑影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那黑影皱了皱眉,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潘颖轩说道:“这办法可行吗?” “放心吧,万无一失!”潘颖轩自信满满地说道,“只是现在还有一件事,我有些担心!” “什么事?”黑影疑惑地问道。 “水系时家的秘宝丢失了!”潘颖轩说着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什么?”黑影不可思议地说道,“水系秘宝没有找到?你不是告诉我水系时家的秘宝一直藏在日本人的军火库里万无一失吗?” “哎,这事说来话长!”潘颖轩狠狠地砸了一下栏杆说道,“当年我父亲带头灭掉湘西水系时家后便得到了水系时家的秘宝,可是在水系时家灭门之后,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立刻招致天惩的报复,我父亲迫于无奈将秘宝藏于湘西,对外谎称未找到水系时家秘宝。直到他临死之前,才将这个秘密告知与我。后来我到湘西找到了秘宝,于是命人秘密将秘宝押运至北平,可是路上却被一伙山贼所劫,之后几经辗转才将秘宝拿到手中。可是谁知不久之前,一伙人竟然将日本人在北平的军火库炸毁,那秘宝也在那一晚失踪了!” 黑影一面听着,一面紧紧地皱着眉,说道:“这水系时家的秘宝是驱虫师秘术的关键,如果找不到秘宝,即便潘俊他们进入了消失古城,拿到了那件东西,我们也无法破解驱虫师的秘术啊!” “是啊!”潘颖轩忧心忡忡地说道,“因此水系时家秘宝遗失之后,我一直在到处寻找那秘宝的下落!” “有线索了吗?”黑影冷冷地问道。 “嗯!”潘颖轩点了点头,然后凑在黑影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黑影的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惊异的神情,他扭过头盯着潘颖轩说道:“你怀疑他没死?” 潘颖轩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说道:“嗯,我一直在追查水系时家秘宝的下落,无意之中发现了他的踪迹!” “那你打算怎么办?”黑影有些紧张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护栏说道。“呵呵!”潘颖轩微微笑了笑,这时一股冷风吹来,远天已经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住了,在一团团的黑云之间,间或有一道道的红光闪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潘颖轩自顾自地说道,黑影微微地点了点头。 滂沱的大雨,肆无忌惮地席卷着北平城,这是北平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卷走了夏日的燥热,似乎直接将北平城带入了深秋,阵阵的寒意让此刻熟睡的人都已经无法安眠。马长生感觉身上有些凉,睡梦中马长生下意识地一转身,习惯性地向苏红的方向缩了缩,谁知却抓了个空。马长生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旁边空荡荡的,他在苏红的枕头上一摸,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这时外面闪过一道血红色的闪电,瞬间将浓墨般的天撕开了一道口子,借着闪电的光,马长生见自己的手上那黏糊糊的竟然是血迹。 马长生立刻从床上跳了下去,只见地上也是血迹,那血迹从屋子里一直延伸到外面。苏红出事了?马长生心里一阵隐隐刺痛,旋即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把枪,拨开保险,蹑手蹑脚地沿着血迹向外走,此刻院子里的水已经没过脚脖子,倾盆大雨依旧下个不停,硕大的雨点狂躁地拍打着窗棂,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 站在门口,马长生忽然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影,他立刻举起枪对着那黑影,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借着那闪电的光,马长生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苏红。 马长生不顾一切地向苏红奔去,一把搂住苏红,只觉得苏红身上冷冰冰的,他紧紧地抱着苏红,苏红却毫无反应。马长生忽然觉得有些怪异,正在这时他觉得一个冰冷的东西正顶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苏红的身体猛然颤抖了起来。马长生摸了摸那冰冷的物事,然后缓缓松开苏红,只见此时苏红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一端已经刺入了苏红的腹部。 “苏红!”马长生紧紧地抱着苏红,只见苏红的嘴角微微敛起,笑了笑,看了马长生一眼,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苏红!”马长生高喊着,从梦中惊醒,他此时汗如雨下,不停地喘着粗气,外面电闪雷鸣,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窗棂。这时一只酥手轻轻地抓住马长生,马长生连忙扭过头,只见苏红正坐在自己面前。 马长生立刻下地,点上一根蜡烛,然后将蜡烛端过来,放在床头,苏红惊异地望着马长生做着这一切。马长生坐在床边,借着那蜡烛的光静静地望着苏红,缓缓伸出满是刀疤的手轻轻抚摸着苏红的脸,苏红顺从地将脸靠在马长生的手上,秀发顺势覆盖了马长生的手背。 “苏红!”马长生望着苏红,心中生出无限的爱怜之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苏红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明白马长生这话是何含义,只见马长生微微笑了笑说道,“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你离开北平!” 苏红皱了皱眉,虽然她天生失语,但是却极其聪明,她已经从马长生的表情和刚刚的言语中察觉到了什么,她紧紧抓着马长生的手臂,似是在追问马长生。 马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不要问了,一切有我在!” 虽然马长生如是说,苏红却并不放心,只是多年来苏红已经学会了顺从马长生,这也是马长生最喜欢苏红的一点。 马长生上了床,紧紧地将苏红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苏红,自己却双眼圆瞪,耳边响起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这雨声似乎也具有某种穿越时空的能力,让马长生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几年前。 那也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鸡毛店里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群人一共有五个,从身形上看并不像中土人士,他们来到鸡毛店的时候全部穿着黑衣,后面带着一个口袋,口袋中的东西一直在蠕动。马长生在黑道混迹多年,一眼就看出,那袋子里面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而眼前这些人很像是日本浪人。 他们想要在这鸡毛店中借宿,那时日本人还未占领北平,但是马长生对日本人在东北的所作所为还是有所耳闻,因此对日本人极为不屑,起初并不答应。然而带头的那日本人十分识趣,他立刻掏出一根金条递给了伙计,那伙计瞥了马长生一眼,任何人都和钱没仇,马长生这才点了点头,让那几个日本浪人住下。 但是马长生这个人天性多疑,这些日本人鬼鬼祟祟地潜入北平城,而且绑架了人,必定是在做着什么腌臜勾当。马长生深恐这些日本人会在鸡毛店中闹出乱子来,便暗中监视那些日本浪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五个日本浪人进入包间之后,将那口袋放在炕上。然后几个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马长生根本听不懂,不过从那些日本人的神情来看,似乎这事情极为机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那些日本浪人商量完了,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口袋前面,然后色眯眯地伸手在口袋上摸了一把,那口袋剧烈地动了动。 那日本浪人见势,立刻笑了笑,然后意犹未尽地张开双臂将那布袋紧紧抱住,那布袋开始挣扎,内中发出“呜呜”的女人呜咽声。那日本人抱了一会儿,觉得还不过瘾,干脆将那口袋解开,瞬间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出现在马长生面前,只见那女孩身上湿漉漉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已经成绺,紧紧贴在女孩的脸上,女孩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着,嘴里塞着一团棉布。 那日本人见到女孩,立时眉开眼笑,而女孩望着眼前的几个日本人,一脸惊恐。女孩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身体快速地向墙角挪动,眼睛无助地盯着眼前的日本人。那日本人咧开嘴,快速地脱掉衣服,向女孩扑来,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头猛力地向日本人的胸口撞去。那日本人只觉胸口一痛,然后怒从中来,他左右看了看其他几个日本人,只见那几个日本人笑了笑,然后两个人站起来,一左一右,紧紧抓住那女孩的双臂,女孩死命挣扎,可是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能挣扎得过那两个大汉。 刚刚的那个日本人立刻走到女孩面前,然后一把抓住女孩的衣服向旁边一扯,衣服撕开,露出一个兜肚。马长生站在窗外,忍无可忍,他平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男人欺负女人,更何况是这么多日本狗欺负中国人。想到这里马长生抽出腰间的弯刀,然后站起身,掀开窗子,飞身进去,一脚将那日本浪人从女孩面前踹开。 那日本浪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毫无防备,这一脚结结实实地正中胸口,他向后倒退了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脑袋撞在桌角上,脑浆迸裂,瞬间殒命。其余的日本人望着同伴的尸体,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要说这马长生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见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心想必定是死了,既然这样就必须杀人灭口,一个也不能放过。心念一动,他的手立刻跟着动了起来,回手用弯刀刺向女孩左边的那个日本浪人的喉咙,那弯刀极其锋利,瞬间刺破了那日本狗的喉管,他向外轻轻一带,那日本人的喉咙处便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向外喷涌出来。那日本人双手抱着脖子,脸已经被憋得通红,他身子打挺挣扎着指着眼前的马长生。 马长生毫不停留,接着又是一刀,直取女孩旁边的另一个日本人的脖子。刀锋过处,留下一道极细的红印,接着鲜血从那红印中爆出,那日本人简直复制了前一个的动作,用力地按着喉咙,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 此时原本坐在对面看戏的两个日本浪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从脚下的袋子里抽出两把日本武士刀,不由分说便向马长生砍来,力道极大。马长生只觉两阵冷风从自己后背袭来,他身体微微向右一躲,避开两刀,谁知那两个日本浪人的本事也不差,两把刀立刻转势,顺着马长生而来,马长生只觉得后背一阵凉,一把刀的刀刃已经嵌入马长生的身体。马长生见时机正好,握紧手中匕首,向身后的那日本人猛刺过来。通常情况下,人一旦被刀砍中,第一反应应该是躲闪,谁知马长生生来就是个不要命的主,这一刀不但没有逼开马长生,反而让他顺势反打,日本人一惊之下,马长生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另外一个日本人反应也是极快,他挥起手中的武士刀,向马长生的手臂猛砍下去,马长生连忙松开匕首,将手缩回来。这一刀倘若真的砍在马长生的手上,力道足以将他的手臂砍掉。 那日本人又是几刀,将赤手空拳的马长生逼退到角落中。此时马长生才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而那日本人还不肯罢休,又是一刀。这武士刀讲究“击,刺,摆”,而这一刀正是当中的刺,剑锋直接刺向马长生的胸口。马长生的身体向左一偏,虽然躲过了致命要害,但这一刀还是刺入了他的右胸。马长生只觉得胸口一凉,然后顾不上太多,迎着刀上前一把扣住那日本人的双眼,硬生生按了进去。日本人双眼吃痛,向后退去,这时马长生拔出插在身上的武士刀,用力挥动向那日本人的脖子砍去,手起刀落,那日本人用脖子紧紧夹着武士刀,倒毙在地。 之后马长生也因为失血过多,颓然坐在地上,他立刻唤来伙计,一面让伙计帮他包扎伤口,一面派人秘密处理掉了那几具日本人的尸体。之后马长生将女孩解开,让她回家,可是女孩低头不语,一直跟在马长生身后。 无论马长生如何驱赶她,她都不走。最后马长生只能让她暂且留在鸡毛店中,帮忙打打下手。渐渐地马长生发现这女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非常聪明,而且极讨人喜欢,两个人日久生情,最后马长生将女孩养在了这宅子之中。 本来一切都十分平静,马长生对苏红也是宠爱有加,不忍其受一点委屈。可是好景不长,半年之后,马长生便接到了师父潘颖轩的命令,潘颖轩让他去调查一件事,那就是半年之前潘颖轩曾派几个日本人绑架了一个女子,可是之后杳无音讯,那几个日本人神秘地失踪了,他责令马长生一定要找到那几个日本人的下落。马长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几个日本浪人原来是师父潘颖轩派出的,那么他的目标一定是苏红,可是他怎么忍心将苏红交出去呢?于是他便一直借口推脱此事,一拖就是几年,没想到这一次潘颖轩再次问及此事。 他心中有些担忧苏红的安危,他为潘颖轩做事多年,深知潘颖轩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虽然他不知道潘颖轩为什么一直对这个女子耿耿于怀,但是他清楚,潘颖轩一旦找到苏红,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绝对不能将苏红交出去。 忽然他拿定了主意,然后瞥了一眼躺在自己怀里的苏红,苏红此时已经睡熟了,睡梦中的她十分好看。他将苏红的脑袋移到枕头上,然后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那口箱子前面,小心翼翼地将那口箱子打开,从箱底摸出那块雕龙玉佩。马长生在江湖混迹多年,他知道现在能保护苏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块雕龙玉佩的主人。 想到这里马长生将玉佩揣在怀里,然后从枕头下面摸出配枪,走到外屋拿过一把伞,此时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他关上门,撑着伞向雨中走去。 第七章 艮卦关,明灭显真心 马长生在雨中绕过几条大街,见到远处的灯笼上写着“裕通当”三个金字,栅栏门上的那个铜质三面牌,牌面镂空,凿有云头、方胜、万字不断头等花样,形如挂檐。马长生冒雨来到裕通当门口,这典当行的门脸装点得颇为华丽,青砖漆成的上拱下方的门口,汉白玉台阶一共有八级。他站在门口的木门前面,用力拍打着木门,不一会儿工夫,裕通当内亮起了灯光。 一个伙计睡眼蒙眬地说道:“谁啊?” “我来当东西!”马长生低声说道。 “太晚了,您明天过来吧!”那伙计说着便要躺下接着睡。 第109节 谁知马长生忽然喊道:“我要当一块雕龙玉佩!” 那伙计原本睡意正浓,闻言立时睡意全消,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面穿着衣服,一面小心地打开门,当他见到马长生的时候不禁一愣,这马长生也是北平城内三教九流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马长生表情十分冷淡,他望着那小伙计说道:“你们掌柜的呢?” 那小伙计是个脑袋活络的主,立刻关上门,然后一路小跑到后面去叫掌柜的。不一会儿工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急忙走了出来,他见到马长生也是一愣,正欲开口,却见马长生从怀里掏出那块雕龙玉佩。那掌柜的一双眼睛盯着雕龙玉佩,一句话也没有说,伸手将马长生招呼到了后院之中。 在后院的一间堂屋内,掌柜的让马长生坐定,然后为马长生倒了一杯热茶暖身,说道:“马爷,您的这块玉佩是从何而来?” “呵呵!”马长生淡淡地说道,“我要见这块玉佩的主人,他曾经许诺我,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带着这块玉佩到这里就可以找到他!” 掌柜的皱了皱眉,双目盯着马长生的表情,他在这一门中浸染多年,早已经学会了一门技术,那就是极善于察言观色,从别人的表情来判断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过了片刻,那掌柜的低声叹了口气说道:“马爷,实不相瞒,我家主人已经不在了!” “你家主人不在了?”马长生闻言立刻站起身来,那掌柜的也站起身来,满面哀容地说道:“一个月前,我家主人在安阳遇害。”这裕通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爱新觉罗·庚年(详见《虫图腾2》)。 “怎么会这样?”马长生本想将苏红交给他,多年前,爱新觉罗·庚年曾经秘密找到过马长生,他告诉马长生想将一个人安排在马长生手下,但是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作为交换,他送给马长生这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并承诺马长生,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凭着这块玉佩到裕通当来找他,他一定会帮忙。马长生知道这爱新觉罗·庚年是个有极大来头的人,这笔买卖算下来自己并不亏,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他深知这“朋友”的重要性。于是他将这块玉佩一直压在箱子底下,直到此时方才想起,可是没想到爱新觉罗·庚年已经不在人世。 “马爷,主人曾经交代过,任何人如果拿着这块玉佩来裕通当,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帮到底!”掌柜的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即便他不在人世了!” 马长生定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掌柜,皱了皱眉,长出一口气说道:“我想送一个人离开北平!” “这件事?”掌柜的皱了皱眉,喝了一口茶说道,“马爷,如果只是送一个人出北平的话,我想你手下就可以办到,为什么一定要我们送呢?” “这件事不能让我的人知道!”事已至此,马长生也不愿隐瞒,现在形势实在变幻莫测,而马长生生性多疑,唯恐自己身边的人会走漏风声,因此在潘颖轩第一次提到那几个日本人的时候,马长生就已经将当时的一批手下打发到乡下去了。如果现在他派手下的人去送苏红,说不定这消息很快就会传至潘颖轩的耳中,那时不但苏红走不了,自己恐怕也性命难保。 “好,既然是这样,那马爷准备将她送到哪里去?”掌柜的接着问道。 “越远越好,把她送到上海吧!”马长生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他也不知该把苏红送到哪里去,只希望苏红能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隐姓埋名地藏起来,这样苏红安全,自己也安全了。 “好!”那掌柜的站起身说道,“马爷你给我一个地址,明天我便派人将人秘密接走,然后送到上海去!” 马长生站起身,望着眼前的掌柜的,深深鞠了一躬,留下地址之后,走出了裕通当。外面的雨依旧在下,不但没小,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马长生索性丢掉雨伞,任硕大的雨点不停地砸向他。 雨声极大,马长生根本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一个黑影一直在不紧不慢地尾随着。 那个身影直到马长生家的门口才停下来,在马长生关上门的时候,那个黑影转身缓缓消失在雨夜之中。他在路上没有半点停留,径直向裕通当的方向走去,站在裕通当门前,他缓缓抬起头,只见此时裕通当内灯火通明,他想起爱新觉罗·庚年,心中不免一阵酸楚。 在裕通当门前略作停留,他缓缓向城西关帝庙的方向走去,大概半个时辰,他走进了城西的关帝庙中,在那尊关老爷的塑像上轻轻拍了拍,只听里面传来“咔嚓”一声,接着那关老爷的泥像旋转到一旁露出后面的一个入口。他从那入口钻进去,走过逼仄的过道,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他走进里面的密室,这密室并不大,摆设也极为简单,他走进这秘道中,一只猫忽然从床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向他的方向跳去,他接住那只猫,小猫吐着粉嫩的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指。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猫,然后将其放在床上,换下已经湿透的衣服,眉头紧锁地坐在床上。小猫亲昵地趴在他的怀里,他一面抚摸着怀里的小猫,一面思忖着什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潘昌远。 几日前他与管修在这关帝庙见面,管修曾向他提及炮局监狱的事情,管修告诉潘昌远他怀疑那个一直与日本人合作,并且泄露了驱虫师家族秘密的人正是潘颖轩,而且潘颖轩极有可能并没有死,而是一直藏在戒备森严的炮局监狱中。 在管修离开之后,潘昌远便决定暗中监视炮局监狱,然而几天时间下来,炮局监狱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正在潘昌远有些失去耐心的时候,马长生走进了潘昌远的视线,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马长生的一举一动。 其实多年前他与管修见面的时候,二人就怀疑过日本人之所以会对驱虫师家族的事情了若指掌,驱虫师家族必定有内奸,只是那内奸隐藏得实在太深,两个人虽然多方调查,却始终没有发现内奸的蛛丝马迹。不过,日本人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驱虫师家族的行动,爱新觉罗·庚年判断他们一定会在后面有所行动,应该是一直在静待时机。 果不出庚年所料,数月之前火系欧阳家的秘宝被盗,随着欧阳家的到来,一场明争暗斗在驱虫师家族之中蔓延开来。庚年与潘昌远决定静观其变,只要是人总会露出马脚的,一旦抓住内奸,立刻进行清除。 只是那内奸似乎极具心机,一直潜藏在暗处,直到管修的到来。其实潘昌远与庚年二人也曾怀疑过潘颖轩,不过不得不承认潘颖轩的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十分了得,以死避开了所有人的怀疑。 不过,现在即便知道潘颖轩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此刻他藏身在密不透风的炮局监狱,潘昌远以及天惩也着实拿他没有办法。与抓住那幕后黑手相比,潘颖轩现在更担心一个人,那就是潘俊,他派往新疆保护潘俊的天惩成员已经传回消息,潘俊已经进入了八卦密室,如果潘俊真的进入那消失的古城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潘昌远觉得有些头疼,正在这时秘道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潘昌远猛然一惊,站起身来。 “时姑娘,是你吗?”潘俊在秘道中向外喊道。 时淼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然后向那洞口喊道:“潘俊!” “是我!”说着潘俊已经缓缓从那秘道的入口走了进来,时淼淼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潘俊,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然后重重地捶了潘俊一下,想哭,可最后还是笑了笑,说道:“我……我以为你已经……” 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向时淼淼的身后看了看,说道:“欧阳世伯,您也在这里!” 欧阳雷火见到潘俊连连点头,他笑着说道:“见到你没事就好了,这次燕云总算是有救了!” “潘俊,你明明被困在了坎卦密室中,怎么会……”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时淼淼将她与燕鹰在秘道中遇见冯万春,以及如何遇见欧阳雷火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忽然时淼淼望着潘俊说道:“对了,燕鹰伤口发炎了,你赶紧看看!” 说着指了指靠在一旁的燕鹰,只见此时燕鹰已经睡着。潘俊走到燕鹰身边,伸手替燕鹰把脉,欧阳雷火和时淼淼二人关切地望着潘俊,片刻之后,潘俊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然后一分为二,对欧阳雷火说道:“欧阳世伯,麻烦你帮我把燕鹰的嘴掰开!” 欧阳雷火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将燕鹰的嘴捏开,潘俊将半颗药丸放在燕鹰嘴里,然后又将燕鹰的伤口拆开,此时那些胭脂虫已经紧紧贴在了燕鹰的伤口上,潘俊抬起头看了一眼时淼淼,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救了燕鹰一命!”然后轻轻用手将那些胭脂虫剥落,将余下的半颗药碾成粉末,均匀地涂在燕鹰的伤口上,之后又轻轻地包扎好。 “估计半个时辰左右,燕鹰就会退烧!”潘俊站起身对欧阳雷火说道,欧阳雷火紧紧地抱着燕鹰,眼眶中有东西在闪动,想要说什么,可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站在这巨大的密室之中,时淼淼将欧阳雷火的那张羊皮纸递给潘俊,并且将她的猜测告诉了潘俊,潘俊一面听着一面微微地点着头。最后时淼淼从怀里掏出一枚青丝盒子递给潘俊说道:“你看这个!” 潘俊疑惑地望着那个盒子,时淼淼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说道:“就是在那具尸体上发现的!” “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了三千尺!”欧阳雷火将燕鹰放在一旁站起身补充道。 潘俊站在这密室之中,不可思议地听着他们二人的发现,然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从蛮机关一路走来,潘俊已经见识了太多尸体了,这些尸体似乎都与驱虫师家族有着某种关联,尤其是这里,正如欧阳雷火所说,这里的每一具尸体身旁都能找到驱虫师的痕迹,甚至在那残缺不全的尸骨旁边还发现了皮猴的尸骨。 潘俊将在上面那个炼狱一般的监牢中所见的情形告诉了两个人,两个人闻言都是一惊,这八卦密室中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具尸体,他们是什么人? “我想这里应该与驱虫师家族消失的秘密有关!”潘俊皱着眉说道,“驱虫师家族中一直流传着驱虫师家族在很早之前非常鼎盛,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没落,从此消失,仅剩的残支四分五裂,也就是五系驱虫师。可是谁也不知道驱虫师究竟是为什么没落的,也许那个秘密就藏在这些尸体之中!” “你是说驱虫师家族出现了内乱?”时淼淼惊讶地望着潘俊说道。 潘俊微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你们看,从这个密室内骨骸的遗物来看,死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驱虫师,而且我发现的那几尊石雕都有人为损毁的痕迹,极有可能是驱虫师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引发了整个家族的屠杀!”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时淼淼惊骇地望着那些尸体说道。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燕云救出来!”潘俊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过了乾卦、坤卦、巽卦、震卦、坎卦密室,现在只剩下艮卦、兑卦和离卦三个密室了。” “嗯!”时淼淼点了点头。 “从这张图上来看,每一个密室都设计得极为机密,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欧阳世伯留在这里照顾燕鹰,我和时姑娘两个人进去!”潘俊知道若想一个人通过这些密室,难度实在太大。 欧燕雷火皱了皱眉,不过看了看昏迷之中的燕鹰,最后也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了一眼,时淼淼望着潘俊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径直向艮卦密室的方向走去。进入秘道,潘俊在前,时淼淼在后,两个人快速向前走着,从那张羊皮纸上来看,从中央密室到艮卦密室并不算太远,两个人在秘道中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秘道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密室。 潘俊停住脚步,回过头望着时淼淼,说道:“这艮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十二卦,代表山川之意,这艮卦的变化极多,一定要格外小心!”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火光之下时淼淼向潘俊笑了笑,说道:“准备好了吗?”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皱了皱眉正欲进入密室,谁知时淼淼忽然从后面抱住潘俊,将头紧紧贴在潘俊的后背上,潘俊身体猛然一颤,他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时淼淼的眼里含着泪,低声对潘俊说道:“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出来,或者一起死在里面!” “好!”潘俊有些哽咽地说道。时淼淼放开潘俊,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从潘俊手里一把夺过火把,在潘俊前面迈进了艮卦密室,潘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潘俊紧随其后,进入这艮卦密室。密室四周黑洞洞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一般,时淼淼手中的火把根本不能照射太远的距离,这密室的地面是平坦的石板,就像是打磨过一样光滑,中间空无一物。 “潘俊,既然艮卦密室与山有关,那现在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时淼淼疑惑地望着走在身后的潘俊说道。潘俊始终皱着眉,每走一步都极为警惕,在这种环境里,越是平静就越会让人感到不安,就像震卦密室,本以为会是雷霆万钧,然而那只是字面的意思,真正的雷霆万钧是那忽然从四面八方伸出来的钢条。因此越是表面看上去平静的地方,说不定杀机越重。因此潘俊自从进入这密室,便一直保持着格外的警惕。 两个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时淼淼忽然发现眼前有一口缸,她伸手在缸里摸了摸,发现内中都是灯油,她在那口缸旁边看了看,只见缸的一侧有一根灯芯。她用手中的火把将那灯芯点燃。随着那灯芯逐渐亮起来,时淼淼忽然感觉这密室的气氛瞬间有些不对,她明明只点亮了一根灯芯,而霎时间周围出现了无数的灯芯。 时淼淼立刻向后退了退,她记得潘俊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然而她向后退了两三步,却始终没有摸到潘俊。她连忙扭过头,向身后望去,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潘俊此刻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一直微微皱着眉,四处打量着,而最为诡异的是在潘俊的前面,自己正弓着身子点着一根灯芯。时淼淼圆瞪着眼睛,眼前的情形已经让她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她顿了顿,然后向潘俊喊道:“潘俊,我在这里!” 这时潘俊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呼喊,向四周望了望,然后眉头微微皱了皱,继续跟着前面的“自己”向一旁走去。时淼淼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额头,难道……难道这是一场噩梦?正在这时,潘俊前面的“自己”似乎发现了自己,她抬起头皱了皱眉向自己的方向望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在“自己”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你究竟是谁?”时淼淼见那个“自己”此时正缓缓迎面走来,她从时淼淼的身边走过,而潘俊也跟着“自己”从身边走过,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一样。她伸手想去抓住潘俊,却根本抓不住。 正在这时,时淼淼忽然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扭过头,只见身后的那个人正望着自己,只见她此时表情惊异,盯着自己,张着嘴在说着什么,时淼淼从她的口型中看出,她说的正是刚刚自己说的那句话:“你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潘俊似乎听到了时淼淼的声音,他一直跟在时淼淼的身后,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听到声音了吗?” 时淼淼并没有回答自己,拿着火把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潘俊觉得有些不对,快步上前想要抓住时淼淼,他快走了几步,但是眼前的时淼淼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潘俊心中不禁一阵骇然。他又尝试了一下接近时淼淼,结果却与之前一模一样,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潘俊心知不妙,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这艮卦的机关,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俊停下脚步,眼前的时淼淼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只是无论如何走,始终与潘俊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时姑娘,你在哪里?”潘俊高声喊着,却始终没有听到时淼淼的回应。这时眼前的时淼淼忽然消失了,一个影子从潘俊的身旁闪过,他顺着那影子望去,只见前面的时淼淼正站在不远处,张着嘴对潘俊说着什么,可即便看似就在眼前,潘俊却根本听不到时淼淼在说什么。 这密室的气氛简直太诡异了,潘俊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然而就在这时潘俊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正缓缓向时淼淼的方向走去,他站在时淼淼的面前,对着时淼淼说着什么,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那个“自己”还时不时扭过头看着自己,得意地笑了笑。 潘俊立刻向那个方向跑去,只是刚向前一步,潘俊便觉得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向前摸了摸,眼前像是一面镜子,却没有映出自己的脸。潘俊贴着那镜子,瞬间他发现了什么,不禁身体一颤,原来在不远处,时淼淼正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向自己的身体刺去。潘俊心中一急,大声喊道:“时姑娘不要啊!” 此时时淼淼已经掏出了一把匕首,眼前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幻觉,时淼淼心想,如果是幻觉或者是做梦的话,用刀刺自己就一定会醒过来。旋即她从怀里摸出防身的短刀,将那柄短刀拿到自己的眼前,正准备刺向自己,忽然发现火把之下,那刀身上自己的影子如此清晰,她微微晃了晃那把刀,然后向远处的“自己”望去,只见远处的那个“自己”也在做着完全一样的动作,只是……只是那个“自己”的脸上有一个黑色的刀身形状的东西。时淼淼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微微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向那口缸的方向走去,在那口缸前面,她用力挥了一下手中的刀,将缸口的灯芯砍断,旋即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熄灭,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周围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与此同时,潘俊的眼前也黑了下去,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之后潘俊轻声说道:“时姑娘?” “潘俊!”时淼淼终于听到了潘俊的声音,然后两个人顺着声音走了过去,黑暗之中两个人紧紧相拥。 “你没事吧?”潘俊抱着时淼淼说道,时淼淼微微地点了点头,潘俊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了,这艮卦的爻辞中有:艮其背,不获其身。意思就是从他身边走过,却碰不到他,我想这艮卦密室便是根据这句爻辞设计出来的。当我们进入这密室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陷阱,只是我们没有察觉,当你点亮了灯芯,我想那灯油中应该有一些干扰听觉的东西,让我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只能看见镜子上反射的影子。” 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我以为这是幻觉,正要用刀刺自己,让自己醒来,谁知忽然发现那镜中人的脸上竟然有一个黑色的刀身痕迹。” “嗯,这艮卦密室大概是希望人在里面乱了心智,进而自残!”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现在找找出口在哪里吧!” 说着潘俊松开了时淼淼,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这一次时淼淼紧紧抓着潘俊的手,唯恐再次落入陷阱之中。然而,二人在这黑暗的密室中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刚刚的入口处,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说道:“怎么这里就像一个迷宫一样啊?” 潘俊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这艮卦密室的机关明明已经穿过,为什么还是会回到这里来呢?忽然潘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笑了笑对时淼淼说道:“原来是这样!” “你想出办法来了?”时淼淼望着潘俊惊异地说道。 “嗯,艮在字面上的意思为止,而艮卦的卦象则是;两座山不可能合并为一座山,意思就是说静观其变,当止则止。艮纳丑寅,年终腊月为丑,艮中藏丑、故艮为止,为一年的终点,但艮中藏寅,寅为正月月建,又为新的一年之始,故艮又为始。所以艮为万物的终始。‘事物的起点即终点’,它是一个太极圈,无始无终。” “无始无终?”时淼淼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潘俊的话。 “对,因此这始和终都藏在这艮卦密室之中!”潘俊微微笑了笑,然后拉着时淼淼的手向内中走去,凭着记忆走到那口缸前面,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余下的灯芯点上。时淼淼大惊失色,疑惑地望着潘俊说道:“你要做什么?” 潘俊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只见那灯芯亮起来之后,随着一阵“沙沙”声,无数面摆放得极其怪异的镜子从地上生出,那种奇怪的景象再次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不过这一次时淼淼紧紧地拉着潘俊的手,只见镜子上的潘俊和时淼淼正站在那镜子前面。潘俊闭上眼睛,拉着时淼淼凭着记忆向入口的方向走去,每走几步他们前面便出现一面镜子,挡住去路。潘俊伸手在挡住自己的镜子上摸了摸,然后往最靠近镜子边缘的路走,之后继续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每次碰到镜子都如法炮制,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潘俊睁开眼睛,只见前面黑洞洞的,潘俊伸手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发现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对面的出口,二人惊喜地走上那出口。正在此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咔嚓”一声,接着眼前的那些镜子全部消失了,只留着正中央的灯芯在燃烧。 两个人惊喜地看了看对方,这艮卦密室终于破解了,正在这时,潘俊忽然瞥见了什么,是这艮卦密室旁边的一幅壁画。潘俊拉着时淼淼向那壁画走去,只见那壁画上画着一个男人,这男人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侏儒,此时正在桌子上紧张地画着什么,在桌子的一旁是一只翠绿色的蟋蟀,潘俊和时淼淼都识得这件物事,那是金系用以联络的明鬼。这明鬼是用音律控制,将不同的方位以音律的方式记录在明鬼身上,制作得十分精巧。 而第二幅图上那侏儒正站在城墙前面,指挥着城墙的修建,潘俊对那城墙倒是毫无兴趣,不过他的目光却盯在这壁画的背景上,只见这壁画的背景隐约可以看到几尊雕像,那些雕像与潘俊之前所见的雕像极为相似。 “这应该是金系驱虫师的壁画吧!”时淼淼见潘俊望着那壁画出神,说道。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 “我和燕鹰在刚刚的秘道内发现了火系驱虫师的壁画!”时淼淼补充道。潘俊转过头望着时淼淼,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至今他仍然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就是出现在这八卦密室的那些尸体。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驱虫师家族的圣地,怎么会有那么多驱虫师死在这里呢?还有那座监狱中那些被穿过锁骨的囚犯,究竟是什么身份呢?这些问题一直缠绕在潘俊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潘俊盯着那幅壁画看了一会儿,然后和时淼淼沿着原来的路走出了密室,此刻欧阳雷火已经等在了秘道口,在潘俊和时淼淼通过艮卦密室的时候,艮卦密室前面的石雕已经倒了下去。两个人在中央大厅略作休息准备进入兑卦密室,因为有了欧阳雷云的那张羊皮纸,潘俊和时淼淼再去寻那些密室就简单多了,再加上潘俊深谙五行八卦之术,所以找到燕云应该也不是难事。 他们休息片刻,潘俊给燕鹰把了把脉,不禁有些奇怪,从燕鹰的脉象来看,他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为何这么久还没有醒过来?不过,潘俊此时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这点,他要尽快将燕云从八卦密室中解救出来,按照时间来算他们进入这八卦密室已经有两三天了。潘俊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愿多想,带着时淼淼向兑卦密室走去。 按照羊皮地图所标记的位置,潘俊和时淼淼各拿着一个火把,通过幽深的秘道,这一次潘俊一面向前走,一面盯着旁边的墙壁,希望能够发现与之前一样的壁画,然而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那些壁画再没有出现。两个人一路向前,这条秘道正如羊皮地图上所标记的那样,曲折连环,倘若没有手上的这张地图,进入这秘道便如同进入了迷宫一般,想走出去极为困难。两个人快步向前走着,忽然时淼淼和潘俊的眼前闪过一个影子,两个人一怔,停下了脚步,潘俊皱着眉对身后的时淼淼说道:“刚刚你看见了吗?” 时淼淼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了,看来燕鹰在巽卦密室中看到的不是幻觉!” “怎么?燕鹰之前看见过?”潘俊疑惑地问道。 “嗯,是啊!”时淼淼回忆着说道,“本来燕鹰正走到巽卦密室里,谁知忽然停下了,就是因为这一停顿,耽误了时间,他才受了伤,谁知当他走出巽卦密室后却告诉我,他看见当时我的后面有一个影子!” “这就奇怪了,那个影子会是什么人呢?”潘俊一面说一面向前走,而时淼淼清楚,此时潘俊已经极为警觉,他的手始终按在口袋中那个发射青丝的盒子上。可是两个人一直走到兑卦密室的入口,都再没有看见那个影子。 两个人站在兑卦密室的入口处,潘俊依旧有些担心那个影子的事情。不过,眼下救燕云是最重要的。他停住脚步对时淼淼说道:“兑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十八卦,也是周易八卦中谈论喜悦的卦。” “谈论喜悦?”时淼淼对周易八卦的了解只是一些皮毛而已。 “对,兑卦在卦象上是泽,泽为水,取其刚内柔外的特性,两泽相连,取其喜悦之意。”潘俊一面解释着,一面向时淼淼的身后望去,唯恐那黑影再次出现。 时淼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潘俊将时淼淼拉住,唯恐她像刚刚一样贸然闯进去。他走在时淼淼的前面,站在兑卦密室的入口前向内中打量。 此时的兑卦密室机关并未发动,因此显得格外平静。潘俊将羊皮地图铺在地上,然后借着火把的光观察着兑卦密室的设计原理。在这张设计图上,兑卦和离卦密室是最大的两间密室,欧阳雷云在兑卦密室的上方标记着无数的黑点,而在兑卦密室的下面则是与之对应的无数陷阱。 “这些黑点是什么意思?”时淼淼不解地指着羊皮地图问道。 第110节 潘俊皱着眉,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他也想不明白那黑点究竟是什么。这八卦密室的设计者应该是金系驱虫师,这些人不但精于机关之术,而且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天文地理都广泛涉猎,且见解独到,往往密室机关设计不但符合其原理,而且出人意料。就如坎卦密室,设计得犹如一个喷泉迷宫,喷泉力道极大,稍有不慎便会被那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喷泉击伤,甚至殒命,而那离开密室的钥匙竟然在生活在黑暗迷宫中的泥猴耳朵里,这样的设计不禁让人折服。潘俊所经历的每一个密室,内中机关都极符合五行八卦之说,又富有非凡的想象力。 因此在没有弄清楚这密室内中状况之前,潘俊不敢擅自进入密室之中。但是,这羊皮地图所能显示的内容实在有限,虽然上面标记出大大小小数十个黑点,但这些黑点究竟有什么含义现在还弄不清楚,不过,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潘俊已经将那些黑点的大致方位熟记于心,此刻他只能先进入密室,然后再相机行事了。 他将那羊皮地图收好,揣在怀里,然后拿起手中的火把,从入口处找了一块石头,用力向密室中掷去,之后侧耳谛听,只见那石头被潘俊丢入密室的黑暗处,之后似乎落在了水里发出“啪”的一声。 看来这兑卦密室之中应该有水。潘俊想着将手中的火把向前移动,只见密室的地面上果然溢满了水。他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入密室,踩在水里,这水非常凉,就像是初春寒冰方融的河水一般冰冷刺骨,再加上潘俊脚上本就有伤,这一下更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时淼淼紧随其后,进入水中,然而时淼淼的感觉却与潘俊正好相反,她感觉这水非常烫。 “这么凉!” “这么烫!” 潘俊和时淼淼几乎异口同声,却说出了完全不同的感受,二人对视了一下,都是一怔。他们好奇地低下头,两人确实是踩在同一片水中,怎么感觉却大相径庭? 时淼淼弓下身,将鞋子脱掉,放在一旁的入口处,只觉得脱下鞋之后,脚下的水依然和刚刚一样发烫,她犹豫了一下,将脚伸向潘俊的方向,然后两脚贴在一起,瞬间,时淼淼发现潘俊的脚果然冰冷异常,而同时潘俊也感觉时淼淼的脚非常烫。 “怎么会这样?”时淼淼疑惑地望着潘俊,潘俊皱着眉思索着,正在这时,密室的顶端忽然亮了起来,数十个光点出现在密室的穹顶之上,宛若夜空中的星星一般不停地闪烁着。 一时间两个人宛若置身于广袤的天际之下,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因为两个人的脚此时接触在一起,所以并不显得太冷或者太热。 “时姑娘,你听过阴阳泉吗?”潘俊望着眼前的繁星说道。 “阴阳泉?”时淼淼略有耳闻,据说阴阳泉出现在东北极寒之地,那泉终年不结冰,而泉水周围却覆盖着上百年的厚厚的冰层,当地人以那泉水饮用,能延年益寿。而那泉水最为离奇的是男女进入泉水的感觉完全不同,男人进入泉水会觉得浑身冰冷异常,身上的戾气全部被那泉水吸走,女人进入泉水会觉得身体暖热,有助于女人增补体内阳气。然而不论男女均不可以在内中久待,否则便会殒命。时淼淼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是说这里的泉水是阴阳泉?” 第八章 离卦关,雷火舍生死 “嗯,很有可能!”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是我听说那阴阳泉全部出现在北方的极寒之地,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时淼淼疑惑地说道。 潘俊微微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回忆着兑卦的爻,想弄清楚这兑卦密室的运作方式,他一面想一面缓慢地向前走,时淼淼紧紧地跟在潘俊身边,每次潘俊停下,时淼淼便立刻将脚靠在潘俊的两只脚上,这样可以让两个人不为这阴阳泉中的寒热之气所伤。两个人便这样蜗行了几步,忽然潘俊头顶上的一个光点猛然闪动了一下,潘俊抬起脚,然后落下,谁知他这一脚踩下去,身体却猛然向一旁偏了过去,他的脚下竟然是一个泥潭。潘俊只觉得那泥潭极具吸力,像是黑暗之中隐藏的一张嘴,正在将自己的身体向下吸。 时淼淼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潘俊,用力向外拉。因为另一只脚深陷泥潭,潘俊觉得一股寒气正顺着他的脚直冲入身体,那只脚瞬间麻痹了,根本用不上力气。 “潘俊!”时淼淼急切地望着潘俊,然后将手中的火把丢掉,双手紧紧抓住潘俊的手,死命向外拉。潘俊也在不断用力,然而他发现自己越是用力,那只脚便陷得越深,而随着他用力,自己的另一只脚也已经深深陷进了泥沙之中,冰冷的水已经让潘俊的两腿都僵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现在这种情形是潘俊始料未及的,他过多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头顶上那些闪烁的东西上,而忽视了脚下这些陷阱。潘俊有些焦急,此时双脚已经被冻得完全用不上力气,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双脚越是下沉,那陷阱的吸力越大,倘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极有可能将时淼淼也带入这陷阱之中。想到这里潘俊扭过头注视着时淼淼,然后双手紧紧握住时淼淼的手臂,用力甩开时淼淼的双手。 时淼淼一惊,满目怨怒地看着潘俊,然后不由分说,向前一步,一脚跨进了与潘俊同样的陷阱之中,而另外一只脚也与潘俊的脚紧紧贴在一起。 “时姑娘,你……”潘俊急切地说道。 时淼淼抬起头,与潘俊四目相对,她淡淡地说道:“要死,我们一起死!” 潘俊望着时淼淼,心中生出一丝暖意。他早年听长辈说过水系家族与木系家族在五系驱虫师之中规矩最重,有些规矩甚至近乎残酷。相传在水系驱虫师家族之中只有女孩,生下来的男婴都会被溺死。而后他从冯万春口中得知,这根本不是传说,水系时家的女子被叫作“螳螂女”。螳螂,骧首奋臂,修颈大腹,二手四足,善缘而捷,以须代鼻。深秋乳子作房,粘着枝上,即螵蛸也。房长寸许,大如拇指,其内重重有隔房,每房有子如蛆,卵至芒种节后一齐出。螳螂多有食夫的习性。水系时家的女子一旦怀孕,便会立刻杀掉男子,如果产下女婴便抚养成人,倘若生的是男婴便会即刻溺死。所以此时时淼淼的举动让潘俊心中大为感激。 两个人都进入陷阱之后,那泥潭的吸力更大,似乎不将两个人完全吸进去誓不罢休。此时时淼淼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哀伤,反而掠过一丝欣慰。 “潘俊,你知道吗?在我湘西水系时家遭到其他四系驱虫师屠杀之后,祖母便带着母亲开始了四处流亡的生活,祖母每日告诉母亲的只有仇恨,而母亲告诉我的也都一样。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查清七十年前那起纵火案的始作俑者,然后将其诛杀,为时家死去的冤魂报仇!”时淼淼低着头说道,“那时候,祖母和母亲告诉我,天下间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就算是你最为亲近的人,也可能会暗中害你。我成年之后,回到中国,一直以这些话告诫自己,直到遇见了你!” 潘俊听着时淼淼的话,心中一阵悲凉,他又何尝不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所害呢?那个将他养育成人的父亲,竟然是杀死自己生母的凶手。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时淼淼接着说道,“你在竭力保护着所有的人,除了你自己,那时候我才发现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可以相信的!” 时淼淼说着将头微微靠在潘俊身上,潘俊亦不躲闪,两个人在这兑卦密室中随着身体一点点被陷阱吞噬,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其实这世上最让人恐惧的就是死亡,但也许当你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反而变得释然了。 两个人站在原地,大概足有半个时辰,潘俊忽然发觉他们的身体不再继续下沉了。而且由于时淼淼的双脚与自己的双脚紧紧贴在一起,她脚上的热量传给自己,自己的双脚也可以动弹了。潘俊尝试着用力将脚从泥淖中拔出来,果然那泥潭不知怎的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那种吸力,他稍一用力,双腿便都从那泥潭中拔出。潘俊大喜过望,而时淼淼也紧随其后将双腿从泥潭中拔出。 两个人经历一番生死,而时淼淼却略显失望,潘俊看出了时淼淼的心思,轻轻地抓住时淼淼的手,之后两个人站在这兑卦密室中再不敢擅自动弹。潘俊仰起头望着头顶上闪动的光点,微微皱了皱眉,之后两个人继续向前走,潘俊每向前迈出一步,时淼淼便紧紧地跟着他迈出一步,然后两个人的脚紧紧贴在一起。这样向前行走了四五步,潘俊忽然想到了什么。 “时姑娘!”潘俊有些兴奋地说道。 “还叫我时姑娘!”时淼淼莞尔一笑。 潘俊感觉脸上一阵热,然后轻声说道:“淼淼!” “嗯!”时淼淼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金系秘藏中见到的勾崖吗?”潘俊望着头顶上的光点说道,时淼淼此时心中无比喜悦,她顺着潘俊的目光向上望去,虽然她未曾与潘俊等人进过金系秘藏,但是之后一路上也曾听潘俊谈起过金系秘藏里那些离奇诡怪的关卡,她疑惑地说道:“你是说这里的光点与星宿有关?” “嗯!”潘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兑卦是6:6相对,也就是说主与客之间是相互关联,相互交换,进而达到一种平衡的喜悦。刚刚我们所经历的阴阳泉,倘若你我各自为战,必定会被这阴阳泉中的寒热所伤,但是我们双脚贴在一起,便可以达到交换,然后顺利走出来!” 时淼淼点了点头,不过她立刻又疑惑了起来,潘俊刚刚所说确实不错,但是又怎么能和星象有关呢?她记得当时潘俊和欧阳燕云一行人在那金家秘藏中,确实遇见了一个勾崖关,那一关看似是漫天繁星,其中却暗藏杀机。 潘俊似乎从时淼淼疑惑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思,之后抬起头说道:“这《周易》原本是文王所做,其因为实行兑卦,得以‘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意思是说周文王准备修建灵台,而天下万民相应,迅速完成。这灵台本是古人用以观测星象的所在,古人以天象变化来推测国运走势,你看这穹顶上的光点,犹如天上的点点星光,这兑卦应该便是根据这星象设计而成。” 时淼淼微微点了点头,潘俊博闻强识,很多东西都能联系在一起。倘若没有他,想必他们也不能在这八卦密室中走这么远。 “刚刚我头顶的光点一闪,与此同时我的脚下出现了陷阱!”潘俊回忆道,“我想那光点的闪烁正是地下陷阱开启的机关,只要我们两个绕开那些闪动的光点,应该就可以顺利避开那些陷阱!” “可是这密室内漆黑一片,我们即便能够避开陷阱,也找不到出口所在啊!”时淼淼疑惑地说道。 潘俊抬起头,望着穹顶的光点,将其想象成天上的繁星,时淼淼的疑虑也正是此刻潘俊所想,虽然两个人有办法避开地面上的陷阱,但是该如何离开这间密室呢?正在这时,潘俊眼前的一颗星星忽然闪了一下,他连忙拉住时淼淼向后退了两步,只见眼前的水面出现几个气泡,然后周围的水都被从水底突然出现的陷阱吸了进去,倘若他们反应稍有迟钝,恐怕此刻二人又要落入刚刚的绝境之中。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已经掌握了规律,一旦头顶的光点闪烁,两个人立刻向旁边躲避,不过却始终找不到密室的出口所在,而潘俊手中的火把也在激烈燃烧片刻之后,缓缓熄灭了,此刻的密室真真是变成伸手不见五指了。 而潘俊却始终找不到关于密室出口的提示,两个人在这水中站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虽然两个人的脚一直放在一起,不会被阴阳泉的泉水所伤,但是终究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潘俊,既然这兑卦密室与金家的勾崖都是根据天上的星宿设计而成,而且设计者又都为金家人,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时淼淼皱着眉说道。 “联系?”潘俊望着头顶上的光点,然后猛地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没想到啊!”然后紧紧握住时淼淼的手兴奋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时淼淼见潘俊一脸惊喜,必定是找到这兑卦密室的出口所在了,她笑着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笑了一会儿说道:“幸好你提醒了我,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这金系密室的设计修建者最初设计这个密室的作用肯定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潘俊目光炯炯地望着时淼淼说道,“因此这些密室中才处处暗藏杀机,这些外人应该是驱虫师以外的人,这里是驱虫师的圣地,如果是驱虫师进入的话,那些设计者还是希望他们能够通过的!” 时淼淼点了点头,潘俊说得的确是有道理。 “而进入这八卦密室的驱虫师里必定有金系驱虫师,一般能到此处来的驱虫师大多都应该是金系驱虫师的君子,他必定已经经过了金系驱虫师家族的试炼,对勾崖一定极为熟悉!”潘俊说到这里指着那穹顶上数十个光点说道,“这里面所有光点的排布与金系秘藏勾崖内光点的排布简直一模一样!”(详见《虫图腾1》) 潘俊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按照当时离开勾崖的星象顺序走的话,说不定能走出去!” “你还能想起当时星象的顺序吗?”时淼淼问道。 潘俊颇为自信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头顶上的那几个光点说道:“你看这七个光点组成的形状是不是很像一条龙?” 时淼淼顺着潘俊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她发现距离入口处的那七个光点,便宛若一条苍龙蜿蜒于穹顶之上,她忽然灵机一动说道:“难道这就是东方苍龙?”时淼淼曾经听母亲说过一些关于天象的东西,所以略懂一些。 潘俊点了点头说道:“东方苍龙也叫东方七宿,包括:角、亢、氐、房、心、尾、箕。”潘俊一面说着,一面依次为时淼淼指出其在穹顶上的位置,接着说道,“当时我们在金系秘藏的勾崖关内便是从这东方七宿开始的!” 说完潘俊对应着那东方七宿所在位置,向前迈出一步,时淼淼紧随其后,快速跟上潘俊的步子。之后两人按照东方七宿的位置不停向前走,说来奇怪,虽然这穹顶上的光点不断闪烁变化,这东方七宿的几个光点却从未闪过,潘俊见此自然信心倍增。当他们走完东方七宿的七个光点对应的点之后,潘俊停下脚步,回忆着勾崖关内的星象,顿了顿指着一旁的七颗星说道:“下面应该是西方七宿!” 时淼淼抬起头,只见潘俊所指的那七个光点状若白虎,虎尾紧贴于龙头之上。 “西方七宿包括奎、娄、胃、昴、毕、参、觜。”潘俊说着便向前迈了一步,踩在西方七宿所对应的光点之上,之后两个人依照刚刚的方式,一直走到虎头之处方才停下。停住之后潘俊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他们在勾崖关中,只经过了这两组星象,而此时潘俊向周围打量了一番,并没有看到这兑卦密室的出口。 “怎么了?”时淼淼见潘俊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不禁问道。 “奇怪,按理说我们走的应该没有错!”潘俊望着穹顶上的光点说道,“可是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出口呢?”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时淼淼提醒着潘俊。 潘俊抬起头望着穹顶上的光点,从那光点的分布来看,此时潘俊和时淼淼所在的位置应该正是这兑卦密室的正中心,而按照常理推断密室的出口应该靠近密室的四周,现在可如何是好? 就在潘俊思忖的时候,时淼淼轻轻抬起脚,向前走了一步,她这一脚刚刚踏入水里,顿时觉得那水冰冷刺骨,她不禁“啊”的一声缩回脚来。 “怎么了?”潘俊紧张地问道。 “真奇怪,明明这水我踏进去是热的,现在怎么忽然变成凉的了?”时淼淼将脚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潘俊疑惑地伸出脚向时淼淼刚刚踏出的位置走去,刚一接触水面,立刻感觉水里温度极高。潘俊又抬起头看看那穹顶的光点不禁叹服道:“这金家先人所设计的机关真是精妙绝伦!” “哦?此话怎讲?”时淼淼望着黑暗中的潘俊说道。 “哎,这兑卦讲究的是兑,也可以说是交换!”潘俊淡淡地说道,“从我们一进入这密室我就该想到的,开始的阴阳泉是你感觉暖,我感觉寒,而当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则正好合适。现在我们在密室的正中央,再向前走,则是正好相反,阴阳泉也兑换了过来,这时是你感觉寒,我感觉暖,我猜想要继续向前走的话,这星宿的位置也应该正好兑换过来!” 说着潘俊按照刚刚星宿的位置调转过来,向前迈了一步,他这一步的落地点正好是几个亮点中间的黑暗处,时淼淼紧跟着潘俊上前走了一步。刚刚潘俊是先东方七宿,然后西方七宿,此时潘俊则先从西方七宿的虎头开始走,然后换到东方七宿。因为头顶上再没有亮点指引,所以这一次,潘俊只能凭借记忆,记住刚刚所走的位置,然后反过来走。这样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潘俊和时淼淼终于来到了密室对面,时淼淼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上,果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密室的出口。 时淼淼首先走了上去,潘俊紧随其后,当两个人都已经进入出口的时候,密室穹顶的光点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们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跟着那光点晃动。时淼淼紧紧地抓着潘俊的手,而此时潘俊的目光则完全被这穹顶的光点吸引住了。只见那些光点逐一消失,而正中间的光点越来越亮,形成了一个新月的形状。 那新月的形状没有维持多久,穹顶的光忽然散开,在那穹顶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潘俊痴痴地望着那穹顶上的光点发呆,时淼淼怪异地望着潘俊,说道:“潘俊,你怎么了?” “太白犯太微!”潘俊自言自语地说道。 “什么?”时淼淼没有听懂潘俊的意思。 “这穹顶上的星象正是太白犯太微的星象!”潘俊指着穹顶说道。 “这是大不祥的预兆啊!”时淼淼虽然对星象不甚了解,却也听过“太白犯太微”之说。 “是啊,太白主兵,太微为天庭,这是大兵将入天子宫廷的征象啊!”潘俊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星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时淼淼大为不解地问道。 潘俊微微地摇了摇头,其实自从他从蛮机关进入这密室,见到那牢狱和八卦密室中央大厅的那些尸体的时候,便有个大胆的猜测,现在加上这兑卦密室穹顶上忽然出现的怪异星象,更让他愈发感到不安。 就在此时时淼淼已经走进秘道,她在秘道的墙壁上寻找着,果不其然,在这秘道之中也有几幅壁画。 “潘俊,你快来看,这里的壁画!”时淼淼手中捏着火折子看着那壁画。 此间的壁画与之前的那些壁画都不同,上面所雕刻的再不是驱虫师,而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长袍上绣着七芒星图案、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站在灵台之上,双手背于身后,仰望着夜空。 而第二幅壁画上,那老者步履匆匆,神色极为慌张,黑色的长袍在风中飘荡,在那老者身后暗黑色的天空中,一颗星极大、极亮地盖住了周围诸星的光芒。潘俊看着那幅壁画喉头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第三幅壁画之上,那老者半个身子趴在床下,另外半个身子依旧在床上,后背上插着一把匕首,老者极为吃力地抬着头,一根手指指着壁画的左面。潘俊顺着那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壁画左边正是窗口,从窗口望出去,两个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上,潘俊知道另一个并非是月亮,而是第二幅壁画上的那颗太白星。 看完这几幅壁画,潘俊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他一直有种隐隐的预感,那就是牢房中所发现的尸体,应该与中央大厅的那些尸体一样,都是驱虫师或者是驱虫师的家人。千百年来,所有的驱虫师都在猜测那座古城消失的原因,可是谁也无法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不过,潘俊相信所有的谜团都应该藏在这八卦密室之中。 两个人看完墙上的几幅壁画之后,立刻沿着原来的路走了回去。进入中央大厅,时淼淼见兑卦密室前面的石羊已经倒地,而潘俊则径直向欧阳雷火和燕鹰的方向走去,只见欧阳雷火一直抱着燕鹰,燕鹰却始终没有苏醒。 潘俊又将燕鹰的手臂拿过来,为其号了号脉,欧阳雷火关切地望着潘俊,潘俊皱了皱眉扭过头对时淼淼说道:“淼淼,你确定燕鹰没有中过别的毒吗?” 时淼淼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这就奇怪了!”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立刻将燕鹰翻转过来,快速在燕鹰的身上摸索着,时淼淼和欧阳雷火见此情形都是一惊,只见潘俊摸了摸,而后忽然停下了动作,从燕鹰的屁股下面摸出一根青丝。 “这……”时淼淼和欧阳雷火都是一惊,潘俊仔细地观察着那根青丝,这青丝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潘俊幽幽地说道:“看来这密室中真的还有其他人!” “啊?”欧阳雷火紧张地皱了皱眉,“这青丝难道不是大厅里那些尸体所有?” 潘俊微微摇了摇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颗青丝毒针的解药递给欧阳雷火,一面说道:“这根青丝与之前的青丝极为不同,这是之前我所用的那种青丝,而这密室中人所用的青丝全部都是这样的!”说着潘俊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然后将那枚在牢房中发现的青丝拿出来,将两根青丝放在一起,射伤燕鹰的青丝虽然与牢房中发现的青丝粗细相当,但牢房中发现的那青丝的一面有两个倒钩,这样的青丝一旦刺入皮肤,便不容易取出。 “欧阳世伯,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潘俊望着欧阳雷火说道,欧阳雷火微微地点了点头。 此时这八卦密室中已经过了七个密室,在这七个密室中都未发现燕云的踪迹,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密室了。现在时淼淼和潘俊已经不能休息了,时间过去得越久,燕云存活的希望就越渺茫。 二人进入秘道之中,顺着秘道向离卦密室走去,时淼淼一直紧紧跟在潘俊后面。从那张羊皮地图上来看,离卦密室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密室的正上方,另外一个在密室的一侧。在离卦密室的上面是一层极厚的冰,潘俊一面走一面看着那密室的地图,心中疑窦丛生。离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三十卦,从卦象上看,离卦代表着火。然而这设计图上的离卦不但没有显示出火,却出现了一层厚厚的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俊!”时淼淼跟在潘俊身后,略显犹豫地说道,“你说燕云还活着吗?” 其实这个问题潘俊一直不愿去想,他们已经经历了这八卦密室中的七个密室,每一个密室都是杀机暗藏,哪怕稍有不慎都会有性命之虞,即便是潘俊也几次三番险些丧命。而燕云又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他实在不敢多想,只希望燕云能够吉人自有天相。 第111节 潘俊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然后两个人继续沿着密室向前走,随着他们一点点地接近离卦密室,只觉得这密室中渐渐热了起来,离卦,火。潘俊想到这里,立刻加快了步子,向前奔去,时淼淼也意识到了什么,紧紧跟在潘俊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那离卦密室的入口处,只见密室入口的那扇石门紧紧地关着,潘俊用手轻轻摸了摸那石门,石门已经有些发烫,看来这离卦密室的机关已然发动,只是这离卦密室上面明明是厚厚的冰层,又如何会燃起火来呢? 潘俊来不及多想,站在门口向内中高喊道:“燕云,燕云你在里面吗?” 潘俊的声音在秘道中回荡,可那密室中却没有丝毫反应。潘俊有些着急,他用力去推眼前的石门,而那石门重达千斤,任凭潘俊如何用力,石门依旧纹丝不动,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石门越来越烫,想必此时密室里面已是一片火海了。 虽然平日潘俊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但是眼下的情形他却始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用力捶打着眼前的石门。时淼淼立刻上前抱住潘俊,说道:“潘俊,你冷静一点!” 他被时淼淼抱住,略微冷静了一些,然后颓然地坐在地上。正在这时,潘俊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响声,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石头敲击着墙壁,潘俊和时淼淼对视了一眼,然后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 “里面有声音!”时淼淼和潘俊二人立刻凑近那石门,侧耳倾听,只听那离卦密室内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燕云还活着!”潘俊笑着说道,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敲击着石门,内中的人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敲击声更加紧凑,似乎在回应着他们。 “燕云还活着!”潘俊确定地说道,可是眼前是牢不可破的石门,里面是熊熊大火,如何才能将燕云救出来呢? “燕云,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潘俊靠近石门,大声喊道,接着潘俊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十分有节奏的敲击声,潘俊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他又用石头敲击了几下石门,里面很快便给出回应。这声音有来有往,潘俊脸上的神情时而轻松,时而紧张,过了片刻潘俊停了下来,时淼淼站在一旁,刚刚潘俊所做的一切皆看在眼里,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潘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正好与时淼淼那满是疑惑的眼睛四目相对,潘俊会意地说道:“几个月前冯师父曾经将土系驱虫师的秘术八观传授于我,因为土系驱虫师常年生活在地下,不易交流,因此这八观中便有一种以敲击声作为交流的方式。没想到燕云也会!” 时淼淼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记起来了,当时在安阳的双鸽第中冯师父确实教过燕云一些土系驱虫师的秘术!” “这就难怪了!”潘俊站起身,皱着眉头说道,“燕云告诉我,她刚刚进入这密室的时候,密室里面冰冷刺骨,她随即拿出火折子,想要探明周遭环境,谁知火折子拿出不久,头顶便滴下水来,那水落在燕云身旁的地面上立刻消失,幻化成气,而那气遇见火折子便开始燃烧起来。这时她才看清,原来自己上方的穹顶竟然是一块巨大的冰盖,随着密室内温度的不断提高,那冰盖开始融化,越来越多的水从头顶上滴下来,然后变成气体,之后那火便越烧越大。” “而在那离卦密室之中有八根巨大的冰柱,分立于离卦密室的八个方位,现在燕云正躲在离卦密室的石门后面。” “八根冰柱?”时淼淼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立刻拿出那张羊皮地图,只见地图上确实隐约在这离卦密室的八个方位画着八根柱子,只是那柱子是用虚线画出来的,所以起初两个人并未在意。 “我想这离卦密室应该是按照天地之间八柱九州的说法设计的!”潘俊看着那地图说道,“相传这天下分为九州,有八根柱子擎天,分别为东北方的方土之山,称‘苍门’;东方的东极之山,称‘开明之门’;东南方的波母之山,称‘阳门’;南方的南极之山,称‘暑门’;西南方的编驹之山,称‘白门’;西方的西极之山,称‘阊阖之门’;西北方的不周之山,称‘幽都之门’;北方的北极之山,称‘寒门’。” 潘俊一面说,一面按照方位指着羊皮地图上的那八根冰柱。 “也就是说,这八根冰柱融化之后,上面的寒冰穹顶便会坍塌下来?”时淼淼望着潘俊说道。 潘俊长出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他举起手中的石头,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敲击着石门,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只见潘俊听着那敲击声脸色阴沉,时淼淼猜测大概形势危急。 “燕云说现在里面的火势愈来愈大,随着温度越来越高,上面的冰不停地融化成水,助长了火势,那几根冰柱已经融化了一半!”潘俊皱着眉望着羊皮纸解释道,他希望能从这羊皮地图上找到离卦密室的破解之法。 正在二人百思不得其法的时候,一束光忽然出现在秘道之中,潘俊和时淼淼不约而同地向火光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正手执火把向他们而来。当那人走近的时候,潘俊和时淼淼都是一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燕云的爷爷欧阳雷火。欧阳雷火知道只剩下最后一个密室了,燕云肯定是被困在这离卦密室之中,他一直担心燕云的安危,又听到从密室传出的燕云的喊声,他见燕鹰已经退烧应该已无大碍,便手执火把走了过来。 “欧阳世伯!”潘俊望着一脸关切的欧阳雷火说道,“你怎么来了?” “燕云在里面吗?”欧阳雷火并未回答潘俊的问题,而是望着眼前的石门说道。 “嗯,在里面!”潘俊点了点头说道。 欧阳雷火用火把照了照眼前的石门,然后扭过头疑惑地说道:“为什么不推开石门,把燕云救出来?” “这石门应该有数千斤重,根本推不开,只能另想办法!”时淼淼解释道。 “燕云,我是爷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欧阳雷火大声向里面喊道,里面却久久没有回音。 “欧阳世伯,这石门太厚,燕云在里面根本听不清我们说话!”潘俊安抚着欧阳雷火。欧阳雷火转过身,一把握住潘俊的手,说道:“潘俊,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燕云!”说着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流出。 欧阳雷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潘俊一愣,他连忙将欧阳雷火扶起来说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燕云救出来的!” 欧阳雷火站起身,望着那扇石门,狠狠地攥了攥拳头。 而潘俊虽然许下了承诺,但眼看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究竟如何打开这道石门呢?他将火把凑近那张地图,细细地观察着,忽然他的目光被石门上画着的两条黑色虚线吸引住了,那两条虚线从石门的顶端发出,一直延伸到穹顶。 潘俊皱了皱眉,然后拿起手中的石块,在石门上轻轻敲击着,不一会儿燕云在里面便有了回应。潘俊一面听着,一面不停地点头,时淼淼和欧阳雷火两个人一直注视着潘俊的一举一动。 “可能我们要搏一把了!”潘俊听完燕云从内中发出的信号说道。 “什么?”欧阳雷火疑惑地说道。 潘俊指着那张地图说道:“你们看这地图上,离卦密室有两个入口,一个在上面!”潘俊指了指入口处说道,“这应该是与最上面的秘道相连,燕云就是从这个入口进入密室的,只是再不能从这里出去了,而另外一个就是我们面前的这扇石门。我刚刚看这地图的时候,发现这石门上有两根虚线,直通到穹顶。于是我便让燕云看看这上面究竟是什么。” “这两条虚线代表着什么?”时淼淼追问道。 “铁链!”潘俊接着说道,“燕云说这石门左右两侧有两条胳膊粗细的铁链,从上面直通向穹顶,这铁链的另一端镶嵌在冰盖中。那八根冰柱一旦融化掉,穹顶应该会立刻掉下来,这石门便会被抬起来了!” 听完潘俊的解释,时淼淼和欧阳雷火不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是!”潘俊犹豫了一下说道,“一旦冰盖落到地面上便会立刻粉碎,那时候恐怕石门又会立刻关上,因此留给燕云逃生的时间会非常少!” 两个人听得惊心动魄,如果确实如潘俊所言,留给燕云的时间只有冰盖从穹顶落下那一眨眼的工夫,倘若燕云把握不住的话,不是被那石门夹住,便是被那从穹顶落下的冰盖压住,不管哪一种都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欧阳雷火抬起头望着潘俊,他希望潘俊能想出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潘俊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一会儿,一旦石门打开,我会尽量扛住石门,为燕云争取时间!” “不行!”时淼淼立刻反对道,“我去!” “淼淼!”潘俊望着时淼淼,说道,“你……”潘俊的话未出口,里面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潘俊侧着耳朵听着内中的声音,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当那声音停止之后,他抬起头对两个人说道:“燕云说里面的火势越来越大,那几根冰柱已经开始晃动了!” 二人闻言,也是大惊失色。 时间紧迫,里面的八根冰柱已经融化了一大半,谁也不知道那些冰柱什么时候会忽然崩塌,所以潘俊只能当机立断。他拿起手中的石块轻轻在石门上敲击着,让燕云尽量靠近那石门,一旦看到冰柱崩塌便立刻注意石门的动向,很可能冰柱崩塌的时候,石门就会打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燕云的敲击声,潘俊听到里面的声音眉头又皱了皱,扭过头对时淼淼和欧阳雷火说道:“燕云说她在里面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白骨,在那白骨上发现了一枚青丝,而在白骨的一旁摆放着一根短笛。” “短笛应该是火系驱虫师之物,而青丝该是木系驱虫师所有啊!”时淼淼疑惑地说道,“也就是说里面的那具白骨应该是火系驱虫师,死于木系驱虫师的青丝之下?” 潘俊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当年那座消失的古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潘俊思忖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燕云急促的敲击声,潘俊圆瞪着眼睛,猛然抬起头说道:“八根冰柱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了,恐怕马上就要崩塌了!” 潘俊的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三个人对视了一下,然后目光齐刷刷地向那扇石门望去,接着密室中传来“啪啪”的响声,应该是冰柱的震动引发穹顶冰块的掉落砸在地面上所发出来的。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忽然一声巨响从密室中传来,紧接着眼前闪出一道光,那扇石门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被拉了上去,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这离卦密室中火光冲天,大片的冰块从穹顶落下,而那巨大的冰盖也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下砸来。而燕云这时正紧靠着石门,她见石门裂出一道缝隙,连忙躬身向外冲,然而那冰块下落速度极快,燕云忽然脚下一滑,踩在眼前的冰块之上,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此时那冰盖已经迫近,她双手抓着地面,向石门的缝隙爬去,亏得燕云手疾眼快,半个身体已经从石门钻了出来,那冰盖立刻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随着那冰盖的碎裂,石门迅速向下落,此时潘俊早已上前一步,一脚跨入石门,用肩膀扛住石门,几乎与潘俊同时,时淼淼和欧阳雷火两个人也一起跨入石门用肩膀扛住,那石门着实太重,三个人顿时感觉一股强劲的力道从上面碾压下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燕云快!”潘俊一面扛着石门,一面向燕云喊道,燕云双手连忙用力,从那石门中钻出。然而此时三个人扛着石门,却是进退维谷。千斤石门压在几个人的肩膀之上,莫说是抽身出来,即便想挪动脚步也是极难。潘俊在左,时淼淼在右,而欧阳雷火在中,三人拼尽全力才能保持这石门不至于落下,但是毕竟人力有限,渐渐地三个人体力不支,身体被那石门一点点向下压着。 “欧阳世伯,淼淼,你们走!”潘俊扛住那石门,青筋迸出,脸在微微抽搐。 “要死大家一起死!”时淼淼望着潘俊说道。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潘俊已经明显感觉此时身体中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而欧阳雷火转身望着燕云,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孩子,你要照顾好燕鹰!”说完他咬紧牙,前后脚同时离地,踢向潘俊和时淼淼,二人一惊之下,身体已经被欧阳雷火从石门中踢出,只见那石门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欧阳雷火压了下去,欧阳雷火闷哼一声,倒在了石门之下。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燕云还没反应过来,欧阳雷火的血水已经喷到了她的脸上,她痴痴地望着这一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倒在地,想要哭,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她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向前爬去,抓住欧阳雷火的胳膊,瞬间眼泪如泄闸的洪水般倾泻了出来。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而燕云自从与爷爷欧阳雷火去了北平,这生离死别便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上演,她紧紧地抓着欧阳雷火露在石门外的胳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时淼淼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燕云的头,燕云紧紧地抱住时淼淼,大哭了起来。 潘俊站在他们身后,望着欧阳雷火的尸体,喉咙哽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正在这时,秘道忽然晃动了起来,顶上的泥土“扑簌簌”散落下来,潘俊心道“不好”,立刻拉起燕云和时淼淼沿着秘道向中央大厅的方向跑。 越是接近中央大厅,那震动越是剧烈,然而持续了片刻震动忽然消失。三个人对视了一下,然后继续向中央大厅走去。须臾,他们来到中央大厅,只见此时的大厅正中央一个三层的灵台已经从地面上升了起来,这灵台高三丈有三,分为六面,每一面都有一个巨大的浮雕,在正南这一面上则是一个台阶,在台阶的最上端凸出一个祭台。此时在中央大厅的正上方一束水柱从上倾斜而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祭台的正中。而在这大厅正南的方向,此时却多了一扇石门,这石门应该是在八卦密室全部被破解之后打开的,用以离开这个地方。 潘俊和时淼淼两个人搀扶着燕云望着眼前的一切,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神情。而此时燕鹰依旧躺在大厅的角落里,燕云向大厅中打量了一番,正好看见他,她立刻挣脱潘俊和时淼淼的手,向燕鹰的方向奔去。她跌倒在燕鹰身边,然后抱住燕鹰,轻轻晃着燕鹰的身体,流着泪呼喊道:“燕鹰,你怎么了?” 燕鹰似乎听到了燕云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他看见燕云皱了皱眉,嘴角微微嚅动,说道:“姐……” 听到燕鹰的声音,燕云一阵心酸,紧紧抱住燕鹰,眼泪止不住又夺眶而出。 在欧阳姐弟俩痛哭的时候,潘俊已经缓缓向那三层灵台走了过去。那灵台六角上的浮雕与其在蛮机关内所见到的石雕一模一样,浮雕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潘俊顺着台阶向上走,时淼淼紧随其后,他一直走到那祭台之上,只见那祭台上有一个方形凹槽,上面的水柱恰好落在那方形凹槽内,此时水早已经从凹槽中溢了出来。 时淼淼站在潘俊身后,她见那凹槽的形状十分眼熟,忽然恍然大悟般地说道:“这凹槽的形状与墨玉十分相似!” 潘俊扭过头看了一眼时淼淼,他曾经听闻关于墨玉的传说,相传这墨玉实际上是开启那座消失古城的钥匙。而在他进入蛮机关的时候,父亲人草师曾再三叮嘱他,一旦将陷入八卦密室的人救出,不要停留,更不要开启那座古城。 可正在这时,燕云忽然惊叫一声,潘俊和时淼淼连忙扭过头向燕云姐弟的方向望去,只见此时一把匕首正顶在燕云的脖子上,在燕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第九章 藏祸心,迷途兽心局 脚步声越来越近,潘昌远双目凝视着正前方,接着一个人从秘道中走出,潘昌远看着眼前人,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来了!” 那人立刻上前双手作揖道:“师父,我看到你留下的记号便立刻赶来了!” 潘昌远伸手示意眼前人坐下,那人十分恭敬地坐在潘昌远的对面说道:“不知您今天叫我来有何吩咐?” “你那边现在有什么动向?”潘昌远开门见山地说道。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发现感染摄生术的尸体!”那人低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潘昌远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今天马长生去找你所为何事?” 那人一愣,然后皱了皱眉,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裕通当的大掌柜佟虎。多年之前佟虎是做皮货生意的,谁知却被日本人抢了个精光,后来他流落到北京城,当时重病缠身,又饥寒交迫,被潘昌远所救。之后潘昌远与庚年两个人合作,但是潘昌远始终对庚年不太放心,于是便将佟虎安排进了这裕通当,一方面方便自己与庚年联络,另一方面也可以监视庚年的一举一动。潘昌远这么多年吃了不少亏,对任何人都不得不防。 佟虎虽然表面是裕通当的老板,暗中却是潘昌远的门人,也是天惩的成员之一。他依照潘昌远的吩咐,暗中调查在北平城中离奇出现摄生术的幕后黑手,但却一直没有找到线索。 佟虎皱了皱眉,然后将马长生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尽数告诉了潘昌远。潘昌远一面静静地听着,一面眉头紧锁,这马长生在北平城的势力极大,可以说是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但是为何要找庚年将一个女子暗中送到上海呢?马长生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佟虎说完见潘昌远始终眉关紧锁,不禁站起身说道:“师父……” 潘昌远此时才缓过神来,抬起头望着佟虎,佟虎正等待着潘昌远的吩咐。潘昌远思忖片刻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马长生,那就按照事先说好的办吧!”潘昌远顿了顿说道,“你暗中调查一下这女子的身份,我想马长生这么怕走漏风声,这女子的身份必定极为特殊!” “好!”佟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庚年他……” “庚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潘昌远叹了口气,几日前管修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将庚年就义之事告诉了他,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佟虎疑惑地望着潘昌远,只见潘昌远浓眉紧锁,挥手示意让佟虎靠过来,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管修被日本人抓了!” “啊?”佟虎不禁诧异地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天前!”潘昌远阴沉着脸说道。 “那要想办法营救管修啊!”佟虎也皱起了眉头。 只见潘昌远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现在你的任务是监视一个人!” “谁?”佟虎问道。 “武田正纯!”潘昌远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此时坐在警备司令部内的武田正纯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披着一件军装,戴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正皱着眉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一个机密文件,旁边的窗子敞开着,大雨从窗外倾斜下来,让他感觉微微有些凉意。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轻轻关好。 然后他重又回到座位上来,扶了扶眼镜继续盯着那份机密文件。这份密报是武田正纯从松井尚元的保险柜里得到的,密报中记录着几个月前日本驻北平军火库爆炸案的全过程,以及当时在现场和周边发现的一些异常情况。军火库爆炸案让日本损失惨重,更导致藏在军火库中秘宝的遗失,所以当时日本政界对于此事十分重视,作为当时北平地区军事主官的松井尚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这件事一直未能查出究竟,日本政界因此对松井尚元十分恼火。这件事便成为了日本军界的一大悬案。 松井尚元死了之后,武田正纯立刻接替了松井尚元,他的做事方式非常直接,即刻派人将松井尚元的住所翻了一个底朝天,最后在书架后面发现了一个保险柜,这份密报便藏在那保险柜中。根据这份密报,日本驻北平军火库爆炸案发生的当天,日本宪兵深夜在路上发现了两伙形迹可疑的人,但是因为那些人身手了得,因此并未抓获。而爆炸案发生之后,日本军方立刻派出了大量的军警和宪兵,开始全城围剿实施爆炸案的人,当天晚上他们抓获了数十个可疑人员,其中就包括马长生。 而据当天晚上巡逻的宪兵称,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两伙可疑的人中,马长生就在其列。之后马长生便成了重点嫌疑对象,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松井尚元却将马长生释放了,此事也不了了之了,而这份密报本应该作为军方回执发回日本,松井尚元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其留在了密室之中。 武田正纯发现这份密报之后,便立刻找到了马长生,因此有了白天的一幕。他怀疑马长生极有可能参与了军火库爆炸案,而且很可能知道那块铁板藏在什么地方。合上密报,武田正纯点上一根烟,轻轻地揉着太阳穴,现在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的一石二鸟之计,不但将松井尚元送上了西天,而且抓到了管修。 当年在日本的时候,武田正纯便觉得管修和庚年两个人一旦回到中国必定会成为日本的障碍。而且在日本多年,他知道军方一直觊觎中国驱虫师家族的秘术,因此他私下里了解颇多。从松井尚元给日本军方的密报来看,管修和庚年都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人,他要从管修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包括一直藏在炮局监狱中的那位潘先生。 想到这里,武田正纯站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拨通了电话。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警备司令部的门口,武田正纯手中攥着松井尚元的那副狮子头,缓缓地走下楼,钻进了车子。 车子在大雨中疾驰着,向宪兵司令部而去。人在午夜的时候,心理防线最为薄弱,他要见一见管修。 宪兵司令部的门缓缓打开,武田正纯所乘坐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一个日本兵立刻撑着伞走了过来,将车门打开,为武田打伞。武田走出车子,径直向牢房的方向走去,远远地便能听到一声声哀号从牢房中传出,武田的眉毛微微皱了皱,走进了牢房。 第112节 牢房的走廊有些昏暗,而且充斥着一种怪味,有烧焦的味道,还有一些屎尿的味道。他知道,这宪兵司令部的大牢就是一座人间炼狱,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人寥寥无几。他之前曾经来宪兵司令部的监狱看过管修,这一次更是驾轻就熟。 武田正纯走在前面,两个日本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来到管修所在牢房的外面,武田正纯停下了脚步,此时已经是午夜,牢房内黑洞洞的,仅有一丝微弱的光从牢房前面的一扇小窗子里射进来。 武田正纯站在牢房门口,轻声说道:“管修君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躺在床上的管修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地笑了笑说道:“难道这么快你就准备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武田一愣,想起几日前见到管修的时候,他曾信誓旦旦地说倘若有一天日本战败的话,自己便会来这里与管修死在一起。 “呵呵,没想到管修君身在监牢,兴致还这么好!”武田打趣地说道,然后示意一旁的日本兵将牢房打开,那日本兵略微迟疑了一下,却不敢怠慢,连忙拿出钥匙打开牢房。武田正纯笑着走进牢房,那日本兵赶忙将这间牢房的灯打开。 此时管修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脸上还有一些轻微的伤,不过已经好了许多。他脚上戴着重重的脚镣,见到眼前的武田正纯不禁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怎么能有武田君这么好的雅兴,正是春风得意,整晚睡不着,跑到这牢房里与一个阶下囚谈天!” 武田正纯明知管修这话里颇有讥讽他的意思,却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掏出一根烟,递给管修。管修亦不拒绝,接过烟,武田上前给管修点上烟,然后又自顾自地点上一根,说道:“管修君,还记得当日我们在北平城第一次见面时我所说的话吗?” 管修瞥了武田正纯一眼。 武田说道:“我说过,即便有一天是我逼不得已,我也不希望我们两个成为敌人!” “呵呵!”管修望着脚下的脚镣说道,“难道现在不是吗?” 武田有些歉疚地说道:“管修君,其实我一直很感谢你和庚年君当初的照顾,如果没有你们两个人的话,真不知道我那时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管修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武田君,如果你今晚来是为了和我追忆往昔的话,恐怕你找错人了!”说着便向床边走去。 这时武田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交易?”管修停住脚步,然后扭过头望着武田。 武田微微笑了笑,说道:“难道这不是管修君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说道。 “其实凭着管修君的聪明不难猜出我会在跟踪你的时候多放一个人。”武田正纯站在管修身后淡淡地说道,“但是管修君明知道有人跟着你,还是毅然决然地去了道头村,我想管修君你除了想试探我之外,更希望能通过我找到那个叛变的驱虫师对吗?” 管修淡淡地笑了笑,武田正纯说得没错,当日他与师父潘昌远在城西关帝庙见面之时,就已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只是当时管修和潘昌远并不能确定那个将驱虫师秘密告诉日本人的叛徒就是潘颖轩,所以二人定下一计,那就是管修故意暴露。如果管修被松井尚元擒获的话,松井尚元一定会带着管修去见潘颖轩,而那时候潘昌远便可以动手,寻找机会除掉潘颖轩。不过,出乎管修意料的是武田的出现,他本以为武田正纯与松井尚元是同一伙人,谁知武田正纯不但在金家密室内除掉了松井尚元,自己取代了松井尚元,更意外的是自己被抓这么多天,武田正纯始终没有将自己交给潘颖轩。 “呵呵!”管修微微笑了笑,说道,“谈谈我们的交易吧!” “这里不是谈交易的地方!”说着武田正纯对外面的日本人说了几句话,管修听得明白,他是让那几个日本人将自己放开。那日本人连忙跑过来,为管修去除了脚镣,然后武田笑着说道,“跟我来吧!” 两个人走出牢房,双双上了那辆黑色轿车,轿车离开宪兵司令部,疾驰于大雨中的北平城,兜兜绕绕穿大街过小巷最后来到了一家日本人的剑道馆。车子停下之后武田示意管修下车,此时已经有两个日本人撑着伞站在车子前面。管修下了车站在那剑道馆前面,这家剑道馆几日前管修曾经和武田来过。 武田微微笑了笑对管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管修走在前面,进入剑道馆,内中清一色日本人。武田引着管修进入这剑道馆的一个温泉雅间,然后二人更衣进入温泉。武田正纯靠着澡池边喝着清酒享受着温泉的热度,而管修则靠在另一边注视着武田,然后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更安全一些!”武田正纯喝了一杯酒说道,“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作隔墙有耳吗?既然是交易,那么就要做得保密一些!” 管修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那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交易了吧?” 武田点了点头,说道:“好!”顿了顿又说道,“管修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知道向我们日本人泄露驱虫师秘密的那个木系驱虫师潘颖轩的下落,而且你们很想杀掉他。” 管修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注视着武田,他着实有些猜不透这个几年前老实巴交的日本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而且我还能帮你们进入那里,剩下的就由你们处理!”武田正纯自信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管修追问道,“难道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呵呵!”武田举起一杯清酒在空中晃了晃说道,“有一句话,叫作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们觉得他对你们已经没有用了?”管修疑惑地问道,虽然武田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管修总觉得武田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其实他对我们早已经没有用了!”武田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驱虫师家族的秘密作为筹码,要挟军方大力配合,可至今却一无所获,军方早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只是他还不自知罢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自己除掉他呢?”管修追问着。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武田长出一口气说道,“现在东南亚战局一直僵持不下,而且,不瞒你说,现在的形势对帝国很不利。军方中一些人希望能用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来扭转战局,但是另外一些人则早已对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失去信心,因此内部分歧极大。” “所以你要借我们的手除掉他,然后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幻想是吗?”管修淡淡地说道。 “可以这样说吧!”武田正纯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呵呵!”管修笑笑说道,“既然是交易,那你给我们创造机会除掉潘颖轩,应该也有条件吧!” 武田笑着指了指管修说道:“我就喜欢管修君的性格,永远都不会绕弯子!” “你直说吧!”管修盯着武田说道。 “帮我找一个人!”武田说到这里,眼中闪烁着什么。 “什么人?”管修追问道。 “一个女人!”武田长出一口气说道,“她叫东野惠子,三年前的一天晚上被人从日本劫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后来我查到她是被松井尚元的人劫到了中国。” “她是什么人?”管修好奇地问道。 武田抬起头,皱了皱眉,说道:“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帮我找到她就可以了!” “既然你现在已经取代了松井尚元的地位,应该可以派宪兵去找她,为什么要我去找呢?”管修不解地问道。 “呵呵,因为她一旦落到日本人的手上,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武田正纯站起身说道,“我可以先安排让你抓到你想要的人,然后你帮我找到她!” “就这么简单?”管修不可思议地问道。 “就这么简单!”武田斩钉截铁地回答。 “成交!”管修痛快地说道,不过此时他对武田口中的那个女人更加好奇了,东野惠子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值得松井尚元秘密将其绑架到中国?松井尚元在中国的事情大抵都与驱虫师家族有关,难不成这个日本女人也和驱虫师有所关联?一时间管修也想不明白。不过,武田所说的话大抵是真的,那就是面对这样的战争局势,虽然日本军方表面上依旧硬撑着,但是他们心中已经开始退缩了,而且有些人已经开始为战争的失败做起打算来了。 管修想到这里,抬起头与武田对视了一眼,只见武田此时双眼微闭,躺在温泉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管修心中明白,对于武田来说,这笔交易可谓一石二鸟,既可以拜托自己去找那个女人,又可以借助自己的手除掉潘颖轩。这个几年前软弱的后生,不知经历了什么事情,竟然在几年间蜕变得如此阴险,恐怕将来会是一个劲敌。 “我什么时候能走?”管修躺在温泉旁边说道。 “呵呵!”武田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道,“你随时都可以走!” “随时可以走?”管修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武田笑着说道,“关于你被抓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他,现在只有宪兵队的几个人知道,我会料理后面的事,一旦机会成熟,我会派人去通知你!” “好!”管修说着从温泉中走出来,推开门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武田,武田正在自斟自饮地喝着酒。 走出雅间,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她托着一件干净的衣服放在管修面前,这时只听武田从里面说道:“不知道我记得的管修君的尺码还对不对!” 管修愣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眼前的衣服,走到旁边换上,之后走出了剑道馆。外面的雨依旧在下,似乎根本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秋雨让人感觉格外冷。管修撑起伞,自顾自地向住所的方向走去。虽然武田在剑道馆内说得信誓旦旦,但是管修依旧感觉武田在隐瞒着什么,所以他并不敢完全信任武田,因此他并未去城西的关帝庙会见潘昌远。从这里到住所,管修走了多半个时辰,这期间他脑海中一直不停地回想着所经历的这一切。武田正纯设计将自己擒获,然后又用一个交易将自己放掉,表面听起来,武田正纯的交易还算是公平合理,可是管修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具体不对在什么地方,管修一时之间却也说不清楚。 回到住处的时候,管修换上的衣服已经被大雨淋透,他打开门,正欲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谁知一把枪忽然顶在他的脑袋上,管修一愣,只听那人低声说道:“你是谁?” 管修听出那声音正是子午,缓缓扭过头说道:“子午,是我!” 子午连忙将手中的枪放下,在管修刚刚被抓的时候,子午便已经知道,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一直没有和管修接触过,没想到此时管修竟然自己回到了这里。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子午疑惑地望着管修。 管修对子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地关上房门,从窗子向外望去,唯恐后面有武田派来的尾巴。他在窗子前面观察片刻,直到确定后面没人才说道:“武田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之后,在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管修将与武田的交易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子午,子午一直静静地听着。当管修说完,子午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最近我也听到一些内部消息,据说高层现在对驱虫师计划十分不满,自从驱虫师计划开始之后,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但是现在战局十分不利,驱虫师计划却根本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因此那些人早已有意换掉松井尚元,改变针对驱虫师的计划,而且据说已经暗中指派了新人来执行这个计划!” “这么说来武田说的应该是真的!”管修轻轻地揉着下巴,思忖着说道,然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子午问道:“你听过东野惠子这个名字吗?” “东野惠子?”子午揉着脑袋说道,“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是之前听人说过!” “在司令部?”管修追问道。 子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个名字应该在我来中国之前就听说过,不过我来中国时间太久了,很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哦!”管修略显失望地说道。 “你怎么会对一个日本女人这么感兴趣?”子午好奇地说道。 “因为我答应武田帮他找到这个日本女人!”管修望着窗外的大雨说道,“据武田说她好像是被松井尚元掳到中国的,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松井尚元对她会这么感兴趣!”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整个屋子漆黑一片,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忽然管修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道:“对了,你知道段姑娘的下落吗?” 子午摇了摇头,说道:“段姑娘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管修眉头紧锁,他坐在椅子上将那天他拿着明鬼重回道头村去见段二娥的事情告诉了子午,子午听完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是说金龙的母亲她……” “嗯!”管修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之前一直都是段二娥照顾着潘媛媛,后来发生了爆炸,当时段姑娘一直和我在一起,只是爆炸发生之后,我就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宪兵司令部的监狱里了。” “这就奇怪了!”子午大为不解地说道,“如果段姑娘还活着的话,应该也会被关在宪兵司令部的监狱里啊,除非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管修听完子午的推测,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关于驱虫师家族的秘术不知已经害死了多少人。“对了,小世叔他们有消息了吗?” 子午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小世叔的消息,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不知军方内部对驱虫师方面的新计划是什么!” “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看来武田正纯取代松井尚元应该只是计划变更的一部分!”管修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说武田正纯会不会是新计划的负责人?” 子午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据我对军方的了解,武田正纯应该只是这个计划的一个执行人,真正的负责人应该隐藏在武田正纯的背后,就像之前的松井尚元和潘颖轩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有些麻烦了!”管修望着子午问道,“你说新计划的负责人会不会是从日本派遣过来的呢?” “这个很难说!”子午坦诚地说道,“我想他们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派遣一个对北平这边状况完全不了解的人过来发号施令,我怀疑那个新的负责人早已经渗透进了驱虫师家族!”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啊!”管修皱着眉,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本人的新计划究竟是什么?那个新的负责人又会是谁?还有东野惠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难道她会是新计划的负责人吗?这一切问题都萦绕在管修的脑海中,现在时间紧迫,一方面他与武田正纯有交易,可能短时间内武田就会创造一个让他们杀死潘颖轩的机会;而另外一方面,他要尽快弄清日本军方现在的新计划,潘俊他们说不定已经拿到了开启驱虫师家族秘密的关键,如果落到日本人的手中,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眼下自己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子午想了想说道。 “什么办法?”管修连忙扭过头望着子午。 只见子午皱了皱眉,说道:“既然现在武田正纯取代了松井尚元,那么他手中一定有关于新计划的密函,只要拿到密函,我们就能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也能知道负责人到底是谁!” 管修看了子午一眼,无奈地说道:“这个办法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种绝密的计划,必定会被武田正纯放在十分安全的地方,并且肯定会有重兵把守。且不说现在根本不知道武田正纯把那密函藏在何处,即便知道了,想要盗取密函,那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如果是以前,我还能以特高科的身份作为掩饰,探听消息,不过,现在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根本不可能接近武田啊!” 子午听了管修的话,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以试一试!” “你?”管修不解地望着子午,虽然子午一直随自己出生入死,但在管修心中子午始终是一个日本人,所以他在想办法的时候,自然而然将子午排除在外了。 “是啊!”子午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管修也极为诧异,因为他刚刚从武田那里回来,一进屋子午便已经在屋子里了,子午明知道自己被擒,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家中呢? 子午微微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将一件物事放在管修的手上,管修皱了皱眉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看着手上的物事,不禁一愣:“窃听器?” “嗯!”子午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武田正纯,我发现他今天下午派人到你家里来安装这些东西,便预感他应该会放你出来,然后暗中监视你,所以便趁着晚上进来将这些窃听器毁掉,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你!” 管修注视着子午,子午自从被潘俊识破身份后,便回到了特高科,现在主要负责一些监视行动,因此如果让他监视武田正纯,然后寻找机会秘密盗取军方新计划,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管修一把抓住子午的手,说道:“你真的肯帮我?” 子午点了点头,说道:“嗯,也算是报答小世叔的不杀之恩吧!” 然后子午将这段时间自己监视武田正纯所得到的一些信息告诉了管修。武田正纯这个人的行动十分谨慎,而且他的活动范围也非常有限,基本上就是在住所和警备司令部两个地方活动。前几日他去过一次炮局监狱,时间极短,去了两次剑道馆,据子午分析那应该是武田正纯的密所。而子午对剑道馆也暗中做了一番调查,这剑道馆是日本人在北洋军阀时代建立起来的,虽然对外宣称是剑道馆,但实际上是日本人的一个特务机构,用以秘密刺探北平的军事和政治机密,然后作为信息中转站,将重要信息进行筛选,传给关东军总部。而日本人进驻北平之后,这家剑道馆也并未与日本人有十分频繁的联系,依旧处于半隐蔽状态,但是其中驻扎着一百多个日本军人,内部应该还有密室,武田正纯极有可能将新计划的密函藏于剑道馆中。 管修曾经先后两次去过剑道馆,凭借他敏锐的洞察力,在第一次去剑道馆的时候,看见那清一色的日本人,就已经从他们的身上嗅出了军人的味道,可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篇文章。即便他在特高科待了几年的时间,竟也对那个剑道馆一无所知,其隐藏之深,可见一斑。 “你最好能确认一下新计划的密函是否藏在剑道馆中!”管修听完说道,“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我们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一旦被武田发现我们的目的,想要再寻找机会就更难了!” “嗯!”子午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几天会进一步确认的。” 第113节 “还有!”管修想了想说道,“一旦确认了密函的所在,立刻想办法通知我,千万不要自己单独行动!” “嗯,如果有消息我们怎么联络?”子午谨慎地说道。 管修在子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子午说道:“好!” “切记,如果有消息千万不能单独行动!”管修最后叮嘱道。 “放心吧!”子午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其实管修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一方面他唯恐子午只身涉险,折了性命;另一方面也怕倘若自己失败,会打草惊蛇。 两人将计划商量妥当之后,子午又将窃听器安装回去,以免被武田察觉,之后才趁夜离去。这时管修拉开灯,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从时间上来算,恐怕潘俊他们现在已经快要拿到驱虫师家族秘密的关键了,只是这事情越是接近尾声,他越要谨慎,以免出现差池,前功尽弃。现在事态瞬息万变,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然后寻找机会。 坐在桌子前面,管修的眉头微微皱着,身上的伤还尚未完全好起来,隐隐的痛感不时从伤口处传来,提醒着他那场发生在道头村金家密室中的爆炸案。初始经历那起爆炸案,似乎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然而细想之下,管修不禁皱了皱眉。武田正纯精心策划了那起爆炸案,将自己抓获,却又找出一个理由将自己放掉,听上去这个交易似乎合情合理,但是管修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究竟是哪里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管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阵凉风从外面吹进来,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燥热。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四季分明,一场雨瞬间将夏天拖进了秋天。管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不仅如此,现在肚子也“咕咕”直叫。他走出住所,在巷子里绕了两圈,走上大路,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坑,看来昨晚那场秋雨着实不小,此时的路上已然是车水马龙了。 管修一面向前走,一面用余光向四周打量着,按照武田的做事方式,他不可能不安排人暗中监视管修,可奇怪的是,这一次武田的举动显然超出了管修的意料,管修打量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尾巴。 他在街边找了一家拉面馆,走进店里,要了一碗拉面,随便点了几样小菜,然后坐在桌前,目光依旧敏锐地在周围打量着。此时这家拉面馆里人很少,几张桌子边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管修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异常,这时小二吆喝着从里面端出一碗拉面,小心地放在管修面前。 管修微微笑着说道:“小二,今天的客人不多啊!” 那小二憨憨一笑,冲着外面努了努嘴,管修顺着小二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队巡逻的日本兵正跑步从门前经过,“街上整天有巡逻的,食客自然也少了不少!” “呵呵!”管修淡淡笑了笑,然后从一旁拿过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只见一辆马车和一辆黄包车撞在了一起,那黄包车翻倒在地,车夫抱着腿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那马车上的人极为傲慢,不但不下来施救,反而就坐在马车上,看着黄包车车夫在地上打滚。那黄包车车夫本来也没有大碍,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见没有作用,索性站起身来,与那马车上的人吵了起来,三句话没说完,那黄包车车夫竟忽然跳起来,一把将马车上的人拉了下来,接着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这一闹,周围很多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这屋子内吃饭的人也都伸头向窗外望去。只见那两个人双双将对方拉倒,此时都已经灰头土脸,黄包车车夫的脸上和鼻子上都流出了血。这时从看热闹的人中走出来一个人,将两个人扶起来,当中调停。那马车上的人也受了伤,他擦了擦嘴角,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银元递给黄包车车夫,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而那黄包车车夫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拉着车子离开了。 这时那店小二又从后厨走了出来,他一面吆喝着一面撩开帘子,却见管修的桌子上放着几张票子,食客却没了踪迹。小二拿起钱疑惑地问道:“这……这位客官呢?” 第十章 锁深牢,兄弟双葬身 屋子里的几个食客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阴沉,也相继留下钱离开了面馆。 管修一面快步在面馆后面的小巷子里向前走,一面不时回头张望,他的手心紧紧握着一张纸条,这张纸条是被人揉进面团内,然后放进管修的碗里的。管修将那纸条轻轻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从面馆后门速离。就在这时,管修的耳边传来了那阵嘈杂的吵闹声。 他沿着那巷子径直向前,快要走到巷口的时候,一辆黄包车从巷子的一侧走了出来,管修快步上了黄包车,然后将车帘放下。车夫立刻拉着车,小跑着离开了巷子。管修坐在黄包车里向外望着,只见此时几个穿着便装的人神色紧张地在街上四处寻找着什么。 黄包车在大街上转了几圈,然后转向一条偏僻的巷子才停下。管修下了车,他认识这条巷子,这是裕通当后门所在的巷子。黄包车将管修放下,没有停留,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管修则迈开步子向裕通当的后门走去。 他在裕通当后门前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跟来,才轻轻在门上叩击了两下,不一会儿,内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当铺里面的人见到管修之后,立刻将门开大,管修闪身进来,那人又伸出头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关上门。那人关上门之后,扭过头上下打量着管修,然后惊喜地说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说话的人正是裕通当的老板佟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管修谨慎地说道。 佟虎刚刚也是因为太高兴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即刻带着管修向后堂走去。这裕通当的后堂虽然与前面只有一个院子之隔,但是佟虎严令不准任何人踏入后堂,因此非常安全。佟虎将管修引入后堂之后,未等佟虎开口,管修便将那张纸条拿出来递给佟虎说道:“刚刚街上的混乱是你安排的?” “嗯!”佟虎点了点头说道,“我见一直有日本人跟踪你,所以想出这个办法,将他们引开,让你逃出来!” “哦!”管修微微地点了点头,“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出来的?” “昨晚师父将我叫去,让我暗中监视武田正纯的动向,我便立刻开始跟踪武田,谁知却看到他的车向剑道馆驶去,没多久你便出来了,我怕你后面有人跟踪,所以今天才想办法和你见面!” “你是怎么出来的?”佟虎接着问道。 “说来话长,师父现在何处?”管修急着想向潘昌远汇报自己的经历。 “还在关帝庙里!”佟虎接着说道。 管修思忖着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过了片刻他停住脚步说道:“你这里安全吗?” “绝对安全!”佟虎拍着胸脯说道。 “好,那你现在去一趟关帝庙,把师父接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管修长出一口气说道。 “嗯,我现在就去,你暂时在这里等一下!”佟虎说完便推开门向外走去。 此时屋子内只剩下管修一个人了,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点上一根烟,一面吸着烟,一面理顺着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时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管修警觉地站起身来,然后快步走上二楼,从二楼的窗口小心地向外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正停在距离裕通当后门不远处,马车的帘子垂着,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几个人急匆匆地上了车,然后匆忙地赶着车离开了巷口。 管修见那马车离去,这才放下心来。现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他也觉得自己神经有些过敏,不过多年在特高科的卧底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谨慎的习惯,不允许中间生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从二楼缓步走下来,靠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师父潘昌远的到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管修的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与此同时眼前的门被缓缓推开了,佟虎引着潘昌远出现在了门口。 管修见到潘昌远,立刻迎了上去。师徒二人虽然只分别了几天,但管修却是死里逃生,因此两个人情绪都颇为激动。潘昌远紧紧地抓着管修的肩膀,激动得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两个人相视不语,过了片刻三人落座之后,管修将自己离开关帝庙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潘昌远。 只见潘昌远攒眉蹙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角。 “事情就是这样,我想武田正纯应该会在近期联系我!”管修讲完之后望着潘昌远,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而潘昌远听完管修的话,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潘昌远站起身,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不如这样!” 潘昌远将管修和佟虎叫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管修脸色大变说道:“这怎么行?如果这是一个陷阱怎么办?” “即便是一个陷阱,我们也只能闯一闯了!”潘昌远双手背在后面,在屋子中踱了几步,说道,“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吧!” 管修还想要争辩,但当他看到潘昌远大义凛然的神情之后,还是放弃了。 潘昌远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佟虎,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和管修说!” 佟虎应了一声,走出房间,随手将门重重关上。 此时房间内只剩下潘昌远与管修两个人,潘昌远望了管修一眼,略显犹豫地说道:“管修,如果这次是武田正纯的计划的话,我想恐怕是凶多吉少,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将我接下来的话告诉潘俊!” “师父,还是让我去!”管修极力劝阻着,潘昌远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再争了,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这是天惩最高的机密!” “天惩最高的机密?”管修不解地望着潘昌远。 潘昌远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年,天惩一直在布置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关系到所有驱虫师的命运!” “关系所有驱虫师的命运?”管修不解地皱着眉。 “嗯,这件事要从天水城的那场瘟疫讲起!”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管修从裕通当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此时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潘昌远告诉自己的那个关于“天惩”的计划,简直耸人听闻,直到此时管修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局,而驱虫师家族就是这局中人。 回到住所,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管修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屋子里,他现在只希望子午能够尽快确定武田将那份密函藏在何处,越快越好。 而此时子午的身体正紧紧贴在剑道馆房檐之上,双手牢牢扣住神农的细丝,然后身体倒立,缓缓将身子向下放,随后将头贴在窗子旁边。这间屋子是武田正纯在剑道馆中的办公室,屋子里布置得井井有条,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文件柜,此时武田正纯正伏在办公桌上双眼紧盯着手中的文件。 子午屏气凝神,一面观察着武田正纯的举动,一面警觉地环视四周,这剑道馆的戒备十分森严,倘若不是他之前学过土系驱虫师的驱虫术,根本不可能进来。但是他发现每隔十分钟,便会有五人组成的小队,在剑道馆周围巡逻一圈,从那些人的步法来看,应该都是经受过专门训练的军人。如果被他们发现,恐怕会立时毙命。 武田正纯对窗外的偷窥者毫无察觉,依旧埋头在桌案上紧张地忙碌着,时不时拿起一旁的茶喝两口。现在武田正纯虽然已经取代了松井尚元,而且搬进了松井尚元的办公室,但是子午发现武田几乎不在办公室内办公,他将所有的工作都转移到这个秘密的剑道馆内。武田忙碌了一会儿,然后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轻轻地揉着太阳穴,休息片刻后,合上了桌子上的文件,站起身,打开后面的档案柜,将文件小心地放进档案柜中。此时子午敏锐地发现,在那档案柜中还有一个小小的保险箱,武田极有可能将那些绝密的信函藏在档案柜中。 正在此时,子午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有力,而且正是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应该是巡逻的日本兵。子午连忙抓住神农的细丝,双肘用力,支撑着身体向后退,谁知房檐上的瓦片因为年久早已经酥软,他稍一用力,一块瓦片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随后碎裂成两半,从房檐凸出来的一边快速向下滑。子午双手用力扣着神农细丝,勉强支撑身体,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接住那片瓦,如果那片瓦掉落在地上的话,自己立刻便会被发现。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子午连忙将脖子缩了回去,那滑落的瓦片不偏不倚正好夹在子午的喉咙处。不过,其中一个极小的碎片还是从房檐滑落,随着一声轻微的撞击声,碎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武田正纯十分警觉,立刻停住手上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前,他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然后立刻抬起头向上望去,此时子午已经快速缩了回去,正紧紧贴在屋顶上,大气也不敢喘。子午心里紧张至极,如果武田现在派人上来的话,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武田正纯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武田犹豫了一下,走到电话前面,却并不急于将电话接起,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那电话响了三声之后,便停歇了。武田微微点了点头,即刻锁上文件柜,关好窗子,然后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灯暗了下去,贴在房顶上的子午这才长出一口气,刚刚的那一刻子午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不过,现在子午可以确定,武田正纯一定是将那些重要的机密文件藏在了剑道馆。但是如果现在潜入里面将其偷出的话,恐怕不但自己有去无回,还会像管修所说,打草惊蛇。他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个消息告诉管修,然后再商量如何取得密函。子午又在房顶上趴了片刻,等体力恢复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摸着房顶爬向一旁早已用神农挖好的秘道,土遁离开了剑道馆。 武田正纯离开剑道馆,并未坐车,而是步行向东交民巷的方向走去。夜晚的北平城街上人并不多,武田正纯在一家赌坊的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黄包车直接向东交民巷的方向而来。在一个巷口,武田正纯下了车,掏出几张票子递给车夫,然后自顾自地向巷子深处走去。东交民巷错综复杂,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武田正纯在这迷宫般的巷子内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在其中的一个四合院前面停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有节奏地叩了叩门。片刻之后,内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一阵“吱呀”声后,那扇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眼睛从门缝中向外张望,当他看到武田正纯的时候,急忙将门打开,十分恭敬地说道:“您来了!” 武田正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了进去。武田正纯进门之后,那人连忙将门锁好,走到武田正纯前面引路,武田正纯缓步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问道:“她还好吗?” “嗯,她知道您要来,一直在等着您!”男人一边小声地说着,一边引着武田正纯向内中走去。从外面看,这里只是一个四合院,但却内有乾坤,这四合院套着两个小院落,每一个院落都有一道月亮门,在门前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当武田正纯来到第二道月亮门的时候,月亮门前面的日本兵忽然伸手拦住了他,武田正纯站在门口对那日本兵说了两句,日本兵眉头皱了皱,然后点了点头,向内中小跑而去。武田正纯掐着手,站在门前耐心地等候着。不一会儿,那日本兵从内中跑出来,然后站在武田正纯面前说道:“どうぞ(请进)!” 武田正纯点了点头,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走进院子,内中的警备更加森严,在那围墙边,三步便有一个荷枪实弹的日本人,他们见武田正纯走进来,机敏地回过头,目光犀利地在武田正纯身上游走。此时月亮门里面的屋子里亮着灯,昏黄的灯光让人有种温暖的感觉。当武田正纯来到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警卫立刻上来,准备对武田正纯进行搜身,谁知内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用了,让他进来吧!” 那两个日本人闻言,立刻退到了两旁,武田正纯微微笑了笑,然后伸手轻轻推开门。门刚一推开,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冲进了鼻孔,这是女人专用的香水,清香扑鼻,而眼前的房间也布置得颇有韵味。 一张红木方桌,楠木雕花大床,青铜镜子,一道梨木雕凤的屏风,在屋子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无为”二字,这笔迹非常熟悉,很像是出自潘俊之手。武田正纯走进房间,随手关上房门,这时一个女子穿着一身军装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脸上带着淡淡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对武田正纯说道:“武田君好久不见!” 武田正纯微微笑了笑,说道:“云子小姐!” “事情办得怎么样?”眼前的女子神态自若地说道。 “我已经将管修放出去了!”武田正纯站在云子身旁低声说道,“不过,我与管修同窗多年,非常了解他,这个人十分聪明,而且做事谨慎,他这一次会按照我们计划的做吗?” “呵呵!”女子笑了笑坐在红木圆桌前淡淡地说道,“武田君,你了解赌徒吗?” “赌徒?”武田不明白女子的意思,疑惑地望着她说道。 “每一个赌徒在最开始赌博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他们都会告诉自己,我的头脑是清醒的。”女子望着眼前的烛火说道,“可是他们之所以能保持那种清醒,是因为筹码还不够大,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兴趣。一旦我们加码,筹码足够让他动心,那么不管多么清醒的人,也会不惜身家性命地赌一把!” 武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管修和他背后的人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除掉潘颖轩!”女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现在我们将潘颖轩抛出去,他们会不上钩吗?” “嗯,确实如此!”武田正纯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们真的要舍弃潘颖轩吗?” “现在留着他已经没有意义了!”女子冷漠地说道,“这些年潘颖轩虽然表面上是与帝国合作,实际上却只是借助帝国的力量,帮他铲除异己,一旦他得到了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会立刻和我们反戈相向,这样的人还是趁早铲除为好!” “可是现在杀死潘颖轩的话,我们如何能得到潘俊手中的东西呢?”武田正纯追问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你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除掉潘颖轩,还有就是找到东野惠子!”女子凝眉望着眼前的蜡烛说道,“还有一点,以后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暂时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 “好的!”武田正纯说完辞别了女子。走出四合院,武田正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又在街上绕了几圈才回到了剑道馆。 坐在剑道馆的办公室中,武田正纯手中盘着松井尚元那副上好的狮子头核桃,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他决定明天行动。想到这里武田站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前,双目凝视着外面,此时窗外繁星似锦,浅浅的银河显得格外清晰。 当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管修刚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口放着一个盒子。管修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拿起来,然后回到房间中,将盒子打开,内中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今晚子时,有车会接你进入炮局监狱。 这张纸条很明显是武田正纯发来的信号,管修看完那张字条,立刻离开了家。他在街上转了几圈,这一次他比之前要警觉得多,很快他发现在他身后确实一直有人尾随。他佯装在街上闲逛,从裕通当门口走过,这时佟虎正站在裕通当的门前。管修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将一个纸条放在了巷子转角处的砖缝中,随后快步离开。 佟虎见尾随着管修的人已经被他调开,这才泰然自若地走出门,迈着四方步走到巷口,从砖缝中取出字条,紧紧地捏在掌心,然后在街上闲逛了一圈,直到确定没有人跟踪,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典当行。 进入典当行,佟虎在前堂吩咐了一下,然后快步向后堂走去。潘昌远因为一直在等待管修的消息,所以并未回到关帝庙,见佟虎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他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佟虎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好,然后将手心中的纸条递给潘昌远。 潘昌远望着佟虎手中的字条,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如果一切都不可避免的话,不如来得早一点。 “佟虎,收拾东西,成败就在今晚!”潘昌远一字一句地说道。 管修送完那字条之后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带着几个尾随自己的日本人在街上兜圈子。对于北平城,他比那些日本人要了解得多,他在那多如牛毛的小巷子里兜兜绕绕了几圈之后,来到了琉璃厂,琉璃厂人头攒动,人员混杂,管修在人群中快速穿行,然后钻进了一家古玩店。他在古玩店内逛了一圈,直到确定那些跟踪自己的尾巴被甩掉之后,才从古玩店里走出来,径直向大栅栏西南的樱桃斜街走去。这樱桃斜街的两边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边是琉璃厂,而另外一边则是京城著名的八大胡同。 管修想也不想地快步走进百顺胡同,只见不远处一家青楼上写着“胭脂阁”三个字,他走进去立足未稳,一个“茶壶”已经迎了上来。未等那“茶壶”说话,管修便抢在前面说道:“清音阁的客人到了吗?” 那“茶壶”一愣,然后连忙笑着说道:“客人已经来了,您里面请!” 说罢引着管修上了二楼,这二楼的每一间房间都有一个极为风雅的名字,“明月阁”“听水阁”等等,内中不时传来丝竹声,还有女子莺燕之声。“茶壶”引着管修来到“清音阁”前,管修从口袋中摸出两块银元递给“茶壶”说道:“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们!” “好嘞!”“茶壶”笑着将两块银元揣在怀里,然后吆喝着向楼下走去。管修站在“清音阁”门前谨慎地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屋内正坐着一个人,便是子午。 第114节 原来管修前日告诉子午,不管查得如何,他们第二天都要在“胭脂阁”见面,此时子午已经按照管修的吩咐提前来到“胭脂阁”等了一会儿了。见到子午,管修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头顶上的灯,子午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窃听装置!” 管修这才放心,坐在子午面前说道:“你查得如何?” “嗯,可以确定武田正纯肯定把那份密函藏在了剑道馆的保险箱里!”子午十分确定地说道。 “容易下手吗?”管修接着问道。 子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剑道馆的安保措施十分严密,我昨天晚上冒险进去,发现里面基本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每十几分钟就会有一个小队来巡逻。而且武田的办公室有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基本上没有下手的可能。” 听完子午的话,管修长叹了一口气,倘若真如子午所说,那想拿到那份密函,简直堪比登天,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而且管修也不得不佩服武田正纯,短短几年时间,做事竟然这样滴水不漏。 “一定要想个办法拿到那份密函!”管修自言自语道,可是在安保那般严密的地方,怎么才能拿到密函呢?现在管修的人手不多,只有子午和佟虎几个人,如果蛮干的话,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子午也坐在一旁一筹莫展,忽然管修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扭过头对子午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子午诧异地望着管修,只见管修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说道:“既然我们不能进去偷密函,为什么不让武田送出来呢?” “让武田送出来?”子午皱着眉不解地望着管修,只见管修长出一口气,然后在子午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子午闻言不禁眉头舒展,赞叹道:“好主意!” “嗯,要想完成这个计划,我们还需要几个人!”管修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交给子午说道:“一会儿,你离开这里就趁着晚上到裕通当去找佟虎,让他安排人协助我们完成这个计划!” “好!”子午点了点头说道,二人制订好计划之后,子午先行离开了“胭脂阁”,而管修则拍了拍手,将那“茶壶”叫了进来,吩咐“茶壶”为其安排一个女子。 这北平城八大胡同内的妓院也分为一二三等,这百顺胡同属于妓院中的第一等,与一般意义上只做皮肉交易的妓院不同,百顺胡同的妓院一般以喝茶、填词、听曲为主业,还有个别名叫清吟小班。这里来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 不一会儿,一个女子款款从外面走进来,管修微微笑了笑,那女子将一把古筝放在桌子上,然后为管修弹奏了一曲。 夜晚来得很快,管修是在下午离开“胭脂阁”的,回到住处,已经天黑。进入住所,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那里了,这人正是师父潘昌远。管修没有开灯,两个人在黑暗中低声耳语了几句,管修将与子午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潘昌远,潘昌远微微点了点头。他这一生做过两件让他觉得正确的事情,一个是与庚年合作,另外一个就是收了管修这个徒弟。管修思维缜密,做事极为认真,所有的事情经他之手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师父,我总是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管修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果这是武田正纯的圈套呢?” “呵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潘昌远一面说着,一面将一个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如果今晚我发生了任何不测,你即刻启程前往新疆寻找潘俊,让他绝不要回到北平!” “师父,还是让我去吧!”管修恳切地说道。 “哎,多年前因为我一时心慈手软,觉得我那弟弟还有悔改的希望,才铸成今日之错,不管这一次究竟是陷阱还是交易,都应该由我处理!”潘昌远拍了拍管修的肩膀说道,“而且,你今晚还要配合佟虎他们尽快拿到日本人的新计划,这才是最关键的,而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师父!”管修还要争辩,潘昌远挥了挥手,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武田正纯所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管修的心里也愈发没底,就像开始那样,管修一直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午夜刚过,外面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潘昌远站起身,看了看管修,然后缓步向外面走去,管修目送着师父走出了门。 片刻之后,那辆车缓缓地从管修家门口驶离,管修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也推开门离开了屋子。 潘昌远坐在车上,车子前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另外一个是个日本军人。司机静静地开着车,而那个军官则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轿车挂着厚厚的黑帘,疾驰在北平的大街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车内显得格外寂静,只有发动机发出的“嗡嗡”声。有时候安静更让人感觉不安。 潘昌远轻轻撩开黑色窗帘,向外面望去,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本应月朗星稀,但是今晚却有所不同,虽然月亮极大,但是在不远处还是星星点点地点缀着无数的星星。过往的一切在潘昌远的脑海中闪过,父亲的过世,弟弟的背叛,天惩的计划,潘俊的困境,这所有的源头都是因为驱虫师的背叛,而今晚他就要解决这一切,用天惩的方式将那个背叛了驱虫师家族的人除掉。今晚,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卧薪尝胆地守在双鸽第,之后一直佯装昏迷,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晚,他希望能够弥补多年前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车子在月光之下疾驰着,向城东炮局胡同二十一号而去。炮局监狱门口是一个小小的岗楼,与北平城中绝大部分监狱不同的是,这里的守卫清一水的日本人。司机将车停在门口立刻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小跑着奔了过来站在车前,旁边的日本军官掏出一个证件递给那个日本兵,日本兵看完之后立刻双脚立正行了个军礼,挎上枪双手将证件呈上去然后冲着身后挥挥手,两个日本兵将摆在门前的路障除去,司机将车开进了炮局监狱,停在炮局监狱的一侧。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日本人用并不流利的中文指着前面的塔楼说道:“他就在那里面,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潘昌远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原地轻轻扯了扯衣角,径直向前走去。可能是武田特意安排,因为这一路上潘昌远没有见到一个日本兵。顺着那塔楼的台阶拾级而下,一股阴冷之气从下面不停地向上涌,带着浓重的臭味和霉潮味。走下台阶,不太宽敞的走廊黑乎乎的,只有头顶数盏昏黄的白炽灯,但也照不了多远。那两间混凝土浇筑的监狱立在走廊的最深处,相对而建。 厚厚的铁门上挂着一层厚厚的铁锈,就连那门上的铁锁也生满了锈,只在铁门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开口,应该是平日里送食物所用吧!在左侧的铁门旁挂着一把钥匙,潘昌远拿下那把钥匙,略作犹豫,然后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房门被打开了。 潘昌远长出一口气,轻轻推开那扇门,一个宽敞的房间出现在潘昌远的面前。这房间的布置与此前潘颖轩的书房极为相似,一排书架放在房间的东侧,书架前面是一张巨大的方桌。此刻一个人正坐在方桌前面,见门被打开,他缓缓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泰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带笑意地望着眼前戴着管修人皮面具的潘昌远,那人正是上一代木系驱虫师君子潘颖轩。 “你终于来了!”未等潘昌远开口,潘颖轩抢在前面说道。 “你好像早知道我会来!”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呵呵!”潘颖轩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果然是这样!”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既然来了,就摘掉你的人皮面具,让我看看我躲了这么多年的天惩的头目究竟是谁?”潘颖轩说着站起身来。 “呵呵!”潘昌远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来的一定是天惩的头目?” “这么多年,管修和庚年两个人一直在我身边搞小动作,这点我不是不知道,他们之所以对驱虫师家族了解那么多,我想除了庚年是皇室后裔之外,最可能的就是受到了天惩的支持。这么多年我没有将他们从我身边除掉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想通过他们找到天惩。”潘颖轩将“天惩”两个字咬得极重,“我知道我是天惩最大的目标,所以一旦我放出消息,那么来清除我的一定会是天惩的头目!” “果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潘昌远说着轻轻地摘掉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与潘颖轩四目相对,潘颖轩不禁一愣,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的潘昌远说道:“怎么会是你?”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呢!”潘昌远不无讽刺地说道。 “没想到我这么多年一直躲着的天惩头领竟然是你!”潘颖轩狠狠地咬着牙说道。 “呵呵,我竟然还活着!”潘昌远望着潘颖轩淡淡地说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父亲不让你当木系驱虫师的君子了,原来你是天惩的人!”潘颖轩恍然大悟地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你为了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竟然会与日本人狼狈为奸!”潘昌远还击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会走父亲的老路,想要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早晚会被你们除掉,我只能依靠日本人!”潘颖轩冷冷地说道,“他们也不过是我的工具罢了!” “工具?我看你只是日本人的一条狗而已!”潘昌远怒骂道,没想到潘颖轩听到这句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我是日本人的狗?那总比你们这些加入天惩的叛徒要好得多,你们背弃自己的家族,为了所谓的天惩不顾同门之情,难道你们不是天惩的走狗吗?” “如果那四系驱虫师不是因为觊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又怎么会招致杀身之祸呢?”潘昌远反诘道。 “呵呵,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手中掌握着改变历史的能力,却一定要甘为人下,为什么五系驱虫师不能联合起来与天下一搏!”潘颖轩说着目光柔和了下来,轻声说道,“大哥,天惩究竟有什么好处,我们何不一起大干一场?” “哎……”潘昌远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几十年前你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根本不懂。” “什么道理?”潘颖轩冷冷地说道。 潘昌远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将目光落在旁边的那副残局上,说道:“你还记得这盘棋吗?” “记得,这是父亲一直到死也没有破解的残局!”潘颖轩望着那棋盘说道。 “呵呵,其实父亲在最后已经破解了这个残局!”潘昌远淡淡地说道,“他因为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一直没有将我是天惩成员这件事透露给你。” “哦?”潘颖轩半信半疑地望着潘昌远。 潘昌远缓缓走到那棋局前面,拿起一枚白子,落在白棋的气眼上,周围的一片白棋硬生生地断了生路。 “这算是什么走法?自取灭亡吗?”潘颖轩背着手走到棋盘旁边,拿起一枚黑子,将刚刚放进去的那枚白子吃掉,谁知这子一吃,方才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了潘颖轩的脸上,这一取舍之间竟然将自己的门户大开,而白子却死而复生,掩杀过来!原本的一盘死棋全盘得活!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取舍之间,生死之理便在于此,执着之人绝不会舍生向死,故而必然陷于局中,而大义者舍生向死,以一己之亡换得全盘皆活。父亲说驱虫师家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天下人而舍生忘死,倘若背弃初衷必将遭到天惩!”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潘颖轩听完此话,怒从中来,他一把将棋盘翻掉,然后冷冷地说道:“他那时候已经老糊涂了,之前被人草师的花言巧语所惑,丧失了斗志,现在,谁也别想阻止我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术!” “呵呵!”潘昌远冷笑一声,然后猛然出击,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痹,根本动弹不得。他惊异地望着潘颖轩,只见潘颖轩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既然我知道你会来,就一定会做好准备,我已经在你来之前在这地上埋下了十几根青丝。” “你……”潘昌远指着潘颖轩,只觉得胸口发闷,血流加速,正是中了青丝之毒。 “大哥,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和我共创一片天地?”潘颖轩注视着潘昌远说道。潘昌远此时胸口剧痛无比,一股带着腥味的鲜血已经从喉咙涌了上来,这是用最毒的毒虫做成的青丝。他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我恨只恨不能亲手杀死你清理门户!” “呵呵!”潘颖轩冷笑了一声,忽然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动弹不得,他急忙在身上打量着,只见胸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青丝,这根青丝并不致命,只会让身体麻木无法动弹。 “你……”潘颖轩指着潘昌远道,谁知他的话刚一出口,潘昌远忽然暴起,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向潘颖轩的胸口刺去,潘颖轩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看那匕首硬生生刺入自己的胸口。刺入后两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潘颖轩紧紧地咬着牙,然后向外面大喊道:“来人啊,来人!” 可是外面没有丝毫动静。此时潘昌远已经奄奄一息,口鼻都淌出血来,他望着神情惊恐的潘颖轩得意地笑了笑,吃力地说道:“看来你的工具这一次不听你的了!” 潘颖轩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在地上抽搐着,嘴里不停地喊着:“来人,来人啊!”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而潘昌远吃力地翻过身子,平躺在这密室之中,大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呼吸着,终于他停止了呼吸,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半个时辰之后,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小跑着在走廊的两旁站成了两排,接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里叼着一根烟,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此人正是武田正纯。只见他走进走廊,用手轻轻掩住鼻子,快步向牢房的方向走来。 走到牢房门口,一个日本兵已经将门打开了,里面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武田正纯轻轻地摆了摆手,将鼻子前面的血腥味扇掉。牢房里躺着两具尸体,一具尸体平躺着,七窍流血,而另外一具尸体则用手紧紧捂着胸口,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入他的左胸,地上是一个已经打翻的棋盘,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武田正纯站在门口顿了顿,然后轻轻走到潘颖轩的尸体旁边,低下头轻声说道:“潘先生,没想到吧,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你想见的人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上一次武田与潘颖轩在这牢房中见面,潘颖轩曾问武田是否找到了他需要的那个人,武田告诉潘颖轩,确实找到了那个人,只是现在那个人受了刺激,暂时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说罢,武田将烟蒂放在潘颖轩的胸口,用力地捻了几下,站起身离开了牢房。 坐上车,武田心满意足地又点上一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躺在后座上。用潘颖轩引出天惩头目的计划,潘颖轩本人也曾参与,但是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个计划里他不仅仅是一个诱饵,更是一个牺牲品。松井尚元和潘颖轩都死了,现在武田终于大权在握,全部的驱虫师计划都由他一个人主宰了,有人说男人是一种权力欲极强的动物,武田深以为然。车子径直向警备司令部的方向而去,按照原计划他想立刻向关东军总部发电报,报告潘颖轩的死讯,而且内容他都已经想好了,潘颖轩被天惩刺杀。想到这里武田正纯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回到警备司令部,武田正纯直接走进办公室,开始起草那份电文,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爆炸声。 第十一章 赴大义,管修险脱身 武田正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子前面,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爆炸发生的地方正是剑道馆所在的方向,只见此时那里火光冲天,滚滚的浓烟腾空而起。与此同时,摆在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武田连忙走上前去,拿起电话,只听电话那边一个日本军官紧张地说道:“长官,您赶紧过来一趟吧,剑道馆发生了爆炸案!” 武田正纯听完,心头一惊,脸色骤变,他放下电话,立刻召集人手,直奔剑道馆而去。武田到的时候,剑道馆外面已经聚集了上百名日本军人,由爆炸而起的大火已经熄灭,这次爆炸规模并不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其中几间屋子被炸毁。 武田来到剑道馆,向一个日本军官询问了几句之后便急匆匆地向内中走去。这剑道馆中的隔间极多,武田带着几个日本兵向最里面的一间休息室走去,走到门口,武田令两个日本兵在门口把守,然后自己走进房间。从这房间的布置来看,很像是一间书房,三个红木书架上摆放着各色典籍,书架的一旁则是一张梨花木的桌子。 他在屋内环视一圈,然后走到中间的书架前面,将上面的一摞书抱下来,此时一个保险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伸手在上面左右摆弄了几下,保险箱在“咔嚓”一声之后打开了,这保险箱不大,里面有两个写着“绝密”的文件袋。 他将两个文件袋从内中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文件袋拆开,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异样之后,又接着打开了另外一个文件袋,直到他确认这两个文件袋内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小心地将两个文件袋装好,放在面前,自己也坐在了椅子上。 这两个文件袋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倘若泄露出去,可能会功亏一篑,因此武田才将其放在这有重兵把守的剑道馆。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这剑道馆一直极为隐秘,即便日本人已经进驻了北平,剑道馆也不曾暴露,今晚的爆炸袭击究竟是有目的的,还是一些反日激进分子的随机行为呢?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觉得剑道馆现在已经不再安全了,这两份文件必须立刻转移。除此之外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警备司令部了,那里的安保恐怕比剑道馆更加森严,只是警备司令部实在是人员丛杂,这也是当初他没有将文件放在警备司令部的原因。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如此了。想到这里,武田正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皮包,然后将两份文件小心翼翼地塞进皮包里,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此时外面更加热闹了,除了宪兵司令部的人和与武田同来的警备司令部的人之外,北平市公安局也派人来处理爆炸案。外面人头攒动,武田站在剑道馆的门口,开始有些犹豫,倘若就这样出去的话,说不定外面的人中会混杂着奸细。于是武田便在身旁的日本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日本兵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小跑着向外而去。而他也转身,向剑道馆的后门走去。 一到剑道馆的后门,便看见两队日本兵和武田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一个日本兵为武田打开车门,武田谨慎地抱着手中的包上了车。车子在两队日本人的保护下缓缓发动,径直向警备司令部的方向驶去。 车子经过东四北大街,疾驰着向前行驶,武田正纯安若泰山地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公文包,双眼微闭。正在这时车子猛然停了下来,武田的身体随着车子前倾,头差点撞在前座上。他怒不可遏地盯着司机正欲爆发,司机却已经扭过头指着前方对他说道:“长官,前面有路障!” 武田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横着两道路障,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小心地将自己的配枪摸出来,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将车窗摇下,吩咐那两队日本人立刻清除路障。那些日本人听到命令立刻跑步上前,那路障实际上只是两组巨大的木桩,那些日本人五人一组,分立木桩的左右两边,然后一起用力,将木桩高高抬起。正在这时,武田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几声枪响,那两队日本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全部中枪倒地,那巨大的木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几个黑影从一旁的巷子里冲出来,又是“啪啪”两枪,坐在武田前面的司机和保镖也相继中枪身亡,武田连忙握紧枪拉开保险,向那黑影开了一枪,几个黑影连忙放低身子,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 武田知道刚刚的枪声一定引起了北平城内日本兵的注意,只要他能坚持一段时间,那些听到枪声的日本兵必定会来支援。可是武田没想到的是,不只是他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那些袭击他的人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些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战速决,因此他们在杀掉那两队日本人之后,立刻分成两路向武田的方向包抄过来。武田左右应接不暇,忽然车门被人拉开,他正要开枪,身后的车门也同时被拉开,一把冰冷的枪顶在了武田正纯的头上。 “你们是什么人?”武田正纯紧张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说道。 只见眼前那人轻轻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拿掉,目光炯炯地盯着武田正纯,武田瞠目结舌地说道:“管修!” 管修微微笑了笑。原来白天在“胭脂阁”中管修忽然想出一计,既然剑道馆把守得那么严密,针扎不透,水泼不进,那么何不让武田将密函送出来。管修知道武田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倘若剑道馆受到攻击,不管这攻击是有目的性的还是随机的,凭着武田的性格,一定会将重要的东西转移。而且爆炸必定会引来大批的日本兵,还有警察局的人,武田不可能将重要的密函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移,他最有可能的是让人护送他从后门离开,于是管修与子午便想出了这个计策。而且管修给子午写了一张字条,子午凭借那张字条找到了佟虎,佟虎认出管修的字之后,立刻同意了管修的计策。 于是几个人便选择在东四北大街这条武田的必经之路上下手。之所以在此处下手管修也是考虑颇多,一方面这个地方四周巷子比较多,便于他们及时撤离,因为枪声一旦响起,日本人便会立刻向这个地方包抄过来。另一方面这个地方距离日本人在北平城的任何一个据点都不近,能够给他们争取充分的时间行动和撤离。 “呵呵,没想到吧!”管修淡淡地说道。 武田正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做什么?” “把你手上的密函给我!”管修说着向武田伸出了手。武田瞥了管修一眼,说道,“管修君,我在监狱里放了你一马,难道你忘记你们中国人讲究知恩图报了吗?” “你说的是那个交易吗?”管修冷冷地说道,“恐怕除掉潘颖轩不过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吧!” 管修的这句话正说到武田正纯的痛处,他皱了皱眉,正在这时佟虎说道:“管修,不用和他废话,赶紧拿到密函我们撤,否则一会儿日本人就包抄过来了!” 听了佟虎的话,管修立刻将枪顶在武田正纯的脑袋上,说道:“把密函给我!” “管修君,你真的以为拿到密函就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吗?”武田冷笑着说道。 只听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的声音,管修管不了太多,用枪指着武田正纯的头说道:“把密函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 武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真的有什么密函吗?” 管修一愣,武田趁此机会立刻拿起枪瞄准管修轻轻扣动扳机,管修刚缓过神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枪响,管修只觉得子弹从自己的额头上飞了过去,身体被人用力地推向一边。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佟虎已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武田的那一枪不偏不倚打在了佟虎的眉心上。管修立刻举起枪对着武田的脑袋“啪啪啪”连开了三枪,武田倒地而亡。 第115节 管修伏在佟虎身上,可是佟虎此时早已经没了气息,而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管修立刻从武田的怀里将那黑色的公文包夺下来,而后带着几个人向深巷中逃窜。 他们刚离开不久,几辆军车便赶到了现场,那些日本人从军车上下来,十人一组开始在巷子中搜捕管修一干人。管修一面带着人向前飞奔,一面脑海中不停地思忖着武田最后的话,“你以为真有密函吗?” 难道这密函是假的?仅仅是诱骗他们上当的诱饵?不过,现在形势紧急,他来不及拆开密函看个究竟,只能带着余下的几个人继续沿着曲折连环的深巷向前跑。按照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路线,几个人一路狂奔,向裕通当的后门而去。 可是当他们刚刚转到裕通当的巷口,一条火舌就从巷口射出,紧接着一阵枪声从巷口传来,原来日本人在那巷口早有埋伏,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兄弟应声倒地而亡。管修一惊,立刻带着剩下的三个人向一旁的巷口奔去。 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看来这些日本人早已准备好在这里埋伏,管修心中一寒,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脑海。知道今晚袭击计划的人只有自己、子午和佟虎的几个手下,现在佟虎已经就义,而子午本来是留在裕通当作接应的,从日本人现在的架势来看,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唯一可能泄露消息的便是子午。联系之前的事情,关于密函的事是子午泄露给管修的,密函的所在也是子午探明的,想到这里管修立时觉得痛心疾首,可是现在却也是回天乏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跑,希望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后面的摩托车声越来越近,应该很快便会追上他们,这时佟虎的一个兄弟忽然趴在地上说道:“你们走,我在这里掩护!” 管修扭过头,只见那人大概二十刚出头,满脸的稚气,他向管修挥了挥手,这时另外两个人也停了下来,对管修说道:“你快走,我们留下给你拖延时间!” 管修见几个人已经全部停下来,在巷子两旁找好掩体,不禁鼻子一酸,他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只见最先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回头对管修说道:“快点走,快点!” 管修不知该说什么,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向巷子深处跑去,刚跑出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枪声。初始,那枪声十分密集,凭借多年的经验,管修听得出这些枪声有一些来自驳壳枪,这是那几个兄弟的火器,而另外一些则是三八大盖,那是日本人的火器。只听那驳壳枪的枪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零星几响,接着便彻底消失了,管修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他一路向城西的方向跑,一直跑到师父曾经居住的关帝庙才停下,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明鬼,将其放在上面的凹槽处,一扇门立刻出现在了面前。他连忙钻进秘道之中,那扇门随即重重地合上,顺着秘道进入密室,管修这才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喘息着,刚刚的一幕始终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浮现,管修啊管修,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呢?想到这里管修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将桌角的尘土全部震落。 正在这时,管修想起了那个黑色的公文包,此时这公文包上已经沾满了武田正纯的鲜血。他双手颤抖着将公文包打开,然后从里面抽出两个已经被鲜血浸透、上面写着“绝密”二字的档案袋,快速将那档案袋打开。当那档案完全呈现在管修面前的时候,他完全怔住了,双手无力地瘫在桌子上,几张沾着血的白纸悄然从管修的手中滑落。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管修不禁自嘲般冷冷地笑了笑,档案袋内所有的纸都是一片空白,他这次是完完全全上当了。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自己早该想到的,武田正纯的所谓交易,回到家中子午的忽然出现,子午虽然已经回到了军中,但始终是身份卑微,怎么可能打听到军队高层的机密呢?这些破绽是如此显而易见,只是自己太过相信子午了,以至于酿成大祸。 现在怎么办?师父潘昌远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凭借管修的聪明不难想出,这一个巨大的圈套是准备将包括管修在内的所有人一网打尽的,那么此刻师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管修的眼泪再次溢满了眼眶。他从怀里掏出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便要按下,谁知正在这时,管修的耳边传来了一声猫叫“喵……” 那只猫是潘昌远所豢养,名叫午夜,记得他第一次来这关帝庙的时候,这只猫还曾袭击过他,然而此时这只猫却一纵身从床上跳过来,直接跳进管修的怀里,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舐着管修举着枪的手。管修的手轻轻地放下,他现在还不能死,师父交给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必须要去新疆寻找潘俊小世叔,将天惩的秘密告诉他,说不定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想到这里,管修将手中的枪放在桌子上,双手抱住午夜,午夜温和地躺在管修的怀里,喉咙中发出“噜噜”的响声,而管修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要将整件事想清楚。子午此前曾经与自己一起救过龙青,管修可以确定那时候的子午绝对没有背叛自己,可是这件事子午为什么会背叛自己呢?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潘颖轩?还是另有其人?这个计划做得十分周密,滴水不漏,很明显计划的目标是想铲除北平城内所有的天惩成员,究竟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呢? 管修抱着潘昌远留下的那只猫,静静地坐在密室中,太多的疑团在他脑海中盘旋,而这些疑团谁能帮他解答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裕通当门口,此时的裕通当已经在日本兵的重重包围之中,十几个日本兵在裕通当内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一批一批将内中所有东西搬上停在门口的一辆卡车上。裕通当的柜头和几个伙计全部被五花大绑连踢带踹地送上了那辆卡车,等着他们的是日本人的严刑拷打。 而在那辆黑色的轿车中,一个人正蜷缩在后座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这一切,他就是子午。此时子午心如刀割,他用右手指甲狠狠插入左手手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一会儿工夫,一辆卡车从不远处缓缓开来,卡车的速度很慢,左右两边各有十五人一队的日本兵,卡车停在了裕通当门口,那些日本兵也跟着停了下来。 接着从卡车上跳下一个日本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他径直向轿车的方向走来。走到轿车侧面,轻轻地敲了敲车窗,挥手示意子午下车。子午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那日本人一把拉住子午的领子向卡车的方向而来,此时的子午就像是被人拎起的小鸡一般。走到卡车近前,此时卡车内的日本兵已经从卡车上扔下几具尸体,尸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血一下子溅到子午的脚上,子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从车上一共丢下六具尸体,他们全部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除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其余五人都在二十岁左右。子午很快便认出,这几个人都是今晚行动计划的参与者。那个年纪稍大的是佟虎,他额头上中了一枪,但不知是因为搬运过程中的拖拉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佟虎脸上的肉已经磨掉了一块,但即便如此,佟虎的尸体在这所有的尸体中也算是最完整的了,余下的几具尸体简直惨不忍睹,他们身上都中了不止一枪,有几具尸体简直被机枪打成了筛子,内脏流了满地,脸也被磨花了。子午看着这一切立时感觉腹内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然后“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那日本人根本不管这些,指着尸体说道:“这是不是今晚参与刺杀行动的那些人?” 子午连连点头。 “所有人都在这里吗?”那日本人语气生硬地问道。 子午扭过头看了一眼,顿了顿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日本人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子午推向一旁,抽出挎在腰间的佩刀,挥舞到空中,然后用力向佟虎的脖子砍去,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佟虎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接着的几具尸体也相继被枭首,然后日本人将六颗头颅装进盒子里,将那些尸体丢上卡车,卡车缓缓向北平北面的乱坟岗驶去。 子午战战兢兢地回到轿车上,坐在座位上拼命地擦拭着自己的鞋,想将沾在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他的膝盖一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时黑色轿车缓缓发动,向东交民巷的方向驶去。车子在东交民巷深处的巷子内转了几圈之后,停在了一个四合院门前。这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日本人快速下了车子,缓缓走到门口,在房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人从中探出头来。那日本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回头向车内的子午招了招手,子午这才推开车门走下车,来到门前。 里面的人将门打开示意子午进来,子午像是一部麻木的机器跟着那人走进了四合院。这四合院虽然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一进入院子便会立刻被里面严密的守卫惊呆。在四合院的院墙底下,每隔一步便有一个荷枪实弹的日本人,月亮门的门口也站着手握半自动步枪的日本人,看来住在这里面的人身份实在非同小可,此前即便是武田正纯和松井尚元也从未得到过如此保护。 子午跟着眼前的人来到屋子前面,两个日本兵拦住了子午的去路,他们将子午上下搜了个遍,之后站回到门口的左右两侧。这时房门缓缓打开,一个女子正襟危坐在桌子前面,手中捧着一卷书,凑在蜡烛前目不转睛地看着。 子午进入房间,低着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那女子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子午的到来,或者是对子午的到来根本没重视,她坦然自若地又翻了几页书,这才将书放在一旁,站起身走到子午的身边,轻声说道:“子午,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子午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这次彻底清除天惩,你功劳不小,有什么要求吗?”女子淡淡地说道。 “可以放了我父母吗?”子午小声说道。 “呵呵!”女子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会打电话知会他们不要为难你父母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子午木讷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回日本!” “呵呵,这个要求我暂时不能答应你,不过,等这件事彻底完结之后,我一定会送你回日本,而且让你带着奖章回日本,那时候你就可以光宗耀祖了!”女子慷慨激昂地说道。 子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经历了刚刚的那一幕,此时他的脑子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女子也不生气,平静地笑了笑说道:“你暂时先负责宪兵司令部的工作吧!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子午听完立刻低着头退了出去。子午离开之后,一个黑影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云子小姐,你不怕他认出你来?” “呵呵,我和他没有在潘俊身边见过面!”女子肯定地说道。 “那你不怕他再次投靠潘俊?”黑影接着问道。 “呵呵,如果你是潘俊,面对这样一个背叛过自己两次的人,还会相信他第三次吗?”女子目光凌厉地望着黑影说道,“更何况我手里还攥着他父母的命!” “云子小姐果然是一等一厉害的人物!”黑影不无赞叹地说道,“倘若这一次不是云子小姐的妙计,恐怕我们也不能将事情办得如此漂亮。” “其实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不过潘颖轩实在是太托大了,而且他根本就是利用帝国,并不是真心为帝国效力,这种人越是留到后面就越是危险,但是不知军方高层究竟是怎么了,一定要留下潘颖轩,正好武田正纯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于是云子小姐就决定用一用武田正纯!”黑影谄媚地笑了笑说道。 “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吧,武田正纯的野心太大,他不但要松井尚元的地位,更想将潘颖轩除掉,独自执行驱虫师计划,所以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给他创造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女子冷冷地说道。 “武田在用潘昌远杀了潘颖轩之后,一定会向关东军司令部汇报是潘昌远潜入炮局监狱刺杀了潘颖轩。不过炮局监狱戒备森严,绝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关东军司令部一定会派人来进行调查。但是你用子午向管修他们放出一个密函的信息,让他们在半路截杀武田正纯,现在武田正纯已经死了,所以即便有人怀疑其中有问题,这始作俑者也只能是武田正纯,因为那份电报是他发给关东军司令部的!”黑影一面分析,一面感叹道,“妙,真是妙,云子小姐这一招简直是一石数鸟啊!” “您太过誉了,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的计划也不会实施得这么顺利。”女子谈笑自若地说道。 “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黑影摆着手说道。 “呵呵,您也是太过谦了,潘颖轩老奸巨猾,如果不是您的帮忙,我想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牢之中!”女子佩服地说道。 “哈哈!”两个人相视而笑。 片刻之后那黑影说道:“现在东野惠子有消息了吗?” “您放心吧!”女子淡淡地笑道,“一切尽在掌握中!” “好!”黑影瞥了一眼女子,他知道眼前的女子绝对不简单,从她除掉潘颖轩和武田正纯的手法便不难看出。 “嗯,对了,你确定你的人可以从潘俊手中拿到驱虫师秘密的关键吗?我怕潘俊根本不会进入那座消失之城!”女子抬起头望着黑影说道。 “放心吧,进不进那座消失之城由不得潘俊!”黑影淡淡地说道。 “哦?你对安插在潘俊身边的人这么有信心?”女子半信半疑地说道,“我和潘俊接触过,他这个人聪明异常,哪怕你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也会立刻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我根本不会让他和潘俊有过多的接触!”黑影信心满满地笑了笑说道。 “不和潘俊接触?那又怎么拿到驱虫师秘宝的关键呢?”女子不解地问道。 “呵呵,他很小便被我派往欧阳家,现在已经在欧阳家卧底了四十多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的到来!”黑影长出一口气说道。 “你也真是老谋深算啊!”女子感叹道,“只是,你确定这四十年过去了,他还会忠诚于你吗?” “当然!”黑影十分自信地说道,“他是我儿子!” “啊?”女子不禁张大了嘴,望着眼前的黑影。 人生如梦,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四十年?四十年对于任何人的一生来说都绝对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而有人真的将自己从十几岁到五十几岁这最重要的四十年牺牲在一件事上,这件事就是卧底在另一个家族之中,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甚至有可能流产的计划。 确实有这样一个人,此时他正站在欧阳姐弟的身后,一把匕首紧紧地贴在欧阳燕云的脖子上,目光阴冷地望着远处灵台上的潘俊,他就是那三。那个曾经被欧阳雷火所救,又被欧阳雷火安排在花园密室中,看守自己哥哥欧阳雷云整整三十五年的瞎子那三。燕云觉得脖子上传来阵阵寒意,她皱了皱眉想要动,谁知那三开口说道:“燕云小姐,我希望你能老实一点!” “你是?”燕云忽然觉得身后的那个声音非常熟悉,只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到底在哪里听到过。此前因为那三被欧阳雷火安排去看守欧阳雷云,所以极少从密牢里出来,只是偶尔离开密牢,时间久了,连欧阳雷火也几乎要忘记那三这个人,更不要说燕云了。 “燕云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三淡淡地说道,“你还记得十岁那年自己偷偷跑到皮猴洞穴,想要驯服皮猴,谁知那皮猴却异常凶悍,你完全无法驾驭,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被一个人所救吗?” 这件事燕云的印象极深,她记得当时她一时任性,想要驯服皮猴,可是最后却被皮猴逼入绝境,就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冲出来,救下了燕云,后来爷爷还曾因此褒奖过那个人,爷爷叫他那三。 “那三,我想起来了,你叫那三!”燕云眼睛一转,不解地问道,“但是,那三你不是欧阳家的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呵呵,恐怕他来欧阳家只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吧!”潘俊站在灵台上淡淡地说道。 “没错!”那三仰起头,用匕首抵着欧阳燕云的脖子,然后向前推了推燕云,让燕云向前走,接着说道,“你猜得没错,我为了等待这个时刻,已经足足等了四十年!” “我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身上还有一把天命密钥吧?”潘俊猜测道。 “没想到这一点也被你猜到了!”那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那把钥匙与时淼淼之前拿到的那把天命密钥一模一样。那三此时已经挟持着燕云走到了灵台下面,他淡淡地说道:“我早就听闻,木系潘家君子聪明异常,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既然是这样,那在秘道中出现的那个黑影也应该是你了!”时淼淼接着问道。 那三瞥了一眼时淼淼,然后将身体谨慎地缩在燕云身后,说道:“水系时家的后代,哈哈,没错,你和燕鹰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我,我要看看你们究竟能不能破解这八卦密室的所有机关!” “那你是怎么通过这些机关的?”时淼淼不解地问道。 “哈哈,其实这些机关早已经被人破解了!”那三淡淡地说道,说话间那三已经胁迫着燕云走到了灵台的第三层,正与潘俊和时淼淼相对。他从口袋中掏出墨玉,递给燕云,在燕云的耳边低声说道:“燕云小姐,把这个交给潘俊。” 燕云拿着墨玉,慢慢伸出手将墨玉递给潘俊,潘俊双眼盯着那三,一只手轻轻按在腰间,另外一只手接过燕云递过来的墨玉,而时淼淼站在潘俊身旁,此时也将手慢慢缩进了袖口,指尖已经轻轻捏住了三千尺。 那三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轻轻将手中的匕首向燕云的脖子上按了一下,声音阴森地说道:“你们两个如果不想燕云小姐有什么闪失的话,最好不要乱动!”说话间燕云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只见一丝血迹已经从燕云的脖子处淌了下来,潘俊和时淼淼立刻意识到那三的话应该并不是吓唬他们。 潘俊接过墨玉,握在手上,用余光瞥了一眼那祭台上的凹槽,果然如时淼淼所说,这凹槽的大小正好与墨玉相契合。 “现在就要麻烦您开启那座古城了!”那三笑着说道。 “为什么你不自己开启那座古城的机关?”时淼淼抢在前面说道,只见那三冷笑一声,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过,那座消失的古城只有人草师或者是人草师的后代才能开启吗?”听到这句话,时淼淼眉头微微皱了皱,那三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说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木系潘家的君子,他的生身父亲是人草师!” “什么?”燕云和时淼淼都是一惊,然后纷纷将目光转向潘俊,似乎是在向他寻求答案。潘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看来你知道的要比我想到的多!” 那三冷笑了一声,然后厉声喊道:“快,开启机关!” 潘俊双手将墨玉缓缓地放入到凹槽之中,只见墨玉通体透明,散发着柔和的光,在那墨玉的正中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是一个瑕疵,随着上面的水滴落下来,墨玉被完全浸泡在了水中,接着墨玉中的那个黑点开始扩散,再接着对面那光滑的崖壁上出现了一幅惊人的画面,一个巨大的沙漠,昏黄的落日余晖,远近高矮不齐的沙丘,在那沙丘之间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绿洲,随着那绿洲越来越近,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市出现在了崖壁上。那城市在落日余晖中宛若沙漠中的一颗明珠,各种穿着奇怪服饰的人在城市中游走往来,在那城市的正中央是一圈石雕,这些石雕潘俊曾经看见过两次,都是在这八卦密室之中。随着上面的水柱不断滴下水来,忽然画面开始晃动了起来,那落日似乎在缓缓下沉,而那沙丘上的沙土似乎被狂风卷起,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巨大沙暴席卷了整幅画面,地面开始剧烈颤抖,整个城市晃动了起来,接着那黄沙笼罩了所有的一切,当那黄沙袭过之后,地面上只剩下绵延的沙丘,和一些残旧的衣物。画面随着那水柱的倾泻,又开始晃动了起来,这一次眼前出现了很多人,他们在那沙丘上修建着一个奇怪的建筑,建筑呈圆形,四周分成八个独立却又相互联系的密室,而在这些密室的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大厅。这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中央大厅中,他将一块墨玉轻轻放在凹槽内,接着用一把刀割开自己的血管,血液滴进墨玉之中,只见对面的崖壁上出现了一个光点,那人在光点前面扭着头,想了一会儿,而后不知为何那石壁竟然打开了,那人缓缓走到了密室里面,而画面也随之消失。 随着崖壁上画面的消失,上面的水柱也越来越细,最后滴了几滴之后彻底消失了。那三望着刚刚的崖壁,不禁赞叹地摇了摇头,说道:“精彩,真是精彩,没想到金系驱虫师竟然用如此的鬼斧神工将古城开启的办法隐藏在这墨玉之中。” 其实感叹的不仅仅是那三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刚刚的那一幕震撼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千年之前的金系驱虫师竟然将一切都藏在了这块小小的墨玉之中。正在这时,那三笑着对潘俊说道:“我想现在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潘俊望着那三,此时那三手中的刀又稍稍加了一些力气,燕云倒吸了一口冷气,头微微向旁边偏了一下。潘俊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在金系秘藏中拿到的,也是河洛箱中的宝物,他用那匕首将自己的中指割破,然后照着刚刚壁画上的人那般,将鲜血一点点滴在墨玉上。 随着鲜血的滴入,那墨玉完全被鲜血所覆盖,当那黑点慢慢被湮没之后,对面的崖壁上出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指向崖壁下面的位置。那三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然后挟持着燕云向那光点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不忘回头,谨慎地盯着潘俊和时淼淼。 时淼淼和潘俊两个人一前一后跟在那三后面,一直在寻找时机,准备突然出手将燕云救下。然而那三既然可以潜伏在欧阳家四十年,他的忍耐力和谨慎程度可想而知,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潘俊和时淼淼任何可乘之机的。 他走下灵台,带着燕云一直走向那个光点。来到崖壁下面,只见那光点处有一个极小的洞口,洞口的形状很奇怪,之前的画面上并未出现那个人是如何打开这光点的机关的,显然那三此时也犹豫了起来。他一面盯着潘俊和时淼淼,一面用余光打量着那小小的洞口,应该怎么样打开呢?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潘俊手中的匕首上,那匕首与洞口大小十分吻合。 “把匕首给我!”那三冷冷地对潘俊说道。 潘俊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冷冷地说道:“你难道真的想开启那座古城?” “别废话,匕首给我!”那三懒得与潘俊理论。 “先人有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开启古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我们谁也不知道古城中究竟藏着什么,一旦开启,后果谁也无法意料!”潘俊一面劝说着那三,一面向一旁的洞口扫了一眼。 “快点把匕首给我!”那三情绪激动地说道,他的匕首此时已经嵌入到燕云的脖子里,潘俊唯恐那三过于激动会伤害到燕云,连忙将匕首递过去,那三推了燕云一把说道:“把匕首拿过来!” 燕云皱着眉,接过了潘俊手中的匕首,然后缓缓将手缩了回来,那三见匕首已经到手,一把夺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匕首插进了那个洞口,只听那洞口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三大喜。 正在这时,潘俊忽然出手,只见一根青丝在空中一闪,向那三的眉心飞来。那三似乎早有准备,连忙躲闪,那青丝从那三的眼前擦过,撞在崖壁上飞溅起一串小火花,那三得意地笑着说道:“呵呵,你还是太嫩了!” 潘俊冷笑道:“是吗?” 正在此时,那三忽然感觉脖子一凉,立刻向脖子后面摸去,然后将一根青丝从脖子里拔出来,他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只见一个老者正站在他的身后,此人正是人草师。 第十二章 千年史,古城重现世 第116节 原来在潘俊进入蛮机关的时候,人草师告诉潘俊,他每年都会回到这里来调整八卦密室的时间,后来他发现这八卦密室中似乎有人曾经进来过,他怀疑这个人一直生活在欧阳家,潘俊当时极为惊诧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只是当时人草师还不知道这个进入八卦密室的人究竟是谁,但是他怀疑这个人与那些想要得到驱虫师家族秘密的人有关系,因此让潘俊一定要格外小心,而且一旦这八个密室都通过的话,出口会自然开启,那时候人草师会立刻进入八卦密室之中。 “你们……”那三指着眼前的几个人,正在这时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尘土不断从穹顶掉落,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穹顶望去,只见那穹顶此时已经被震动出来一道巨大的裂痕,一块掉落的石块不偏不倚地砸在那三的脑袋上,那三“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燕云立刻向躺在中央大厅一角的燕鹰奔了过去,潘俊和时淼淼也跟着她跑了过去。 燕鹰依旧昏迷不醒,潘俊拉起燕鹰,说道:“把他放在我后背上,我背着他出去!” 时淼淼和燕云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将燕鹰架起来,放在潘俊的肩膀上,这时候人草师也跑了过来,对他们说道:“必须快点离开这里,这穹顶已经有上千年了,刚刚那三开启了古城的机关,机关开启的震动很有可能将穹顶震裂。” 几个人点了点头,跟着人草师向出口的方向奔去,可是那震动越来越大,穹顶上掉落的灰尘和石块越来越多,每走一步都非常危险,正当他们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一块巨石忽然从穹顶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出口处,几个人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与此同时那崖壁缓缓下降,一道巨大的门出现在了几个人面前。 “来不及了,我们先进去躲避一下!”潘俊说着向那扇巨门的方向跑去,几个人也跟在潘俊的身后钻进了那道巨大的门。 紧接着穹顶开始快速崩塌,滚滚的烟尘从巨门外面猛扑过来,潘俊背着燕鹰向里面快速狂奔着。忽然他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一道火光从脚下冒起来,紧接着那火光就像条火舌般迅速从脚下向两边蔓延开去,随着那火光的不断蔓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那香味像是某种怪异的香料。潘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驻足观看,只见随着那火舌的蔓延,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空间就如同一座地下城市一般,他们此时正站在这座城市一边的悬崖边上,从这里跳下去大概半人多高的距离,是这座地下城市最高的建筑。从这里俯瞰下去,这座地下城市与那画面里的极为相似,所有的建筑都被漆成了红黄两种颜色,那些建筑风格也与中土建筑迥然不同,每一座房子都有尖尖的屋顶,只是这些房子大多都破损不堪,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一般。 在那城市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可是此时的广场空空如也,地面上只有几个小小的石基,上面放的应该是金、木、水、火、土几系驱虫师,还有人草师的雕像。脚下的这座建筑物像是一个巨大的灵台,从上到下有数百级的台阶,这灵台也分为三层,潘俊背着燕鹰缓缓沿着台阶向下走,余下之人紧紧跟在潘俊的身后。 “这就是那座消失的古城吧?”燕云望着眼前这座地下城市,瞠目结舌地说道,此刻不管任何人见到如此庞大的地下城市感觉也大抵如此吧,“我一直以为那仅仅只是个传说呢!”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传说!”人草师双手背在后面,跟着几个人拾级而下说道,“这座古城存在千年,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沉入地下,而且在这古城中确实藏着驱虫师家族秘密的关键!” “关键?”时淼淼诧异地回过头望着人草师说道,“难道不是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吗?” 人草师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人草师家族的最终秘密早已经存在五系家族的秘宝之中了!” “伯伯,这是什么意思?”燕云倍感疑惑地问道。 “这就涉及驱虫师家族建立之初了!”人草师低声说道,“据说人草师家族最初来源于天水城,我们的祖先是伏羲氏,他将天下所有的动物分列为五种虫,所属金、木、水、火、土,而后用驱虫师的模式建造了这座城市,并且将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分散在五系驱虫师家族之中。但是却制定了一个规矩,这五系驱虫师相互之间必须各自为政,不能相互勾结,随后他又在这五系驱虫师之上加入了人草师,一旦城市遇到危机,人草师可以出面将五系驱虫师聚在一起,然后共同打开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挽救城市于危难之中。但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五系驱虫师家族的秘宝被重新划分,这一次木系驱虫师秘宝是代代相传的木系君子体内的太岁,火系秘宝是墨玉,金系秘宝是河洛箱,土系秘宝是天命密钥,水系秘宝是一块铁板,而那块铁板内藏着的就是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得到了水系的秘宝就能够得到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了吗?”燕云追问道。 人草师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即便你得到那块铁板也无法得知里面的秘密,因为那开启秘密的关键藏在这消失古城的宫殿之中,没有那个关键,水系秘宝就如同一块废铁!” “哦,我明白了!”燕云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用土系秘宝天命密钥进入八卦密室,用火系秘宝找到开启崖壁的方法,用金系秘宝开启崖壁,最后拿到藏在古城宫殿中的关键,再打开水系秘宝,最终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 “对!”人草师点了点头说道。 “但是……”时淼淼疑惑地说道,“那木系秘宝呢?” “对啊,好像没有用到木系秘宝啊!”燕云附和着说道。 人草师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此时潘俊他们已经从那灵台上走了下来,站在下面向上望去,不禁感叹,这灵台足有数十丈之高,全部是用巨大的石板搭建而成,在灵台的四面都雕刻着精美的浮雕,那些浮雕主要是各种神兽,全部雕刻得活灵活现,宛若就要从那墙壁上飞出一般。 他们站在这座古城的街道上,这古城的街道全部由大小相同的方砖铺砌而成,这些方砖质地细腻,轻轻敲击竟能发出金属般的铿锵之声。从此处向远处眺望,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矗立在并不算太远的地方,那应该就是这地下城市的宫殿。 潘俊向父亲人草师的方向望了望,只见人草师微微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是在征求人草师的意见,之前父亲一直叮嘱他千万不要开启这座城,但是此刻这座城已经开启,继续向前走,或者是退回去,潘俊很想知道父亲的想法,当他见到父亲点头才迈开步子继续向前。 这座城市修建得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城市里不但有各色商铺、饭店,还有一些像是学校一般的私塾,想来当时这座城市应该是十分繁华的,然而就是这么一座繁华的古城究竟是如何没落的?潘俊一面背着燕鹰吃力地向前走,一面向四周打量着希望能够找到心中问题的答案。这时两个女孩子已经被眼前见到的一切震惊了,尤其是燕云,口中不时发出赞叹之声,潘俊心想燕云刚刚失去爷爷,现在能够借助这座古城的奇观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不错的。 虽然在灵台上向下看的时候,从灵台到宫殿不过是一步之遥,然而当他们走在这街道上,却发现距离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般近。而且越是往里走,那街道和房屋的破损程度越重,甚至一些接近宫殿的房屋已经完全倒塌了,很明显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不小的战争,可究竟是什么引发了这场战争呢? 当他们来到宫殿入口的时候,已经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此时潘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小心地将燕鹰放下,然后和一行人坐在宫殿的门前,长长地喘着粗气,此时他发现那宫殿的墙壁上有很多刀砍过的痕迹。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刀痕处,伸手轻轻从那刀痕抚过,那种隐隐的不安在他心中越来越盛。自从发现了那个炼狱般的监狱和中央大厅的那些尸体之后,一种可怕的想法就在潘俊的脑海中渐渐形成了。 几个人休息了一会儿,趁着休息的时候,人草师为燕鹰把了脉,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颗药丸放进燕鹰的口中,之后站起身走到潘俊身边低语了几句,潘俊看着父亲然后又瞥了一眼燕鹰,微微笑了笑。 启程之后,潘俊再次背起了燕鹰,一行人顺着宫殿入口向内中走去,这宫殿极大,从外到内有上百步。进入宫殿之后,只见内中一片凌乱,一排排的桌子倒在地上,上面还留着刀痕,散落的器皿上布满了灰尘和蛛丝,一阵阵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燕云驻足在入口处数了数宫殿内一共有二十二根巨大的漆成红色的柱子,柱子上沾满了蛛网,而且与那些倒在地上的桌子一样,柱子上面也留着刀砍过的痕迹。在宫殿的最里面有一个宝座,与内地的宝座不同,这宝座左右两边是两只镏金飞凤,在宝座的上方是一团白色的物事。 一行人小心地迈过大殿上散落的器皿,沿着大殿中间宽敞的甬道向那宝座走去,片刻工夫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宝座的正前方。只见宝座下面的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潘俊望着那些字愣了一会儿,其余人也看见了那些字,不禁也是一阵诧异,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字呢? 那些字与中原的字大相径庭,形状十分怪异,更像是一条条蚯蚓在地上爬动着。 “这是什么字?”燕云望着那如蚯蚓一般的字问道。 “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这种文字早已经消失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潘俊盯着脚下的那些字说道。 “这应该是当时这座古城中所使用的文字!”人草师淡淡地说道。 “潘哥哥,你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吗?”燕云望着潘俊说道。 潘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文字流传下来的极少,我也是在一些典籍里无意中看过一两次,但是根本不懂!” “我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人草师望着眼前的字神色凝重地说道。 “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时淼淼和燕云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座城市的陨落之谜!”人草师望着那上面的文字说道,“许多年前……” 在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人草师将所有的文字都读了一遍,一个神秘城市的失踪之谜终于揭开了。 大概三千年前,一个女人带领着她的驱虫师家族的族人来到了这片荒漠中的绿洲,他们到来的时候,这片绿洲上生活着一些土著,这些土著生活贫穷,技术落后,而且十分愚昧。女人带领着她的部族教育引导生活在这片绿洲中的土著,与他们交流,将自己族内先进的技术和文明传授给他们,很快,女人的部族完全和那些土著融为一体。 他们在这沙漠中的绿洲开始繁衍生息,经过了百余年建立起来一座繁华的城市。城市建立起来之后,她将驱虫师家族分为五个派系,分别为金、木、水、火、土,每一个派系的首脑称之为君子,在这个由驱虫师家族组成的古老城市中,驱虫师的地位极高,而这些家族控制着整个城市的命脉。他们分居在这城市周围,而后女子又将驱虫师家族的秘术分成五份,分别交给驱虫师家族的五系君子。但是她同时警告驱虫师家族的所有君子,驱虫师家族的秘术有改变历史的能力,绝不能因为一己私欲,私自联合,动用驱虫师家族的秘术来为害。为了防止城市出现动乱,她又扶植出一个新的驱虫师家族——人草师。 人草师凌驾于其他五系驱虫师家族之上,他可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聚集五系驱虫师家族,重新开启驱虫师家族的秘密,用以面对危情。女人深谙阴阳五行之道,她知道世上万物全部是对立存在的,而五行之间又是相生相克的,只有保持五系驱虫师家族的平衡,才能让城市一直延续下去。因此女人又建立了“天惩”这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全部分散于五系驱虫师家族之中,他们的目的是监视和离间五系驱虫师家族的关系,一旦五系家族开始秘密联合,那么便立刻开始清除行动。 女人过世之后,凭借着她过人的智慧和五系驱虫师家族各自的秘术,这座古老的城市发展得更加迅速。驱虫师家族因为其地位极高,所以几乎在城市所有的地方都有驱虫师家族的雕刻和图腾。 但是正应了那句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慢慢地在五系驱虫师家族之中开始萌生出一股新兴力量,这股新兴力量十分觊觎驱虫师那可以改变历史的秘密。他们相信一旦得到驱虫师的最终秘密,就可以完全控制住这座城市。 起初这股力量一直受到“天惩”组织的瓦解和离间,因此他们想要夺取驱虫师家族秘密的进程被迟滞了几百年,然而只要那份贪婪还存在,他们就不会放弃。终于一场巨大的浩劫爆发了,一个夜晚,人草师夜观天象,却惊人地发现了“太白入太微”的怪异天象,这种天象实在是不祥之兆,他隐隐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就在当天晚上,五系驱虫师内部的新兴力量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暴乱,这场暴乱席卷全城,人草师家族与新兴的五系驱虫师家族在这城市之中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这场驱虫师秘术的争夺之中。这场政变异常激烈,因为人草师家族势单力孤,很快新兴的五系驱虫师家族便占据了上风,正在他们扬扬得意的时候,隐藏在五系驱虫师家族中的“天惩”组织终于再次显示了威力。 天惩组织联合人草师家族开始全力反扑,一时间战局逆转,五系驱虫师家族的新兴力量被困在这宫殿之中,全部自杀。 政变结束之后,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满目哀鸿,不知是不是大肆屠杀触怒了上天,接着的几个月,每一天都是黄沙蔽日,漫天的黄沙中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在黄沙结束的那天深夜,古城忽然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随着那地震的到来,天边泛起了红光,那红光就像是鲜血一样在天边流动,地震只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然而地震之后,这座繁华的城市全部沉入了地下。 天惩组织将逃出来的驱虫师家族的人全部聚拢在一起,驱使他们修建了这座地下城,为了防止有人进入这座城市,又在上面建了一个庞大而繁复的八卦密室。这一切做完之后,天惩将那些人全部杀死在八卦密室之中,只留下了一些年幼的孩子。 人草师和天惩组织商议后决定将驱虫师家族的秘密重新归还五系驱虫师,只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每个派系的秘宝不再是驱虫师家族秘密的一部分,而是有着完全不同的作用,即便聚集了所有的秘宝如果不能参悟八卦密室,进入这座古城,拿到打开秘宝的关键,也无法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而这样做的原因,是希望那些想要得到驱虫师家族秘密的人能够知道这座城市的消亡之谜,如果是将驱虫师家族的秘术用在正途,自不必说,如果是用在邪路上,也能让其有所顾忌。 听完父亲的叙述,潘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瞬间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和他猜想的一样,那些出现在八卦密室牢房以及那中央大厅的尸体,全部是五系驱虫师和他们的家人后代。想到这里,潘俊不禁心中一阵恶寒,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究竟是什么?以至于五系家族能如此不顾性命,天惩组织更如此心狠手辣,不念同族之情? 与潘俊相同,在场所有人听了底板上所记载的内容心情都极为沉重,就在大家都沉默不语时,宫殿忽然开始震颤了起来,灰尘“扑簌簌”地从房顶上落下来,接着一块巨大的石块从上方落下,将宫殿的房顶砸穿,落在了宫殿的正中。几个人面面相觑,时淼淼立刻向宫殿一旁的窗子奔去,站在窗口,时淼淼见此时这地下城市上方的穹顶正在一点点地掉落,巨大的石块已经将很多房屋砸得粉碎。 “这里好像快要坍塌了!”时淼淼扭过头对几个人喊道,她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正上方传来“啪”的一声,时淼淼连忙躲闪,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刚刚站的地方。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潘俊说着向一旁的燕鹰望去,燕鹰仍然昏迷不醒。 “不行!”潘俊的父亲忽然说道,“如果这里坍塌的话,恐怕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就要从此消失了,我们必须在离开前找到打开秘密的关键。” 潘俊皱了皱眉,人草师的话确实在理,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在坏人手里可能会成为刽子手的帮凶,用在好人的手中就可以造福一方。只是那打开秘密的关键究竟在哪里呢?潘俊慌忙地在这宫殿内环视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宝座上方那白色的物事上,难道那里面藏的就是打开秘密的关键? 想到这里,潘俊缓缓向宝座的方向走去,余下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的身上,只见潘俊站在那白色物事面前,细心地打量着。那白色物事就像是一层蚕丝,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内中的物事。 他伸出手正准备摸那白色物事,谁知人草师忽然说道:“别动,这应该是传说中的五彩金刚丝,这种丝有剧毒,碰上必死!” “淼淼,把你匕首给我!”潘俊喊道,时淼淼连忙来到潘俊身边掏出匕首递过去。潘俊接过匕首,然后奋力向五彩金刚丝刺去,可是那丝异常坚硬,匕首根本割不断。此时地面的震动愈来愈剧烈,如果不赶快离开的话,恐怕要被埋在这里,潘俊心乱如麻。 “用太岁试试!”人草师忽然喊道,“金水火土四系驱虫师的秘宝都与最终的秘密有关,只有木系驱虫师的秘宝还没有用上,我想应该是用在这里的!” 潘俊连忙点了点头,然后用匕首将自己左手手腕刺破,轻轻用力,一条五彩虫从潘俊的手腕上爬出来,落在那五彩金刚丝上。只见那虫碰到五彩金刚丝不但没有死,反而立刻蠕动起来,贪婪地吃着那白色的丝。渐渐地,一个盒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转眼间那白色的丝已经被太岁吃得一干二净。潘俊双手拿起盒子,然后将太岁放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太岁直接钻进了潘俊的皮肤里。 拿到盒子之后,潘俊连忙在时淼淼和燕云的帮助下背起燕鹰,向宫殿的门口狂奔而去。震动依然在继续,越来越多的石头从城市上面的穹顶掉落下来。当他们走出宫殿的时候,眼前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很多房子都被巨石砸毁,而更多的巨石正在往下落,大小石块如同是天降的一场石头雨一般。远处的灵台也在剧烈地颤动着。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那灵台极有可能坍塌。 众人不敢有丝毫停留,他们一面躲避着上面掉落下来的石块,一面向灵台的方向奔跑。潘俊本来脚上就有伤,再加上背着燕鹰,速度明显慢了很多,不过因为他们对道路比来时熟悉,所以比进来的时候要快很多。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已经跑到那灵台之下,只见此时灵台的台阶已经被巨石砸出了很多坑,更让人感到惊恐的是,一条巨大的裂痕从灵台的底部一直蔓延到上面,恐怕这灵台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快走!”潘俊说着背着燕鹰快速沿着台阶向上走,其他人紧紧跟在潘俊的身后。此间不时有小石块从穹顶上掉落,砸在他们的身上和头上,不过现在已经顾不得疼了,人的求生欲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异常强烈。但是人的体力毕竟有限,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了。燕云不慎踩在一块石头上,身体重重地向前倾倒,时淼淼连忙扶住燕云,燕云感激地对时淼淼笑了笑。 当到达灵台的第二层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一怔扭过头向着那巨响的方向望去。只见此时那气势恢宏的宫殿终于在最后一块巨石掉落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瞬间湮没在了一片灰尘之中。随着那宫殿的崩塌,一道巨大的裂痕以宫殿为圆心开始快速向前蔓延,裂痕所到之处的房屋纷纷陷入灰尘之中,那裂痕的方向正是冲着这灵台而来,所有人都是一惊,连忙迈开步子向灵台的顶端奔去。 可是那裂纹的速度更快了,就像是死神一般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转眼间裂痕已经到了灵台下面,众人只觉得灵台瞬间晃动了起来,接着那道裂纹从最底端快速地爬了上来,巨石台阶纷纷断裂,开始陨落。这时时淼淼最先从灵台跳上了连接中央大厅和灵台的悬崖边,此时中央大厅已经恢复了平静。 随着时淼淼跳上悬崖边,燕云的双手也紧紧地抓住了悬崖,接着是人草师和潘俊。时淼淼伸手将燕云从灵台顶端拉上来,而潘俊则将燕鹰放下,然后二人用力将燕鹰推到悬崖边上。这时那裂痕已经来到了二人身后,两个人只觉得脚下的震动忽然停止了。他们面面相觑,缓缓低下头向脚下望去,只见此时那裂痕已经出现在了两个人的中间,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大的“隆隆”声,灵台从底部开始坍塌,他们的身体瞬间快速下落。正在这时时淼淼一把抓住了潘俊的胳膊,但是潘俊下降的力度实在太大,时淼淼大半段身体也被拉出了悬崖,燕云手疾眼快,立刻跳过去牢牢抓住时淼淼的双腿,拼命向上拉,但是燕云的力气还是不够,不足以将两个人都拉上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人草师忽然纵身而起,拼尽全力托起潘俊的双脚。潘俊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脚下传来,然后身体顺着时淼淼和燕云用力的方向被拉了回去,最后几个人重重地摔在悬崖边上。潘俊上了悬崖立刻回身向下望去,只见此时人草师神态安详,他的身体正随着那些巨石一起快速下落,落进了尘埃里。 潘俊双眼含泪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此时那座地下城已经完全湮没在了一片尘埃之中,更多的巨石在震动中从穹顶落下。 潘俊停留了片刻,他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必须立刻离开。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带着一行人向中央大厅的方向走去。此时中央大厅的穹顶已经完全崩塌了,不过那块原本挡在出口的巨石被崩塌中的另一块巨石砸出了一道缝隙,人勉强可以从里面钻过去。 一行人小心地迈过大厅中的碎石,从那道缝隙鱼贯而出,进入秘道中。时淼淼走在前方,潘俊背着昏迷中的燕鹰走在中间,燕云断后。这隧道很窄,但是并不是太深,隧道内有微微的震颤,这震动应该是来自那坍塌的地下城。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亮光,时淼淼立刻加快步子向前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隧道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秘道口,时淼淼警惕地将手缩进袖口,手指紧紧捏着三千尺。 “时姑娘,是你们吗?” 未等时淼淼开口,身后的燕云朗声道:“父亲……” “真的是你们!”那人影语气中带着喜悦,踉踉跄跄地迎了上来。 不一会儿一行人终于离开了秘道,阳光刺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直到此时他们已经在那地下迷宫内足足度过了五天。燕云走出秘道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欧阳烟雷面前,投入到他的怀里,不停地抽泣着。 “你爷爷还有人草师他们呢?”欧阳烟雷一面轻抚着燕云的头,一面向秘道的方向望去。 “他们都……”燕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但是欧阳烟雷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微微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时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随后远处传来一阵巨响,声音极大。紧接着一阵尘土腾空而起,看来那座地下城已经完全崩塌了。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这么大的震动一定会惊动日本人,必须要赶在他们来之前离开这里!”潘俊说着背起燕鹰向人草师所住的山谷走去。 燕云一面走一面向父亲讲述这几天的经历,欧阳烟雷一直拉着女儿,静静地听着。时淼淼紧紧跟在潘俊身后,时不时瞥一眼潘俊,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他们一路走到人草师居住的小屋,潘俊将燕鹰放在床上,然后坐在床边,轻轻将燕鹰的袖子撩上去,按住燕鹰的手腕。 “潘哥哥,燕鹰怎么样?”燕云关切地问道。 潘俊将手从燕鹰的手腕移开,轻声说道:“他的脉象很稳,只是不知究竟中了什么毒,迟迟没有苏醒!” “那怎么办?”燕云接着问道,潘俊皱了皱眉走了出去,此时时淼淼正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尘土,潘俊停在时淼淼身边。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时淼淼望着远方说道。 潘俊回头向屋子里望了一眼,然后走到时淼淼的身旁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时淼淼皱了皱眉说道:“你确定吗?” 潘俊点了点头,时淼淼想了想低声说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潘俊疑惑地望着时淼淼…… 此时燕云紧紧地握着燕鹰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过了半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望着欧阳烟雷说道:“父亲,我母亲呢?” “她……”欧阳烟雷坐到燕云身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燕云。 “什么?她失踪了?” 第十三章 百年局,将死终寻善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脑袋隐隐作痛,轻叹一声,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用绳子紧紧捆绑了起来。她向周围打量了一番,这应该是一辆马车,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她极力地回忆着,然后一种难忍的悲怆从胸口袭来。他们被人袭击了,是的,可是他在哪里?她像是疯了一般地挣扎着,想要将自己身上捆绑的绳子挣开,可是绳子捆绑得太紧,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金先生,我劝您最好还是别浪费气力!” 被捆绑在车中的正是金素梅。前日因为燕云和燕鹰姐弟的失踪,金素梅和欧阳烟雷夫妇带着人开始在欧阳家宅院附近搜索,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两个孩子的行踪。可怜天下父母心,一双急盼着能找到孩子的父母开始向更远的地方寻找,然而却与大部队越来越远。当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山谷的时候,四周忽然冲出很多蒙面人,趁着二人不备偷袭成功。 当金素梅发觉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阵疼,接着眼前便黑了下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内了。她皱了皱眉,极力想要想起欧阳烟雷的情况,但是脑海中除了阵阵的疼痛外,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们是什么人?”金素梅坐在车内向外面喊道,她这一生也算是经历极多,很多风浪都见过,因此即便是此时依然能够稳住自己的情绪。 第117节 “金先生莫急,很快您就知道了!”外面的人朗声道,声调中能听出一丝恭敬。 “烟雷在哪里?”金素梅急切地想知道丈夫欧阳烟雷的下落。 “烟雷?”外面的人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道,“您说的是和您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 “对,就是他!”金素梅听到一个“您”字,心里已经略微猜测到了什么,接着说道,“他怎么样了?” “对不起,金先生,主人吩咐我们只要将您带回去就可以了!”那人冷冷地说道,“其他人的死活,主人并没有交代!” “什么?”金素梅终于有些克制不住了,她有些恼怒地说道,“你们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金先生,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到了您就知道了!”那人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似乎没有半点波澜。 “好啊!”金素梅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主人让你们把我带回去,那如果我死了呢?” “金先生,您什么意思?”外面的人听到金素梅的话,语气非常紧张。金素梅心想自己猜得应该没有错,虽然现在还不知他们和他口中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恐怕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一些价值的。 “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个男人的下落,我现在就咬舌自尽!”金素梅绝对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 只听外面的人长叹一声说道:“唉,看来还是主人了解你的脾气。好吧,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男人只是昏迷了过去,我们并没有伤害他的性命!”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金素梅见这一招果然奏效,便乘胜追击地问道。 “金先生,您到了自然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外面的人显然是拿金素梅一点办法也没有。他顿了顿,然后忽然撩开窗子,将一件物事丢了进来,然后说道,“金先生,我相信您应该认识这件东西!” 金素梅闻言,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物事,那是一柄匕首,身长两寸有余,散发着幽幽的光晕,柄身雕刻着飞凤。金素梅识得这柄匕首,这是额娘生前佩带的防身之物,伴随着那匕首身上散发出的寒光,金素梅的记忆一点点扩散开来。 亲王府中张灯结彩,侍女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满脸堆笑地穿行于前厅与中堂之间的回廊中,手中端着果品蜜饯。在中堂后面的凉亭上额娘吻着她的额头。她穿着一身小巧的旗袍,在额娘帮她穿鞋的时候淘气地拨弄着额娘头上的金钗。 后堂的堂会中正在唱着《白蛇传》的经典剧目,这是她最喜欢的剧目,每逢堂会必点。每每这个剧目开始的时候,还是孩子的她便会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舞台,台上戏子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让她久久难忘,尤其对扮演许仙的青衣情有独钟。而今天那青衣的嗓子似乎格外好,气口全走在板上,如天籁之音。听到此处她连忙推开额娘向后堂跑去,几个侍女焦急地跟在她身后,唯恐稍有差池。 她跑到后堂寻了一个靠前的座位盯着眼前的这场戏。这戏班是从广德楼中请来的,一曲结束按照规矩,烟花齐放。她仰起头望着幽深夜空中灿烂的烟花,宛若梦境一般。只是今天的烟花好像放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天上已经没了烟花,耳边依旧能听到燃放的声音。身边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了起来,他们都向门口的方向望去,只有她依旧傻傻地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等待着那夜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烟花。 可是她等来的却只是被额娘抱起,急匆匆地跑回到房间中。之后的一切在她的记忆深处已经模糊了,某些痛苦的记忆人总是下意识地将其忘记。忘不掉的便是那耳边狂乱的枪炮声,长着白色皮肤蓝色眼睛的强盗狰狞的微笑,被侮辱的侍女们的惊叫,狂奔,凄厉的哭声。那冲天的火光,还有插在额娘胸口的这柄匕首。 金素梅摇了摇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的眼眶已经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稍一颤抖便会夺眶而出。有时候记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越是想记住的东西往往越容易忘记,而那些一辈子也不愿回忆的创伤却记得格外清楚。她记得阿玛将她抱到眼前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说道:“儿啊,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你要为母亲报仇。” 金素梅对父亲的话似懂非懂,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阿玛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阿玛的胡子有些扎,但她却觉得格外温柔。然后阿玛将她带到一个太监面前说道:“带走吧!” “王爷,您可要想清楚啊,这可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如果出现任何纰漏的话小格格的命可就没了!”老太监颇为惋惜地说道。 阿玛握着金素梅的小手说道:“她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能为大清而死该是她的荣耀了!” 年幼的金素梅虽然对两个大人所说的话不太明白,但这个“死”她却在几天前看过太多次了,她哭闹着说道:“阿玛,阿玛,我不要死,我不要离开阿玛!” 谁知她的话一出口,阿玛猛然将她的手甩到一旁说道:“带走!” 老太监低下头瞥了一眼阿玛,低着头对她说:“和硕格格跟老奴走吧!”说着拉着她便向外走,她哭闹着死活不肯离去,阿玛见状走上前去掏出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抵在她的胸口,这正是杀死额娘的那把匕首。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和善慈祥的阿玛已经不在了,她停止了哭闹被老太监拉着向外走,刚走出几步阿玛忽然厉声道:“等等!” 她以为阿玛改变了初衷,谁知阿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揣在她的怀里,然后轻轻拍了两下:“不管用多长时间,你始终要记住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说完阿玛拔出那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含泪说道,“儿啊,这世上你再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牵挂了。” 想到这里金素梅的眼泪扑簌簌地流淌下来,这是一段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这把匕首硬生生夺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将她的人生刺得支离破碎,它就像是一个嗜血的恶魔一般,唤起金素梅那遥远且一直藏在心底的记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金素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在见到那匕首的一瞬间,原本花费数年建筑在心里的那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崩塌了。她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咆哮着,嗓音因为哭泣而嘶哑地吼叫道,“你们怎么会有这把匕首?” 外面的人再也没有说话,金素梅心中无数种情绪在翻腾,这么多年所有的心酸全部涌上心头。她望着那把匕首,哭泣着,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来,直到精疲力竭。 车子一直在向前行驶,金素梅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因为过分难过,当车子停下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她只觉得一阵久违的温暖,这种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温暖的暖阁,松软的棉被,空气中流动着暗香,这是宫廷中供奉的熏香。她缓缓睁开双眼,此时已是深夜,屋子里的蜡烛亮着,她躺在一张大床上,而眼前的桌子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身体微微颤抖,似是在写着什么。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屋内的布置十分奢华,楠木雕花大床,青铜镜子,红木圆桌,这一切都极尽奢华,宛若又回到了当年的亲王府一般。她挣扎了一下,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那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背对着她淡淡地说道:“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极轻,却让金素梅的身体猛然一颤,她恍若隔世一般地望着眼前的背影,嘴唇嚅动半天,却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无数次地在她记忆中回荡,虽然几十年过去了,甚至那个人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淡忘了,但是这声音,却刻骨铭心。 “雅图,你还记得我吗?”男人说着缓缓地转过身,金素梅的心跳加速,“雅图”是她儿时在亲王府的名字,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多,而且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这样叫过自己,此时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阿玛。 当男人转过身的时候,金素梅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满脸风霜的老者。他脸上堆满了皱纹,身体略微有些弓,嘴角下垂,但是眉宇间依然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东西,没有错,这就是多年前逼她离开亲王府的阿玛。 金素梅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阿玛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紧紧地抓着阿玛的大腿,痛哭起来。她不能忘记多年前,她看着额娘的胸口插着那把匕首的场景,她更无法忘记的是,当阿玛将匕首插进自己胸膛时她内心的绝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看到他。 金素梅的父亲用力将金素梅拉起来,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金素梅敏感的鼻子闻到父亲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鼻烟味,那种熟悉的味道让她将头完全埋在他的怀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金素梅才将阿玛放开,她泪眼婆娑地坐在床头,而阿玛则将凳子搬到她面前,同样是老泪纵横。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短暂,如白驹过隙,怎样的年华似水也会变得白发苍苍。 “阿玛,您……”金素梅感觉喉咙有些哽咽。 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长出一口气,紧紧握着金素梅的手说道:“你是想问当年我已经将匕首插进胸口了,为什么没有死是吗?” 金素梅连忙点了点头,多年战战兢兢的生活,已经让金素梅养成了一种极好的素养,那就是在大悲大喜过后,能立刻恢复清醒。此刻面对这个几十年前在自己面前自杀,现在又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父亲,金素梅简直是满脑子的问号。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柔和地望着金素梅说道:“雅图,我对不起你!” “父亲,您怎么这样说?”金素梅紧紧握着父亲的手说道。 “哎,这件事隐瞒了你这么多年,是时候告诉你实情了!”父亲长出一口气说道,“这要从一个流传于皇家的传说讲起了!” 大唐初年唐高宗李渊初建国号根基尚不稳定,但那时北方突厥却兵强马壮,一度从北方官道一路打到距离长安城池十余里的驿站,最后唐高宗李渊只能屈尊进贡这才使得北方得以安定。 而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执政之初,国力稍有改善,但前朝沉疴一时之间却很难改变,突厥军队亦在北方骚扰不止,经常祸乱北方边境。李世民对此深恶痛疾,却只能韬光养晦,直到国力日渐强盛,唐太宗终于开始征讨突厥。 突厥一直生活在北地以游牧为生,这个民族彪悍异常,对于大唐早已虎视眈眈,因此早有准备。李世民御驾亲征,所谓大军未动而粮草先行,李世民起初并不曾想到这场大战会持续如此之久,再加上运粮队被突厥偷袭,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岌岌可危。 当时原本运粮的官道早已经被逃荒的难民拥堵得水泄不通,从长安到北地原本半个多月的行程当时即便是两三个月也走不到,而且路上时常会有突厥部队偷袭。眼看粮草殆尽,军心必定大乱,如若不退兵必然会造成哗变,如果退兵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自称彭越的驱虫师来到李世民的军营之中,他刚来到寨门口就听李世民在营房中喊道:“有高人来也!”外面的护卫不明就里,谁知李世民早已经披着衣服出了帐门,果然见一个鹤发童颜之人站在门口。 李世民将其恭敬地请入帐中,只见帐篷之内有数百只蚂蚁整齐地排列成四个字“送粮人至”。李世民见此人虽然年过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不禁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办法运粮于此?” “不知陛下需要多少粮食?”老者恭敬地问道。 “三十万担足矣!”李世民伸出手说道。 “不知陛下需几日运达?”老者再次问道。 “实不相瞒,军中之粮只够半月之用!” 李世民此言一出老者起身便向外走,李世民连忙拦住道:“先生何故欲走?” “陛下不以实相告老朽留在此处亦无益处啊!”老者淡淡地说完迈步便要向外走。 李世民连忙抓住老者的手臂道:“粮草之事实属军中机密,因此不得已而谎称半月!” 李世民沉吟片刻说道:“也罢,军中之粮现只够两日之用,绝无欺骗!” 老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陛下需几日将那三十万担粮食运抵于此?” “当然是越快越好!”李世民扶着老者坐在椅子上说道。 “好,陛下今晚命军士将粮仓立在距此两里之处,四周架起火把,明日必然会有三十万担粮食出现在粮仓之中!”老者笑着捋了捋胡子,“不过陛下要答应我两件事!” “如果真有那三十万担粮食,别说是两件事,便是千件万件朕也答应你!”李世民对于翌日现粮之事终究有些怀疑。 “第一件便是陛下命所有军士今晚不论听到粮仓出现什么声音都不要惊慌,更不可近观。第二件便是不可将此事说与外人!”老者这两个要求并不过分,李世民听完便照着老者所说,当天下午命人在南面两里之外建了一座足以盛下三十万担粮食的粮仓,四周全部点上火把。 当天下午老者便告别离去,李世民一直对于老者的话心存怀疑,这世上能做到此种地步的除神仙之外再无常人了。他边想边在营帐中一直等到子夜,却并未发现任何动静,如若有人运粮,那三十万担粮食必定是车马喧哗,而此时耳边只有呼呼风声。他心中焦虑,想派人前去查看,转念又想既已答应老者不去探查,如若去了岂不食言,于是便一直在营帐中左右踌躇。 子夜刚过忽然外面阴风骤起,旗帜飞扬,一个士兵匆匆从门外跑来跪倒在地说道:“启禀陛下,南面的粮仓之处传来震天的叽喳之声,恐是突厥偷袭来了!” 李世民心想必定是那老者的运粮之术,于是当即下令所有人严阵以待,不可迈出寨门半步,违者立斩不赦。这道严旨立刻在军营之中传播开来。李世民走到营帐外面,只听那叽喳声果然是从南面粮仓传来,这声音一直到东方放出亮光才结束。李世民立刻亲率军马赶至前方的粮仓,远远地只见粮仓前面的草地早已被踩踏得如同一条通衢大道一般,道路上满是细小的脚印。他来不及细观直奔那粮仓而去,只见粮仓之中已经盛满了粮食,足足有三十多万担。他不禁仰天长叹道:“真乃神人也!” 正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匆而至,他气喘吁吁地跪倒在李世民面前道:“陛下,刚刚得到线报,昨夜有数十万只老鼠忽然从京城向此处狂奔而来,今晨在官道和草丛之中发现很多老鼠的尸体。”说着那个士兵将一个已死去的老鼠捧在手心。李世民见那老鼠虽已死去,但是老鼠的嘴被撑得比身子还要大,便命人将老鼠的嘴撬开,结果不禁一惊,满满一嘴的粮食从老鼠的口中落出来。 他一面命人将粮草运入寨中,一面带着人马向官道而来,只见一路上死去的老鼠尸体有上千只,道路两旁的草丛早已被成群的老鼠踩踏得四处倒伏。当他大败突厥之后便四处寻找那老者,只是那人早已不知所踪。他只记得此人是一个驱虫师,并且也遵循之前承诺不将此事昭告天下,只是在临终之前将此事密告于李治。 “皇室之中真有这样的传说?”金素梅圆瞪着双眼望着父亲,只见父亲轻轻地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知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淮阴侯韩信吗?” “难不成他也是驱虫师?”金素梅皱着眉问道。 父亲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韩信是驱虫师的后人,相传也是驱虫师秘密唯一的继承人,他曾忍受胯下之辱,起初身为楚国人的韩信曾一度投靠西楚霸王项羽,却备受排挤,无人重用,最终弃项羽而投奔刘邦。” “项羽入咸阳之后便将刘邦赶至汉中盆地,这汉中之地欲往中原却被秦岭所阻,而项羽又将旧时秦地封给章邯、司马欣、董翳(意)为雍王、塞王、翟王来钳制刘邦,因此刘邦虽有往北之心却苦于无能为力,便在此时韩信向刘邦献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其实当时出汉中进入中原之路有四条,第一条:子午道(时称蚀中道),也就是汉王进入汉中时走的道,此路便是那明修栈道之处。第二条:褒斜道,也就是当年秦惠文王取蜀之道,此路距离中原较近也是通秦岭两麓的要道。第三条:祁山道,此道是由汉中西至甘肃略阳后,折向西北,经下辩、西县,北入甘肃天水的陇西地区,再越过陇山东下关中。三国时诸葛亮数次北伐于魏,用兵祁山,走的就是此路。第四条:傥骆道,始通于三国,是穿越秦岭,连通关中与汉中最近捷的古道路。唐代德宗、僖宗避兵火,均经由此路至汉中,但此路却‘屈曲八十里,九十四盘’,非常之险仄。而最后韩信走的却是当时根本不存在的一条陈仓小路,纵观史书世人只知韩信暗度陈仓,只知诸葛孔明二出岐山之时便走的是此路,却无人知晓韩信如何得知此路。其实这条路是韩信用数以万计的蚂蚁将那条本不存在的道路开掘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金素梅不禁感叹道,“没想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竟然如此神乎其技!” “这些传说作为皇室机密,一直在皇室家族中流传,历朝历代亦是如此,每个皇帝都觊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却又根本得不到!”父亲淡淡地说道,“但这种危险的力量流落于民间必定对皇权造成极大的威胁,于是苦于得不到驱虫师家族秘密的皇帝决定对驱虫师家族进行清洗、屠杀。但是最终驱虫师家族和皇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将驱虫师家族秘宝的一部分交由皇室管理,秘宝缺失一部分,任何人就不可能打开驱虫师家族的秘密!” “您说的是河洛箱吧!”金素梅早就听说金系驱虫师的秘宝河洛箱分为河箱和洛箱,一个放在金系驱虫师的手中,里面藏着驱虫师家族专用的武器图纸,另外一个则放在皇室之中,用以控制驱虫师家族。 “嗯,是的!”父亲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其实那河箱本来一直在我的手上!” “啊?”金素梅惊异地说道。 “哎,当时大清帝国已经穷途末路,岌岌可危,那时候我忽然想起这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倘若我可以拿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的话,说不定能够扭转大清灭亡的局面。当时我与太医潘颖轩交好,而且我知道他是木系驱虫师,我试探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潘颖轩,没想到我们两个一拍即合,于是一个用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拯救大清的计划应运而生。潘颖轩的计划十分周密,他让我以亲王的身份将金系驱虫师君子金无偿招至府内,劝他将金系另外一半秘宝交出来。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金无偿却抵死不从。正当我无计可施的时候,潘颖轩提出既然是这样,不如直接将金无偿的家人抓来,以其家人的性命要挟金无偿就范。当时形势危急,我也只能如此。果然金无偿交代了洛箱的下落,他谎称那洛箱藏在乱坟岗中,谁知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金无偿却趁机逃走。金无偿逃走之后不久,我从手下那里得到消息,原来金无偿一直藏在潘颖轩的家中,于是几日之后我将潘颖轩招入府中准备兴师问罪。谁知当夜八国联军闯入了北平城,我只觉得复兴大清无望,便将洛箱放在你的包裹中,暗中命人将你送至陕西你外公家,然后自杀。谁知皇天有眼,那一刀下去我不但没有死,反而因此避过了八国联军之乱。我清醒过来之后,离开了王府,一路乞讨来到陕西,可是却发现你并未来到这里。后来我派人暗中打听,方才得知原来送你出城的当天夜里,你就遭遇了潘颖轩和金无偿的伏击!”老亲王说到这里老泪纵横,这些辛酸往事一直被他压在心头。 “此后我散尽家财,一方面寻找你的下落和暗中调查潘颖轩,另一方面则暗中培养一批死士,准备伺机而动。”老亲王接着说道,“后来我知道你被送到了日本,而且我了解到潘颖轩暗中和日本人接触,于是我也去了日本,结识了一些日本军中人士。直到那时我才彻底明白潘颖轩的计划,他根本不是想帮我复兴大清,只是想将驱虫师的秘术据为己有。不过当时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潘颖轩明明已经死了,但是在日本高层中一直有人暗中与军方联系,这一点让我倍感疑惑,于是我立刻返回了中国,派人进入潘颖轩的墓室,谁知里面空空如也。后来我从日本军方得知,他们将一件重要的东西放在了北平的军火库中,这件东西是他们从湘西运送回来的。我怀疑那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有关,于是派人暗中混入军火库,发现了那块铁板。可是日本人对其戒备得极为严密,根本无从下手,就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军火库忽然发生了爆炸案,简直是天助我也,我的人趁乱将那块铁板盗了出来,然后秘密运出北平,运到这里。” “那后来呢?”金素梅惊为天人地望着父亲说道。 “后来潘颖轩和松井尚元从藏在军火库的卧底口中得知了我的秘密,两个人随即展开了调查。”说到这里老亲王忽然沉默了下去,过了半晌抬起头望着金素梅说道,“雅图,你还有个妹妹!” “我还有个妹妹?”金素梅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 “对,她是我流亡到日本,与一个日本女人所生的。本来我一直隐瞒着她的身份,你已经被迫卷入了这场纷争,我不希望她也被卷进来,但是没想到潘颖轩和松井尚元两个人很快查出了她的身份,然后秘密将其从日本劫持到中国,想要用她与我手中的那块铁板做交换!” “她叫什么名字?”金素梅凝望着父亲说道。 “她的日本名字叫东野惠子!”老亲王提到小女儿的名字不禁又缓缓地流下泪来。 “那父亲你有何打算?”金素梅问道。 “哎,其实我现在身患重病,已经命不久矣,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你找来,将这件事托付与你。我穷其一生,想要光复大清,但是老了老了我才想明白,大清就像一辆已经过时的马车,根本回不去了。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你和惠子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这样在九泉之下我也可以瞑目了!”老亲王紧紧握着金素梅的手,“我死之后,那块铁板和我手下的死士全部交给你,你一定要答应我救出惠子!” “父亲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出妹妹的!”金素梅紧紧握着老亲王的手,亲王长出一口气,然后转身轻轻拍了拍手,几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些人身材魁梧,脸上留着刀疤,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之人。 “雅图,以后这些人就全部听从你的指挥!”老亲王指着眼前那几个男人说道。 “嗯!”金素梅连忙点了点头。 整个夜晚,父女二人都在房中叙旧,一直到天明才各自安睡。金素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她伸了伸懒腰,这时一个男人从外面敲了敲门说道:“金先生,老亲王他……” “他怎么了?”金素梅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人皱了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金素梅立刻向父亲居住的房子走去。进入房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此时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微闭,宛如睡着了一般。 金素梅心中一酸,泪如泉涌,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这种大喜大悲,她才与父亲见面,却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后阴阳相隔,她哽咽着说道:“老亲王是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其实老亲王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才让我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您找到,带到这里来。”男人站在金素梅身边说道。 金素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父亲的耳边轻声说道:“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的!” 第十四章 黑龙庙,怒水漫古镇 “你叫什么名字?”在东交民巷的四合院中一个被日本兵牢牢把守的屋子里,一个日本军官目光凶狠地望着眼前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女子,手中紧紧地握着鞭子说道。 第118节 女子将身体瑟缩在墙角,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一般,低着头望着不远不近的地面,一言不发,她正是马长生的妻子苏红。 “你到底说不说?”那日本军官厉声说道,然后扬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下,那鞭子发出“啪”的一声响,鞭子尖端在苏红的眼前一闪,她连忙缩了缩身子,向墙角的方向又靠了靠。 正在这时,邻近的一间屋子内传来了一声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啊”,紧接着一股难闻的烧焦的气味从隔壁的屋子里传出来。女子和那日本军官都是一愣,随后那日本军官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走到那女子身边低声说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会让你变得和他一样!” 说完,他拉起女人推开门,向隔壁的房间走去,打开隔壁的房门,那股难闻的烧焦味更加强烈了,那日本军官微微皱了皱眉,这味道让他觉得有点刺鼻。眼前这屋子简直就是一间刑房,各色刑具摆放在房间的一侧,中间的刑架上绑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满身是血,赤裸的上身除了无数的伤疤之外,还有数道新鲜的血痕,应该是皮鞭造成的。此时他的胸口正在冒烟,溢出来的白色脂肪从烙痕边缘流出最后凝结在烙痕周围,因为剧烈的疼痛他已经昏死了过去。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红的丈夫——马爷马长生。 本来马长生拜托佟虎暗中将苏红送往上海,可他却并不放心,于是第二天佟虎的马车过来接苏红的时候,马长生便一直在暗中保护。谁知因为子午的出卖,裕通当早已经在日本人的监视之中,当他们离开北平城不久,佟虎派出的人便遭遇了日本人的伏击。马长生见势不妙,立刻跳出来保护苏红,然而孤掌难鸣,最后佟虎派出的三个人都被日本人杀死,而苏红和马长生也被日本人生擒,暗中带到了这东交民巷的四合院中。 苏红见此情形,立刻拼命向马长生的方向冲去,那日本军官一把抓住苏红的头发,然后阴险地笑了笑说道:“还不说你是谁吗?”说着那日本军官抬起头,对那个正在行刑的日本军人使了个眼色,那日本军人立刻舀了一瓢冷水,向马长生泼了过去。 马长生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苏红,他立时像发疯一样地咆哮道:“你们这群日本畜生,有什么事冲我来,干吗为难一个哑巴?!”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行刑的日本士兵立刻一个嘴巴打在了马长生的脸上,马长生只觉得嘴里一疼,然后吐出一口血,血水中竟然有两颗牙。马长生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日本狗,似乎想要啖其肉、剥其皮。 “快点说,你是什么人?”那日本军官指着苏红厉声吼道。 苏红皱着眉,眼中含着泪,抬起头望着那日本军官。那日本军官见苏红这般模样,立刻示意日本士兵对马长生用刑,接着那日本兵又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从火盆里取出来,在上面啐了一口唾沫,只听那烙铁上发出“刺刺”的声音。他笑着向马长生走过去,苏红紧紧地握着拳头,双目圆瞪着看着马长生,这时马长生忽然喊道:“我要见潘颖轩!” 那日本兵忽然停住了动作,和那日本军官面面相觑,显然他们应该听说过潘颖轩。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呵呵,难道你不知道吗?”说着那女子推开了门,“潘颖轩已经死了!” “什么?”马长生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见这女子穿着一袭军装,她走到苏红的面前,弓下身,用右手食指轻轻勾起苏红的下巴,微笑地说道:“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不过,如果你自己说,这个男人会少受点罪!”说完她的手指轻轻从苏红的下巴滑出来。 “呵呵,你开什么玩笑,她是个哑巴,你竟然让她说话?”马长生冷笑着说道。 女子站起身向马长生的方向走来,她站在马长生身旁,用指甲轻轻地将马长生已经卷起的皮肤挑起来,然后猛然用力,马长生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脖子上的青筋迸出,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会如此狠毒。 “我日你姥姥!”马长生怒骂道,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女子嘴角微微敛起,然后右手用力按在那日本兵举着烙铁的手上,只听“刺”的一声,马长生的胸口又开始冒起了烟,马长生“啊”的一声疼得背过气去。女子舀起一瓢水泼向马长生,马长生缓缓清醒过来,但是胸口依然剧烈地疼痛,女子又从火盆里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走向马长生,正欲烙下去。 这时苏红忽然开口说道:“止めろ!(住手!)” 闻言,女子淡淡一笑说道:“我说过,你如果能早点说话的话,他会好过一点!” 这句话不但女子听到了,马长生也听到了,他凝望着苏红,苏红挣脱了那日本军官的手,扑到马长生的身上,马长生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与他生活了三年却始终一句话没有说过的苏红,低声说道:“苏红,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日本人!”苏红用极不流利的汉语说道,“我叫东野惠子!” “东野惠子!”马长生默念着,其实这些年师父潘颖轩一直在让马长生寻找的那群人正是那晚他在鸡毛客栈所杀的那几个日本人。潘颖轩越是急着寻找他们的下落,他越是能感觉到这女人的身份特殊,但是他实在太爱苏红了,所以一直对潘颖轩隐瞒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苏红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吧!”女子微微地笑着说道,“我估计潘颖轩也没有想到,这些年他一直要寻找的人,原来一直被他的好徒弟藏在家里,真是造化弄人啊!” “呸!”马长生一口血水喷在女子的衣服上,女子冷笑了一声,然后伸手狠狠按在马长生的伤口上,马长生疼得直冒冷汗。东野惠子立刻挡在马长生面前,横眉冷对地怒视着眼前的女子。 “呵呵!”女子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惠子小姐,我们走吧!” “你放了他,我就跟你走!”东野惠子用中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女子瞥了一眼马长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个交易很公平!”然后示意那日本人将马长生从刑架上卸下来,马长生身体瘫软,正要倒下,东野惠子连忙上前架住马长生的身体。马长生缓缓睁开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正在这时那女子忽然掏出一把枪,对着马长生的头扣动了扳机,只听“啪”的一声,鲜血立刻从马长生的脑袋上流淌了下来,马长生望着东野惠子的眼睛渐渐失去光芒,身体悄然向后倒去。东野惠子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惊住了,她痴痴地站在原地,双手在空中抓着,却抓不住马长生倒下的身体。 女子将枪收起来,这时东野惠子才扑向马长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女子皱了皱眉,对身边的日本军官说道:“把惠子小姐看护好,如果她有三长两短,小心你们人头搬家!”说完推开门向外走去,这时东野惠子忽然暴起,向女人扑了过来,她一面哭一面说道:“どうして彼を殺して?(为什么要杀他?)” 女子没有回头,两个日本人已经将东野惠子制伏在地,女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有死人放出去我才能放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女子脱下那套已经被马长生吐上了血水的衣服,她站在镜子前面,对镜子中的自己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后她叫进来一个日本人,在那日本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日本人立刻跑了出去。 夜晚降临的南苑机场,女子和一个黑衣男人从轿车中走下来,接着两个日本人押着东野惠子从后面的轿车中钻了出来。站在飞机前面,女子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天惩已经完全被消灭,东野惠子也已经找到,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她带着一行人走上一架军用飞机,这飞机的目的地正是山西。 当那架飞机飞离了南苑机场之后,一个人钻进了轿车,这人正是子午,他一直尾随着女子的车来到南苑机场。子午驱车向家的方向驶去,将车停在门口,缓缓推开门,缓步走进房间。正在这时,一把枪顶在了子午的脑袋后面,子午愣住了,只听身后的人说道:“子午,我真没想到你会背叛我们!” 子午听出身后那人正是管修,他昂起头长出一口气说道:“管修,你杀了我吧!” 管修一愣,冷笑道:“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说罢,管修用枪管磕了磕子午的脑袋,示意他向里面走,子午会意地向里面走去。当子午走到屋子正中,管修低声说道:“告诉我,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 子午愣了愣,长出一口气说道:“她叫松阪云子!” “松阪云子?”管修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皱了皱眉然后指着子午的头说道,“她是什么人?” “她是关东军总部的人,在军方的地位极高,而且好像和我一样,很小就来到了中国,接受中国的教育,伺机配合关东军行动!”子午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管修。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松阪云子在幕后操纵的?”管修疑惑地说道。 “对,她比武田正纯的地位要高,直接管辖武田正纯。日本军方内部一直有一种传言,那就是潘颖轩根本不会为皇军所用,应该尽早铲除,而且军方对松井尚元的忠诚度也产生了怀疑,于是派武田正纯暗中处理掉松井尚元。但是松阪云子想要独自控制驱虫师计划,所以她很早就准备对武田下手了,因此她设了一个圈套,通过你除掉松井尚元,然后再假意和你做交易,引出你身后的天惩杀掉潘颖轩,一石二鸟,然后再利用假计划,骗你上钩,借你的手杀死武田正纯。”子午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管修不禁感叹道,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枪指着子午的脑袋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帮助松阪云子?” “当你父母兄弟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会怎么选择?”子午反问道。 “什么?你是说松阪云子知道你在暗中和我们合作,然后用你家人的生命要挟你就范?”管修问道。 子午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多日之前,我忽然被几个人带到了一个四合院中,接着我见到了松阪云子,她告诉我如果不和她合作的话,便会立刻杀死我在日本的家人!” 管修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她是怎么知道你在和我合作的呢?” “她不但知道我和你暗中合作,甚至知道我在小世叔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很多细节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我怀疑他们在小世叔身边安插了奸细。”其实子午一直对松阪云子能如此了解自己倍感惊讶,他也曾怀疑过,在脑海中将潘俊身边的人都过了一遍,但是谁也不像,因为很明显,松阪云子所说的那些事虽然确有其事,但是从她的描述来看,并不像亲眼所见,更像是听人说的。 管修想了想,忽然一个危险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闪过,他立刻问道:“松阪云子长得什么模样?” “二十多岁,个子很高,长发,瓜子脸,眼睛很大……”子午叙述得越详细,管修的身体颤抖得越剧烈,当子午讲完之后,管修放下枪长出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子午见管修放下枪,扭过头皱着眉望着管修说道:“你明白什么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感觉这些事情有些奇怪的原因了!”管修狠狠地握着拳头砸在桌子上,“我一直想不明白武田正纯为什么要在道头村不顾生死挟持松井尚元进入密室,之后引发爆炸,那爆炸极有可能让他丢了性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他进入密室不仅是为了杀死松井尚元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要保护一个人,那就是段二娥!” “段二娥!”子午不解地望着管修,他虽然也在潘俊身边,但是却从未见过段二娥。 “对,爆炸发生之后,我和武田都受了伤,松井尚元死了,只有段二娥下落不明!”管修接着说道,“现在想来,那个松阪云子应该就是段二娥。” “段二娥从来没见过我,却应该从别人口中听到过我和小世叔经历的那些事情,难怪我总觉得她所说的话像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子午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一切就都对上了,如果是段二娥的话,那么她知道你在暗中帮助我们也不足为奇。”管修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没想到抓了这么多年的鹰,最后却被老鹰啄了眼。” “那你有什么打算?”子午问道。 “我必须立刻前往新疆,将北平发生的事情告诉潘俊小世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管修说着便站起身来。 “等等!”子午喊住管修,然后低声说道,“我想小世叔他们恐怕现在已经不在新疆了,据我所知,今天晚上松阪云子已经带着一个女人前往了太原,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情,但是我想一定与驱虫师家族有关!” “太原!”管修皱了皱眉,从北平到西安就算是最快的马也要几天几夜,那时候恐怕为时已晚。 子午似乎看出了管修的心思,轻声说道:“管修,今晚有一趟飞机要向太原运送一批物资,我可以帮你登上那趟飞机!” 管修扭过头凝望着子午,他长出一口气,目光恳切地说道:“我能相信你吗?” 子午肯定地点了点头。 飞机在机场缓缓下落,松阪云子和那黑衣人一起走下飞机,此时早有几辆轿车和两队日本人等在了机场,二人下车后,几个日本兵押着东野惠子也从飞机上走了下来。松阪云子见东野惠子坐上车,这才和那黑衣人一起上了前面的轿车。车子并未进太原城,而是径直向太原东北方向的大路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山西与陕西交界处的泽口镇。 “云子小姐,大功即将告成,可是看你的神情似乎并不开心啊!”黑衣人盯着松阪云子说道。 “哎,不知为什么,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里越是有些惴惴!”松阪云子望着外面的风景说道,“总怕遗漏了什么地方,最后前功尽弃!” “放心吧,我们即刻安排用东野惠子交换水系时家的秘宝,一旦拿到解开秘宝的关键,我们就算是大功告成了!”黑衣人安慰着松阪云子道。 “希望如此吧!”松阪云子长出一口气说道。从太原到泽口镇路程虽然不算太远,但是因为道路崎岖难行,也要有一两天的行程。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此前松阪云子已经与亲王联系过了,他们两个商议在泽口镇进行交换,因为泽口镇地处在山西和陕西的交会处,山西是日本人的控制区,而陕西则是国民党的控制区。 当天晚上因为道路崎岖,他们便决定在临县暂住,第二天一早再继续行程。就在松阪云子准备睡觉的时候,一个日本兵忽然从外面奔了进来,将一份电报交给了松阪云子。松阪云子看着那份电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心想:燕鹰,你还真的没让我失望。 想到这里,松阪云子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躺在床上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而在此时,一架飞机正从西北飞来,缓缓降落在太原机场,接着两队排得整整齐齐的日本人围了上去,几个人被从飞机中押解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潘俊,跟在潘俊身后的是时淼淼,最后的那个人是欧阳烟雷。这三个人被日本人押进一辆卡车中,此时一个男孩从飞机中走出来,他就是欧阳燕鹰。 原来燕鹰早已经苏醒,只是当日他与段二娥有约,两个人约定一起拿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他们从秘道出来的那天晚上燕鹰趁没人注意,将一包药放进了汤里,当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燕鹰独自骑着马回到了日本人在新疆的秘密基地,引着日本人将这些人都抓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燕云下落不明。但是他已经等不及要见段二娥了,于是便带着几个人乘坐日本的军机来到了太原。 燕鹰坐在卡车前面,此时他已经得到了段二娥的指示,顺着段二娥所走的路一路跟了过去。谁知半夜却天降大雨,将路冲毁,他们也只得在路上暂时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与段二娥在泽口镇会合。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工兵已经将前面的路修好了,卡车在日本兵的保护下继续向前走,但是经过一晚上的暴雨,本来就不太好走的山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燕鹰略微有些着急,一直催促着司机快点向前开。 而着急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已经于上午到达泽口镇的松阪云子。这泽口镇地处吕梁山西麓,临近黄河,不但地下富含丰富的煤炭资源,而且风景秀丽。但是此时松阪云子却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今晚就是她与亲王定下交换的日期,也是今晚她就要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术了。想到这里,她心里除了紧张之外,那种忐忑更胜,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将交换的地点安排在这泽口镇有名的黑龙庙中。 这黑龙庙建于明朝,南临湫水河,背靠卧虎山,主要由山门、正殿和乐楼组成。建筑整体风格严谨合理,左右对称,雄伟壮观。仰观庙宇叠于险峻的石崖之上,雕梁画栋,古朴典雅;倚庙廊居高俯视,湫水河与黄河的交汇尽收眼底。庙中乐楼的音响效果极为奇特,不用扩音设备,万人看戏,声音清脆,乃至响彻数里。 松阪云子走在这黑龙庙中,不断有忙碌的日本军人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她要确保今晚的行动万无一失,因此她已经在黑龙庙中安排了上百个日本兵,这些人全部是她挑选出来的精英。她为了今天已经等了太久,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也极为紧张,他便是一直跟在松阪云子身边的黑衣人。此刻他站在黑龙庙的最顶端,俯瞰之下,泽口镇的全貌尽收眼底。他很清楚亲王的人为何选择在这里交易,因为这里向南则可以顺水而下,向北则可以逃进深山,想必那亲王唯恐日本人会耍诈,因此早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不过,依照他对松阪云子的了解,这女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心狠手辣,而且思维缜密,她肯定不会让亲王的人逃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光在这庙宇之中,甚至在整个镇子里,松阪云子都布置了大量的日本兵,一旦松阪云子下令,这个镇子立刻便会成为一个战场。 正在这时,黑衣人耳边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已经从那脚步声中辨识出来人正是松阪云子。松阪云子站在黑衣人旁边,望着前面的湫水河,淡淡地说道:“金先生,你这么帮我究竟想得到什么?” “呵呵!”原来那一直跟在松阪云子左右的不是别人,正是道头村里与松阪云子扮演爷孙的金无意,“好像云子小姐从未问过我这个问题!” “只是想听听!”松阪云子长出一口气,说道,“如果你不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报仇!”金无意神态自若地说道。 “报仇?”松阪云子饶有兴趣地说道,“难道你和驱虫师家族有仇?” “哎,金系家族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每一个金系君子只能收两个弟子,这两个弟子最后要进入金家的秘藏来决出谁最后继承金系驱虫师的君子!”金无意淡淡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应该是纵横一关吧!”松阪云子淡淡地说道。 “没错,那一关正是纵横,其实当年在纵横关里,我本来已经可以顺利地出去了,但是却想救金无偿一命,谁知这一念之间,自己却坠了下去。后来金无偿成了金系驱虫师的君子,而我却被师父赶出师门,然后被金无偿可怜,令我去守道头村的金家秘藏!” “哦,原来是这样!”松阪云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金先生,一旦我拿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我一定恳求天皇陛下帮你在北平城重建金系驱虫师!” “呵呵,算了!”金无意淡淡地说道,“我只要能看到驱虫师家族覆灭就已经足够了!”说着金无意拱手对松阪云子说道,“云子小姐,我要走了!” “走?”松阪云子疑惑地望着金无意说道,“什么时候?” “现在!”金无意微笑着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我想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好吧!”松阪云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面前的湫水河,金无意抬起头看了看松阪云子,其实他没有想到松阪云子能如此痛快地让他走。他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向一旁的楼梯走去,当他的脚刚踏上楼梯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枪响,金无意停下了脚步,微微低下头,看到血液快速地从自己左面胸口溢出,瞬间将衣服染成了红色。他扶着楼梯摇晃了几下之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脑袋撞在地板上。 这时松阪云子才将手中的枪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松阪云子在这庙顶上的高台站到傍晚,此时距离她与亲王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但却始终没有看到亲王的人。让她更加忧虑的是不但亲王的人没有来,燕鹰的卡车也没有来,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难道是路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她有些焦急地在高台上踱着步子,心里那种不安越来越盛。 太阳渐渐落下山,天边飞起一道血红色的云彩,在那云彩中一辆卡车正缓缓向泽口镇而来,松阪云子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终于来了。 那辆卡车缓缓驶入黑龙庙,在黑龙庙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燕鹰立刻跳下车,接着几个日本人押解着潘俊、时淼淼和欧阳烟雷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便装的日本人迎了上来,引着燕鹰向黑龙庙中走去。虽然表面上看此刻的黑龙庙并无异常,但是只要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在那些窗子后面时不时便会有一两个黑影闪过。燕鹰从山门进入正殿,一直走到三层乐楼的底下,此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子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燕鹰一愣,眼前的女子正是段二娥,不过,这时的段二娥比之前显得更精神,眼神也更加锐利。 “燕鹰,你总算来了!”松阪云子笑着向燕鹰的方向走来,燕鹰一愣,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而松阪云子却上前一把抓住燕鹰说道:“你怎么了?” “你怎么?”燕鹰不可思议地圆瞪着眼睛望着眼前的段二娥说道。 “呵呵,我是日本人!”松阪云子淡淡地说道,随后潘俊、时淼淼和欧阳烟雷都走了进来,此时潘俊和时淼淼脸上的表情几乎与燕鹰一模一样。 “怎么会是你?”潘俊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道。 “潘俊哥哥,时姐姐!”松阪云子凑到潘俊和时淼淼身边笑着说道,“真没想到我们在安阳一别之后,会在这里见面!” “段姑娘,哦,不!”潘俊皱着眉说道,“我应该叫你什么?” 第119节 “我叫松阪云子!”松阪云子扬扬自得地说道。 “这么说,你才是这一切的操纵者!”潘俊淡淡地说道。 “没错!”松阪云子得意地说道,“当年潘颖轩最早联系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松板秀,我十岁那年被父亲送到中国,开始接触驱虫师家族,之后开始在幕后操纵这一切。本来我想一直潜伏在你身边,可是我发现你实在太可怕了,我在你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你发现,所以……” “所以你选择利用燕鹰对你的好感,挑拨燕鹰与时姑娘之间的关系,而后和燕鹰一起离开我们的视线。”潘俊娓娓地说道。 “你猜得没错!”松阪云子无所顾忌地说道。 “你骗了我!”燕鹰幽怨地望着松阪云子说道。只见松阪云子轻轻抓起燕鹰的手,说道:“我没有骗你啊!虽然没有告诉你我是日本人,但是我们两个马上就能得到驱虫师家族的秘密了。” 燕鹰轻轻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在松阪云子耳边低语了几句,松阪云子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你是说他们早已经藏在了镇子里?” “嗯!”那日本人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他们已经在门口了!” “几个人?”松阪云子谨慎地问道。 “一共七个人!”那日本人在松阪云子耳边低声回答。 “好,让他们进来!”松阪云子淡淡地说道,然后向燕鹰和潘俊一行人看了看,“不好意思,我还有客人,你们先到一边休息一下!” 这时一个日本人走到燕鹰面前,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燕鹰叹了口气随着那个人向一旁的房间走去,而潘俊一行人也被日本兵押进了那个房间。 他们刚走,一个女人就带着六个人缓缓走了进来。松阪云子连忙迎了上去,笑着说道:“这不是金先生吗?” “你是?”金素梅瞥了一眼松阪云子,皱了皱眉。 “松阪云子!”松阪云子笑着补充道,“今天和您进行交换的人!” “哦?”金素梅上下打量着松阪云子,冷冷地说道,“惠子呢?” 松阪云子轻轻地拍了拍手,两个日本人将东野惠子从后面的屋子里押了出来,此时的东野惠子一脸哀容,神情恍惚,她痴痴地抬起头望着金素梅。金素梅掏出照片对照了一眼,这张照片是她从父亲的抽屉中找到的,只见眼前人与照片上的东野惠子虽然有些变化,但应该是同一个人。 “放了她!”金素梅放下照片冷冷地说道。 “金先生,您太不懂规矩了,现在你要的我给你找到了,那我要的东西呢?”松阪云子耸着肩说道。 “呵呵!”金素梅的嘴角微微上敛,她伸手指了指上面,松阪云子疑惑地顺着金素梅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乐楼一楼的房顶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贴了一块铁板。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金素梅说着一把将东野惠子拉到身旁便要向外走,谁知松阪云子忽然说道:“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 “呵呵,那你要怎么办?”金素梅停住脚步冷冷地说道。 “我要当场验一验!”说着松阪云子轻轻拍了拍手,只见旁边房间的门打开了,燕鹰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与金素梅四目相对。金素梅一愣,而燕鹰已经在里面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燕鹰,你怎么会在这里?”金素梅关切地问道,“你父亲和姐姐呢?” 燕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松阪云子身边,松阪云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打开那个盒子。当那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两枚钢针快速从内中弹出,松阪云子根本没想到燕鹰会对自己下手,身体下意识地向一旁一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躲过了一根毒针,而另外一根毒针却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的左肩上。她一吃疼,却见燕鹰对着她微微笑了笑,然后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掉,一张美丽而熟悉的脸出现在松阪云子面前。 “燕云?”松阪云子不可思议地说道。 原来潘俊和人草师早已经猜到燕鹰根本没有中毒,在地下城的时候人草师提醒潘俊一定要注意燕鹰。后来在人草师居所的外面,时淼淼对潘俊谈起燕鹰在密室中奄奄一息时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候潘俊便已经开始怀疑段二娥有问题了。但是如果想解决这所有的问题,只能将计就计。当燕鹰自以为下毒成功去找日本人的时候,潘俊和时淼淼已经将燕云父女救醒,告诉了他们实情。于是他们立刻行动,在半路上拦住燕鹰,将其留在新疆欧阳家的老宅派人看管,而燕云易容成燕鹰的模样,这对于擅长“千容百貌”的时淼淼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就这样他们上了日本人的飞机,被日本人带到了太原。 “是我,你也没想到吧!”燕云笑着说道。此时松阪云子忽然掏出腰间的配枪,冲着燕云的方向,刚要按下扳机,金素梅上前一把搂住燕云,与此同时,一根钢针从旁边的屋子内弹射出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松阪云子的手上,她手中的枪应声落在地上。 松阪云子不可思议地向屋子的方向望去,只见此时潘俊、时淼淼、欧阳烟雷、管修、子午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原来子午为了让管修相信自己,决定和管修一起来到太原,而他们搭乘的货机刚刚到达太原机场便正好遇到潘俊一行人。二人于是一直尾随在那辆卡车后面,趁着雨夜将看守潘俊他们的守卫全部制服,之后才从潘俊他们口中得知事情始末,而管修也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潘俊。最后他们决定由子午和管修假扮日本人,然后又从那些日本人中挑选了几个,时淼淼用水系驱虫师家族不传的秘术“蛊惑三军”暂时控制住那几个日本人,一起来到了这里。 松阪云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她冷笑了一声,然后轻轻按下扳机,只听“啪”的一声,她事先安排好的日本人瞬间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 站在金素梅身后的几个汉子最先掏出枪,这些都是亲王养的死士,他们不但个个身体健硕,而且枪法精准。燕云和欧阳烟雷几乎同时掏出一根短笛,放在口中,只听一阵笛声传出,可能是因为这乐楼的缘故,声音传得非常远,只见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接着两只巨大的“蒙古死虫”从地下钻了出来,站在父女二人面前。而时淼淼也已经发动了三千尺,细弱游丝的三千尺碰到人则非死即伤。 “管修、子午,掩护我!”潘俊向房顶望去,只见那块铁板是被旁边的一根绳子吊上去的,他说完,子午和管修立刻点了点头,然后跟在潘俊身边掩护着他走到那绳子前面。潘俊将绳子解开,将铁板缓缓放下来,这时管修和子午两个人一左一右守在潘俊身旁,潘俊从怀里掏出两枚黑色的圆球,这是从那盒子中取出来的,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圆球放在铁板上,只见那铁板上凸出了密密麻麻的字,潘俊一面看着那些字,一面用心记录着。 此时那些藏在镇子中的人听到黑龙庙中的枪声,也全部赶了过来,人越来越多,跟随金素梅而来的几个死士已经死去了三个,而这边子午和管修两个人的子弹也要打光了,两个人都受了伤。那边欧阳父女二人虽然能勉强支撑,但是毕竟敌人太多,蒙古死虫也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而外面的日本人还在不断向里面涌来,这时潘俊已经将铁板上的字全部记录于心,他将那两个圆球拿起来,揣在怀里,扭过头对一旁的金素梅说道:“金先生,擒贼先擒王!” 金素梅一愣,然后目光移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松阪云子,她立刻走上前去,将松阪云子拉起来,指着天空开了两枪,然后将枪口指向松阪云子说道:“全都停下……” 她这一声喊果然起到了效果,那些日本人见松阪云子被挟持,神情紧张地停了下来,而此时潘俊、时淼淼、管修、子午、欧阳父女、东野惠子还有那余下的三个死士全部向金素梅的方向靠拢,日本人里一层外一层地将这几个人围在垓心。 金素梅挟持着松阪云子缓步向黑龙庙门口走去,四周的几个人手中握着兵器,提防着日本人的突然袭击。片刻之后他们已经出了山门,此时他们才发现,山门外面的日本人已经架起了机关枪,正严阵以待。 “现在该怎么办?”金素梅在潘俊耳边低声说道。 “我们去河边!”现在这种状况,想要全身而退实在太难,唯一能让大家保住性命的方式恐怕只有过河这条路。 从黑龙庙到湫水河边并不远,他们保护着垓心的金素梅,却被更多的日本人围在垓心,就这样缓缓地向河边的方向走去。忽然金素梅停住了脚步,她身体微微一颤,潘俊和时淼淼警觉地向金素梅的方向望去,原来不知何时松阪云子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刺入了金素梅的胸口。 金素梅颓然倾倒,燕云和欧阳烟雷两个人同时向前扶住了金素梅。 “妈!” “素梅!” 两个人将金素梅紧紧地抱住,此时松阪云子大吼一声说道:“开枪!” 那些日本人略微犹豫了一下,毕竟松阪云子就在人群之中,松阪云子又喊道:“别管我,开枪!”只听她的话音刚落,时淼淼和管修、子午同时出手,时淼淼的三千尺瞬间抖出,径直向她的脖子而来,而子午和管修的枪口对准松阪云子的脑袋,用力按下了扳机。三千尺缠住松阪云子脖子的时候,两颗子弹已经从两个方向打穿了松阪云子的脑袋,而时淼淼手猛一用力,松阪云子的脑袋被三千尺齐刷刷地切了下来,远远地飞入了人群。 那些日本人愣了片刻,然后立刻开枪进攻。子午、时淼淼、管修和几个死士立刻开枪还击,此时欧阳烟雷抱起金素梅快速向前冲,燕云用短笛召唤出蒙古死虫,那蒙古死虫和此时的燕云一起疯狂地向日本人冲了过去。他们且战且退,忽然一个殿后的死士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日本人打成了筛子,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当三个死士都死掉之后,欧阳烟雷忽然脚上中枪,跌倒在地。他紧紧地抱着金素梅,时淼淼和潘俊想要去扶起欧阳烟雷,欧阳烟雷忽然长啸一声,口中含着短笛,接着一个巨大的蒙古死虫挡在了他的身后,他向燕云、潘俊喊道:“走……” 然后欧阳烟雷低下头望着怀里的金素梅说道:“素梅,我来陪你了!”话音刚落,随着那蒙古死虫倒在地上,他的后背中了无数枪,他抬起头望着燕云,嘴角中流出一丝鲜血,微微笑了笑,然后倒在了金素梅的身上。 燕云大叫一声便要向前冲,却被时淼淼紧紧地抓住,拉着燕云向河边的堤坝走去。因为昨天晚上的那场暴雨,这时的湫水河河水暴涨,一些细小的水流已经漫过了堤坝,流了下来。燕云一个不小心踩在水里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她的脚上中了两枪。时淼淼连忙扶起燕云,此时子午已经挡在了燕云的前面,只见子午对燕云笑了笑,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向下望了望,胸口已经渗出了血,子午颓然地跪在燕云面前,笑了笑,几颗子弹又打在子午的身上,他身体剧烈颤抖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子午……”管修、时淼淼、燕云、潘俊异口同声地喊道,可是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间,距离湫水河只有一步之遥了,那些日本人也紧追了上来。这时燕云忽然笑了笑,她扭过头目光柔和地对潘俊和时淼淼说道:“潘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都是时姑娘,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燕云你在说什么!”时淼淼拉着燕云说道。 “潘哥哥,如果你能找到我的尸体的话,就把摄生术种在我身上吧,我想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好吗?”燕云说到这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 “燕云,不要胡说,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潘俊说着已经退到了堤坝上,身后就是滚滚湫水河。 燕云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猛地挣脱了时淼淼和潘俊的胳膊,说道:“日本人杀了我的父母,我要让他们都死在这里!” 说着燕云将两根短笛含在口中,站在堤坝上面,用力地吹着口中的笛子,一瞬间地面裂开了,燕云的蒙古死虫从地下钻了出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啾啾”的声音,六七个黑影正向燕云的方向赶过来,忽然燕云的胸口中了一枪,她身体猛然一颤,然后又直起身。 这时潘俊挡在燕云的面前,燕云望着潘俊大喊道:“快走,你们快走!”说完燕云不由分说地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时淼淼、东野惠子和管修推进了湫水河。 “潘哥哥,求你了,快点走!”燕云此时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潘俊还要说什么,燕云忽然闪身到潘俊前面,为潘俊挡了一枪,然后身体用力向后将潘俊挤进水里。这时那六七个身影已经聚集到了燕云身边,亲昵地伸出舌头舔舐着燕云的脸,那些日本人也停止了射击,团团将燕云围在了垓心。燕云冷冷地笑了笑,在那皮猴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那些皮猴忽然抱起燕云跳入了湫水河。此时湫水河的河水湍急异常,一旦进入便会立刻被卷进去,正当那些日本人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他们看到堤坝开始从河内坍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堤坝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湍急的河水以摧枯拉朽之势扑面而来,站在前面的那些日本人全部被卷入了洪水之中。那裂口越来越大,河水全部从裂口冲出来,卷着泥沙,将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日本人湮没在了洪水中。 此时几个皮猴从水里钻出来,它们紧紧抱着燕云的尸体,向大山深处奔去…… 坐在车里,管修将最后的故事讲完的时候,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流淌了出来,我和史宁坐在后座上,静静地听着,抬起头的时候史宁眼眶里也含着泪水。 “这就是全部!”管修坐在副驾驶座上轻声说道。 我将脸别向车窗,泪水顺着眼眶流淌下来,车子快速地行驶在北蒙到北京的高速公路上,群山从眼前快速地闪过,一股酸酸的东西在我的心里蔓延开来。 按照爷爷的意思,我带着管修和史宁回到北蒙,将藏在地下室的那具尸体埋葬了,那是燕云的尸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将燕云埋葬在四十四凶冢里面,还有爷爷是如何找到燕云的尸体的,但是我知道爷爷遵守了承诺,让燕云陪着自己走完了一生。 管修告诉我们,当他们跳进湫水河之后,便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他只找到了时淼淼,却始终没有找到潘俊和东野惠子。而且管修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八路军潜伏在日本人里面的卧底,他带着时淼淼回到了部队,时淼淼后来成了军医。在后来的几十年中,时淼淼和管修一直在寻找潘俊的下落,其实他们都知道潘俊没有死,只是他不愿再出现了,因为这世上只有他知道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 时淼淼和爷爷一样,两个人怀着对对方的爱,和对燕云的歉疚,终身没有找过伴侣,那份爱一直陪着他们走过了这些年。 后来我又问过管修爷爷几个一直不明白的问题,那就是当时冯万春在新疆的时候曾说要回北平,但是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进入了八卦密室?而且潘颖轩曾经在炮局监狱的密室交代马长生去办一件事,那件事究竟是什么?还有燕鹰最后怎么去了日本?可是管修微微地摇了摇头,也许这些问题的答案都随着那些人的消逝,而永远成了一个谜。 车子回到北京某军区附属医院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好,回到爷爷的病房后,却发现爷爷不在病床上,我们连忙询问了护士,那护士指了指住院部后面的草坪。 我们几个人顺着草坪望去,只见夕阳的余晖下,爷爷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块毛毯,时淼淼蹲在轮椅一侧,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爷爷的双眼微闭,神态祥和,像是睡着了。是的,爷爷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硕大的蝴蝶。 《虫图腾5·机密虫重》(大结局) 2014年8月18日 后记 从2010年开始连载《虫图腾》到今天整个系列结束,我整整用了四年时间。从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到决定写下来,再到之后的四处走访,四年时间我几乎走遍了书中所有的地方。本想给大家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是,当写到结局的时候,我却开始抗拒,不希望它结束,四年的时间,如果是个孩子该会对我撒娇了吧!其实它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结束的时候,是那样的不舍。 四年,我因为打字指甲断裂过,因为去新疆时食物中毒险些挂掉,因为一个章节反复修改,这一切现在都化成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最后谢谢大家,谢谢在我写《虫图腾》这个系列时给我无数帮助和支持的朋友们,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虫图腾》系列的支持。我们新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