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妾》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书名:孟家妾 作者:清娃呱呱 =============== 文案: 本为贺寿而来,却因大意成小妾。 做小妾,安安分分,不争不抢,看他人生儿子吧。 只是主子老公看她太闲,说和我去南边看看去? 可以啊,和大老婆老死不相见,是个小妾都想这美事吧? 只是能商量下,能在南边住个天荒地老吗? 主子老公大方说儿子丫头我带走,你自己天荒地老吧!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主角:林宝颐 ┃ 配角:孟聿衡 ☆、藏掖的宝贝 林氏宝颐自懂事起表现出的贤淑知礼,让林氏夫妇惊讶又倍感欣慰,在外每每夸赞。村里人淳朴,照着原话又夸赞出去,常引的那媒婆登门前来探问林氏宝颐芳龄多少,可曾许了人家,让林氏夫妇哭笑不得。 岁月流逝,有一日村里的孟杜氏放牛回来,偶遇林氏夫人,发现夫人头上长了白发,不知怎么突然伤怀了一下,想想自家还没找着媳妇儿的大小子,问了一句:“夫人,你家宝颐呢?老长时间没听夫人提了?” 说真心话,孟杜氏没想给儿子攀林家宝颐。她知道自家放牛小子配不上林家姑娘。她只是好奇,怎的好长时间没听过宝颐这名字了,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她细想了下,好像是有几年没听到那名字了。 怎的小时候贤淑知礼,年纪大了反倒默默无闻?有姑娘的人家,就算姑娘又懒又馋,到了待嫁年纪,爹娘也得在外面说自己姑娘这好那好。林家只字不提,莫不是那宝颐身子骨不好,是个痨病鬼?想想看,宝颐的妹妹宝琴可是早许了村西的韩屠户家。若不是宝颐身子骨有问题,在婚嫁上可没有妹妹越过姐姐先定亲的理儿! 唉,可怜,小时候那么个白胖圆润的漂亮女娃儿,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孟杜氏自顾自想着。 林氏夫人尴尬,胡乱说句:“宝颐着了风寒。”后匆匆走了。 孟杜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着了风寒’那是为了听着顺耳,其实就是痨病鬼! 没出三日,‘林氏宝颐是个痨病鬼’传遍全村,并向外越传越远,引得媒婆又相互探问林氏宝颐是何人。她们说的振振有词‘痨病鬼怎么了,痨病鬼也是要嫁人的’,纷纷登门,说是给林氏宝颐说门好亲事。林氏夫人好好接待,待听得所谓的好亲事不是给这家结阴亲就是给那家定冥婚,气得脸发白,茶水也不奉,直接请人出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氏宝颐是个痨病鬼的消息传到林父的姑母高老太太家中,老人家写信来问宝颐是不是得了痨病,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她,信的结尾明确说高家的小孙子你们林家别想着了。 林氏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她家宝颐才没得痨病!气了会儿,林氏夫人又萎顿下去,她家宝颐确实没得痨病,但她不能放女儿出去证实!宝颐太美了,一旦让人见了可怎么护得住。林家只有几亩薄田,丈夫也只是村里书塾的先生,没权没势的她不能冒那个险! 林氏夫人委屈,待丈夫林恩从书塾回来,她将高老太太的信给了丈夫。等丈夫看完,她为难说:“现在怎么办,连姑母家的孙子也不行了,你说宝颐怎么办啊?难不成一辈子住家里当老姑娘?就算咱俩愿意养她,宝城媳妇儿能愿意?时间长了,怕是宝城也得生出怨怼来。” 林恩丢开信,伸手拈磨眉头,良久开口说:“过不得几日不是姑母大寿么,让宝城领着宝颐带上寿礼去趟高家。” 林氏夫人眼睛亮了,小心翼翼问:“这能成?” 林恩很苦恼,话里却是清淡:“看缘分吧。” 林氏夫人眼睛黯淡下来。她怀宝颐时是想再生个儿子的,谁知道生下来是丫头;丫头就丫头吧,贤淑知礼她也很满意,可只满意了十年,她就开始苦恼!她要求不高,小美女她就知足,不是小美女也成,比孟杜氏家牛妞儿稍美上那么一两分也行。可老天玩她,宝颐越长越美,十二岁时长的就超出小美女的范畴;现在十五岁了,在招远城她就没见过比宝颐更美的姑娘! 林氏夫人得了个大宝贝,可大宝贝得掖着、藏着不能见人,除了丈夫,没人能理解她的苦! 宝颐坐绣墩上绣猫扑蝴蝶。 宝琴在一边碎碎念:“姐,你不生气啊,她们说你是痨病鬼!你不出去,别人信以为真,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宝颐指中绣针翻飞,不为所动。 “姐,嫂子可不是好相与的。等我嫁了,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宝琴威胁。 宝颐抬眼看宝琴,淡淡问:“我跟你出去,日子就能好过?” 宝琴坚定点头,铿锵说:“当然,咱们出去,人家年轻的公子、少爷一见你貌美如仙,还不得巴巴遣媒婆前来提亲!” 宝颐垂眼,边绣边说:“咱这村里没有整日闲晃的公子、少爷,倒是有那老鳏夫、闲汉满大街的晃悠,还有那盗匪、小贼出没,你不该让我出去,你该轰头骡子出去赶赶那些闲汉宵小。” “姐,你别曲解我意思,我是说去镇上,去城里转转!”宝琴鼓着腮帮说。 “那你不该给我说啊,你先给爹娘说了。他们要同意,我立刻跟你去。”宝颐轻快说。前世里,她总嫌自己不够美;这一世,倒是足够美。可就因为足够美,十岁后她就没踏出过林家院门。如果可以,谁愿意总困在家里。再是古代,再是农业社会,省城里也有茶肆、商铺,有杂耍,她很好奇;就算不去喧嚣繁华地,中国土地上也有不少名川胜景,能走走也可以的。可惜的是世间没有两全法,这世拥有了美,就没有了自由的权力。 宝琴气了,一屁股坐藤椅里,悲愤说:“姐你以后是要嫁往大省城的,你当然不着急出去。可我不一样,爹给我定的韩虎子。不趁现在出去看看,我这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村!” 宝颐抬头,定定看着宝琴,好一会儿诚恳开口:“我是真不能陪你出去。不过高家老姑奶奶要过寿了,我听大嫂话里意思今年还是由大哥带着寿礼过去。你要真想出门,就求大哥去,他要愿意带你去,爹娘应该会同意。” 宝琴‘嗖’一下站起来,脸上笑意满满,扑过来抱住宝颐撒娇说:“我就知道姐姐疼我。”说完松开手丢下句‘我去找大哥说去’,跑了。 宝颐笑笑,低头继续手中的绣品。痨病鬼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嫁人了,还说什么嫁往大省城!不过有痨病鬼的掩护也好,高家老姑奶奶怕是对自己也没那意思了吧,近亲结婚,她可是真忌讳。 不能嫁人了,绣活儿更得做好了。只有靠卖它赚银钱才能养活自己后半辈子,绣不好不行啊! 宝琴笑着出去的,却是哭着回来,坐藤椅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豪放无比。 宝颐放下绣面,耐下心问:“怎么了,大哥不同意你去?” “大哥说让你跟着去,不让我去。”宝琴边哭边说。她过去的时候一说高家老姑奶奶过寿,大哥宝城就冷了脸,劈头盖脸一顿训,说的她一无是处。待他训满意了,最后才说爹娘交代让宝颐随他去高家贺寿,让她别跟着瞎凑热闹,又不是什么好事。宝琴搞不懂,能去省城,看看高门大户怎么过日子,这怎么就不是好事?! 宝颐无语,她没心情劝宝琴了。这一世的爹娘怕是彻底没辙了,才决定把她推出去吧? 林家在这村里算是富户,家里有个帮佣丫头,这点很是招村里妇人艳羡。但与省城高家比,这点是很很很不够看,人高家哪个主子后头不是跟着三四个丫头!宝颐跟着去贺寿,身边是不是也得跟着丫头充门面?林夫人正在考虑中。两日后林恩知道了夫人的愁虑后,几句话拍了板:“姑母又不是不知道咱家情况,跟什么丫头?再说了你能寻着那知礼仪懂进退的丫头?找那粗鄙的充数,大家面前丢了丑还不是带累颐姐儿惹人讥笑!” 是以出行那日,只林宝城领着妹妹宝颐带上寿礼赶着骡车坠在官家商队后慢悠悠前往省城高家。 作者有话要说: ☆、各人肚里账 未到高家,林宝城已经给妹妹宝颐介绍清楚了高家。宝颐听了满满的两耳朵,最后吐出六个字‘高门大户,事多’。 林宝城看宝颐一眼,纠正说:“高家还算不得高门大户,它倚靠的孟家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想想又补一句:“这次是老姑奶奶整寿,孟家嫡系子孙应该会来。在村里咱们是个人,可在他们眼里那是蝼蚁般的存在。你警醒着点,绕着他们走。还有别听高氏姐妹的撺掇,她们心眼多。有时候可能她们也没想折腾你,但架不住人多事多仆役更多,一人一个主意,稍不小心你就有可能被绕进去,在人前丢丑。” “你被他们折腾过?”宝颐小声问。 林宝城摇头,看宝颐满是兴味的大眼,想了想,他说:“我被他们利用过,亲眼看他们欺负过小姑娘。” 宝颐盘腿正坐,安安静静地听林宝城讲古。 因高家倚靠孟家,所以高家在这省城还是很吃得开,遣媒人去女方家里提亲也是大呼喇的,女方家看孟氏面子,也不会多说什么。那次是给高家长房嫡孙高雷去海家提亲。人海家没立刻应,说是两方相看相看呗。 那就双方相看,高家应的挺痛快。临了到相看日子,海家却发现来相看的没有高家的女方长辈,连个堂亲姑嫂都没有,只一个举止粗俗的外姓大姑。那大姑说大夫人事多、忙,走不开,托她过来相看海家姑娘。 海家无奈,但人都来了,明知道成不了了,也得走个过场。客气客气双方落座,高家下人就奉上来两盘炒花生。那外姓大姑对海家姑娘很是亲热,剥了花生壳就将花生仁递海家姑娘手里。 很快海家姑娘手里握满花生仁,意思意思吃了两个便皱了眉头。海家嫂子问她怎么了。海家姑娘轻声开口,只是只吐出个‘生’字还没来的及多说一个字,那外姓大姑便霍然起身。 只见她冷了脸,视线刀子似的刮过海家姑娘的脸,吐出句:“大姑娘家家的,怎么‘生’、‘生’的喊,也不嫌臊!” 这话说的却是重了,高家做的确实不地道。你觉得自己金贵,不愿意海家的相看,直说便是,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地戏弄人家吗!上赶着去提亲,人家姑娘来了,逮着个词又羞人家。这是诚心找媳妇的样儿吗!有这样亲戚,宝颐觉得丢人! 只是这种事,自家大哥怎么会看见?宝颐问出口。 林宝城眼看窗外,嘴里回答:“我陪那外姓大姑去的,炒花生也是我看着炒的,那时满屋子的焦香;挑的时候也是我在旁边监看,拿出来装盘的全是个大饱满的。”说完他回过头来看宝颐,脸上是掩不住的讽刺鄙夷。 宝颐轻声开口:“这又不怪你。” “这没什么怪不怪的。我只是看不惯高家,就这种芝麻点小事也看在眼里使劲折腾。”林宝城说。 “那我还进去吗?你该知道爹娘的意思,想和他们家……”宝颐话说半句。 “去,为什么不去!寿宴那天,省城的官夫人、富太太来的不少,难说里头没有看上你的。如果能趁这机会找着好亲事,咱们可没必要退缩。”林宝城坚定说,顿一下,又说:“至于那高旭吗,老姑奶奶不写信说让咱林家别想了吗,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可不好意思改口。” 宝颐定下心来,安静一会儿,她不安问:“那万一,我被他们戏弄了,怎么办?” “你傻啊,除了睡觉你就跟着老姑奶奶,她们谁敢戏弄到老太太身边去!”林宝城大手抚上宝颐脑袋。 宝颐呆呆笑,十分享受大哥林宝城言语动作的宠溺。在林家半封闭的安静活了十五年,她不屑那些个勾心斗角。 高家平时事是真多,但这次借着老太太办寿宴,高家要办的事不多,只两件:长房高义才想就孟贺源来有面子,把大女儿高桂的婚事给风风光光的办了;二房高义奎女儿高阳说亲不顺,他就想着让孟家出面压那男方一头,让女儿能攀上方知州家嫡子。 这都不算大事,可三房高义华不痛快。以前各家儿女都小,孟家来人回来就住高家老屋,谁也没意见。但现在儿女都大了,老屋统共就那么两进,老太太、女儿高月住后院,儿子高旭一直和自己夫妻挤着住前院,孟家来人就一直是住大前任阁老空置的梅林小筑。 梅林小筑啊,除了年年要给大前任阁老子孙大把银钱外,还得负责修缮维护,为这每年搭进去多少银子!年年自家都得跟着掏钱啊!大哥、二哥儿女大了,都有事求孟家,投在梅林小筑上的银钱总能收回来。但他呢,女儿高月才十一离及笄还有四年,谈结亲且早呢;儿子的媳妇听老娘意思是娶她娘家表侄孙女儿,他现在求不着孟贺源啊。等哪日他想用孟贺源了,怕是他早乞骸骨了。他是白掏钱! 高老三对着大哥、二哥把他意思表达清楚了。 高老二开始琢磨了。吵吵嚷嚷这些年,大哥是一点亏都不吃,多少回在梅林小筑大哥公地儿私用了!再者听高阳说因大侄女的婚事大哥请了不少人,还打算在梅林小筑开筵席。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这次他也不出梅林小筑的钱。老三都硬气了,趁这机会自己也强硬一回,凭什么自己要给他们沓钱! 高老大气愤了,对着老三说:“孟贺源过来是给老太太过寿的,是给高家长脸的,怎么地老太太就是我一个的娘,高家就我一儿子吗!一个两个全给我撂挑子!” 对着老二说:“你不说我公地儿私用,可以,我多掏钱,勒紧裤腰带我也就熬过去了。倒是高阳侄女,和方家结不了亲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勒裤腰带给她倒贴!” 老二、老三全气跑了。高老大还不痛快,心里暗骂:奶奶的,人孟贺源自己掏银子打算买梅林小筑时,一个两个全跳出来上赶着掏钱,说什么要尽地主之谊;现在在他这装怂,他就这么好欺负! 高老太太的寿日快到了,高家三兄弟各自憋着劲,猜测这次孟家会是谁来可以,但绝口不提梅林小筑,提钱更不行,伤感情!但寿日迫近,按以往惯例,孟家人该是在这一两日到达,必须得提钱,还得提由哪家做梅林小筑的清理、布置工作。毕竟房屋里住人与不住人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梅林小筑虽有日常的维护、修缮,但那是大面上,关注的是房屋构建上的问题,外在有没有损毁。需要住人时,内里才会被关注,小到锅碗瓢盆的配置,床帐、窗纱的调色;大到桌、椅、榻的安放,珊瑚摆件、观赏植物的堆砌,哪一样都需要人细心考量,小心摆放。只有那样才能让孟家来的人住得舒适。 不提不代表不担心,高家三兄弟也怕孟贺源来了弄个措手不及,得罪孟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所幸这回是孟贺源嫡长子孟聿衡带着胞妹孟聿榕来,稍怠慢些可以理解。毕竟孟聿衡才十六岁,孟聿榕更小,还未及笄,唬弄着临时对付过去就行。 高家三兄弟松口气的同时,看互相更不对眼。老二、老三都想着老大哥都定了在梅林小筑开筵席,顺便收拾出几间房住人不是问题。 第2节 老大想着你高老二有求孟家的都不出头我凭什么上赶着落不是;再不济不也有高老三么,老家主屋两进算起来十间大房,侄子高旭、侄女高月都没结亲,算上住在那的老娘,满打满算才五个人,怎么就睡不下孟家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内矛牵外盾 高老太太不是不知道三家的矛盾,但年纪大了,儿子都娶了媳妇儿有了孙子,她想管也管不了。看着或坐或站在她身边的人,她觉得累得慌,想倚着什么东西靠会儿。这时不知是谁给她身后塞来一枕头,舒服多了。转脸去看,入眼的是双大眼。是大侄儿家的闺女,那眼啊,和她妈长得真像,骨碌碌的会说话。再转脸,看自家孙子、孙女,一个个浓眉大眼的看着也不差。 再看那孟聿衡、孟聿榕,老太太摇摇头,感叹:到底是大家出来的,那是通身的气派。你瞅瞅小孙女高月说错话了,人家孟聿衡只淡淡看她一眼,她就羞得抬不起头。平日里孙辈不可一世,老咋呼问高家比孟家少什么?现在知道了吧,高家比孟家少得就是那份气度,少得就是那经年累月沉积到孟氏子孙骨子里的淡定从容。不同的出身、教养形成的特质,是你剥皮刮骨也改变不了的。 想到这,高老太太奇怪地回看了眼大侄林恩家的丫头,叫什么宝颐来着。她听她屋里伺候的丫头说宝颐盯着一白玉折枝净瓶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眼。这怪不得宝颐,才从村里出来,好些东西没见过、没摸过,好奇是自然的。再说了,那白玉折枝净瓶是上等的好货,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宝颐盯着它瞧至少说明她识货不是? 她奇怪的是身着浅碧色布裙、只在发髻间簪了两朵珠花的宝颐,如何做到在这着锦裹缎、珠围翠绕的屋里淡然处之的。任凭你再好的金钗翠凤、暗纹流弧,她眼一瞭就过去了。一屋子欢声笑语独她不搭话,只微笑着安静站于自己身后一侧。大侄子夫妇教育的好,小小年纪就能看清形势,知道家世比不得的人,就懂的藏拙不言不语,再加上那好颜色,比对此时老二家高阳的掐尖要强却无人捧场,顿显得这宝颐明慧质朴。 她不该听信流言,写信给大侄子夫妇让他们不要肖想小孙子高旭的。不知道现在改口,还能不能挽回。要不要让老三夫妻俩去登林家门?想到这,高老太太开始寻思。 老人家年纪大,思虑难免不周。她在这儿想怎么挽回小孙子高旭、宝颐的婚事,却没想过她家老三媳妇儿根本看不上林氏宝颐。林家兄妹来了近一个时辰,老三媳妇连住处儿都没给他们收拾。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做了,还琢磨什么让宝颐做她儿媳妇,让她主动登林家门?可能吗,纯粹要笑掉人大牙! 在老三媳妇看来,宝颐姑娘就算天仙下凡,可只要是村里出来的,就不能做她儿媳妇!她未来的儿媳妇只能是省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次贺寿林家送女儿来跟着,打量她不知道林家打得什么算盘?她这次要立场鲜明地表明态度,不能给林家兄妹脸面,得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好容易利用流言撺掇着老太太甩脱了林家,可不能再有一星半点儿的反复! 林宝颐感觉到自己的到来,并不被高家欢迎。一起坐下来吃午饭的时候,那不屑与她同坐的表情更把这不欢迎表达的淋漓尽致。被安排坐在庶女们的席位上,她都没表示出被屈待的愤慨,实在奇怪那些个庶出女儿们一脸的鄙夷所为何来? 主桌上,高老太太正在问安排座位的老三媳妇儿她的宝贝侄孙女儿坐哪了,怎么看不见她。老三媳妇儿心里愤恨无比,面上笑得异常灿烂,回说这主桌坐的都是尊贵人儿,安排人多了拥挤,就把宝颐排在别的席位上,说完还特意看看坐在老太太左下首的孟聿榕。 高老太太笑着点头,可看向老三媳妇儿的眼神是相当不善。娘家林氏再没落、再不堪,在人前也得捧着,至少她活着的时候不允许自家儿孙对娘家林氏做出嫌恶之举,可老三媳妇儿这是当着孟家小辈的面生生下她的面子! 这时坐高老太太右下首的长房嫡孙女儿高桂突然开口:“三婶婶这话夸的我都脸红了,除了聿榕妹妹是真真儿的尊贵人儿,我们姐妹几个就是那泼猴儿,三婶婶您赶紧把宝颐妹妹叫来,让聿榕妹妹看看咱家这些个让人头疼的姑娘家。” 老三媳妇儿借着大侄女的话就坡下驴,吩咐丫头在女儿高月旁边设了座椅、放上碗筷,才叫了婆子将宝颐带到主桌。 一顿饭,宝颐遵着用餐的规矩礼仪,吃得七分饱便放了筷子,拿巾帕拭唇。高月妹妹坐她左首,高阳姐姐坐她右首,两人都一脸关切问她吃那么少怎么饱得了,纷纷给她碗里夹菜。宝颐温言谢过,随后诚恳表示她已经饱了,真的不想再吃。但还是没能阻止高阳、高月的热情,很快宝颐面前的碗冒了尖,没一会儿高高的矗立成小山模样。 高月似是担心地看眼老太太,随即好心样的提醒宝颐:“祖母不喜欢浪费粮食,宝颐姐姐还是赶紧吃光吧。” 宝颐看看高月,再看看老太太,很深情地赞扬:“我在家中时就常听爹爹提起姑奶奶慈顺良善,爹爹每忆起幼时姑奶奶未嫁时的事情,都会叫我们姐妹过去说姑奶奶未嫁时是这样待人接物的,要我们姐妹好好学习体会。今日一餐饭,表侄孙女儿我是切身体会到姑奶奶的慈和良善,明白一黍一粟得之不易。姑奶奶您放心,我不会浪费粮食的,会好好吃饭,吃好饭的!” 宝颐语毕,高老太太望着宝颐很是激动,连说三个‘好’字。高桂深深地看这个宝颐妹妹一眼,心里说‘真是个心灵嘴巧的’,再看看在座的自家姐妹,心生感叹:自家富贵向上比孟家不足,学不得人家的大度雍容;比林家富贵有余,却少了质朴多出骄娇二气,心情瞬时阴暗下去,感觉没着没落的。 孟聿榕也看了宝颐一眼,从明堂出来她问哥哥孟聿衡对一屋子高家姑娘有什么看法时,他说‘高家大姑娘是个机敏的;老太太娘家姑娘颜色好,那双眼尤其好’。看人看眼,这是她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明堂里富贵逼人,宝颐的眼清澈若浅溪;庶女堆恶意嫌弃,她的眼有若清泉水珠轻溅兴味盎然;面对主桌的恶意挑衅,人家眼若晨阳清清淡淡,却说得一口好话四两拨千斤。恭维话谁不会说,但像宝颐这样娓娓道来不显谄媚又把恭维落到实处的,却不容易。 宝颐接收着一屋子女人的打量视线,面上仍挂着浅淡微笑。两世为人,对她来说那些十来岁小女孩的争斗挑衅就是小孩过家家,她不看在眼里。倒是姑奶奶的三婶娘,怕是防着自己当她儿媳妇呢。她掌着老宅的管家权,明着欺负宝颐还能应对,要是暗里整,宝颐是没办法防的。 午饭过后,孟聿榕、高月左右虚扶着高老太太回后院,宝颐随后慢悠悠跟着,再后边则是一众婆子。等孟聿榕在老太太的梨花橱歇下后,高月拜别过老太太回自己屋歇息,剩下宝颐一个还在老太太屋里净手过后给老太太誊抄佛经。 宝颐边抄边感叹,姑奶奶家的三婶娘还真是看得起她,都这会了还不给她安排住处儿。还是说她看起来太蠢,那三婶娘才会认为得一再打压才能让宝颐明白不能肖想做她小儿子的媳妇。宝颐是无所谓打压啦,怎么说外人看她也是十四岁的小姑娘,表现娇憨些混过个一天一宿她也就拍屁股走人了,全了三婶娘苛待亲戚的恶名多好! 只是高老太太看不过去,坐在炕床上一脸阴沉、呼吸粗重,好一会儿对垂首抄经的宝颐说:“颐姐儿,去外头给我寻些鲜艳的花儿来,在这屋里插插去去沉闷之气。” 宝颐乖巧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暗里小动作 恰此时,高老大家里吵得正凶,兄弟三人为哪家去收拾梅林小筑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到得申时,这争吵还没停歇下来的意思,高老大长子高雷在自己院里坐不住了,冲出来冲着那三兄弟说:“不就收拾几间房,值当你们这么吵闹。这事我来干,只求你们别吵了。”说完对着高老二、高老三说:“二叔、三叔,大桂儿后天要出嫁,家里事多,就不留你们了。” 侄子说出这话,高老二、高老三觉得面子上挂不出,红着脸走了。 高老大看着他们走远,冲着儿子吼一句:“收拾房间可以,但你要敢出钱,就别叫我爹!” 高雷没理他,转身回自己屋对媳妇儿说:“赶紧带了人去梅林小筑收拾。”说完郁闷的一甩头,呢喃句:“都什么破事!” 高老二回家后对着媳妇就是一顿咆哮,说大哥怎么欺负人,大侄子高雷又怎么不给当叔叔的面子。 高老二媳妇没吭声。这一通吵自家又没吃亏,孟氏兄妹的住宿问题解决了,梅林小筑又不用自家掏钱,多划算!刚刚高阳回来还说高月扯着她叫嚷说一起去梅林小筑住,给那村姑林氏腾地儿。高阳要真去那住了,想来也不用亲口对着个小辈提‘求’这字了,真是瞌睡遇枕头,巧了。至于老头子那点面子,有没有也就那样。倒是该找高阳教她两句,早点把与方家结亲这事办下来才好。 高老三回家后同样面色不豫,不过他不敢对着媳妇喊,儿子早伴着孟聿衡出去了,他教训不着,只能提溜小女儿高月来教训。可叫半天没人应,只能走媳妇身边问高月哪去了。高老三媳妇白他一眼,半阴不阳的吐出句话:“你老娘非要给你表侄女儿要地儿住,高月能怎么办?不赶紧腾地儿还要人来赶啊!” 高老三蔫了,心里腹诽句:“后院那么多屋子怎么就没表侄女儿住的地儿,你自己拖着不安排,这会行那苦肉计折腾自个儿丫头,谁有办法?面子情做得比谁都溜转身就朝我撒火,不可理喻!” 孟氏兄妹的住宿问题得到解决,高家晚饭大聚餐吃得较午饭要更热闹。起初是一派和谐,喝过两盅后三兄弟眼又红起来。高雷和高老三儿子高旭一对眼,一人拿一大海碗与那三兄弟拼酒,过了约半个时辰三兄弟都被放倒,高雷、高旭喝的兴起,灌倒林宝城后转移目标又和孟聿衡拼酒,桌子上又是一派和谐。 闹到亥时,男人席面才撤下去,高家众人开始散了。宝颐扶着高老太太回屋,高老太太边走边说:“好孩子,今晚和姑奶奶一块睡吧。” 正指挥婆子收拾席面的高老三媳妇听了眼一闪,看眼女儿高月。高月正回看她,伸手指指宝颐背影,再指指自己房间,摇摇手。高老三媳妇会意,点头。 伺候高老太太睡下,宝颐洗漱过正要去梨花橱睡,高桂进来,二话不说塞她手里一本书。 宝颐纳闷,这高家桂姐儿无缘无故送她书干嘛。想想午饭时桂姐儿的话,宝颐脑洞大开,想桂姐儿是不是在书里夹着纸条告诉她怎么防范三婶娘。伸手要翻,却被高桂突然用力攥手,她急切说:“别看!” 宝颐看向高桂,只见她满面晕红,再想想她大后日大婚,大概能猜到这书里写的是什么。宝颐跟着羞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一没干坏事二没看这小黄书,她羞什么啊羞。只是,呃,穿越人士吗,现代社会资讯爆炸时代,那种事自然也跟着爆炸了,宝颐知道很多的理论依据。哎,可惜没个实战经验,宝颐惋惜。 手却不再翻书了,宝颐从惋惜里回神问:“你干嘛把这给我,你不把它藏在嫁妆箱底?” 高桂吃惊,宝颐怎么知道女儿的嫁妆箱底会压本这册子。可转念想宝颐是从村里出来的,听母亲说村里的姑娘整日抛头露面,想来知道些婚嫁习俗不稀奇。遂压下惊讶一脸无奈述说这本书的由来:“我刚刚出门时拿着的,那群天杀的混蛋说是他…他…送我的,要我好好看,别辜负……”再是机敏的高桂,也是未嫁女,面对隐晦她羞得说不下去了。过了半天才积聚起勇气继续说:“我打开看才知道是那事。我又不敢拿回家,又不敢乱扔,放身上也不安全。这不只能回来找你了。你回家的时候随便往路上一扔,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我不能现在坐车回家啊!你给我,我把它放哪儿?”宝颐睁大杏眼,不是她不想帮,是没办法帮。 “你把书放高月枕头底下。等你走的时候拿走。”高桂说。 “你也知道那是高月枕头底下啊,万一她晚上睡觉无意搬枕头看到这书怎么成?要放你自己放!”宝颐话里含了怒意。 高桂很无力,抚额低叫:“小姐,我让你这样做就是因为高月晚上不回来睡,她不会掀枕头。孟聿衡他们要去梅林小筑,我刚刚看见高月和高阳叫唤着也要去梅林小筑住。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婶不说了让你睡高月的明芜院吗” 宝颐不出声。 高桂接着说:“我把书放她枕头底下,你只要在走的时候取了随便扔在路上就可以了,行不行?” 宝颐怀疑地看高桂。高桂眼里满是无奈。宝颐不由心软,点点头后不放心加一句:“这中间要是让人发现了这书,我可是不认的。你可得想好了。” 高桂点头。 碗盘都收拾好了,高老三媳妇揉着酸痛的后腰正要回屋,女儿高月跑过来,开口就说:“聿衡哥哥让大哥他们灌醉了走不了路怎么办,我想去梅林小筑睡!” 高老三媳妇揉着腰,很是嫌烦,高月话音一落,她已经接口了:“那让孟聿衡先睡你屋吧。让你哥多带些丫头婆子护着你们和孟聿榕坐轿子去梅林小筑,送你们到那后你哥再回来。”顿下想到那样的话梅林小筑连个长辈都没有,只住三个女孩子,且最大的高阳也只不过十六岁,觉得很不放心,犹豫下坚定说:“没大人领着,今晚你们谁也别去梅林小筑了。你跟我们睡前院,让孟聿榕睡你屋,……”可孟聿衡睡哪呢,那可是孟家嫡长孙,慢待他可不是玩的!唉,都怪那可恶的林宝颐,要没有她霸占着梨花橱,她这个当家夫人那会头疼孟氏兄妹的住宿问题! “我不和你们睡,我要睡梅林小筑!”高月跺脚,满心满脑的在梅林小筑撒野玩闹的猎奇情景。于她而言,一年一度的孟家来人是她自由放飞的唯一一次机会。只要她提的要求不算过分,她母亲就会同意。这次睡梅林小筑她认为并不过分,因为下午她母亲可是亲口说的让林宝颐睡她的明芜院。 并且高月有个恼人的小心思,因这小心思对孟聿榕是又喜欢又排斥,很矛盾。但现在,她不排斥孟聿榕了,她朗声说:“娘,那就让聿榕妹妹睡我屋。聿衡哥哥不是没地儿住吗,用轿子抬着聿衡哥哥去梅林小筑不就行了。我和高阳坐轿子跟着去。” 高老三媳妇左右看一眼,没人。这才恨恨的看眼女儿:“你这嘴整天瞎得得什么,你们跟着孟聿衡住梅林小筑算什么!以后别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让你爹听见又骂你。”看到高月瞪起来的眼,她一阵无力,摆手说:“你要能说动孟聿榕和你们一起,你去哪儿睡我都没意见。说不动的话,乖乖到前院睡。” 高月听了,扮个鬼脸留下句:“我要睡也睡自己屋!”后乐颠颠跑了。 高老三媳妇洗完澡出来,孟聿榕带着高阳、高月正在客厅等她。孟聿榕说她带高家姐妹去梅林小筑住,哥哥孟聿衡就托他们照顾了。 高老三媳妇痛快答应,除了起初两年住老宅,都好几年了孟家来人无论老少都是住梅林小筑,孟聿榕不肯歇在高家老宅可以理解。当然若是没有自己女儿和侄女们的耍赖跟随,孟聿榕就是拖怕是也会把他哥哥孟聿衡给拖到梅林小筑去住。 作者有话要说: ☆、别折腾她了 高旭没去送。高老三说外头天黑,怕儿子没经验冲撞了神灵,自己骑马带队护送孟聿榕一行前往梅林小筑。 高老三媳妇、儿子高旭目送车轿走远,这才回身。高旭自去歇息,高老三媳妇指挥了婆子去后院高月屋里,对卧室里的贵重、私人物件略作收拾,便叫丫头去请伺候孟聿衡的大秦嬷嬷过来。毕竟是让孟聿衡睡,涉及到铺盖的更换、细节处的铺陈,由熟悉孟聿衡的人来看着布置比较好。 等候过程中,高老三媳妇觉得累,便坐到女儿床上,也没想睡,只是眼睛扫了枕头一眼。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站起身来从床头看到床尾,又从床尾看到床头,最后提溜起枕头从里头掏出本书来,翻开看了两眼便猛然合上,一张脸阴沉如锅底。 高老三媳妇首先想到女儿高月,她很是痛心疾首,高月才多大,那起子黑心奴仆就这样往歪路上带她!可转念她又觉得不对,任谁枕头下藏这么本书都不会坦然让别人去睡自己屋吧?就算是让别人睡,也会事先把书换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会随便藏在睡觉必会接触的枕头里。女儿高月对她说让孟聿榕睡她屋时可是清风坦荡的! 排除高月,高老三媳妇想到林宝颐,她下午被老太太逼着给林宝颐找住处儿,气愤之下说让女儿高月给宝颐腾地儿;再加上宝颐来自未被教化的村野,有那野性淫心正常之极。两者放到一块想,高老三媳妇越想越觉得这书是林宝颐放到高月枕头里的,好半夜里醒来翻看。 大秦嬷嬷还没到,高老三媳妇招手叫随她陪嫁来的王婆子,摆手令其他奴仆出屋后,低声吩咐王婆子去做事。 王婆子听完,脸色发白,视线瞟瞟主母手中的薄薄书册。不用看,光听主母的吩咐就知道那书册上写的不是正经东西,主母认为这书是林家小姐的。可林家小姐就是再没脑子,也不可能带这东西来贺寿吧?再说了她可是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就算离了老太太视线,那走哪儿也都有老太太的丫头婆子跟着,哪有时间来小姐闺房藏这东西!这情况倒更像是熟门熟路的自家人临时应付藏在小姐枕头底下的。 可她只是个下人,这高家没她发表意见的地方。主母想毁了林家小姐,她就得帮着推一把。再说了,主母也没往死了逼她,真就此攀上孟家,即便是做妾那也是林家的荣耀。当然了,前提是孟家爷肯认下才行。 高门大户不是那么好进的,何况还是做孟家嫡长孙的枕边人,便是做妾,其难度也不亚于二老爷的高阳小姐嫁进方知州家。唉,坏人贞洁是要遭罪的,王婆子叹口气。可主母命令难为,一家大小十口子人的身契全在主母手里握着,林家小姐好过了,她王家铁定要难过!唉,她又叹口气,摇晃着脑袋出去办事。 林宝颐睡的不舒服,很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一会儿是压肚腹上一会儿又是压双腿,翻身侧睡腰上就会搭个沉重东西。她生气了,坐起身睁开眼咬牙切齿,思考要不要现在去找那三婶娘,明确告诉她她不会做她的儿媳妇,别折腾她了,给她条好被子让她睡个好觉吧。 正此时,林宝颐眼前突然一条模糊黑影划过,她立时寒毛直竖,刚想尖叫那条东西就落在她腿上。顾不得尖叫她赶紧伸手去推,却同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只着一粉白肚兜,落到自己腿上的是男人手臂,再加上一屋子的酒气,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被丢在了男人床上。 林宝颐心下羞愤,那手臂又是刚推开一点就又压回来,她只得收回手改为往外抽腿,一点一点抽的很是费劲,等到只剩下双脚时,她歇了口气。也就这一歇气变故陡生,那手臂自动回收搂了她的脚,也不知道左脚脚心碰到了哪里,麻痒之意立时从左脚脚心传来,宝颐受不住咯咯笑出来。 孟聿衡似睡似醒,耳边是女子清脆笑声,臂弯里是女子扭动不休的双足,让他很是迷惑,他这是在哪?又是哪个胆大的丫头来爬床了?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却有千金重,不愿睁开,但那双脚他却是不愿搂了,撒开的同时又将它们推开,赶明儿一定要废了它们。孟聿衡恨恨想。 双脚乍得自由,宝颐欣喜不已,赶紧起身半弯腰从床尾向外走,小心避让以免踩着男人的腿脚惊醒他。却不防男人突然翻身带动被子,被子上移又拉动宝颐,让她毫无防备地趴在光滑的绸质被面上,柔软乳肉猛然撞上坚硬腿骨,即便中间隔着被子,还是把宝颐疼得倒抽凉气。忍着疼爬起来继续朝床边移动,等脚甫接触到冰凉地面,宝颐都想哭了。 只是宝颐高兴的太早了,臀可是还在床沿上坐着呢。在她将起未起之际一条手臂过来圈住她的腰,温热手掌在她后腰摩挲。到得这会儿宝颐也不管会不会弄醒男人了,强行起身。可女子力气哪敌得过男人,没一会儿宝颐便被扯回床上紧贴上一具男子温热躯体,那带着酒气的鼻息喷到她颈后又飘到她鼻端。 “都脱的光溜溜了,还跑什么?”男子的声音温润,又有些醉酒的沙哑,手掌在宝颐身上游移。 宝颐抗拒,左扭右蹭。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她不想在这种非自愿的情况下被人吃干抹净,她急忙开口:“别摸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愿意!” 孟聿衡轻拍了她臀一掌,翻身压上来,说句:“别在这当口说那些话,倒胃口。你皮光肉滑的爷摸着高兴,好好伺候着,明儿爷有赏。” 宝颐急了,伸手推开孟聿衡胸膛,说:“我……”只吐出这一个字,双手便被钳制住搁于头上方,唇也被堵住。初始她蹬腿,过了一会儿伴着缺氧造成心慌气促,她挣扎更剧。待孟聿衡放开她的手、移开唇,她才安静下来,大口喘息。过了会儿,孟聿衡又俯下头,舌头在她颈间舔舐,所到之处又酥又麻;他的手在她乳肉上揉捏,痛的同时又忍不住战栗,潜意识里想要更多。 宝颐害怕这种陌生感觉,她也躺不住了,伸手推孟聿衡的同时翻转身要往床下滚。可孟聿衡比她快,大手一拉她又回到床上。这回孟聿衡把重量全压她身上,宝颐只觉胸口一闷,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起来,压死我了!” 话音落,宝颐只觉身上一轻,忙大口吸气,同时半翻身体双肘拄床把腿从孟聿衡身下往外抽。 此时的孟聿衡完全清醒了,他清楚地知道他燥热的身体急需要发泄!看着她又想往床下跑,他有些恼,就着月光伸手打上她的臀,只是下一刻却改打为摸,那浑圆紧绷的臀给他带来丝绸般美妙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流连,但那身体左摇右晃把他的兴致挑到最高却偏不让他如意。他眸色转暗,一手按臀一手脱裤,分开她双腿俯身就要挺进。 宝颐反手护臀挣扎更剧。 孟聿衡强忍着欲念从宝颐身上起来,虽然身体很想要,但身下人是真真正正的不愿,不是欲迎还拒,他又不缺女人,再强要就没意思了。他开口,话音清冽:“你走吧。我会管好自家奴仆,希望姑娘也能管好自己的嘴。” 宝颐满心苦涩,高家人把她当给人暖床的玩意送过来,她被孟聿衡又抱又搂又摸又亲的,现在出去又能如何?外人眼里她再不是原来的她,已然不是良家姑娘,走哪儿都会让人瞧不起。想在家做清清白白的老姑娘都成了奢望。她忍不住轻声说句:“你能顺便管好高家人的嘴吗?” 回应她的是清冷的两个字:出去。 林宝颐没动,平静说:“请孟公子抬手,放我一条生路。” 孟聿衡就着月光看清身边姑娘是谁了,清淡开口:“你求我没用,路是高家给你选的,你想要生路该去求他们,不是我。”顿一下,加了句:“你尚还算完璧之身,求了老太太,在这府中做个小,应是不难。” 见宝颐没反应,孟聿衡提醒道:“你最好的出路也就是个妾了,别的不要妄想。老太太虽是你姑奶奶,可她还是高旭的亲祖母,以后你还得指着她护持,走吧,别惹了她厌恶。” 林宝颐听了,毅然抬头,诚恳说:“我就是一乡野丫头,要不是为了给姑奶奶贺寿,恐怕是到出嫁再到死,我都不会走出那乡野。乡野人粗俗,可也知道礼义廉耻,不会做出爬床求妾之举。我不求别的,只想清白归于乡野,恳请公子成全。”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月光照射下脸蛋莹莹,眉目婉约,思虑片刻,说:“你来这富贵乡走了这一遭,便不可能再清白回归乡野,再不愿做妾你也得认。若实在不愿留高家,不若归我孟氏。只是我尚未娶亲,孟家家规有令男子未娶亲不得纳妾,你可愿意做我孟家丫头?”语毕静静看着林宝颐。 林宝颐觉得胸口疼,好像心被人剜了似的。一旦为奴,国朝有令三代不可参与科考,可自家父亲对哥哥宝城走上科举之路却是抱有热切希望的。她咬牙说:“我不做人奴仆。” 第3节 作者有话要说: ☆、攀得漂亮点 孟聿衡盯着宝颐,目光冷厉若电。他所知所见女子,无不视贞洁如命,被男人看了去都不成,若被抱了搂了,不是认命委屈做妾就是自尽身亡全家族名声。可宝颐不愿为妾又拒绝做奴,难不成想做正室夫人?高家能容得下她就不会送她来自己床上;至于自家,宝颐是想都不能想,绝无可能! 宝颐抬头对上孟聿衡冷厉双眼,冷静说:“你能管住你家奴仆,顺便封住高家人的口不就是了。我不做小妾也不做人奴仆,我就想清白回家。” 孟聿衡回答得语重心长:“我压着高家人让你清白回家,可你这般好颜色回那乡野,能少得了是非纷争?已经这样了,认命做妾未尝不是好出路?” “我不做妾!她们这样欺负我,我还要给她们伏小做低,我疯了不成!我现在是没那能力欺负回去,可我就不信高家能一直这样横行下去!”宝颐话里含愤。 孟聿衡突然开口:“你可愿与我做妾?” 宝颐有些茫然:“你不是不娶亲便不纳妾的?” “你跟我回去后住老太太院里,等我娶亲后你再搬回我院里。”孟聿衡说。 宝颐想想,有些难为情问:“我住老太太院里,要是不搬去你院里能嫁别人吗?” 孟聿衡沉了脸,冷冽说:“你都赤身睡我床上了,还想着嫁谁?” 高老太太寿日过后第二天用过早饭,孟聿衡说老太太寿日也过了,高家要忙的事也多,他和妹妹就不打搅了,一会儿就走。 高老大脸发白,他打算留孟聿衡到高桂回门后再让他走的。他老早就对外称闺女嫁人会有大官儿过来,明天高桂嫁人今天孟聿衡走,这不是生生打他的脸么! 高老二脸发黑,他这两天忙着跟兄弟置气,忙着寿宴应酬,自家高阳与方家嫡子结亲的事还没说呢!孟聿衡要走了,他找谁办这事啊? 高老三看着两个哥哥的面皮,心里狂乐。孟家人当天来第二天走的情况很常见,但一般都是孟贺源走,孟家其他人来都会盘桓个四五日。两个哥哥怕就觉得这孟聿衡短期不会走才跟他赌气吧!该!老古董老思想不知变通,还以为孟聿衡是小孩啊?人家大了,得读书科举的,不是你们想留几天就几天的时代了! 高老太太坐在明堂,和坐下首的孟聿榕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扫视着离她最远的侄孙女儿林宝颐。对林宝颐,老太太很是愧疚,她没照扶好这个侄孙女儿,让老三媳妇在她眼皮子底下明晃晃地欺辱了宝颐。 老太太恨呐,她是真恨那老三媳妇,有什么话、什么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来做?不喜欢宝颐做她儿媳妇直说就是,想断了宝颐念想咱大大方方地说服宝颐去给孟聿衡做妾不就是了?咱高家给宝颐底气面子让她攀得漂亮点儿,等林家跟着孟家青云直上了,她不得对咱高家感恩戴德!她对咱高家感恩戴德,那孟聿衡对咱家能差到哪儿去! 一样的做妾,可偏生让老三媳妇整出爬床这样的丑陋吃相。在孟家宝颐绝对会因这丑陋吃相丢面子,她丢了面子还不得回头找高家麻烦。只消在孟聿衡耳边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坏话,高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眼前不就是了,宝颐失了体面,林宝城今一早连饭都不用就走了。以后寿日请人家登门,怕是也不肯来了。孟聿衡兄妹只待两日便要走,除了孟贺源公务在身实在推脱不得,哪次出过这情况啊?!八成是因为自家羞辱上门贺寿的亲戚让他们寒心才临时起意要走的。高桂儿的婚期特意定在寿日后一日,为得不就是让孟家撑场子?高阳的亲事哎,怕是要黄了。 高老太太越想越烦,面上现出不耐神色。这时孟聿榕提出告辞。老太太允了,待孟聿榕转身,老太太直直看向宝颐,她想把宝颐留下来和她说两句。可没等她开口,宝颐和孟聿榕已并肩向外走,老太太颓然。 孟聿衡虽说要纳宝颐做妾,但妻还未娶,这妾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纳,纳妾该走的程序自然也不能提前走过。可宝颐他是要带走的,乡野出来的姑娘看着再柔和贞静,骨子里却是野性难驯,再加上那如花容颜,他不放心留她在乡野。 但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非妻非妾的,他要带走,就得给个正当体面的理由。至少邻里问起那女儿去向时,让人家能挺直腰板说我丫头哪哪高就去了。 思来想去,孟聿衡把主意打到妹妹孟聿榕头上,给出的官方理由是:林氏宝颐娴淑知礼,请至孟府做妹妹陪读。同时在镇上设宴,请林家人前来共用午餐,顺便让宝颐和他们道别。 孟家把面子给了,林家林恩先生、林夫人面上乐呵地接着,心下却愤然,好好的宝贝女儿不是三书六礼的风光出嫁,却让高家以爬床之姿送人!早知会是这样,当初宝颐生下来就该溺毙了她,省得她委屈过这一世! 是以孟聿衡在镇上设的午宴,林恩先生直接拒绝,开口就是不去,并勒令大儿子林宝城、小女儿林宝琴也不许去。林恩先生也想不让林夫人去的,可每次想开口时耳边都会响起宝颐喊他‘爹’的清脆声音。再愤然宝颐还是他女儿,又不是她自愿爬床。而且待宝颐进了孟家门,天高路远,林孟两家又算不得姻亲,谁还会走动?这一别怕是永生难再见了,还是让夫人去看看宝颐吧。 是以候在八仙桌旁的林宝颐,只看到母亲林夫人独个前来,心里是酸涩非常,张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林夫人拽了宝颐,却是哭了足有一盏茶时间。待情绪平稳下来,看看雅间里只自己母女两个,不由问:“那孟家公子呢?” 林宝颐淡淡说:“你们老不来,他先吃了。”平头百姓不得纳妾,出身普通良家的母亲怕是不知道,妾的父母亲人,主家是没必要见也不必见的。 林夫人点点头,看眼宝颐,觉得女儿瘦了,忍不住问:“那孟家公子对你不好吗?” 林宝颐说:“娘,我这两日都是和孟家小姐在一起。” 林夫人一脸忧虑:“孟家公子不喜欢你?” 林宝颐想了想,才回答:“我现在还不是他的妾,说那些喜欢不喜欢的做什么?” 林夫人很忧愁,都同床共枕过了,女儿怎么还不开窍呢?孟家家规是未娶妻不纳妾,也就因这才应该趁现在笼着孟家公子的心啊!等那出身高贵的妻子娶进门再去想讨孟家公子的欢心,能讨着才怪!她得赶紧给女儿讲明白了。 林宝颐做出聆听状,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孟聿衡明面说让她做孟聿榕的陪读,私下说让她住老太太院里去,却决口不提放他身边,不就是想要她安分守己地等着。她要违了他意思,花枝招展的引逗他,等着她的就是孟家的家法规矩了,她干嘛要做出力不讨好的事?再来她是真不愿做妾让人一辈子压在头上。乖乖巧巧的守着老太太,没准儿她一发善心,过个一年半载的放她出嫁呢。古代老太太不都喜欢乱点鸳鸯谱吗? 林夫人说够了,看宝颐听的认真,很是满意,末了加一句:“反正都到镇上了,离村就差几步路,你能回家住两晚吗?” 这时雅间门被敲响,接着是一丫头的声音:“姑娘,到时候了。” 林夫人疑惑,看向女儿宝颐,到什么时候了? 宝颐嘴角露出苦笑,高门大户啊,她是不是还得感激孟聿衡肯为她设这离别宴? 送别母亲,由丫头领路,宝颐跟着进了孟聿衡的房间。待丫头躬身退出,孟聿衡走过来,伸手拿了宝颐垂在胸前的发辫,边用指腹碾磨柔亮发丝边问:“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允你多留两日?” 宝颐挑眼看孟聿衡,只见那丹凤眼笑意盈盈,其心情应很是舒畅吧。想想,她点头。只是下一刻孟聿衡的脸就在她眼前放大,清冽气息瞬间包卷全身。本能的她移步后退,她不反对讨他喜欢,但要拿身体讨他喜欢的话,就得慎重考虑了,她可没兴趣喝那避子汤!未娶妻不纳妾,能容得了没名没分的孩子?! 孟聿衡看着宝颐眼里明显的惊惧,放柔声音说:“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 宝颐摇头,直接把话挑明:“我不,我不做那种事。” 孟聿衡却是直接搂了宝颐入怀,俯头寻着唇便吮舐,待宝颐软了身体羞涩回应方才移开唇。他虽只大宝颐两岁,但男女之事却不是第一次,只要他有心挑逗,让这么个小雏女宽衣解带还不是问题,只看他肯不肯放下身段诱她了。 怀里宝颐俏脸晕红,眉目含情,那唇经过吮舐更是饱满红润。他低头啄一下,再啄一下,惹得宝颐双臂圈了他脖颈,主动亲上来,他慢慢地温柔加深这亲吻。 大秦嬷嬷拾级上楼,待看到守在孟聿衡门外的小丫头时,微微愣了一下。自家公子风流,但没见他收用过外头的姑娘,偏偏在林氏宝颐这破了例,还允她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怕是喜欢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妾作标杆 是男人,骨子里便都有那风流性儿,孟氏一族的男人自不例外。但多数都较自制,家里有妻置妾的,很少在外闹出那风流韵事。刚刚长成的孟家第五代即孟聿衡这辈,已是隐见风流。只是族规家规严整,一切行为都被规范在条条框框里,即便是做得让孟家人认为出格了,较之京城纨绔的行径,还是很规范的。 比如这次孟聿衡带妹妹去高家贺寿,还带回来个叫宝颐的美貌小姑娘。孟贺源孟大老爷认为儿子做得出格了,这老婆还没娶回来呢,美貌姑娘就领回家,嫌他院里伺候的丫头不够漂亮是不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该打! 孟老太太倒没说孟聿衡的不是,但顺势把他的婚事提出来,让孟贺源夫妇赶紧相看。这京城的好姑娘虽不少,但与孟聿衡年纪相当的可就那么几个,让别家捷足先登了可就只能从京外寻了。 是以伴着林宝颐入住孟家,孟聿衡的婚姻大事同时被提上日程。每日的例行请安后,孟大夫人姚氏都会留在孟老太太的朝晖院同她汇报相看姑娘的进展。 通常这种时候,宝颐都是在隔壁跟小秦嬷嬷学刺绣。她绣工虽不错,但乡野学来的运针不比京城来的精巧,绣出来的成品上也多现粗俗。再者想让绣品更上档次,刺绣技术是一方面,绣样描画的翔实逼真也同样重要。京城里更注重雅致、情趣,是以在京城绣娘眼里,绣样的设计、描画同刺绣技术一般重要。现在有人免费教,宝颐自然不客气,学起来很是用心。 至于隔壁婆媳的谈话吗,起初两天宝颐有偷听的,可听来听去都是这家家世如何、父母亲族品行怎样、长寿否、外嫁的女儿品行是否端正,是否儿女双全……总结起来就是要家风清白、父母长寿、父兄得力,姑娘自身要贤淑端庄外加好生养,最好是宜男相,能给他们孟家生一堆小崽子。没新意、没创意,从第三天起宝颐就不听壁角了。 孟氏婆媳谈的内容林宝颐可以嗤之以鼻,但孟大夫人姚氏却不能掉以轻心。孟聿衡是孟家嫡长孙,他的妻子是要做宗妇的,出门交际代表的是孟氏宗族的脸面,样貌、品行各方面要求自然不能低。至少不能被乡野出来的林宝颐给比下去,姚氏是这样认为的,她开始在各种聚会上观注别家的姑娘小姐。头两天她信心满满,第四天就开始发愁。连着五天参加各家夫人的聚会后,她很是失落。 这五天她也看了不少女孩子,更是着重看了与自家家世相当的大家小姐。家世品行不错又雍容大度的姑娘颜色上较之宝颐就逊上那么一分,怕娶回来儿子看不上;但美貌可与宝颐匹敌的姑娘,张扬有余沉稳不足,给小儿子孟聿棠做妻还行,却不适合做宗妇。今天是姚氏汇报的第七天了,连个可心的候选人都没有,她急得满嘴是泡,遮都遮不住。 孟老太太很同情自己的大儿媳妇姚氏,但想想姚氏的汇报又是好笑又是可气。找儿媳妇,哪能先拿了儿子的小妾做标杆。妻贤妾美是说老了的,你想找个又贤又美家世又好的,那就去求天上的仙女下嫁吧! 再来是要娶来做宗妇的,这就不可能完全迎合衡哥儿的心意。他带回来的宝颐来自乡野,清静淡然中又杂有那天然的娇憨野性,要是衡哥儿看上的是她这点,你姚氏翻遍京城也找不出具备这点的大家闺秀。 孟老太太含笑把自己的意思表明。姚氏仍有些犹豫,眼睛瞟眼隔壁,问:“万一衡哥儿宠她……” 孟老太太直接打断姚氏的话:“衡哥儿行事稳妥,不会纵得她无法无天。再说了我这养着呢,她要是那般轻狂的,也就不给衡哥儿了。” 姚氏这才觉得舒坦点,又看眼隔壁,叹一句:“她要是生在这京城的大户里,我也就不用烦了。” 孟老太太没说话。世间没有双全法,在这处得意了,那处许就要失意了。能看得通透,便能自在一世;看不通透,免不得陷进迷障烦恼一生了。只是通透需要生活的磨砺,需要阅历的累积,能笑看云卷云舒还保有那赤子之心时才叫真通透。林氏宝颐年纪虽小,此番经的变故却不小,假以时日,可能做到? 孟聿衡知道他带回来的是个乡野丫头,可能举止不合规矩可能言语粗俗,就是没想到宝颐不会读女四书。她父亲不是私塾先生么,怎的她连读都不会?他妹妹孟聿榕在八岁的时候女四书就能倒背如流了! 连读都不会何谈背诵,连背诵都不能又如何寓教于心,更诓论以其为准则遵循一世了。这是大秦嬷嬷复述孟老太太的原话。 因为这个,辰时来朝晖堂请过安的孟聿衡在午睡后再次踏足朝晖堂。进门听到大秦嬷嬷刚念出《女诫》第一句,宝颐跟着重复一遍,然后晕红着小脸说‘嬷嬷,你这样教,即便我记住能默背了,可拿了书,我认字断句还是费劲,读不出的’。 孟聿衡这个气啊,一个女四书你能背诵出来谁管你认字断句费不费劲! 大秦嬷嬷看了眼走进来的孟聿衡,微福身行过礼,才拿了桌上的《女诫》给林宝颐。林宝颐接了翻开,开始跟着大秦嬷嬷读。通篇读过一遍,大秦嬷嬷说姑娘自己熟悉熟悉便朝孟聿衡福礼退出。 孟聿衡走到宝颐身边,看她埋头,问:“不识字?” 宝颐没抬头,出口的话却表意丰富,夹带了一分委屈两分不甘并三分讪讪:“谁说我不识字?我识好多字,只是到了你们这里才不认得一些字。”顿一下抬头看孟聿衡,继续说:“乡野之地书册贵重兼之稀有,爹爹的书都是手手传抄来的,哪轮得到我专有书册诵读?”当然了就算有女四书她也懒得读就是了。 孟聿衡被气笑了,乡野之地寻本书不易他能理解,但不识字就是不识字,国朝只通用一种文字,哪来的‘在你们这里才不认一些字’。只是宝颐那清脆跳脱又带有撒娇意味的话让他的心强硬不起来,他不舍得训她。 缓下语调,他说:“我给你寻本《千字文》来,你先从简单的学起。” 宝颐看着孟聿衡,杏眼微眯,重申:“我识字。”只是不认得那些生僻繁体字,外加不怎会断句而已。在家里她经常看哥哥林宝城手抄的四书五经、时政策论,全都是断好句的,她就以为穿越的这世有了标点符号的雏形,哪里想得到她看的那些都是林宝城体贴她断句费劲,手抄时特意断出来的。 按说宝颐既能看到林宝城抄来的书册,女儿家的女四书也该读过的。可是宝颐母亲林夫人不识字,自小也没看过书本,自不会给女儿寻书册来看。父亲林恩虽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宝颐初生时却也想过让女儿读读女四书的。只是乡野粗俗,艰苦条件所限姑娘都抛头露面了,谁去遵从为那官家太太、富家女儿制定的条文规矩,抄来了都嫌浪费纸张!他想想也是,女儿生于乡野长于乡野最后还得嫁于乡野小子,学那些干什么。自然就灭了让女儿读女四书的心思,所以林家没有女四书,宝颐更没读过。 当手里捧着《女诫》,看到那从右到左竖排的密集文字时,宝颐震惊了。她读得磕磕绊绊,该停顿的地方没停,不该停的地方又哑了音,把孟老太太气着了。其实她也想读得顺溜的,可中华汉字博大精深,再加上头次接触《女诫》,要她准确断句,很难。 这与誊抄佛经可是大不同,幸好高姑奶奶那时心烦没让她读,否则还是丢人啊!宝颐心想。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颇觉怪异,既是识字,怎么还闹到跟着大秦嬷嬷诵读的地步。但开口驳斥宝颐有失身份,微欠身坐于椅上,淡淡说:“那给我读一遍《女诫》,如何?” 林宝颐捧了书,从头开始读。已经跟大秦嬷嬷通读了一遍,这次读得颇是流利,只错断了三句而已。林宝颐自觉很是不错,合上书,大眼看向孟聿衡时带了些得意。 孟聿衡没忽视那得意,心下很是不屑。不过林宝颐既是识字,那就不是个笨的,他要求不高,等搬他院里时宝颐能背诵女四书,他就知足了。只是老太太侯府嫡女出身,怕是见不得女孩儿庸碌,不说把宝颐教的万般全能,至少琴棋诗画也得能看过眼。宝颐在这上面可有所长?可别在教的过程中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想着,他问出口。 林宝颐眼里的得意消失,面上现出羞涩红晕。她是很羞涩啊,孟聿衡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现代社会的她玩的是吉他,来这古代后吉他没得玩,改吹树上嫩枝揉搓出的笛,树上的笛可能登孟家的大雅之堂?棋,她倒是接触蛮多的,家里爹、娘、兄、妹各个善棋,只是没人愿意和她玩上一局,嫌和她玩拉低智商,不提也罢;诗,她会读、会背、会品,但习惯了后世用长篇大论文字来抒发情怀,她做不到用精简的字来组合抒出胸臆;至于画吗,她现在不是正和小秦嬷嬷学习绣样的描画吗! 一无是处啊,这是宝颐穿来古代十四年后站在孟家,对自己的评价。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表情,心中了然。他突然有些后悔带她回来,锦绣皮囊里装的全是稻草,明晃晃地向人昭示他欣赏女人的格调有多低!老太太怕是会气疯的。再看眼林宝颐,孟聿衡心里升起一丝希冀,如此美的皮相,总该有一项能拿出手的技艺来匹配不是?他淡淡开口:“挑个拿手的,让我看看。” 宝颐担忧的看眼孟聿衡,开口要笛子。 孟聿衡欣喜,着人去取。待听完宝颐吹奏,从她口中知道曲名时,立时冷了脸甩袖就走。猪八戒背媳妇儿,他孟聿衡的妾,又不是乐姬,怎么可以吹这么挑逗流俗的曲儿! 隔屋的孟老太太知道孙子孟聿衡甩袖走后,呵笑连连。宝颐乡野来的,听惯的就是热闹喜庆的俚词乡曲,所吹直白大胆才对,想让她奏那阳春白雪,那不是蓄意难为人家吗?衡哥儿明着不喜欢,心里怕是爱极了吧?不过这宝颐姑娘也真是有趣,憨朴中又有那清灵劲儿,兼之心思清明,做妾还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着过去瞧 孟老太太想的没错,孟聿衡还真是喜爱极了林宝颐吹曲儿时的模样儿。听林宝颐吹曲儿那夜,夜里梦见的都是宝颐那飞扬的眉、热切的眼,伴着那热情欢快曲调,身着大红喜服的他伸手扶了宝颐下轿,看她迈了火盆,与她拜了天地父母,入了洞房行那夫妻敦伦。梦里温馨,直到醒来他还迟迟不愿从中走出。待完全恢复清醒,孟聿衡的脸却冷冽如冰,伸手挥开了贴身大丫头青荇的伺候。他能接受自己怜惜、疼宠宝颐,但视她为妻,却是万万不能接受!老祖母说的对,他是该娶妻了。 孟聿衡想娶妻了,姚氏也想尽快给儿子娶上媳妇儿,可连个后备人选都没有,她是干着急。姚氏这儿着急,她的妯娌孟二夫人王氏却春风得意,辰时带了大女儿孟聿敏、小女儿孟聿晴过来给老太太请安。顺便提了孟聿敏的婚事,说是定了镇南伯府史家,想问孟老太太她用不用请个宫中退役的掌事嬷嬷进府给孟聿敏教教宫中贵人的礼仪规矩。 姚氏有些眼酸,大侄女儿孟聿敏比儿子衡哥儿小三个月,可生下来不到两月,王氏便丢下她随小叔外任去了。说起来孟聿敏是她抱着长大的,她对孟聿敏的疼宠,虽比不上儿子衡哥儿,但较之亲生女儿孟聿榕却是高出不少,她也觉的自己和孟聿敏更有母女缘。只是一年前小叔任满回京之后,孟聿敏与她就生分了,每每见面都是规规矩矩的喊她大伯母,再没了吊她臂弯肆意说笑的模样。 孟老太太看看大儿媳妇姚氏的黯然,再看看小儿媳王氏的畅意,接着瞅瞅正襟危坐的大孙女孟聿敏,心里叹息:命里嫁的是次子,又何必事事都想要压长房一头?纵是言行举止规矩礼仪学得无可挑剔,内里没那大度自制,求来求去也是枉然。反不如个乡野村姑,恣然悠游,万事不萦心,她这个侯府出身的小姐都没人家过得洒脱。 王氏看看女儿,再看看婆婆,轻声重复问一遍:“娘,您倒是允不允这事啊?” 孟老太太这才点头,说:“请!敏姐儿嫁进伯爵府,日后免不得进宫面见贵人的,规矩礼仪错不得。”说到这,转脸看向姚氏,加一句:“榕姐儿也不小了,让她跟着也去学学。” 孟老太太语毕,姚氏点头,王氏磨牙,室内静寂。过了会王氏的小女儿孟聿晴耐不住这静,玩笑开口:“祖母,我听说衡哥哥带回来个貌美姑娘,可在这屋里?” 王氏惊了,额上冒出冷汗。这晴姐儿是在任上时生的,因着对大女儿的愧疚,对这小女儿她多有放纵,事事顺她心如她意,总想着晴姐儿还小,等她长大些再严加管教也不迟。自回京,对晴姐儿的管教,她也是严厉不少,晴姐儿也乖觉不少。怎的偏生在婆婆这儿,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什么貌美姑娘,隔房哥哥的房里事岂是晴姐儿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该探问、能探问的? 第4节 她该怎么给晴姐儿圆这场子,说童言无忌。可晴姐儿都八岁了,孟聿榕八岁的时候可是能诵读女四书了,倒头来还不是给婆婆话柄说自己没好好教养晴姐儿。衡哥儿带姑娘回京这事她只和自家老爷谈论过,可没跟小女儿提过,她从哪里知道的?都是那起子刁奴,当着晴姐儿面嚼舌头!等她从这儿回去,看不绞了她们舌头! 孟老太太的利眼剜过孟聿晴,冷冷吐出一句:“晴姐儿也不小了,嬷嬷请来了,也跟着一块儿去学学。至于林氏宝颐,让她也跟着过去瞧着。姐儿们也仔细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别的现在自满自傲将来心伤!” 前半句,王氏听着心疼,晴姐儿才八岁,哪堪那规矩礼仪折磨?再是退役的嬷嬷那也是掌过事的,威势手段能差到哪去?再来又是自家请人家来,到时嬷嬷的威严和晴姐儿的骄纵对上,她该怎么办? 到得中间,王氏听得心寒,婆婆的心是偏到天边去了。她女儿要嫁进镇南伯府这才请的宫中嬷嬷,她林宝颐是个什么东西,乡野村姑、衡哥儿还未正名的妾,竟也有那体面凑到嬷嬷视线里去! 待到后半句,王氏看向大女儿敏姐儿,很是黯然。敏姐儿初生时,自家老爷放了外任,她满心想着带敏姐儿跟着去任上的,毕竟携妻带子外任的官员不在少数。可老爷非拿孩子小为借口,要带他宠爱的妾侍外任。她是狠了多少回心、流了多少泪才把敏姐儿丢下的,外人不知,可她自己清楚。 镇南伯府,同样的高门大户,爷们儿身边能没了桃红柳绿,王氏不想女儿嫁人后重蹈自己覆辙。而林氏宝颐,一介村姑能爬上孟家嫡长孙的床,还能让侯府嫡出小姐的婆婆认可同意养在她院里,那颜色、心计该是一等一的吧?让女儿未嫁前看看妾侍的厉害,让她心里有个警醒,未尝不是件好事。 王氏不语,算是默认。可姚氏坐不住了,她能感觉出婆婆的偏疼,但这偏疼烤得她很难受。她可以不在乎妯娌王氏的感受,但未来儿媳妇呢?孟家如此抬举个未正名的妾,哪家敢把姑娘嫁过来!姚氏开口:“娘,让宝颐跟着去不妥。” 王氏看着姚氏,嘴里说:“我觉得娘这样安排挺好。” 姚氏转脸怒瞪王氏,王氏无惧回视。 孟老太太手拍炕桌,威严说:“争什么争,林氏宝颐不是榕姐儿陪读吗?过去伺候这笔墨书写怎的就不行!” 姚氏低头,不语。王氏扭脸,却想这长房的衡哥儿还真是个玲珑人儿,满京城谁不知他带了个姑娘回京。明明做了坏事,把林氏宝颐抬举的没边儿,偏让人无法指摘。若撕破脸强行指责,那又能怎样,京城里未娶妻便纳妾的不在少数,个别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他孟聿衡大方向把握住了,不过怜惜了个姑娘,连妾侍的名分都没有给,这点子怜惜在爷们眼里算个屁啊。人不风流枉少年,一句话就能轻轻揭过的事! 京城里想把姑娘嫁给孟聿衡的人家可不在少数,来她这儿探问的都有四五家了。她儿子宏哥儿要有衡哥儿一半聪明,她也就知足了。 林宝颐从小秦嬷嬷那知道自己有幸观摩大家小姐的规矩礼仪培训课程时,小心眼的思考了下观摩和参与的区别,而后笑意盈满脸庞。规矩礼仪培训听着很上档次,参与其中很荣光,但用的上的时候少之又少。那就像模特的t台表演,就像领导的出国访问,是特定人、特定场合才需要的标准仪容仪态,而且毫无疑问的很折磨人。她个小村姑,观摩观摩,就好。 小秦嬷嬷观察了林宝颐一会儿,见她笑意清浅还是专注于手下绣样的描画,忍不住提醒她一句:“你在一边看着时也用点心。” “我知道了。”林宝颐轻声说,手下未停,待画出一枝海棠花簇后才抬头说:“我会注意小姐的需要的。” “除了注意小姐的需要,你还得用心学教习嬷嬷教的规矩礼仪。”小秦嬷嬷温柔说。 宝颐诧异,问:“不说的是观摩吗?我见不得贵人,进不得有爵之家,学那些个岂不浪费?” 小秦嬷嬷话说的更温柔:“小姐们有的规矩、仪态做得不到位,教习嬷嬷尊贵,不能样样示范,总得有人示范不是。” 宝颐对上小秦嬷嬷的眼睛,轻声问:“我要示范的也不到位呢?” 小秦嬷嬷含蓄微笑,不语。 宝颐又问:“教习嬷嬷是轮换着要人示范,还是就盯住一个人不放?” 小秦嬷嬷摇头,说:“这没准,要看教习嬷嬷的习惯。” 宝颐思考一会儿,接着开口问:“嬷嬷要是你来教的话,你会让我去示范吗?” 小秦嬷嬷直接点头,肯定说:“会。”接着给宝颐解释:“你正是妙龄之年,容色美、体态佳,好些动作做出来会端庄雅致。换样貌平庸的做出来,这端庄雅致就要大打折扣。看着不美,小姐们可还愿学?再来你言行上没有孟家婢女的姿态礼仪印记,更易于接受宫中的那套规矩礼仪,至少在两者出现冲突时,孟家婢女示范出现的违和感不会在你身上出现。” 宝颐点头表示接受,低头继续另一簇海棠花的勾画,只是笔尖未落,她抬起头再次问:“我要示范的不到位,那教习嬷嬷可会打罚我?” 小秦嬷嬷无奈,只说一句:“姑娘的问题太多了。” 宝颐苦了脸,两次问小秦嬷嬷都不正面回答,怕是示范不对,教习嬷嬷就会打罚。孟家小姐们娇贵,可在教习嬷嬷眼里,示范前她是如花似玉,示范后她却是皮糙肉厚的主儿了。笔尖落于纸面,宝颐又开口:“教习嬷嬷身边也该有丫头伺候的吧,那些规矩礼仪她们不是更熟悉,她们不能示范吗?” 小秦嬷嬷没回答,另起话题说:“姑娘,你这握笔的姿势不对,画出的海棠花不会漂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颐忙着呢 既是为孟聿敏大小姐请的教习嬷嬷,那就应该时时处处以孟聿敏大小姐为先,十岁的孟聿榕、八岁的孟聿晴和临时多出来的孟聿绣通通都要靠后。至于林宝颐,根本不在教习嬷嬷教学对象里,属于当装饰的花瓶。教习嬷嬷教累了就看她一眼,学生出错了就推她出来做真人示范,那总是盈着清浅笑意的浅绿人儿看着舒心用着顺手。嗯,很是不错,孟家使唤的人素质不赖。 而林宝颐很忙,她一边用心注意教习嬷嬷的教导,一边给孟聿榕摘录她不规范的言行动作,同时还要注意孟聿敏。妹妹表现不规范,作长姐的孟聿敏会以身示范;但孟聿敏表现不规范,却是由她出来示范,她不关注不行。 也就因这关注,她注意到孟聿敏身旁着鹅黄衫裙的庶出小姐孟聿绣,这个临时多出来的学生。看样子只十三四岁,可小小年纪清丽眉目却朦朦胧胧总似拢着一丝轻愁,风流体态中也含那病弱之姿。时人虽以弱为美,但高门大户却不会如此教女。孟聿绣这般模样,可是天生体弱所致? 教习嬷嬷的培训很人性化,教上半个时辰便会叫小姐们歇上一刻钟,而姐妹间的亲密、疏远通常会在这一刻钟里得到细微体现:孟聿敏、孟聿绣两人稍走近些孟聿敏便会敛了脸上笑意;孟聿绣似乎对这无感,自顾清愁;而孟聿榕对孟家二房的姐妹一律温婉相对;相对三个姐姐,骄纵嚣张的孟聿晴实属孟家的怪胎,不在考量范围内。 “姑娘,小姐过来了。”白鹅提醒林宝颐。 林宝颐嗯一声,写完最后一个字。教习嬷嬷那儿说了歇息,她这儿的摘录就到一段落。孟聿榕会过来查看她摘录的内容,遇有不大能理解的她需得解释。不要问她为什么会写出孟聿榕不理解的内容,任谁一心三用写出来的文字都得精简的不能再精简,特殊时候写字烦时间紧权宜之下她还得用图案标示呢! 孟聿榕过来,林宝颐起身让座顺便偷偷活动腿脚。 孟聿榕低头看了会儿,抬头凤眼挑起看向林宝颐,又看了眼孟聿绣,说话了,和她哥哥一样嗓音温润:“宝颐写得越来越简略了。” 林宝颐浅笑温言:“是简略了些,待我回头忆起润色过就可看了。”她今天比较忙,孟聿绣几次中间喊停,孟聿敏也频现失误,她可是被教习嬷嬷拎上去示范了不下十次。 孟聿榕静静看林宝颐一会儿,移开眼重又看书案上摘录。 林宝颐这才走开。白鹅随后跟着,问:“姑娘,你做什么去?” “如厕。”林宝颐直接说。白鹅是孟聿衡送给她的丫头,白白胖胖反应略慢人一拍,她就叫了这丫头白鹅。 白鹅听了乖乖在前带路,待左右没人了,她小声说:“姑娘,她们都不喜欢二小姐。” 林宝颐嗯一声后严肃说:“不能在外随口议论人,让人听去不好。” 白鹅应声。 白鹅口中的二小姐就是孟聿绣。在不该歇息的时候几次喊停,歇息不了一会儿就坚持上了,然后过不了一刻又气喘嘘嘘。身子骨弱就是弱,恶心别人的同时还在折磨自己呢,图什么?林宝颐是这样想的。 如厕回来,林宝颐发现孟聿榕已离开书案,孟聿敏坐那里正在看那摘录。林宝颐走过来,孟聿敏头也未抬,清淡说了句:“不愧是衡哥哥看上的,这人美字好文才也不差。” 林宝颐大大方方受下夸赞,笑眯眯说句:“谢谢夸奖。” 孟聿敏这才抬头,深深看进宝颐眼里,吐出句让人很不爽快的话:“你们这些做妾的还真是一个模样。” 林宝颐冷了眼,脸上仍是笑意盈盈:“若每个妾都是我这般模样倒是好事一桩,瞧着顺心顺眼。” 孟聿敏视线在林宝颐身上来回扫视三遍,冷脸走了。 两米处的孟聿榕皱起了眉。孟聿晴看看亲姐冰冷的脸,再看看林宝颐,不明白亲姐为什么对衡哥哥的小妾冷脸,明明是庶姐孟聿绣练习时一再喊停惹着了她不是吗?撒火找错对象了吧?只孟聿绣唇角弯着轻笑,静静看着。 孟聿敏没去在意妹妹们的神色。即便她注意到了,她也不觉得对林宝颐冷脸有什么不妥。堂堂孟府大小姐,难道连这点任性的权利都没有?今天她心情不好,连日来母亲王氏在她耳边不是念叨妾侍的厉害,述说当年怀她生她时被妾侍的各种欺压,就是要她精明些一定要在婚后笼住丈夫,不能让小妾作威作福。她很烦,她不懂在大伯父家如老鼠般生存的妾,怎的到母亲王氏口里是那样张扬恶毒;再想到父亲那两个年轻妾侍的粗俗虚荣,她就想吐,就那种货色能掀出多大风浪? 心情本就不好,再有庶妹孟聿绣的几次娇弱作态,自己的连番失误,孟聿敏的心情是差到极点。待林宝颐坦然接下那夸赞,孟聿敏想到母亲说的恶毒小妾。林宝颐将是衡哥哥的妾,可她那光明坦荡样哪有一丝老鼠的卑微猥琐?孟聿敏顺势就想到了自身,她无法想象她嫁的史家子若有林宝颐这样的妾,她该怎么巩固自己正室的地位、权威。 回朝晖堂,林宝颐在书房里凭着记忆把摘录本上简单内容润色丰富。白鹅在旁伺候笔墨,等林宝颐写得差不多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磨墨磨得奴婢手都麻了。” 林宝颐笑看白鹅一眼,说:“你手麻了跟我抱怨。我写字写得手也酸了,我又该找哪个抱怨去?” 白鹅听了,无言以对。自家姑娘是妾又不是妾,不上不下身份很是尴尬。平日里除了大秦、小秦两位嬷嬷是教习需要登门外,竟无一人登门。就连要纳姑娘做妾的衡少爷,也只来过一次,还正赶上姑娘午睡,隔窗看了那么两眼就走了。她的姑娘是空有美貌才学啊! 林宝颐写完,放下笔。白鹅回神,在铜盆里泻了温水,备好帕子等姑娘净手。 林宝颐洗过手坐到了窗边的榻上,抬眼看天上淡黄圆月,问了句:“快到中秋了吧?” 白鹅直直回道:“姑娘,那七七乞巧节还不曾过呢?” 林宝颐含混不清地吐了两个字‘是吗’,继续看窗外圆月。她想家了,她记得每年乞巧节宝琴都会拉着她钻葡萄架下要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也记得每年花生下来时一家人围坐石桌边剥煮花生边赏月闲聊的情景。虽是布衣粗食,那恣意悠闲却远胜如今锦衣裹身独凭栏。 白鹅端了饭食过来,连叫两声姑娘也没见林宝颐回头瞅她。她提高音量再叫一声,林宝颐才回头,撇了那饭食一眼说‘我不饿,你自去吃吧’后转头又看向窗外。 白鹅又劝一句,林宝颐没回头只淡淡回一句我不饿。白鹅无法,想半天憋出句:“姑娘可是为今天大小姐的话伤心?” “不是,我就是想家了。”林宝颐说。 “姑娘家里都有什么人?长得都像姑娘这么美吗?”白鹅好奇问。 林宝颐轻飘飘回句:“美有什么好,当不得吃当不得穿还会让人没了自由。生在贫家,美就是灾难。” 白鹅不同意,说:“长得美怎么就不是好事,只有长得美才能嫁入富贵人家。那样貌粗鄙的抛头露面整日操劳也不见得能吃饱穿暖,赶上那灾年地里收不出粮食,又少不得卖儿卖女。那日子又有什么过头!” 林宝颐再次转回身看白鹅,再看看桌上饭食,静静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白鹅有点懵,她和姑娘正说长得美好不好,怎么姑娘突然就想吃饭了。 林宝颐用过饭,看着白鹅收拾,漫不经心问:“白鹅,没来我这儿的时候,你跟的谁啊?” “在大少爷院里。”白鹅说。 “那他对你好吗?”林宝颐问。 白鹅看了眼林宝颐,不明白她聪明的姑娘怎么会问这种傻话,主子不打不罚她们这些丫头就是和善的,要是再对她好,那还有主子样吗?可姑娘都问了,再傻的问题她都得回答:“在大少爷院里时,我没见过大少爷。” 林宝颐彻底歇音,又倚到窗边榻上看圆月。她想如果此生再无回家可能,她靠什么过日子,她该怎么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白跑引意外 教习嬷嬷染了风寒,要歇息养病。 林宝颐听到这消息,也柔弱了下。两家府院就隔了堵墙,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能提前通知,非得她站在孟二老爷的府院里,他家的仆妇才上前哀婉告知。她能转身走人吗? 二夫人王氏的钱妈妈话说的很好听:“一大早夫人就让丫头带信儿到大老爷府里的,想来是传话的小子丫头那出了差错,只传给三小姐知道了,却劳的宝颐姑娘跑这一遭。” 林宝颐清淡说句:“无妨。待嬷嬷病体痊愈我再来就是了。” 钱妈妈笑呵呵,赞道:“宝颐姑娘真是善体人意。” 林宝颐看着这钱妈妈,略有不耐:“劳妈妈给夫人说一声,宝颐人微就不进去打扰了。”话毕转身就走。 钱妈妈伴着宝颐往外走,不时解说下所经之处景观。说到奇特处时,宝颐也会上前细细看看。比如那四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槐,宝颐就走上去伸臂比划了一下,惊得钱妈妈瞪大了眼;比如从苏州运来的奇巧山石,宝颐摸了两指的青苔,然后把手指伸池里让那小锦鲤吸食,让途径此处的孟聿宏看得目瞪口呆,她却拍拍手转身走人了;再走到前院,又和镇南伯史家请来讨要庚帖的杨大夫人撞见,杨大夫人看见宝颐开口就说了句:“呦,这就是孟家大小姐吧,长得真是赛过仙女了,可别迎了,我随你进去就是了。” 钱妈妈要吐血了,这史家请来的人是什么眼神啊,别是才来京城的吧,连孟家大小姐都能认错!钱妈妈还真猜对了,杨家大老爷一直是驻守西北玉门关的,这次杨大夫人进京为的是给儿子挑个京城贵女做媳妇,聚会还没参加几个呢。这段时间孟聿敏又憋在府里学规矩礼仪没参加过聚会,杨大夫人自不知孟聿敏长什么样!尴尬解释过,杨大夫人很是惋惜地放开了林宝颐的手。 别了杨大夫人,钱妈妈悲愤在前带路,再不炫耀府里的奇巧奢华。她以为这样就无事了,没想到刚送到府门,突然有那小子声音说‘哥,我娘守信,孟大小姐出来了’。钱妈妈气啊,她顾不得细想那小子话中意思,她只想大吼一声这不是她家大小姐,这就是一村姑!转念又释然,不定哪家纨绔子风流性犯了出来耍乐,真要是自家大小姐让人看了去可不美。 可抬眼看,从那马车出来的哪是什么纨绔子,却是那镇南伯史家子。那眼可是直直望着林氏宝颐的,直至宝颐并婆子丫头们走进隔壁的孟大老爷府里,那漆红大门关得紧紧的才收回视线。史家子的心神俱失样儿吓得钱妈妈不敢说一个字。她家大小姐啊,被林氏宝颐这么一闹,这嫁人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呦?这又是哪个失了心的婆子给夫人提的破伎俩?林氏宝颐是白跑了趟,可自家却因这损失更大吧! 大秦嬷嬷很喜欢林宝颐的,觉得她纯然无伪。但随她白走了这么一遭后,喜欢依旧,可这脸色却好看不起来。宝颐姑娘没做出格的事,但接连有男子为她失神,她是没错也错了。回朝晖堂,一顿戒尺怕是逃不了了。 林宝颐在床上睡着,白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连叫了两声‘姑娘’,宝颐都未醒。随后跟进的孟聿衡挥手让白鹅退开,自己坐到宝颐床沿上,刚拿起她被打的左手。宝颐似是被疼醒,伴着倒抽凉气的‘咝’声,宝颐的左手从孟聿衡手中消失,同时孟聿衡被踹了一脚。 白鹅瞪大了眼,姑娘林宝颐踹人动作虽隐蔽,但从少爷的皱眉以及那压抑不住的闷哼来看,姑娘踹人的力气可小不了。只是不知姑娘是故意不醒攒着劲儿踹少爷,还是真的被疼醒才无意踹的人。 孟聿衡斜眼那瞪大眼的呆丫头,冷冷说一句:“出去候着。”白鹅这才躬身退出,还好心的带上门。 孟聿衡转脸看床上的宝颐,放轻声音说:“都让你踹过了,你还想怎样?赶紧起来。” 宝颐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气愤说:“我的手都被打肿了,不疼不痒踹你一下你就想抵清,还真是好算计!” “那你还想怎样?”孟聿衡伸臂搂上宝颐,把她往怀里带,柔声安抚:“我知道你委屈了,来,给我说喜欢什么,明儿我给你寻来?” 宝颐没反抗,双臂顺势搭上孟聿衡的肩,俯头在他颈间舔舐。待孟聿衡情动解开扣子露出肩颈后,张口便咬了上去。孟聿衡吃痛,扯了她双臂伸手捏上她红肿的左手,迫使宝颐松口,他还想训她的,但抬眼看到的就是宝颐盈着泪珠的大眼。还没等他的训斥出口,宝颐的控诉先来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喜欢,我不用你寻,我不要你们孟家的东西!”停了下,她哀戚抬眼看孟聿衡,柔声问:“你都知道我委屈,怎么老太太还要打我?” 第5节 孟聿衡冷冷看着宝颐,自进屋她的表情作态太过丰富,那舔舐还有这哭怕都是假的,倒是那踹、咬没准是她真实的情绪发泄。在高家、在自家她可是直率无伪的,怎的到二叔家学规矩礼仪却学来这番做派? 宝颐收了眼泪,既被看穿再装就没意思了。扫眼孟聿衡被咬的肩颈,有通红的大牙印,她咬的时候可是用了十二分力气,满以为能见血的,宝颐有些失落。再扫一眼,她突然伸右手掩上了自己的嘴,那牙印也太大了些,她的牙竟长得这般大,大牙姑娘也能称得上是美人? 这时孟聿衡突然问了一句:“你嘴怎么了?” 宝颐想都没想回了句:“我想看看我的牙。” 孟聿衡又问:“可是给你崩坏了?” 宝颐摇头,诚实说:“我挑肉多的地儿咬的,放心还不至于崩坏我的牙。” 孟聿衡怒极反笑,看看宝颐红肿的左手,再看看自己被咬的肩颈,他决定这次不跟她计较。拢了衣襟扣上扣子,他起身要走。 宝颐叫住他,端正脸蛋,严肃问:“除了给你做妾,我还有别的出路吗?” 孟聿衡直言:“我把你带回来就没想着让你寻别的出路。” 宝颐积聚勇气,红着脸说出一句:“既然这样,你今晚歇在我这里好不好?” 孟聿衡回看宝颐,眼里犹疑了那么一刻后恢复清明,说:“等我娶妻了就会抬你做妾。现在别胡思乱想。” “可你呢,我不愿意你找别人?”宝颐吐出这句,脸更红了。 孟聿衡坐回床沿,眼睛追着宝颐羞涩大眼,可那双眼飘忽不定就是不肯与他对视。宝颐、宝颐,她在二叔家到底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性情变了这么多?想着,他问出一句:“真想我歇在你这儿?” 宝颐摇摇头,又点头。待孟聿衡抱了她低声问:“在二叔府里,可看到什么不雅的东西了?”宝颐心里是狂乐,点点头,又赶紧惶惑摇头。终于点到主题了,为了不再学那规矩礼仪,不登孟二老爷府门,不见那些个孟家小姐,她容易吗?可没等她乐够,就听到孟聿衡说:“我给祖母说一声,来咱府里学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想罚宝颐 林宝颐推开孟聿衡,独坐一头。 孟聿衡看她一眼,说:“我知乡野民风淳朴,女子不惧被男子看了去,我也不想就今儿这事说你什么。但这种事可一不可二,你现在是在京城孟家,不是那乡野,一言一行必须合了京城的礼仪规矩!” 林宝颐扭开脸。 孟聿衡伸手把她的脸摆正,看进她眼里问:“你知今儿府门外看你的是谁?” 林宝颐伸手推开孟聿衡的手,冷冷说:“这种时候看你们孟家大小姐的,不是史家的也是他史家的姻亲,人家来看未来史家媳妇儿长得好不好看,跟我有半分干系!你拿这事问我?” “是跟你没关系,可你想过敏妹妹没有?你先让史家子错认了去,她没有你这分好颜色,嫁过去了会不会惹的史家子不喜?”孟聿衡说。 林宝颐怒视孟聿衡,好一会儿才压着怒火说:“我不想看见你,你走!”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淡淡说:“我知你想家了,放你回家不可能,但我能带你出去走走。下个月彭城老家里有堂兄娶亲,你规矩若学得好,可以跟着去。” 教习嬷嬷病了,林宝颐又回到孟老太太屋里学读书刺绣,当然还添加有琴这项技艺。孟老太太虽也喜欢猪八戒背媳妇儿那种欢快喜庆小调,但到底登不得大雅之堂,她还是得在林宝颐身上进行深层次挖掘,不求能奏得多好,也不求到‘曲有误,周郎顾’那般出神入化的地步,能坐着好好欣赏就是了。至于棋吗,孟老太太早绝望了,现在肯和林宝颐对招的只有她那个丫头白鹅了,两只呆鹅凑一块儿下的棋呦,连温柔的小秦嬷嬷看了都说‘这棋子到林宝颐主仆俩手里就算是糟蹋了’,其战况真真是惨不忍睹。 而林宝颐再次凑到了老太太身边,因观摩教学而落掉的婆媳选孙媳儿戏码再次上映,她捡起来偷听的津津有味。不过短短几日没想到大夫人姚氏进步神速,手头已有不少候选人。可孟老太太太狠,这个颜色差,那个性子呆,那那个又太活泼……这挑剔的呀,让人无语。姚氏来请安是兴头头的来,然后闷哒哒的走,真真是可怜。 这日姚氏又来请安,带来三个人选,老太太看后没再挑剔,问了句:“你中意哪个?”,然后又问了句:“衡哥儿他爹怎么说?”,最后说:“那就端国公府的小姐。” 隔壁屋,林宝颐正在专心描画手下蝴蝶。立于一旁摆弄绣针的白鹅看着宝颐,眼里都是不忍。虽说不娶妻姑娘便抬不得妾,但抬了妾,头顶压着正妻这尊大佛,过得日子能有现在自在?姑娘现在敢踹少爷,有了正妻,怕是动少爷一根手指头都不成。 小秦嬷嬷进来,看看林宝颐,扭脸直接吩咐白鹅:“外头人多,注意别让姑娘出去。” 白鹅有些茫然,为什么姑娘不能出去,但嘴上应得利索。小秦嬷嬷略带疑虑的看白鹅一眼,再看看低头作画的林宝颐,转身出门顺手将门带上后还特意又使劲拉一下。 没一会儿白鹅听见隔壁传来不甚清楚的女子轻语,紧接着是二夫人王氏气愤的声音:“娘,你说这事传的,镇南伯府的公子被未来妻弟的小妾迷的当街失神,这亲事还怎么个结法儿?”白鹅顿时明白,这是给姑娘找事来了。 孟老太太头疼,这镇南伯史家子没见过漂亮女子不成,看一眼就能失了心神?镇南伯也是糊涂,白痴长那么多年,由着儿子折腾,都当街失态了也不管住奴仆的嘴!现在是倒累自家啊。 王氏看看孟老太太阴沉模样,再看看对面坐的姚氏,环视正堂一圈没发现林宝颐,直接冲着姚氏问:“大嫂,那贱人林宝颐呢?青天白日的招摇过市,怎的现在连个面儿都不敢露?” 姚氏嘴皮都未动一下,扭头看向正堂门。 王氏转头看向孟老太太,悲愤说:“娘你可得给敏姐儿做主啊,堂堂孟府大小姐让个小妾欺负,这传出去哪有敏姐儿的活路啊?” 孟老太太狠狠瞪着王氏,问:“你想让我怎么做主啊?” 王氏想说把林宝颐交给她处置,但老太太目光狠厉,林宝颐又是衡哥儿的人,她说了也是白说,但不处置林宝颐她咽不下这口气。狠狠心,王氏说:“这些都是林宝颐的错,可她是衡哥儿的人,掌嘴五十也就是了。” 孟聿敏看着母亲王氏,眼里现出恐慌。昨天是她给传话的婆子递了话,才致林宝颐白跑一趟惹出事端。母亲这惩罚一下,那林宝颐的脸绝对是没法再看了。衡哥哥岂不是要怨她? 姚氏惊了,她也认为这事当罚林宝颐,但戒尺打手、杖责臀都可以啊,干什么要掌掴呢?老天只给女子一张脸,毁了可是没法修补的。 孟老太太收回视线,看看姚氏,又看眼王氏说:“责罚林氏容易。可你得想清楚了,这巴掌打下去了再想拢回衡哥儿的心,怕就难了。” 姚氏看看恐慌的孟聿敏,沉声说:“把林氏拖出去,权责二十!” 隔壁的白鹅瑟瑟发抖,因这事姑娘已被打过一次。因着二夫人王氏,难道姑娘还要再被责罚一次?一旦掌掴五十,那脸就再见不得人;还是杖责好些吧,虽会十天半月下不得床,但伤的是屁股总归比伤脸好看不是? 此时林宝颐早丢了画笔,端坐椅上,面色虽恬淡,眼里却是冰凉一片。 孟老太太发话了:“宝颐轻狂,是该罚,昨儿她回来我就责罚过她。现在看来敏姐儿被她拖累不少,就那样一顿戒尺,责罚是轻了些。可怎么说她也是衡哥儿的人,咱们做长辈的一再越过衡哥儿打罚他的人,他面上也是不好看。不若把宝颐给他,让他罚去。” 王氏的眼一下子睁圆了,她婆婆说的这叫什么话,衡哥儿可是宠那宝颐宠的紧!宝颐让外男看了去衡哥儿不仅不生气,老太太责罚了她,衡哥儿还巴巴赶过去抚慰,这事谁不知道!让衡哥儿罚宝颐,最后不得罚到床上去,娇妾再怀,他还能记得隔房妹妹的委屈?老太太的心啊,都偏到天边去了,堂堂嫡出大小姐在老太太眼里竟比不上衡哥儿的小妾重要,这叫什么事啊! 姚氏面色也不好看,可她想的和王氏不同,罚不罚宝颐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对宝颐,她竟没有处置权!再看看她视作女儿的孟聿敏,姚氏开口:“娘,说起来宝颐还是榕姐儿的陪读呢,交给衡哥儿责罚不妥。” 王氏听了心下暗喜。 孟老太太望着大儿媳姚氏,眼里有了失望。姚氏已是当家主母了,何必还在宝颐身上做文章?不过一个未正名的妾,罚过一次表明长辈的态度就行。一再打罚,表面上打的是林宝颐的脸,实际上打的可是衡哥儿的脸面!衡哥儿带回来的女人不堪,在外人眼里衡哥儿又能好到哪去! 姚氏想不明白,她坚持要处罚林宝颐。孟老太太也不想在王氏、孟聿敏、众多仆妇面前下姚氏面子,闭了眼懒懒说:“你当着这个家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姚氏没错过孟老太太眼里的失望,她有一瞬间的犹疑,但想到林宝颐,她还是下了命令:“拖出去,杖责三十!” 多了十杖!孟老太太嘲讽地翘起嘴角。姚氏这当家夫人做久了连儿子的妾侍都想捏在手里。这三十杖下去,姚氏再想插手衡哥儿的房里事,就得看衡哥儿愿不愿意了。而林宝颐,姚氏怕是再动不了了! 隔壁的白鹅站不住了,竟然又多了十杖,她的姑娘怎么这么命苦!也就在这时,她听到小秦嬷嬷温柔的声音,真真是天籁之音:“三小姐请宝颐姑娘过去,说宝颐姑娘写的摘录有好些地方她看得都不甚明白,请宝颐姑娘前去解惑。” 孟老太太没睁眼,数着手中佛珠。姚氏嘴发干。王氏、孟聿敏看向姚氏。仆妇、丫头均垂着头不动。每个人都在想:这三小姐请人挑的时候还真是寸啊,是真去解惑还是受哥哥所托护着这林宝颐?而姚氏,是维护自己主母权威还是表现慈母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僭越了 林宝颐坐在孟聿榕书房里,看着她挥毫作画,不语。倒是孟聿榕一心两用,对林宝颐说:“我也护不得你多久,哥哥再不回来,那杖责还是躲不过的。” 林宝颐笑笑,说:“无妨,谢谢你有这片心。” 孟聿榕停下手中笔,看林宝颐一眼,说:“我不用你谢我。我就想知道,你愿意给我哥做妾吗?” 林宝颐看着孟聿榕,心下微动,说:“我不愿意做妾。” 孟聿榕定定看着林宝颐说:“我也不想你给我哥做妾。有你这样的妾在眼前晃,我没进门的嫂子怕是会夜不能寐。到时孟家想求个家宅安宁,怕都是奢望。你去求我哥,让他放你出去吧。这世上女子虽不易,但有他给你撑腰,自在过日子还是可以的。” 林宝颐微偏头看着孟聿榕略带稚气的脸庞,平静说:“在姑奶奶家时我就求过他,他没答应。他说做妾是我最好的出路。” 孟聿榕放下笔,坐于椅上静静看林宝颐一会儿,说:“若你想锦衣玉食过日子,那做妾还真是你最好且唯一的出路。只是我家家规严整,我哥再宠你也不可能让你越过妾的本分去。而一个妾,张扬些还有点看头,称得上是玩意儿;本分了,就跟木头差不多了,无趣又呆板,主子看一眼都会嫌污了他眼。” 林宝颐回看孟聿榕,好半天才开口:“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孟聿榕看看左右,待伺候的丫头全退出书房,才开口:“你问我哥要个儿子,这样即便你不做妾、孩子不入孟氏族谱,我哥还是会照扶你一世。” 林宝颐定定地看着孟聿榕,冷淡说:“我不做妾,为的是堂堂正正地嫁人,而不是没名没分地为你哥守一辈子!” 孟聿榕再看林宝颐一眼,说:“你同我哥共枕同床,再想找正经清白人家是绝无可能了。你想嫁人,是酒夫屠户还是杂役优伶亦或是年老鳏夫?你乡野出身,想来能吃得那份苦。可娇花植黑土、枯骨埋红颜,你当真愿意?”拿起笔,孟聿榕又加一句:“话我只说这一遍,只过你我之耳。若传出去,我可是不认的。” 到的酉时,孟聿衡才回府。丫头请他过来奉上茶后孟聿榕便抽身离开,留孟聿衡、林宝颐在书房。孟聿衡坐于书桌前,端了茶杯,啜过两口便将茶杯置于桌上。 林宝颐见状轻啜一口手中茶,自觉清香甘甜,便又连啜两口,回味之间只觉齿颊留香。前世不喜饮茶,今生未来孟府前无缘这好茶甘水,自也没觉得这饮茶有多好。两世为人,到今日才品得茶的好滋味,终究是晚了些。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那端杯、啜饮动作雅致优美,如果她大眼里是贯常的淡然而不是略带讶异的欣喜,谁又能想到这是从乡野来的丫头。林家没落,骨子里的大家气度虽被乡野粗俗侵蚀不少,但锦衣玉食娇养着,规矩礼仪约束着,想重拾那气度还是不难的。看着林宝颐饮完她那杯茶,孟聿衡将自己的那杯递了过去。 林宝颐接过,却没再啜饮,左手托了杯托,右手食指指腹在杯身轻划,清淡诉说:“二夫人过来提了镇南伯史家子的事,大夫人因这事要责罚我。榕姐儿借解惑之名将我叫到她这儿来了。” 孟聿衡只回应了句知道了。 林宝颐这才抬眼看孟聿衡,语调瞬间变得坚毅:“我不想在你们孟家待着,我也不想给你做妾。我要回我家,此生生死婚嫁与你无干!” 孟聿衡看着林宝颐,丹凤眼里加了丝恼怒。刚进府知道母亲下令杖责林宝颐时,他就想过此事林宝颐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哭、闹绝对是免不了的。可到底是没打着她屁股不是,他好好抚慰抚慰,给她寻些喜欢东西来也就是了。只是他没想到林宝颐会这般决绝,生死婚嫁两不相干!她林宝颐想得倒美,他堂堂的孟府嫡长孙都放下身段让她又踹又咬了,她想不相干难道他就要乖乖放她走?! 他开口了,语音清冽:“想走可以,给我生下儿女。那之后是走是留,你自选。” 林宝颐气急了,拿了手中茶杯朝孟聿衡扔了过去,骂道:“无耻!” 孟聿衡侧身躲过,扬了声音吩咐:“白鹅,给你家姑娘收拾东西搬落松院去!” 守在门外的白鹅又哆嗦了下身子,待听到茶杯碎裂在地的声音,她是彻底没想法了。少爷是个温润大度的,不会拿杯子扔姑娘,绝对是姑娘又僭越了。少爷能容忍姑娘,还要姑娘搬到他的落松院去。可这要叫夫人知道,那杖责三十哪够啊,没五十下才不让姑娘从条凳上下来! 孟聿衡的落松院素来清净,所用的仆妇、小厮也是沉静、稳妥的特性多些。所以林宝颐住进落松院这事并没在落松院掀起多大动静。可消息传到姚氏的兰香苑时,动静却大了点。姚氏乍听这一消息,脸阴沉似锅底。她生的儿子、女儿,竟然这么偏帮外人,下她这个亲娘的面子!等孟大老爷回来,姚氏是狠狠诉了把委屈。孟大老爷一听,怒了,大手一拍桌子,说:“小兔崽子反了他了,取鞭子来!” 姚氏一愣,她就是想诉诉委屈,可没想让儿子挨打啊?赶紧拽了孟大老爷说:“天黑了,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孟大老爷看看朦胧黑的天色,甩了姚氏,说:“早着呢,等我打了那小兔崽子也不晚!” 姚氏急了,也不管满屋子伺候的婆子、丫头了,冲口说:“那林宝颐还住衡哥儿院里呢!” 孟大老爷看看鞭子,再看看姚氏,强压火气,问:“那林氏不是养在娘院里,怎的衡哥儿现在就要纳了她?” 姚氏干涩开口:“抬妾倒不至于,怕是要收进屋里先伺候着。”接着看眼孟大老爷,埋怨道:“也是你,当初我要在衡哥儿屋里多放两个漂亮丫头能怎么的,你偏不?现在衡哥儿让那美貌林氏迷得五迷三道,真要是夜夜厮守,坏了衡哥儿心性可怎么是好?” 孟大老爷看看天色,再看看姚氏,握紧鞭子一言不发就往落松院走。姚氏一看,坏了,一边叫婆子去知会朝晖堂的孟老太太,一边拉扯孟大老爷不让他走。 孟老太太来了兰香苑,眼一瞪,孟大老爷就老实了。姚氏赶紧从他手里抠出鞭子来给了婆子让她收好。 孟老太太脸色略有缓和,视线在孟大老爷、姚氏脸上睃过,冷冷说句:“衡哥儿不过是收用个姑娘,值当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折腾?你们满京城去看看,哪个公子少爷身边不是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只衡哥儿,就一个通房丫头!多收用一个你们怎么就容不下!” 孟大老爷没说话。 姚氏不语,肚里却不痛快:要真是通房丫头,来十个她都能容下。关键是那林氏宝颐不是通房丫头,那可是她这个当家主母都碰不得的姑娘!哪个通房丫头有这么大脸面?!但她不能说了,说出来激起孟大老爷气性,那是连婆婆都压制不住的,累得衡哥儿挨打,她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孟老太太看看姚氏,叹口气,说:“我知你们心思,衡哥儿未娶妻,林氏宝颐在府里你们怕她招眼,引得衡哥儿未来岳家不喜。这样吧,京郊不有咱们的庄子吗,这几天收拾收拾,暑热消了便送她去庄子上住着。待衡哥儿娶了妻生下嫡子,衡哥儿要愿意接她回来,你们也就顺他的意吧。” 姚氏又惊又喜,婆婆这是直接将那林宝颐给放逐了。就算以后衡哥儿会接她回来又能怎样,儿子后院的正妻嫡子已站稳脚跟,哪里还有林宝颐说话的份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他太纵她了 第6节 林宝颐在落松院用过晚饭,就着清凉晚风在院里散步。此处名为落松院,自然所植松树较多,另还有那翠竹婆娑,即便是不用冰也比朝晖堂凉爽舒适,当真是消暑胜地。 白鹅跟在林宝颐身后,亦步亦趋。她刚刚给林宝颐说了兰香苑的最新消息,孟老太太说送林宝颐去庄子的话是重中之重,自然也没落下。她很担心,姑娘虽得少爷喜欢,可耐不住路远水长,这喜欢能熬磨到少爷娶来正妻生下嫡子的时候吗?想了又想,反复思量,白鹅开口劝说:“姑娘,趁着住落松院的当儿,姑娘问少爷要个儿子吧?” 林宝颐停了下步子,下一刻又迈开了。呆呆如白鹅都知道女子立世须有儿子傍身,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她要孟聿衡的孩子干什么?如果说生孩子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富贵荣华,她不敢想等孩子生下来、长大了,她拿什么脸来面对那孩子?还不若娇花植黑土、枯骨埋红颜,可能她会抑郁一生,终不会带累孩子不是。 白鹅见林宝颐不语,又说了句话:“姑娘的娘家哥哥未参与今年府试的填报?” 林宝颐停步,快速转身回视白鹅,急切问:“因我之故?我做妾累得哥哥不能参与府试?” 白鹅连忙摇头,说:“姑娘还不是妾,怎么会连累娘家哥哥。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听青荇说招远大旱又发了蝗灾,许是姑娘娘家也未收得粮食,没银钱上路吧?” 林宝颐失了心神。自家银钱确实算不得丰裕,可也不至于连哥哥去府试的钱都拿不出来啊?大旱、蝗灾总与流民、流寇相连,莫不是去省城的路上碰上抢掠的?哥哥可有伤着? 白鹅上前一步扶住林宝颐,说:“姑娘要是劝的少爷扶助,怎么着府试的填报也出不了岔子啊。” 林宝颐伸手推开白鹅。白鹅说的没错,有孟聿衡的扶助,哥哥府试的填报绝对出不了岔子。可要能自己走出一片天,谁愿意手心向上索求垂怜?她想静一静,好好想想。 这时孟聿衡的贴身大丫头青荇端着托盘娉婷走来,经过林宝颐身边屈膝福身温柔叫了声‘姑娘’。林宝颐点了点头。白鹅低声提醒她:“这是要送少爷的燕窝。”林宝颐这才看青荇端着的托盘,说声‘去吧’。青荇起身,复又前行。 白鹅看着青荇走远,直至她身影掩入孟聿衡书房,这才收回视线,苦涩说:“青荇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五岁的时候家里遭了洪灾,一夜之间父母兄弟、粮食布帛全都没了,叔伯堂亲也没人伸手,只是找官伢子说给她寻个好主家。”语毕自伤地呢喃了下:“也就富贵人家的日子能安乐长久,旁的人家,一场祸事下来,什么都剩不下。” 林宝颐看着白鹅,耳边响起孟聿榕的话。一会儿是这世上女子虽不易,但有他给你撑腰,自在过日子还是可以的;一会儿又是你想嫁人,是酒夫屠户还是杂役优伶亦或是年老鳏夫?隔一会儿又是娇花植黑土、枯骨埋红颜,你当真愿意?三句话连番不断地轰炸她的意志。 林宝颐开始严肃考虑她想过什么日子。离了孟聿衡,可能真没好男人肯娶她,可为什么非得嫁人呢?没进高家时不已经做好终身不嫁的准备了。而大富大贵,她没那么迫切的愿望,她喜欢的还是自家那种恣意悠闲又不乏朝气的温饱日子。她需要的不是儿子,她也不想用儿子套牢个她不爱的男人。她现在要做的是说服孟聿衡放了她,同时能让她暂时依附。这个社会不允许女子独立于世,因高家发生的事,她不能现在回去带累自家。能求的,有可能施舍感情给她的,只有孟聿衡! 孟聿衡亥时回房,洗漱后习惯性地倚在软榻上由着青荇绞弄湿发。他倦了,不想睁眼。可伺候老了的青荇今晚就像是初来他身边一样,手上力度不均连着两次扯疼了他头发。他心下厌烦,吐出句:“下去吧。” 青荇松开手里巾帕,乖顺退开,柔声问:“宝颐姑娘歇在屋里,可要灶上留火备水?” 孟聿衡睁开了眼,嘴角弯出笑意,从榻上起身丢下句‘留着’后径直向主屋走去。待掀开罗衾看到躺在里头的林宝颐,丹凤眼里是情叠意涌。野性如林宝颐,知道将被放逐不也能软下身段自荐枕席?她敢踹、敢咬,甚至还敢骂他、拿茶杯扔他,寻根究底还是他太纵着她。不过她会是他的妾,只要不闹到外头去,当做闺房情趣,他还是能容忍的。乡野姑娘吗,能装出京城闺秀的端庄持重,可浸到血液里的刁蛮娇憨怕是除不了根了。 林宝颐这次是真的睡着了,柳眉舒展、长睫倾覆、琼鼻挺俏、唇瓣饱满,再有那如玉的滑嫩脸蛋。孟聿衡看得忍不住,俯头咬了那唇瓣一口,又亲一下再啄一口才双手捧了那美丽脸蛋开始吮吸碾磨。林宝颐醒了,受惊地推了孟聿衡一把,片刻后反应过来身上的人是谁后,双臂主动揽上孟聿衡的脖颈,慢慢承受那陌生的悸动。 初始林宝颐还能记得躺这床上的起因,保持平静心态。可埋藏在身体深处的欲念被一再撩拨,身体火热的同时欢愉便如星火燎原般快速侵占她的感官,让她忘记了一切,只顾着享受这醉人的温柔。当撕裂般的剧痛传来时,林宝颐陡然清醒,睁眼看到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眸,一张愉悦却凝重的脸。那从云端直坠山谷般的感官反差让她失控,全然忘了身上的男人是谁,哭叫着挣扎让孟聿衡出去。 等孟聿衡终于把她哄下来,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孟聿衡挥汗,疼得受不住时孟聿衡伏在她身上不愿停步,她便把十指全扣到他背上,他让她痛,她的指甲就让他痛。孟聿衡起先还忍着,后来皱眉、说疼,林宝颐稍松开些。但下一秒孟聿衡就给她带来撕心裂肺似的痛,以前的痛好歹还有间歇,但这回的痛似乎永无止境。 林宝颐的指甲深深地扣进孟聿衡肉里,还是抵消不了那痛楚,她张口便咬住他胳膊。那痛达到极点,林宝颐的牙也咬的从未有过的狠。孟聿衡停住了,忍不住发出‘咝’的痛音,低声说松开。那声音餍足中夹着期待。林宝颐犹疑。也就在她犹疑的那一刻,孟聿衡给她带来新一波的痛,但此时的痛加了些柔润,带着颤栗感,不复初时那般难以忍受。 就在此时,孟聿衡又停止了动作。他看着林宝颐的大眼,泪水冲刷过后格外的明亮,再不是曾经的清澈淡然,那里盛着痛楚、羞涩,瞟向他时还带着疑问。她探起身环上他肩膀,用脸摩挲他颈部。他低头与她厮磨,感到她越来越软,越来越润,在她神情迷乱后挺身再入。 青荇守在门外。孟家规矩床第之间女子不可索求,只能随爷们儿摆布承欢,否则视为狐媚,杖责三十后赶出府去。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喜欢也死死忍着。少爷也怜她宠她,她以为那样就够了。可比对今晚林氏宝颐那声声入耳的啼叫娇喘求饶,她得的那点怜宠还真不够看。原来这就是狐媚,还真是能勾了爷们儿心魂去。 这认知让青荇心痛,她觉得脚发软,想寻个地儿坐会。可理智却让她直直的站在门外,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哪有娇弱心痛的权利?忍吧,忍过这暑伏天,林氏宝颐就要去庄子上住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干什么不忍呢? 作者有话要说: ☆、蜜饯压味道 林宝颐洗过身体回来,发现孟聿衡已睡着。她有些恼,虽说肌体厮磨她也得到欢愉,可她献身所求却不是为那欢愉。目的未达到,孟聿衡这样提前睡了算怎么回事?爬上床,林宝颐伸手拍拍他的脸,轻声叫他名字,想把他唤醒。 孟聿衡迷蒙醒来,没睁眼,长臂一伸搂了林宝颐入怀低声说:“乖,别闹,我累了。歇会儿醒了再要,嗯?” 林宝颐怔了一下,挣扎着探身起来,就着烛光看向孟聿衡。高门大户出来的子弟,品性如何需得接触交往后才能知晓,但脸一般来说是很有欺骗性的。孟氏积年世家,育出来的孟聿衡自然更出众些,容颜的美倒在其次,那一身的富贵风流才是真真让人心折。这样的人那就应该是高高端着的,他不该俯首尘世,不该纵容她又对她温柔。身体已沾染了他的印迹,若再丢了心,林宝颐还能给自己留下什么? 躺下,林宝颐再看眼孟聿衡,轻声说一句:“我不给你做妾。”语毕林宝颐扯了罗衾盖上身体。刚闭上眼,头顶忽响起孟聿衡清冷无比的声音:“你刚说什么?”林宝颐惊讶睁眼,闯进视线的就是孟聿衡那蕴着寒意的双眸。 其实孟聿衡都睡着了,如果林宝颐不说那句‘我不给你做妾’的话,想来两个人能安稳睡至天亮的。可林宝颐说了,而这句却是孟聿衡非常忌讳的。孟聿衡不见得有多喜欢林宝颐,可作为高门子弟的他也有他的骄傲,他可以说不要,但他碰过、他想收来做妾的女人说不给他做妾,想着嫁给别的男人,这却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林宝颐那话一出,处于浅眠状态的孟聿衡便清醒过来。 林宝颐坐起身,对上孟聿衡眼睛,缓慢却坚定说:“我不给你做妾,我也不嫁别人,我想你能看在你我情份上帮衬我五年。” “走可以,给我生下儿女,别的免提!”孟聿衡冷漠启唇。 林宝颐昂头,毅然说:“就算我会生儿女,我生的也不是你的孩子,那是我的。你会娶妻,她生的才是你的孩子。”顿一下,她继续说:“孟家不需要我这样的妾,我也不甘心被人压着日日像个藏头老鼠般过日子!我离开,为的是你孟家好,你想清楚了!” “别说是为我孟家好!这世上纳妾的多了,别人能后宅和睦,怎的我纳了你这孟家就能翻天不成?”说到这孟聿衡顿一下,盯着林宝颐说:“别的女子能做得妾、能忍得,怎的你就做不得、忍不得?仗着颜色好,打量我不会罚你是不是?!” 林宝颐笑了,嘲讽说:“你孟家罚的我还不够多?我哪里错了,让你们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责罚我?你以为我愿意去你二叔家受白眼忍奚落,那是你二婶她们故意不给我信儿让我白跑一遭?我不过一寄人篱下的乡野村姑,哪里能掐会算提前预知史家会在昨天上门讨要庚帖;就算是我主动跑史家子面前故意让他错认,他心神俱失又如何?他有改口说要娶我吗?没有,最后、最终不管怎样他抬进门的只会是你高贵的敏妹妹!史家子非常清楚他要娶的不是贫寒美人,他要娶的是高贵门楣!你们心里念着想着的只有‘富贵’二字。而我于你而言就是个玩物,现在你看着我新奇、有趣,便捧着我;待哪一日你看厌了我,怕是恨不得丢我到天边去。你们从来都不会错,错的永远都是我,不论我怎么避让你们永远能寻着责罚我的理由。这样的日子,我为什么要忍,又凭什么去忍?!” 孟聿衡看向林宝颐的眼几要冒火,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林宝颐好整以暇,冷冷打量孟聿衡一眼,凉凉说:“孟大少爷发话,我自然遵从。只是能容我问句吗,这黑天半夜的,您想让我滚哪去啊?” 孟聿衡死死盯着林宝颐,从小到大他何曾被人这般奚落指责,又哪里见过这般无赖不要脸之辈!他懒得和林宝颐说半个字,提了声音吩咐:“白鹅进来伺候你们姑娘别屋睡去!” 门轻轻推开却是青荇进来。孟聿衡看她一眼摆手让她出去了。 林宝颐歪头,看到他眼里、眉间疲态,心有些软,不冷不热问一句:“你没事吧?” 孟聿衡没理她,翻转身背对林宝颐侧躺在床上。 林宝颐望着孟聿衡后背,故意寻话激他:“孟聿衡你别这样啊,让你娘看见了还以为我玩虚了你身子。杖责三十我都不见得能受住,要改成杖责五十,我这条命可就交待在你家了。” 孟聿衡翻过身来,从唇里吐出的字冷如冰:“你这是诚心气我了?” “这哪能呢,气着您我能捞着什么好处!我这是真心关心你呢。”林宝颐嘴角弯出笑涡,杏眼里满满的挑衅。 孟聿衡没再理林宝颐,冷脸下床。穿好衣物后,再开口又是一贯的温润语调:“既然你这么想走,也就别等暑热过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去京郊庄子。” 林宝颐冷脸:“你这是要关我一辈子了?” 孟聿衡看都不看林宝颐,径直出屋。 天亮了,林宝颐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她不太想面对现实。白鹅端了碗汤药进来走到床边。林宝颐探起身来,看看那黑乎乎的颜色,又用力嗅了一下,皱了眉头,抬头看着白鹅问:“喝这个,不能顺便给些蜜饯压味道么?” 白鹅有点蒙,看看药碗觉得姑娘要求的也没错。她虽没服侍过人喝这避子汤,却知道厨房给夫人送滋补养身汤药时都会附带一碟子蜜饯;小姐身体不适时,厨房送去的汤药也是会带上蜜饯的。给姑娘送这避子汤却不带蜜饯,是厨房瞧不上姑娘故意不放,还是大早晨忙碌把这事给忘了?白鹅想想,放下药碗,对林宝颐说:“奴婢去厨房问问?” 林宝颐哑口,看着白鹅好半天才点头表示同意。 白鹅想去厨房的,但没去成,刚出主屋就看到衡少爷。她毕恭毕敬福身见礼后,衡少爷责问她不紧着伺候姑娘,又想到哪儿去偷懒。白鹅大惊,结结巴巴说她问厨房去要蜜饯给姑娘佐避子汤喝。主子说她偷懒,做奴婢的不能反驳,但如实陈述说明她不是去偷懒却是可以的。 孟聿衡听了,看了白鹅一眼,眼神颇为复杂,略沉吟,他开口:“别去厨房了,去偏厅问去。” 白鹅听的一头雾水,但转念便想开了。衡少爷这是嫌去厨房远,让她去找青荇姑娘要呢。衡少爷真是仁厚,白鹅想着,乐颠颠地调转方向去偏厅。人吧,谁不想天天快乐高兴呢,但乐过头却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身为一奴婢,这是白鹅乐忘形走进偏厅后的觉悟。偏厅里候着的也是奴婢,虽没有青荇,但那档次比对起白鹅,够白鹅奋斗一辈子了,当然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够上。白鹅很有这份自知之明。 偏厅里候着四位奴婢,分别是姚氏身边的陈妈妈、老太太的小秦嬷嬷、少爷的大秦嬷嬷,最后一位是孟聿榕小姐的贴身大丫头。这四位聚到一起,站在首位的一般是小秦嬷嬷,虽说她手中权利不及现在的陈妈妈,看未来当然也不及大秦嬷嬷,但她代表着孟老太太,在老太太去世前她理所当然的站首位。 但今天,姚氏的陈妈妈责任重大,她得看着林氏宝颐喝避子汤。只有她的任务完成了,小秦嬷嬷的女工教导课程才能开始,大秦嬷嬷的搬家请示才能开口,孟聿榕的再次解惑之约才能成行。陈妈妈的任务如此重要,不赶紧着手去干,怎的还两手空空和她们一起候在偏厅?这是退居第二的小秦嬷嬷、大秦嬷嬷和孟聿榕贴身大丫头三人心中同样的疑问。 陈妈妈嘴苦,心里更苦。昨儿夜里夫人姚氏就吩咐下来要熬了避子汤端给林宝颐喝。她也忠实执行了,叫厨房早早熬好。说起来是万事俱备,只差林氏宝颐早起了。陈妈妈守着避子汤苦苦等待了近半个时辰,落松院都没传出少爷早起晨练的消息。她就想许是少年男女行起那事没了节制以致起不得床。看样子这避子汤一时半刻的也送不出去,不若她先去方便一下回来再守着。 等陈妈妈方便回来,那避子汤就不见了,问厨房的人。他们说是林姑娘的白鹅取饭食时顺便把她家姑娘的避子汤取走了。 陈妈妈又气又急,也不给厨房的人回话,紧着往落松院赶。这避子汤不比养身滋补汤药,没人强盯着谁会上赶着喝?白鹅明晃晃拿了去,转身倒了还她一空碗,咬死说林氏宝颐喝了,她能怎么办?再是村姑,她也不能另熬一碗硬灌的,万一那碗真喝了呢,连喝两碗可是要出人命的! 进了落松院,她没赶上白鹅却碰上青荇,然后看到孟聿衡。许是赶得急脑子不转弯了,反正看到一前一后出现的青荇和孟聿衡时,陈妈妈想的是这避子汤熬得少了。但夫人没提青荇,她自然不会往身上揽事。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真怀上了又能怎样,一副落胎药就干净了。 没答理青荇,陈妈妈抻抻酸麻的小腿,稳稳当当给衡少爷福身行礼后诉明来意。陈妈妈累了,不想赶白鹅了,而且往好里想的话,那避子汤没准儿已经进了林宝颐肚子呢;往坏里想的话,那主仆俩早把那碗汤药处理干净了,去了还不是干瞪眼。差事已然办砸,还是听衡少爷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让她等 白鹅不知道陈妈妈追赶她的艰辛,很小心地给这四位一一见礼。这四位显然不是会随身携带蜜饯的主儿,但少爷还是把她支这边来,想来是不想让姑娘用蜜饯佐药喝。都怪她笨领会错了少爷意思。但人都进偏厅了,面对非直系上级,她还是得把来意说明,最后还郑重声名是少爷让她来偏厅的。言下之意她这只小虾米无意打扰四大巨头的聚会。 白鹅的话说完,孟聿榕的贴身大丫头淡定依旧。陈妈妈却是气血翻涌。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的差事还有补救的余地还是该嘲笑林氏主仆俩的无知愚蠢,避子汤还想要蜜饯佐着喝,那蜜饯能压住心里的苦? 小秦、大秦嬷嬷对视一眼后,在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疑问:林氏宝颐不是傻的,把白鹅支出来,那避子汤她会喝?陈妈妈不是亲去监看反而候在偏厅,衡少爷又是个什么意思,不抬林氏宝颐做妾,要当外室养了? 小秦嬷嬷收回视线,心里叹口气:希望林宝颐能聪明些,别瞎折腾。孟家长子必是嫡出,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一旦有长子非嫡的可能,有了也得给你打了去;想生下来,那孩子可就是流落在外的命了,想认祖归宗,门儿都没有! 孟聿衡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坐床上的林宝颐。她的注意力全在那碗避子汤上,对着那碗左看右看,凑近药碗嗅下就皱着眉头缩回罗衾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探身出来,稳稳坐好后伸手端了药碗放到了唇边。室内寂静,孟聿衡都能听到林宝颐吞咽口水的‘咕嘟’声,汤药却迟迟不见进口。 是女子就没有不想儿子傍身的。林氏宝颐再硬性,面对那不知归期的京郊庄子行,心里也是怕的吧?能自荐枕席,生出‘母以子贵’的心思就不难,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他不反对她生儿育女,只是时机未到。 汤药闻着味道又怪又苦,林宝颐强迫自己端起药碗却喝不下去。末了还是将碗搁回桌上,她想还是等白鹅要回蜜饯再喝。回身抬眼看到了站门边的孟聿衡,林宝颐瞟眼药碗,淡淡说:“放心,我对孩子没兴趣,你没必要守在这儿。” 孟聿衡话音更淡:“喝不喝在你。我只提醒你一句,我不想要的或是来的时候不对的,你有了,我也能叫它下来。” 林宝颐听了未语,只静静瞅着药碗看,看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直至药碗裂成两半汤药流淌。转眼看孟聿衡,她说:“你孟家不是高门大户么,怎的这碗一有裂纹就碎成两半?我家碗裂了纹都能将就用上两个月的。” 孟聿衡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看裂成两半的药碗,再看看林宝颐肚腹,没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林宝颐笑了。这孟家厨房的人也是些有趣的,盛装如此重要的汤药竟用有裂纹的碗,她该赞如此高门大户竟保有勤俭节约的好品德还是哀婉自己被人瞧扁汤药用破碗盛装? 笑着笑着,林宝颐又觉苦涩。古人敬鬼神、信预兆,姚氏怕是不肯施舍避子汤给她了。而她,万一歹命只一次便中奖,她又该怎么办,寻打胎药吃么? 当陈妈妈端着裂成两半的药碗出现在姚氏面前,姚氏被真真切切地打击到了。这可是神灵预警,林宝颐肚子动不得,里边十成十的是个哥儿!儿媳妇还没娶进门,这孙子就有了,她该觉得丢人的,怎么心里反而甜滋滋的?她脑子有病了吧,还能做正确决定不?姚氏一边往朝晖堂赶,一边瞎琢磨。 孟老太太听了姚氏汇报,不语,闭着眼拨动手里佛珠。待睁眼,冷光大盛,直直盯着姚氏,沉声说:“若林氏真有了,那就让她等!什么时候衡哥儿娶了妻、生下嫡子,林氏什么时候生!” 姚氏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解问:“端国公府势大,咱家也是要脸面的,就算现在定下亲事,衡哥儿成亲最早也只能定在年前腊月,即便当月衡哥儿媳妇就能怀上,那也差出半年来。林氏宝颐的肚子如何能多等的这半年时光?” 孟老太太恨恨地瞪眼姚氏,不说话。小秦嬷嬷适时开口:“夫人,林氏宝颐不是要去庄子上静养么,待她静养回来,孩子再入族谱不就是了。” 姚氏领悟。即便林氏宝颐早早生出孩子来,那也是不见光的,什么时候这嫡子生了,那孩子才算是生了,才能入族谱,这是生生把林宝颐孩子的长子名头给剥了去来保全孟氏一族的规矩。当然,前提是林宝颐肚里有孩子的话。 孟老太太看到姚氏领悟,这才又开口:“林氏到底是要给衡哥儿做妾的,是咱们孟家嫡长孙的枕边人,即便是乡野出身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这次去庄子静养,你好好安排,多指些可信得体的丫头婆子跟着伺候。但是这度,你也得拿捏好了,别纵得林氏轻狂惹人闲话。孟家家规未娶妻不纳妾,衡哥儿一日未娶妻,那林氏就得是孟家三小姐的陪读!” 姚氏点头应下。 小秦嬷嬷泄了茶,端过来。孟老太太接了,啜饮两口,复又说:“与端国公府结亲的事,你赶紧谈妥了,把面子让他们做足了,聘礼再添上一成也是可以的,务必在年底完成这婚嫁。” 姚氏端着小秦嬷嬷递来的茶,头点得有些吃力。都是高门大户,你想遮羞着急娶人家姑娘,可人家还想更体面不着急嫁女儿呢?年底完成婚嫁,说得容易,真办起来,她得赔多少笑脸、说多少好话?再说了衡哥儿多好的孩子啊,以他的条件尚公主都绰绰有余。现在屈就个公府小姐,还要她吃瘪,她憋屈的慌! 此时,林宝颐正在孟聿榕书房品茶。这次前来是真正为孟聿榕小姐解惑来的,只是惑已解过,只林宝颐不肯告辞。孟聿榕便让丫头奉上茶供她消磨,顺便探问了下她不肯走的原因。 林宝颐小口小口啜饮完一杯后,才抬眼看孟聿榕,淡淡说:“我不知道回哪去。老太太的朝晖堂去不得,你哥哥的落松院……”略沉吟下,挑起唇角继续说:“你哥的落松院忙得很,上至你哥下至丫鬟婆子都沉着个脸,说是给我收拾去庄子上用得着的摆件布帛呢。都是为我好,我怎么好意思过去打扰人家干得热火朝天的激情?” 孟聿榕眼里盈上笑意,可惜开口:“你要真是我的陪读就好了。” 林宝颐莹润脸蛋蒙上阴郁,半晌才开口:“是不是你陪读又能怎样?我不愿一辈子被你家给套的牢牢的。”转首看窗外,林宝颐眼里有了迷茫:“她们都说让我知足惜福,说你们孟家、你哥能这样抬举我这个未正名的妾,允许我生孩子,很是难得。如果我不是处于这个位置,我也觉得那人该知足惜福。不过一个小妾,就是用来取悦主子的玩意儿,认不清自己本分求这要那,那是大大的逾矩,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到这,林宝颐转头回来看孟聿榕,话里带出悲意:“可我处在那个位置,我还不是妾,我不愿做妾。身为女子,如果有可能,谁不想三书六礼堂堂正正嫁出去!若没有高家那晚的事,我不必这么委曲;若不是家里还有待嫁妹妹,我又何必跟着你们离家远走。我来孟家想求个转圜,我想为自己争一争,我这辈子都可以不嫁人了,只为了不做妾。可我没想到你们孟家、你哥竟一点都不容我变通,就想牢牢地把我钉死在妾的这个位置上。我不甘心,我是真的不甘心!” 孟聿榕一脸肃穆,听林宝颐发泄够了,才叹出四个字:“富贵逼人。”默然半晌,她又开口:“当初在高家,你就不该答应给我哥做妾的。如你这般颜色好又清淡有趣的,谁得了去肯轻易撒手。” 可当时林宝颐不答应哥哥,她一弱女子又能怎么办?给高家做小还是回去带累自家妹妹,亦或是自尽身亡,没有一个是好选择。倒是答应了哥哥,看着好像是有了转圜余地。林宝颐还是高估哥哥的善良了,也算错了哥哥的独占欲。在哥哥开口问她要不要给他做妾的那刻,怕是已不容许她再有别的想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请送子观音 自来京郊庄子,白鹅对林宝颐的肚子起了浓厚的兴趣,每日早起都会问姑娘今日肚腹可有不适。起先林宝颐还能温柔说没感觉,到得后来一见白鹅有开口迹象,直接扭头不搭理她。她没怀孕,她没怀孕,天天问这个烦不烦啊? 第7节 白鹅也很是委屈,她只是关心姑娘而已。少爷再喜欢姑娘,给再多宠爱,那也是虚的,没个儿子傍身老了靠谁去?可惜姑娘不能理解她的苦心。不过她是真的奇怪,每旬少爷都会过来,夜里也是宿在姑娘房里的,怎的姑娘肚子就是没动静呢? 她该去山上寺庙里给姑娘请个送子观音回来吗?听庄子上老妈妈说亲自去求的话更显诚意,也更容易怀上大胖儿子。要怎样才能说动姑娘去呢?对了还有大秦嬷嬷,想出个门还得给她请示,该找什么理由才容易通过?她得抓紧时间想理由,好尽快把送子观音请下来。再过三日少爷又该来了,一定得帮姑娘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得男才是。 林宝颐很能理解白鹅的良苦用心,只是这良苦用心她真的是无福消受,也不愿消受。人生苦短干嘛要想不开弄个孩子出来,恶心孟聿衡未来正妻的同时自己不也被栓住了。女人吗,何苦为难女人。多听两折戏、多摆弄两盆花,再给哥哥誊抄两卷科考文章,然后读上那么几首诗词散曲,最后再绣上几针玉兔望月给未来的小侄子,那才过得舒心畅意不是吗?誊抄的科考文章越来越多,玉兔望月的绣面也绣了有三张。算算日子孟聿衡又该来了,这些东西也可以送出去了。只是不知这次能不能得着家里的回信,林宝颐叹口气。 微抬眼,她看到大秦嬷嬷,再看窗外日头,又到了给她上课的点儿了,林宝颐有点头疼。虽说大秦嬷嬷给林宝颐上的课除却诵读女四书外,真的一点儿都不枯燥。可这诵读女四书的时间太长了,林宝颐被这诵读折磨的狠了。她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可因为孟聿衡交代了要日日诵读,那就得天天读不得落下一日。搁谁身上都得嫌烦头疼。 照例读过女四书后,大秦嬷嬷给林宝颐说起庄子里的出息;还有中秋将近,又到了给孟府送土产奇巧物的时候了,现在也该着手准备。本来这些事没必要非得告知林宝颐的,身兼庄子主管的大秦嬷嬷和庄头商量好送哪些土产奇巧物、送多少然后按定好的物种、数量装车运去京城孟府,然后账册上报就可。 可大秦嬷嬷还是给林宝颐提了,历年账册,所送物品清单更是任她翻看。因为少爷孟聿衡特别交待了,不能让林宝颐闲着,多给她找点事做。就一京郊庄子,除了这些,大秦嬷嬷还真找不出事让林宝颐做。 噢,对了,还有附近庄户的老人寿宴、小儿满月、婚嫁等喜事宴请,这个是林宝颐可以去参加的,这也是她日常活动的一大项。当然为这出席宴请,少爷孟聿衡投在林宝颐身上的银钱可是海了去,京城里时兴的布帛绣面就像不要银钱似的往庄子搬,再有那与衣饰相匹配的首饰头面,哪一样拿出去不是普通人家五六年的花销。 说起来这林宝颐哪是来静养的,除了不能打进京城贵人圈,哪一样比二老爷家的聿榕小姐差了?人美身娇衣饰俏,再有那床第间的妖娆妩媚,至少能霸占少爷十年的娇宠。若以后再有那儿女傍身,林氏宝颐将一生无忧矣。 林宝颐细细翻看田册,再对比田亩出息,开始思量若自家来这京郊买田置产的可行性。待翻看完,将册子递还大秦嬷嬷,林宝颐温言开口询问附近田地价格,买卖田地的可多。 大秦嬷嬷耐心回答,顺便把稍远些的田地也一并说出来供林宝颐参考。女人吗,又是做妾,没有儿女前,主子给的再多怕是也不会有安全感。林宝颐有了置田产傍身的想法很正常,大秦嬷嬷能理解,而且她也支持林宝颐去置田产。也许初始置得不会多,但田地少需要花费在上面的心思却不见得会少。若林宝颐心思奇巧些,这儿种花那儿种果的,那投注在田地上的心思可不是普通种粟、麦可比的。 讨论过田地的事,大秦嬷嬷要告退,林宝颐没让她走,央着她讲好听的故事。大秦嬷嬷推脱不过,便又坐下,想了会儿才说:“今儿咱们讲秀才娶妻的故事吧。”林宝颐说好。 白鹅进来,看到的就是姑娘闪着兴味的大眼直直盯着大秦嬷嬷,那颊润唇翘的动情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听故事又听的入迷了。白鹅是真的有了挫败感,她家姑娘要能把这听故事的心思用在求儿子上,哪至于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她也别跟姑娘提送子观音的事了,还是自己去吧。 白鹅做事效率极高,两日后从山上寺庙请来的送子观音便摆到林宝颐的桌案上。大秦嬷嬷第一个看到的,瞟眼白鹅,淡淡说一句:“你为姑娘着想的心是好的。可这观音还是不要摆的好。” 白鹅犹豫了下,壮着胆子说:“姑娘有了儿子,才能更得少爷看重不是?再说了,少爷都没让姑娘用避子汤,想来是乐见姑娘有子的。” 大秦嬷嬷嗤笑一声,转身走了。林宝颐未用避子汤,不见得少爷没采取其他措施。正妻未娶嫡子未生,少爷不会让林宝颐有孕的,再求也是枉然!林宝颐是个聪明的,从不在这上面纠缠,可这丫头白鹅却看不清。她自作主张请来这送子观音,还大大方方摆在这桌案上,若让少爷瞧见了,白鹅这一顿板子能少得了! 林宝颐第二个看到的,先转圈看看,再把它拿到手里左摸右摸,问白鹅:“你花了多少铜板买回来的,挺漂亮的。下回出去看到类似这样的陶瓷小像,多买几个回来,我出银钱!” 白鹅有点想哭,她说:“姑娘,这是观音送子,您别拿在手上玩了。还有这是我请回来的,姑娘那样说可是亵渎神灵的。” 林宝颐很不以为然,说:“我没想亵渎神灵,只是我家的送子观音像只有观音,没抱着孩子。而且你看,这孩子,总觉得他的嘴有点怪怪的,你们京城……”林宝颐说着,伸指按向孩子的嘴唇。只听‘啪’的一声响后,从观音像的底座掉下个东西。 白鹅赶紧伸手将那东西双手捧住,然后送到林宝颐面前。 林宝颐盯着白鹅捧住的薄薄书册,眼里晦涩。她突然想起高桂藏在高月枕头底下的书册,刹那间明白了在高家自己会出现在孟聿衡床上的原因。她没了把玩的兴趣,将观音像放回桌案,懒懒吩咐一句:“把它收起来,别在桌案上摆。” 白鹅顺口说:“姑娘,那奴婢把它摆在卧房吧?” “放库房里去,送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林宝颐话音懒散依旧:“就是不能摆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白鹅苦了脸。到腊月少爷就要娶妻了,到那时少爷还能每旬都来吗?姑娘能抓住的也就这两个多月了,她怎么就不上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杨家子拦轿 除却白鹅老关心她的肚子,林宝颐觉得在这京郊庄子样样都好。有事没事还能去这村庄里那老奶奶家里听她讲古,老人家年纪大见事多,再加上言语诙谐,说起故事来不会像大秦嬷嬷那样往贞敬贤德上带,那是真正的原汁原味。今日孟聿衡要来,庄子上又上演每旬一次的大铺排,林宝颐照例提出要去那老奶奶家转转。大秦嬷嬷同意了,指了两个婆婆、三个丫头跟着。 趁着往外送林宝颐的当儿,大秦嬷嬷规劝说:“姑娘,多听听老人家的讲古是可以的。但那乡野村妇们的聚堆儿,姑娘可是不能再去了。” 林宝颐应下,眼角余光瞄瞄身侧的婆子,绝对是她又打什么小报告了。上上次去老奶奶家,老奶奶身子困乏,只说了一会儿就睡去了。林宝颐觉得无趣,又不想回庄子,便坐到那村妇堆里听她们闲聊。起初说的是各家的田地出息,接着是诉说各自的苦水,然后说些小姑娘、小伙子的婚嫁,最后转回自身说起家庭生活,说自己的老公。她大略回想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乡野妇人吗,说话不会修饰,想起什么字、词的都会直不愣登地给你说出来。但话糙理不糙,林宝颐还想再多听两次,进一步确定自家在这边落户置产的可行性。除了托大秦嬷嬷卖绣面赚来的有限银钱,她可没别的进项。一旦置产,就由不得她反悔了,她当然要多听多想。 可现在大秦嬷嬷说不让她去村妇堆儿,林宝颐便不能在踏进一步的。大秦嬷嬷的话可是代表着孟聿衡的意思,林宝颐不想现在惹孟聿衡,想别的办法呗。 大秦嬷嬷看着林宝颐不以为然的脸,心里暗暗叹息。因着林宝颐去了村妇堆儿,她也受了少爷的冷脸。那些乡野村妇还真是粗俗,要不是在一旁听了林宝颐随侍婆子的回报,她都不敢相信就那种房里话还有人敢说出来!‘我给我家那臭不要脸的男人吃了那活儿,他乐得直叫唤’,听听,这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事情吗?!少爷没禁姑娘的足,已是够给姑娘面子了。 大秦嬷嬷很忙,送林宝颐上轿后赶忙回身。林宝颐房里的铺设都要改换成少爷喜欢的,厨房里鱼虾肉、各类鲜菜瓜果都得清洗备好;还有那两个不省心的丫头赶紧打发了,再在少爷眼前晃,少不得庄子上就得动刑,听那鬼哭狼叫的多渗人! 只是大秦嬷嬷的脚还未迈进林宝颐的房,跟着林宝颐出去的三个丫头就回来了一个,慌慌张张张口就是‘姑娘的轿被无赖少年拦住了,姑娘说回转,那无赖也不让’。 大秦嬷嬷看着慌张的丫头,沉声开口:“姑娘可是下轿,让人看了去?” 丫头摇头说姑娘一直坐在轿上未曾露面。 大秦嬷嬷略沉吟,叫上五个粗壮婆子带上家丁出了庄子。到得林宝颐轿前,看她安安稳稳坐轿里,大秦嬷嬷长长舒了一口气。再看丫头嘴里的无赖少年,大秦嬷嬷怔了一下,那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有点记忆却又模糊。想来应是京城的大家子弟,只是既是大家子就该认得孟家车轿的标志才对。即便与自家交恶,那也是爷们儿在朝堂过招较量,怎么会做出当街拦轿这么掉价的事? 这时从轿里传出林宝颐冷淡的话语‘那日府门前看你家大小姐的’。大秦嬷嬷瞬时想起那句‘哥,我娘守信,孟大小姐出来了’,这拦轿少年是杨大将军的公子。确定身份,大秦嬷嬷上前,福身行礼后慢慢说;“杨公子有礼……” 只说出这一句,那杨公子便打断大秦嬷嬷的话,嚣张直言:“小爷最不耐烦那繁文缛节,咱们有事说事。你孟家车轿挡了我杨家前行,小爷我也不是那难缠之人,只要你孟家让路并轿里人出来道歉即可!” 大秦嬷嬷为难。除却林宝颐,孟家站在这的包括自己全是仆妇家丁,给杨家公子让路或是由她来道歉都不是大事,完全可以办到。可林宝颐在孟家非奴非妾,明面上说起来还算是请来给小姐做陪读的。杨家公子非要轿里人出来道歉,这就是刻意为难羞辱孟家了。林宝颐这个歉是万万不能道的。但是不道歉,又该如何收场?她只是个仆妇,可没有和杨家公子交涉的权利。 这时坐轿里的林宝颐冷声开口:“常听人说杨将军骁勇善战,又言虎父无犬子。不想今日一见才知杨家子竟是与女子、仆妇纠缠之辈,真是失望之至!” 少年怒了,直言:“你放肆!” 林宝颐没示弱,温柔回击:“不是我放肆,而是公子言行有失检点招人诟病。” 少年没再言语,瞪视轿帘好一会儿打马走了。 待杨家下人呼啦啦走后,大秦嬷嬷看向轿里的林宝颐。林宝颐懒懒说一句回庄子吧。 回到庄子,大秦嬷嬷跟着林宝颐进了书房。林宝颐知她想说什么,落座后直接说:“我以后出去会注意的,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大秦嬷嬷点点头,解释:“我朝尊卑分明,下人没有和贵人辩驳的道理,贵人打了下人,下人也得老实受着,没有喊冤的地儿。” 林宝颐垂下眼,轻声说我明白。 大秦嬷嬷又说:“那杨家公子也是个敦厚守礼的,咱们才能这么轻易解脱。今天要碰上的真是那暴虐纨绔子,可不是几句话能轻易打发的。老奴受些折辱没什么,只是姑娘……”大秦嬷嬷话没说完,开口告退。 林宝颐准了,待大秦嬷嬷退出后,她起身走到窗边。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她若是孟家小姐,她若是孟聿衡正妻,那杨家子不敢那般嚣张让她出来道歉的。可她不是,想不受辱与人,就得让自己变大变强。 宝颐姑娘心情不好,大秦嬷嬷面色阴沉。在庄子上做老了的丫头婆子们都很会看脸色,一个个做事都极为小心,生怕惹了这两个大人物的厌恶摊上责罚。但新来的丫头就没那么好运了,在她们眼里宝颐姑娘恬淡一如往日,大秦嬷嬷严正如往昔,她们看不出宝颐姑娘、大秦嬷嬷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到得午饭过后,就有了那描眉插花的丫头在主屋外闪现了。 白鹅愤恨,把这告知宝颐。宝颐眼都未抬,淡淡说句:“白鹅你管得也太宽了点。认清你的身份,也掂量掂量你姑娘我的那点重量,别盘算那么多事。” 白鹅不解,说:“姑娘,少爷每次来都歇在你房里,你就是少爷屋里人了。怎么就管不得这么几个小丫头?” 林宝颐眼里添上怒意,盯着白鹅,沉声说:“你觉得我就该整日盯着哪个丫头要爬床然后扑上去打压,是不是?” 除了承宠生儿子,这确实是小妾的工作之一,有什么不对的?白鹅很茫然。 林宝颐今天很见不得白鹅的茫然样,严厉开口:“你若想管那些事,自己禀了你家少爷去秦嬷嬷那儿伺候去,别在我这儿晃悠!” 白鹅委屈,抬眼看林宝颐想开口辩解,张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待林宝颐转身后,她无声走出屋。 白鹅走后,林宝颐眼里尽是阴霾。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做孟聿衡的妾了,这已足够让她委屈;再让她把心思花在打压爬床丫头上,那就是生不如死。 尊贵俊美的少爷每旬都会来庄子,小丫头们春心浮动实属正常。只要别表现的过分,大秦嬷嬷还真不想责罚她们。毕竟庄子里的丫头不比府里的家生子,多数是□□岁的时候进庄子待不得三四年,刚有了谨慎守礼的模样,老子娘就会求了出去嫁人,你想留都留不住。是以庄子里的丫头都是一样的毛躁张扬,一责罚就是一大堆,还怎么责罚? 尺度已放的如此之宽,却偏偏还有那不长眼的上赶着找罚,大秦嬷嬷脾气上来了,直接叫婆子绑了杖责五十。不是想在少爷眼前晃么,我让你一个月下不得床! 作者有话要说: ☆、跌碎观音像 自从有了林宝颐后,孟聿衡才发现他原来还有认床的毛病,每次来庄子,夜里都要醒上三四次。这夜自然不例外,只是睁开眼后却没看到该躺在他身侧的人儿,他有些紧张。待抬头看到坐在圆桌前就着烛光看信的林宝颐,这紧张才慢慢消散。“宝颐过来,让我抱会儿。”孟聿衡温言要求。 林宝颐偏头看孟聿衡,伸出一根手指,柔声拖延:“等会儿,你让我再看会儿,就看一会儿。” 孟聿衡看着那根柔嫩手指,觉得周身燥热。忍了一会儿见林宝颐还是看信,他起身下床,走到林宝颐身后打横抱了她就往床边走。 坐到床上的林宝颐不依,嘴里说:“别闹了,我陪你那么多回了,你让我安静看看信都不成吗?就这一次,你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孟聿衡不语,双手执着地在林宝颐身上揉抚。没一会儿林宝颐受不住软了身子主动在他身上磨蹭,他这才开口:“你不是还要看信吗?怎么在我身上磨蹭起来?”林宝颐晕红了脸,大眼羞得几要滴出水来。孟聿衡收手回来捧住林宝颐的脸,静静感受那温润的磨蹭,熬磨到林宝颐受不住开口求索,这才利落地翻身压上去。 欢爱过后,林宝颐双臂圈着孟聿衡脖颈身体窝进他怀里,轻声说:“我妹妹说想来看看我,我也想她了。” “来就来吧。你不还想着让他们在这京郊置产吗?一并做了也省得你左右思量了。只是就你那点儿私房,能置多少田地?我给你贴补些,先置上百亩田地。这样你父母也能安心在这住下。”孟聿衡说。 林宝颐没立时接话,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家里只有不到十亩的田地。你一下子给这么多我爹不会接受的。还有给我回信的是我妹,她背着人写的,我爹娘哥哥都不知道。他们不会来京城。” 孟聿衡的手摸上林宝颐柔滑长发,没出声。那招远城的林家,要不是林宝颐时时记挂忧心,他才懒得记。 林宝颐探起身来,忧愁说:“也不知我誉抄的文章哥哥会不会看?” 孟聿衡有些不悦,略探身张口在林宝颐乳肉上吮吸舔磨,同时伸手在另一个柔润肉团上揉捏。林宝颐要躲,他加重手上的力度直接让她软瘫在床上不住喘气。这是在庄子,没长辈管着,今晚他要虚了林宝颐身子又如何?隔上一旬他才会再来,到那时林宝颐早就养回来了。 林宝颐忍着,今晚她不太想和孟聿衡厮磨。她想家,即便知道父母兄妹不会见她,她还是忍不住幻想他们会来京城。今年哥哥没参加府试的填报,三年后总该没问题吧,府试一过再过得半年就得来京参加院试,到时……,只是没有了到时,林宝颐眼里慢慢失了清明,和孟聿衡纠缠到一起。 大秦嬷嬷候在抱厦,时不时瞅眼那沙漏。这子时还未过,房里都要了三次水,明早宝颐姑娘怕是又起不得床,少爷也是有些放纵了。这要是大婚后也这般,即便是隔着这四五十里,即便每旬才来一次,未来的少夫人也会不满的。只是这事,她还真不能劝。只能寄希望于宝颐,她要是能劝着、冷着些少爷,这后宅啊,才能得个安宁。 一边坐小凳的白鹅却不是这般想的。一旬才得这么一夜,就得扒着少爷赶紧生了儿子才是正经。劝着、冷着干什么,她家姑娘是要做妾又不是做那正妻,装那贤惠大度,万一惹了少爷不喜不再近身,彻底没了生儿子的指望那才叫倒霉! 房里有了动静,却是林宝颐娇媚的声音唤白鹅。白鹅‘腾’地起身,大秦嬷嬷瞪她一眼,她赶紧矮下身去。大秦嬷嬷这才起身,走出抱厦。 主子去沐浴,大秦嬷嬷趁着这空档指挥丫头更换床上铺盖。每旬夜里都会更换上那么两三次,丫头们也是做熟了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人会想到这做惯的事情会出现岔子,但事情就这样突然发生了。 预留在外的罗衾用光了,得去库房取套新的出来。大秦嬷嬷将库房钥匙给了白鹅,让她带人去取。可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大秦嬷嬷使丫头去催。结果丫头回报说取罗衾时宝颐姑娘的送子观音不知怎的突然跌下来碎了,白鹅正在库房里骂呢。 大秦嬷嬷心里打了个突。这请来的送子观音碎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是情势所迫,少爷不允许宝颐姑娘生孩子,可没说嫡子生出以后不让宝颐姑娘生啊?退一步想就算少爷不追究,宝颐姑娘呢?这让人断了生育的念想,她能不气?这白鹅也真是的,好巧不巧这种时候请个送子观音来,出了这事,那是生生的膈应人啊! 大秦嬷嬷不得不亲去库房,取了罗衾交代丫头回去赶紧给主屋换上去。这才转身面对白鹅,这丫头都气哭了,却不再骂了。随她来取罗衾的两个小丫头缩在一边身子不停的哆嗦,看着甚是可怜。“走吧。”大秦嬷嬷开口。 白鹅望着大秦嬷嬷,抽泣着问:“嬷嬷,走哪去?” 大秦嬷嬷瞪她,冷声开口:“柴房呆着去,等着少爷发落!” 这一下那俩小丫头哆嗦地更厉害了。白鹅有点怕了,也不抽泣了,小声说:“姑娘还等着我去伺候。” 大秦嬷嬷看都不看白鹅,径自转身迈步。这时候才想起姑娘来,晚了! 大秦嬷嬷候在偏厅。到了丑时孟聿衡才过来,听大秦嬷嬷说过送子观音的事,面上没太大波动,声音清润:“这事捂严实点,别让宝颐知道了。那三个丫头发卖了去。” 大秦嬷嬷应下后,迟疑开口:“白鹅是姑娘用惯的,这猛的没了,怕姑娘会疑心。再者这庄子上也挑不出妥帖丫头,可姑娘那儿也不能断了伺候。” “无妨,你家姑娘是个野性的,不过是一两日的没丫头贴身伺候,她受的住。”孟聿衡说完起身走了。 你家姑娘,大秦嬷嬷琢磨着孟聿衡的话。这是要把她归到宝颐姑娘身边去,再回落松院,她就再没了以前的超然地位了。送子观音跌碎一事,少爷还是非常在乎的,虽没明着责罚自己,这地位暗降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送孟聿衡离开庄子,大秦嬷嬷才着手处置白鹅并那两个小丫头。发卖还不容易,叫了官伢子上门领人走了就完事。坐等官伢子上门的当儿,候在宝颐屋外的丫头过来说姑娘点名叫白鹅过去伺候。大秦嬷嬷惊讶了那么一下,看看外边日头,才辰时过半。每次少爷在这儿过夜,第二日宝颐姑娘都没在辰时起过;若像昨夜那般折腾的狠了,更是会睡到未时去。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个档口醒了,那送子观音跌碎的事能瞒住? 林宝颐确实在这个点儿醒了,看叫进来的不是白鹅,便支了她出去。她本就不怎么喜欢被人贴身伺候,这时候光溜溜的身体上更是残留有欢爱痕迹,就更不愿意让不相熟的丫头触碰。在那丫头退出去后便自己起来穿衣洗漱。可坐到镜前,她发现没了人伺候还真不行,在家时布衣着身,日常都是梳那简明大方的双螺髻;现在着丝配锦,又不再是少女身,梳那双螺髻总有种装纯的羞耻感。可别的发式,她不会梳,坐镜前摆弄半天,愣是梳不出一个像样的发髻。 大秦嬷嬷进来,看到林宝颐那垂在腰间的乌亮黑发,立感无奈。她已经多少年没摸过姑娘、小姐的头发了,她哪里会梳时下流行的桃心髻。这庄子上的丫头婆子平日里连夫人、小姐的衣角都摸不到,想让她们来给姑娘梳头,可能吗?大秦嬷嬷苦涩开口:“平日姑娘在家梳什么头,就梳那样的吧。” 林宝颐把梳子扣在妆台上,转身过来面对大秦嬷嬷,温言问询:“白鹅呢?可是那送子观音惹得你家少爷不喜,要把她打发出去?” 大秦嬷嬷狠心点头。 林宝颐手指轻叩妆台,过了会儿开口:“白鹅自作主张确实该罚,可也不至于发卖出去。嬷嬷,让她去你那里可好?” 大秦嬷嬷开口:“少爷说的发卖出去。老奴不敢擅自做主留下白鹅。” 第8节 林宝颐微偏头看着大秦嬷嬷,语意清淡:“那观音像不是收起来了,孟聿衡怎么知道的?又是哪个多嘴多舌说出去的?” 宝颐姑娘都直呼少爷名讳了,看来是生气了。大秦嬷嬷稳住心神,回答:“少爷这都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别再问了。” 林宝颐翘起嘴角笑笑,淡淡说:“我也不想为难嬷嬷,你孟家的丫头去留我也无权干涉。只是白鹅跟我有段时间了,在她卖出去前,能容我和她说两句话吗?” 林宝颐的要求真的不算高,但一让白鹅过来,那送子观音跌碎的事能瞒住?大秦嬷嬷不语。 “如果这也不成的话,那嬷嬷你留着她,等到下旬你家少爷再过来时发卖可好?”林宝颐又问。 大秦嬷嬷觉得这样可行。少爷把她归给了宝颐姑娘,她就得向宝颐姑娘示好。宝颐姑娘能为白鹅着想,自己出点什么事的话,她自然也会伸手帮扶一把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丫头贵过田 大秦嬷嬷从林宝颐房里退出,发卖过那两个小丫头,又有婆子过来请示说村东头崔姓人家孙子的满月宴是今日,是让宝颐姑娘去还是另指婆子管事过去。大秦嬷嬷冷脸,斥道:“是姑娘身子骨重要还是那草民的孙子重要,孰轻孰重分不清么?” 请示婆子垂着脸不敢言语。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宝颐姑娘重要。她会过来请示这不也是想讨宝颐姑娘喜欢,这庄子里谁不知宝颐姑娘喜欢凑个热闹、沾个喜气!但大秦嬷嬷这儿不允,她的讨好注定宝颐姑娘看不到。 待那请示婆子退了,大秦嬷嬷伸手抚了抚头。这喜宴邀请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烦!今早少爷看到那一叠子请柬脸色可是相当不善,可再没说‘宝颐爱去就随她去’。宝颐姑娘虽爱参加那喜宴邀请,确实也不能东家猫西家狗任谁的喜宴都要去参加。 她就这事也问过庄头,人庄头说了以前一年也不见得能收到十张请柬。庄户人家都是土里刨食的,家里哪有那么多银钱今儿寿宴明儿满月后儿嫁娶的?那现在这么多的请柬,是怎么回事?大秦嬷嬷虚心请教。 庄头含义丰富的说了句:“咱们宝颐姑娘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又和善大方,他们自然上赶着交好。” 大秦嬷嬷立时明白。庄户人家的请柬请的不是孟氏子孙,他们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面儿;他们想要的是宝颐姑娘的好感,孟家三小姐陪读,又是人美身娇衣饰华,以后做不得孟氏子孙的枕边人也能嫁个富户豪绅。她的一句话,也许就能改变庄户人家的一生!现在有交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这样一想通,大秦嬷嬷便不愿意让宝颐去参加喜宴邀请了。一下子全驳下来不可能,但寻正当理由阻止却是可以的。昨儿折腾那么狠,怕是宝颐姑娘自己都觉得身子虚不愿意去,怎么着也得将养个四五天。这就能推掉不少邀请,四五日后再找个理由。如此拖上十天半月的,庄户们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这请柬怕是也不会送了。 宝颐身子是真有点虚,但再虚她还是忍着去了书房,自己磨墨摊开纸张给妹妹宝琴写回信。写完坐在椅上她开始思量。孟聿衡不会放她了,这点宝颐很清楚。可男人的宠爱不会维系到天荒地老,再来他会娶妻,宝颐不屑去争,她宁愿缩在这庄子里自由自在过这一生。但缩也要缩的有格调,她必须为自己打算,而不是等到色衰爱弛那日去伸手乞怜。 宝颐不能出门,最稳妥的投资那便是置田买地。京郊这块儿一亩良田需要八两银上下,她现有十三两银,九两卖绣面所得,剩下的四两是孟家给的陪读钱。也就是说四个月她就能买一亩半的田,一年买四亩半,十年能买四十四亩。比对孟聿衡一开口就是置百亩田地,十年置四十多亩是真入不了眼。但是四十多亩田养她、养林家,却是绰绰有余的。 往乐观了想,可能都用不了十年。随着刺绣技术的纯熟、提高,她绣的绣面不可能永远都是二两银一面;再来加上田地的出息,可能有个七八年便能置上四十亩田了。在古代拥有四十亩田,放到现代来看,她林宝颐那就是个小富婆了。 只是有一点怕是无法通过努力去改变,面对如杨家子般的人物,她永远都要低一头!想抬头,怕是需要再投一次胎。 丫头来回报说白鹅不吃不喝了,大秦嬷嬷连眼皮都没撩一下;第二日回报还是不吃不喝,大秦嬷嬷面色变了变;第三日还是如此回报,大秦嬷嬷这才踏足柴房,看那白鹅面色蜡黄、眼窝凹陷,嘴唇翘起大片白皮。坐于丫头搬来的椅上,大秦嬷嬷沉声开口:“白鹅,姑娘对你可是不错。你这是干什么,以死要挟?你也不想想,就算姑娘心软放了你出来,你觉得少爷会放过你,还会让你跟在姑娘身边?你死了心吧。” 白鹅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来。大秦嬷嬷扭脸,随侍一旁的丫头立时给白鹅送去馒头、水。白鹅看一眼,没伸手。 孟聿衡只强调送子观音跌碎一事要捂严实了,可发卖白鹅并那两个小丫头这事并没做要求。是以大秦嬷嬷再是厉害,面对满庄子张扬浮躁丫头也是无能无力。白鹅绝食消息传递之快,大秦嬷嬷在这边劝白鹅吃东西,宝颐那边就听到了风声。宝颐都不用威逼利诱,偷偷交流八卦让宝颐撞个正着的丫头们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当然送子观音跌碎一事没说出来。 宝颐很不能理解,不过是带来个送子观音,至于发卖吗?再来不还没发卖出去吗,干嘛就不能等着姑娘她为她争取呢?现在绝食,万一死了,她问大秦嬷嬷多留白鹅一旬图什么?还不如早早发卖出去,至少能留条命不是。 只是再不理解也不敢耽搁,直接让丫头带路奔柴房。进了柴房,宝颐看看从椅上起身的大秦嬷嬷,再看看躺柴草堆连起身都费劲的白鹅,无声的叹口气后对大秦嬷嬷说:“不是说发卖吗,那就卖了吧。” 大秦嬷嬷直视林宝颐。她一直以为这宝颐姑娘心善来着,怎么看见白鹅这么个可怜模样还能淡然说出发卖的话? 躺柴草堆的白鹅也是大受打击,嘴唇不住的哆嗦。 这时林宝颐又加一句:“卖谁不是卖,白鹅伺候我也有段日子了,我也用惯了她。不若把她卖给我,可好?” 大秦嬷嬷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白鹅。那白鹅嘴唇照旧哆嗦,直直看着林宝颐泪水却是流个不停。大秦嬷嬷心里暗说:宝颐姑娘你买白鹅算怎么回事?真撇开少爷的话你手里的银钱不够啊,这白鹅再便宜,那也得三十两银子啊,孟家怎么能干亏本的买卖呢?可这话能说吗?少爷把她归给了宝颐姑娘,她要是事事顶着宝颐姑娘干,那是自找死路!还是迂回一下把事推到少爷身上去吧。 想定,大秦嬷嬷清清口,说:“姑娘要买白鹅的话,也可以,这样也不用惊动官伢了,省事。只是不过官伢,白鹅身契的过户就麻烦了点,得少爷点头当场改写身契,只有这样姑娘才算是买到白鹅了。” 宝颐点头,转头看白鹅,柔声说:“赶紧吃东西,等着我。”买你两字,宝颐没敢对着白鹅说。她虽不知京城一个丫头的市价,但从招远城自家用的是帮佣丫头而不是卖身的丫头,就能看出一个丫头得值好几亩地。她现有的银钱绝对买不来白鹅。她得回去加班加点刺绣去,也不知等孟聿衡再过来能不能凑出买白鹅的钱?希望孟聿衡能要价少点,白鹅这么呆笨的丫头,可别超过二十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杨家子 休养三天,宝颐的肌肤又恢复柔嫩莹润。没有喜宴需要参加的她,时间虽一下子显得充裕起来,但读女四书、刺绣、誊抄科考文章还是把她的每一日都填充的满满的。往往是辰时起床到得天色傍黑才能歇下来。除却用饭挪动下脚步,一天都不带动的。大秦嬷嬷担心她累过头,开口劝解让她走动走动。 宝颐伸手摸摸不存在的小肚子,有些担心,遂点头同意。只是天都傍黑了,到老奶奶家去听古不行;庄子里转,哪哪都是丫头婆子,无趣;能去哪走动?宝颐疑惑地看大秦嬷嬷。 大秦嬷嬷的心啊,止不住哆嗦。宝颐姑娘一有跳脱想法又够不上出格程度时,都会用这无邪纯真的疑惑小眼神看她,让她说什么好?思虑片刻,大秦嬷嬷说:“去花房转转,可好?”孟家花房建在庄子外,从庄子出去经过祖田不须走大道便能到达。花房再往外走是跑马的草场,开阔平坦,绝不会碰上上次那样两路人马窄街相撞的可能,遇有外人闯入也能及时发现,安全性颇高。 林宝颐点头同意。 杨大夫人很生气。她带儿子来京城是来给儿子寻媳妇的,这小子往庄子上跑是怎么回事?庄子上不是粗壮婆子便是那粗鄙丫头,难道她的儿子喜欢这样的?她是苦口婆心的说啊、劝啊,最后终于从那小子嘴里挤出一句话:“那京城贵女你喜欢,我可不喜欢!说我是黑小子,她们又好到哪去,走两步路便要丫头扶!” 杨大夫人笑了,儿子这是被伤了自尊了。自回京城她是参加了不少夫人举办的茶会,自是见到不少姑娘小姐。但要说京城贵女儿,又哪能个个都是?那些个张扬浮躁嘴巴尖刻的首先便要排除在外,是再次碰面理都不需理的人物。她杨家的儿郎怎能因这种人躲到庄子上来?走,得赶紧回京城去! 杨士修不愿,丢下句我去跑会儿马出门。杨大夫人不放心,这京郊有不少京城高门的庄子,一旦跑起马绝对得超出自家庄子范围,真冲撞了人家的正经主子,这解释起来可是麻烦的很。可不像上次拦孟家三小姐陪读的轿那样容易解决。 儿子身边的这些奴才也是,不知道规劝主子反而还替他遮掩!她还想着为儿子求了那孟家三小姐来呢,拦轿这事要传到孟三小姐耳里,她哪还有脸开口啊?暗叹口气,杨大夫人随后来到马厩,牵了匹枣红马出来利落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一朵花,很美;两朵,更香;三、四、五、六、七、八朵花聚一起,能巧手插花的话那就更棒。只是放眼看去面前是花的海洋时,又该怎么表述对它们的喜爱。林宝颐迷醉其中,脑中再想不出一个词。 林宝颐沉浸在浪漫里,但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似乎天生没有浪漫情怀,也不知是哪个丫头惊呼了句‘这盆花值十两银子’。 大秦嬷嬷凌厉视线在身后的八个丫头身上扫视。丫头们俱都噤声缩头。 林宝颐对那十两银子一盆的花产生好奇,转回身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花竟能比一亩良田还要贵。如果好培育的话,她买了田就种它了。一盆十两银,十盆就是百两银。眨眼间她就能当富姐儿了! 大秦嬷嬷清咳一声,宝颐姑娘眼里的兴奋掩都掩不住。若是因花美引起的,那叫爱花如痴,还算值得褒扬;但要是因十两银诱发的话,那可就流俗了。好在她的宝颐姑娘还有救,虽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但爱银钱的那个度把握的还是可以的,只是兴奋没有贪婪。 从花房出来,又在草场上走了近百米,林宝颐开始回转。经过草场与花房交界处的大柳树时,她停下来顺手折了一小截垂下来的绿枝,想搓拧出个树笛。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地皮微动,眨眼间有一骑跑过。 宝颐抬头看眼大秦嬷嬷,抬步前行欲往庄子方向回走,手里却没丢掉那搓拧到一半的柳条。大秦嬷嬷紧走一步在宝颐前面领路,八个丫头、两个婆子则坠在宝颐身后。排场之大,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绝对以为这是哪家小姐出来郊游了。 跑马过界的杨士修便是那不知情的人,他不想惊忧高门小姐便直接跑了过去。只是跑过去后突然觉得似是在哪见过那小姐。勒马慢行他细想了下记起在孟府前错认的孟大小姐。刚儿那位小姐给人的感觉和那位颇象,跑得太快没看到那小姐的脸以致无法确定,还真是遗憾。 远远看着那一行人经过花房走上田地间的二尺宽小路。杨士修颇躇踌,他知道自己跑进了孟家地界,再想想前几日街上遇到孟三小姐的陪读,他十分肯定那日他错认的孟大小姐便是现在走在田间小路上的孟三小姐。 ‘不想让她走,想带她回家’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杨士修兴奋。再忆起那日惊见的美貌、大家气度,这就是母亲口里的京城贵女儿吧?杨士修动心,想想这是孟家地界除了他也没外人,不若上前问她一问,她若对自已有意的话便让母亲去孟家提亲。若无心自己,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了去。武将出身,天生便没那书生的优柔。确定自己心思的杨士修打马便跑向那田间小路。 林宝颐盯着停在她面前的大马,如果不是它老用鼻孔对着她吹气用明亮大眼瞪她,她会说你真是一匹好马。举凡动物,喂养的皮光毛丰兼之精神抖擞的话,看起来都漂亮都好。杨士修胯下这匹更是百里挑一,自然是更漂亮更好了。 杨士修很满意他眼中的孟三小姐的反应,貌美又没他讨厌的矫柔样,他喜欢。一喜欢便豪爽,开口就说:“若小姐喜欢这马,我将它送与小姐。”一千多两银子的马啊,孟三小姐接了的话,这亲事就算成了一半。别看杨士修看着粗莽,这小算盘打起来也不比别人差。 林宝颐这才抬头看骑在马上的杨家子,摇头然后侧身走到大秦嬷嬷身后避开他视线。 大秦嬷嬷上前一步想说明情况,让杨家子主动离开。这与上次情况不一样,哪有大家子上门调戏别人小妾的?虽说林宝颐还不是妾,但和少爷有了床第欢愉,就不能让人肆意调戏了去。 只是没等大秦嬷嬷开口,那马竟然探头绕过她咬上林宝颐衣袖。这是什么情况,这马能知它主子心意拉扯林宝颐,通灵了不成?饶是大秦嬷嬷老练,看到这情况也大觉惊骇。 林宝颐悄悄扔掉手心里的柳条嫩枝,只是那马还不放过她,大嘴向她留有柳条汁液的掌心探来。宝顿生气,再是好马也不能这般不分场合地点要吃的不是,手腕反转便推那马嘴。 “姑娘!”大秦嬷嬷惊叫一声,赶紧拉了林宝颐把她往后推。马虽吃草,但惹了它,大嘴咬你一口,你能跟它计较说你只能吃草不能咬肉吗? 大秦嬷嬷推林宝颐的心是好的,可二尺宽的田间路,人、马便将它占满了。林宝颐再退,便退到田里去了。田里种着菜呢,林宝颐虚踩一脚便抬了起来想寻个没菜的地方站。菜种的稠密,找落脚点不易,林宝颐身体开始摇晃。 杨士修没管大秦嬷嬷,也没注意齐齐惊呼的孟家丫头婆子,手中鞭子一甩缠住了林宝颐的腰。 林宝颐一惊,也不管脚下有没有菜了,虚抬的脚猛然落地稳住重心后抬脸怒斥:“放肆!杨家便教得你这般浪荡!”这古代衣服虽也能勾勒女子身形,但要像后世衣物那般贴身却是不能。这般保守过了十五年,突然间经鞭子一勒身体各处纤毫必现,饶是开放过的林宝颐也接受不了。 杨士修觉得入耳的声音有点熟,若他能静心细想便能想起这声音和那日轿内孟三小姐陪读的声音一样,同出一人。只是他静不下心来,佳人冷脸怒斥的模样另有一番味道,再有那现形的鼓胀胸脯和不盈一握的纤腰。他要能静下心就不是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眼拙致困扰 杨大夫人终于找到儿子了。她在相连的草场转了三遭也没见着儿子。途经孟家草场,还是身边仆人眼尖说那田间路上骑马的不是少爷吗?跑马跑到田间路去,再看全是女眷,想也知道儿子又给她闯祸了。打马奔到近前,只见他用鞭子卷了一美貌小姑娘的腰,还给人家小姑娘说你折的枝条太老了,拧不出笛来。傻小子,没看见人家小姑娘的嬷嬷、丫头脸都白了么!杨大夫人气愤出手,马鞭直直朝杨士修拿鞭的手腕甩去。 杨士修手腕被母亲的马鞭卷住,回头看,却不松手中缠着林宝颐腰的鞭子,开口就说:“娘,我要娶她。”说完又转回头看林宝颐,想再次确定她在孟家是不是行三,想说他娘会上孟府提亲。只是话未出口,却被人打断。 大秦嬷嬷拔高声音说:“不行!” 杨士修大怒,这看好的媳妇儿怎么能让她跑了!转脸利眼扫过来,对大秦嬷嬷喝道:“爷同你家小姐说话,哪有你这老奴才插嘴的道理!” “她不是我孟家小姐,她是三小姐的陪读。”大秦嬷嬷是破釜沉舟,杨家子再是贵人她也得反驳。 杨士修听了,疑惑看向林宝颐,问一句:“她说的可是真的?” 难道这还有假?林宝颐没答理他,继续解缠在她腰上的鞭子。 “我问你话,你当真不是孟三小姐?”杨士修拒绝被忽略,手一抖缠在林宝颐腰上的鞭子又紧了一分,林宝颐手指更是被鞭绳毛刺磨出血珠。拥有这么娇嫩的肌肤,又这般貌美,连讥讽他是黑小子的那个京城小姐都没她这处变不惊的大家气度,怎么可能是个小姐陪读?再扫眼呆若木鸡的丫头、婆子。杨士修唇边现出冷笑,八个丫头、两个婆子,外加一个管事嬷嬷,哪家小姐陪读有这么大的排场?当他是傻子吗?! 杨大夫人头痛,她把这小姑娘错认成孟大小姐,她家小子又一厢情愿的认为小姑娘是孟三小姐。是他们杨家人眼神不好使还是孟家有问题,竟照着大家小姐的标准养个未正名的妾!这不错认才怪呢!再看眼小姑娘,杨大夫人暗叹了句:孟家衡哥儿真是个有福的。回转视线看儿子,杨大夫人想原来儿子喜欢这样的,照着这标准回京找去!想到这,杨大夫人收紧手中马鞭。待杨士修回头,她说:“她不是孟三小姐,放开她。” 杨士修不信,他是曾把她错认当成孟大小姐,可错过一次怎么可能再错?再说了谁不知孟三小姐的陪读其实是孟聿衡带回来的乡野丫头,他的眼有那么拙连乡野丫头和大家小姐都分不出吗?不过他不能纠缠了,让孟三小姐坐实了他孟浪性子的话,想迎佳人进门却是绝无可能。甩手收鞭,等杨大夫人就势收回腕上的马鞭,杨士修翻身下马对林宝颐拱手,诚恳说:“让小姐受惊了,改日某必携礼登门致歉。”说过深深看眼他心中的孟三小姐,竟是马也不要,走了。 杨大夫人看看儿子留下的马,再看看林宝颐的双螺髻,心想这要是问孟家给儿子讨了这小姑娘去,不知孟家衡哥儿可舍的。转念又自嘲,孟家衡哥儿什么人才,有这美貌小姑娘在身侧还能定下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自家儿子要讨了她去,却不一定能寻来贵女儿做妻。转脸看向林宝颐,这般貌美出挑的人儿却只能做个妾,还真是可惜了。 杨士修又给他娘丢下个烂推子,不过这个烂摊子对杨大夫人而言不难解决。小姑娘现在只是个陪读而已,还不是孟府嫡长孙的妾,只需温言抚慰几句,再送些布帛并压惊滋补的药草就可。至于儿子送出的马,送便送了,杨家又不差这一匹马。轻松解决过,杨大夫人打马畅意回自家庄子,明天押着儿子回京,照着那小姑娘的标准找儿媳妇去! 杨大夫人走后,大秦嬷嬷看看那匹马,问宝颐:“姑娘,这马怎么办,是牵回庄子还是卖了去?” 林宝颐为难,眼看大秦嬷嬷,疑惑问:“这是那杨家子送榕姐儿的,我有权利决定吗?” 大秦嬷嬷无语,宝颐姑娘没说错,杨家子肯送这马看得是宝颐姑娘的脸、三小姐的名。杨大夫人明知儿子认错人,还是坚持不收回马,是真的大方还是打算将错就错去府里求娶三小姐去?无法确定杨家人的真实意图前,这马不能随便处置。只是这马光明正大地养在自家马厩,今儿这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少爷只是知道这事还好说,大不了就是冷脸;要是看见这马,自己这个护主不利、虑事不妥的罪名可就做的实实的了。 林宝颐看大秦嬷嬷不语,看看马,再看看那些丫头婆子,示意她们退后,然后低声说:“嬷嬷,你看这马这么好,不若先寄养在庄户人家,让它养匹小马驹出来。” 大秦嬷嬷视线瞟到马身上,下一刻收回来,含蓄说:“它怀不了小马驹。” 林宝颐大眼微闪,半含羞说:“那拉它出去配给庄户人家的马、驴也可。” 大秦嬷嬷还是摇头。 林宝颐惊讶,这怀马驹不成,配种也不成,非雌非雄的,古代还有变性马不成?想着,大眼向那马的后两腿中间看去。只是什么都没看到呢,大秦嬷嬷突然说了一句:“姑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林宝颐不得不收回视线看大秦嬷嬷。 大秦嬷嬷坚定回视。通过与宝颐姑娘的对话,她是真切认识到高门大户与乡野村户间在儿女教育方面的巨大差别。刚才宝颐姑娘说的话,有哪个京城小姐敢说出口,再甚者那些事京城小姐们可能压根都不知道!而宝颐姑娘既具备大家小姐的沉静淡然,又精通蓬门小户的生活经,要是高家肯给她助力帮她寻个秀才、举人嫁了,她绝对能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时运不济沦落为妾,还真是可惜了。 不能看、不能言,林宝颐大眼闪动,回想遍刚刚与大秦嬷嬷的对话。突然眼睛一亮,林宝颐开窍了,这匹马是阉割过了! 大秦嬷嬷无奈收回视线,她能让宝颐姑娘不说、不看,可管不了人家不想啊?想她把少爷从那么点儿小带到这么大,也没觉得费劲。倒是伺候宝颐这个乡野来的姑娘,真真是费心啊。少爷答应的那个一两天就来的贴身丫头呢,都六天了?再不来,她就累死了。 大秦嬷嬷念叨的一两天就来的贴身丫头终于来了。她在田间路上感叹的当儿,人家正从骡车上起身踩着脚踏往下走。而大秦嬷嬷回到庄子看到那姗姗来迟的青莲丫头,脸阴沉似锅底,坐了上首后说话语调却温和:“少爷临走时说伺候宝颐姑娘的丫头一两日就到,到现在我也没等到那丫头。没想到你却来了,可是少爷有什么吩咐?” 青莲恭敬垂手立于下首,淡淡说:“嬷嬷,少爷让我过来伺候宝颐姑娘。途中耽搁,还请嬷嬷在姑娘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大秦嬷嬷已沦落到做乡野村姑的掌事嬷嬷,已不算是她的直属上司。身为孟家嫡长孙院里的大丫头,自不会再被大秦嬷嬷两句话难住。再有她敢晚来,就做好了面对责罚的准备,更做好了今日下车明日回京的准备。她还年轻,她不想把这一生浪费在一个爬床的乡野村姑身上。 大秦嬷嬷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手指轻叩藤椅扶手,沉声说:“既是如此,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在这儿跪上三个时辰,明早儿我带你去见宝颐姑娘。她若愿留你,你就在这儿伺候;她若不愿,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冷眼看着青莲端正跪好,大秦嬷嬷才起身离开偏厅。 宝颐姑娘又不是个傻的,肯留这个起了二心的丫头;而回去,想再进少爷的落松院,做梦!如此违背主子吩咐自作主张的丫头,孟府怕是留不得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9节 ☆、寻找林宝颐 林宝琴候在偏厅外头,左等左等都不见青莲姑娘出来。天色已黑,她再也等不得,上前两步问守在门边的丫头:“我可以进去看看青莲姑娘吗?” 守门丫头从上到下把林宝琴打量一遍,倨傲说:“你进去也没用,跪不够三个时辰嬷嬷不会让她起来的。” 林宝琴大惊,跪三个时辰,那不得跪到后半夜去。跪那么长时间即便双腿废不了,怕是也得落个寒腿病,这孟家的嬷嬷也太狠了点。要是能早点找到姐姐就好了,让姐姐劝劝那嬷嬷,看能不能让青莲姑娘少跪上一两个时辰。 只是要去哪儿找姐姐,林宝琴不知道。她来京城是想直接去孟府寻姐姐的,可杜郎说不合适,让她在客栈等他消息。他出去转了两天确实带消息回来说长姐不在孟府,在京郊的孟家庄子上住着呢。在去京郊庄子的路上他们遇到孟家车队,她上前表明身份说明来意,然后杜郎回京城客栈而她就进了孟家车队来到青莲姑娘身边。 青莲姑娘不爱说话,一路上除却用饭眼睛只看车帘外。林宝琴不好意思扰她,便问随同的婆子们怎么才能找到姐姐林宝颐,可她们说告诉她她也找不到,费那事干吗?直接跟着青莲就能找到姐姐。只是青莲姑娘刚进这庄子什么事都没做呢就被嬷嬷罚跪,找姐姐的事还是得自己来。 林宝琴看看紧闭的偏厅门,对着守门丫头再次开口:“我想找个人,你能告诉我林宝颐姑娘住在哪儿吗?她是我姐,我是来寻她的。” 守门丫头的视线在林宝琴的浅蓝棉布衣裙上过一遍,又是倨傲开口:“你从乡下来的吧,瞅瞅衣角、袖口都磨的毛糙了。” 林宝琴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步,她从乡下来?这处庄子难道不也算是乡下的?。再来林家经济虽不宽裕,可每年林母也会给他们兄妹三个每人置两身衣服。她性躁爱动,这衣裙的衣角、袖口磨损的便重些。可在村里这每年置衣可是独一份,别人羡慕还来不及,谁会看她磨毛糙的衣角、袖口。但在这,小小瑕疵就被无限放大了,她似乎给姐姐丢人了。 林宝琴有些窘迫,但她天性热情爱动,这内里的窘迫并没带到脸上。她再一次开口:“你知道林宝颐住在这庄子哪处院子吗?” 守门丫头不屑,想也不想张口就说:“庄子这么大丫头这么多,我哪里个个都认的?你自己去倒南座找去!” 林宝琴的心下冰凉。倒南座,顾名思义便是坐北朝南的房,一年四季见不得光,俗称下人房。姐姐在家时何曾住过那种房子,却不想来了京城却反受这种待遇!再想想刚到庄子什么事都没做就被罚跪的青莲姑娘,林宝琴对京城的无限向往期待一瞬间全部破灭。 跪在偏厅内的青莲听见守门丫头和林宝琴的对话,心思百转。她是不想伺候爬床的林宝颐。但对和她同行过的林宝琴,青莲还是有那么点喜欢的。宝琴热情没心机但还会看人点脸色,整天笑眯眯的,在京城看到这样人,很难。她也不反对带宝琴去寻姐,只是刚到这还没见到林宝颐便先被罚了跪。对此,她也是无奈。 但林宝琴想从守门丫头嘴里问出林宝颐的住处,这让青莲无语。林氏宝颐再不济,那也是孟家嫡长孙未来的妾,她的闺名只能在主子和体面嬷嬷、一等贴身大丫头口里传,岂是一个三等的守门丫头可以知道的!林宝琴该问得直接点‘孟少爷带来的妾住在哪儿’,嫌这句不雅的话可以问‘孟三小姐的陪读住在哪儿’,就是不能问林氏宝颐住在哪儿!在这庄子,知道林氏宝颐是谁的没几个,但一说少爷的妾、三小姐的陪读,全庄子人都知道是谁,虽不见得个个能说出她的住处,但大致方位绝不会指认错。 林宝琴将倒南房转了个遍也没找到姐姐林宝颐。从倒南房出来,在路上碰见丫环婆子她就上前问知不知道林氏宝颐住哪儿,有的直接说不知道,有的指个方位让她去寻,可到了那地儿根本就找不到姐姐。林宝琴很不明白,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就没人知道她住哪儿?越找越失落,当林宝琴转到主院,通过门缝窥见里边明亮灯光,她掉转身就走。她想的是她姐姐要在主院住的话,庄子上的丫头婆子怎么会不知道? 垂头丧气的回侧院,宝琴来到偏厅门前。那里没了守门丫头,也不知是去方便了还是偷懒去了。宝琴不在意,迈步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青莲抬眼看到进来的是林宝琴,惊讶地不是一星半点。她能猜到林宝琴会走很多冤枉路,却没想到走了那么多冤枉路林宝琴竟还没找到林宝颐。这可是近一个时辰了,庄子怕是走了个遍吧,这撞也该撞到主院去了!还是说找到了,是林宝颐不见她? 林宝琴直直冲着青莲走去,一开口带了哭腔:“你们孟家是不是把我姐给害死了?” 青莲看着林宝琴,张大嘴,半晌才合上,忍着腮帮的酸涩,她说:“你去主院找三小姐的陪读,就能找到她了。” “当真?”林宝琴问。 青莲点头。她以为林宝琴会转身就走,没想到林宝琴呆站半天脸上似喜似泣,缓过神后从藤椅上拽了两个红绒坐垫给她一个,自留一个放地上盘腿坐了上去。“你不去找宝颐姑娘?”青莲问出口。 “都亥时了,姐姐在家时这个点早睡了。知道姐姐在哪儿我就放心了,明儿我再去找她。”林宝琴说完,看看还跪着的青莲,又说:“我回来路上已经没人了。这个点了也不会有人来看你是不是跪着,赶紧起来歇会儿。” 青莲慢慢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后像林宝琴那样盘腿坐于红绒垫上,听林宝琴说她和姐姐林宝颐的趣事。 青莲在听,可是也没听,她的心思在飘荡。在她眼里林宝颐是个太过幸运的人,明明就是个爬床的村姑却能得老太太的教养、少爷的独宠,就连不远千里来的亲生妹妹,只为了不打扰她睡觉宁愿窝在这侧院偏厅熬一夜。 而她却是个不幸的,明明容貌娇好胜过青荇,当初夫人给少爷挑通房丫头时却不选她;而今年年初夫人语气刚有松动说给少爷多添个通房丫头,林宝颐突地冒出来,夫人再不提添通房丫头的事了。她死了当通房丫头的心,想安安静静守在少爷身边也好。可是少爷从庄子回去后,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求,他不要她了,他要她去伺候林宝颐。 她不愿意,她故意耽搁,她想惹林宝颐厌恶她然后放她回京。少爷是个温润人儿,再让老子娘求求老太太,调她回去换个人来伺候林宝颐就是了。 林宝琴说得渴了,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凉水,端过来递给青莲一杯,自留的那杯一饮而尽后又倒一杯喝光后,对青莲说:“你们家的水挺好喝。” 青莲端着茶杯,不肯喝。喝惯了京城孟府的好茶,庄子上的粗茶她是碰都不想碰。看着林宝琴连灌三杯茶后,她问:“你们家就是这样喝茶的?” “茶?这是茶吗”林宝琴看看茶杯里的水底儿,没看到茶叶,连丝丝点点的碎叶都没有啊。 青莲没接话,只是淡淡看着林宝琴。 林宝琴的脸有些发烫,她又给姐姐丢人了。可这能怨她吗,自家老爹每次喝茶,茶杯里都能看见那嫩绿茶叶上下起伏。她又不像姐姐那样爱看书,知道的东西多。她以为茶都是那样的,哪里知道还有这种淡红色的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 ☆、你给我出来 林宝颐既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儿,也不是甫出生就生在那呼奴唤婢的高门,对她来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已深深地烙进骨子里。让她支使年纪和她寄居身体相近的姑娘,对她来说很难,当初白鹅过来,她可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才慢慢适应了白鹅的近身。现在给她换个新的来,她又得去慢慢适应,她不愿意。所以用过早饭后,面对大秦嬷嬷的问询,林宝颐直接拒绝说:“我不要换人,嬷嬷你让她回去吧。” 大秦嬷嬷明白了,这宝颐姑娘还想着白鹅呢。不过这白鹅能不能回来还真得两说呢,少爷派来的人宝颐姑娘见都不见就让人家走,这也说不过去。耐下心,大秦嬷嬷劝道:“姑娘,白鹅就算能回来,少爷也不会让她贴身伺候你了,可这贴身丫头少不得,您不想换人也得换。再说了少爷肯送这青莲丫头来绝对是认为这丫头不错才送来的。您不愿要她,那也得见见,说说这丫头哪儿不合您心意。这样少爷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贴身丫头,下次才能送来和您心意的丫头不是?” 林宝颐抬眼看大秦嬷嬷,淡淡说一句:“嬷嬷不说那伺候丫头一两日便到的么,耽搁到今日才到总该有原因吧。嬷嬷给我问问,若是她中途有正经差事耽搁那就让她进来;若不是,就让她回去吧。” 大秦嬷嬷恭敬应下,退出主屋。 林宝琴醒了,环视偏厅也没看见青莲,看看外边高悬的日头,赶紧起来直奔主院。到的主院门口,她被守门婆子拦住,劈头迎来婆子的呵斥:“哪来的野丫头,主院也是你这下贱胚子能进的!”林宝琴生气,自出生还是头一回被人骂‘下贱胚子’,还是从个看门婆子嘴里出来。要不是找姐姐要紧,她现在就想扑到这婆子身上揍她。压压火气,林宝琴说:“我找林宝颐,她在这院里住着呢!” 守门婆子大怒,这野丫头还扯瞎话骗她!她在这守了近八年的门了,就是老鼠从这儿过她也能知道是不是主院的老鼠,这林宝颐是什么东西?她就没听说过这名字!想着扯了林宝琴衣袖就往外推。 林宝琴是彻底急了,一边拍打守门婆子扯她衣袖的手一边冲院内高声喊:“姐、姐,我找你来了,你快出来啊!我是宝琴啊!” 守门婆子也急了,也不扯林宝琴衣袖了,双手直接往林宝琴嘴巴鼻子上捂。这院里住的姑娘可是少爷千娇万宠的。万一惊了姑娘,这门她是别想守了。她还指着守门的铜板贴补家用呢! 林宝琴的喊叫引来一群婆子丫头。林宝琴一看,要遭,使劲推搡了守门婆子一把后拔高声音喊:“林宝颐,林宝颐,你给我出来,我要被……”剩下的话没能喊出来便被蜂拥来的丫头婆子困住,捂嘴、扯手、拉脚的,林宝琴再不能动弹。 候在院里等待林宝颐面见的青莲瞪着眼、张着嘴,完全不能回应大秦嬷嬷的问话,她问自己当真喜欢过一点儿这个叫林宝琴的? 大秦嬷嬷也惊了,那在门外叫喊的当真是宝颐姑娘的亲妹妹?这才是乡野姑娘的做派吧,有这宝琴姑娘一对比,宝颐姑娘那点野性算什么啊,那叫活泼灵动!这时主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是急速脚步声。大秦嬷嬷赶紧冲着那院门处的婆子丫头们喊:“快放了宝琴姑娘!”嘴里喊着快步朝院门走。 林宝琴恢复自由后,甩手打掉帮她拉扯衣裙的婆子手。抬头瞟眼走在院中的华服少女,从鼻子里哼一声后扯开嗓子又要喊,只是还没发出声音,那少女对她说了一句:“宝琴,你连我都认不出了?”林宝琴的声音哑在嗓子里,这才细细打量离她越来越近的少女,待确认真她就是自己的姐姐林宝颐后,飞奔着扑了上去。 大秦嬷嬷看得只想捂眼。宝颐姑娘虽说身子骨比二老爷家的聿绣好太多,也架不住这般饿虎扑食式的拥抱吧?这宝琴可别把她家宝颐姑娘给撞飞了!待姐妹俩进了中堂间,大秦嬷嬷指挥丫头端上茶,回头再看林氏姐妹俩,大秦嬷嬷又想捂眼。她家姑娘的秋衫啊,今儿才上身,就不说那布料值多少银钱,光那绣工,能少的了三十两银子才怪。宝琴姑娘的眼泪鼻涕怎么就往那秋衫上招呼呢? 林宝颐看眼大秦嬷嬷,再看看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大秦嬷嬷会意,带着丫头婆子外退。‘可是不用再看这宝琴了,再看下去这眼就别要了’大秦嬷嬷边退边想。 待中堂间只剩下姐妹两人,林宝颐揽了妹妹宝颐,低声问:“你一个人来吃了不少苦吧,怎么就不知道提前跟我确定好?在这我是没什么自由,可使丫头婆子去接你还是可以的。”看林宝琴只是哭,不回答,林宝颐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问:“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林宝琴点头,从昨天晚上进这庄子除却喝的那三杯茶,她还没吃过东西。姐姐宝颐不提还不觉的,一提这肚子立时觉得饿的难受。 林宝颐松开妹妹宝琴,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丫头上饭食。 林宝琴侧耳听了听,姐姐说出的都是平日里她爱吃的。再环视这中堂间,除去桌椅和门边的绿叶植物,还有正中墙上的大幅字画,也没见比自家中堂间多出什么东西,但感觉就是不一样,想起自家中堂间就觉得有些清冷,而这扑面儿来的就是贵气雍容。她偏头又细想了想,没头绪,转头视线落在自己坐的太师椅扶手上。过了会儿她凑头过去细看那扶手,又用手轻轻抚摸。 林宝颐进来时正看到宝琴俯头去嗅那扶手,失声惊叫:“宝琴你干嘛?糕点这就端上来了,你再忍会儿。” 林宝琴抬头无奈看林宝颐,抱怨:“我就是闻闻这椅子味道,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嘛?” 林宝颐面上略有歉然,走上前去看看那扶手,问:“怎么了,这截扶手有什么问题?”她这妹妹对琴棋诗画都没兴趣,却爱折腾木头,她会拧树笛也是这妹妹教的。 “这应该就是花梨木了。纹理这般细腻,闻着还有淡香味,我在爹爹书房里见过一个这样的木质小像。”林宝琴说。 林宝颐对此兴致缺缺,淡淡问:“那又怎样?” 林宝琴看看姐姐的双螺髻,还真是那又怎样。这是孟家的东西,与她还真没关系。想想,林宝琴说:“姐,这孟府的人太坏了,你跟我回家吧。” 林宝颐眼睛黯淡下去。 林宝琴有些失落,视线停留在林宝颐身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换了身衣裙,那菊纹上裳配着月牙凤尾罗裙,髻上簪一蜜色扁簪,虽再无华饰,却别有一股风流态。 过了好一会儿,林宝颐才开口:“我现在不能走。再过个五六年吧,到那时我才有回家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现在走?”林宝琴开口:“是你舍不得这的富贵荣华,还是怕耽误了我?如果是后一种我明白告诉你你不用怕,我不会嫁给韩屠户家的小子!” 林宝颐惊疑抬眼,问:“你说什么,你们不是去年就定下了?你怎么现在说不嫁?”转念林宝颐语气转厉:“你怎么来的京城,你出来的时候可告诉爹娘哥哥了?” “这你别管,你就告诉我你跟不跟我走就成?”林宝琴满不在乎说。 林宝颐气了,冲着宝琴斥道:“你让我别管,你想过爹娘哥哥找不到你会不会着急,万一娘因担心你病了,你……你……你就想你自己出来玩,你就不能给家里想想?” “就你天天会顾家、想家,可你想过你的顾家给咱家带来什么伤害?娘天天担心你在外头过得不好,人都病了好几回了;嫂嫂说因着你做妾,哥哥才没过府试的填报;哥哥要不是为了维护你和嫂嫂拌嘴,嫂嫂至于生气滑胎么?而因着哥哥无缘府试,爹爹天天长吁短叹的。大旱、蝗灾、接连的延医用药,咱家的家底都快要淘光了!你寄回去那科考文章干什么,你绣的绣面又给哪个侄儿侄女?顾家,你还不如不顾,寄那些不当吃不当穿的玩意儿是生生刺人眼扎人心!”林宝琴一气说得痛快。 林宝颐跌坐到椅上,双眼无神。 林宝琴看得心疼,咬牙转身走出中堂间。 看着林宝琴走远,候在门口的大秦嬷嬷是长叹一口气:这宝琴姑娘自顾说得痛快,却不想她姐姐能不能受得了?乡野姑娘,表述就是欠妥,她不该这般直来直去。只是高门虽好,又有哪个肯像林宝琴这样对姐姐以赤诚之心相对的?连自己的亲事都不要了,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带姐姐回家!你看孟氏一族,面上称兄道弟、呼姐唤妹亲热的不行,可每隔上段日子就能听到谁家嫡出、庶出的少爷小姐又闹做一团了。自家能的清静那是大老爷清明,又有老太太、大夫人镇着,衡哥儿又出类拔萃,庶出的少爷小姐不够出彩只能缩头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上她肚子 此时京城孟大老爷府里,姚氏被前来致歉的杨家子气得不行。好不容易送走那个瘟神,姚氏的慈祥端庄样再也维持不住,冲着京郊庄子方向是咬牙跺脚。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让儿子带回来这么个狐狸精?上回视作亲女儿的敏姐儿因那林宝颐受累,这次又是亲女儿被她所累,这林氏宝颐怎么在庄子上还这么能惹事呢?看来是上回没打上她让她涨了气焰,这次她绝不放过她,远在京郊怎么了,她让婆子带着刑杖过去!不让那林氏宝颐见点红她是长不了记性!想着,姚氏直奔朝晖堂。她要去告诉婆婆,这林宝颐她是打定了! 孟老太太听姚氏述说过杨家子错认林宝颐的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杨家子还坚持说祖田那儿见的是榕姐儿?” 姚氏痛苦点头,任她怎么解释庄子里的不是榕姐儿,那杨家子就是不信,她又不能拉榕姐儿出来证明。边关来的小子,这脑袋呀真是轴的可以。 “林宝颐不能打,你想想办法把这事摆平了,连杨家也算上,可别像上次那样等事传的沸沸扬扬才责罚自家人。”孟老太太直接吩咐。 姚氏一听,火气又涨几分,她就知道婆婆会护着那丫头却没想到护得这么紧,连上次镇南伯史家子的事都提了出来刺她。杨家子错认林宝颐做榕姐儿的事她会摆平,但林宝颐必须得罚,连同上次两罪并罚,杖责五十是底线!她过来就不是听婆婆维护林宝颐的,她是来告诉婆婆她要罚林宝颐,提前给婆婆备个案,省得她打了林宝颐,婆婆回头知道了不喜。 孟老太太看看姚氏阴沉面色,缓慢开口:“我听你说,那杨家子可是在咱们孟家地界上错认的宝颐。就算是宝颐故意让杨家子错认,可咱们孟家的丫头婆子就任她扯着榕姐儿的名头骗那杨家子,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还有杨大夫人不也在场吗,她在老二府里见过宝颐,明知道她不是孟家小姐,怎么还是由着儿子来咱们家给榕姐儿致歉?” 姚氏压压火气,细想想吐出句话:“难道他杨家拿林氏宝颐做幌子,其实是想逼着咱们让步好求娶榕姐儿?”杨家子来致歉可是特意提了他送出的马是战马,除却日常喂养每日跑马也是必须的。战马的市价姚氏不知道,但普通马匹就得八百多两银,战马应该不会低于这个价儿。自家接了杨家八百多两银的马,杨家要出去说这是定亲礼,她想反驳都不见得有人信她。 孟老太太摇头,说:“也不见的。刚开始可能是杨家子真认错了。后来可能是杨家想着将错就错,要能藉此娶着榕姐儿,他杨家不用相看姑娘了,多省事;若不能,那人家继续寻儿媳妇呗。封疆大吏的嫡子寻媳妇,上赶着的不知多少,哪至于阴谋算计自掉身价。” 姚氏听听,觉得也是这理儿。抛开杨家算计自家的念头,姚氏又想回林宝颐身上,恨恨说:“林宝颐要是安分守己在屋里呆着,那杨家子想错认都寻不着人去错认!” 孟老太太用力一掼手中茶杯,厉声说:“你说什么,衡哥儿的妾在咱们孟家庄子里让人调戏了去,你还觉得是衡哥儿妾的错?那人要是再无法无天从庄子上把衡哥儿的妾抢走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就是衡哥儿的错,连个妾都保不住?自家人被别人欺辱你不帮她讨回公道也就罢了,还应和别人跟着欺辱自家人!你不嫌窝囊你就去打!” 姚氏脸臊得通红,呆呆望着孟老太太。嫁给孟大老爷近二十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被婆婆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孟老太太看着姚氏呆滞的脸,连缓两口气压住胸中愤懑,又开口:“你可知那杨家子曾当街拦宝颐的轿让她道歉让路。林宝颐若只是个单纯的村姑,他杨家不把她看在眼里无甚大事。可林宝颐是单纯的村姑吗,她后边可是牵系着衡哥儿。妾让人作践了去,你觉得衡哥儿脸上有光?杨家子在咱们祖田那儿错认宝颐并扬言娶孟三小姐,因这你要再罚宝颐,咱们孟家脸面何在?你一打宝颐那就是承认宝颐勾引杨家子,你这是要把衡哥儿的脸面扔到大街上让人肆意践踏了!”孟老太太的火气也是噌噌噌地往外冒。以前大儿媳姚氏看事情挺明白的,怎的到了林宝颐这儿脑子就不转弯了? 姚氏不知道孟老太太多余的想法,但孟老太太这顿呵斥还真是让姚氏认识到林宝颐不是丫头婆子可以任她打骂责罚,也不是毫不相干的外姓人。在孟家林宝颐虽未正名,但外人看来她已算是孟家的半个主子,衡哥儿未娶亲前她代表的就是衡哥儿的脸面私德。说白了就是关上门自己怎么看轻林宝颐都没事;但打开门若有人因林宝颐出身乡野而看轻作践她,自己就要维护林宝颐狠狠地还击欺付林宝颐的人。想通了,姚氏温言开口:“儿媳知错了。” 孟老太太看看姚氏,点点头,想了下,又开口:“你总说我抬举那林氏宝颐,你可知为什么?” 姚氏摇头,她只知道现在越抬举林氏宝颐,将来儿子的后院越容易出问题。 孟老太太喝了两口茶,然后撂开手说:“我是为咱们孟家想的。咱们孟家最风光的时候是在衡哥儿祖爷爷那代,光咱们孟家就出了两个一品大员,三个四品京官,而孟氏一族出任官吏的更是数不胜数;到他爷爷那辈就差些,但还算可以,毕竟一个一品大员,一个二品地方总督维持咱们孟氏高门的名头是绰绰有余。但族里情况却不乐观,赋闲在家、养花斗鸟的比比皆是;再到贺源这辈,咱家、咱族情况你也看到了,整整一个孟氏宗族多少人,却只贺源的官声名望高些,就这高些的还只是个二品,剩下的杂七杂八不入流的咱也就别提了。你自己说说从衡哥儿祖爷爷那辈到衡哥儿他爹,这不到百年时光,咱孟家,咱孟氏一族败落了多少?” 姚氏不语,婆婆说的是实话,孟氏有走下坡路的倾向了。 孟老太太闭上眼歇了会儿,才又开口:“一个家,一个宗族想要兴盛繁荣,除了要有众多子孙,还要子孙们出息上进。一个人、两个人出类拔萃能撑起一个家,却撑不起一个宗族。而没了宗族庇佑,风调雨顺的话那个家还能安稳,若碰上疾风骤雨,家却不定能保住。” 姚氏不解,趁孟老太太间歇的档儿轻声问:“这儿媳懂的,可这跟林宝颐有什么关系?” 孟老太太看眼姚氏,问:“你可知衡哥儿为何要带宝颐回来纳她为妾?宝颐颜色虽美,但真要在京城细心寻找的话,寻个比她更美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姚氏结合孟老太太前边说的话,猜测说:“娘你是看上了她肚子?” 孟老太太点头,说:“你别现在看不起林氏宝颐,往上数三代她林家可是招远望族。要是她祖爷爷那辈儿孙运好些,哪至于老人家到了乞骸骨的年纪,儿子没了,孙儿还未长成。人走茶凉,不过是一代之差人才接续不上,林家便败落了。但也就因这败落,林家子孙才有逆境自强的意志,才有往上爬的野心。” 姚氏点头,林宝颐被自家亲戚算计送到男人床上,这要搁一般姑娘身上那立马就寻死去了;即便是有那不寻死的,跟了衡哥儿有了肌肤之亲后也是哭求着要名分、要首饰、要田地、要铺子吧?当年自家小叔的宠妾不就是那么折腾来着?可林宝颐不哭不闹不求,她要不是傻子的话那就表示她看不上妾侍的名分,一个妾侍能得的东西满足不了她,她想要的更多更大。身为女子,有野心这点并不招人喜欢,但她生下的儿子若遗传了她面对逆境淡然处之又不乏野心的特质的话,那却是孟氏一族的福气,当然了不是衡哥儿正妻的福气。 第10节 孟老太太又说:“我抬举林氏宝颐,是要让她眼界更宽,让她有站于京城贵人圈的胆气。她有了胆气、开了眼界,她给衡哥儿生的儿子才能受惠。再有当她有了大家小姐的仪态气度,你觉得她还能像个爬床丫头似的紧着把衡哥儿往床上拢?她是个妾却具备了一个正妻才该有的思维方式,到那时你觉得她会放下脸面身段和衡哥儿媳妇争去?” 说到这,孟老太太顿一下又接着说:“你也别老担心端国公府,那端国公府该知道他嫁过来的小姐是要做孟氏宗妇的。何为宗妇?那是承担着一个宗族的荣辱,胸怀不够大度,眼光不够长远是做不了这宗妇的。若她连个未正名的妾都容不下,她还能容下出息的庶子;连丈夫的子息都容不下,还能指望她德被宗族?每个女人都想自己过得顺心顺意,但想当那个被人尊敬拥戴的高门宗妇,就得具有于那高门宗妇相对应的大度雍容。一族的兴盛荣光有一半牵系在宗妇身上,想把宗妇做好那必须得舍弃那不该存在的私心杂念!” 姚氏的脸有点红。 孟老太太暼她一眼,说:“我没说你。” 姚氏脸更红了。 孟老太太不再管儿媳脸色,重新拾回话题说:“这次非但不能罚宝颐,还得给她提提身价,让以后想欺负她的人欺负她以前先掂量掂量欺负她的后果。明儿我去求个掌事嬷嬷来,请她去庄子里教宝颐。还有你不说你给榕姐儿寻了个顶好的女先生吗,让宝颐也跟着学去。” 姚氏吞吞吐吐说:“那女先生住东四条,不出城授课的。” 孟老太太‘嗯’一声后,说:“那我自己去寻个女先生来。” 姚氏理解了妯娌王氏的怨念,这林宝颐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宝琴被打 京城孟府投来的重磅炸弹把大秦嬷嬷炸得头晕眼花。站在庄子大门外看着这长长的车队,大秦嬷嬷是无语问苍天,这林宝颐是要逆天了不成?自家又是干什么啊,知情的人知道孟家是在教养未来的妾,那不知情的呢? 那不知情的庄户人家此时正聚在村东头嘀咕‘这庄子里的姑娘是个公主吧?我家小儿子的满月宴她可是去过的’。语毕立时有人反驳‘才不是公主,她来我家参加老爷子寿宴时梳的可是京城流行的桃心髻,那可不是少女能梳的,我猜八成是个娘娘’。接着聚堆儿的庄户人家分成两班人马,争论林宝颐是公主还是娘娘。 待个个脸红脖子粗要挥拳头动手之际,堆里儿突然传出道清亮声音‘那是谁家的庄子啊’。坚持说娘娘的一派立时醍醐灌顶,对啊,那是京城高门孟家的庄子,皇家公主若不是下嫁到孟家,可没有住孟家庄子的理儿!粗汉子们放下拳头,蔑视对方。 坚持说公主的那派气势上萎顿下去,寻着声音看到个青年男子。只见他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袍子,显见不是个富贵的,五官也不见多出色,只那长眉飞扬伸展、双眼透彻清亮,和他们绝不是一路人。 青年男子看看两派人马,起身直立,朗声问:“在下林宝城,途径贵地无意打扰诸位闲聊,还请诸位见谅。” 娘娘派有人乐呵呵说:“没事没事,小老弟来的正好。只是不知你要去哪儿,小老弟要不嫌庄稼人粗鄙说出来,没准儿我们还能给小老弟指个近道呢?” 林宝城颔首,说:“我要去京城孟家。”他确实想尽快到京城孟家,宝琴只丢了封信说要来京城把宝颐带回家就偷偷走了。他看到那狗爬字似的信,气得都说不出话了,先不说孟家肯不肯让她带走宝颐,她一个女孩儿能不能平安到京城都是问题!撂下信告知爹娘媳妇儿,收拾收拾他就出来了。 前两日林宝城是日赶夜走,第三日实在疲累才投宿客栈。那店老板给他一封信,他才知道宝琴不是一个人走的,竟还有他在县学的同窗杜淳同行。这之后每次投宿客栈,都能收到杜淳托店老板转交的信。这担忧小妹平安的心才放下来。 只是宝琴和韩屠户家的小子定了亲,现在和杜淳孤男寡女同行,传出去了和韩屠户家的亲事就黄了。而杜淳,那是个聪明伶俐眼界甚高的主儿,肯娶宝琴吗?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宝琴这一走是为了寻姐,但看在外人眼里却是和杜淳私奔。宝颐为妾那是逼不得以,宝琴若再为妾算怎么回事?! 林宝城心里苦闷,面上还是沉稳,眼里含笑看着那说要给他指路的庄稼汉。那庄稼汉果然给他指了一条近路,顺着那粗黑手指看去,原来那就是孟家的庄子。若今日孟家车队回京,大概傍晚时分他就能看见妹妹们了。别过庄稼汉,林宝城大步走向孟家车队。 林宝琴自走出中堂间后,已两日不曾见过姐姐林宝颐。不是她不想见,而是那可恶的嬷嬷说宝颐姑娘病了,不容生人近身。林宝琴气得要死,她是生人吗,她是林宝颐的亲妹妹!可是再气,她也走不进主院一步。每当她的脚踏进那主院门槛,凶神恶煞的婆子立刻冒出来撵她。姐姐怕是病得真重了,要不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帮婆子欺负她的。林宝琴边想边在主院门口转悠。 林宝颐是病了,自林宝琴从中堂间走后,她就没了活下去的心气。国朝虽没规定妾的家人不得参加科考,但严格深究的话妾也算奴仆的一种,妾的家人在科考填报时能不能通过全在审核官的一念之间。能通融的,只要妾的名分没坐实,即便有了事实名分,即便众人皆知这来填报的是妾的家人,可擦边球一打也就过去了;可遇上那照本宣科的审核官,即便是填报的那人家被传出一点风言风语,也以‘家风败坏、私德不休’之名立马给你刷下去。 而这次哥哥宝城府试的填报没过,可能还真是嫂嫂说的那样她挡了哥哥的科考路!只要她活着,哥哥宝城就别想通过科考出人头地。哥哥不能出头,带累的可是一家子人。用她的命给自家一个光明坦荡的未来,也值了。 中午时分赶来的孟聿衡很暴躁,进了主屋看到床上林宝颐毫无生气的脸后,面色更加阴沉,冷声吩咐一边端着汤药的丫头:“给我灌!” 端汤药的丫头哆嗦一下,挪步走到床前把药碗凑近林宝颐嘴边,一手捏开她嘴巴一手往里倒药。可面对个对外界已毫无反应不知吞咽的病重之人,丫头前脚灌,后脚汤药就顺着林宝颐嘴角流下来。一碗汤药是灌完了,却有一多半流到床上。大秦嬷嬷在旁看得摇头,这宝颐姑娘高烧不退又汤药不进,如此再昏迷两三日的话,怕是活不成了。 丫头退开之后,孟聿衡看到床上那一大滩汤药渍,扭头看窗外。待看到院门外那青色衣裳,眼瞳一缩,话音反而清润:“她不是想带她走么,既如此就一起走吧。就在中堂间,让宝颐也知道,省得她寂寞了。” 灌药丫头面色一松,提着的心稍放下来。 大秦嬷嬷却是面色一紧,少爷这是要林宝琴的命啊!躬身退出,到得中堂间把事交代下去。 林宝琴一听让她进主院,阴郁小脸瞬时放晴。也不等婆子带路,快步往里走,待进了中堂间看到孔武有力的婆子并那小儿胳膊粗细的圆杖时,觉得有点不对劲;脚步加快往主屋走,只是掀开纱帘没看到姐姐却看到一年轻男子,面相俊秀身姿挺拔,只那磊落如松的从容姿态里蕴着太多冷清,让人想亲近却又怕自己冒失惹了他厌恶。 也就这一眼,待林宝琴要转开视线寻找姐姐时,她被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抓住。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压倒在条凳上,圆杖密集的打在她臀上。起始她还能忍着,可越到后来越疼,脾气上来扯开嗓子又开始叫喊林宝颐。 大秦嬷嬷候在一边,心说:“喊吧,喊吧,能把你姐姐喊回来,你的命也就保住了。”而行刑的婆子也聪明,专挑肉多的屁股打,疼死你却不会要你命。主子虽说让林宝琴跟着宝颐姑娘走,可宝颐姑娘还没走,她们要把这林宝琴打死了,万一宝颐姑娘醒过来了呢?主子的命令得执行,但心眼也得多留两个不是? 林宝颐开始有了反应,孟聿衡走到床边密切关注林宝颐的表情。随着林宝琴的喊声渐变凄厉,林宝颐开始皱眉摇头。孟聿衡冷静出声:“换个人打!” 中堂间行刑的婆子住手,不解看向大秦嬷嬷。林宝琴叫的这么惨,隔着一堵墙的主子是怎么发现她们的小心眼的,要把她们换下去? 大秦嬷嬷没理她们询问眼神,直接吩咐:“去把白鹅带来。”换人吗,那就是换宝颐姑娘在乎的人打呗。 行刑婆子愣了下,随后领悟,原来主子要换的不是她们啊。 白鹅被换上去后,大秦嬷嬷发现效果远不如杖责林宝琴,一杖一杖下去白鹅只闷声不吭的忍着,这换人有什么意义啊?大秦嬷嬷视线转向趴在软垫上的林宝琴,有点惋惜。 林宝琴无辜被打,正有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感觉到有人看她,愤懑抬眼。一看是罚青莲跪了三个时辰的狠心嬷嬷,把心一横,冲着大秦嬷嬷叫骂出口。乡野村姑吗,又不像林宝颐自十岁起便不再出门,村落里的骂人话林宝琴可是熟悉的很。这一出口上至大秦嬷嬷的十八辈祖宗,下至十八代子孙全给问候了个遍。骂完大秦嬷嬷林宝琴还不解气,又把枪口对准那两个行刑的婆子,骂的那叫个畅快淋漓。 这下不单大秦嬷嬷,连那两个行刑的婆子都在想这乡野村姑就是野性,不仅禁揍口舌还利落。少爷换人换的早了点儿,再给林宝琴来上十杖那也没有问题。 这时主屋传出孟聿衡清润略带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大秦嬷嬷笑了。林宝琴却哭了,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控诉她在这庄子受到的非人虐待。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少爷一眼 林宝颐醒了,费力的睁眼看看床前的孟聿衡,又寻着妹妹宝琴哭声动动头想看看妹妹。孟聿衡放缓语调,说:“别看了,我让她在外面候着。你病着呢,过了病气给她,不好。”林宝颐这才把视线调回到孟聿衡脸上。孟聿衡这时扭开了脸,对外吐出一个字:“药。”大秦嬷嬷立刻接过丫头送过来的汤药走进主屋,因着宝颐姑娘每次用药都要浪费大半,所以灶上炖的药就没断过,一会儿灌点一会儿灌点,要不然即便宝颐姑娘能醒,这脑子怕是也要烧坏! 大秦嬷嬷以为林宝颐醒了,这喂药就能容易点。可她想错了,药碗凑到宝颐姑娘嘴边她连嘴都不张。 孟聿衡眸色变冷,接了大秦嬷嬷手中药碗,凑到林宝颐嘴边,说:“你前脚死,后脚我就送你妹妹陪你去!” 林宝颐这才张嘴。两日不曾进食,再加上烧热未退,林宝颐身子虚的很,吞咽都显得费劲。一碗汤药,喝喝停停,孟聿衡足足喂了一盏茶时间。而林宝颐喝过药便再没了力气,长长眼睫忽闪两下眼睛便无力闭上又睡了过去。孟聿衡把碗随手递出,用罗衾裹了林宝颐抱起放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大秦嬷嬷赶紧指挥丫头们更换床上铺盖。 林宝琴在听到‘过了病气给她,不好’时她恨不得爬进主屋把那说话的年轻男子咬死。他怎么就那么不要脸,这边让婆子把她打的半死,那边却编谎话哄姐姐。可她被婆子压着腿捂着嘴抬出了主院,她的生气、委屈,姐姐根本就不知道!而婆子把她抬回侧院厢房后,丢下一瓶膏子就走了,这又把林宝琴气得脑门崩崩跳。奶奶的她被打的是屁股,她自己没法给自己抹药啊! 但再气,她也知离了主院,就算把嗓子喊破都不会有人搭理她。一个人趴床上,林宝琴郁闷无比。又过了一会儿,厢房门打开,林宝琴扭头看,是青莲。自那夜共宿偏厅,她再没见过青莲。没想到自己被打,青莲倒肯来看她。她颇觉委屈,寡淡说:“也就只有你肯来看我。” 青莲笑笑,没说话,要不是今日林宝琴被抬着回来,她还不会过来。林宝琴那日在主院门口撒泼给她留下了太深印象,是以她明知林宝琴也在侧院住,仍坚持不来看她。可这嫌弃不能说出口,青莲只能保持沉默,伸手帮林宝琴褪好衣裙,拿了膏子开始给她抹。 林宝琴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尖利:“在我姐姐屋里的男的是你们的主子吧?” 青莲抹药膏的手猛地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给林宝琴抹药。能出现在林宝颐房里的男子,除了少爷,青莲不作他想。只是大秦嬷嬷丢她在侧院不闻不问,她自也不想出去找晦气;再加上她不屑搭理庄子上的丫头婆子,消息闭塞,连林宝颐病重的消息都不知道,自也不知道少爷今日来庄子了。但再过一日才是一旬之期,少爷怎么会提前来,相思难耐也不该差这一日吧?青莲寻思。 林宝琴没注意青莲的停顿,继续发牢骚:“你说的那个大秦嬷嬷就够坏的了,没想到你们的少爷更坏。叫我进主院不应该是让我去看姐姐的吗?我连姐姐的人都没看到呢,就被打了一顿,我做什么了我,招来这一顿打!” “少爷虽冷清,却不会随意责罚人。今天他打你绝对有他的理由,你就别抱怨了。”青莲软和着声音说。 “噢你这是说只要你主子有理由又想打人的话,不管那人有没有犯错都得挨上一顿揍,是不是?”林宝琴气愤说。 青莲想说不是,但细想又觉得林宝琴说的对。虽然少爷很少责罚她们,但一旦处罚那必是狠的而且不给理由。 “我不要在你们这儿待了,等我姐病好了,我就带她走。你们这儿的人仗着有权有钱就随便欺付人,太坏了!”林宝琴继续抱怨。 青莲不语,把林宝琴被打的地方都抹上了膏子后起身。她有些想去看看少爷,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见少爷的好时机,违背少爷吩咐在途中耽搁三日才到庄子,就算大秦嬷嬷不落井下石,少爷也不会再要她。可也就因为这知道,知道以后不可能再接近少爷,想现在去看少爷一眼的想法反而越加强烈。 青莲强抑着这想法,她甚至想要是出门看不见守门丫头的话,她就去看少爷。只是当她出了林宝琴的房门,在院里真的看不见一个丫头婆子时,青莲震惊了。这两日守在侧院的那十多个丫头婆子竟凭空消失,要知道她迈出自己房门时还有小丫头探头探脑呢!就这短短的抹膏子功夫竟一个都没有了,这是老天爷让她去见少爷! 老天爷很忙,没功夫听青莲这个小丫头的心声。侧院一反常态没了丫头婆子守着,主要是用去伺候一大早来的教习嬷嬷、女先生,她们虽然都带有丫头、婆子随身伺候,但洒打、跑腿、守门这类的粗活却需要庄子上的丫头、婆子们去顶上。 按理说大秦嬷嬷该抽调主院的人手,因为主院聚集了庄子上近三分之一的丫头婆子。宝颐姑娘再是病重,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那么多的人却聚在那儿,为的不就是想讨好巴结宝颐姑娘,在少爷面前露脸。 高门大户,不论是京城府里还是京郊庄子,从来都不缺会看主子眼色的奴仆。大秦嬷嬷都能说出她们的心里话:只因姑娘病重少爷就能从京城赶过来,还亲手喂汤药。如此得少爷看重的姑娘,不赶着现在讨好巴结,让少爷看见她做奴仆的忠心,等姑娘病好了再讨好巴结,少爷甩你才怪!万一姑娘病好就回京城,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来个值得她们去讨好巴结的姑娘啊?谁也不想一辈子困在庄子里不是? 大秦嬷嬷不能说她们心眼歪,连她也不想往低处流赶着投宝颐姑娘的好,更别说这些不如她的了,她很能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存那样心思的婆子丫头,大秦嬷嬷却不愿用。所以她暂时抽调了侧院的丫头婆子,只给留了三个,谁知那三个胆大偷跑玩去了。 丫头、婆子们都很忙,这两日林宝颐的病、林宝琴时不时的突闯主院,再加上府里要求把各院都打扫布置出来,把大秦嬷嬷搞得很烦。前脚刚安置一大早来的教习嬷嬷、女先生,后脚少爷又来了,大秦嬷嬷也很累。这期间没出岔子,大秦嬷嬷都阿弥陀佛了,她是早忘了庄子里还有青莲这号人的存在。 所以当青莲出现在主院她还茫然了一下,下一刻反应过来后唇边挂了冷笑,这是上赶着找不自在来了,回身进了主屋给孟聿衡说青莲过来了。 孟聿衡略带不满地回看了大秦嬷嬷一眼,一个丫头过来就过来,关他什么事,芝麻点小事还值得报备。但转瞬目光变利,问出口:“她没在宝颐身边伺候?” 大秦嬷嬷恭敬回答:“青莲刚到庄子,姑娘第二日就病了,是以姑娘还未见到青莲,未答允青莲的伺候。婆子不敢给姑娘拿主意,就把青莲安排在侧院等候。” 大秦嬷嬷两句话说的轻巧,青莲却是再也无法翻身。违背主子吩咐耽搁行程、未经允许擅入主院,宝颐也不要她的伺候,这样的丫头留着有何用?孟聿衡一启唇,吐出三字:“老规矩” 大秦嬷嬷躬身应是。 侧院伺候的三个小丫头胆虽大,但玩也就在侧院附近主院外围玩,没敢跑太远。她们看见青莲出了侧院却没吭声。同等级的奴仆,京城出来的就要比庄子出来的高半头,她们仨排在庄子最末流,可不敢主动出手拦京城出来的丫头,有人给她们下令倒是可以。可大秦嬷嬷只交待看好侧院、看住林宝琴可没明确下令说不许青莲出入。再借她们三胆儿,她们也不敢主动揽事儿。 待青莲进了主院,三个小丫头是密切关注主院动静。这两天只林宝琴一个劲地往主院这边来,青莲可从未出门。尊贵俊美的少爷来了,她反倒要进主院,明摆着想趁姑娘病重狐媚邀宠!也不知少爷是更心疼病重美人儿还是会移情恋上伶俐丫头。八卦之心在这三个小丫头心中熊熊燃烧。 待看到青莲被婆子叉出走的不是去侧院的路。三个小丫头这才惊了。青莲这是惹了少爷厌恶啊,她们守着侧院却让青莲出来跑去主院,少爷不会因青莲犯事拉她们连坐吧?没心情玩了,三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回侧院。 作者有话要说: ☆、他说的事实 到晚饭时间孟聿衡把林宝颐叫醒喂她碗粥,放她睡下后隔半个时辰又把她叫醒喂药。这时林宝颐有了些精神,看看药碗说:“苦死了,放些糖。”丫头赶紧捧糖上前。虽说喝药佐蜜饯的多,但姑娘吞咽都困难,这咬嚼蜜饯怕是也成问题,大秦嬷嬷早叫她预备了糖。 喝过药,林宝颐觉得难受,想坐起来手臂又撑不住力气。看眼依旧坐床边的孟聿衡,她说:“你扶我起来?” 孟聿衡没答应,只说:“别着急起,你身子还虚,再睡会儿。” “那你还走吗?”林宝颐虽只是出口询问,但大眼里闪动的不舍、挽留却真真打动人心。 孟聿衡回看林宝颐,好一会儿伸手捂上她那双大眼,淡淡说:“睡吧,别想那么多。” 林宝颐依言闭眼。她不明白,这个男人脑子这般清明,宠她又不允许她逾矩。为什么就不能精明点放她走,在她身上浪费银钱、精力,他怎么就不算算何时能收回本,能不能收回本? 孟聿衡待掌心感觉到林宝颐闭眼后又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看着林宝颐玉一般睡颜,孟聿衡心思暗沉。除却那二十下戒尺,孟聿衡自认自家对林宝颐不薄,祖母对她是各种抬举,他更是对她百般娇宠,但她还是想着她招远城的家,为了不做妾不惜一死。要不是用她妹妹的命作要挟,她肯这般乖顺听话?那般柔情相询,怕是装出来的吧?但揭穿就没意思了,他还是很喜欢她这柔美皮相,他还指着她给他生出息的儿子呢。现在伤她,可是舍不得。 半夜宝颐醒来,再睡不着,偏头呆呆看睡身边的孟聿衡。她又不是石头做的,要说对孟聿衡投注在她身上的疼惜怜宠无感,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每每在她觉得孟聿衡该是喜欢她的时候,孟聿衡急刹车似的反应总能让她从头凉到脚。他始终恪守那妻妾规矩,把她当妾侍对待。谁见过高门子弟对他的妾侍有真感情的,那些个怜惜疼宠不过是玩弄女孩儿感情的手段而已,为的是让他的私生活更多彩有趣。而她若把感情投注到孟聿衡身上的话,注定是血本无归!一辈子活在等待期盼里自我折磨!她林宝颐可以喜欢猫、喜欢狗,就是不能喜欢孟聿衡。想到这,林宝颐侧身想翻转背对孟聿衡。只是她还没翻转过身子,倒把孟聿衡给惊醒了。 “醒了,”孟聿衡伸手便揽上林宝颐的腰把她往怀里搂。 “放开!”林宝颐低斥,待看到孟聿衡有些冷的丹凤眼,她又放柔声音说:“我病着呢,小心病气过给你。” 孟聿衡听了非但没放手,反而还把手往宝颐衣内探。 宝颐生气,连忙躲闪。平日里她一个人睡这床觉得颇大,但添上孟聿衡后顿显窄小,躲闪间不知不觉蹭到床沿还不自觉。孟聿衡伸手要把她往回捞,林宝颐又用力反抗。一个劲没把握住,林宝颐摔下床去。 坐到地上的林宝颐很火大,张口就是:“孟聿衡,你混蛋!”在她将掉未掉之际,孟聿衡明明扯着她衣服呢,要不是他突然松手,她至于从床上摔下来吗?她还病着呢! 孟聿衡坐床上笑了,没在乎林宝颐骂他混蛋。待笑够了,才说:“是我混蛋还是你太淫性,我不过是想摸摸你退热没有,你左扭右躲个什么劲儿?再说了我可是想把你拉回来的,是你自己非要往地上栽,我成全你了你怎么反倒骂我?” 林宝颐被噎,无语。想站起来,刚才的扯闹躲闪又用光了力气,她不得不开口唤大秦嬷嬷。 大秦嬷嬷进主屋,看到少爷半坐在床外侧,手指梳理着宝颐姑娘的头发。而宝颐姑娘背转身向里,虽看不到那如玉容颜,覆身罗衾却勾勒出那完美流畅的颈腰臀曲线。这般美,也怪不得少爷不顾姑娘病体还要共床调笑了。 “宝颐,嬷嬷进来了,你怎的不说话了?”孟聿衡卷起指间黑发,一边问一边用发尖扫磨宝颐饱满唇瓣。这两日宝颐不吃不喝,却能保的肌荣肤润,除了用大夫给开的汤药,这补气的黄芪也没少用。虽值不得多少银钱,但贵在他为她想的这片心吧。可惜的是这小丫头从不记他的好。 林宝颐装睡,不动。孟聿衡俯下身去。 大秦嬷嬷垂眼。宝颐姑娘身子才刚有点起色,少爷就这般着急求索,难道没用着青荇? 第11节 孟聿衡的唇落在了林宝颐肩颈。林宝颐猛地睁眼,说:“嬷嬷,我饿了。”大秦嬷嬷应下赶紧退出主屋。 孟聿衡恋恋不舍地从林宝颐肩颈抬起头,附到她耳边说:“天亮了我就走,中秋节过了再来。好好养着,我也饿了。” 林宝颐没立时回应,过了会儿才问:“我哥哥府试填报没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孟聿衡从林宝颐身上起来,眼里的迷恋渐渐消散,出口声音清越:“路上耽搁了。” 林宝颐翻身过来,反驳说:“怎么可能呢,我哥哥那么谨慎一人……” 没等林宝颐说完,孟聿衡打断了她的话:“你哥哥既然谨慎,怎的你还被算计到我床上?” 被人算计送上男人床是林宝颐最不愿意听人提到的事,对上孟聿衡眼睛,她羞愤说:“你说这个有意思吗?!” “你想让我怎么做?”孟聿衡不再纠缠,出口直切重点。 林宝颐垂下眼,思量半晌,开口:“我要是给你做妾的话,我哥是不是就不能参加科考?” 孟聿衡的手抚上宝颐的脸,慢慢说;“妾虽是奴的一种,却不会影响母家子弟的科考。等我正式抬你做妾你就知道了,这里需要做一个户籍的切割,通俗点说就是身契,我给你家银钱,立过契约,你和林家就没关系了。还怎么影响林宝城的科考。” 林宝颐挣扎着坐起来,不解说:“怎么你说的和我知道的不一样?” 孟聿衡眼里出现兴味,调笑说:“你知道的?我朝都不允许平头百姓纳妾,你一个乡野小村姑从哪知道?” 林宝颐避开孟聿衡视线,坚定说:“我听我爹说的,说妾的儿子……” 没待林宝颐说完,孟聿衡又一次打断她的话:“妾是个通买卖的活的物件,算是主子的财产。一个物件、一份财产,她哪里来的儿子?” 林宝颐彻底明白了。法理上而言妾是没有家人的,一旦立契就没有了娘家人,生了孩子,孩子也是归到主家谱系去,妾在这世间而言就是个孤零零的存在。林父说的妾的儿子,那是人情世理的产物,可能是主家不要那个妾、也看不上那个儿子,所以一并轰出来了;也可能是主家败落妾不愿自己生的儿子吃苦,求了主家放出来的。只是越明白,这心就越冷,到最后身体竟打起了哆嗦。 孟聿衡有些后悔自己口快,即便他说的是事实,可任哪个妾都接受不了自己是通买卖的物件这个事实,更何况一直都不愿意做妾的林宝颐。他伸手想去抱她,想抚慰她一番。只是刚伸出手就被林宝颐狠狠打开。她蜷缩着身子,瞪着他,狠厉说:“别碰我!”孟聿衡收回手,他知道短时间内,林宝颐是不会接受他了。如果他付出的不够多,可能林宝颐一辈子都不会再接受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没逼你 天刚蒙蒙亮,主院大门打开还不到半盏茶时间,侧院伺候的小丫头就过来述说宝琴怒砸茶碟碗盘。按正常处理流程的话大秦嬷嬷就能下达指令,肇事者是宝颐姑娘的妹妹,当然是压下去不提。大秦嬷嬷也是这样下的指令,只是那小丫头接了指令没立刻走反在院里呆站引来孟聿衡的注意。宝琴怒砸茶碟碗盘的事就捅开了。 习惯性赖床的林宝颐醒了又不愿醒,盘腿而坐杏眼半睁,看了会儿孟聿衡,又看了会儿伺候他穿衣的小丫头,看着别扭,扎眼,思量一下眼一闭林宝颐又倒回到床上。 孟聿衡看宝颐一眼,挥手让小丫头退开,对着宝颐说:“记得一会儿喝药。”顿一下又说一句:“你妹妹真是个能惹事的?” 林宝颐瞪孟聿衡一眼,懒懒说:“我妹妹再能惹事也不过是砸些茶碟碗盘的,你孟家有的是银钱,在乎这点儿!”宝琴砸茶碟碗盘是不对,但泼辣归泼辣,她还不至于无事生非,她是为什么发怒的?孟聿衡把她叫醒,只说了砸茶碟碗盘的事,却不说这个,里头绝对有门道。 孟聿衡没接她这话题,转而交代:“嬷嬷说你想买白鹅,你愿意买就买吧。她曾是你的贴身丫头,算起来是一等大丫头,京城市价一等大丫头五十两银买断。你虽不是我孟家人,但你我情份不同旁人,我吃点亏按二等丫头的市价把白鹅卖给你,四十两银,再不能少。你要接受不了这个价儿可以不买。我不会计较因为你白鹅多吃我一旬的粮食。” 林宝颐磨牙。白鹅自己说的在落松院伺候的时候连孟聿衡的面儿都没见过,就这能算是一等大丫头?她连二等丫头的边都摸不上,明明就是负责洒扫、守门的三等丫头!他还好意思说他吃点亏! 孟聿衡没管宝颐阴沉面色,又说:“我来庄子的路上碰到林宝城,他跟着回城的车队走了。中秋过后我过来时会带他一起过来,省得像这次走上这么多冤枉路又见不到你。” 林宝颐杏眼圆睁,他怎么就这么缺德,都碰上哥哥了还什么话都不说任着哥哥跑去京城! 孟聿衡继续挑战林宝颐情绪极限:“还有件事得给你说,你妹妹宝琴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个叫杜淳的书生,现在住在京城的一家客栈里。可能是银钱用尽了,在街头摆摊儿卖字给人写信呢。” 宝颐想哭,她快被孟聿衡气死了,闷闷问:“你还知道什么,我家爹娘嫂嫂在家的情况,你是不是也知道?” “大事知道。”孟聿衡简短说,看眼宝颐,他说:“你要是不远着我的话,我可以给你解决你妹妹和杜淳的事。” 宝颐思量一下,抬头说:“宝琴定亲了,我觉得那家人挺好。你要是能把宝琴和杜淳同行的事抹下去,我就不远着你。” 孟聿衡嘴角挑起个嘲讽,说:“一个屠户家的小子,你也觉得好?再来你能肯定你妹妹还保有完璧之身?” 宝颐不语,是否完璧得问了妹妹才能知道。只是与韩屠户家这门亲事,却是爹娘都同意的。当年林母怀宝琴时家里艰难吃喝都跟不上,宝琴生下来格外弱小,病怏怏的。对此林母总觉得对不住她,坐一桌吃饭也总觉得宝城、宝颐吃多了,抢了妹妹的口粮;待家境好些对宝琴也是各种补,觉得一天能吃上二两肉,宝琴就能像哥哥姐姐那样健康了。 可乡野人家一个月能吃上一两肉渣都是好的,一天要吃上二两肉,那就不是吃肉,而是喝一家人的血!家境好于庄户的林家都达不到这个要求,诓论别家!所以为宝琴找婆家,林母也是颇花了几分心思,最后相中了韩屠户的小子。韩家虽说也做不到一天二两肉养媳妇,但人家每杀一头猪都能赚十多斤猪下水,虽当不得正经肉,好歹跟肉是沾边了不是!而且韩屠户夫妇豪爽,儿子也是正直憨厚性子,算是结亲的好人家。 孟聿衡看不上韩屠户家正常,因为他没沦落到社会底层去。但林家不同,宝颐还不至于因为过了几个月锦衣玉食的日子就忘了自家也处于社会底层的事实。在她看来韩屠户家就很不错。如果林家没有林宝城科举出仕这样大的变动的话,如果林宝颐容色普通的话,那林宝颐所嫁的人家应该也是韩屠户家这样的条件,也许还不如韩屠户家。 林宝颐不语,孟聿衡便再加一句:“你不说话,我就顺我心意解决这事了。事后若不合你意,可没反悔余地。” “那你想怎么解决?”林宝颐抬头问。 孟聿衡丹凤眼微挑,清淡说:“回了韩家亲事,让杜家三书六礼把你妹风光迎进去。” “与韩家就没一点结亲的可能?”林宝颐问出口。宝琴好动泼辣,适合在乡野过日子。嫁进跟书香沾边的人家,吃的不见得比韩家好,但规矩绝对比韩家多。万一那杜淳这辈子止步于秀才,那宝琴不仅捞不到实惠连虚名都摸不着,嫁进杜家图什么啊?哪如嫁去韩家继续过泼辣日子舒心。林宝颐把自己的意思给孟聿衡委婉表述清楚。 孟聿衡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他该赞林宝颐淡泊名利还是鄙视其粗鄙现实。也怪不得她一直不肯与他做妾了,一个屠户家的小子都能满足她的择偶需求,干吗要找不自在攀他,又是学规矩又要受轻视,她在这儿过得很不舒心吧?稍一思考,孟聿衡作了些妥协:“你先确定你妹是否完璧吧,是的话与韩家还有可能;若不是,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宝颐点头,孟聿衡说的没错。国朝重视女子贞洁,寡妇再嫁都难;婚前失身的少女坏了名声,嫁人更不易。 孟聿衡透过窗看看初升的太阳,走到床边坐下,对宝颐说:“我该走了。” 宝颐抬眼看看他,再看看他,然后脸一扭,不言语。 孟聿衡叹口气,说:“当初在高家是你自己答应给我做妾的,我没逼你。你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 宝颐垂头,闷闷说:“我是答应了,可我总想着你会善心大发放我走。再来我不愿意面对做妾这个事实,我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再说了我虽逃避,但何曾怠慢过你,除去这次病着,哪回不是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说完抬头看孟聿衡,控诉:“倒是你,我家出的事情你都知道吧,你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 孟聿衡无语。林宝颐说的是事实,但六分事实加上四分渲染,早偏离了事实的原本走向了。她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倒换过来才对吧?凑近宝颐的脸,孟聿衡魅惑出口:“我记得每次都是我伺候你吧?” 宝颐脸红了,伸手就推孟聿衡。 孟聿衡抓住宝颐的手,在掌心揉捏,淡淡说:“至于你家的事,我只是知道。山高路远的,连我都鞭长莫及,告诉你,你能解决?不过是平添担忧。” 宝颐心思有些松动,咬咬牙还是把身子缩进罗衾里。 孟聿衡放开了宝颐的手,起身走了。 宝颐心下冰凉,他要是肯俯身抱一抱她,再哄她两句,她也就死心塌地跟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名声要不要 林宝颐病好之后先招了大秦嬷嬷问白鹅的事情,待知道白鹅已经去宝琴身边了,这心放下大半。只是随后到侧院厢房看到宝琴被杖责的臀,再听宝琴哭诉无辜被打,连帮她抹药的青莲都受她殃及被卖了出去,林宝颐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庄子里除了孟聿衡,谁敢打宝琴?连理由都不给,是因为和杜淳孤男寡女同行吗? 待丫头、婆子都退出厢房后,林宝颐坐到床边,低声问:“那杜淳,你怎么认识的?他又是为什么和你同来京城?” 宝琴立时不哭了,闷头不语。 林宝颐又问:“你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宝琴暴躁回一句:“姐你问这些干什么,等我好了你跟我回家就是了。” 林宝颐怒了,声音带出火气:“回家?你和那杜淳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你可有那脸回家?” 宝琴一脸受伤,看着姐姐宝颐,说:“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我怎么就没脸回家!” “你脑子还能不能正常点想事情?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咱家人也知道。可别人呢,韩家呢?在他们眼里你和杜淳算是私奔好不好?奔则为妾,你懂不懂?!”林宝颐恨恨说。 “可是我不来,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回家?那杜淳,他看了你寄回去的科考文章,他想找你多借些那样文章抄录。就因为这个,他跟我出来了。我们不是私奔,在客栈我们也是各睡各的。我们也说好了,等我找到你,他借了文章抄录,我们就各走各的。”宝琴解释。 “那既是这样,那杜淳怎么不跟你过来,他在客栈待着就能借着文章?”宝颐问。 宝琴又低下头,低声说:“一个乡下庄子怎么可能有科考文章供他抄录?” 宝颐气得都想笑,京郊庄子确实没有科考文章,她给哥哥林宝城抄录的文章都是求孟聿衡带过来的。孟聿衡也要备战秋闱,那类文章多的数不胜数,她一开口,他就送过来了。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林宝颐首先打破沉静,柔声开口:“我不可能跟你回去,以后也别起这傻念头了。哥哥来京城了,再过个五六日就能到庄子。到时咱们兄妹三个聚聚,玩上几日,你就跟哥哥回家,乖乖等着嫁人,好吧。” 宝琴哭了,不解问:“姐,那个男人除了长的好看,他有什么好,你非守着他不跟我走?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在你屋外头被他的婆子打,他在屋里骗你说怕你过病气给我!这种花言巧语蒙骗你的男人,你眼瞎了看上他!” 林宝颐皱起眉,半晌没言语。 宝琴蹭着到床边抱住宝颐,一边哭一边说:“姐,你跟我走吧。你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头发都白了那么多!爹虽说不提你,可有好几回叫我喊的都是你的名儿。姐,你就跟我走吧?咱们招远城男的多的是,你这么漂亮,想找个好看的男的还不容易吗?姐,你就跟我走吧?” 候在门口的大秦嬷嬷把丫头婆子赶的再远些。听着房里断断续续传出的话声,她是不住摇头,自家老太太、少爷把宝颐姑娘都捧到天上去了,现在让宝颐姑娘走了,脸面何在啊!林宝琴这样哭求,不过是徒惹宝颐姑娘煎熬罢了。见了这一次,下次再不能让宝颐姑娘见这林宝琴了。那教习嬷嬷、女先生也该适应了庄子生活,从明天起宝颐姑娘也该收心学习了。 宝颐姑娘虽出身乡野,但天性灵慧纯净,是可造之才。经过三日的教导后,不仅教习嬷嬷这样夸赞宝颐,连海先生也如此夸赞,林宝颐颇有些飘飘然。规矩礼仪在京城时就学过,虽说没学完,但有根基在那打着,学起来并不难,言行动作做出来比在京城学时还来得流畅自然,教习嬷嬷当然会赞她了。至于海先生的琴棋诗画的学习,经过孟老太太、大秦嬷嬷、小秦嬷嬷的教导,这四样除却棋,宝颐学到的已很能拿出手让人品评了,一个乡野村姑能做到这程度,海先生当然也要赞了。林宝颐如此让人满意,中秋节这日,教习嬷嬷允她歇息一日,海先生也允她歇息。中秋这日,林宝颐便理所当然的赖在床上。 到得中午,宝琴躲躲闪闪进了主屋,一进来先抹了额头上的汗,才开口:“你这的那个秦嬷嬷吓死个人,哪回我过来都得像老鼠似的躲躲藏藏。” 林宝颐轻笑一声,随后说:“秦嬷嬷人挺好,就是看着有点冷。你和她熟了就知道了。” 林宝琴不屑撇撇嘴,从袖里拿出一根木簪递给姐姐,说:“我在庄子外头玩时接着的,说是给他们孟家三小姐的,你拿去转交吧。” 林宝颐变了脸色,没接木簪,直接责问宝琴:“你怎么随便接别人东西?就算是转交也不行,你怎么就知道孟三小姐愿意要外人的东西?” 宝琴诧异,说:“那人说了,孟三小姐接了他送的马。他还当场问白鹅了,白鹅没否认,我这才接的木簪。虽说木簪不如马匹值钱,但都是人家的心意,收了马却不收木簪,多掉价啊。”说完将木簪往前递。 林宝颐不接,说:“掉不掉价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你赶紧把这簪子还回去,告诉他想送让他自己去京城送去。让人转交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了孟三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林宝琴想想也是,把簪子收回袖里,告别姐姐便起身出了主屋。林宝颐随后起身。 林宝琴出了主院,回侧院叫上白鹅急匆匆往外走。出庄子走到卖草编帽的摊儿前,转头四下张望,终于在一棵大槐树下看到让她转交木簪的男子。只是这次他身边站了三个短打小厮,林宝琴犹豫了一下。这时白鹅低声说一句:“他就是那日拦姑娘轿子的那人。” 林宝琴惊讶,压低声音问:“怎么我接木簪那会你没认出来?他也让我姐帮他转交过东西?” 白鹅摇头说:“不是。他嫌姑娘轿子挡他路了。”那会儿没认出来是因为他一个人,又表情平静,没有奴仆簇拥的嚣张感觉。 林宝琴远远打量那男子,过会儿收回目光,对白鹅说:“我看着他挺和善的啊,怎么会当街拦姐姐轿子呢?你是不是认错了。” 白鹅看眼那男子,看看他身边小厮,再看男子,也有些不确定。她记性不好,认人能力也不行,否则以孟大老爷坚持儿子身边要聚集那具有富态美的丫头这种理念,她白胖圆润的体型怎么着也能在落松院当个二等丫头的。这时那男子看过来了,还冲着她笑了笑。白鹅更加不确定了,那日杨家子的嚣张跋扈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个人却这般温和,还能冲她一个丫头笑,如此截然相反的性情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杨士修挥手令身边小厮退开,看着他眼中的孟家三小姐陪读和她的丫头向他走近。他很庆幸自己多跑的这趟京郊庄子行,要不然他还真得相信了母亲所说的那日所见姑娘不是孟三小姐。看看,这才是乡野丫头的样子,浓眉大眼连走路都带着虎气儿。还有她身边的丫头,那日拦轿这丫头就站在轿子旁边来着。母亲骗他、孟家大夫人骗他、孟三小姐的掌事嬷嬷也敢骗他,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没门!他杨士修就认准了这孟三小姐,非她不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闹够没有 林宝琴走到到杨士修身前三尺站定,从袖中取了木簪出来递出,朗声说:“孟三小姐不在庄子,我没法给你转交,你拿回去吧。” 杨士修眼里的笑意被阴霾掩盖,盯着那木簪不言语。孟家还真是欺人,教习嬷嬷、女先生都请到庄子上来了,还骗他说孟三小姐不在庄子上。 林宝琴把胳膊再伸长些,木簪再向前递,说:“你的木簪,你自己拿回去吧。” 杨士修伸手取回木簪,转变策略淡淡说:“既然三小姐不在庄子,我能和三小姐的陪读说两句话吗?” 林宝琴惊讶,将杨士修上下打量个遍,开口:“你找我姐干什么?” 杨士修嘴上顺着林宝琴说:“上次我把马送给她却忘了告诉她该怎么养这马。这马沙场跑惯了,性子骄,我怕她不知道,再踢着吓着她就不好了。”同时也将林宝琴打量了一遍,心里冷笑:这孟聿衡带回来的村姑有点意思,这么普通的样貌也敢和美貌的孟三小姐以姐妹相称。 林宝琴脑瓜灵,立刻问:“你不说把马给了三小姐,怎么你也送了我姐一匹马吗?” 杨士修有些恼,这小村姑竟敢拿话绕他。可不和她说通就见不着三小姐,杨士修只得压下恼意,直切重点说:“我想见见她,你告诉她老地方,花房大柳树下见。”说完将手中木簪折断,摊开掌心,说:“一人一半,不见不散。”然后看着孟三小姐陪读伸手取走半截木簪,这才收拢掌心将剩余的半截木簪握在掌心。 第12节 待林宝琴和白鹅走远,杨士修的小厮复围上来。略年长些的小厮看着杨士修满含冷意的眼,担忧说:“少爷,夫人吩咐了今天必须回城过节的。” 杨士修冷冷扫他一眼,说:“爷带上媳妇再回城不行吗?” 年长小厮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少爷要是带着孟家嫡长孙的妾回去过节,夫人不得扒了他的皮。那孟家的妾也是,怎么就把少爷迷成这样,非得说那是孟家三小姐,任谁说不行。 林宝琴再一次躲躲闪闪进了宝颐主屋,却没看见人。倒是在书房找到姐姐,待确定书房内外都没人后,才拉了姐姐坐下,神秘问:“老地方,花房大柳树下的那个男人是谁?” 宝颐一听觉得莫名其妙,甩手就要站起。林宝琴伸手拽住她衣袖,往她手里塞了个木头。宝颐不要,说:“你喜欢木头,我不爱,你觉得好你自己去收着。” “姐,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只是那人托我给你的,说一人一半,不见不散。”林宝琴说完起身走了。 宝颐知道怎么回事了,任那木头从未合拢的手掌掉落到地上。宝琴都知道些什么啊,就自作主张替她拿回杨家子的东西?不见不散,她拿什么去和那杨家子不见不散?好半晌,宝颐俯下身捡起那半截木簪。她该去给他说明白她不是榕姐儿,由着他误解折腾可是会影响榕姐儿闺誉的。 杨士修看着从孟家祖田小路上走来的窈窕身形,唇角慢慢上扬,他就知道孟三小姐在庄子。今天中秋佳节,一会儿顺便捎上她送她回京城,他已经让小厮骑快马给孟家报信儿,不让孟家遣车轿来接她了。虽说这样不妥,但他都决意娶她了,她又肯来赴他约会,说起来是情投意合,那些个俗礼规矩不管也罢。 只是随着那窈窕身形越来越近,杨士修看到个让他很不痛快的人,那个说孟三小姐是陪读丫头的嬷嬷。若是这嬷嬷是三小姐陪嫁,等来了自家,第一个就发落了她,杨士修恨恨想。 林宝颐在距杨士修三丈远的地方站定,大秦嬷嬷落后一步立于林宝颐右手侧。林宝颐先看眼大秦嬷嬷,然后看向杨士修,说:“杨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孟家三小姐,我是三小姐的陪读。希望以后再见,杨公子不要认错才是。”说完,林宝颐转身回走。大秦嬷嬷看看杨士修,只见他只是静静站着,并没有上马的意思,心下稍稳,转身追赶先行的林宝颐。 大秦嬷嬷脚刚迈开,杨士修突然开口:“你说你不是孟三小姐,可有凭据?空口白牙两句话,我凭什么信你?” 林宝颐站定,冷冷说句:“我不过是孟聿衡未正名的妾,你想要凭据,自去问孟聿衡要!”说完继续前行。 杨士修眼里闪过一抹痛苦,没有哪家大家小姐会说自己是哥哥的妾,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真的不是孟三小姐!只是她既不是孟三小姐,为何不还他木簪?杨士修翻身上马扬起马鞭让马冲着林宝颐奔去。等到他把林宝颐掳上马,看到那双大眼里的慌乱,他突然想她不还他木簪许是对他有情吧?只是个妾而已,又没正名,他问孟聿衡讨了她去,多赔他些银钱布帛应该是可以的吧。想到这,也不管大秦嬷嬷的惊叫呼喊,一手牵缰绳一手挥动马鞭让战马加速狂奔。 林宝颐很怕,她想跳下去又不敢,孟聿衡那句‘你前脚死,后脚我就送你妹陪你去’总在她耳边回响。只是她要不跳,和这杨家子共乘一骑的事传开了,孟聿衡丢了面子,肯让她好过?林宝颐左右为难,再加上不适应马上的颠簸摇晃,又有那凌厉冷风打在脸上,她是非常痛苦。慢慢地林宝颐脸上满是泪,开始松开抓马鬃的手指。 杨士修发现林宝颐寻死的意图,赶紧伸手揽了林宝颐腰,大声吼:“你不要命了!” 这时,迎面也传来一道凌厉声音:“杨士修,拿开你的手!” 马跑的越来越慢,最后停住。林宝颐拿袖子抹去眼里的泪,四下张望,待哥哥林宝城的脸闯进视线,林宝颐叫声‘哥’后放声大哭,和林宝琴一般哭得豪放无比。 林宝城下马,向杨士修的马走去,到得近前,说:“放她下来。” 杨士修看看对面孟聿衡,再看看面前林宝城,说:“她既然叫你哥,那你让她给我做妾可好?孟家答应给你家多少银钱布帛,我杨家多加一倍,如何?” 林宝城不应,只坚定说:“你放她下来。” “我再加一倍,只要她!”杨士修沉声说。 “你先放她下来。”林宝城再说一次,接着又补一句:“宝颐都要哭晕过去了。” 杨士修这才低头看林宝颐,那小脸上全是泪水看不出有哭晕的迹象。想着他伸出手抚上林宝颐的脸想抹去那泪水。只是掌心刚碰上那温热泪水手背就被孟聿衡甩来的马鞭击中。 孟聿衡的声音冷至冰点:“杨士修,你闹够没有。” 同时林宝城的声音响起,是斥责孟聿衡的:“那是我妹妹!” 杨士修翘起嘴角,放,他凭什么放?他怀里的这个还没正名,一样的做妾,给谁做不是做,价高者得。他还偏要占这小姑娘便宜,孟聿衡要再敢冲他来,小姑娘的哥哥先容不了他! 这时林宝颐出声了:“杨大夫人怎么来了?” 杨士修愣了一下,放开了对林宝颐的钳制,转头四顾。 林宝颐趁机缩身往马下溜。等杨士修反应过来被骗,林宝颐已落到哥哥林宝城怀里。 孟聿衡凤眼高挑,一甩手中马鞭迫使杨士修后退,同时对林宝城喝道:“带她走!” 杨士修无奈后退,又喊一句:“我再加一倍,高于孟家三倍!”林氏兄妹没回头,倒是又招来孟聿衡一记马鞭。杨士修怒了,冲孟聿衡呼喝:“孟聿衡,你欺人太甚。” 孟聿衡甩出第三记马鞭。他杨士修跑他家里抢他的女人,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欺人太甚,脑子有病吧! 杨士修面对孟聿衡,起初是有些心虚。但连着三记马鞭,杨士修也起了气性,小姑娘是住在他孟家庄子里,可只要没正名,他也可以遣媒人上小姑娘家讨她做妾!孟聿衡一副小姑娘是他的模样,越看越讨厌!想着,杨士修向孟聿衡挥出了马鞭。 林宝城牵着马缰前行。林宝颐骑在马上,心神不宁,频频回头,忍了又忍,她还是开口:“哥,他们打起来了。” 林宝城停步,抬眼看进宝颐眼睛,温言说:“打就打呗,关咱们什么事?” “哥,孟聿衡又不比那沙场出来的杨家子,万一……”在哥哥的盯视下,林宝颐说不下去了。 “你没看到孟家小厮护卫吗,十多个呢,就算孟聿衡敌不过杨士修,想吃亏,那也不容易。倒是那杨家子,脑袋瓜不如孟聿衡灵活,又是单身匹马的反而容易吃亏。”林宝城说。 林宝颐放下心,回望一眼,呢喃四个字‘胜之不武’。 林宝城无奈摇头。杨士修好骗,宝颐也好糊弄。孟聿衡这种高门大户出来的尤其要脸面,就算是败,怕是也不会叫护卫小厮上去围攻杨家子。再来高门子弟也是人,权利、美人的所有权存在争议时,照样奉行强者为尊的原则。也就是说今天这种情况孟聿衡只许胜不许败,还要光明正大的胜。杨家子强掳宝颐的事不传出去还行,若传出去了,孟聿衡再败了,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又缓步前行一会儿,林宝城停下来回头看宝颐,说:“在咱家虽不让你出门可也没拘着你学这学那,你要干什么想干什么全随你心意。而这孟氏高门,能护佑你不少,偶尔出个门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大户高门,规矩多礼仪繁,你得时时处处谨言慎行;待孟聿衡娶了正妻,你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林宝颐轻声说:“他娶了正妻,我还是要住庄子里,庄子里清静,有什么好难过的。”说完,话题一转,林宝颐说:“我想在这京郊置房买田。等三年后你过了秋闱,就带着爹娘嫂嫂来京郊住吧?” 林宝城没拒绝却也不曾应承,只是说了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宝颐,跟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恨铁不成钢 林宝城并未在庄子滞留,中秋过后第二日便带上小妹宝琴走了。而中秋节当日孟聿衡和杨士修打过一架后直接折返回了京城;中秋过后第二日他爽约未来,转眼等至一旬之期,他依旧不曾露面。又等得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孟聿衡也没着人送个只言片语。林宝颐眼里的等待慢慢消失,终被平静替代。秋闱高中、腊月大婚之期将至,他是不会再来了。 林宝颐苦,大秦嬷嬷坐一旁往小铜炉里扔黑炭,她觉得涩。少爷连着三个半月不曾踏进庄子一步,她这边想维系宝颐姑娘的吃穿用度一如从前,很难。不说别的,就是这取暖用的银霜炭,都需要掺着黑炭一起用。可是再难,日子也得过,想把这冬日熬过去,宝颐姑娘的各项用度都要缩水。好在姑娘心宽,少置两件衣裳,少端两盘菜品,她从不往心里去,该吃时吃,该睡时睡,该学时学,像小猪似的听话好养活。 想到这儿,大秦嬷嬷开口了:“姑娘,你该去海先生那儿读书了。” “知道了,这就去。”林宝颐说着走过来,伸手在小铜炉上感受了下热度,随后说:“今儿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 大秦嬷嬷点头。今年京城这块儿雨雪多,来年姑娘置的那二亩地应会大丰收。只是再丰收又能如何,都买不来一篓银霜炭。大秦嬷嬷大家奴仆出身,还真看不上那点田地出息。 可林宝颐不同,那两亩地是她仅有的固定资产,她宝贝地很。当然也就顺便关注了给她种地的佃户,大秦嬷嬷只听她又开口说:“崔家又添了个小孙子,一会儿你指个婆子过去给他家贺个喜。” 大秦嬷嬷心里惊怒:真的假的?这崔家三个月前不是要给孙子办满月宴吗,怎的又跑出来个孙子,这再能生也没这生法啊?送林宝颐去了海先生院里后,大秦嬷嬷招来婆子探问这崔家孙子的真假。 婆子一开口,大秦嬷嬷就明白了,那崔老汉生有五个儿子,三个月前办满月宴的是大儿子的小子,现在孙子是老二小子家的。同时婆子还汇报说那崔姓人家的老大媳妇肚子又鼓起来了,前两日老三家也添孩子了,是个丫头就没往姑娘这儿报;那老四媳妇再有三月也该生了,老五小子预定在腊月里娶媳妇,估摸着这一两日的也就给姑娘信儿了。 大秦嬷嬷坐椅上久久不能言语。宝颐姑娘置的这两亩地是给崔家人置的吧。 婆子见大秦嬷嬷不说话,又添了一句:“那崔姓人家也是个实在人家……” 话未完,大秦嬷嬷伸手拍桌案,斥道:“姑娘是个心善的,又不通庶务。她看不出来,你这老奴还看不出来?!未给姑娘种出一粒米粟反倒变着法想名目让姑娘倒贴他银钱,就这还是实在人家!谁给姑娘找的他家做佃户,找出来拖出去先打上二十大板!” 大秦嬷嬷发作婆子的事很快在庄子传遍。海先生院里自不会被遗漏。待听的小丫头回报,海先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只两亩田真不是大事,可从中折射出的却不是小事。她教出的学生得精通琴棋诗画,可这庶务、世理人情也不能不通。宝颐还小,又是初次置田地,让个佃户欺压到头上还不自觉可以原谅。要是以后还出这事,传出去就叫人笑话了。 当林宝颐看到摆在自己桌案上的是本大家的账册时,有点受打击。怎么说后世里的她也是上过大学的,虽说学的不是会计专业,但记账算账还是没问题的。现在海先生要教她这个,她是不是还得装做不懂的样子啊?还有啊,她是要做妾的,学这些个不嫌浪费吗?林宝颐把这个问题问出口。这一世她过的日子已经很苦了,为什么就不能天天琴棋诗画活在那丰满的理想里,反而要睁眼面对账本这种繁琐又骨感的现实。除却买田用去了十五两银,现在她身上连买白鹅的那四十两都没凑齐呢。看人家账本上流入流出的大把银钱,她的心理会扭曲的! 海先生很是恨铁不成钢,甩出一句话:“就算你是妾,也得给我做个有大家风范的妾!” 林宝颐瞬间迷糊,反问说:“先生,具备大家风度的姑娘怎么可能去做妾?再来即便有那样的姑娘去做妾,怕也是没人要吧。俗话说妻贤妾美方是男人之福,若妻贤妾也贤,那娶他们的人岂不是天天都要听谏言。” 海先生冷下脸,不给理由直接责罚:“戒尺二十下,《女诫》抄上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去。” 林宝颐苦了脸。 林宝颐在这边受责罚。主院的大秦嬷嬷毫不知情,她正在为少爷的即将到来而欢喜,满脸笑意掩都掩不住。少爷都有三个半月没来庄子,大秦嬷嬷都以为因着杨家子的关系少爷厌弃了宝颐姑娘,没想到还是来了。主屋的摆设赶紧换,铺盖也得换,这黑炭可不能再烧了,赶紧换成银霜炭。还有那火龙,可得烧热了,这么冷的天,可不能冻着少爷。还有得给姑娘取两身漂亮轻薄的衣裙出来,把少爷伺候欢喜了,姑娘的日子才能过得舒服不是? 一切收拾妥当,大秦嬷嬷还没站住脚,就又看到有那描眉画眼的丫头在主院晃悠了。大秦嬷嬷这才发觉,原来想少爷的不止她一个。只是少爷在乎的宝颐姑娘,是否想着少爷呢?少爷不来,她也不提。哪怕是提一句呢,她也能顺势告诉她少爷婚期提前了,他已娶了正妻,现在赶紧求着少爷把这妾的名分定下来才是正经。这般养在庄子里没名没分的可不是好事,以后要有了孩子,少夫人要蓄意为难的话,想入族谱都困难。 正这般杂七杂八的想着,突有小丫头过来说少夫人送给姑娘的丫头要进主屋,怎么拦都拦不住。大秦嬷嬷撇了撇嘴角,淡淡说:“少夫人给的丫头自是顶顶好的,你们拦着干什么,赶紧趁着这机会多看看人家是怎么收拾房间、放置物件的,多学着点。” 看着小丫头应是走远,大秦嬷嬷的心沉下来,这大婚还不到一个月,又隔着这四五十里地,少夫人还要在姑娘身边安插人手;等她生下嫡长子在府里站稳脚跟,还能有姑娘的活路吗?姑娘没了活路,她也就得跟着倒霉。不能由着姑娘性子了,必须得趁着这次机会把妾侍的名头坐实了。 正午时分,林宝颐从海先生院里出来,特意将被打的左手背到身后。前来接她的大秦嬷嬷心事重重,没注意宝颐的小动作。倒是少夫人给的叫绿宛的丫头眼尖,问姑娘,你的手怎么了。宝颐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直接迈步前行。 因着被责罚,宝颐心情不好。回到主院后她又被告知说不能先用饭,得等着孟聿衡过来一起吃就更不痛快了;再有那个叫绿宛的老跟着她转,又把她烦的不行。一赌气也不在饭厅等了,直接回主屋要去睡觉。她以为她睡不着,可没想到一会儿就觉得头脑迷糊,想睁开眼偏个身却又睡了过去。迷蒙醒来想着自己下午还得去教习嬷嬷那院里,得赶快起来。只是人坐起来了,眼却不愿睁开,还想再躺回去。 这时传进耳里清清凉凉的两个字‘醒了’,宝颐这才睁开眼,寻着声音看去,却是孟聿衡坐在床沿。她点点头,等他伸手过来抚上她的脸,那冰凉触感让她觉得格外舒适,忍不住用脸颊去磨蹭他掌心。慢慢的宝颐脑子开始清明,伸右手拿了孟聿衡另一只手放在另一侧的滚烫脸颊上。 孟聿衡看看林宝颐红肿的手,问:“为什么被打了?” “我替你们说话来着,惹着了海先生,她就打我了。”宝颐软软说。 孟聿衡惊奇:“你说什么了?” “我就说妻贤妾也贤的话,娶她们的男人天天听谏言得无趣死。”宝颐依旧是软软语调,大眼忽闪。 孟聿衡唇角弯起。 这时林宝颐丢开他的一双手,歪头看孟聿衡好一会儿,说:“我不要贴身丫头,以后你不要往庄子上送了,我不喜欢你给我送的丫头。” 孟聿衡伸手摸摸宝颐头上的双螺髻说:“你不要贴身丫头,难道要将这双螺髻梳到老?” “那找个梳头丫头吧。”宝颐说。 “好,那就找个梳头丫头。”孟聿衡说,顿一下又开口:“我这回来是想抬你做妾。明天你跟着我回趟京。” 林宝颐眼睛黯淡下来。他都娶正妻了,可笑她还在这边给他数离大婚之期还有几天?“等等吧。”林宝颐慢慢说。 孟聿衡伸手抬起林宝颐的脸,说话声音有些冷:“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不愿意给我做妾,你心里想着那杨士修?” 宝颐诧异,反问:“我想他做什么?” “你没想他,那半截木簪你为什么不扔?”孟聿衡问。 为什么不扔?因为那木簪上镶着两粒珍珠啊!她去大柳树时知道自己不能离那杨家子近了,站得远远的扔又怕把那珍珠给弄掉了找不到,就把木簪给了宝琴想让她去还的。谁知道宝琴第二天就走,还偷偷把那半截木簪放她首饰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求他干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宝颐自觉和孟聿衡无话可说,身体往侧边一扭伸腿要下床。 孟聿衡没拦她,只淡淡说:“外室子和妾生子待遇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再来国朝律法可不承认外室及其子。一旦有个意外,你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更甚者连林家都要受波及,林宝城这辈子想通过府试填报,那是做梦!”说到这他顿一下继续说:“而你一再说回家,就照你这颜色,谁能保你太平无事?因你你哥嫂已生嫌隙,你认为你回去他们能和好如初?!今天我再给你一次选择机会,做妾、外室抑或是回家,你可得考虑清楚。做了选择,可再没反悔余地。” 林宝颐默然半晌,说我做妾。 因着林宝颐左手被打肿,去教习嬷嬷院里,她直接让林宝颐回去养伤。可回到主院,林宝颐却见里边丫头婆子排排站,走进去便听到大秦嬷嬷威严的声音:“能主动站出来承认,什么都好说;要是让我查出来,可不是一顿板子能了事的!” 林宝颐纳闷,又出什么事了?待她走上前看到放在长条桌案上的书册时,这纳闷更甚。那书册黄黄的纸张看着颇象送子观音像里边藏的那本。会是那本吗?林宝颐问自己。转念她又摇头,她明明看着白鹅将册子放回观音像里的,要出现也该两样一块儿出现才对。 站在大秦嬷嬷身侧的绿宛紧盯着林宝颐,突然问出一句:“林姑娘可是觉得这书册有些熟悉?” 绿宛话音刚落,大秦嬷嬷的呵斥扑面而来:“放肆,姑娘是你可以质问的?!”大秦嬷嬷想的是即便这册子是宝颐姑娘的,这当口也不能承认。淫邪的名头一旦扣下来,宝颐姑娘可永无翻身之日了。 绿宛垂头,不语。一院子丫头婆子的视线却全集在林宝颐身上,各别小丫头还咽了咽口水。更有那眼利心灵的丫头婆子想这绿宛质疑的也不一定就不对。想她林宝颐一介村姑,要是不用些狐猸勾人手段,能做成少爷的枕边人?小小年纪能从哪儿学那手段?当然是这等惑人心志的粗俗册子了。桌案上这本不见的是林宝颐的,但那类册子林宝颐绝对是翻看过的。 这时孟聿衡走出中堂,沉声说:“不承认可以,直接给爷搜!再搜出这种册子,不管是谁直接发卖!” 宝颐抬头看孟聿衡,不能接受孟聿衡的处理方法。那类册子不就是那种事的启蒙教材吗,发现了那就遣送回家让人家自行婚嫁就可以。强行压制野蛮处理,真能起到好效果?! 第13节 继续前行直至走到孟聿衡身侧,宝颐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你还记得白鹅吗,她拿回来的送子观音里头就有这种册子。人家寺庙都会给这册子,你这么苛责做什么?” 孟聿衡扭转头不置信地看林宝颐,低声问一句:“你可看过?”那晚大秦嬷嬷只说从库房取罗衾时送子观音跌碎了,可没上报说碎瓷片里有册子,许是知内情的白鹅早早藏起这册子。要不是他带来的布帛要入库房,这册子还不会被人发现! 林宝颐有些窘,稍远离孟聿衡走进中堂。孟聿衡随后跟进,沉声问:“那种淫邪册子你也看?” 林宝颐无法理解,说:“要是外头站的小丫头说那是淫邪册子我觉得正常。可你都做过那种事了,你不是很喜欢吗,你做得时候怎么不说它淫邪?”然后低声说一句:“要不是因那种册子,我能跑到你床上。我恨都恨死它了,谁还会看!” 林宝颐最后这句含义太过丰富,孟聿衡想歪了。原本他认为是高家人强逼林宝颐上的他的床,现在听林宝颐话里意思更像是在高家看那类册子后难抑情潮主动爬上他的床。再想想宝颐在床第间的娇媚热情,孟聿衡再一次拂袖离去。林宝颐那套理论他接受不了,他又不能罚她,说她淫邪自己不就放浪了。林宝颐看着他背影,唇里吐出两字‘闷骚’。 到得晚饭时间林宝颐才再次看见孟聿衡。大秦嬷嬷吩咐厨房精心准备的饭食,他只用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林宝颐很贴心地发现大秦嬷嬷眼里的忧伤,大秦嬷嬷对她很不错,她就想今晚这饭菜她一定要给大秦嬷嬷撑场子。既要撑场子就得多吃点儿,狼吞虎咽的话看着撑场子效果好,但那样吃肠胃很快就有饱胀感,最后吃的反而不比细嚼慢咽来的多。林宝颐既是诚心要为大秦嬷嬷撑场子当然不会耍花枪,小口小口吃得很是优雅。 林宝颐这番细嚼慢咽让孟聿衡很不爽,一盏茶时间后,他开口:“吃个七分饱就好,吃多了夜里不走动易积食。” 林宝颐大眼闪啊闪。她还没吃到五分饱呢!再来每回他来,半夜里她都需要补充些吃的,怎么可能积食? 过了会儿见林宝颐还不放筷,孟聿衡又说:“你都胖了,再吃下去胖得还能看吗?” 林宝颐犹豫了下,日日对镜自照,实在看不出自己有胖的迹象,除了胸脯外。可只要不向奶牛看齐,那地方的胖对她来说不是坏事。看看孟聿衡,再看看大秦嬷嬷,她原本伸向水晶肘子的筷子硬生生转向那青凌凌的小白菜,吃这个不会长肉,孟聿衡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孟聿衡冷淡吩咐:“饭菜凉了,撤下去,让厨房上些热菜上来。”语毕起身走了。 林宝颐放下筷,孟聿衡这是诚心不让她吃,折腾她呢。他不说上热菜吗,那她就等!只是没等来厨房的热菜上桌,却等来大秦嬷嬷催她回屋。林宝颐心里不快,白天不是冷脸就走吗,天一擦黑就哄她往屋里钻,打量她不知他想干什么?她就不回屋。 大秦嬷嬷看得直摇头,开口劝道:“姑娘,现在可不比以前,府里有了少夫人,少爷后院就得有后院的样儿了,谁是妻、谁是妾、谁又是通房丫头,那得分得明明白白。您是伺候少爷的,可明面上是三小姐的陪读,若不把名分正过来,您若有了孩子算怎么回事,孩子能不能留?老太太虽说等少夫人生了嫡子您才可以回府里,却没说嫡子未生就不抬您做妾啊。趁着这回赶紧求着少爷抬了您做妾才是要紧。” 林宝颐转头看大秦嬷嬷,说:“他说了明天带我回京城抬我做妾了。”言下之意我还求他干吗。 大秦嬷嬷更着急。宝颐姑娘这么个灵净剔透的美人,少爷当然想抬她做妾,名分正了夜夜欢好才不会惹人非议。但是少夫人想吗?她怕是宁肯抬青荇也不愿让宝颐姑娘上位。这杯主母茶不是那么好敬出去的,去京城不代表宝颐姑娘就一定能抬做妾。只要少爷有一点松动,这京城很有可能是白跑一趟!大秦嬷嬷把她的意思表达清楚。 林宝颐有些动容,换身处地想她要是那少夫人背有高门娘家倚仗的话,宁可撕破脸也不会容许丈夫新婚期间纳妾,这不是明摆着说新嫁娘不够漂亮不够温柔床第间不能让丈满意吗! 林宝颐为难,说:“这抬妾不能缓些日子吗?” 大秦嬷嬷苦口婆心:“姑娘,老太太说了嫡子未生您不能回府!您知道少夫人什么时候能怀上,这头个生下来的万一是小姐呢?再说了京城桃红柳绿莺啼燕舞,您敢说少爷的心能一直记挂您?您早早就跟了少爷,就因为谨守家规才没要妾的名分。现在少爷娶妻了,趁这机会要求抬妾是理所当然的,别人也能认同。错过了这个机会,您自己想想容易吗?” 林宝颐想了想,也觉得错过这机会再想抬妾不容易。只是真的不想啊,恶心别人膈应自己!同时还得花心思勾引孟聿衡为她神魂颠倒,这可是恶毒小妾的标配啊! 林宝颐进主屋,看到孟聿衡倚靠在她的贵妃榻上看书,二话不说走过去直接坐他大腿上。 孟聿衡从书中抬眼,看到林宝颐裹着大氅,问句:“在屋里这样穿不热吗?”语毕他就反应过来他问了句傻话,伸手要扯林宝颐裹身的大氅。 林宝颐迅速起身,她是来引诱孟聿衡的没错,但他下手也太快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等上了床再扯大氅不行吗?!她也想对孟聿衡柔媚温柔,可大氅被他扯落大半,她温柔不起来。杏眼一瞪刚想开口斥责,突然进来一人,她的斥责立刻哑在嗓子里,伸手往回拉扯大氅。 孟聿衡松手,瞟眼绿宛端着的托盘,清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绿宛红脸躬身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 ☆、挽袖子快干 明明在庄子住了不到半年,回到京城孟府却恍若经年,看着熟悉又陌生,大秦嬷嬷感叹。再看看落在身后的林宝颐,又伸手掩呵欠呢!真是天生的主子命,那娇嫩鲜妍的小模样,连走在前头的少夫人都及不上,少爷不疼她疼谁去? 到得落松院,少夫人晋氏带着她的丫头婆子自顾先行。宝颐、大秦嬷嬷这队从庄子里来的人则候在偏厢,过了约一盏茶时间才过来个叫青夏的丫头领着她们进了垂花门内的西厢房。厢房里窗明几净,床上铺盖、室内摆设与庄子上林宝颐的主屋相差无几。打眼一看是不错,但细看之下大秦嬷嬷不住摇头,玉净瓶里还有脏污之处,折枝美人插瓶釉彩有突起之处,那梳妆菱花镜背面多有划痕。唉,人家不欢迎她们回落松院。 林宝颐没观注这些,洗洗便上床,临闭眼前说:“嬷嬷用午饭时叫醒我。” 大秦嬷嬷应声。 林宝颐闭眼,没一会儿睁眼扭扭身子再闭眼,过会儿翻个身,又过一会儿睁眼扭扭身子说:“嬷嬷,我身上好痒。” 大秦嬷嬷上前掀开锦被,等林宝颐坐起后她撩开亵衣看,只见白嫩身体上有三个明显红点,转过身背上亦有。大秦嬷嬷叹口气,说:“姑娘,起来吧,别睡了。” 林宝颐穿衣起床,出了西厢。没一会儿听见里头有丫头惊叫:“蜘蛛!有蜘蛛啊!”房子若长时间没人住,小昆虫们来安家很正常。只是既收拾出来要给人住了,就不能让那些个小昆虫提前搬个家么。林宝颐哀怨想。 不能睡觉,那就睁着眼等着吃饭。午饭三菜一汤直接送至西厢,小白菜、嫩豆腐、猪肉土豆炖粉条。林宝颐边吃边感叹孟家真节俭,这家常菜做的多亲民。 晚饭也是送至西厢,红烧鲤鱼、香菇油菜另加一小碗米饭,林宝颐将它们吃光光后捧着肚子在厢房里走来走去消食。 盖上晒得膨松锦被,再次躺上床睡觉,林宝颐不太敢闭眼。到得后来倦意上涌才闭眼,只是睡不到一刻林宝颐突然惊醒,她觉得有个冰凉地东西从她脸上爬过。想也不想拥着被子便起身跳下床。大秦嬷嬷听见动静赶紧进来点燃烛火,转头看林宝颐。却见她抱着被子,大眼看着床,小嘴里吐出两个字‘老鼠’。 大秦嬷嬷看见床上的那只肥硕老鼠时,心止不住的突突跳。高门大户的孟家,竟出现了老鼠,是不是太讽刺了点! 林宝颐很镇定。如此肥硕的老鼠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她家小库房里出现的老鼠都不及这只一半大。“把它轰出去吧。”林宝颐说。 “轰出去?”大秦嬷嬷复述一下,她觉得不妥,这老鼠一出西厢还能逮住它!但要在这西厢打死它,宝颐姑娘还怎么在西厢睡啊? 林宝颐不给大秦嬷嬷思考时间,又说:“老鼠能跑来这儿,这屋里绝对有鼠洞。” “鼠洞。”大秦嬷嬷又复述一遍。在落松院呼风唤雨多年,她都忘了这世上还有老鼠这个物种的存在。找鼠洞、堵鼠洞这种事下头的婆子就干了,谁敢让这种事传到她耳朵里,那就是肉松了找打呢! 杀鸡用牛刀,杀不好鸡;抓老鼠堵鼠洞用大秦嬷嬷,算了,还是让她掠阵好了。林宝颐想好,指挥丫头婆子关大门捉老鼠。只是老鼠也不是傻的,高门大户的老鼠更是被见天的捕捉训练得灵敏异常,能存活下来的那是聪明的很,三个丫头、两个婆子连带林宝颐折腾了近半个时辰还是没捉住它,最后大秦嬷嬷忍不住出手了,七个人配合的不是太默契,那老鼠哧溜钻回老鼠洞。 三个丫头、两个婆子颇怨念:知道您大秦嬷嬷在姑娘面前吃得开、体面,可也不能断了她们露脸的机会不是。庄户出身的她们可能绣活不出众,但捉老鼠可是一把好手,只要那老鼠没成精,想逃过她们的围堵,除非它死了!你看看姑娘捉老鼠捉得多起劲,她们再陪她玩上半个时辰,没准姑娘就记往她们,也许就能随姑娘留在京城了。 大秦嬷嬷没察觉自己挡了别人露脸的机会,只知道自己坏了姑娘的计划让老鼠跑了。她很愧疚,想挽回自己的过失,便提出堵老鼠洞。 林宝颐累了,捉老鼠时不觉得,可一歇下来就想闭上眼睡觉。但老鼠没捉到,这屋无论如何是不能睡了。抬眼看大秦嬷嬷,她说:“先找个屋睡下,我累了。” 大秦嬷嬷应是,躬身退出后先去落松院主院求见少夫人晋氏。出来回话的婆子傲慢说少爷说了没重要的事就别来这边打扰。大秦嬷嬷很失落,在落松院她再不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而少爷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宠爱宝颐姑娘。想换屋睡,怕是得等到明天了。 大秦嬷嬷失落回来把孟聿衡的话说出来,林宝颐听了冷哼一声,白嫩手一挥:“把屋里东西全都搬出去,找老鼠洞!” 大秦嬷嬷立刻看向那三个丫头、两个婆子。 三个丫头、两个婆子对视过,都明了彼此心意。这找老鼠洞都是先在床下、桌下、梳妆镜台这类空旷隐蔽的地方排查过,若没老鼠洞,这才会搬动屋内衣柜这类大件。姑娘下令要搬空屋子,怕不是找老鼠洞,是想把动静闹大。既想在姑娘面前露脸,姑娘要五分动静,她们就得加倍弄出十分动静,挽袖子,干! 孟聿衡睡不着,从晋氏的丫头进来说宝颐姑娘想换屋睡后,他的眼就不想闭上。宝颐性娇,有时还会犯倔,但面对那么粗劣的午饭、晚饭都没发飙,若不是屋里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没理由大晚上故意折腾换屋睡。但由着宝颐换屋,他不想,他得给晋氏体面,也想借此压一压宝颐气焰。否则纵得她无法无天,以后怕是要踩到他头上去! 躺在孟聿衡身边的晋氏也睡不着。尚在闺中之时她就知道她要嫁的孟家嫡长孙有个未正名的妾。可她从没放在心上,她认为她院里的三等丫头都要比那乡野村姑体面。可今日见着那村姑,晋氏知道她错了,错得离谱。看到那林宝颐的第一眼,她都想去找那个上门为孟聿衡提亲的媒婆,告诉她村姑也有美丑之分,披着村姑羊皮的不一定是村姑,也有可能是没落贵族家的小母狼! 待听得绿宛的回话,晋氏的心都要碎了。大婚近一个月,除却昨天孟聿衡去庄子晚上来不及回转,两人是日日同床而眠,连她小日子那几天他都歇在她屋里。她以为这就是幸福的极致,却没想到孟聿衡在林宝颐屋里过一夜竟要四次水。这大婚一个月那夫妻敦伦也只不过行了五次而已!孟聿衡是驳了林宝颐换屋的要求,给了她正室的体面。可他能给她的怕也就是这个了,其他的通通留给了林宝颐。纵是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夜里安静,白日里一分的声响在夜里却能引起两分声响的效果。而林宝颐所住的西厢,搬东西造成的哐哐当当的十分声响传出很远很远。朝晖堂的孟老太太醒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后,淡淡说一句‘落松院倒底是没大秦嬷嬷在时清静了’。堂下丫头肚里腹诽一句:现在闹出动静的可是大秦嬷嬷的主子。 宿在兰香苑的大老爷孟贺源先被声响惊醒,知道儿子孟聿衡的小妾是为了堵屋里的老鼠洞才会半夜搬动家具时,伸手捋捋颌下美须,暗想老娘这挑人的眼光就是好,那林宝颐发现老鼠,一没找儿子哭闹二没挑衅儿媳妇权威不说,还能镇定找老鼠洞并堵上。懂事、明礼、性子又坚韧,她将来生下来的小子绝对错不了! 大夫人随后醒来,知道声响是怎么回事后,脸阴沉似要滴水。她能理解儿媳晋氏的苦楚,却不能理解晋氏在这宿眠之地给林宝颐下绊子的行为。老太太都说了嫡子未生不许林宝颐回府,晋氏只要咬死不喝林宝颐敬的主母茶,过几日见抬妾无望,林宝颐还不是得乖乖回庄子去! 还有自家竟然出现老鼠,传出去,以后都不用出门了。落松院没了大秦嬷嬷,这仆妇懈怠地可不是一星半点,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紧补救呗 孟聿榕所住院子离落松院远的多,林宝颐大搬家似的声响传到她耳里时也没剩下几分。但她还是醒了,询问过丫头是怎么回事后轻皱眉吩咐:“去把宝颐姑娘接我书房安置。” 大丫头轻声提醒句:“小姐,宝颐姑娘是少爷的人。”言下之意做妹妹的插手哥哥房里事,不妥。 孟聿榕不解释,只说照我吩咐去做。落松院是屋舍众多,可除却主院和哥哥的书房使用率最多,不会出现老鼠外,其余空置院落可说不准。大晚上的若林宝颐换个屋又出现老鼠,再折腾找鼠洞堵鼠洞,还让不让人活了。可让林宝颐搬进主院或是去哥哥书房睡,嫂嫂晋氏绝不会同意。老祖母都说了林宝颐未正名前是她的陪读,她让她的陪读睡在书房隔间的碧花橱,这有什么问题? 落松院主院灯火通明,少夫人晋氏衣装整齐坐在中堂,堂下跪着两个婆子、四个丫头。晋氏很头疼,她都想把她们丢出去,尤其是跟着她嫁过来的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你们能干事就干,不能干事就在后边缩着去,怎么着她都会照拂她们。可她们倒好,领了她的差事,支使起院里老仆,能支使的动! 晋氏的婆子、丫头很委屈,她们领了命特意选了落松院最偏僻的西厢做那乡野村姑的安置地,然后就让他们孟家的仆妇去打扫铺排。这出现老鼠关她们什么事,全是他们孟家的仆妇没好生打扫才出现的这种纰漏。 孟家的婆子、丫头也很委屈。她们不过是奉命打扫铺排,这些活儿她们都干了啊!从没人住的屋子昆虫做窝老鼠安家是常事,你晋氏的仆妇选偏僻西厢时就该考虑到这种情况,就该提前下发驱逐虫鼠的药粉。你们不下发,我们以为你们要用虫鼠给宝颐姑娘下马威呢,哪敢驱了坏你们好事! 就林宝颐住的西厢出现老鼠一事,跪在中堂的两帮人马是互相推诿指责。晋氏想起孟聿衡临去书房看她的冰冷眼神,这心凉的透透的。她也不过十六岁而已,这才离了家一个月初初掌事。她知道高门老仆欺新妇的惯例,却没想到孟家老仆这般刁毒,自己一个想不到就惹出这么大一纰漏。一步错步步错,落松院的管事权怕是要上交了,林氏宝颐这个妾不认也得认了。 少夫人晋氏一夜未睡,第二日去给婆婆姚氏请安。姚氏关切地询问过昨夜之事后宽慰她说没事,初初掌事难保不跌跟头、吃暗亏,凡事往开了想,待以后经多了事、看多了人,就不会出这种低级问题了。说过这些姚氏口风一转说:“你刚嫁进来,衡哥儿院里的人、事都不太熟悉。我这就把大秦嬷嬷调过来,她是衡哥儿的训导嬷嬷,在落松院是待老了的,有她帮你,我也就放心了。” 婆婆姚氏只是分她权,却没让她权力上交,晋氏觉得可以接受。初来乍到什么事都想一把抓,不可能。 晋氏给婆婆请过安,婆婆带着她再给孟老太太去请安。场面话说完,婆婆姚氏说了将大秦嬷嬷调回落松院的事。 孟老太太点点头,说:“宝颐还要回庄子的,身边没有管事嬷嬷看着可不行,让小秦嬷嬷跟着过去吧。” 大夫人姚氏心里点头嘴上却说:“娘你把小秦嬷嬷给了林氏,你身边没个体贴人怎么成?!”其实这次调大秦嬷嬷回来,姚氏便把目光打在了朝晖堂。有那体面坐镇京郊庄子的非小秦嬷嬷莫属。若在姚氏院里挑,也能挑出可以坐镇一庄的掌事嬷嬷,只是儿子衡哥儿不喜欢她的人。宝颐初去庄子,儿子就坚持让大秦嬷嬷随行替换了她的人,这次她也不想自讨没趣。衡哥儿的娘只有一个就是她姚氏,但小妾可不一定只那林氏宝颐一个。过个三年两年衡哥儿看厌了林氏宝颐,转头来还是她这个娘最亲。 少夫人晋氏的脸色变了变,原来婆婆说调来帮她的大秦嬷嬷不仅仅是丈夫孟聿衡的训导嬷嬷,还伺候着林宝颐。林宝颐也真是够体面,掌事嬷嬷伺候着,教习嬷嬷、先生环绕着,难怪会有那般大家气度了。 晋氏正想着,孟老太太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对她说:“宝颐调茶手艺不错,有时间你也尝尝。” 晋氏点头,面色和悦应好。她明白,这是催她接林宝颐敬的主母茶呢。老太太侯府嫡女出身都能允许林宝颐养在她院里,给林宝颐掌事嬷嬷用。她要不接这主母茶,直接就失了老太太欢心。再来老太太都说了宝颐回庄子,当初定婚期时媒婆也说了嫡子未生,不允林宝颐回府。接了林宝颐的茶赶紧让她回庄子吧。 回落松院,少夫人晋氏先着丫头去请大秦嬷嬷过来,和颜悦色地表示此后工作欢迎大秦嬷嬷指导,随后严肃提出西厢出老鼠这事必须解决。大秦嬷嬷点头,就西厢出老鼠这事略谈两点感受后揽下清老鼠大业然后告退。 大秦嬷嬷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晋氏才回神着手下一件必须解决的事:林氏宝颐抬妾。如果没有昨晚的老鼠事件,晋氏完全可以咬牙拒绝喝林宝颐敬的主母茶。她无错,新婚一月还不存在无子需纳妾一说,端国公府的名头又不是吹出来的,孟家还不敢强逼她。 可世事无如果,老鼠事件一出,她欠缺了掌事理家的能力;早在半年前,孟聿衡就欠了林宝颐妾侍的名分,怎么办?赶紧补救呗。婆婆姚氏说我给你人帮你掌事理家,孟老太太说我帮孙儿补上欠林宝颐的名分。晋氏无话可说。 抬就抬吧,晋氏也认了。不过抬妾前她该找林宝颐谈谈吧,对落松院有什么感觉,对未来有何展望,定没定长远目标,近期有没有生子打算,中期目标打算什么时候再回京城……晋氏发现她需要和林宝颐探讨的问题太多了,但是就在这时,她不知道让丫头怎么找林宝颐:通过大秦嬷嬷?人家卸任了,已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捕鼠大业中去;找将要继任的小秦嬷嬷去告知,别逗了,朝晖堂的欢送会正开到热烈处;直接让丫头找上林宝颐的门?若林宝颐住落松院还行,可人家现在住在小姑院里。她是端国公府嫡出小姐、孟聿衡的正妻,上赶着跨院找林宝颐请她过来谈抬妾的相关事宜,她得多脑残才能干出那种傻事?! 孟聿榕给祖母、母亲请安回来后直奔了书房。大秦嬷嬷不在,她看也没看守门丫头直接进了碧花橱。林宝颐还在睡,孟聿榕叫她两声、推她一把,她翻个身。孟聿榕以为她醒了,可低头看,林宝颐呼吸匀长、长睫轻覆,哪有一丝醒转迹象。 孟聿榕退后两步转身想走,又有点不舍得。走进两步再看看那睡得喷香的红润细腻脸蛋,孟聿榕心里忍不住叹一句:这林宝颐活得就是滋润!不用烦恼掌事理家,又不用像嫂嫂似的日日早起请安,吃得好、睡得香。本就是十分好颜色现养出十二分的美来,也怪不得那杨家子心心念念几次上门找哥哥要讨了她去。缺心眼,哥哥一鞭子抽了他马腿让他跌个狗啃泥还真是便宜他了! 门扇轻响,孟聿榕扭头,是大秦嬷嬷进来了,便开口:“嬷嬷,你来把宝颐叫醒。” 大秦嬷嬷恭敬说:“小姐,奴婢怕是也叫不醒姑娘。” 孟聿榕略有不解,不过是昨晚见了老鼠折腾太晚才睡,怎么就叫不醒?过年守岁她熬一夜大年初一她照样精神。 大秦嬷嬷知道三小姐在想什么,可林宝颐不止是昨晚为了个老鼠折腾多半夜,前天晚上还和少爷厮磨了一整晚将将天明才睡。说起来是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这会儿你拿刀贴她颈子上她都不见得能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太多了 林宝颐醒了,看看窗外的大日头,她还特意问了问屋里伺候的丫头什么时辰了。待知道不是午时三刻而是午时正,她点点头,开始琢磨午饭吃什么、在哪儿吃。当然最重要的抬妾这事她也没忘,就是为这个来的,忘记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事。孟聿衡只说回京抬她做妾,但这妾是不是一定能抬成,他没下保证。林宝颐经大秦嬷嬷的谏言后自然也不会盲目乐观。 正想着,孟聿榕进来了,后边跟着端餐盘的丫头。林宝颐的脸笑开了,起身迎上去。这满府的孟家主子,也就是孟聿榕对她最好了。待用过饭,林宝颐捧着清茶慢悠悠小口啜饮。 孟聿榕坐她对面,淡淡说:“一会儿随我去落松院看嫂嫂吧。” 林宝颐点头,昨晚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宿在孟聿榕书房。少夫人晋氏是孟聿榕的嫂嫂,今晚她若还赖在孟聿榕院里,那就是挑拨她们姑嫂关系了。 “我嫂嫂答应抬你做妾。虽说林家的文书还没寄来,但只要嫂嫂喝了你敬的茶,你就是哥哥的妾了。”孟聿榕又说。 林宝颐再次点头。抬妾这事,少夫人晋氏委屈,她也不好受,若不是为了立身保命,她又何必走此一途。既然此事定妥,就没必要提它了,她听着心烦。转念林宝颐想起她在京郊的两亩良田,她开口问:“我做了妾,那我置的良田算是谁的?” 孟聿榕吃了一惊,先看看左右待丫头们退出后,开口问:“你有多少亩田?” 第14节 林宝颐不好意思直说她只有两亩田,便伸出两根手指。 孟聿榕看着那两根白嫩润泽手指,倒抽一口凉气,吐出一句:“两百亩?”哥哥还真是敢出手!这要让新嫂嫂知道,林宝颐这个妾怕是抬不成了。 林宝颐脸红了,收回那两根手指,说:“我只置了两亩,你想的太多了。” 孟聿榕被噎,两百亩、两亩这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她想了想林宝颐骗她的可能性,转念又把这念头打消。哥哥在林宝颐身上投的银钱是不少,可多数都在衣裳、头面上。置田这种招人眼球、惹人诟病的大动作,哥哥可不会去干。但若真是如林宝颐所说只有两亩田,哥哥的面子又往哪儿搁,他就由着林宝颐在庄子上折腾? 林宝颐看孟聿榕呆呆的,不说话,脸更红。她不该提田地的事。当初置田时,大秦嬷嬷说就两亩,置了还不如不置,让她攒够买五十亩良田的银钱时再提买田地的事。大秦嬷嬷眼里初始置田的最少亩数,却是林宝颐半辈子的目标,她会听从大秦嬷嬷的建议才怪,转头便绕过大秦嬷嬷通过别的婆子置了那两亩田找了佃户耕种。大秦嬷嬷知道后,那脸上表情可是很精彩,连着半个月都阴沉着脸。 孟聿榕找回自己声音了,颇有些幸灾乐祸问:“你置田这事,我哥知道吗?他怎么说?”林宝颐要真是她的陪读,就算是只置半亩田,都没人会说什么。但孟家嫡长孙的妾只有两亩田傍身,传出去,那些个京城纨绔子弟还不得笑掉大牙!若林宝颐一辈子住在庄子里,用着那两亩田,还有谁敢爬哥哥的床,当他的妾啊?嫂嫂抬了林宝颐,不过是一旬一次的相会,如何忍不得,那可是一辈子的舒心畅意啊! 林宝颐摇头。她置田这事,大秦嬷嬷下了死命令,不可以让孟聿衡知道。 孟聿衡笑个不住,待笑到肚子疼,才略止住说:“宝颐,帮我揉揉。” 林宝颐起身过去给孟聿榕揉。 待舒服些,孟聿榕说:“你置田这事给我哥说了吧,让他给你添添凑个五十亩,怎么着也得看着好看些。” 林宝颐坚定说:“我有多少银钱就办多少银钱的事。我不占你哥便宜。” “你嘴上说不占我哥便宜,可你看看你腕上所戴玉镯,能掉下百两银吗?”孟聿榕提醒她。 林宝颐低头看看腕上莹润玉镯,淡淡说:“他喜欢看我打扮的美美的。哪次去庄子看我头上、腕上没戴个东西他都会皱眉。我这样穿戴不过是顺他心意而已。待哪日我不能陪他,这些东西还是他的,是不是百两银、千两金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不愿给我哥做妾?”孟聿榕问。 林宝颐抬头,恬淡说:“我要不愿做妾就不会来京城了。” “那你说待哪日不能陪我哥了,是什么意思?”孟聿榕追问。 林宝颐收回揉孟聿榕肚子的手,顺带理理裙上褶皱,语调轻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有个三五年的这情淡下来,你哥就不会去庄子了。也许都用不了三五年,跑庄子一来一回将近百里多累啊,在府里收用一个娇俏伶俐的,那才省事不是。” 孟聿榕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找个娇俏伶俐的容易,但要找像林宝颐这样又美又娇又伶俐又能想得开不缠人的,怕是很不容易。只是人心易变情难留,再好的美人也有迟暮之时,古往今来未到迟暮便失去男人欢心的美人也不在少数。林宝颐那样想哥哥也没什么不对。男人薄情,还是管好自己吃好、喝好、玩好、睡好才是正经。人活一世,活的是自己。等她及笄嫁人了,可不能像嫂嫂似的眼里只有男人、家事! 按林宝颐预想,这个抬妾敬主母茶很难,得你来我往至少暗地里打上四五个回合才能解决。是以连一盏茶时间都不到,少夫人晋氏就喝了她敬的主母茶,然后赏下一根玉簪,林宝颐心里大赞晋氏是个爽快人,这办事效率是贼快啊。晋氏对她爽快,她也是聪明人,当然爽快回去。林宝颐很知趣的告辞退出主院,吩咐丫头婆子快点收拾,咱们这就回庄子。 林宝颐着急回庄子,弄得小秦嬷嬷有些措手不及。这上午调令刚下来,中午还没过完就要成行,这也太赶了点儿吧。 孟老太太在旁边叹一声,说:“宝颐是个聪明人,走就走吧。” 小秦嬷嬷暗叹一声,心说:“宝颐姑娘当然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在京城孟府不招人待见,事一办好就卷了包袱骨碌碌走人。等以后有了儿子再骨碌碌回来上了族谱再骨碌碌回去。待过个十七八年儿子长成有了出息,儿子给她顶着天,她有什么好愁的!过的比少夫人晋氏都滋润!” 林宝颐来京城,孟氏车队由孟聿衡随行压阵。现在回庄子,孟聿衡不在府里,便用了头次送林宝颐去庄子的管事压阵。车轿从侧门行出,走过安静的东门街后又转了两个弯才走上京城主道。京城主道繁华,越远离高门大户的住宅区,这商铺、茶铺、酒肆越多。待到北城区的平头百姓聚居地,摆摊买卖的就占了大道的一半,车马通行甚是不便,几乎可说是一步一挪。若碰上对面也有马车,这时就考验压阵管事的眼力了,比自家势大的,赶紧指挥这车队后退;那势微的,自然是继续前行迫使对方后退让路。 林宝颐的车轿一再的后退,她看看身边的小秦嬷嬷,不解问:“不说孟……咱家是高门大户吗?怎么老给别家让啊?”肚里咽下一句,孟家高门的名声是不是吹出来的啊? 大秦嬷嬷含蓄指指车轿,说:“贵人出行,这车轿也是有区别,不能随意乘坐。” 林宝颐立时明白,不是孟家不够高门大户,而是她拉低了孟家的档次。她乘的这平头车轿是管事借来的,孟家没有供妾侍出行的平头轿。这不是说孟家不许妾侍出门,而是妾侍出门不是蹭孟老太太、孟大夫人的车轿,就是蹭孟大老爷的车轿,没有单独出行的前例。古代是认轿不认人的时代,比如孟大老爷的妾坐上他的绿呢大轿出行,若和三品京官撞上,三品京官就得乖乖让路。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很少有就是了,蹭可以,若单独出行坐绿呢大轿被御史知道了去,孟大老爷可是会吃挂落的。 而林宝颐这种情况,即便对面来的是六品官员家眷的车轿,她的平头轿都得让,如何不是一退再退。看看外头斜挂日头,林宝颐都有些担心,照这车速,天黑前能不能回到庄子都是问题。这要是孟聿衡来送的话,她就不用乘这平头轿,也不用一退再退了。他虽只是个举人,但架不住人家祖宗能耐、老爹风光。光吃祖荫就够他在京城横行,待春闱高中,那更是一飞冲天,哪儿还用给人让路。她若生个那样的儿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自跟了孟聿衡后,这是林宝颐头一次生出想要孩子的想法,她开始静下心思考。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问小秦嬷嬷:“嬷嬷,孟家的姨娘生的孩子是跟着太太、夫人,还是跟着自己的姨娘?” 小秦嬷嬷眼里带笑,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当然是跟着太太、夫人了,哪有妾侍养孩子的道理。” 林宝颐暗叹一声,算了还是别生了。 小秦嬷嬷又加一句:“若是在外任上生的,主母没随行的话,倒是有姨娘养孩子的先例。” 林宝颐直接摇头。等孟聿衡外任,那时他还记得她是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很与众不同 杨士修盯着缩在路边的平头小轿出神。虽然不敢确认里边坐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但压阵的管事他却是认得的,每次去孟家找孟聿衡,他的小厮都得和这个管事磨上半天,害他在茶楼等上半天才能进的孟家门。 坐平头小轿出门、还需要管事随行的孟家人,应该是掌事嬷嬷级的人物或者是孟家的妾侍。孟大老爷的妾侍可不会出现在平民区,若轿里是孟家掌事嬷嬷,他实在没必要在意;可万一是孟聿衡的那个未正名的妾呢?一踢身边小厮,朝孟家管事一努嘴,说:“去,套套话,看看车轿里坐得谁?”杨士修小厮苦脸,这少爷怎么就对人家的小妾念念不忘呢? 正在寻看来往平民姑娘的镇南伯史家子转回头看杨士修,问:“怎么,这么快就寻着那样的姑娘了?在哪儿,指给哥哥我看看?” 杨士修一撇嘴,指指那平头小轿说:“坐那轿里呢,就露了一下头。” 镇南伯史家子看看平头轿,再看看轿前骑马管事,问:“你确定里头坐的是小姑娘?”史家子定的是孟二老爷家的嫡长女孟聿敏,他熟悉孟二老爷家的管事。孟大老爷家的管事吗,认得的只有跟在孟大老爷身边的大管事,其他的一概不认得。林宝颐所坐车轿是借来的,又没孟家车轿标识,是以史家子并没意识到他又要闯祸。 杨士修点头。这史哥哥这两天老拉他过来这边看平民姑娘,说要找两个可以跟孟聿衡小妾媲美的美人出来,哥俩一人一个。可京城的平民姑娘看得他想吐,越发想念孟聿衡那个未正名的妾。他多希望孟聿衡有洁癖,会因为他搂过那小姑娘,就嫌脏不要她。若是小姑娘在他马上时,他聪明点当着孟聿衡亲那小姑娘一口,没准儿现在孟聿衡也就松口了。 看史哥哥对那平头轿有些动心,杨士修好心提醒一句:“过去问时,要斯文有礼些,万一里头的是哪个落魄人家的小姐呢?”万一里头的真是那小姑娘,在京城主道上闹大了,孟家不好看,自家、史家也不好收场。 本来史家子对那平头轿只动了六分心思,一听落魄人家的小姐,这六分心思立即上升为十分,看看来往穿行马车,瞅个空隙驱马前行至平头车轿前。 压阵管事看前后脚出现在面前的镇南伯史家子、征西大将军之子,很有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胧感。他们说让自家车队跟着他们走就可走出这拥挤的北城区。这话没错,跟着他们走确实能快速通过北城区,但直觉告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脸没那么大,能让这两位主动过来说带路。车轿里坐着自家少爷刚抬的妾,稳妥起见,管事宁肯选择带队回府,也不想接受这来路不明的帮忙。 镇南伯史家子被个管事拒绝,面上很不好看,瞟眼车轿,他还是决定压一压火气。管事能不慕权贵坚守已见,那驱使他的姑娘绝对是贤德明礼之人。若真如孟聿衡小妾那般貌美,说什么也得讨了她回去先养着。扭脸看看杨士修,来赶紧给哥哥搭把手。 杨士修想搭手,他敢百分百肯定那小姑娘坐在车轿里。管事虽没点明自己是孟大老爷府里的,但对史哥哥行的礼是标准的下人面见主子的全礼,说明他认出史哥哥是孟家大小姐的未来夫婿。他对史家哥哥行全礼,若车轿里的是掌事嬷嬷,就是再托大也该出来露下脸以全礼节。刚想到这,车轿帘掀开,出来一个嬷嬷。 杨士修睁大了眼,他又错了吗?史家子探头想通过掀开的门帘看里边,奈何门帘从撩起到放下也就眨两下眼的功夫,他什么都没看到。 看着车轿出城,史家子气愤不已,问杨士修:“你说那车轿上有貌美小姑娘的,小姑娘人呢?怎么是个嬷嬷?!” 杨士修很是落漠,随便扯出一句说:“谁规定车轿里只能乘座一人?呼奴唤婢的人家碰上事从来都是奴婢打头阵。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些。”话出口,杨士修福至心灵,是啊,谁规定车轿里只能坐一人的?! “我那会要是胆大点,直接掀门帘看看就好了。”史家遗憾说。他想过车轿上不止一人,说实话他也很想掀车轿门帘的,但他不怎么相信杨士修的眼光,他怕掀开后看到的不是美貌小姑娘而是个丑女。要是丑女顺势缠上他要给他做妾,老爹会打死他的。 杨士修不语,看着孟氏车队越走越远。 史家子同样看过去,无奈道:“咱哥俩儿也没比孟聿衡差哪儿去,怎么人家的桃花运就那么好呢,去那偏僻地方贺个寿都能带个美貌姑娘回来!怎的人杰地灵的京城反寻不出那样姑娘” 杨士修还是不语。 史家子脑瓜转的溜快,又开口:“也不知那美貌小姑娘有没有姐妹?” 杨士修想到那个走路带虎气儿、说孟三小姐陪读是她姐的丫头,瞥眼史家哥哥,很不地道说:“有,她有个妹妹,我见过。那个,很与众不同!” 史家子笑了,笑得那个舒心畅意:“你是说妹妹比姐姐还貌美是吧?回头我遣个媒婆去那偏僻地方讨她去。” 杨士修也笑了,让史家哥哥有个事做吧,别再扯着他看京城平民姑娘了。转头再看看远行的孟氏车队,杨士修郁闷又起,这孟聿衡更不地道,宁可将那小姑娘独个撇在庄子里也不说送给他,典型的站着什么不拉什么,真想把他推茅坑里去。 车轿离京城越来越远,愁绪笼上心头,林宝颐眼里现出郁色。杨士修对她的迷恋是真真切切,不带一丝遮掩的。只是她始终没变,杨士修眼中的她却变了。从可以娶回去做与之举案齐眉的正妻到出银钱布帛就能买回去的妾,这般云与泥的急剧反差,皆源于自己的社会底层出身。自家的败落让她和这些高门大户的子弟彻底隔离开了,她与杨士修、孟聿衡不可能有平等立于同一片土地的可能。想让自己在这片土地站稳,就不能沉迷于孟聿衡锦衣玉食的圈养,她得具备独活的能力。 小秦嬷嬷在一旁时不时地看看林宝颐,身为孟老太太最重用的嬷嬷,征西大将军之子杨士修对林宝颐的纠缠已至几次三番上门找衡少爷讨要这些事她知道的是一清二楚。一般女子碰上这种事无不沾沾自喜,这般不需自己费力便有高门子弟免费为其抬身价,多好的事。趁这机会要求留在京城孟府增加和衡少爷的相处机会,少夫人晋氏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吧。可林宝颐这般想的开,急匆匆回庄子,对衡少爷是一点儿留恋也没有。 林宝颐回过神,看看注视自己的小秦嬷嬷,开口:“嬷嬷,你有什么事吗?” 小秦嬷嬷顺势说:“听说你置了两亩地?” 林宝颐红脸,这个地的事过个七八年再提不成吗?到那时有个三四十亩她也好说出口了。 小秦嬷嬷继续说:“虽说姑娘的立妾文书还未书写,但敬了主母茶便算是妾了。妾侍是没有私财的,姑娘置的田地必须过户到别人的名头上去。” 林宝颐点头,过了会儿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开口问询:“我绣的绣面拿出去卖赚来的银钱怎么办,也要给别人拿着吗?” 宝颐姑娘绣的绣面怎么可能卖到外面去?那些个绣面全在朝晖堂放着呢。不过给宝颐姑娘的银钱是衡少爷那儿给出去的。有一次衡少爷送绣面过去,孟老太太还打趣了句:“这宝颐掉钱眼儿里去了,绣工精进不少怎么就没想过心疼心疼我家孙儿呢?” 小秦嬷嬷的脸僵了下,缓缓开口:“姑娘是少爷的人了,今后绣的绣面是再不能拿出去卖了。” 林宝颐大惊,这抬了妾田地不让有,额外赚外快也不行,单靠那抬妾后每月三两银的月例,这不是要穷一辈子的节奏么!她问出口。 小秦嬷嬷往正规渠道上引宝颐,温柔说:“姑娘是衡少爷的人,看看这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百两银往上,这怎么会穷一辈子,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再说了姑娘以后是要给少爷生育儿女的,有那儿女傍身,穷谁也穷不到姑娘身上去的。” 林宝颐想哭,这穿的戴的她能换成银子抱在怀里、藏在枕头底下么?还有那生儿育女,她不想做代孕妈妈好不好,被用过就扔的女人最可怜! 宝颐姑娘的痛苦让小秦嬷嬷颇是不解,这妾不就是依附主子过日子的。再来宝颐姑娘想捞外财也容易,求衡少爷置田产、置铺子,名头记到她爹娘哥哥头上就可以。百来亩土地、一两间铺子想来宝颐姑娘就能满足,这点私财少夫人晋氏怕是看不到眼里,衡少爷应该也能应允。只是这个得靠宝颐姑娘自己领悟,她可不能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在上面 林宝颐重回庄子,这日子过得平静而美好。进了腊月,时时处处都能看到听到过年的气息。庄子里张灯结彩,再有那张扬丫头的欢声笑语,林宝颐觉得还好、还好,可算是接着地气了。数日子到一旬之期,孟聿衡傍晚时来了,略吃两口饭就去了主屋。 林宝颐多吃了两口饭,抬头问小秦嬷嬷:“嬷嬷,今晚该谁在抱厦伺候了?” 小秦嬷嬷想想,说出轮值到的丫头名字。 林宝颐放下筷子,淡淡说:“把她排到明晚去,顺势后推。今晚抱厦别安排人伺候了。” 小秦嬷嬷静静看着林宝颐,这半年来衡少爷断了青荇的伺候,府里已有人说宝颐姑娘狐媚专宠。现虽有了少夫人,听那贴身伺候的说夫妻敦伦行的也不过几次而已,可没有正常新婚该有的甜腻怜宠。宝颐姑娘狐媚被越来越多的仆妇私下议论。虽说宝颐姑娘、衡少爷一旬才放纵一夜,多亲密厮磨两次算不得出格,但架不住老被人拿出来说事。长此以往,宝颐姑娘怕是要背定这狐媚的名声。小秦嬷嬷把话说了出来。 林宝颐皱起眉头,轻声说:“嬷嬷意思是以后不让孟聿衡过来了?” “那是少爷,姑娘可不能直呼少爷名讳。”小秦嬷嬷先纠正林宝颐的称呼,这才说:“少爷不来怎么可以,姑娘是少爷的妾侍,得给孟家开枝散叶的。姑娘得谨记这点的。” 林宝颐点头,要不是小秦嬷嬷提醒,她都要忘了古代人纳妾扯的是求子这面大旗。 小秦嬷嬷继续说:“少夫人有孕了。你也可以问少爷要孩子了。”晋氏有孕的消息是前两日给京城送年节礼时带回来的,孟老太太透出话来说宝颐也可以有孕了。 林宝颐没控制好表情,失口说出:“这么快,不说才新婚一个月吗,能确诊出来?” 小秦嬷嬷有些着急,说:“姑娘你管少夫人快不快的干嘛,你知道你也可以要孩子不就可以了。” “可我还不想要呢,我听说生了孩子做那事就不够欢愉了。”林宝颐诚实说,她把自己搭进孟家已委屈,再生孩子给人家去养,然后自己因生孩子享受不到做那事的快活,她图什么啊? 小秦嬷嬷呆愣愣地瞅着林宝颐,她很想回去找孟老太太确定一下这林宝颐到底是来给衡少爷做妾的还是免费嫖衡少爷来了。正经姑娘做那事哪是为了求自己欢愉的,谁不是着急忙慌想着行一次房事就能怀上个大胖儿子!不该让她顶替大秦嬷嬷的,宝颐姑娘那套歪理她应付不了,还该让大秦嬷嬷对她继续洗脑。 林宝颐也发现自己说的过了,扯下小秦嬷嬷衣袖,柔声说:“嬷嬷,少爷的嫡长子还没生出来呢,我现在要孩子不是时候吧。” 小秦嬷嬷看着林宝颐大眼,想想觉得她也可怜,老太太可说了宝颐姑娘若头胎是儿子的话就直接抱到朝晖堂养的。宝颐姑娘着急要上孩子也轮不到她来养,将来孩子能不能认她这个姨娘全靠老太太怎么教,哪如现在好好享受两年。等少爷得个外任的差事,跟着出去后再要孩子放自己身边养来的舒心。只是宝颐姑娘要真那样想的话,老太太交给她的任务怎么完成啊?一直到候在抱厦,小秦嬷嬷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林宝颐进主屋时,孟聿衡已躺上床睡着了。她没惊她,走桌案边拿了书信坐下就着烛光读起来。信是哥哥林宝城写来的,说了说家里琐事,然后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心,最后提了宝琴婚事,说是推了韩家的亲事,定的杜家。林宝颐放下手中书信,看向床上的孟聿衡。他说了宝琴若是完璧的话就还让她嫁给韩家的,怎么却定了杜家?那杜淳就那么入得他的眼? 孤寂坐好一会儿,林宝颐起身出主屋。小秦嬷嬷迎上来,低声问去哪儿。林宝颐指指书房方向。 林宝颐写完给哥哥林宝城的回信,想想问小秦嬷嬷:“嬷嬷,我做了妾真的就不能卖绣面了吗?托婆子偷偷去卖都不成?” “姑娘,孟家高门大户的,怎么可以让您卖绣面与升斗小民去争利?再说了,姑娘一个月三两银的月例听着可能不多,但一个普通四口之家一个月都花用不了一两银。姑娘你跟他们比,您就不会喊穷了。”小秦嬷嬷说。 林宝颐大眼看向小秦嬷嬷,说:“嬷嬷说的是,只是我又不能拿着孟家给的三两月例银去普通人家过日子去。” 小秦嬷嬷的温柔差点要破功,思量半晌给林宝颐指条明道:“姑娘,您既是少爷的妾,就不能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您只要把少爷伺候好了,生下儿子,少爷自会扶持姑娘母家。姑娘母家起来了,姑娘怎么可能穷了。” 伺候孟聿衡好说,但为什么又要生儿子呢?晋氏不会喜欢她生的孩子的。林宝颐很无奈。她发现自己钻进了个死胡同,出口上写着生儿子、生儿子、生儿子。可是谁愿意怀胎十月后生下的儿子让别人抱养了去还不一定能得到善待! 林宝颐再回主屋。孟聿衡醒了,正站圆桌边拿着哥哥林宝城给她的信看,见她进来放下信,淡淡说:“你若实在想他们,我派人接他们过来在京城落户,可好?” 林宝颐摇头。自家现在落户京城就得完全仰仗孟聿衡,事事伸手向人乞怜不是林家人个性,过来了反没有在那招远城过得自在。她还是寄希望在林宝城三年后的秋闱、春闱上,伴着林宝城地位的提升,自家人才有立足京城的底气。 第15节 孟聿衡放下书信,转了话题:“高老太太身体不好了。过了年我会过去一趟,你可愿随我去?” “到你出发时能记起我,再来问我这句话吧。”林宝颐有些不满。 孟聿衡丹凤眼里晕开笑意,问:“你还记恨彭城老家没带你去的事?” 林宝颐横他一眼。 孟聿衡走过来伸臂把宝颐抱怀里,亲她脸蛋一口,才说:“谁让你那次怎么叫都叫不醒。再说了你比堂哥的新娘子美得多,去那干什么,羞人家?” “我真有那么美?”林宝颐很是羞涩问一句。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嗯?”孟聿衡说着,手在林宝颐身上游移。 “真的,我要听真话。”林宝颐现在颇自负。 “我见过比你还美的,”孟聿衡低头附到宝颐耳边:“她还送了我个荷包,想让我娶她。” 林宝颐大眼狐疑打量孟聿衡,最后饱满唇瓣吐出五个字:“是庶出小姐?” 孟聿衡点头。 林宝颐想想,又吐出一句:“也许你该给那杨家子说说去。” 孟聿衡丹凤眼里笑意更甚,拥了宝颐将她抱上床。 欢愉过后孟聿衡没睡,林宝颐也颇精神,两人躺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临近年关,话题也是跟过年有关,孟聿衡说再给宝颐置两身衣裳,头面也要打上两套,还有润肤香膏、洗发香露、胭脂水粉……零零总总,只要是跟女人沾边的东西,他都要给宝颐弄来。 宝颐听得窝心,爬起身来抱着孟聿衡亲他脸一下,动情说:“我用不了那么多东西,你不用想那么全。”说完埋头向下,模仿孟聿衡亲吮自己的模样在他颈肩吮舐。孟聿衡动情,想翻身上来。宝颐不让,玉臂轻压孟聿衡肩颈,轻声说:“我想在上面。” 孟聿衡没再动,看着宝颐大眼里夹着羞涩的冶艳,他突然觉得这辈子可能要栽她这里了。 宝颐突然停止吮舐,白嫩手指揪着孟聿衡衣襟,半晌都没动静。 孟聿衡伸手抚上宝顾长发,哑声问怎么了。 宝颐从孟聿衡身上下来,淡淡说累了,不想动,她想睡觉。 孟聿衡诧异,坐起身抻开被宝颐揪皱的衣襟,看到上面的唇形口脂时,眼色瞬间阴厉,三两下脱掉扔到地上。这是他沐浴后新换上的,宝颐从不用口脂,谁这么胆大敢在他的贴身衣裳上做手脚,是在府里就有了,还是庄子上新印上去的。自迎了晋氏进门,这膈应人的事是一件连着一件了。 宝颐心情无法平静,她知道她不该在乎孟聿衡衣襟上的唇形口脂,她也没那立场去在乎。但知道归知道,心平气和的面对那口脂印,她做不到。怪不得孟聿衡没等她早早就睡了,想来是和别人玩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妾又非妾 孟聿衡走出了主屋。林宝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觉得烦。在她找不到出路的同时却猛然发觉丢在孟聿衡身上的感情竟已如此之多,这让她心惊。不是要当床伴来处的么,她怎么能生出独占的心思?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疑神疑鬼关注哪个丫头想爬孟聿衡的床了?她只是个妾而已,爱了,却注定得不到回应。她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去爱呢? 小秦嬷嬷进来,看到林宝颐直愣愣地盯着床帐看,柔声说:“姑娘,可是这床帐不好看了?” 林宝颐这才转开视线,看着小秦嬷嬷寡淡开口:“嬷嬷,妾都需要干什么啊?绣花、种草,然后呢,整天憋在屋里吗?” 小秦嬷嬷慎重考虑后,开口说:“高门大户再是富庶,也没有养女孩供着不用的道理。” 小秦嬷嬷这句太过高深,林宝颐坐起来开始思索。她只是个妾而已,有了柔美皮相、鲜嫩身体能满足孟聿衡的需求不就可以了?为什么孟家还要给她请来教习嬷嬷、海先生,把她往大家小姐的道儿上引?即便她成了具有大家风范的妾,又出不的门见不得客,也没人知道他们孟家的妾这么有档次啊。他们在她身上投那么多精力、银钱,为的是什么?视线下移定在肚腹,林宝颐猛然吓一跳,抬头再看小秦嬷嬷,眼神里多了惊恐。这时代女人生孩子是为了傍身,老了有个倚仗。但是孩子还没有呢,就被人盯上了肚子,这感觉怎么想怎么渗人。 小秦嬷嬷没法忽视林宝颐眼里的惊恐,柔声劝抚:“姑娘,你想多了。” 林宝颐没觉得自己想多了,相反到现在才想通这点,该是她想的太少了才对。孟聿衡两次说要走可以,给他生下儿女,她都没往那方面想,她不认为孟聿衡能把一个乡野村姑生的孩子看在眼里。再往深了想,若她生的孩子是个出类拔萃的,迎合了孟家人心思,那孩子过得日子应该是不错;但要是个蠢笨的呢,孟家人肯好好待他? 想着想着,林宝颐开始头疼。她开始安慰自己,和孟聿衡睡了都半年了,不喝避子汤也没见有孕,晋氏一个月却能怀上,想来她的身体是不能受孕的。再看看小秦嬷嬷,她的头更疼。小秦嬷嬷为什么要她向孟聿衡要个孩子,每次做那事孟聿衡都没射到外头去,又不让她喝那避子汤药,这不是明摆着……刚想到这,林宝颐的脑子突然清明,半年了她未曾有孕,怕是孟聿衡有用药,所以小秦嬷嬷才会说问少爷要个孩子。 孟聿衡进来,已是换了身罗衫。小秦嬷嬷躬身退出。 林宝颐看着他撩开锦被抬腿上床,轻声问:“你和我在一起,可是用避子的药了?” 孟聿衡看宝颐一眼,语音清淡:“三个月前就不曾用了。” 林宝颐哀怨,您倒是接着用啊。 孟聿衡盖好锦被,伸臂搂了宝颐的腰,语调略柔说:“再过几天我过来接你回京过年。” 林宝颐摇头,说不去。 孟聿衡语音恢复清淡:“你是我的妾,我养着你是为着你能让我快活,可不是为了你在庄子上独自快活!” 林宝颐闷闷扯出孟老太太这面大旗:“你嫡子未生,我不能回京城。”只是下一刻从唇里冒出一闷哼,没一会儿便软瘫了身子。待到孟聿衡从她身体退出,她想到他说他不用避子药了。这以后月月都得担心了。等孟聿衡躺倒在她身边,她探起身看着他情潮未褪的丹凤眼,轻声说:“你别让我去京城了,我真的不愿意去。” 孟聿衡搂了宝颐,放柔声音说;“乖,忘了你招远城的家,记住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要过年了,哪有不回家团聚的道理。” 天亮了,小秦嬷嬷送走孟聿衡回主屋,林宝颐还在睡。她是长长叹了口气,这要是京城孟府知道衡少爷在庄子的放纵,宝颐姑娘狐媚的名声得坐得妥妥的。也不知大秦嬷嬷在时,衡少爷、宝颐姑娘是不是也这般放纵。 小秦嬷嬷正想着,有婆子进来,轻声禀报说庄头没了。小秦嬷嬷随口说句:“没了就赶紧找去啊。” 婆子知道这是她说的太含蓄,新来的掌事嬷嬷没明白她话里意思,又进一步回禀:“他死了。” 小秦嬷嬷眼里闪过惊讶。前几天往京城送年节礼时才看见过那个庄头,精明又强壮,说话声音洪亮有力,看着没有病痛之兆,怎么会突然死了呢?稳住心神,小秦嬷嬷沉声问:“他家可是送来讣告,可有明说因何原因逝去的?” 婆子摇头,说:“他们还没发讣告,是出去买菜婆子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庄头不是在自家去的,这时候他们家人都在一寡妇家里呢。” 小秦嬷嬷眼角余光瞟了瞟主屋,人死了不着急发讣告反而聚在寡妇家,这庄头死的怕是有些蹊跷。略一思索,小秦嬷嬷直接下令:“你先找了婆子、护卫把庄头家人从寡妇家里弄出去,让他们记住是给谁看家耕地呢,有敢闹事的话直接打。再找人带了寡妇来庄子里看着,注意着看仔细了,别让那寡妇寻了死。还有派人骑了快马给衡少爷报信,接下来怎么办听少爷吩咐。” 林宝颐醒来,照例又是日上三竿,洗漱用过饭,今日的重磅消息从小丫头嘴中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去海先生院里途经一处假山听到一婆子的嘲讽‘家里老婆都不见得能伺候的好,反跑去寡妇门里寻欢,当真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少年郎呢!’林宝颐侧眼看看小秦嬷嬷,说:“这等婆子别放在明面上伺候了,不拘是烧火种地,让人多看着些。” 待进了海先生书房,海先生也在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然后看了林宝颐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林宝颐还没有看懂,海先生便转开了眼睛。师徒两个先后落座后,林宝颐直接开口说:“先生,我想知道一个有大家风范的妾,她该怎么过日子。” 海先生抬眼看林宝颐,平静说:“你又不是妾,想那些做什么。” 林宝颐看眼小秦嬷嬷,轻声说:“我已经敬了主母茶。” “我听人说林家并没寄来文书,连立妾文书都没有,你算哪门子的妾。”海先生说话很不客气。 林宝颐脑子顿时清明,对啊,没有立妾文书她就不算是个真正的妾,她可以照以前那样过日子。可转瞬又迷茫,有没有立妾文书与她而言没有差别了。敬给晋氏主母茶的那一刻,她已然认命。只有现在依附孟聿衡,给他做妾,她才能保全自身,哥哥林宝城才有参加科考的机会。待三五年后情淡爱弛,孟聿衡不要她了,想来端国公府、晋氏也没那闲功夫理会她、压制自家。 有没有立妾文书都一样啊,林宝颐心里又说一遍。那是不是妾又如何,干吗非得把心思放在妾这个字眼上?她在庄子里过活,这里没有孟老太太,没有大夫人,更没有主母,孟聿衡也不过是一旬来一次。除了自家人没人把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自我折磨去猜他们心思。至于孟家想要的儿子,她月事向来不准,可不敢保证孟聿衡厌她之前就一定能怀上。她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过日子的!林宝颐想通,心情舒畅,起身恭恭敬敬的给海先生行礼谢过后告辞。 小秦嬷嬷看看海先生、再看看林宝颐,心里问自己:大家先生教导出的妾,还能算是一个正常的妾?当那个妾不再扒着主子生儿子、要私财,主子对这个妾而言,不也成了她发泄的工具?宝颐姑娘已有往那方面发展的趋势,这海先生再教下去,宝颐姑娘怕是要爬到少爷头上去了。真是不来不知道,来了吓一跳,她该把这些都告诉老太太的。 孟老太太接到小秦嬷嬷传来的消息,也有点发愁:一个有大家风范的妾、一个具有正妻思维方式的妾,真的还能算是个妾吗?林家又不肯给立妾文书,这个宝颐不好掌控啊!还是依从衡哥儿的意思,叫她回来圈一圈,去去乡野脾气吧。 少夫人晋氏听到林宝颐要回京过年的消息,捏茶杯的手指没有了一丝血色,淡淡对身边蓝嬷嬷说:“我该给少爷指个丫头去伺候,是不是?” 蓝嬷嬷摇头,说:“姑娘,万万不可。这过了年开春就到了春闱时候,现在指了丫头去,能不能得姑爷怜幸是一回事,万一扰了姑爷读书的心思可怎么得了。”言下之意是姑爷若春闱落了榜,这过错可就全落在咱们身上了。过一会儿看晋氏面色仍是不豫,蓝嬷嬷又添一句:“这立妾也讲究个两家愿意的。林家通过姑爷给那宝颐姑娘寄过好些家信,却独独没有立妾文书,想来是不愿让那宝颐姑娘做妾。这妾能不能真正做成还两说,姑娘真的没必要为这伤神的。” “嬷嬷别拿好话宽慰我了。相公这般好人物,那林家如何会不上赶着?”晋氏闷闷吐出一句。 姑爷确实长相出众,品相风流。但在蓝嬷嬷看来,林家还真没有上赶着攀的意思,或者说他们没胆子来高攀。你看那林宝颐,敬了主母茶溜溜就走了,连一刻钟都不带多待的。出身社会底层的人最现实也最谨慎,攀上姑爷也不过是从只蝼蚁变成只蝈蝈,然后待不得几年,宝颐姑娘色衰爱弛,林家还不得被打回原形,他们攀这个有意思吗?还不如让家中子弟多读两本书考个秀才、举人来的现实。蓝嬷嬷把这意思表达清楚后,又加一句:“若姑爷的妾是四五品官家的女儿,咱们倒需要小心提防。” 少夫人晋氏的脸色这才开始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 ☆、清淡的口味 陈妈妈发现这一多月来姚氏的变化很大:自少夫人娶进门到确定喜脉,夫人情绪亢奋,言谈时很欢喜,你说什么她是什么,一个人待着时都是微笑着的;可自从少爷再次带林氏宝颐回来,夫人的脸就阴沉沉的,与人说话都带着不阴不阳的声调。你问她要不要出去转转,她瞟眼窗外后就一脸嫌恶表情;问她吃什么饭,她说随便,但饭菜做上来,她拿起筷子吃一口就说没胃口。 这让陈妈妈很为难,再想想今日少夫人不来,要换林氏宝颐过来,她就更为难。夫人就是因林氏宝颐回府才不痛快染上风寒迟迟不愈的,换林氏宝颐来侍疾,岂不是越侍越疾! 陈妈妈看看窗外日头,辰时了,想着那林宝颐该来了,便从抱厦里起身,看看暖间里睡着的姚氏,蹑步出门想再叮嘱一次守门丫头,林宝颐来了一定得提前报。只是出了正房门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守门丫头开口说这位姑娘在这儿候了有一会儿了。陈妈妈看过去,大吃一惊后心里感叹:少夫人晋氏怕是坐不住了,自己来不了还要挑个美貌丫头过来膈应还未到的林宝颐,怕是想让婆婆姚氏插手把这丫头塞到衡少爷和林宝颐中间去。这要放以前还好,可现在夫人风寒不愈,愿意揽这事吗? 再细看眼那姑娘,发现这次来的姑娘不是以前常跟少夫人晋氏的那几个,她没见过。她不由得想要是不让她进屋见夫人,会得罪少夫人晋氏到什么程度。这念头一蹦出来,她自己先吓了一跳,可转念想想夫人对林宝颐明显的不喜,这要是不放这姑娘进来,稍后少夫人晋氏对夫人提起这事,她可就同时见罪于夫人、少夫人了,这可不是玩的。但都辰时了,估摸着林宝颐快来了,她要是撞见这美貌丫头,再知道是少夫人晋氏送来的,万一耍起乡野的泼辣在这儿闹起来,夫人的病还怎么养。想着,陈妈妈便下了决定,对那姑娘说:“姑娘啊,大夫人睡下了,你先回少夫人院里,明儿再来吧。” 林宝颐看着眼前的妈妈,孟老太太要求她过来侍疾,难道大夫人这边不知道这事?怎么一开口就说让她回落松院,明儿若来大夫人要还是睡着的话,后儿是不是还得来? 陈妈妈看着那姑娘黑葡萄似的大眼,又动起心思。府里人传林宝颐狐媚,勾得衡少爷每旬前去相会厮磨,想来是个穿衣豪放坦胸露乳的主儿。面前这个穿着虽保守些,但柳眉大眼小琼鼻,小模样是真不错呢!没准衡少爷吃腻烤乳猪了正想换个清淡的口味,大夫人顺手这么一推,那可是一推三得意,让那林宝颐哭去吧!这么想着陈妈妈侧开身让行。 侧身让开,待看到那姑娘前行两步,陈妈妈脑袋像被闪电炸开一样清明了,她怎么做出这么蠢的事情?就算衡少爷会看上这姑娘,她也该先跟夫人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不是。她边骂自己猪脑袋边快走两步赶到那姑娘身前,说你再等会儿,我进去跟夫人报一下。 林宝颐站定,等着陈妈妈去给姚氏报备她的到来。她有些奇怪陈妈妈看她的那种掂斤播两的奇怪眼神。不过这府里的丫头婆子看她的眼神就没几个是正常的,再加上她又不是孟府的常住户,出了朝晖堂没几个丫头婆子认识她。有次去孟聿榕院里,路上遇上两婆子,她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一句‘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现也乖觉了,净送貌美的姑娘过来小住,打量少夫人好欺负。不定哪日气极了,一杆子全轰出去’。她把这当笑话讲给孟聿榕听,却反遭孟聿榕嘲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错认是前来孟家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但来大夫人姚氏的院里,自己不应该被错认吧。毕竟这陈妈妈是给她送过避子汤的,虽说不是陈妈妈亲自端到自己面前,但自己长什么样她该知道的不是吗? 林宝颐想错了,这陈妈妈还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林宝颐去庄子前,在这孟大老爷府里是隐形人般的存在。除去孟老太太、孟聿衡、孟聿榕和大小秦嬷嬷以及林宝颐的贴身丫头白鹅打眼一看知道这是宝颐姑娘,其余的就连大夫人也只是看过宝颐两次,知道她貌美而已,一个乡野村姑,即便是儿子将来的妾,也不值当挂在她心上的。大夫人不怎么认得林宝颐,陈妈妈更是见都没见过她,又哪里知道她长什么样!送避子汤吗,只要找到白鹅,不就相当于找到林宝颐,她干嘛要费心询问林宝颐长什么样? 姚氏醒了,斜倚在床上,懒懒的不愿意动。 陈妈妈进来,她说的话她听见了,可怎么也进不了脑子,也做不出反应。末了陈妈妈问她怎么办?姚氏茫然了一下,说让她明儿再过来。 陈妈妈庆幸自己进来报备的这一下,夫人虽不喜那林宝颐,但衡少爷喜欢,夫人就得给她留点脸面,虽然还是会塞美貌的通房丫头。这下好了,夫人发话让那姑娘明儿再来,今儿就赶紧回落松院去。想给林宝颐添堵自己到她门前晃去! 看着让她走的陈妈妈,林宝颐傻眼。过来侍疾又不是她自愿的,是老太太要求姚氏默许的。这一次放行、两次拦她,难道是觉得她耳背,需要走近些才能表达清她姚氏赶人的意思。她有些恼,端正面色说:“老太太让我来照看大夫人,大夫人病了不喜生人近身没关系,我在暖阁外看她一眼,回去也好跟老太太有个交代,这样可成?” 这回轮到陈妈妈傻眼了。在她想像里林宝颐是个模样媲美妖精的主儿。她可没忘那避子汤,她嘱咐厨房熬了,又守着,结果呢白鹅端走了送回来个裂成两半的碗。以前可从没出过这事,林宝颐那就是个狐狸精!可狐狸精怎么会是这般清静淡然呢?虽说林宝颐是衡少爷的妾,可她不是憋在朝晖堂就是被放逐在庄子里,没大秦、小秦两位嬷嬷随身伴着,谁认识她啊?! 林宝颐既是来侍疾的,那就免不得做些端茶倒水喂药的事情。姚氏也没过分排斥她,由着她忙碌。待她坐下后,姚氏问了宝颐一句:“你可是想过做衡哥儿正妻的?” 宝颐抬眼看姚氏,清淡开口:“我还知道自己斤两,不至于做那等春秋大梦。” 姚氏轻叹一句:“你是个聪明有福的。” 她聪明吗?不觉得。有福?这个需要加倍努力,十年后才能看出她是不是有福,现在说这个早了点。 宝颐再看眼姚氏,垂下眼。庄子里待惯了,也看惯了四十岁左右的乡野村妇身边围着丈夫、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一大堆人的情形,赶上那嫁人嫁得早的,还能看见孙子、孙女满地跑;她们若有个风寒,那根本就不叫病,照样精神满满挽了头发下地干活,这边丈夫叫,那边儿子喊,隔三差五没准女儿还要回来哭诉女婿待她不好,每天过得热闹的像打仗,逢人就说自己命苦,生得个劳碌命。那时林宝颐是深感同情的。 可现在看姚氏,保养得当,近四十的人一张脸平滑的怕是村里二十岁的女人都比不上,老公做官儿子考举,说起来该是生的一身富贵命吧。可一场小小风寒就能将她栓在床上,老公上朝、儿子读书、女儿学规矩,最小的儿子倒是无事可干,可候在病床前又怕过了病气给他,不敢让他在这边守着。最后能守在她身边的除却自己这个外姓人,全是仆妇,没一个血缘至亲,看起来比那劳碌命的村妇还可伶。 姚氏又说了一句:“可我就是不喜欢你,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能为什么,阶层差距过大,说不到一块去,想不到一块去,也做不到一块去。什么都融不到一起,这喜欢怎么生得出来?但话不能这样鲁直说出来,为了自己的以后,林宝颐想想,说:“有一村妇,家里穷困平日连饭都吃不饱,忽一日得张大饼吃得肚子饱胀非常,她觉得非常满足。躺在家里土炕上她就想,那宫里的娘娘、公主想来是能日日吃上大饼的。” 姚氏笑了,待眼里笑意消散,状似无意的问宝颐一句:“你要是得张大饼,是不是也能非常满足?” 林宝颐点头,有多大肚吃多少食,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这点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姜是老的辣 蓝嬷嬷觉得这宝颐姑娘很有那眼力见,你看看人家一进兰香院就不出来了,明说是侍疾去了,其实是去刷大夫人的好感吧。一连十天,别说忙于应酬的姑爷见不着她的人,就连早晚去给大夫人请安的自家姑娘,在兰香院也没看见人家一片衣角。看人家这妾的职业素质多好,不和正室抢丈夫不说,还主动避免一切有可能膈应人的碰面。不就是供她吃穿住吗,就算姑爷纳上两三个这样的妾,端国公府也能负担的起!姜还是老的辣,孟老太太不愧是侯府嫡女出身,把个乡野村姑教养的这般懂事明礼知进退,比对京城官家女儿也不逞多让。 想完林宝颐,蓝嬷嬷又想起自家姑娘的贴身丫头之一绿宛,那丫头怕是动了春心,昨晚姑爷过来时她看向姑爷的眼神柔的都能掐出水来了。这丫头不能在姑娘身边待着了,得赶紧发嫁了才是。只是年节下的事多,这时候买丫头还行,发嫁丫头却是不好。不能立时发嫁,那就得着人细细留意绿宛才是。年节宴饮增多,可不能让她凑到姑爷身边,整个醉酒乱性的事出来,姑娘是抬她做姨娘还是压着她? 正想着,迎面走来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她侧身后跟着个三十五六岁的黑瘦妇人,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后边是三个丫头,再后边还坠着个头埋到胸前走路畏缩的小丫头,洗的看不出颜色的肥大布衣时不时随风鼓起。这风要是再大点,估摸着能把那小丫头吹跑了。 陈妈妈扭头看见走来的蓝嬷嬷,略点头。蓝嬷嬷同样点过头,侧身给陈妈妈一行人让路,待那小丫头经过时,蓝嬷嬷多看了她一眼,寻思这孟家再缺奴仆也不至于买这样的吧,没点鲜活气不说,那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卑微样,当烧火丫头都不够格!就这样的丫头,怎么会进入孟家的内院呢? 牛妞子感觉到身后火烧一般的视线,又想拢肩缩手。可想到牙婆子的叮嘱,她又不敢拢肩缩手了。从进这宅子的大门,这走了都有两里地了吧,怎么就还是走不到林家颐姐儿的院子呢?眼角余光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妇人、丫头,一个个着锦裹缎的,走路都带着香风,她更是不敢抬头正眼去看,只想尽快见到林家颐姐儿。她这样粗俗的乡下丫头不配站在这富贵堂皇的宅子里,希望林家颐姐儿能给她寻个烧火种菜的地儿,只要给她一碗饱饭吃,她就知足了。再瞄瞄身前姑娘的金丝绣花鞋,牛妞子轻叹口气,怪不得林家嫂嫂那么着急办颐姐儿的立妾文书,颐姐儿这妾坐的稳当了才能名正言顺享受这宅子里的富贵不是?!出来的时候听娘的意思是颐姐儿的立妾文书办下来了,也不知林家嫂嫂有没有给牙婆让她捎带过来。 第16节 牛妞子想的过于出神,以至于走前头的孟家丫头停步了她也没立时发觉,一头撞了上去。惊恐抬眼,那高她一头的孟家丫头正怒目回视,她赶忙缩紧身子。在孟家府门外等着时,牙婆可特意交待了,就是孟府里爬的蚂蚁都比她的命金贵,踩死一个就能让她的小命拿去抵。她没踩死蚂蚁,但撞了孟家的丫头,会不会让她拿命去抵? “别气了,少爷宠着那位呢,再是不堪也跟那位有着点关系,这当口忍着点儿。”一道轻柔声音入耳,然后牛妞子发现那瞪视她的孟家丫头回头不再看她了。 牛妞子稍放松身体,这才想看看是谁帮她说话了。可没人回看她、没人理她,她无从分辨。她开始琢磨那句‘少爷宠着那位呢’,这‘那位’说的可是林家颐姐儿? 大夫人看着手中的立妾文书,久久不语。这文书往官府一递,盖上府衙的户籍印章,林氏宝颐可就是衡哥儿的妾,再没有反悔余地,可是孟家真的需要她这样的妾吗?林氏宝颐确实不会和儿媳去争抢衡哥儿,但等她有了儿子,儿子再有了出息,她可就有了跟儿媳分庭抗礼的资本。那时的林氏宝颐能像现在这般容易掌控吗?可转念想到走下坡路的孟氏一族,大夫人眼里闪过狠厉。孟家需要出息儿郎,这林氏宝颐是不纳也得纳,但是林氏宝颐所出的儿女,认她这个姨娘却是万万不行! 懒懒放下手中文书,大夫人吩咐:“把这个送衡哥儿书房。年前府衙事多,让他托个人把这纳妾的事办下来。” 陈妈妈应下,恭敬问:“那个乡野来的丫头呢?是分到宝颐姑娘身边去还是让牙婆带回去?” 大夫人不满斜眼陈妈妈:“孟家要那么多乡野丫头做什么?” 陈妈妈明白,躬身告退。 牛妞子盯着那渐走渐进的窈窕身形,待看见那如玉芙蓉面,她几要窒息。这就是那林家颐姐儿吗?琴姐儿给她画的颐姐儿就够美了,没想到这真人比画的还要美上数倍,难怪能被这等大户人家少爷看上收进房里了。想当初娘还说人家得了痨病,这得了痨病能是这个样子吗?!不过体格确实不像十四五岁的姑娘。琴姐儿的胸脯都要比这颐姐儿鼓胀许多。 看看身前仅剩的那个回头瞪过她的孟家丫头,牛妞子咽口唾液,轻声叫一声‘颐姐儿’。孟家丫头又回头瞪她,可那玉人儿却没反应,还在自顾前行。牛妞子有些失望,难道她认错人了。想想,她不甘心,提高声音又叫一声‘颐姐儿’。 孟家丫头怒了,三小姐从这经过,这乡野丫头不懂礼数瞎叫唤个什么劲儿!惹了三小姐不喜,倒累她来挨板子!想着脚步后移,使劲踩在牛妞子脚面上,压低声音狠厉说:“再叫割了你舌头去!” 牛妞子怕了,缩紧身子看看孟家丫头,再看看要消失在门口的颐姐儿,壮着胆子大叫一声‘颐姐儿’。她在家里被哥哥欺负惯了,每次当着孟杜氏面哥哥都不会欺负她,但背着孟杜氏却会抢她藏的东西,还加倍欺负她。她很明白那些所谓的要挟是怎么回事,这孟家丫头也是忌惮颐姐儿的,她现在不抓紧机会发声,没准儿等颐姐儿走了,这孟家丫头会真割了她舌头去。 孟聿榕停步回头,看到候在门边的自家丫头,再略转下视线看到自家丫头身后那瘦弱身形。略一沉吟对身边丫头说:“把那个丫头送大秦嬷嬷那去,告诉她去留由她定。” 大秦嬷嬷看着畏缩在一边的牛妞子,很是发愁。那呆笨的白鹅刚随宝琴姑娘走了几个月,三小姐这又送她一更呆笨的来,她要这样的干嘛?可都走到她面前了,人家又拿着林宝琴亲手画的宝颐姑娘画像找来了,她不要成吗?少夫人晋氏不会一直需要帮手,她迟早要回到宝颐姑娘身边的,跟宝颐姑娘有关系的人她都得给人留活路。只是宝颐姑娘就不能吸引些上档次的人来投奔吗? 牛妞子时不时地撩撩眼皮,想看看坐在椅里的那个被称作大秦嬷嬷的人,想开口问问到底想怎么处置她。还有那牙婆,也不知道有没有等她。万一孟家的人都不让她见颐姐儿,轰她出去,牙婆再不等她,在这京城她怎么过啊? 一盏茶时间后,大秦嬷嬷觉得哀怨的够了,该做正事了。端正面色,大秦嬷嬷开口:“你说牙婆拿来了宝颐姑娘的立妾文书?” 怎么说呢,大秦嬷嬷认为那文书来路不正,宝颐姑娘同招远林家的书信往来都是通过少爷来中转的,若林家给出立妾文书该是先过少爷的手。那么重要的东西没理由不走少爷这儿,反托个牙婆送过来。但要说这立妾文书是伪造的,那也不可能,再借林家两个胆子也不敢欺瞒京城孟氏。再来只要是关系到户籍的变动,那必是要过官府的,文书上首先就得有招远县衙的印签,那印签可做不得假。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假的,那干嘛要越过少爷呢?大秦嬷嬷搞不懂? 牛妞子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我娘只说林家嫂嫂把文书办下来了,有没有让牙婆带来,我不知道。” 林家嫂嫂,大秦嬷嬷听到这个称呼眼亮了。宝颐姑娘的亲人里,怕是只有这林家嫂嫂希望宝颐姑娘这妾侍的名分坐实了吧。一旦坐实,自家这边可是要给林家粮食布帛的。林宝琴是要外嫁的,能带走多少。粮食布帛可算是全给了这林家嫂嫂啊!只要骗的林宝城签了立妾文书,以她秀才娘子的身份还真能跑官衙把这文书办下来。文书让牙婆带过来,怕是林家人现在还不知道立妾文书已到京城。而自家,才不会管那文书是不是经过林家人同意,只要有招远县衙的印签,直接就拿去京城府衙盖印,宝颐姑娘这妾就坐得妥妥的了。 宝颐姑娘这妾的名分坐实了,大秦嬷嬷该高兴的。她确实也高兴,只是这心里却总溢着那悲怆。宝颐姑娘不愿做妾,却耐不住这个搡一把,那个推一手,想跑都跑不了。命啊,命里是妾,与妻无缘,这谁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爬墙的是谁 林宝颐在兰香院,除去在大夫人姚氏跟前侍疾,其他时候除去睡觉用饭,多数都坐在兰香院垂花凉亭里,一边刺绣一边听隔院戏班的排演。听得多了,待得那热烈处,她也能跟着哼唱上两句。有时候隔院休息,兴头起来,她就自己给自己打板眼哼唱前世听得的名剧选段,唱的自是比不得那名角儿,可乍一入耳还是能让人惊艳。毕竟前世的她喜欢上某个选段的话,那可是轮番播放跟着念唱直到唱的能让自己满意为止。 林宝颐的哼唱让隔院德庆班的班主听得很是受伤。那么美、那么惊艳的词,又有那般细腻纯熟的唱功,这要是进了他的德庆班,那德庆班得引得全城轰动!只是他不知道,林宝颐能哼会唱的选段不超过十个。玩流行音乐的,真进了德庆班,把戏剧的那些老底折腾光,林宝颐可就什么都不会了。想引得全城轰动,下辈子去吧。估摸着不出三天,德庆班就得关门大吉。 德庆班班主不知道,在他想来隔院唱戏的姑娘是惊才绝艳的。所以自林宝颐站在垂花凉亭的第二日,他就开始望着隔开两院的墙黯然伤神,他十分想架梯子爬墙过来说姑娘你来我们德庆班吧,我们当祖奶奶似的供着你。可他不能,他的理智还在。孟家高门,孟家的夫人姑娘小姐不是他能随意唐突的。 又到歇息时候,德庆班班主早早候在墙下,旁边围着班子的全体成员,打算开始偷师学艺。只是隔壁院里唱腔还未开呢,自己院先发了声音。班主回头看,看到脸黑如锅底的孟贺源孟大老爷。他赶紧迎上去,小心翼翼解释过为什么德庆班成员会全聚在墙边后,看孟大老爷面色有所缓和,他又加一句:“老爷,略等一会儿那边也就开嗓了。” 孟大老爷嗯一声,坐于搬来的太师椅上,品茶等待班主所谓的名角儿开嗓。他知道自己夫人爱听戏,请来的戏班便特意置于夫人的兰香院隔壁,为得就是夫人逛园子时也能听上两耳朵戏曲。他也知道兰香院里有两个会唱的,但咿咿呀呀尽唱那些缠绵悱恻的曲儿,他不喜欢。若这班主说的名角儿指的是那俩个,他赶紧找别的戏曲班子去换了这德庆班。 等、等、等,隔壁院一点声音都没传过来,孟大老爷面色又不好看了。德庆班班主鼻尖渗出汗。他不该让孟大老爷等隔院姑娘开嗓的,不是说他们每次歇息那边都会哼唱的!歇个四回,那边没准儿才会哼唱上一段。按说这次是第四回歇了,那边该唱了。但她不唱,谁有办法? 寂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压抑得很。就在班主要绝望的时候,花旦突然唱出一句隔壁唱过的‘苏三离了洪桐县’,过了会儿没声,又过了一会儿,隔壁仍没声。孟大老爷起身。德庆班班主心下冰凉,这下完了。 也就在这时,隔院有声了,德庆班班主长长吁了一口气,心说:“姑娘您既是在隔院,那早点发个声能怎样,这老命都被吓掉半条啊!” 等隔壁院唱完《苏三起解》,孟大老爷沉声说:“搬梯子来。”唱的确实不错,看看是哪个丫头,人才好的话直接拨到夫人身边去。有事没事的自己也能蹭着听一段。 没一会儿梯子搬来依孟大老爷意思架在墙上,然后德庆班班主看着孟大老爷爬上梯子。没办法,这是人家的家,爬个梯子怎么了,人家把这墙砸了、凿了,也轮不到他说半个字啊! 孟大老爷很是理直气壮地爬上梯子,得来更加理直气壮的斥责:哪来的孟浪人,孟家的墙也是你能随意攀爬的!孟大老爷很火大,在这府里,除了老娘,谁敢斥责他!但无论是凉亭里拿着绣件穿针引线的姑娘,还是站在凉亭口叉腰斥责他的丫头,他都没印象。年节下的出现在夫人姚氏的兰香院,难道是姚氏娘家人,知道她病了,来探病的? 孟大老爷再看眼穿针的姑娘,紧接着视线转向叉腰正面他的丫头。姚氏娘家人又怎样,小丫头没眼色站在他的地盘还敢指责他,这还反了天了!他得教教凉亭里的姑娘,要奴仆随身可不是为了好看,没个眼力见带出去也是招祸。想到这,孟大老爷威势迸出,出口冷厉:“先去刑房领二十杖刑,再过来接你家姑娘!” 林宝颐咬唇,这丫头护主之心可嘉,可就是嘴巴太快太利了,怎么不先看看爬墙的是谁再来决定能不能开口。她该怎么为她开脱呢?除了装傻充愣似乎也没别的办法。缓缓抬头看向墙头的中年美须男人,林宝颐淡淡开口:“我们在落松院听使唤,你是谁,爬在墙头干什么?” 林宝颐一开口,再配上那颜色,孟大老爷知道这是碰上儿子衡哥儿的妾了。算了别帮她教训丫头了,也别问刚儿是谁开嗓了,就坡下驴吧。“既是在落松院伺候怎么跑来这边!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耍滑,定不饶恕!”孟大老爷端着面孔,严厉说过下梯子了。 这边林宝颐也是收了绣件起身就走,庄子上跟来的丫头赶紧跟上去。待进了拱月门,丫头开口:“姑娘,墙头那人是谁啊?一开口就是二十刑杖。” 林宝颐看那丫头一眼,无语。敢爬墙、出口就是杖刑,想也知道那人是这府里的老大啊!只有老大才能无视他定的规矩,却严格要求别人遵守。丫头愚忠,林宝颐无奈。此时此刻她是分外想念和她抓过老鼠的那三个丫头两个婆子,心眼多也不是坏事啊。 孟聿衡看着桌案上的立妾文书,揉揉眉心。这林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千里迢迢托人送来的立妾文书竟然缺少最重要的户籍页!光林宝城签字同意妹妹做妾有什么用,那上边连宝颐的名字都没写,他可没忘林宝城还有个禁揍又能骂的鲁直妹妹! 再来他都奇怪就这样的文书是怎么盖上县衙大印的,是使银子求来的还是扯了自家这大旗?!孟聿衡头疼,每多看一眼那文书这头就更疼一分。孟聿衡不想自我折磨,移开视线对着大秦嬷嬷清淡开口:“一会儿着青夏把宝颐接回来。年节下的兰香院事多,她总在那边住着多碍事。” 宝颐姑娘在兰香院住碍不碍大夫人的事,大秦嬷嬷不知道。但宝颐姑娘住那边,确实是碍着少爷了。难道宝颐姑娘不知道少爷为什么把她从庄子带来京城?为着给大夫人侍疾,别逗了,宝颐姑娘来时大夫人可是健康的很。 退一步想就算是为了侍疾吧,这大夫人都痊愈了,三日前更是开始理事,宝颐姑娘还扯着侍疾的名头不回来,这是要闹哪样?少爷捱到今日才发话要接她回来,少爷也是不容易。不过一个妾,时时刻刻都要端在手心里,想要亲近就得上赶着,大秦嬷嬷为少爷感到心伤。 但是,这个妾是大秦嬷嬷以后的依靠,大秦嬷嬷认为如果宝颐姑娘能让少爷一直这样心伤下去也是可以的。再不济也得维系到儿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是训导嬷嬷,没有小主子,就相当于没了她的饭碗、断了她后路,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只是宝颐姑娘现在还不能要孩子,年纪小,一旦头胎伤了身子再以后想怀那可是难得很。而且这头胎若是儿子的话,不是抱去朝晖堂老太太处就是送到少夫人晋氏那里,可轮不到她来教养,这点大秦嬷嬷看得很明白。孟家若不是看上宝颐姑娘肚子,凭什么这么抬举她啊?!所以宝颐姑娘的儿子最好是在随少爷外任的时候生,要是能生上五六七八个的,到时再送两个回京那也是可以的。 大秦嬷嬷琢磨着宝颐能生上五六七八个孩儿,宝颐不知道,她一个也不想生。所以看着来接她的青夏,宝颐颇是不快。她从朝晖堂出来的,要回也该回朝晖堂才是。落松院是孟聿衡和晋氏的家,而她临时的家在京郊庄子,没事瞎串门可是会出大事的,她不去! 大夫人姚氏看着女儿孟聿榕,淡淡说句‘端国老公爷过寿的事娘记下了,容后再说’。待榕姐儿起身告退,这才转脸看林宝颐,她以前总担心衡哥儿后院不宁,现在她照样担心。儿媳晋氏这身孕来得太快了点儿,一下子断了与衡哥儿的亲近;待生下儿子,心神被儿子牵扯之下若还想大权在握掌事理家的话,怕是衡哥儿想与晋氏亲近,晋氏都生不出那暶旎心思。那样的话衡哥儿与晋氏怕是得一辈子相敬如宾了。 而这林宝颐,也是个冷心冷性的,衡哥儿带她回京城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听戏唱曲、闲描花样勤刺绣的?身为妾侍,在主母有孕之时就该顺从爷们心意婉转承欢才是,窝在她这里算怎么回事?但赶林宝颐回落松院,儿媳晋氏怕是要多想。罢了罢了,前些日子陈妈妈不说晋氏身边有美貌丫头也想来给她侍疾吗,先指了做衡哥儿的通房丫头吧。 想到这,姚氏转移视线看向陈妈妈,开口:“宝颐贴心柔顺,颇得我心,让她在我这儿再多呆上几日。衡哥儿那里,让少夫人先指个伶俐丫头伺候着。” 陈妈妈眼角余光瞟眼安坐一旁的林宝颐,暗叹连连。林宝颐来侍疾第一日,她干吗要那般托大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少夫人晋氏派来的呢,直接问她一句是谁、哪来的,会死啊!事后虽和大夫人和盘托出了,但听大夫人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忘了她的和盘托出。身为奴婢不能指责大夫人健忘的,现下只能盼望少夫人身边真有那等与林宝颐相媲美的美貌丫头,能一举赢得少爷的关注。要不然回头她还得再挨大夫人的斥责。 作者有话要说: ☆、担心我受伤 中国人过年,那图的就是个喜庆、团聚,这个古今皆同。只是今年这个年,对落松院的孟聿衡来说,过得是相当没滋没味,看着妻子晋氏还未显怀的肚子,他喜庆不起来。与晋氏感情本就淡,对她肚里的孩子,孟聿衡没什么过多期待,该这孩子得的,他自不会保留,会全部给这孩子。他如此努力上进为的是维持孟氏高门的名头,也是为了给妻子晋氏及他的嫡出子女尊贵的社会地位。 只是在这过程中,作为高门子弟,孟聿衡觉得自己也该得到与之相应的馈赠。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过是纳个村姑做妾,怎么就惹得亲娘不喜、妻子不容!孟聿衡心情很不好,面上虽仍是那如玉温润,短短几日却接连发落了两个婆子、四个丫头,更是把晋氏指给他的通房丫头直接隔离在书房外,不许她踏进半步! 陈妈妈将这一消息反馈到大夫人姚氏耳里,姚氏也是无力。她儿子的要求是真不高,奈何林氏宝颐自己不说走。她不动窝,难道要姚氏这个当娘的去劝你快点回落松院勾引我儿子去!林宝颐是妾,是妾啊,还是个未过官府的妾!想到这,姚氏更生气,那林家人怎么那样的迷糊啊,她个妇人不知立妾文书都需要什么,但作为林家的爷们怎么还能弄的丢三落四的,没纳过妾啊! 郁闷半天,姚氏收回心思,开口:“宝颐在哪儿,叫她过来随我去朝晖堂。”兰香院占不下林宝颐这尊大佛,赶紧送她回朝晖堂吧。衡哥儿想要人,管老太太要去。 陈妈妈找到林宝颐屋里时,林宝颐正在专心致志地描画刺绣花样,连她进来都没察觉,陈妈妈重重咳一下。林宝颐抬头,看看陈妈妈,视线往随身侍候的丫头身上瞟了瞟,浅笑说:“我丫头粗苯,妈妈来了竟不晓得通报,也不知备茶,妈妈别介意。” 陈妈妈笑了,皱纹爬上眼角,说;“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是老奴打扰了姑娘的兴致才是。姑娘不怪老奴莽撞,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介意。”话到这,顿一下说明来意:“夫人让老奴传话,说让姑娘随夫人去老太太处请安问好。” 林宝颐抿唇,放下手中笔,起身离案。这是大夫人姚氏不愿留她了,回朝晖堂就回朝晖堂吧,正好让小秦嬷嬷看看她描画的这刺绣花样怎样。若可以,她又可以着手绣了。 当孟老太太看见跟着儿媳姚氏进来的林宝颐,这心是寒凉一片。听过大秦嬷嬷关于林家送来的立妾文书的猜度,她心里对宝颐给孙儿衡哥儿做妾就产生了一丝不确定;待知道那立妾文书缺了最重要的户籍页,这丝不确定变成了肯定,林家不愿让宝颐做妾。可笑儿媳姚氏、孙媳晋氏还在防着林宝颐,人家哪用你防啊?整日里吃好、睡好、学好,人家有一丝妾侍的样子吗,那是时刻准备着要走呢! 懒懒看眼儿媳姚氏,孟老太太没有开口的欲望。这儿媳时刻想的是正室的权威、高门大户的尊严,也不想想若没那众多的出息儿郎,这高门大户还能不能继续高门下去。富不过三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想要富贵长久,这背后不付出辛苦、吞下苦楚,好日子凭什么总要你来过啊?!看看招远的高家,那曾是和自家一般在京城风光过的,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连个穷亲戚都容不下。这守着富贵过日子,就怕过得年岁越大,心眼反而越过越小。 再看林宝颐,孟老太太是忍不住叹息,这怎么就不是她的亲孙女呢?这颜色生的好不说,性子也坚韧。府里的各色眼光、流言,人家都没听进耳里,照样描画绣样勤于刺绣。现在她绣出的绣面在市面上卖十两银一面都是保守来说,若一直这样绣下去,十年赚得的银钱就够她坐拥百亩田了。知道京郊百亩田是什么概念吗,那可是能将招远城的梅林小筑买下来居为己有的!一个乡野村姑她若活在那乡野,劳碌一辈子也买不来梅林小筑一个凉亭;一个心性不稳的乡野姑娘,即便有小秦嬷嬷这样的刺绣高手在旁教,怕是也得被府里的富贵迷花眼静不下心去学,可林宝颐就能抵住诱惑,生生学到了小秦嬷嬷的手艺。 再有林宝颐给她哥哥林宝城誊抄的科考文章,这能用银钱布帛去衡量吗?一旦林宝城科考高中平步青云,能忘了她这个好妹妹的帮助?林宝颐跟了衡哥儿是没求吃、没求穿,却求了这件看着不怎么起眼实则与林家有大益处的小事。这般心性看得又开,怎么可能甘心做妾事事低人一头?但林宝颐就是忍下来了。可惜这样的人,儿媳姚氏、孙媳晋氏都容不下。 傍晚时分,孟聿衡给孟老太太来请安之后,直接去了林宝颐的屋子。林宝颐看到孟聿衡红肿的嘴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从绣架前起身,走到孟聿衡面前,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问完又加一句:“都要过年了,你又和谁打架了,怎么就这么有闲心啊。嘴角肿成这样丑死了,你还怎么出门?!” 孟聿衡看到宝颐,心情大好,出口就是:“猜猜?” 宝颐想想,不确定说:“杨家子?” 孟聿衡笑了,只是嘴角刚翘起就觉出疼,立刻又把笑意收了回去,淡淡说:“还有那镇南伯史家子。” “你以一对二?”林宝颐惊讶,扯开孟聿衡衣襟看他颈项肩膀,没发现淤青红肿,复将他衣襟拢回去抚平。 孟聿衡盯着林宝颐低垂的头,缓慢倾身靠近,轻声问一句:“担心我受伤,是不是?” 林宝颐突然抬头,头顶撞上孟聿衡下巴,疼得泪花立时在眼眶里滚出打转。咝了口凉气,她开口:“你哪次出门不是小厮护卫簇拥的,我用的着担心你?我就是想知道那杨家子叫了帮手来打群架,有多大长进?” 孟聿衡丹凤眼里风滚云涌,淡淡说:“群架?那你扯了我衣服,可看出什么?那杨家子可有长进?” 林宝颐摇头,抱上孟聿衡胳膊,很是娇憨说:“没有,你身上连个红肿破皮都没有,杨家子还是没长进。”只是林宝颐很奇怪,怎么说杨家子也有个当大将军的爹,再是打群架也能在孟聿衡身上留下一两处瘀伤才对,没理由孟聿衡只是唇角一小块红肿的。细看的话那都不像是被打出来的,倒更像是不小心碰到哪儿给擦伤的。 孟聿衡将林宝颐的纠结看到眼里,伸手搂了她的腰,俯头说:“他们两个在北城区看姑娘,我直接请了春风楼的姑娘送他们面前让他们看个够。” 林宝颐想到了孟家大小姐孟聿敏。史家子、杨家子看姑娘虽不妥,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看看,没什么不对吧。孟聿衡请春风楼的姑娘去闹,这也太损了吧? “我听管事说上次你回庄子,过北城区的时候,是他们两个给你引的路?”孟聿衡对上林宝颐的眼睛,说。 林宝颐点头,想想加了一句:“我可是自始至终没露面的,你可别说是我勾的他们。” 孟聿衡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林宝颐。她是没勾引他们,但是杨士修对她是念念不忘;史家子都要娶敏妹妹了,还有事没事跑北城区看姑娘。这两个,都欠教训! 林宝颐见孟聿衡不说话,松开抱他胳膊的手臂,抬手触触他红肿嘴角,问:“那这是怎么弄的?”能把春风楼的姑娘弄出来,那这三人绝不会在北城区大打出手。很大可能是史家子、杨家子忍气吞声狼狈走人,敢说我爹是谁谁谁的话,那就是脑残到家了。 孟聿衡抱了林宝颐不说话,他能说这是着急想见你,不小心撞一门扇擦划的吗?他丢不起这个脸。 林宝颐由着孟聿衡抱着,过了会儿见他还不放手,她轻声说:“放开我,这样子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孟聿衡松手,又看宝颐一会儿,放柔声音说:“随我回落松院住去,可好?” 宝颐摇头,淡淡说:“在庄子,我怎么顺着你都行。但在这京城孟府,你有妻子、有通房丫头,都一样的是做那事,你找哪个发泄不成?别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成吗?” 孟聿衡盯着宝颐,他拉不下脸面说他断了通房丫头的伺候,只想要她。 宝颐抬头看看孟聿衡,咬咬牙,说:“你该走了。这是老太太的朝晖堂,你老待在我屋里,不好。” 孟聿衡伸手抚上宝颐脸蛋,细细摩挲一会儿,清冷说:“你答应给我做妾的。” “我是答应了没错,我也敬主母茶了不是,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宝颐话音开始转冷转淡:“只是老太太说了你嫡子未生,不许我回府。如今因着过年破格允许我回来,我感激还来不及,哪儿能去落松院打扰你们。” 孟聿衡收回手,视线落在宝颐肚腹。过一会儿收回视线,没再看宝颐一眼,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5号有事,断更一日,勿等 ☆、带宝颐走吧 孟聿衡从林宝颐屋里出来,就被小秦嬷嬷请回孟老太太的正堂。老太太利落,直接开口说林家不同意林氏宝颐做妾,那她这个妾,咱孟家还纳不纳了?要纳的话,又该怎么个纳法?要是以后正式抬进林宝颐了,是在府里给她个小院子住着圈养,还是就一辈子放养在京郊庄子。 孟聿衡启唇笑笑,温言说:“祖母不用担心着急,做妾这事是宝颐亲口应承孙儿的,林家若同意,孙儿就正式抬她;若不同意,那宝颐就给妹妹做陪读吧,我不介意养她到老。”顿一下,才继续说:“宝颐不喜欢在府里住,待破了五,还是让她回京郊庄子。” 孟老太太叹息,除了出息的重孙,她对林氏宝颐没有别的要求。但她这个孙儿,他能断了通房丫头的伺候,那在林氏宝颐这儿求的可就多了,不仅是要留人怕是还要那颗真心。可真心,哪个女子肯轻易交付!略感叹之后,老太太说:“今晚儿你在祖母这院里安置吧。” 孟聿衡抬眼,静静看向孟老太太,寡淡说:“明儿还要去端国公府贺寿,起得早惊了祖母的早觉就不好了。” 孟老太太又加一句:“那你带着宝颐走吧,祖母年纪大了,禁不得小辈人儿在耳边吵闹。” 第17节 “那把宝颐送榕姐儿那去。”孟聿衡淡淡说。 孟老太太看着孙儿,没再言语。 孟聿衡磊落站立,丹凤眼里冷厉渐起。 少夫人头上钗环被丫头一一取下,一头乌黑长发顺直披散在身后,她从镜前起身。转身向床走去,自孕后她总是觉得困倦,基本上天黑下来她就要躺到床上去睡。明儿还要早起回娘家给爹爹过寿,今晚自不例外得早睡,还得睡好,明儿才能有精神。只是脚刚抬到床上,她看了眼给她放床帐的丫头,睡意立时消散不少。怎么是她指给丈夫孟聿衡的通房丫头?她不去伺候孟聿衡,来她这儿做什么?晋氏坐直身体,把疑问问出口。 丫头僵了下身体,转瞬温和回答:“小姐,姑爷还未归,奴婢便先来这儿伺候着。” 晋氏点头,随口问一句:“这么晚了,姑爷可有留话说去哪儿没有。” 丫头的头低了些,仍是温和回答:“姑爷在老太太的朝晖堂。” 晋氏眼里布上阴霾。婆婆把林宝颐送回朝晖堂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孟聿衡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想来是和那林宝颐歪缠上了吧。抬眼看看丫头,晋氏眼里又添上怒色,恼怒开口:“滚,干不好你自己的差事,别来见我!” 丫头唯诺退出,晋氏却再没了睡意。她指的这个丫头美貌虽不及那林宝颐,可也是个娇俏柔媚的,怎的丈夫孟聿衡连个正眼都不给呢? 这时蓝嬷嬷进来了,脚步匆忙。看见晋氏还未睡,蓝嬷嬷开口了:“小姐,绿宛在书房被姑爷……” 晋氏惊了一下,孟聿衡收用了绿宛?刚刚丫头不还说孟聿衡在朝晖堂吗? 蓝嬷嬷抬眼看着自家小姐,颇为难说道:“绿宛只着亵衣裤,被罚跪在书房外。”寒冬腊月的,绿宛这要是真在书房外跪上一晚,还能留的命在?!再来小姐的贴身丫头未经小姐允许爬姑爷的床,这要是姑爷收用了还好,这般不给脸面让绿宛只着亵衣裤跪在书房外,这打的可是小姐的脸,教奴无方啊! 晋氏嘴角弯起个嘲讽的笑涡,轻飘飘问:“绿宛不是在这边伺候的么,怎么跑到书房去的?” 蓝嬷嬷叹息。这就要怪晋氏指给姑爷的那个丫头了,她见不得姑爷欢心便生出退缩心思,言语间露出不想在书房伺候的意思。本就心思浮动的绿宛便说我帮你分担些书房的活计,那丫头竟然点头同意。就这样有那丫头挡着,绿宛经常去书房内寝室,又不曾和孟聿衡撞上面,一切悄没声的进行,蓝嬷嬷也没能察觉。谁知今晚撞上了呢?可能还不只是简单撞上,九成可能是绿宛想爬姑爷的床,反遭姑爷嫌弃! 晋氏下床,淡淡说:“给我穿衣,我去把绿宛领回来。” 蓝嬷嬷点头,动手。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小姐出面把绿宛带回来。绿宛再不堪,也得领回来由自家小姐处置,姑爷也会给小姐这个面子的。 等待穿衣的当儿,晋氏又寡淡开口:“绿宛、连带我指的那个丫头,都别往我这院领了。怎么处置,嬷嬷看着办就是。” 蓝嬷嬷应是。 孟聿榕看见林宝颐,出口声音甚是清脆:“你又惹着了我哥哥,是不是?”怎么说呢,林宝颐是哥哥的妾,不论是在祖母的朝晖堂暂住,还是在母亲的兰香院闲窝,都能说的过去。但来她的院住,那就表示林宝颐不再是哥哥的妾,又恢复了孟三小姐陪读的身份。这主母茶都敬过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又被打回陪读! 林宝颐想想,大眼忽闪两下,开口:“你哥让我跟他去落松院住,我没同意。这算是惹着你哥哥吗?” 孟聿榕声音转向沉闷,说:“你该知道我哥不会放你走的,我嫂嫂又有了身孕。已经这样了,你顺着他的意又能怎样?” 林宝颐抬眼,说:“我顺他意?在你怀有身孕的嫂嫂面前,和你哥恩爱缠绵吗?” 孟聿榕闷声不语,过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你就这样一直躲着我哥吗?” 林宝颐冷哼一声,躲,她要能躲得过就不会再次被带回京城了。 “你还是要个儿子吧,你怀了身孕近不得身,我哥哥也就不会总想着你了。”孟聿衡重提老话题。 林宝颐对生儿子这话题避而不谈,转而提起高家,她问:“高家老姑奶奶病了,你哥说过了年就去探病,你还跟着去吗?” 孟聿榕摇头,看眼林宝颐,淡淡说:“我不去了。再来我哥还要参考春闱的,在招远不可能做过多停留。你若跟去,怕是见不到你想见的人。” 林宝颐平静回看孟聿榕,温言开口:“可我若不去,那就是肯定见不着我想见的人。” 孟聿榕低头思量一会儿,抬头说:“你已是我孟家人,这之后我孟家的荣辱兴衰才是与你息息相关的。而招远林家,与你是还有些关系,但你生下的孩儿,却再不会认这招远林家为亲。你做什么就不能想开些?” 林宝颐笑了,只是眼里悲凉:“榕姐儿你干嘛不把话说全呢?我生的孩儿,不仅仅是不认招远林家为亲吧?他们怕是连我都不会认的。你让我怎么想开?!”低下头,沉静好一会儿,她才再次抬头,清爽说:“说那些烦心的做什么,明儿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明儿端国公府的老公爷过寿,娘带我们去贺寿。”孟聿榕静静说。 林宝颐没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能瞒就瞒吧 杨士修本身就不怎么喜欢去北城区看平民姑娘,再被孟聿衡折腾来的春风楼姑娘围追堵截,他觉得这脸是丢的透透的,对孟聿衡有怨的同时,也迁怒到镇南伯史家子身上。往常碰上高门贺寿、孙儿满月、婚事嫁娶什么的,他都会拉了史家哥哥同行。这次端国公府的晋老公爷过寿,他没约史家哥哥,乖乖伴着杨大夫人来到了端国公府。 杨大夫人很是欣慰,那史家外甥都定下老婆了,当然是敢折腾,自家儿子的媳妇还不知养在哪家夫人手下,不表现乖点可引不来夫人们的青睐有加。是以快要分开时,杨大夫人再次谆谆叮嘱:“儿子,里边没准儿就有你将来的泰山老岳父,或是大舅兄、小舅弟的,你可得乖乖的好好表现,争取今儿能给自己定下媳妇。娘也累了,咱们定下媳妇就能回家了。那放眼大漠的,娘再不拘着你,随你跑马可成?” 杨士修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他现在对寻媳妇已经绝望了。他也不奢求找个像孟聿衡小妾那样美貌的姑娘了,随便哪个京城小姐吧,只要样貌过得去,定下来得了。他好回玉门关自由自在过日子去,这京城待得他郁闷! 和杨大夫人分开,杨士修由端国公府的小厮引着来到外院聚集地。在个僻静角落里这刚儿坐下茶杯还没拿到手,就看到言笑晏晏的孟聿衡,杨士修意思意思点个头后迅速扭脸,心里暗骂:奶奶的小白脸、伪君子。可是再骂,杨士修还是沮丧,两次,他两次都栽在孟聿衡手上。就算不提春风楼的姑娘,那孟聿衡一鞭子下去,他被摔下马跌个狗啃泥却是实打实的丢了爹爹征西大将军的脸。他很想找孟聿衡扳回这一成的,可孟聿衡不应。他只得认下自己是个只有力气没有头脑的莽夫。 待灌下两杯茶,再抬眼,嗯没有了孟聿衡,杨士修长出口气。只是下一刻面前突然冒出一张肖似孟聿衡的娃娃脸,脆生生的对着他吐出句:“你就是那玉门关来的吧,以后再把别人错认成我姐姐,我找我爹拿鞭子揍你。” 杨士修一口凉气岔在喉间,好玄没憋死。缓过气没等他问你是谁家小孩呢,镇南伯史家哥哥过来了,一掌拍在那小孩后脑上,说:“毛都没长齐就想着揍人,怎的你哥脾气大,你也要跟着学吗?!去,你哥找你呢,跟着那边那个穿绿衣的丫头,她会带你过去。” 肖似孟聿衡的娃娃不满的看看史家子,却是行了礼叫了声‘史家哥哥’后这才转身向史家子指的绿衣丫头走去。 杨士修看看远远站定木着一张脸的绿衣丫头,再看看走开的娃娃,最后把视线定在史家子身上,问:“这娃娃是孟聿衡的弟弟?” “当然,他们可是一母同胞嫡嫡亲的兄弟,他大名叫孟聿棠,是孟大老爷的幺儿。”史家子看着娃娃向绿衣丫头走近。 杨士修又看眼那娃娃,好奇问:“孟聿衡找他干嘛不亲自来,反要这小儿去找他?” 史家子笑了,眼里带着阴郁的得意:“孟聿衡要找他的话自然会亲自来,但是孟聿衡没找他啊。我就指个丫头带着这小娃娃玩玩呗。” 杨士修心里打了个突,严肃说:“你打的什么主意,今儿要是闹出什么来,这事可就大发了?” 史家子不以为意,拿了茶杯在掌心转个圈,漫不经心说:“孟聿衡都敢弄青楼姑娘出来,我不过是让个丫头陪他弟弟玩会儿,能怎么样?再说了这是端国公府,孟聿衡的老丈人家,就算出了事,人家也兜得住,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杨士修霍然起身,转眼再看却不见了那娃娃和绿衣丫头。直视史家子,他沉声问:“就是丫头陪孩子玩玩那么简单?” 史家子抬眼,慢悠悠说:“我给了那丫头一包药。” 杨士修瞳孔蓦然缩紧,压低声音问:“什么药?” 史家子笑笑,说:“他孟聿衡用什么招对我,我就用什么招还回去呗。” 孟聿衡是不地道,但怎么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损不损的也就那样。可史家子这样利用个娃娃,那就是缺德了。大步前行撞开史家子,杨士修想去找那个娃娃。史家子在他身后嗤笑一声:“士修,你做事用用脑子好不好?那丫头是晋家的,她会那么听我的话,我让她用药她就用。再说了那孟聿棠可是她家小姐的小叔子,她有那胆子用?” 杨士修没停步,史家子说的是没错,那丫头确实不会对个娃娃用青楼的东西,但保不准她会用在别处啊。这老公爷过寿的日子,来往的除去老爷、夫人,剩下的可全是高门的公子、小姐,这要是整出男女淫乱的事,还有谁敢再登端国公府的门。 “我劝你别去,那孟聿棠还是小娃娃,就算闯进晋家后院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但若是你去,姨母解释起来怕是会很麻烦。”史家子有些着急。 杨士修回头看看史家子,再看看远处投注到他身上越来越多的视线,咬牙。晋家后院确实不是他能闯的,而且光前院也够他找半天的,他还是先找了孟聿衡吧。 因着回端国公府的原因,蓝嬷嬷顺带着将绿宛并那个通房丫头带了过来,想着让牙婆来端国公府领人,这样多少能保全些小姐在孟家的颜面。可她没想到不过是去老夫人那回个话的功夫,回来便看不见绿宛了,问那通房丫头,她说有个高门公子叫了绿宛过去伺候。 蓝嬷嬷大怒,斥道:“不说了让你们在门房候着,那高门公子能跑门房里找你们!” 那通房丫头没再开口。绿宛被姑爷罚跪在书房外闹到小姐去领人的地步,想也知道无论是端国公府还是孟家都容不下她了,与其等着私刑杖死或发卖,任谁都会走出门房寻找生存机会吧。绿宛出去时也叫她来着,可她认为自己没犯多大错,乱跑反而给自己招事,所以她仍留在了门房。 蓝嬷嬷气过头,反而不气了,指了两个婆子说好好看着那通房丫头,不许迈出门房一步。接着急忙往老夫人院里走,她本想安静卖掉绿宛并那丫头,不想让端国公府知道绿宛爬床的事。但现在必须得知会老夫人,只有她下令才能在不惊动贺寿宾客的同时尽快找到绿宛。说起来绿宛现在还是小姐的贴身大丫头,这让外男狎玩了去,万一再从绿宛口里道出小姐的私事,这人可就丢大了。 杨士修找到孟聿衡,将史家子指了个丫头陪孟聿棠玩的事说过,又郑重提句说那丫头看着心眼不正的样子,想勾引史家哥哥来着。 孟聿衡听了,丹凤眼微挑,盯着杨士修:“你可看清那丫头长什么模样,知道那丫头带我弟去哪儿了??” 杨士修郁闷,闷闷说不知道。他要知道丫头把孟聿棠带去哪里就不来找孟聿衡了;除了孟聿衡的小妾,别的姑娘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模样,没差别的。 孟聿衡略思索,快速说:“你在前院找,我去后院。记得动静别闹大了。”顿一下丹凤眼又盯上杨士修,清冷说句:“我知你还有事瞒我,不说便不说,但我弟要出个什么事,我可不会放过你。”后转身走了。 杨士修让那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可他要实话实说的话,孟聿衡肯让史家哥哥好过?能瞒就瞒吧,也许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坏呢! 正这时,孟聿棠出现了,杨士修大喜。还真是他想多了。只是他刚要上前,那孟聿棠扯了孟聿衡躲到角落里。杨士修细看,只见孟聿棠小脸苍白、目光游离。杨士修的心沉了下去,这绝对是出事了。远远听见孟聿棠说什么姐姐,放她走,杨士修听的很是糊涂。看着孟氏兄弟走远,他悄悄跟上,心里祈祷那丫头千万别用史家哥哥给出的药。 走出约二十步后,孟聿衡停步,回身看着尾随的杨士修,朗声说:“我敬你杨家骁勇坦荡,也相信你不会行那恶毒阴损之事。今日之事还多谢士修兄相告,只是此乃我孟家私事,还望士修兄能止住窥探之心,对外缄口。” 杨士修点头。孟聿衡说的没错,史家哥哥是孟家的准女婿,他引发出来的事当然可说是孟家私事。 孟聿衡收回视线,看向孟聿棠,说:“你别去了,跟着他去找母亲。见到母亲,好好待着,记住了,别再跟人走。” 杨士修瞠目,他像是能带小孩子的人吗?转念考虑到孟聿衡是要独自去会那端国公府的丫头,要是不说出那丫头手里有邪性药的事,孟聿衡着了道可是麻烦的很,端国公府的面子得掉到地上!稍思量,杨士修含蓄说了出来。 孟聿衡变了脸色,眸色凛冽直视杨士修:“你说那药是哪来的?!”下一句却是对着孟聿棠说的:“找到母亲后,告诉她说你嫂嫂有事找你姐姐的陪读,让母亲派人回府把她接过来。记住,一定要母亲派人回府接你姐的陪读过来!”语毕再未看杨士修一眼,转身疾走。 杨士修傻眼,他怕端国公府的面子掉地上才说的那药的事。怎的说出来反而更遭了,孟三小姐的陪读不就是孟聿衡的妾?弄个陪读身份,难道就能掩盖妾这个实质?孟聿衡当京城人的眼都和他一样拙吗?孟聿衡的妾要真来了,别说面子,端国公府的里子也得掉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别起黑心思 晋氏是端国公府晋老公爷的幺女,晋老夫人四十岁上才有的她,时人称为‘老蚌怀珠’。也就因这‘怀珠’,晋氏这个嫡幺女在家当姑娘时颇受宠爱。待嫁入孟家,失了这宠爱,晋氏颇不适应。至今日,在爹爹过寿之日,孟聿衡竟是直接下令杖毙了她的贴身大丫头绿宛,还把林宝颐接来,就算是走角门进来没见宾客也不行!晋氏的不适应直接转为哀怨,待在娘亲晋老夫人屋里啼泣不止。 晋老夫人头疼,看着啼泣女儿是又恨又怜,想想外头众多宾客,她放柔声音劝抚女儿说:“别哭了,为那等黑心奴婢伤心甚么!竟算计到主子身上去,不杖毙了留着作甚!” 晋氏觉得娘亲不理解自己的苦楚,哀戚抬头叫声‘娘’。 晋老夫人抚额,看着女儿含怨大眼,她觉得有必要给女儿说说清楚。从女儿来看是冤枉,嫁入孟家怀上了孟家子嗣,姑爷还不顾情面在岳父寿日杖毙她的贴身丫头,更把他的妾弄出来,按常理这样是不该。可自家也得从孟家的境况来考虑不是,孟三小姐现在还全身热烫的躺在偏厅卧房,不弄出件事引开贺寿宾客的注意力,等着她们发现孟三小姐的长时间不在场吗?至于那丫头,她敢给孟三小姐下药,就敢嚷嚷到外头去。那丫头不仅是不能留,是多留一分钟都不行!姑爷也没在端国公府处置,不是弄到外头民房里杖毙的吗。 晋氏听了,安静一会儿,突然声音转厉,说:“他就不该把那林宝颐从庄子带回来。要是没她,哪里会出这么多事!” 晋老夫人气了,直斥道:“没有林宝颐也会出李宝颐、张宝颐,你自己看看你爹、你那些哥哥,他们房里有没有妾侍!你看看你大嫂,她的眼皮子瞭过你哥的妾侍一眼吗?女儿啊,你得记住了,你是他孟聿衡的正妻,是孟氏未来的宗妇,你是要伴孟聿衡一生的女人。而那些个妾侍,也不过三五年的新鲜,过了那个劲儿,男人是不会理会的。” 晋氏哭了,扑倒晋老夫人怀里边哭边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晋老夫人理着女儿散落头发,淡淡说:“你不甘心,那做妾、做丫头的可就甘心,谁不想着往上爬?争来争去,谁都是落得满身心的伤?女儿,你可得看开了。再来孟家是个家法规矩严的,姑爷还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来。你只要有了儿子,大理拿住了,拿出咱们端国公府的气度来,谁要敢踩到你头上去,孟家就会出手给你灭了她。还有你可别再耍小聪明,主动给姑爷指通房。在家时,你的丫头只认你这个主子,不会生出二心;跟你嫁去孟家,可就多出来一个主子,这时本就心思浮动,你再拿通房去诱,就算是贴身丫头怕是也会生出二心,你自己看看绿宛,是不是这回事?爷们若有心想找,自会跟你提;他不提,你就别上赶着,知道吗?” 晋氏抽泣着点头。 晋老夫人接着说:“至于那林宝颐,娘听蓝嬷嬷说是个谨小慎微的。她都躲着你走了,你和她计较有什么意思?再来孟家可没有妾侍自养孩子的先例,她生下来的子女还不是要归到你那儿去养?她的子女有出息了,是你教养的功劳;挣来了诰命,也是你去受封,她林宝颐不过得些银钱布帛。她有什么值得你去跟她争的?我现在先给你提个醒,等那林宝颐生下孩子,你千万别存那三流妇人养废庶出子女的心思。高门大户的老爷、太太们眼可不是瞎的,但凡你养废一个,你这宗妇就得受人挑剔指责;再来孩子小时不会分辨好坏,都在你那院里住着,别的没养废庶出的那个,倒引得你生的孩子学了坏去。庶出的孩子本就得不到什么,这是世人皆知的,孩子长大了也能理解。但你把他养废,得花多少银钱心思;他出去闯祸了,是谁去花银钱、找关系收拾烂摊子,丢的又是谁的脸面?人活着,别起黑心思,也别走歪路,你得想通了这点,才能活的畅意。” 晋氏不哭了,拿帕子拭眼。晋老夫人幽幽叹口气,说:“外头还有宾客,你赶紧洗洗脸上妆,一会儿随我出去。” 来端国公府,林宝颐是由大秦嬷嬷伴着静悄悄由角门进的,除了守门婆子怕是无一人知晓。但走出端国公府却是无法静悄悄的走,伴在少夫人晋氏身旁,众多夫人、小姐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总是落在林宝颐身周三尺。贵人圈不作兴窃窃私语,眼波流转间却是能道尽脑中所思心中所想。 杨大夫人也不例外地看看晋氏,再看看林宝颐,然后看看走在孟大夫人姚氏身边的孟三小姐,最后无力摇头。老天不公,竟让美人儿都集在孟家,怎么就不能匀一个给她儿子呢?转脸找儿子,原以为他一双眼又会盯着那林宝颐看,没想到儿子竟是看着孟三小姐方向陷入沉思。杨大夫人大喜,儿子终于有救了,知道看别个姑娘,只是不能含蓄点吗?杨大夫人脚步后移,脸上浅笑盈盈,一只脚却狠狠踩住杨士修脚面。 杨士修吃痛回神,低头看看,母亲裙服太大,看不见行凶的脚。他不快抬头说:“娘,你为甚么踩我?” 杨大夫人移开脚,轻声问:“可是觉得孟三小姐也挺不错?” 杨士修点头。一母同胞,孟聿衡、孟聿棠长的都不错,这孟三小姐样貌自然差不了。 杨大夫人想了想,低声问:“与你做妻,如何?” 杨士修迟疑了下,转眼看向林宝颐。她身边已没了晋氏,孟聿衡走在她身边,一个温柔侧首,一个笑黡如花,看着甚是美好温馨。咬咬牙,杨士修点头。再想想孟聿衡的安排、孟三小姐潮红的脸,估摸着史家哥哥的药吃到了她肚里。祸虽不是他闯的,但他要早早拦住孟聿棠的话也就出不了这事。自己娶了孟三小姐去,今天的事也就能彻底压下去了。想到这,杨士修褪去拇指上祖母绿扳指交给母亲,严肃说:“娘你拿这个过去吧,就说是定亲信物,孟家会同意的。” 杨大夫人惊愕,她儿子真给自己找着了媳妇?她都不敢说自家提亲,孟家一定会同意,怎的儿子如此笃定?!那孟三小姐席间消失了近半天时间,难道是和儿子私会去了?杨大夫人想着,视线转向孟三小姐,只能看见红润的侧脸。上去探个口风,万一真如儿子说的那样孟家会应呢?想着,杨大夫人向孟家马车方向移步。 看到杨大夫人向母亲、妹妹方向走,孟聿衡想都没想立即将林宝颐拥进怀里,宽袖扬起遮住林宝颐头后俯首亲上那红嫩唇瓣。 林宝颐惊了,大庭广众之下孟聿衡疯了不成,想抱便抱想亲便亲。但要说再多感觉,除了害羞,还真没其它感觉。 但周边的人却很有感觉,众人视线都集在林宝颐、孟聿衡身上。人都言孟家嫡长孙年纪虽小却风流从容,现在看是果真如此。 第18节 杨大夫人同样驻足旁观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待孟聿衡放开林宝颐后,她猛然回神,她还要问孟大夫人探口风的。只是再转头,哪里还有孟大夫人、孟三小姐身影啊,人家早坐进马车里了! 林宝颐上了马车,接收到大秦嬷嬷怜惜的眼神。她不自觉的抿抿唇,脸颊添上羞人红晕。大秦嬷嬷想了想,还是开口:“姑娘,你得劝着点少爷,以后不可如此了。再是喜欢,也不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亲近的。”看到林宝颐点头,大秦嬷嬷暗叹一声:就算是春风楼的姑娘,怕是也忍不得大庭广众之下被男子那般对待。宝颐姑娘乡野来的,看得就是开。这要搁京城姑娘身上,这般被人当街亲嘴儿,怕是立马得寻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颐转性了 宝颐姑娘转性了,以前少爷来、走,她从来不过问。但这次少爷来庄子,宝颐姑娘是恨不得把自己挂到少爷身上啊。早醒起床先去书房看少爷在不在,能看到人还好,要是看不见人,那脸能一直淡着直到看见少爷为止。庄子上机灵的丫头、婆子开始窃窃私语,这宝颐姑娘终于开窍了。 小秦嬷嬷又开始忧郁,衡少爷肯让宝颐姑娘如愿吗?虽说此去招远城一为探望高老太太病情二为办宝颐姑娘的立妾文书,但这两件事都不需要宝颐姑娘亲自出面,姑娘能不能同去招远城,全看衡少爷心意了。 这日林宝颐又是早早醒来,洗漱穿衣梳头后她急急往书房走,进书房没看见孟聿衡,再走进内寝,仍没人。林宝颐的脸沉下来,出书房又疾步往马厩走。待看不见孟聿衡常骑的那匹金棕色毛鬃的骏马,林宝颐的脸布满郁气,眼眶里更有泪花闪动。孟聿衡又一次爽约,丢下她走了! 小秦嬷嬷在一旁,气喘吁吁说:“少爷跑马去了。” 林宝颐眼里仍转着泪花,如玉脸蛋却是盈上笑意,转脸对着小秦嬷嬷说:“他当真是去跑马?”待得到肯定点头,她羞涩说句:“嬷嬷做什么不早说呢?” 小秦嬷嬷没言语。她喜静不喜动,又是伺候老太太的,一天都不见得能走上半里路,就那不到半里的路,她也是端庄的碎步走,何曾这般疾走过。 这次跟着林宝颐,光走,胸口就像被针扎似的疼,一开口那凉风就直直往喉咙里灌,她是真说不出话。其它的丫头婆子体力倒是比小秦嬷嬷好,但主子不问,她们不能开口,只能坠在小秦嬷嬷身后跟着走。 马蹄得得,孟聿衡跑马回来。林宝颐灿烂着笑脸迎上去,开口就是:“你说了今儿去招远的,是现在走还是过一会儿?” 孟聿衡端坐马上。 林宝颐伸手抓上孟聿衡手握的缰绳,柔声问:“是不是跑马累着了,我叫丫头过来给你揉捏肩膀好不好?” 孟聿衡心里叹息,弯腰伸臂将林宝颐揽上马,对小秦嬷嬷吩咐:“收拾东西备车,一会儿走。” 林宝颐侧脸看孟聿衡,大眼呼闪两下,讪讪说:“我还没用饭。等我吃点东西,再来寻你一起走,行吗?” “要么用饭,要么跟我走,二选一,你自己定。”孟聿衡淡淡说。 林宝颐轻声说那就现在走吧。 在路上行了四天,才到得招远城。高家长子高义才并其女高桂候在城门迎接,孟氏车队随之畅行来到梅林小筑。孟聿衡、林宝颐稍事洗漱后,孟聿衡随高义才先行骑马前往高家老宅;林宝颐则由高桂伴着坐于马车慢悠悠向老宅驶去。 高桂给林宝颐述说过高老太太病情后,马车内陷入片刻沉寂。高桂看宝颐,觉得较之以前所见更美,也更沉静,颊边笑涡隐隐,想来是倍受孟聿衡疼宠的。 宝颐观高桂,觉得其更见大气,只是眉宇间隐现愁郁之色,可是因着高老太太的病烦忧?她开口劝慰了两句。 高桂笑笑,坦荡说:“老祖母的病是一回事,那边一堆人也是麻烦。” ‘那边’,宝颐想了想,轻声问:“你婆婆那边?” 高桂点头。 宝颐挑眉,她有点好奇。 高桂偏头,思量一下才说:“我婆婆是个强势能干的,她认为当人媳妇就该像她一样每日寅时起床把这一日的活计一样样安排下去,然后开始看账目,处理些人情往来的请柬邀约。这些做完就开始看婆子丫头是不是在专心干活。有事没事地叔伯亲戚也爱过来,邀着她帮忙处理事情。总之,她很忙,也就要我像她一样忙。” 宝颐的眼在高桂平坦小腹溜过。高桂所说的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高桂看眼宝颐,继续说:“我婆婆看不上你姐夫的宠妾,在吃穿用度上卡的很严,还教我说对妾侍不能心慈手软。我有口难言。” 宝颐静默,高桂虽没明着说,话里意思却很容易想明白。她还真是难,人婆婆是真心锻炼儿媳,卡儿子宠妾的吃穿用度说起来也是为高桂出气,这心多好啊,你说她的不是,立即有人站出来说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儿子不和亲娘一条心,人家不忍心宠妾吃苦,气不能发到亲娘身上,高桂这个随时跟在亲娘后头的正妻,就可怜的成了他的出气筒。婆婆多紧着高桂,怕是那儿子就有多讨厌高桂。正妻惹了丈夫厌恶,再没有孩子傍身,其处境不见得会比那宠妾好多少。 林宝颐是妾,劝慰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高桂不会听进耳的。所以宝颐直接问:“你打算怎么办,这样一直熬着吗?” 高桂眼里现出疲惫之色,淡淡说:“除了熬,还是熬,没有儿子,说什么都是空的。”可做丈夫的厌恶妻子,想得儿子,哪那么容易。 到得高家老宅,高桂带着宝颐径直去了高老太太的屋。屋里只有伺候的丫头婆子,过了约一盏茶时间,高家三婶娘带着高月过来。高桂同她们说过几句后,宝颐起身,高桂随即提出告辞。 出了高家老宅,高桂送林宝颐回梅林小筑。待马车行到僻静地,高桂轻声说:“老祖母这病时间长了,我出嫁那会儿她就有点不思饮食,不过请来的大夫都说是暑热伤食,过了暑伏就没事了。可待暑伏过了,老祖母吃的也没见增多。这般到得冬至那日,也不知为什么,老祖母突然要罚高月,三婶娘辩解两句,然后高月提了你,老祖母一下子就昏过去了,再醒来,吃喝便全在床上,事事要人伺候了。” 到梅林小筑,宝颐、高桂约好明日再见这才分开。走进去,待知道孟聿衡还未回来,宝颐洗手净面,自用过吃食后直接上床睡去了。 林宝颐的思想并不是那么纯洁,至少在高桂说她托人从京城求来一尊送子观音后,脑海里时不时的会出现那泛黄的小册子。她很想问高桂发现没发现京城送子观音的怪异处,但她不能开口。高桂要是反问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解释,说自己也求过送子观音吗? 今儿高桂来梅林小筑,又说起迟迟不孕之事,高桂面上颇不愉。看眼林宝颐,高桂问一句:“怎的你也没有喜信儿,你没和孟聿衡睡在一起?” 林宝颐错愕,想想,她是有段时间没和孟聿衡睡一起了。从年前她拒绝跟孟聿衡去落松院去住,孟聿衡再没找过她。 高桂看眼丫头。一会儿丫头捧进来一尊送子观音。林宝颐抬眼去看,和白鹅拿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高桂看看送子观音,再看林宝颐,说:“我娘说这送子观音挺灵的,可怎么放我这就不灵了呢?难道送子观音也有橘生北则为枳的说法,离了京城便不灵了?” 林宝颐不语,伸手抚摸那观音像,指腹几次划到小儿嘴上也没按下去。 高桂利落,伸手拿起那观音像。林宝颐赶紧收手,然后微张嘴看着高桂的食指无意识的碰上小儿的嘴巴。只要高桂的手再加点力,这送子观音像的奥妙就大白于她面前了,估摸着可能会怀上孩子吧。只是高桂的手没再加力,将那送子观音像转到她面前看一会儿,懒懒放下,说:“这抱的小娃娃倒是挺漂亮。” 林宝颐想想,最后还是将手指按向了那小娃娃的嘴巴。然后将底座出来的薄书册递到高桂手里,淡淡说:“拿去看吧,祝你早生贵子啊。” 高桂看着那书册,慢慢的颊飞红霞。待丫头全退出去后,她翻开看过。待看完,递给林宝颐,说:“你也看看吧。” 林宝颐接过,翻开看。嗯,还真是那回事,就是那姿势,画的好丑。这让林宝颐很不满,同时也很失望。在她感觉里做那种事是愉悦的、舒展的,美好的。可看到的与那相差甚远。若请她来画,估摸着能当成艺术品来看。翻看完,林宝颐将它放回送子观音里。 这时高桂突然说了一句:“想没想…孟聿衡?”最后三个字的音咬得格外重。 林宝颐猛得一羞登时红晕满面,只觉一身血液疯狂地在头脑冲撞,过会儿慢慢静下来似乎那清冷人儿就站身边,一双狭长丹凤眼要笑不笑地瞅着自己。 高桂笑了,拉了林宝颐的手,说:“我说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 林宝颐浅笑,说没事。 高桂看林宝颐一会儿,见她没恼意,这才放下心来,说:“宝颐你换身衣裳,咱们去看我老祖母去。” 林宝颐点头起身。回主屋途径书房,她走进去,看到孟聿衡仍坐着看策论。她轻声开口:“我要和高桂去看老姑奶奶,你要不要一起去。” 孟聿衡没抬头,只淡淡说一句:“等我一会儿,一起去。” 林宝颐应下后,问一句:“今儿个,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说晚上你还宿在高家?” 孟聿衡这才抬眼,话音依旧清淡,说:“明儿咱们还要走,要是宿在高家走时又得一番招呼折腾,麻烦。” “不能多住几天吗,昨儿才到的。”林宝颐失落,话里带了乞求味道。只待这一天,她怎么去看家人。 “你家不会来人的,你等在这儿也是白搭。”孟聿衡说。 林宝颐走上前,凑到孟聿衡身边,放柔声音说:“要不你让我回家看看?” “放你回家?”孟聿衡唇角微挑,直视林宝颐。直至她羞红了脸,他伸手揉揉她脸蛋,说:“晚上咱俩儿再来说这事好吧?” 林宝颐怔愣一下,这是又要睡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孟聿衡 孟聿衡伴着林宝颐、高桂来到高家老宅,看过卧床的高老太太,在病榻前说会话,高老三并着儿子高旭便请了他出来到书房休息。只是还未清静片刻,高月便闯了进来,孟聿衡微皱起眉头。 高月进来看到孟聿衡,红了脸,忙低头看桌上放着的茶杯,只见那清澈水里菊花缓慢绽放,鹅黄花瓣点点颤颤间甚是娇嫩妍丽,她娇声说:“衡哥哥,这菊花开得甚是漂亮。” 孟聿衡嗯一声。 高月将茶杯端到手里,娇憨说:“这等好茶,衡哥哥不喝,我可是要喝了。”说完,大眼瞟过孟聿衡,将茶杯举到唇边小口啜饮。喝茶讲究个品字,高月虽也是轻饮慢啜,只是茶入她口无异牛嚼牡丹。此刻她的心思全放在孟聿衡身上,他允她喝他剩下的茶,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喜欢她? 孟聿衡生得俊逸挺拔,在男子里头不论样貌还是气度那都是极出色的,有意无意间总能吸引来姑娘小姐的倾慕。高月自也不例外。只是孟聿衡每次看她都是那种清淡目光,这让高月烦恼。这次背着母亲来见孟聿衡,她就想告诉孟聿衡她喜欢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要她做妾也是可以的。在她想来,孟家都能接受林宝颐那样一个爬床的村姑;高家是招远望族,她委身做妾,孟聿衡没理由不接受她。只是这不能提前让母亲知晓。 “高旭一会儿过来,我们说些时政策论的,你不会感兴趣,找宝颐、高桂玩去吧。”孟聿衡委婉逐客。 高月嘟嘴:“桂姐姐不愿意跟我玩。” 孟聿衡直视高月,再看看半掩的书房门。高家这是什么意思,又想让他带个妾回京城么? 高月感觉到孟聿衡的不悦,她很想直接开口问他要不要她,可问不出口。只好扯高老太太病的事,抬头直视孟聿衡,高月说:“再有我也没心思玩。我担心老祖母,她以前也病过,可从未像这回这般起不了床,吃喝全在床上,事事要人伺候。” “月姐儿孝顺,我也不及。”孟聿衡淡淡说。 高月咬咬唇,说:“月儿会把衡哥哥的心意告诉给老祖母的。” 孟聿衡没回应高月的话,反而问 :“我听说三婶娘给你相郎君?可定下了?” 高月瞪眼,孟聿衡怎么知道这事?想想,还是诚实回答:“母亲只提过一次,我不太知道。” 孟聿衡‘哦’一声没再言语,眼望书房门。 高月的胆子大了些,视线在孟聿衡身上巡游,落在他臀上几秒钟复又前移停在腹下。抬头探究,孟聿衡一脸平静没有情涌神动的意向。 孟聿衡动了下,转脸看向高月,想开口直接赶人。此时高月猛然回神,惊疑抬眼对上孟聿衡视线的同时满面晕红。 孟聿衡紧盯高月,眼神由疑惑转为不置信再到愤怒,偏开头清冷说:“出去!” “我不出去,我喜欢你,衡哥哥你带我走吧!”高月大胆开口。 “不可能!”孟聿衡断然拒绝。 高月不解,质问道:“衡哥哥你都能要那林宝颐,为什么不要我!我哪里比不上她?” 孟聿衡目光转为冷厉。只是未等他再次出口赶人,高月已转了话题。“我爹爹想给哥哥求个闲职,衡哥哥,你能帮这个忙吗?” “这个你哥会跟我说,不用你管,赶紧走。”孟聿衡眼里现出不耐。 高月没走,反向孟聿衡走近,凄声喊:“衡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要我?” 恰此时,虚掩的书房被推开,林宝颐、高桂傻愣愣地站在门外。 回过神来,林宝颐扯着高桂疾步离开。高桂略有不解,问:“你干吗不进去看看,月妹妹执拗,万一孟聿衡拗不过她,收了她,你不心伤啊?男人可从不会嫌屋里女人多的。” 林宝颐停步,先看看左右无人,这才说:“高月有心,若孟聿衡有意的话,这事是我能拦住的吗?” “就算是拦不住,你也该拦拦试试看啊?万一孟聿衡在乎你,就不要月妹妹了呢!”高桂低呼。 林宝颐无力说:”桂姐儿,我是妾啊,我做什么要越俎代庖干正妻才该做的事情。” 高桂了悟,盯视林宝颐半晌,出口问:“那你可喜欢孟聿衡?” 林宝颐没说话。要说喜欢,高月对孟聿衡的喜欢才是单纯真挚的吧,为了他不惜做妾。可这单纯真挚不见容于男人的后院。抛开这念头,林宝颐问出她约高桂出来的原因:“你能给我家捎个信儿吗,我想见见他们。” 高桂转转眼珠,想想后说:“刚刚孟聿衡不说明儿一早就走,我给你捎信,他们来也得是明天,你们碰不到一起的。” “那你能用你家马车送我回家吗,我保证晚饭前回来。”林宝颐热切说。 “孟家不也有马车,你干吗不用?”高桂问,顿一下,又说:“你去求求孟聿衡,他要不愿意的话,我派人接林伯、林婶过来好吧。” “那你直接去派人接我爹娘来吧。”林宝颐急切说。 高桂看怪物似的看林宝颐,妾不是千找理由万找借口往爷们跟前凑的吗?林宝颐这样排斥孟聿衡,是什么个意思? 林宝颐有些难为情,为了来招远城她给孟聿衡陪了太多笑脸说了太多好话。现在到了招远,能不用孟聿衡,还是不用吧。再来林宝颐不是傻的,来时路上小秦嬷嬷都是伴在她身边的,到招远城却不见了小秦嬷嬷,想也知道她是去自家办立妾文书,孟聿衡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去见家人。 第19节 这次来招远城,孟聿衡没想特意让林宝颐去看林家人,当然也没想过会得到立妾文书。林家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就是不想让宝颐做妾。不做便不做,反正宝颐应承了他,就得跟他过一辈子。陪读便陪读吧,他懒得用自家强势压林家,不值当出手。所以看到小秦嬷嬷空手归来,孟聿衡面上很是平静。 但看到随小秦嬷嬷进来的青莲时,孟聿衡微拢了拢眉头,清冷问:“你不在林家好好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青莲低垂头,轻声说:“奴婢想嫁于林家宝城做正妻,请少爷成全。” 孟聿衡凤眼微挑,呷一口清茶后慢慢说:“你不早认了林氏宝颐做主子,想嫁人,你求错主子了。” 青莲噗通跪于地上,以头叩地,诚挚说:“青莲此生只认少爷一个主子。宝颐姑娘买下奴婢那日并未定下契约,只说让奴婢还她银钱。奴婢并未认她做主。” 孟聿衡嘴角微挑,他打给宝颐的缠枝梅花簪现在还在人家当铺里躺着呢。放下茶杯,孟聿衡淡淡说:“孟家卖了你,你就不再是我孟家的奴婢。林家既给了你自由身,你自可为以后打算。想嫁人,这很正常;想替了林宝城媳妇儿做正妻,我也能理解。我不拦你,但要我帮你,这却是不可能。你想过什么日子,自己拿主意想办法去。” 青莲深吸口气,抬头说:“奴婢恳请少爷能多留两日,宝颐姑娘的立妾文书缺少的东西,这两日自会有人送来。” 孟聿衡深沉视线在青莲身上巡视。林家这是养了头白眼狼吧,还带有狐狸的奸诈属性,为了自己的私念,竟是全然不顾林家人意愿。那林宝城媳妇儿再禁不住诱惑的话,她的正妻位置可能还真要易主了。 青莲走后,小秦嬷嬷上前,开口:“要不要就青莲的事给宝颐姑娘提一提?” “提什么,青莲敢想敢做不畏缩怕事,真嫁了林宝城,那是他林宝城的福气。再说了青莲肯嫁林宝城,那是看上他这个人了,日后夫妻一体,青莲自会为林家打算。伤了宝颐的心怕什么,回头我在别的地方补给她就是了。”孟聿衡清淡说。 高桂应承下派马车去接林恩夫妇,近傍晚时分马车回来,车上没有林恩夫妇,也没有林宝城抑或是林宝琴。林宝颐很是失落,随孟聿衡回梅林小筑后晚饭用过两口便放了筷子,说累了要先回屋睡觉。孟聿衡放了筷子,说那一起安置吧。 林宝颐扭脸看孟聿衡,烛火光点在那丹凤眼里流转迷离,给那清俊面孔凭添一抹温柔。扭开脸想想,林宝颐又掉回视线看向孟聿衡,说:“以后别让我去京城府里了,我不愿意去。” “不去便不去。”孟聿衡回应地漫不经心,看向林宝颐的视线却多了热切。看着她起身,他随后跟上。 今晚的林宝颐是温柔的,当她敛去那清冷防备窝在孟聿衡怀里,轻声述说儿时趣事,孟聿衡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可等林宝颐闭眼睡着,孟聿衡的心渐渐下沉,指腹摩挲着她柔腻肌肤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陪你去吧 对即将来到的春闱,孟聿衡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感,他解释不清这恐慌为何而来,只得在八股文上更加用心钻研。先生押宝定下的文题,他写出来的得到先生、同窗的各种夸赞,更有人言他有状元之才。可这缓解不了他对春闱的恐慌之感。 再有今年过年,二叔府里异于往年的热闹让孟聿衡不解。从父亲那得知当今圣上并无起复二叔之意,而二叔捂得严实,容不得人探问上门之人为何而来,孟聿衡更是讶异这热闹因何而来?事有反常即为妖,二叔家的热闹有可能为孟氏一族带来福祉,当然也有可能给自家招祸。事无绝对,不到事发之日,没人知道二叔府里的热闹会把孟氏一族引向何处。 怀里宝颐翻了个身,孟聿衡贴身过去手掌顺着腰线抚上宝颐肚腹。四个月前他就不曾用药了,怎么她还是迟迟不孕?跌碎那送子观音,宝颐便真的没了生育可能么? 宝颐被孟聿衡弄醒,只是神智算不得清醒,杏眼半睁呢喃句‘很晚了,睡吧’。语毕翻转身回来面对孟聿衡,模糊看到他有起身之势,玉臂一伸揽了他头往自己怀里搂,加一句‘别折腾,我累了’。 孟聿衡本想起身去书房,被宝颐这样一揽,口鼻所触尽是软腻喷香之乳肉,情致霎时被挑起。他不再起身反而贴身去求索。 宝颐完全醒了,睁开眼看看孟聿衡,她说:“你让我回家看看,可好?” “我允你在这招远多留一日。”孟聿衡说。 “你就让我回家看看吧,就一眼,我看了马上就回来,好不好?”林宝颐扭蹭着说,躲避孟聿衡的亲近。 孟聿衡眸色深染,不语,伸手在宝颐腰侧揉抚。没一会儿宝颐眼里添上迷蒙,只是小嘴里还是说‘你让我回家看一眼吧’。孟聿衡点头,添一句:“我陪你去吧。”林宝颐疑惑,孟聿衡陪她回家干什么去啊? 林宝颐回家,先去拜见父母。林恩先生看着女儿的双螺髻,心下生怜,很想开口说留家里吧,别走了。只是他不能,他只是个私塾先生,他护不住宝颐的。他若强留宝颐住家,在高家爬床的事就能在村里传开,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宝颐会被舆论逼死的。是以他明知宝颐受了欺辱却得忍气吞声由着她远走,不是不想给她讨回公道而是不能。好好活着,熬到宝城科举出仕,宝颐就能解脱了。 林夫人看着宝颐的双螺髻,心情复杂。丈夫说要等,儿子说要等,琴姐儿说颐姐儿私下有喜欢的人也是等。放以前,林夫人也能等,只是昨日孟家来的嬷嬷私下给她露出话,说孟家并没让宝颐用避子汤药。宝颐已把少女身给了那孟聿衡,听白鹅说孟聿衡对宝颐也是疼宠非常。不用避子汤药,少年男女行那事再没个节制。万一宝颐有孕了,顶着个陪读身份,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说过几句话,林恩先生走出内室。林夫人拉了宝颐到身边左看右看,最后说:“这人是更美了,可也瘦了。在孟家,可有人欺付你?” 宝颐摇头,柔声说没有。 林夫人眼里闪现泪花,扭开脸用巾帕拭过泪,转脸回来郑重对宝颐说:“我原就教你要讨那孟家少爷欢心,现在我还是这样说。你得记住了,没有他给你撑腰,在孟家你是没法过平静舒心日子的。” 宝颐点头。 林夫人伸手抚宝颐鬓发,柔声问句:“月事可稳定了,不再忽早忽晚了吧?” “还是老样子,没个准儿。”宝颐轻声说。 “那这次是早来过了还是未到?”林夫人追问。 “还未到。”宝颐说,感觉到母亲的不愉,她赶紧添一句:“娘你别多想,才四十多天没来而已。以前两三个月不来,去镇上看大夫,人家都说没事。” 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了男女欢愉,月事再迟迟不来,就有怀孕的可能了。林夫人忧心忡忡。 林宝城媳妇独个坐在屋里,她想让宝颐做妾,亲眼看到宝颐,就更坚定了这想法。丈夫林宝城因着宝颐的关系已然科考无望,她做了妾让哥嫂得些粮食布帛这算不得过分吧?!再来青莲也没说谎,看看宝颐穿的戴的,比之镇上的官家小姐还要华贵。再有那美貌,做什么要留在这乡野配那粗鄙村汉。那孟家少爷俊美风流,那才是女子眼中的如意郎君不是吗?而且宝颐口味变了很多,午饭婆婆和她张罗的全是宝颐在家时爱吃的菜式。可宝颐只吃几口就放了筷子,是吃惯了富贵人家的珍馐美味咽不下自家的粗茶淡饭还是有了身孕变了口味却仍没那自觉。无论是哪种情况,自家都养不得她了。 只是年前托牙婆带去的立妾文书到底是少了哪样,竟然算不得数,闹得孟家来人讨要。林宝城媳妇很是纠结。这时从院里传来宝琴并着白鹅、青莲的叽喳说话声,宝城媳妇更觉厌烦,伸手推开窗就要轰她们走。只是话未出口,她听到青莲说‘我现在是自由身,当然就不存在身契这一说了,姑娘早将身契换了官府户籍给我了。白鹅你不是这样的?’ 身契、户籍,宝城媳妇听得眼前一亮。宝颐既要给人家做妾,那户籍怕是不能留在自家的。想着,宝城媳妇收回手,窗架哐拉一下砸回来,又吓了她一跳。 青莲听见那哐拉一声,眼底带笑嘴角微微翘起。虽说是有了自由身,想再跟着少爷却是再无可能。已然如此,她就得给自己打算。这乡野,除了林宝城,她找不到可堪匹配之人。既然他的媳妇是个愚笨的,时刻逆着林家人意思想让林宝颐去做妾,那由自己替了她,想来林家人是不会有意见的。 林宝颐待在自己房里,也是非常纠结。没回家之前,她是时刻想着回家;回了家,看到爹娘兄妹就觉得有了倚仗,生出不想离家的念头;可不离家,她都应承孟聿衡了,他肯放手吗? 孟聿衡进来,走到床边坐下,对着宝颐说:“你用饭不多,这会儿可是饿了?用些糕点茶食可好?” 林宝颐惊疑抬眼,她午饭时明明吃得很饱胀,用的怎么会不多呢?细细感觉,现下她倒真是有些饿,若用的多,没理由一个时辰未过完就觉得饿。想来是乍见亲人情绪激动扰了食欲。只是这时候私下用糕点,可是会伤娘亲、嫂嫂的心。饿点就饿点吧,忍忍就到晚饭时候了。这样想着,宝颐摇头说不饿。 见状,孟聿衡转了话题:“那我们走吧。” 林宝颐一听,立刻萎顿下来,轻声说:“我累了,我想歇午觉。” 孟聿衡抬眼看看窗外,片刻后收回视线说:“迟早要走的,你拖这么半天一日的最后还不是要走。再来我还要赶考春闱,是真的不能在这儿做过多逗留。” 林宝颐起身,走到孟聿衡身边坐下,凝视他片刻后低声说:“我只有你一个男人,可你却可以左拥妻右揽妾。我在庄子时看不见那情景还好;可在京城,那情景时时刻刻刺激着我,我讨厌你,更讨厌我自己。”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孟聿衡声音清润,丹凤眼里却是清冷。他终于知道无论他怎么妥协,终是换不来宝颐的心。宝颐不喜欢他,永远不会为他委屈自己一星半点。 林宝颐张口,只是未待她发声,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小秦嬷嬷的声音。宝颐闭口,想起身走开,裙服被孟聿衡的手压住。抬眼看他没有抬手意思,宝颐知道自己又惹了他不悦,开口也是白说,便半侧身背对孟聿衡。 小秦嬷嬷进来,郑重其事地将写有宝颐名字的户籍页交给孟聿衡。 孟聿衡微扬唇角,将那页纸托放到宝颐面前,清淡说:“看看这个吧,以后再想看,怕是见不着了。” 宝颐瞟一眼,然后再瞟一眼最后视线定在那户籍页上。这东西不是放在爹爹的书房吗?现在到了孟聿衡手里,她妾侍的名份终于要坐实了吗?!在孟家,她曾无数次想过这一日会何时到来,却从没想过会是在自家坐实这妾侍的名份。宝颐觉得委屈,她想哭,又不想当着孟聿衡哭,只得咬牙死死忍着。 孟聿衡收回户籍页,搂了宝颐入怀,一边抚她柔滑头发一边放柔声音说:“随我回去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宝颐摇头,她知道这辈子只能给孟聿衡做妾。只是知道归知道,没有立妾文书,无论她怎么应承孟聿衡,都有离了孟家回归自家的可能。可现在她的户籍到了孟聿衡手里,她再没了翻身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一碗红烧肉 宝颐不愿回孟家,但自家也不再是她能久居之地。她要去哪儿,她能去哪儿,她又想去哪儿呢?宝颐迷茫,她再一次找不到方向。伏在孟聿衡怀里,任他如何柔声抚慰,宝颐就是不肯抬头。除了父母兄妹,他算是她最亲近的人。可他有妻,那妻还怀有他的孩子,那才是他最亲最近的人。她不过是他用几年就能撩开手的女人,把自己交托到他手上,指望着后半生能和乐安康,那是痴人说梦! “宝颐,来抬头。”孟聿衡再次说。 宝颐终于抬头,淡淡说:“我想再吃顿家里的饭菜,明儿再走好吧?” 孟聿衡点头同意,再赶时间也不差这半天一夜的。只是林家饭菜粗劣,宝颐用得少又不肯额外加餐,可别饿坏了。 林家晚饭,照样是林夫人、宝城媳妇两个人张罗。这其间林宝琴进厨房转了一遭,从小瓮里掏出两大块腌渍好的肉方放到母亲林夫人的案板上,拍拍指上盐粒、油渍转身要走。 宝城媳妇看看那两大块肉方,眼有些热,强压心里不快,说:“颐姐儿不爱吃肉。” 林宝琴站住脚步,爽利说:“那就把肉切碎,让她伸筷子时看不见肉。等肉进了嘴,她还能吐出来不成。” “那你来切,我倒不知如何能把肉切得看不见!”宝城媳妇恨恨说。 “我不会切,也知你切不出,所以我直接把肉放我娘的案板上了。你想学刀功跟娘学才是,看我切顶什么用。”说完,林宝琴走了。 宝城媳妇看着婆婆案板上的那两方肉,很是心疼。自去岁春末宝颐离家,因着大旱、蝗灾、接连的延医用药,自家已是没有多少银钱了。这过年只割来十斤肉,绞馅用去三斤,自己回娘家用去两斤,小瓮剩下的四块淹渍肉方可是打算吃用一年的。小姑林宝琴一下子拿两块出来只为款待宝颐,值当吗?!宝颐户籍都给了孟家,她没催要银钱布帛就是她心善了,现反要她拿自家肉去填他们肚子,她咽不下这口气。 林夫人没看儿媳,直接拿了较小些的肉方放回瓮里。她也心疼宝颐,只是自家情况不允许她太过大方。去岁没收得一粒米粟,这半年来家里吃的全是备用粮食。现在备用粮也不多了,到得开春就得用银钱买粮铺的高价粮吃。而宝琴今年还要出嫁,嫁妆、宴饮宾客这又是一大笔花销。自家没多少银钱了,她得留出三块肉方到宝琴回门那天的宴饮上。这肉方能省一块是一块吧!待以后风调雨顺田地丰收,宝颐回来,她再给她补上。 宝城媳妇看着案板上剩下的大肉方,仍是眼热。不待婆婆拿刀,她走上去想拿了肉方放自己案板上,说:“娘,我来做肉菜吧。” 林夫人直接拒绝。大女儿宝颐口味刁,只吃瘦肉不吃肥肉,只要瘦肉上带一点肥的,她都不带伸筷子的。以前为这个她没少说宝颐,有时候做肉菜还故意把肉切的肥瘦都有,就为了治她这毛病。毕竟长大嫁人后,婆家不会特意由着你只吃瘦不吃肥不是。可惜没扳过来。今晚这肉想吃到宝颐嘴里,那就必须肥瘦分开,可儿媳绝不会那么切的。 林夫人利落,没一会儿肉方变成一个个小肉块,做成红烧肉在锅里慢慢熬炖。她擦擦手,看眼擀面的儿媳,说:“你看着锅,我出去一下。” 宝城媳妇点头,待林夫人出去后,看看没人偷窥厨房,便伸手从盐罐里抓把盐出来放到炖红烧肉的锅里,拿勺子把盐搅拌开后,又老老实实继续擀面。肉只那么一方,吃饭的人却那么多,不弄咸点,能吃俩顿吗? 当孟聿衡坐到饭桌前,看到那红嫩焦香的红烧肉,再看那清淡到连个肉沫都看不到的素菜,接着又特意看了看林家人:每个人都在动筷子,却无一人朝红烧肉下筷,想来这肉是特意为宝颐做的。他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宝颐碗里。宝颐抬眼埋怨的瞟他一眼后夹了一筷子土豆吃进嘴里,却不动那块肉。 宝琴看了这一幕,暗瞪孟聿衡一眼,拿筷子夹块纯瘦的肉块放到姐姐碗里,说:“姐,你多吃点。” 这时候宝城媳妇赶紧连夹两块瘦肉放到自己碗里,然后又夹一块放丈夫碗里。 林宝城瞪媳妇一眼,将自己碗里的那块肉放到母亲林夫人碗里,又为父亲夹块肉放他碗里。 林恩先生将他碗里的那块肉给了宝颐。林夫人想想,把碗里的肉块给了宝琴。宝琴不吃,将肉给了宝城。宝城转手又把肉放到宝颐碗里。 宝颐看着碗里的四块肉,她又想哭了。自回了家,她似乎时时刻刻都想哭,这泪意止都止不住。她不敢抬头、不敢发声,只怕抬头发声后会真的哭出来。吃吧,要不爹娘兄妹怕是会真伤心的。宝颐夹块肉放到嘴边,咬一口,奇咸无比。这般咸,怕是腌渍好了要留着做一年的吃用。因着她回来,提前上了饭桌。长这么大,她没给家里带来好处,却因着大意让家人蒙羞。她当不起爹娘兄妹这般真心相待的! 孟聿衡看着那红烧肉,如此一碗肉都值得林家人这般相让,他终于知道林家是有多穷了。当初他带宝颐走时若给林家留下粮钱,或者是肯多关注、帮扶些林家,林家不会是今日这种境况,宝颐也不会冷心对他至现在。但现在补救还来的及,宝颐说林父不会随意收受别人东西,那明儿让官媒上门过了这纳妾程序,他把这银钱布帛给了林家就是。这两日在招远他刚买下梅林小筑,也赠予他们罢。法理上宝颐是跟林家没关系了,只世俗人情却不能不顾。宝颐将是他的妾,那林家就得把这威风抖起来。 想到这,孟聿衡瞟眼林宝城媳妇,她正鼓着腮帮吃肉,手中筷子又夹块肉放到她碗里。孟聿衡有些恼,这样不顾公婆小姑的媳妇,让青莲替了也好。转眼看宝颐,自她咬过那一小口肉后是迟迟不动。孟聿衡心下疑惑,那红烧肉看着品相不错,宝颐不吃,难道味道不好?想着他伸筷子从宝颐碗里夹块肉出来,肉块进嘴的那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林家的盐巴不要钱怎的,一个红烧肉弄得这么咸,这是诚心让宝颐吃的样儿么?!他直接将肉块放回碗里,对着宝颐说:“吃肉多了光往胖了长,你挑些清淡的吃。” 林恩先生皱眉、林夫人立眼、林宝城不悦。宝琴就很直接了,对着孟聿衡呛声道:“我姐哪里胖了你不让她吃肉?都瘦的皮包骨头了,再吃清淡的,风一吹怕是都能吹跑了!” 宝城媳妇看宝颐,觉得孟家少爷说的对。你看宝颐那白嫩细滑的手,看着就是肉肉绵绵的样子,哪里皮包骨头了,小姑强词夺理! 宝颐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将咬过的肉小口小口吃进肚里。孟聿衡看得心疼,赶紧看小秦嬷嬷让她端清茶上来。可不能由着宝颐了,以后任她再怎么求,也不能来林家吃饭了。 林夫人看出异样,伸筷子夹块肉放到嘴里。肉刚入嘴便吐了出来,这再好吃的东西,也禁不住那么多盐巴伺候!斜眼看儿媳,林夫人眼里含怒,不过是给宝颐吃顿肉,怎么就不行!这儿媳也不想想,宝颐寄回来的绣面她攥在手里拿出去卖,赚来的银钱都够她买头猪回来了,还这样小心眼的在一方肉上使心眼,羞是不羞! 作者有话要说: ☆、过河便拆桥 晚上宝颐口渴,她不停地喝水,然后隔上一会儿就去如厕。如此跑了八次之后,林恩先生在屋里躺不住了,起身披衣。林夫人叫住他,低声说:“别过去,那孟聿衡在她屋里。” 林恩先生吃惊,说:“你不是让宝琴去陪宝颐睡的,怎的孟聿衡会在宝颐屋里?” 林夫人落寞,淡淡说:“那孟家的丫头、婆子还在宝琴房里打扫铺排。孟聿衡要住进去怕是要半个时辰之后了。” 林恩先生不语。过得片刻,他开口问:“宝颐可有说在孟家她是如何过的?” “宝颐没说什么。但我听白鹅说,宝颐只在京城住了不到两月就去了京郊庄子上住,每隔一旬孟聿衡会去庄子和宝颐同宿。”林夫人低低说。 林恩先生奇怪:“宝颐梳的不是在家时梳的双螺髻,怎的会和那孟聿衡同宿?” 林夫人哀怨,没出声。 第20节 林恩先生侧头想过,复又开口:“你去问问宝颐,可别让她学了宝城媳妇,有了身孕却不自知。” 林夫人起身穿衣,待下床趿鞋。林恩先生又开口,说:“算了你别问宝颐了,你把孟聿衡叫去我书房,我问他句话。” 林夫人回身,问:“你问他甚么话?” “我要问孟聿衡,用孩子换宝颐后半生的名声、自由!”林恩先生沉声说。 “可宝颐要是给他生过孩子,再要自由、名声有甚么用?她可是再不能嫁人了!”林夫人失口惊说。 林恩先生抬眼直视妻子,说:“宝颐那般美貌,己是注定要孤身过这一生!不趁现在要自由,你想让她在孟家做妾让人随意拿捏,眼睁睁看着她生的孩儿唤别人做娘吗?!用个孩子换一生的平静宁和,也值了。” 林夫人说不出话,她的宝颐生得那般美,怎的这命却这般苦呢。 孟聿衡坐于林家书房靠窗的藤椅上,看着书桌上的墨色笔洗不语。若放以前,他能接受林恩先生用孩子换宝颐自由的建议;但现在,他不能接受。再来宝颐的送子观音都跌碎了,她能不能怀上孩子都是问题,现在说用孩子换自由,是不是早了点儿? 孟聿衡不开口说同意,林恩先生的心止不住下沉,左右思量后,他说:“我林家不会给你出具立妾文书的。” 孟聿衡从袖中拿出宝颐的户籍页,展开放在书桌上,清淡说:“年前我就收到了文书,现在又有了这户籍页,只要我想纳宝颐做妾,你出不出具立妾文书都无所谓了。”顿一下,他又说:“你觉得宝颐委屈,想留她在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你不止宝颐一个女儿,你还有儿子、儿媳。因着宝颐,你已经失去了个未及出世的孙儿;难道你还想因着宝颐,让宝城休妻不成?” 林恩先生看看孟聿衡,再看看书桌上的户籍页,那上面有宝颐名字,有官府印戳,不像是伪造的。自家人的户籍一直是由他收着放在书架顶上,怎么单单是宝颐那页跑到孟聿衡手上?他直接想到青莲、白鹅这两个丫头,可儿媳怕她俩儿扰了宝城读书的心思,自家书房从没让她俩踏进一步的。她俩不可能接触到。 不是她俩儿,那是宝城想让妹妹做妾还是儿媳动了那心思?儿子、女儿,他要顾哪个,这似乎都不用考虑。只是宝城不曾亏欠宝颐什么,但他这个爹,却是无颜面对宝颐。他不能让她去做妾,青灯古佛前宁静过这一世,也比这做妾舒心!他直言出口:“你孟家出尔反尔,当初带宝颐走只说是陪读,现却逼她为妾,好不讲道理!” 孟聿衡不愉,这林家扯陪读这个名头出来,他还真是无话可说。谁都知道当初他带走宝颐是为了纳她做妾,但孟家家法规矩所限,他不能白纸黑字写出文书让林家签字确认。而这口头约定,林家承认还行,一旦咬死不认,这事闹开了,即便立妾文书完备在手,他也得落个强逼民女做妾的名声,这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想春闱高中,想在仕途节节高升,便不能留这污点让人攻击他私德不修。“那便做陪读吧!”孟聿衡冷峻出声,起身要走。 “那这陪读要做几年?总不会随小姐陪嫁出去吧?”林恩先生追问。为了大家小姐名声考虑,小姐陪读是不能有爬床的流言传出。孟聿衡会把宝颐在高家被算计爬床的事抹下去的。宝颐再回来,那就是清清白白的了。 孟聿衡丹凤眼里全是冰冷之意。林家打的好算盘,这是过了河便要拆桥!转眼看向林恩先生:“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要女儿回来。”林恩先生坚定说。 “好,那依你所言,宝颐为我诞下孩儿,我放她归家。”孟聿衡沉静应声。宝颐能不能怀上孩子都是问题,等孩子生下来,天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再来一个呆笨丫头,一个没伺候过她的奴婢,她都能挂在心上。她生下来的孩子,她舍得撩开手! 半夜里,孟聿衡被小秦嬷嬷唤醒,迷蒙间听到说宝颐有孕了。他立时清醒,狂喜过后就是心痛。他刚刚应了林恩先生用孩子换宝颐自由,刚刚做好宝颐一生无子的准备,偏偏就在这时诊出有孕!这叫他如何放手! 小秦嬷嬷又添一句:“姑娘有轻微出血。” 孟聿衡微眯眼,起身穿衣。到得宝颐房门前,看到候着的林恩先生、林宝城。扭头往里看,没看到宝颐的脸,只林夫人坐在床头一脸焦急地望着伏案开药的老大夫。他侧脸看眼小秦嬷嬷,轻声问:“那大夫在府里只给老祖母扶脉看病,这喜脉可扶得准?” 小秦嬷嬷无语。术业有专攻,她也不知调理老太太积弱病症拿手的老大夫,对这喜脉的了解程度有多高。 林宝城侧眼,这孟氏主仆俩什么意思?怀孕又不是那少见的疑难杂症,若喜脉都能把错了,还能称之为大夫? 林恩先生没心情在意孟氏主仆,也没精神看儿子的侧眼。他正在发愁:宝颐这身孕诊出的太不是时候了,又有滑胎之象,若此时宝颐怀孕一事在这乡野散播开,他就得上赶着送宝颐给孟聿衡做妾。想到这,林恩先生转眼看看旁边的儿子宝城。不管是儿子还是儿子媳妇想让宝颐去做妾,这当头要在外说漏嘴一句,他是无法补救的。 林宝颐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纱帐。她有些麻木,不过她还是想看到孟聿衡,想问问他这孩子若能生下来,能不能让她自己养?她听到他声音了,扭头想看,可视线被母亲挡住,她看不见他,只得缓缓转回头闭上眼睛。 待大夫开过药方,林恩先生、林宝城送他出屋。林夫人拿着药方甚是为难,就算她识字,可黑天半夜地去哪儿抓这保胎的药材?孟家会带大夫随行,那为的是防孟聿衡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晕船晕车解风寒治跌打的药材应是齐备,可这保胎药,谁会备?若等到天亮后去铺子里抓药,宝颐这胎能保住? 孟聿衡进来,从林夫人手中接过药方,递给小秦嬷嬷。小秦嬷嬷接了,看过药方后心里暗赞‘老太太英明’。虽说给宝颐姑娘备的多是助孕药,大方向错了;但老太太想的周到啊,聊胜于无地又备了一剂保胎的。真是没想到,花费大心思备的一剂未用,这随手添上去的却能起大作用。一剂便一剂,熬过这一夜,天亮了再派人去城镇药铺抓药就是。 小秦嬷嬷退出,林夫人看看闭眼的宝颐,再看看孟聿衡,留下句‘她有身孕,你可别折腾她’走了。 孟聿衡上前,在床沿坐会儿,脱鞋抬脚上床抱了宝颐,轻声说:“刚儿林先生说用孩子换你自由,我同意了。” 林宝颐睁开眼,她心痛,肚里孩子竟不会是她的! 孟聿衡对上林宝颐眼睛,平静说:“梅林小筑我买下来了,以后你就住那儿养胎。你先用着小秦嬷嬷,待回京我再让大秦嬷嬷过来。” 宝颐长睫呼闪,轻声问:“端国公府对我的成见,会不会转嫁到我哥身上去?” “你是女子,一切事情自有我给你担着,想那么多做什么?”孟聿衡说,顿一下,接一句:“你给我生了孩儿,我自不会让你家受苦,但要你家大富大贵,我做不到。再来你也别想着林宝城能科考高中平步青云,三年之后即便考中,多数也是外放为地方做个九品县丞。终其一生,能熬磨到四品,那就是顺风顺水挺不错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住着谁 林宝颐默然半晌,突然开口说:“既是要放我自由,何不放得干脆点?我林家不要你照拂,只求你们别恶意压制就成。” “我没兴趣对付林宝城,也没那兴趣压制你林家。你说放得干脆点,怎么个意思,等孩子生下那日,我便让你离了梅林小筑,是吗?”孟聿衡淡淡问。 “孟聿衡,你明知故问!要不现在放我走,要不你就杀了我,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林宝颐从孟聿衡怀里霍然起身,气愤说。 孟聿衡收回手臂,坐起身,说:“我放你走,你拿什么生孩子、养孩子?!” “养孩子?!”林宝颐冷哼一声:“它都不会被生出来,哪里还用养!” 孟聿衡冷了眼,沉声说:“你再说一遍?!” 林宝颐毫不犹豫又说一遍。 孟聿衡彻底冷脸。宝颐不喜欢他、不愿伴着他,他早就知道也能理解。但虎毒尚不食子,宝颐都有了他的孩子,竟想着不生孩子、不要孩子,她的心竟是冷硬如石。可笑他还想用孩子留住她!宝颐心里到底是住着谁,容不得他,也容不下他的孩子?!是杨士修,还是史家子,亦或是二叔家的孟聿宏?!说到底还是他太惯着她,由着她出门,若是一开始便如林家那般关着她,即便她仍是讨厌他,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野性到连孩子都不要吧?!想着,他的手抚上宝颐肚腹,那滑腻肌肤带着烫手的温度,烫得他眼酸,那里面住着他的孩子,凭什么她说不要就不要。 抬眼,深沉目光对上宝颐眼睛,孟聿衡开口:“话即说到这份上,那我不妨告诉你,年前我就收到了立妾文书,那时虽少了户籍页算不得完备,但有了招远府衙印戳,有林宝城签字同意,你林氏女就已算是妾了。现我有了户籍页,你这妾更是做的妥妥的。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允你林家反复,一来是不想落个强逼民女为妾的名声,二来也是真心喜欢你,想等你真心喜欢伴着我过日子。我自问对你、对你林家是仁至义尽,只是你可曾顾念我一星半点儿?在高家我没逼你与我做妾吧?那时你怎么就不说不愿做妾呢?我孟氏养你、捧你,你别说你不知道这为的是什么?你揣着聪明装糊涂,不过是想着我不会对你、对林家下狠手而已。”抚肚腹的手掌略向下压,他继续开口:“你,还有它,都是我的,我绝不会允许你们离开!你最好是祈祷它能平安生出来,一旦有失,我可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心,到那时林家能得片瓦安身,我就不姓孟!” 宝颐愤怒,她忍不住开口:“我揣着聪明装糊涂,可你到现在还不是在骗我!你若真心喜欢我,怎的转头就能去娶晋氏?”顿一下,宝颐继续说:“别拿喜欢做借口了,我听着恶心。你孟家不过是想要聪明伶俐的孩子,你能迎娶晋氏进来,那她就不是笨的。你俩去生不就可以了,每三年抱俩儿,只要用十年,你们就能生上六个孩子。要嫌六个少,那你们再接着生上五年,要上十个,不算少了吧?以你孟家还有晋氏端国公府的势力,延请名师上门来教不是问题。十个孩子不说个个都能成材,但做到中庸守成,怕不是难事吧?” 说到这,她咬牙,接着说:“晋氏生的孩子,就算有愚笨的,那也有人奉承照拂。可我若生个愚笨的出来,在你孟家,那孩子就得一辈子活在尘埃里,卑微又绝望。你这般执着要它,可为我想过没有?做什么要弄孩子出来让我牵念折磨?” 孟聿衡摇头,嘴角牵出苦笑。当初他带宝颐回京,就没想过放宝颐走;经过那许多牵绊纠缠,这会儿他不仅是想要宝颐,他还想要宝颐生的孩子。现在除了宝颐,没有人能入得他的眼。他也不知道这执念会维系多长时间,是三五年,还是十来年,亦或是一辈子?可他知道,现在他放不开。宝颐能走的干脆利落,转头就能嫁与别人;他却无法将她忘的干净,他不愿意去碰别个女人。留个孩子,牵念折磨的是宝颐,她再不会说走;可没有孩子,再没有宝颐,忍受牵念折磨的就是他了。放着别人痛快却由着痛苦折磨自己,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也不要为别人做嫁衣,他带走宝颐,掩下高家的事,为的可不是让宝颐转头嫁给别个去! 宝颐微探起身,轻声说:“君子当成人之美。” 孟聿衡伸手压下宝颐肩,让她躺平,才慢慢说:“我不怕你生愚笨的出来,梅林小筑给他,我再置上田产铺子在他名下,只要他不和晋氏的子女去比,当个富家翁也能安乐过一世。”掌心抚上宝颐脸蛋,声音放柔:“回京我会把立妾文书过了官府,以后你就是我孟聿衡的妾,再不要说走或是养外室之类的话了。” “你出尔反尔,你答应放我自由的。”宝颐大惊失色。 “我答应你?”孟聿衡反问:“我只答应林先生用孩子换你自由,何曾答应过你什么?倒是你,两次应承我说给我做妾,却时时违逆我意思想走。我还没说你出尔反尔,你反倒先指责我,你不觉得心虚惭愧么?” “你答应我爹的,怎么说?”宝颐坚持。 孟聿衡笑了,飞扬丹凤眼,说:“我答应的自不会反悔,但你家要是上赶着要我纳你为妾,我没道理把你还有咱们的孩子往外推吧。” 宝颐无语。自家不是铁板一块,在爹爹不同意她做妾的情况下,她的户籍页都能跑到孟聿衡手上。现有了身孕,这家更容不下她。抬眼看看孟聿衡,他眼里尽是柔情。她的手忍不住伸向自己肚腹,还没碰到肚皮先被孟聿衡的手握住,那温热掌心贴着她的手轻轻盖在肚腹之上。 宝颐垂眼,她生不出一腔蜜意来回应孟聿衡。她不能否认对他的喜欢,但孟聿衡不能给她安全感,或者说这社会各阶层之间壁垒森严,想跨越阶层寻找真爱,不啻于找死。而她不想死,她也不想看孟聿衡和晋氏在她面前举案齐眉。她想走,想远远躲开。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没人在乎她的意愿。这现实又总是捉弄她,给她希望,给她诱惑。可她刚升起希冀,要追着自由狂奔的时候,现实又把她拖回来,告诉她在这个社会身为女子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非要逆着这社会规则走的话,它就显露出它残酷的原形,明晃晃的告诉你这社会不时兴自己的事情自己担,它讲究株连,它讲究一人犯事全家连坐! 宝颐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让孟聿衡不安。他希望她发脾气,来吵、来闹,那样的话他至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除了放她走,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去做。可她不说,就那样静静的待着。她拒绝他的靠近,也拒绝向他坦诚心扉。他该怎么做,宝颐才肯亲近他? 林宝颐怀有身孕这事,若林家人有心想瞒,自然是可以瞒住的。但宝城媳妇非常不想瞒这个事,她也非常明白她丈夫的心思,时刻都想把这个宝颐妹妹接回来。问题是把宝颐接回来干什么啊,她完璧之时在这乡野都找不到男人嫁;现在失了元红有了身孕,倒贴人家银钱也不见的会有男人娶她!而她,单是奉养公婆的话,她不会说二话。但若还要管小姑的吃穿住用,养这小姑后半辈子的话,她觉得屈得慌。 从地里拔菜回来,宝城媳妇边走边寻思。到的岔路口未及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干瘦胸膛。还没来得及回神,孟杜氏粗噶声音在耳畔响起:“昨个你们家来了那么多人,是京城孟家的人吧?你给我问问,我家牛妞子在京城过得可好?” 宝城媳妇淡淡应句好,侧开身想继续走。却不防被孟杜氏扯住袖子,她不得不停步,转脸看孟杜氏。 孟杜氏赶紧开口:“昨个那仙女似的姑娘,是孟家小姐吧。你帮我求求,看能不能把牛妞子放到小姐那儿去伺候。干那些个烧火种地的活计,熬到死也出不了头。” 宝城媳妇点头,心里却想孟杜氏能把宝颐认成孟家小姐,那牛妞子的眼力又能好到哪去。就是那烧火种地的命,想出头,下辈子投个好胎去。 孟杜氏说完自己的事,本想转身走的。左脚都迈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该给宝城媳妇说上两句,来证明自己也是热情的,是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在哪方面回报林家呢,孟杜氏动动脑子,然后说:“你家宝颐不是孟家小姐的陪读吗,等我家牛妞子当了小姐的贴身丫头,她们两个也就有伴了,宝颐有个什么事,我家牛妞子也能照应她。” 宝城媳妇是不喜欢宝颐回来,但孟杜氏这么埋汰宝颐抬举牛妞子,听得她犯恶心。她不耐烦冷冷开口:“我家宝颐是要给孟家少爷做枕边人的,做那劳什子陪读、贴身丫头作甚,到头来还不是过得几年出来配小子,没意思!” 微昂头,宝城媳妇不屑地瞟孟杜氏一眼,转为得意说:“再来我家宝颐可不用人提携。你刚说的那天仙似的美人儿不是孟家小姐,是我家宝颐。她肚子争气,早怀上了。我婆婆说那肚子尖尖,里头十成十揣着的是个哥儿。这不这次回家,那孟家少爷不放心,说什么也要陪她回这趟娘家!” 孟杜氏惊得张大了嘴,那宝颐生得竟那般美!回过神来又撇撇嘴,那日远远看见的美人儿身姿窈窕风流,可没什么尖尖肚子。这宝城媳妇忽悠谁呢,自己没那姿色体面攀权贵,却毁小姑清誉推她去做妾。这要是让林家人知道,再加上年节前宝城媳妇偷着办立妾文书的事,林家不休了她才怪! 不过这宝颐那么美的人儿,真做了妾,再给京城来的少爷生个哥儿出来,那少爷不把她宠天上去,到那时宝颐可就是米饭白面敞口吃,肉馅包子不断顿了。若她的牛妞儿跟着那宝颐,也能天天那样吃吧?!想到这,孟杜氏又连声附和宝城媳妇,最后说“你家宝颐有孕了,能不能趁着这机会提携牛妞儿一把,让那少爷给牛妞儿指个管事嫁了?”管宝颐有孕没孕,自家趁机捞着好处才是正经! 宝城媳妇被附和地通体舒泰,孟杜氏说什么想都不想直接应下,待被恭维的心满意足了,才挎着菜蓝子回家。孟杜氏看着她走远,扭身去轰牛。才走上几步,斜岔里出来个妇人,开口就是:“你和那宝城媳妇说什么了,我看你们在道上嘀咕半天。” 孟杜氏心喜,她憋了一肚子的八卦终于有地儿发泄了。 面对站了满满一院子的邻里乡亲,林恩先生的震惊无以复加。再看看这家提只鸡、那家抓个鸭,前边的捧着蛋、后边的带着面,他林家都没从大旱、蝗灾中缓过劲儿来,怎的不如他家的乡亲反比他家富有?还有就是他们提东西来他家做什么,他早答应了待夏季收了米粟才收各家孩子的束脩。他们这是来感谢他的么?想着,为人师表受人尊敬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只是这幸福感还维系不到一分钟,一花白头发老太颤颤巍巍上前,很是关切说:“颐姐儿嫁人时,你怎么不说一声,现有了身孕你也不肯言声。将来哥儿生下来,咱们怕是也见不着。今儿趁着颐姐儿回娘家,咱们就商量着过来。村户人家没什么值钱东西,这些家里东西就送了颐姐儿养身子,聊表咱们心意了。” 林恩先生变脸。宝颐什么时候嫁人了?昨儿半夜里才确诊宝颐有孕,怎的天刚亮乡亲们便全知道了还赶过来,这是谁一大早出去宣扬的?! 孟聿衡知道前院是怎么回事后,招来小秦嬷嬷,吩咐:“等林先生接了礼,按来的人头数一人五个铜板一匹棉纱交到林夫人手上,顺便把那田产商铺的契书并着银钱布帛送过去。” 小秦嬷嬷应声,转身退下。事情闹到这般大,林家再不愿也得应下宝颐姑娘做妾。 林夫人看着屋里满满东西,眼睛酸涩非常。在她心里早接受了宝颐做妾,只是从没想过会收到孟家的银钱布帛还有田产商铺的契书。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值钱东西,甫一见到的那刻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只是回过神来,却是满身心的疲累。孟家这般大手笔,就是想把宝颐买去彻底断了与自家的牵扯吧? 林恩先生的话又响在她耳边‘你想让她在孟家做妾让人随意拿捏,眼睁睁看着她生的孩儿唤别人做娘吗?!’。林夫人从出生到出嫁到现在,也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妾是怎么个生活法,也想象不到那该是怎样生活?倒听过人家闲聊大户人家妻妾争宠什么的。争宠为的什么,不就是得到爷们更多喜欢、生下孩子然后养大再然后就倚仗儿子么。女人一生为的、靠的就是儿子。可生下的儿子要唤别人做娘,这妾做的还有什么劲儿;到得年老色衰,爷们儿的疼惜再没有了,就只剩下孤苦伶仃,活着还有什么奔头。她的女儿,难道要过那种日子? 儿媳进来,开口就问这是孟家纳妾给的银钱布帛吗。林夫人猛然回神,昨个丈夫还说要用孩子换宝颐自由的,怎么今儿一大早,全村人就知道宝颐要做妾有了身孕,是谁把这消息泄出去的?想想天刚亮没一会儿就挎篮子回来的儿媳,林夫人面如死灰。 如果说林夫人看不上高家的嘴脸,那现在她不知道怎么看待自家儿媳。自家都挺过那大旱、蝗灾了,待收了麦粟,这日子就又会好起来的,自家实在是没必要让宝颐去攀权附贵。但儿媳就是能把这消息泄露出去,就是要把她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真真是心狠!一股火上来伸胳膊就想一巴掌把儿媳扇出去。可一想到儿媳流掉的大孙子,那胳膊最终还是折了回来。儿媳记恨上宝颐了,她不会容宝颐留在家的。 林夫人中途收手,但宝城媳妇不干了,哭着闹腾起来,说她来林家后任劳任怨,从没一句抱怨,怎么当婆婆的一个气不顺就要打人? “那你干嘛在外头说宝颐的事?她碍着你什么了,你不要脸了瞎折腾!”打不得,林夫人气得骂出来。 林夫人说出宝颐时,宝城媳妇有些心虚。但听到不要脸后急了,她的孩子因为宝颐没了,丈夫又因着宝颐不能科考出人头地,她的家都要被宝颐毁了,婆婆还说宝颐碍着她什么了,还骂她不要脸?!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宝城媳妇也火了,高声呛回来:“我不要脸,那你找你那要脸的闺女去啊!深更半夜的跑男人屋里……”她话没说完,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林夫人指着门口冲她大吼:“滚!” 乡野的屋子隔不了多少音,林家婆媳俩的对话让站在院里的乡亲听了个清清楚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站前边的一脸木然,站后边的开始不解递话。这个说‘不是嫁人吗,怎的变成爬床的戏码?’,那个说‘这礼还要不要送了?’。 林恩先生的脸由红转青再转黑,看眼刚站到他身边的儿子宝城,一语不发转身回屋了。林宝城垂头,眼里尽是冷厉。 出了屋正在伴着宝颐往后院走的宝琴呆了,停步不前。转神回来看到姐姐还在自顾前行,她疾走两步赶上去,担心问句:“姐,你没事吧?”宝颐摇头说没事。宝琴细细观察,小声问:“姐,你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宝颐这才停步,看看后边跟着的丫头,再看看梳理马鬃的孟聿衡,轻声说:“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还有退路?” 宝琴张张嘴,主动爬床、被动算计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大了去了。但是现在说这个还真是没意思,知道姐姐是被动算计的,你用不着跟他解释;不知道的,经嫂嫂那样一说,任姐姐说破嘴,怕是也没人会相信。嫂嫂闹这一通,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正在厨房择菜的白鹅也呆了。擀面的青莲却是笑了,林宝城就要是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养不住小妾 九月的京城,没了夏季那暑热阴湿,清爽干燥,很是适宜居住。这日大夫人姚氏心情甚好,来朝晖堂给孟老太太请安后,说:“衡哥儿闲着在京城也是无事可干,宝颐也生了吧,是男是女那边也不说送个信儿过来,咱们都不知道。不若让他去招远把她们母子接回来。” 孟老太太摇头,沉声说:“咱孟家在京城的人还不够多吗,接她们过来干甚?真出了事,好让人一锅端吗?!” “娘,那事都过去了。”姚氏轻声说。 孟老太太还是摇头,嘴角挑出嘲讽的笑:“过去,哪那么容易?与衡哥儿同期考中的,不是留京做那庶吉士就是外放做一方的父母官,单单衡哥儿这个状元郎没有差事。你说这叫过去吗?” 姚氏垂头,低声说:“当今圣上也没再说打杀啊。” 孟老太太闭了眼,暮气沉沉说:“衡哥儿若愿去招远,便让他去陪着她们过日子吧。” 第21节 “娘,宝颐生的孩子可是衡哥儿骨肉,这般流落在外也不是事啊?”姚氏说。 “孙媳儿生的不也是衡哥儿骨肉,有一个在跟前待着就行了。再说了是衡哥儿骨肉又能怎地,没跟着享过福,这罪却会一般无二的跟着受!要我说人家不认衡哥儿做爹,咱们也说不得什么?”孟老太太说的决绝。 姚氏咬牙,再次恨起自家的小叔。干什么不好,非要偷卖院试考题,赚那昧心钱!害的自家老公被圣上申斥连降两级不说,儿子这个状元郎还要受牵连! 被腰斩的孟家二老爷也是怨念重重,要不是哥哥官做得太大,要不是大侄子考的太好,引得有些人不满拿他出来作伐,他至于落到被腰斩的下场!那卖考题卖的比他多、比他欢的人多的是,凭什么是他这个刚接触买卖考题的小虾米被供出来,让人口诛笔伐直至圣上下令腰斩,他冤死了! 此时孟聿衡在孟大老爷书房,他提出想出去转转。孟大老爷看着这个儿子,很是心疼。这刚刚长成,便被朝堂的疾风给吹折了。自家弟弟也是糊涂,人家买卖考题的早不找他晚不找他,偏偏在侄子要参加院试的时候找他,他怎么就不多想想这是不是有人给他下套,想把孟家一锅端了! 若不是当今圣上仁慈,若不是在殿试点了衡哥儿作状元郎后弟弟的事才被供出来,孟氏一族岂能安然?但也就是个安然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孟氏,要再现那往日辉煌,难如登天!儿子愿意出去就出去吧,多看看民间疾苦,才能以平常心过以后的日子。还有小儿子孟聿棠,看那骄纵性子长大了怎么过普通人的日子,一并出去转转,吃吃苦才能长出男子汉的坚韧心性。 这时杨士修候在孟聿衡的书房。他要回玉门关,媳妇早定了,是孟三小姐。按说开了春就该走的,但春闱过后孟家发生了太多事,从孟聿衡高中状元的喜悦到孟二老爷的腰斩。孟家的大喜大悲,让杨士修颇同情孟聿衡,那么个风流倜傥长袖善舞事事顺心如意的主儿,突然梦断仕途整日无事可干,想想都替他心疼。是以这几个月他几乎是天天过来拉着孟聿衡一起出去跑马,闲下来就说那些个排兵布阵的事,就这个他在行不是。 这两天看着孟聿衡开朗多了,还知道对他笑了。只是那笑看着颇瘆的慌,杨士修想想自己未经孟聿衡同意就擅自给人家小妾换地儿住,很是不安。当然他的心是好的,孟二老爷买卖院试考题事发,他怕孟家被灭族连带着那小妾遭罪,这才私下运作藏人的。 这几个月过去,孟家看着是没事了,他也传话过去让那小妾搬回梅林小筑。谁知道那小妾不仅不肯回去,还扯着他杨家大旗和当地军械库搭上关系弄了两把火铳回去。那火铳是女子能玩的吗?单单是她玩也可以,可听管事说她还让孟家护卫私自挪用他杨家的弹药让护卫小厮学那火铳的射击,说是命中率还颇高。要不是因着对她的喜欢,怜她被孟家出的事吓着,折腾这些只为保身立命,他能这么纵着她?早扯她送到阿爹跟前军法处置了。当然她若是他的妾,他十分愿意看她折腾这些;她要是没给孟聿衡生儿子,他还是想再争一争的。可惜,今生他与她无缘。他要走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回梅林小筑,他都得告诉孟聿衡在哪儿能找到她。 孟聿衡从父亲书房回到自己书房,边喝茶边听杨士修述说。待听完,放下茶杯,他看向杨士修,温润说:“我早知你藏了宝颐。只是你藏她,就不怕引火烧身害了你杨家?” 杨士修身上又起鸡皮疙瘩,说:“国朝律法罪不责妾,就算有人找上我家又能怎样,不过是你养不住小妾了,我看着喜欢接手过来养而已,这不值一提吧。” “她肚里有我的孩子。”孟聿衡说。 杨士修想想,回答:“藏她前,我还不知她有孕。后来知道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想过打掉那孩子,只是后来去府衙问才知那立妾文书连宝颐名字都没有,我便放下了那念头。” 国朝律法执行严格,但想钻空子也不算难。宝颐抬做妾了,那即便她勾搭男人怀了野种,那也要算作孟氏子孙,遇有灭族大祸是逃不掉的;但没抬做妾,或者是文书里指人不明,自家花钱上下打点一番,弄个旁人顶上,那时候宝颐肚里怀的是孟聿衡的孩子又如何,那也能当野种来算,连流外都不用,生了孩子直接叫他做爹就成了。他不会嫌弃孟聿衡的孩子。 杨士修不嫌孟聿衡,孟聿衡却嫌弃杨士修对宝颐的觊觎,此生杨士修是再不能见宝颐了。但在自家危难时刻,杨士修没落井下石反还出手相助,还肯坚持上门提亲,比对镇南伯史家子的退婚,其人之坦荡坚韧值得妹妹托付终生。看着杨士修,孟聿衡坚定心思,转过话题,问:“在东南沿海可有你杨家嫡系,借我用用。” 杨士修惊疑,上下打量孟聿衡,仍是那一派温润从容,只那丹凤眼里杂着清冷。慎重考虑后,他才开口:“你想做什么?太后母家可是坐镇东南的。” 孟聿衡浅笑,挑唇:“宝颐不愿来这北方住,我又闲来无事,这不想伴着她住那南边么?听人说东南沿海盗匪、倭寇横行,借你退役兵将暂时用用保我安全。怎的,这也不成?” 杨士修不语,再是退役兵将也是兵将,散落归家成不了气候。可一旦被召集起来,那杀伤力可不容小觑。想想横扫东南的倭匪、再想想父亲常说的那尾大不掉的太后母家,杨士修缓缓开口:“你可是奉了什么密令?” 孟聿衡淡淡说:“士修想太多了。” “那里不是解决私仇的地方。”杨士修说。 “我就是去陪着宝颐过几天舒服日子,顺便看看热闹。士修,你真是想多了。”孟聿衡话音更是清淡。 杨士修撇嘴,他把宝颐藏在南方,孟聿衡却想借用东南的兵将。还陪宝颐过舒心日子,骗傻子呢?九成是冲着太后母家去的。这个兵他不能随便借,得问了父亲才行。 大秦、小秦两位嬷嬷没时间去过多关注宝颐。在她们看来,自家动荡之际宝颐抬不抬妾都无所谓了,在她诞下双生子的那刻就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孟家主子。在少爷、少夫人都不在的情况下,就该是由宝颐做主掌事理家。虽说没领着这边人往平和稳重方向发展,但任谁被京城自家的动荡影响下,都会生出提升护卫小厮的武力值来保的自己安全。再来因着怀孕、生子,宝颐身子亏损不少,这两个月来好吃、好睡再加上每日的跑马锻炼,刚刚恢复成孕前模样。若还想着能继续让少爷喜欢,就得让宝颐继续这样恢复下去才对,可不能现在圈着她。 还有大秦、小秦嬷嬷的注意力多数集在照顾那双生子、寻找奶娘上。当初找奶娘时是寻了三个的,可春闱过后京城孟家动荡,惊慌失措中被杨家子接来这边,就只带了一个奶娘,那时她们都没想到宝颐还能生下孩子,更没想到一下子生下俩儿。现在俩个小子天天张嘴要吃的,这过满月还不到百日,一个奶娘已是不够用。待长大些,一个奶娘更是不够,必须再寻奶娘来。可在杨家地盘,周边所住多为军户,人生地不熟的,想寻那家世清白、齐整周正、奶水足又好的奶娘,却是很不容易。 宝颐虽也喂孩子吃奶,但次数较少。不到万不得已大秦、小秦两位嬷嬷都不愿把孩子们抱到宝颐跟前,因为大户人家的夫人要掌事理家、姨娘要伺候爷们,都没有亲身喂奶的先例。就是怕破了例,孩子喜欢亲娘的味道,就要吃亲娘的奶水,那可是非常麻烦的。夫人掌事理家时,孩子饿了要吃,给不给吃;夜里孩子饿了,姨娘正伺候爷们呢,要不要抱过去喂?大户人家规矩多,能不让宝颐喂奶就尽量避免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各人各心思 这日宝颐跑马回来沐浴过后来看孩子,未走进便听见小儿子的哭声。疾走两步进屋,看见小儿子在奶娘怀里吃两嘴奶哭两声,再吃两嘴又哭两声,就知小儿子又没吃饱。伸手将他抱过来,宝颐淡淡对奶娘说:“我来,你下去歇着吧。”语毕,就近寻个绣墩坐下解开衣襟盘扣让小儿子吃奶。 待奶娘出去,小秦嬷嬷走上前,轻声说:“姑娘,这大哥儿每每吃撑到吐,小哥儿却吃不饱,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宝颐抬头,说:“这奶娘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寻着的。我每隔一时辰喂他奶就是了。” 小秦嬷嬷想想,把话说直白些:“姑娘是要伺候少爷的,小哥儿的吃食还是要着落在奶娘身上。” 宝颐想想九个多月都未露面的孟聿衡,低头看看奋力吸奶的小儿子,又想想大儿子吃撑到吐,复抬眼说:“以后奶娘喂奶,先让他吃过,再让大哥儿吃。” 小秦嬷嬷眼里带出喜色,点头应是。宝颐生的这两个孩子必有一个是要送回老太太的朝晖堂。虽然她也喜欢白嫩圆胖的大哥儿,但大秦嬷嬷下手快,大哥儿甫一落地便抱了去再不撒手,老天还能留个小哥儿给她养,她很是知足,也认定了带这个小的回朝晖堂。既是认定,那就不能由着他粘上宝颐,小哥儿要独立,适应奶娘和她的陪伴才是。 这时大秦嬷嬷抱着大哥儿过来。宝颐将吃饱的小儿子递出,扣上盘扣后抱了大儿子逗着玩。 小秦嬷嬷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哥儿,看大秦嬷嬷一眼,撇开脸,心里愤愤:每次大哥儿还不饿时,大秦嬷嬷便急哄哄带他去奶娘那儿吃奶;小哥儿刚在姑娘这儿吃饱,大秦嬷嬷又带大哥儿来姑娘这儿刷存在感。为得不就是让小哥儿在吃食上离不得姑娘,大哥儿感情上又依赖姑娘,说白了就是不让她带孩子走呗,奸诈! 大秦嬷嬷笑盈盈看回去,心说她的姑娘这才生了两个孩子,可没到七八个任别人来分的时候。再来大哥儿白嫩圆润每日好吃好睡好养活,瞧着像宝颐多些;倒是那小哥儿,当他不哭不闹睁着那凤眼看人的样子,颇像少爷小时候。这两个孩子,哪个她也不想撒手。但她和小秦嬷嬷是老交情了,一个都不让她带走不可能。她很想和小秦嬷嬷打个商量,等宝颐再生出个孩子让你带走,可好? 大小秦嬷嬷的心思,宝颐没工夫去理会。她满心满脑想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后能去东南沿海、去海外小岛居住,可一来孩子太小,怕水土不服,没个七八成把握不能随便说走就走;二来就是这丫头婆子、护卫小厮了,他们都是孟家的人,虽说现在开始听她的吩咐行事了,但涉及到搬家、移居这类大事,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现在的她却是支使不动他们的。支使不动就意味着她还得活在孟聿衡的阴影之下,还得活在国朝株连的恐惧里。三来就是东南沿海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安全,听在那里出生长大的人说,那里盗匪横行、偻寇侵扰常有发生。在朝廷未发兵整肃前,去东南沿海那就是送死。 拉着大哥儿的小手,宝颐柔声说一句:“大哥儿,哪儿都不太平?” 大哥儿扯开小嘴唇,笑。 宝颐心里柔软,看着他,叹一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孟聿衡来了,没有提前打招呼。宝颐不知,照例出去跑马,彼时未归,自不能带着丫头婆子开中门迎接他的到来。是以从孟聿衡走进庄子至进了主院,一路上也就大秦嬷嬷相迎相陪。他依然是那温润从容样,但大秦嬷嬷发现少爷变了,愈见沉稳。还有一点与以前不同了,少爷开始带丫头随行了,这在以前是不曾出现过的,除却带宝颐回京、来招远,少爷出门从不带丫头的。这次一带就带两个,那妖妖娆娆劲儿,可不是做贴身大丫头的样儿。少爷这是贪新鲜,恋上别个了么? 孟聿衡自顾逗弄大儿子,待注意到大秦嬷嬷看向他带来的娇媚丫头,淡淡说:“下去,外面候着。” 两个丫头躬身退出,大秦嬷嬷默然半晌,开口:“老奴给她们安排住处去。” “不用。”孟聿衡回得直接,将白胖儿子抱起,他问:“不是说生了两个,另一个呢?” 大秦嬷嬷说在小秦嬷嬷那儿,已着人去请了。 孟聿衡伸手摸摸儿子白嫩脸蛋,手感滑腻,想到宝颐,抬眼又问:“宝颐呢,身子可养好了?” 大秦嬷嬷连忙说早养好了,早养好了。少爷都带丫头随行了,就算宝颐没养好,那也得咬牙顶上。男人薄情易变,今日若撩开手,明天想把他找回来,那可是难啊! 这时孟聿衡加问了一句:“宝颐是不是也如这小子,胖的看不出腰身?” 大秦嬷嬷赶紧说宝颐姑娘身姿窈窕一如往昔。腰么,任谁生了孩子腰都要粗上那么一两寸不是,宝颐姑娘自不例外。只是因着怀孕、生子,这胸脯更挺、圆臀更丰,倒显得腰肢更纤细柔韧了。 宝颐回来,看着主院较之往常忙碌的丫头,再看看候在主屋门外的两个面生丫头,脚步略有停顿。刚回庄子,便有婆子过来禀报说衡少爷来了;未进主院,又有丫头过来说跟衡少爷来庄子的随行人员情况,同时请问这随行人员如何安置。宝颐直接把安置事宜推到大秦嬷嬷身上。等迈步进屋看到孟聿衡,宝颐面红眼酸,浅笑说一句:“我都说不要丫头了,你干吗又送来俩个?” “宝颐,你又想多了,那是伺候我的。”孟聿衡说。 宝颐脸更红,大眼里满是羞愤,大跨两步上前,伸出双手要抱儿子。 孟聿衡把儿子给她,轻声说:“他刚睡着,你小心些别搅他睡觉。我着人收拾东西了,一会儿你随我先走。” 宝颐看看怀里小儿子,迈步进主屋,将他放到床上,盖上罗衾。再看看已经睡在床上的大儿子,她想想,转头看跟进的孟聿衡,直接拒绝:“我不走。” 孟聿衡伸臂圈了宝颐入怀,淡淡说:“你是我的人,即便不与我同进退,也不能带着儿子长居杨家地界的。” “那纳妾文书不是说没我名字吗?等有了我名字,你再过来同我说这些!”宝颐抬头说。 孟聿衡直视宝颐大眼,犹豫一下,终是开口:“杨士修是个痴情的,他喜欢你,才出手助你。他想的简单,你便也觉得简单。可事实却不是那样的,圣上要执意灭我孟氏一族,是容不得人钻空子的!杨大夫人若不是早早回了玉门关,绝不会让他助你,那是拉着整个杨家给咱们的两个儿子陪葬。” 宝颐看着孟聿衡,思量一会儿,轻声问:“你什么意思?你想带我去哪儿?儿子们呢,不一起走吗?”顿一下,宝颐低头看看两个儿子,又说:“你说你会好好待我,你说你要孩子。你就这样待我,这样要孩子?我们母子活着就是为你孟家担惊受怕?” 孟聿衡深深看着宝颐,淡淡说:“让你担惊受怕,非我所愿,以后咱们生同衾,死同穴,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宝颐瞟眼门外,抬眼坚定与孟聿衡对视,轻声说:“你这边答应与我同衾,转头与别个女子大被同眠,我又能说什么;至于那死而同穴,更是可笑,你若先死,能管得了后世子孙葬我于哪里?我若先行,只能葬于那穷土僻壤,你这等世家子弟如何肯长眠于那种地方!” 孟聿衡看眼大秦嬷嬷。大秦嬷嬷带着丫头福礼退出。孟聿衡这才说:“孟氏已见败落,若无出息子孙,过不得十年,世家圈便不会有人再提孟氏。再等的二三十年,世人再不知孟氏辉煌,那时的我如何不能陪你长眠于那穷土僻壤?” 宝颐动容,目光柔和看孟聿衡好一会儿,起身伸臂圈住孟聿衡脖颈,柔声说:“我不在乎你孟氏是不是世家,它是不是辉煌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你真肯放下过去,陪我过平淡日子?” 孟聿衡没回答,搂紧宝颐的腰,俯头亲上那柔嫩唇瓣。宝颐可以不在乎孟氏的败落,可他做不到。只是直言拒绝,宝颐又会不理他,先哄着吧。熬到她白发苍苍,再没说走的心气儿时,他也就能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梅林小筑 宝颐带着儿子随孟聿衡回梅林小筑,过得颇为闲适。她跑不的马 、拿不的针,连看眼书册,孟聿衡都说咱们是来将养身子的看那伤眼的做甚。不做便不做,反正有儿子在身边,有事没事的逗弄儿子呗。再有孟聿衡贴身陪伴,宝颐心情很好,基本上是孟聿衡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但好景不长,三个月后京里传旨任命孟聿衡为抗倭大军的粮草押运官。孟聿衡就忙了起来,不仅邀约帖子堆满了他的案头,上门的少爷公子更是来的没完没了:有虚应客套说上两句话就走的,也有在书房长篇大论说上两三个时辰的,更甚者天傍黑时一群人出去到得次日凌晨孟聿衡才一身脂粉酒气回来。 宝颐不明白,不过是个粮草押运官而已,坐官衙里喝个清茶品个小酒,然后签名盖下印章证明抗倭粮草有送往东南驻军不就可以了。孟聿衡如此忙碌,不像粮草押运官倒像不学无术、贪恋青楼姑娘的纨绔子! 这日高桂过来,宝颐探问她知不知道别个粮草押运官私生活是怎样的。高桂沉吟,略思考过,开口:“不管官不官,只要孟公子有钱有闲,不管是公子少爷还是市井小民,都想和他混做一块儿吃喝玩乐的。” 宝颐细看高桂,又说:“我听说我没回来前,孟聿衡独个在这儿住了两月的。那时他也如现在这般流连风月?” “这我倒不清楚,我只在去老宅看祖母时碰上过他两次,没听人说他留恋风月之地。”高桂说过,顿一下,低声问一句:“你回这儿来也快四个月了,还没去过老宅吧?” 宝颐点头。 高桂面现难色,犹豫一会儿,开口:“我知你的委屈,也理解你不愿登门的心思。只是我老祖母还在一日,你便与我高家有断不得的血缘亲情。怎么说咱们也是做小辈的,老祖母现如今病的更重,都认不得人了,你该上门看一看的。” “上门?”宝颐报之以轻声:“孟聿衡不是常去。再说了我顶不得大夫当不得丫头,去了再和你三婶娘对上,我不痛快她不自在,徒增烦怨,还不若不去。” 高桂看看左右,待丫头婆子全退出去后,才附到宝颐身边,低声说:“你对三婶娘有怨我理解,只是三婶娘得罪了你,我高家旁人没得罪你吧,你总不能因她一个便恨上我高家所有人?再来事都过去快三年了,现如今你钗翠衣锦又有那俊郎娇儿,就不能把以前的事看淡一些吗?” 宝颐抬眼看着高桂,说:“有什么你直说就是。” 高桂稍离开,微垂眼,低声说:“你知道的,月妹妹喜欢孟聿衡。我三叔拗不过她,这不让我过来找你,求你为月妹妹说句话,让孟聿衡收了月妹妹。” “高月小女孩儿心思,因情迷心说要做妾,我能理解。只是能去做正妻,为何要屈从为妾?妾有什么好,怎的你们就由着她折腾?!”宝颐惊问。 “月妹妹喜欢,谁有办法?!”高桂面上满是无奈。 宝颐不解,高家三叔先选好女婿,然后绑捆了高月扔上花轿,拜过那天地父母入过洞房,这不就没事了吗?在包办婚姻的古代,父母没办法应对小女儿的私情爱慕,这听起来就是个笑话!当然高月要如妹妹宝琴一般先做出在外人看来是与人私奔的事的话,这又该另当别论了。而且事无绝对,相国女儿卓文君都能同司马相如私奔,高家困不住春心萌动的高月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想到这,宝颐犹疑问:“高月可是被什么人缠上了?”语毕又添一句;“那人不是孟聿衡?!”如果是孟聿衡,哪里用在她这儿求,高家会直接开口要求孟聿衡抬高月为妾。可不是孟聿衡,那纠缠高月的男人得不堪到何种程度,才能让高家直接放弃让高月为妻的可能反找上孟聿衡降格做妾? 高桂没回答,只说:“具体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月妹妹外出了一阵子,再回来就挺消沉的,瘦骨嶙峋看着很是可怜。” 宝颐不接话,就算她能撇开被高家三婶娘算计的屈辱,对于高月的可怜,她也只能是听听,帮不上忙。再来她觉得高家要求的帮助太邪性,只要高月不死不残,嫁个家世差些偏远些的人家儿郎做正妻过安稳日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干吗要给孟聿衡做妾?万一哪日皇帝不高兴又想起孟二老爷泄题之事,再折腾孟家,高月还不是要跟着倒霉!而且她做不了孟聿衡的主儿,高家的浑水也不是她能趟得了的。 送走高桂,问丫头说孟聿衡回来去了书房,宝颐直接寻去书房。孟聿衡正在翻看沿海地志图。宝颐伸手压住地志图,开口说:“高家想让你纳高月为妾。” 孟聿衡抬眼,清淡说:“管他们呢。他高家不过是想利用人往高处攀,没想利用不成反被人算计损了高月而已,这算得什么大事,认赌就该服输才是,做便是做了,事后反悔纠缠拉别人来挡事,不过徒增人厌恶。” “你说清楚一些,我听不懂。”宝颐寻把椅坐下。 孟聿衡垂眼,话音更见清淡:“那种事脏得很,你不知道的好。你只要知道高老太太在世一日,他高家来人,咱们客气招待就是;至于他们说什么、求什么,你便当没听见,别理他们。还有你既是我的妾,与高家所谓的血缘亲情便算是没了,高家门你也就不用再登了。别东想西琢磨的,万事有我,你只需好吃好睡养好儿子就行。” 宝颐知道,孟聿衡这是不愿告诉她事情原委。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问。只是既挡不得高家人上门,若下次高桂再那样相求,她应付起来也是麻烦,直接让孟聿衡回绝了高家才是,省得她为难。她把这意思对着孟聿衡表达清楚。 孟聿衡丹凤眼直视宝颐,语气略有无奈:“他们不会直接开口要我纳高月为妾,我如何拒绝?” 宝颐讪讪,思量一下,软和声音问:“那个你说损了高月,可是有男子玷污了她?那男子很不堪么,高月嫁他不行吗?” “不堪?”孟聿衡挑唇,略有讥嘲说:“太后母家的掌舵者,即便是到了不惑之年,也轮不到高家来说不堪!” 宝颐惊讶,太后母家掌舵者,高家竟是攀上了那般人物!只是都把高月折进去了,怎的还是被人算计了?细想孟聿衡的话,她更是讶异,不明白高家为何会舍弃太后母家,光明正大要求那边娶高月为妻,最不济也该抬做妾才正常不是吗,怎的反而选择已有败落之象的孟氏?宝颐想不通,而孟聿衡不愿给她解释,她也懒得探问,过不得几日便把这事抛到脑后。 只是宝颐刚忘了这事,提醒的人儿便来了。这日孟聿衡前脚出门,高桂领着高月后脚赶来了,自说是怕宝颐独个无聊,过来陪她说话玩耍。宝颐迎了她们进来,微淡着脸不说话。高桂对着宝颐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只是视线每扫及高月,面上都会带出一丝不自然。倒是高月,面上淡淡,可自进屋一双眼便紧盯宝颐,颇有敌视之意。 丫头续过两次茶之后,宝颐面露倦怠之色。高桂不再说话,看看宝颐再看看高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她也不愿领着高月过来,可身为高家姑娘,她也不能看着隔房妹妹活的憋屈不是。自家所求也不多,只是让高月做个记名的妾而已。宝颐也不过是个妾,又与自家沾亲,通融通融不就过去了。 想到这,高桂欲开口。只是没待她发声,高月先开口了,对着宝颐直直说:“我怀孕了,孩子是孟聿衡的。”高桂大惊,回看高月,她疯了么,这般说话宝颐如何肯帮她! 宝颐面色未变,在椅中略欠身,淡淡说:“你怀孟聿衡孩子,你找他说去啊!我又不是他,你对我说这有什么用。” 第22节 高月嗓音霎时变得尖细忧伤:“是孟聿衡的,宝颐我没骗你,我怀的真是孟聿衡的孩子!” 高桂出口,声音带着愤怒:“高月你瞎说什么,什么孩子不孩子,没有的事别乱说。” 高月哀伤转头看高桂,泣道:“姐,我真有了孩子,是孟聿衡歇在老宅时有的。” 高桂惊疑,孟聿衡是在老宅歇过,只是在自家高月可从没说过这话,高月肚里真有孩子?可即便高月说的是真的,有了孟聿衡的孩子。可三叔、三婶娘想借太后母家势送高月入宫为妃不成,以致高月又失身于太后母家也是真的,孟聿衡肯认?看看高月,再看看宝颐,高桂为难,心里暗怪三婶娘糊涂:高月都被那大老爷强要了,顺势要求抬妾不就是了,还接回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你担心甚么 高月再次看回宝颐,说:“看在孩子份上,我求求你了。” 宝颐冷笑,说:“看孩子份上怎样,是让孟聿衡娶你进门;还是说等你生了,孟家要孩子,你再找人另嫁?” “宝颐,你不要逼我。”高月一脸痛苦,半伏在高桂怀里。 宝颐笑出声,笑出泪:“我逼你,是我让你和人上床的?是我把孩子塞进你肚子的?高月,你自己想想看,你和孟聿衡的事是我能插上嘴的么?别在我这磨蹭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 “林宝颐,你这是在逼我!”高月说出的话与上句相似,语气却不同,带着森森冷意。 宝颐话音也满是狠厉,挟着愤怒:“是你在逼我,高月!你在拿你的肚子开玩笑!”语毕似是用尽了力气,宝颐语音转缓:“我不知道你现在图什么,是孟聿衡的人,还是孟氏已有败落之象的社会地位,也许兼而有之。但最初总归是有爱吧,你才能在书房那般坦荡说出你喜欢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要你。我不知道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什么事。你自己想清楚,想要孟聿衡,你自己在他那儿去争取,在我这儿哭,顶不得一点用。” 高月从椅中起身,面色平静,双目通红,轻悠悠说句:“你现倒是硬气起来,可是忘了当初在我家看那淫邪册子心动爬孟聿衡床的事,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宣扬宣扬! 高桂听得呼吸一窒,她一直以为三婶娘是不愿要宝颐做她儿媳妇才送宝颐上的孟聿衡的床。现在想来却是当年她藏在高月枕下的小册子引得祸事。高桂张口要解释,却被高月抢了先,她拽住宝颐衣袖说:“我原以为凭你的美貌狐媚再加上你给他生的两个儿子,你能捞个平妻当当的,没想到你也不过是抬做了妾,真真是可怜。做妹妹的提点你一句,孟聿衡喜欢床上叫的浪的,喜欢能给他吃那东西儿的。”高月说完,满意的看看宝颐羞怒的脸,又加一句:“宝颐不会吧,要不要我帮忙找几个男人来教教你?” 宝颐的脸一瞬苍白,看向高月的大眼里满是厌恶。甩脱高月扯她衣袖的手,宝颐提高声音说:“丫头婆子都哪去了,高家姑娘累了,送客!” 这就对了,高月痛快的看着宝颐。她的心涌起报复的快感,孟聿衡乐见的,她非要给他撕个粉碎!她倒要看看,当宝颐和几个大男人翻云覆雨后孟聿衡还要不要她?看看这林宝颐还能不能端着她高高在上的身段对她说教! 高月看宝颐的眼中是彻骨的恨意,那扭曲的面孔让高桂心惊。她肯带高月过来,那是在家说好了要软下身段求宝颐的。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宝颐如何肯无辜承受高月的恨意和侮辱,转头在孟聿衡那儿诉委屈,高、孟两家的最后一点情谊怕是都要没了。想到这儿,高桂开口:“宝颐,你别听高月瞎说。高月受了刺激疯魔了,你可别把她的话当真。” 宝颐冷脸不语。 高月不乐意了,全然不顾渐聚拢的丫头婆子,直言开口:“我疯魔,我再疯魔也没像林宝颐这样,孟家给她个陪读身份让她得以存活,她却不顾廉耻勾得衡哥哥怀上孩子!陪读,我呸,不过是她爬床后未能成功抬妾拿来遮羞的名头!”说完放肆的笑起来。 宝颐眼中的狠厉越聚越多,起身走向高月,看她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的伸手狠狠打向高月。 高月不防,身子晃荡差点摔倒。她努力想站稳,下一刻却软滑到地上。 说不清是宝颐连累了孟聿衡,还是孟聿衡连累了宝颐。反正梅林小筑的门,无论是正门、偏门还是角门,都被高家人围了起来。自高月被抬走,宝颐看着她滑倒地上的斑斑血迹一径出神,高月肚里真是有了孩子?!到得傍晚时分孟聿衡回来,宝颐扯住他衣袖问高月怎样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聿衡扯扯唇角,寡淡说:“能发生什么事,不过是个本不该有的孽种没保住。” 宝颐的脸霎时苍白,抬眼看孟聿衡,轻声说:“我打了她一掌,她摔在地上才流的孩子。” 孟聿衡伸手抚上宝顾脸蛋,柔声说:“你肯打她是看得起她。那种不被爹承认的孩子,生下来也摆脱不了被人耻笑的命!早早去了说不准还能投个好胎呢。” 宝颐扑进孟聿衡怀里,没言语。孟聿衡双臂揽紧宝颐,慢慢说:“我知你心善,不忍见高月因你之故落掉孩子。只是国朝虽倡孝道重亲情,但人活一世,所接触之亲人不见得个个良善,你又何须回对其良善。再来你觉得高月可怜,但高家之可恨,你可知晓?当初二叔买卖院试考题,我来这招远城才知是高家在太后母家和我二叔之间牵的线。二叔破坏国朝抡才大典,被腰斩我孟家无话可说。可高家作为牵线人,我二叔腰斩之时,高家该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吧?我爹被申斥降级、我这个状元郎无事可干时,你可知高家干什么去了?迎合太后母家爱美心思想借势送女入宫为妃做后!现如今高家被人厌弃,想起你我,让你我帮忙掩下高月失身有孕之事。你我凭什么去帮,又用什么立场去帮?!”说到这,孟聿衡看进宝颐眼睛,说:“现如今我还能登高家门去看高老太太,已是我大度。别的,高家想都别想!” “那便让高家这般堵门吗?”宝颐轻声问。 孟聿衡笑了,松开宝颐,轻挑丹凤眼,说:“咱们这儿储备甚丰,七八日不出门采买也无事。高家想把事闹大便由他们去,他们都不担心能不能收场,你担心甚么?!安心守着儿子,出了事有我担着。” 宝颐仍是不安。 孟聿衡继续开口,慢慢说:“太后母家王氏一族雄霸东南军政,近年来更是插手南方为皇族选美事宜,时常要求南方所选美女入府陪其子弟宴饮玩乐,这在东南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这算不得大事,若要上疏也会被压下来无法上达天听。”说到这,孟聿衡喝口茶缓解口干之后,却转了话题说:“去岁招远有大旱、蝗灾,倭国也未能幸免。收不得米粟,如你家,节衣缩食还能过日子。而那穷苦人家少不得卖儿卖女、背井离乡,更甚者为匪为盗靠抢掠为生。国朝之中尚有为匪为盗者,那遭灾的地少人多的倭国岂能幸免。年前那倭寇几次上岸来我疆土杀伤抢掠,灭族、灭村、灭镇几不希奇。国朝百姓泣血之中,掌管军政的王氏一族却言辞旧迎新之际当休兵整顿,对倭寇上岸之事不发兵、不上报,任由倭寇消耗灭杀地方戊卫之兵。开春之后倭寇更见猖獗,横扫东南各郡县。王氏这才发兵,可惜连战连败。为了掩这败绩,才故意在院试泄题上露口风吸引国人注意。而我,若不是去东南走了一遭,还会认为东南沿海各郡县是国朝疆域。殊不知那里已沦为倭寇后院!” “你想怎样?”宝颐问。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在等,等着高月给那王氏一族致命一击!东南军务糜烂不足以整垮王氏一族,并上越矩僭越皇族选美、召人入府狎玩藐视皇权这一条才能让王氏一族再无翻身可能。”孟聿衡清润说。 宝颐想想,开口:“你不说就选美一事上疏也会被压下来?” 孟聿衡微笑:“此一时彼一时。王氏鲜花着锦之时自无人触其霉头。可内忧外患之时,会有很多人落井下石。庙堂之上情势干变万化,处于其中的人又怎么会一成不变?!” 宝颐听了,不语。孟聿衡能知东南沿海状况,那些个巡视官、考绩长不会不知晓。只要王氏坐不上庙堂龙椅,那当今皇帝就能知道东南沿海之耻,王氏私权威慑之下的军务之靡烂。当今皇帝若想求的朝堂清明、美名入史册,就不会容留王氏一族。只是这王氏一族乃是太后母家,御使、巡视官上谏表不会拿军务来说事得罪王氏一族、得罪太后。他们会揣测上意,避重就轻以王氏个别子弟干扰地方选美来说事起头。高家人在梅林小筑外折腾地越欢,原定入宫的高月却入了王大老爷府内暂住的事就会越被人关注,对那些个可风评言事的御使、言官来讲,拿高月做幌攻击王氏,那可是非常合适。 室内静寂,过了好一会儿,宝颐才又开口:“高家堵门,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要不还孩子,要不给高家一个满意的说法。”孟聿衡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喝一口。 宝颐轻声问:“怎么个满意法?” “以命抵命。”孟聿衡干脆回答,语毕放下茶杯,头下垂,鼻尖顶着宝颐额头。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宝颐几要窒息,慌忙转头。 孟聿衡低嗤一声抬头,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宝颐叫出口。 “用饭。”孟聿衡没回头,“难不成因着门被堵上便要饿自己肚子,没那道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真的恨 这夜宝颐柔润若水,抱着孟聿衡手臂不肯松开。孟聿衡由着她抱,在她将睡之际,他问:“宝颐,你可愿陪我过一辈子?” 宝颐迷蒙,半晌睁大眼睛,轻声说:“我不愿意。你高门大户出身,娶妻置妾在你眼里再正常不过;可我自小看惯了寒门小户一夫一妻相携白头。乍然做妾,我感受不到锦衣玉食的好,相反那时时处处低人一头的感觉总是萦绕心间。我也想给人解释清我的委曲,可谁会听、谁又会在意。世人早认定我爬床求妾攀你孟家,而这种求妾法儿,却是最不入流的。求妾法儿不入流,这做妾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再来你想找我时我必须得出现,可我想找你时却不知去何处寻。你要的不是我陪你一辈子,而是要我等你一辈子。我苦恼,我不甘心,我过得不舒服、不自在,我不愿意苦水死潭般等你直到白发苍苍。” 孟聿衡坐起身,深深看进宝颐眼睛。好一会儿转开视线,他开口:“还为高月的话伤心呢?我如何待你你不是不知,咱们自己知道事实不是高月说的那样不就成了。” “我不是为高月的话伤心,我是为我自己伤心。你二叔被腰斩我紧张害怕时、我生孩子差点死去时,你都陪在晋氏身边。在你心里、眼里,遇到大事时有资格陪你共进退的是晋氏,我不过是你闲暇无聊时拿来消遣时间调剂身心的可心玩物。你能否认这点吗?怕是不能吧!可我不愿做玩物,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觉得我是在偷、在抢晋氏的东西。我得时刻提醒我自己你是别人的,不是我的。你要我陪你,就是要我虚耗青春卑微地仰望你和晋氏一辈子,换成是谁也不能真心愿意的!”宝颐说。 孟聿衡蹙眉,想想,开口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现在还想走吗?” “你待我的方式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也不多,一不过是欲求有心人同我白首不相离。你给的金银珠宝、华服丽饰是不少,可那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纵有再多,也不过是装饰。而这人装饰的有多华丽,这心便有多空虚。”宝颐起身。 孟聿衡默然半晌,终是开口:“你恨我?” 宝颐点头,轻声说:“我恨你吗,我都离不得你,想恨又从何恨起。搭伙过日子吗,你不妨碍我,我不讨厌你,糊涂着过吧。” 孟聿衡面上现出愠色,盯视宝颐好一会儿,终是开口:“那便糊涂过吧。”孟聿衡失望,他把宝颐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却不想宝颐仍是不满足。 高老太太过世了,这并未引发高家子孙过多悲伤情绪。毕竟老太太缠绵病榻长达两年,近几日更是不进水食,众人皆知这是要走的先兆,灵堂、寿衣、棺木已然备好。墓地也选好两处,只待老太太闭眼溘逝,让风水大师根据辞世时刻选定最终墓地。按说这准备做的很好了,老太太辞世后只需给亲戚好友下讣告兼哀伤守灵就是。可出乎意料的是,高老太太辞世这夜,高家老宅灯火通明,有男人的粗声怒吼,也有女人的哭泣哀告。到得后半夜,高家老宅才寂静下来。 明芜院同样归于寂静,高月静静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傻傻看着床帐。坐于一旁的高桂看她可怜,轻声说:“别想了,自你回来家里就是这样连番的折腾,看也看腻了,烦它做甚?!” “我不烦,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就去做姑子呗,他们还能把我怎样?”高月扯扯嘴角说。 高桂不悦,皱眉说:“咱是小辈,没有说叔伯不是的道理。” 高月笑了,笑得绝望:“他们是你的父亲叔叔,是你的长辈,却不是我的长辈,他们没把我当侄女儿。你知道吗,他们给我说让我嫁孟聿衡做平妻的,转头却送我进了太后母家。我兴冲冲盼着衡哥哥娶我,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个糟老头子。每每想起那夜,我都觉得恶心,恨不得寻根绳子了结自己……” 高月话未完,高桂插嘴:“骗你是不对,可你是咱们高家堂堂正正的小姐,怎能降格去做妾?更别提那时孟家的风雨飘摇了!你知你坚持要跟孟聿衡时三婶娘哭掉多少泪?我爹也不过是想借太后母家势送你入宫作妃为后的……” 高月截断高桂的话:“我宁愿陪衡哥哥去死也胜过如今苟活!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我被玷污后又接着被人羞辱然后被扫地出门时的愤怒;你更不知道回家后你口里的长辈还要保我肚里孽种想继续勾搭太后母家,他们说我若不从的话便让我爹休了我娘;转头呢,圣上没厌弃孟家,衡哥哥被派差事了。得,他们心思又活络了,要我怀着那糟老头子的种儿去给衡哥哥做妾!那般不要脸的做派,桂姐,你自己凭良心说,这是长辈能干出的事儿?!” 高桂沉默,好一会儿开口:“在梅林小筑,你是故意那么说的?” 高月眼角浸出泪,她没那资格去肖想孟聿衡了,她也不想生出孳种,当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只是对林宝颐,她是真的恨。若不是祖母有事无事便拿宝颐爬床做妾这事叨唠,说什么以后再指望不上孟家照拂,自家人如何会舍了孟家转而去人托人地攀附太后母家,又哪里能生出这么多事! 高桂、高月姐妹俩深夜私语,高家三兄弟守在灵堂里也在商议自家以后该怎么办。高月肚里孩子没了,再奢想太后母家怕是不可能;若在梅林小筑,高月不说有孕,不说孩子是孟聿衡的,还能骗骗孟聿衡回头靠上孟氏,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堵门又能怎样,撑死不过是要那林宝颐一条命,要再多,孟聿衡绝不会答应。孟聿衡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又担着抗倭粮草押运官的差事,谁敢往死了逼他,怕是谁就得死在他前头!太后母家、孟氏两边不着靠,自家前景堪忧啊! 商议半天,就是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最后什么也没议出来。高老二嫌烦,看着高老大说:“都这样了,还商量什么,大哥你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高老大看看高老三,瞟眼高老二,不语。自己这个大弟向来奸滑。当初说送高月入宫就是这大弟提出来的却推他出来下那决定。若真送进了宫,也能说过去;可高月却是进了那王大老爷府有了孕被送回来,若不是因着母亲去世守灵,他哪有脸出门见三弟、三弟妹。现在三弟派人堵了梅林小筑,这二弟又说听他的,这不是往死里坑他吗? 但他是老大,还担着高氏族长,这决定还真得由他下。再看看阴沉脸的高老三,高老大缓慢开口:“一会儿吩咐下去,把堵在梅林小筑的人撤回来。明早下讣告时别忘了给孟聿衡、林宝颐名发一份,还有乡下的林家也别忘了。趁着这能坐到一起的机会,咱们和孟家、林家把事说开。这亲戚吗,不能因老太太没了就断了联络,以前怎么走动的以后还是得接着怎么走动。” 高老三愤懑抬头,声音粗哑:“我不撤人,你们作叔伯的不管小月死活,我这当爹的不能不管!” 高老大、高老二对视后迅速移开视线,均感无奈。这弟弟是想要林氏宝颐的命,想逼孟聿衡低头。可说实在的,人孟聿衡凭什么低头,搞大高月肚子的又不是人家!片刻后,高老大艰难开口:“老三,别死撑着,多想想高旭。你现在堵孟聿衡家门,可为高旭想过,日后怎样拉回高、孟两家情谊?想想高旭以后,忍忍吧。” 高老三双眼通红,羞愤看看两个哥哥,不点头、不摇头亦不开口。 高老大想想,硬下心再开口:“你不说我可是当你默认了?” 高老三还是没反应。 第二日天亮,高老大越过弟弟高老三直接下令把围堵梅林小筑的奴仆撤回,同时广发讣告言自家老太太过逝。高老太太在老宅停灵七日,离得远的林恩先生携林夫人于第三日前来,林家子女一个未到。这让高老大直摇头,老太太一没,林家小辈儿再不登门,看来这林家是不准备认自家这门亲了,不认便不认,穷腐酸儒,他还不稀罕。 到得最后临下葬之日,住得近的孟聿衡终于来了。看着孟聿衡,高老大感恩,还是孟氏重情义、靠的住,以后可不能和孟氏对着干,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再环视众多前来吊唁的宾客,高老大自得,把弟弟高老三支去挖坟拓墓是正确的,老娘去世伤心是应该的,但看谁都是那愤怒仇恨样儿为得是哪般?!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给她 拓墓回来的高老三没回老宅,而是一脸阴沉坐在梅林小筑斜对面的茶楼里,待知道孟聿衡去了自家老宅,他眯起眼睛,心里念出一句话:睡吧,梅林小筑,睡去吧,再睁眼,便是洗净尘埃的清净世界了。 这些天高老三受够了折磨,往日的烦忧日日在心头萦绕。自三年前高老太太寿日林宝颐跟着孟聿衡走后,他过的日子就没平顺过,就林宝颐做妾这事,隔三岔五就得听老娘的呵斥、媳妇儿的抱怨。他很搞不懂那婆媳俩儿怎么就老揪着妾这么个小事没完没了地折腾。待一年前听得老娘说小月喜欢上孟聿衡,不惜给孟聿衡做妾,他都要气死了。为了断掉小月与孟聿衡再碰面的可能,高老三连夜找了两个哥哥,要求他们接了老娘过去伺候。在他想来老娘住哪儿,孟聿衡来拜会的话就会去哪儿。 两个哥哥接走了老娘,轮流在各家住了一个月后又给高老三送回来了。然后高家三兄弟坐到一起,高老大老神在在,一副沉吟模样;高老三伤心伤神,一副萎靡之态;只高老二一脸愤慨说这太没天理,单为了避讳孟聿衡竟累的老娘搬家后,那是声声愤慨、句句入心啊,高老三听得更是伤心不已。 待高老二牢骚发过,室内沉寂半晌后,高老大终于发声说:“这是在咱家,单为了小月侄女避讳孟聿衡,让娘频繁搬家也不是事,传出去了让人笑话。娘也没说错,以后咱们还真的靠不上孟氏了。既如此小月侄女还避讳孟聿衡干吗,咱们托人找个比孟聿衡更好的,大大方方将侄女儿嫁出去多好!” 高老三记得那时他听得是眼前一亮的,待知道兄长托到了太后母家给女儿寻亲事,对兄长他是感激的。后来知道是要送高月入宫,他犹疑过,但一听有太后母家相帮高月入宫是为妃做后的,他又释然了,他开始乐观,开始幻想高月衣锦荣归,开始展望自家直登青云后的辉煌荣耀。只是美梦还未做够,京城方面便传来消息说女儿高月并未入宫。高老三开始惶恐,去找兄长,他们却避而不见,直到那时他才后悔。待高月归家,他是再不敢去见女儿,等到高月从梅林小筑被抬回来,他愤怒了:太后母家欺辱女儿,孟聿衡瞧不上女儿,他都能忍,可小小一个林宝颐,不过是个妾,也敢打他的女儿,他不能忍!他的女儿这辈子算是完了,林宝颐怎能笑着活在这世上!孟聿衡不当她如珠似宝吗,他倒要看看残败后的她,孟聿衡还能不能怜惜得起来! 高老大、高老二在老宅自顾张罗,他们都察觉到了弟弟的迟迟未归,但都没往心里去。说实在的他们也不想让这小弟早早回来。当初送高月走,自家在外可是夸口高月出去是要入宫为妃作后的,现在知道高月残败回来的人还不多,不少人还过来探问高月情况,他们这做大伯父的能呵呵应付过去,但要自家小弟来应对,说谎话,丢人;说实情,更丢人。所以自家小弟还是在外边努力挖坟拓墓去吧,可不能出现在这宾客云集之地! 这时候的林宝颐还未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她正在主屋看着两个儿子发呆。而随林恩夫妇前来却未去高家老宅的宝琴则坐一旁唠叨些家长里短,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宝颐回应,宝琴很是不满,提高声量说:“姐,你不能有了儿子便全然不管家里事啊?” 宝颐这才回神,看向宝琴,问:“怎么了,咱们家出什么事了?” 宝琴恨恨,她姐还真是没听她说话,有心想不说,却忍不住,想想还是开口了:“哥哥要休了嫂嫂,这不嫂嫂在家里天天哭,嫂嫂老娘也是日日来咱家。唉,她俩在一块儿一个哭一个求的,那叫一个热闹。” 宝颐没立时回话,思量半晌,慢慢说:“我没出事前,哥嫂在一块儿过得挺好。年后我要是没回家,哥嫂也不会闹成这样。撇开我,他们要能过安心日子的话,还是继续过的好。” 宝琴惊讶,冲口说:“姐,嫂嫂那样说你,你不生气?还有爹放在书房的户籍也是嫂嫂给孟聿衡的!” 宝颐开口:“说也说了,做也做了,难道休了嫂嫂就能堵住悠悠之口恢复之前?现实点儿吧,从中汲取教训,以后哥嫂对外意见语意一致,不再发生一家人一件事两个意思才是正经。再来哥哥休了嫂嫂我能落着什么好处?哥哥无子,休了嫂嫂还是会娶位新嫂嫂进来传宗接代,你就敢说新来的不会厌弃我?万一背后也说我闲话,也厌弃我,难道哥哥还要休了再娶新人,直到娶个喜欢我的嫂嫂为止?!”说到这,她顿一下,才继续说:“宝琴,看开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是人就免不了犯错,咱们得有容人改错的度量。你想想你自己,和杜淳相偕入京在先,悔韩家婚事在后,我听娘说韩家大度,也没折腾咱家不是。再来当初在高家要不是我大意,又哪里会出这么多事。嫂嫂不喜欢我也不是全无因由,以后我离她远些就是。” 宝琴鲁直开口:“哪用娶好多个,青莲就很好!” 宝颐盯视宝琴好一会儿,开口:“青莲人是好,大家婢出身,无论是见识还是城府都是咱们那乡野姑娘、妇人比不得的。只是你现在看着青莲好,便想着哥哥去娶青莲;若以后出现个比青莲还好的,你会不会想让哥哥休了青莲再去娶别个?” “姐,你老往坏了想。”宝琴不满。 宝颐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宝琴你会出嫁,我会离开,咱俩谁都不会跟哥嫂过一辈子。因咱俩哥嫂起了冲突那不叫事,到不了休妻的地步。要是咱俩走了,哥嫂因他们自己的事起冲突,哥哥要休妻,那就由哥哥去。” 宝琴不解,问:“你真的不恨嫂嫂?” 第23节 宝颐思考一会儿,才淡然说:“恨不恨的又能怎样,以后还不定能不能再见。” “姐你要去哪儿?”宝琴立刻问。 宝颐视线转向两个儿子,略思索,唇里吐出两个字‘东南’。 宝琴同样看向那两个孩子,加问一句:“是孟聿衡要求你陪他去的,带不带小外甥?” 宝颐摇头,淡淡说是我自己想去。 宝琴不解,抓抓头发,问:“东南兵荒马乱的,那的人逃都来不及,怎的你还要往那去?” 宝颐微偏头,看着孩子们,轻声说:“自那天高月被抬走,我想了很多。若单是我自己的话,我可以由着自己心性不去在乎孟家败落与否。但事与愿违,我有了他俩儿,我不能不为他俩儿的以后着想,我的儿子不能像我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无处去诉委屈,所以孟氏不能败落。如若败落之势不能避免,那我就得寻个海外小岛,然后带儿子们去当野人去。” 宝琴愕然,她姐竟是要去当野人!这坐她面前的真的是从前在家穿针引线绣花的林宝颐吗?!宝琴头晕,她需要想想,她需要去外头空旷地方清清脑子。 宝琴出去了,宝颐面上露出倦怠之色,看看已睡着的两个儿子,示意奶娘抱他们回去睡后留下大秦嬷嬷,勉强思量一下,开口说胭脂水粉用没了,陪我出去买些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家的反击 大秦嬷嬷点头,宝颐从没用过市面卖的胭脂水粉,现却扯那理由出来,一听就知道这是宝颐憋闷久了,想趁少爷参加葬礼三四个时辰内不可能回家的空档出去转转呢。转转就转转吧,这都临近年下了,又该添置新年的衣裳头面,领宝颐出去转一遭看她有没有可心的布帛珠钗,她直接记下上报给少爷,这年节前需要她操心的事便又少一桩,两全其美不是。 躬身退出后,大秦嬷嬷招来婆子去备车轿。等车轿的过程中,大秦嬷嬷是连打呵欠,眼皮沉重不愿睁开。这刚起床还没过两个时辰就困意连连,看来是真老了,不中用了,大秦嬷嬷感叹。只是再不中用也不能现在告老,主子还要她掌事,还要她陪着出去逛,怎么着也得打起精神来是。 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大秦嬷嬷由椅中起身,她该去请宝颐上车轿了。只是刚走出两步,门便被撞开,婆子跌跌撞撞进来,一脸的恐慌,一边费力喘气一边努力挤出话来:“外院出事了,不知从哪儿冲进来的一群莽汉,举着棍子见人就打,嚷嚷着要找宝颐姑娘讨公道!” “一群莽汉,怎么进来的?”大秦嬷嬷惊疑,加问一句:“咱们外院的护卫小厮就干看着他们进来打人?!”问完不待婆子回答,直接吩咐:“赶紧去召集婆子丫头来护卫姑娘、小少爷安全。”看婆子跌撞着出去,大秦嬷嬷加快脚步向外走,现在追究什么都晚了,赶紧告知宝颐带了小少爷立刻从角门离了梅林小筑才是。 大秦嬷嬷小跑着向主院去,刚到门口便撞上抱着孩子正往外走的林宝琴,紧随其后的宝颐怀里也抱着一个。她正要开口,宝颐走到她身边递出孩子,紧迫开口:“带他们从角门走,别惊动旁人,快!” 大秦嬷嬷看看宝颐,抱了孩子咬牙转身便去追林宝琴。宝颐怕是从林宝琴那儿知道莽汉闯外院的事了,这当口却不走,怕是为了保两个小少爷安全,早存下了死志。 高老大被三弟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很不明白三弟这是要干嘛?!想毁了林宝颐,那就做得周密稳妥些,务求一举成功才是。可他的三弟干得叫什么事,蒙汗药都下到梅林小筑的食水井里去了,结果派去的五个大汉被小厮护卫打死俩儿、被林宝颐用火綂打死俩儿,最后一个见势不妙跑了。 事儿办到这份上显见是失败了,三弟就该聪明点儿,赶紧出面打死跑掉的那个来证明自己清白啊!可他不仅眼睁睁看着那个大汉跑掉,还明光正大的跑去林宝颐面前拿她的儿子作要挟,把林宝颐骗去城郊老宅?把林宝颐弄去干嘛,干嘛?就算是她的儿子们在自家人手上,逼死她又能怎样?那大汉跑掉了,自家欺杀林宝颐的事就瞒不住,这是彻底和孟氏撕破脸为敌。孟氏再不济,也能让自家家破人亡! 把林宝颐弄来了,还不是得风风光光送人家走。高老大郁闷至极,对三弟再摆不出好脸,冷冷丢下句‘好好给人家赔个不是,送人家走’后拂袖走人。 高老三听到哥哥的话,是目龇欲裂。他把林宝颐骗来,是想着一碗断肠药直接送她去那地府阴曹。不过是一个村姑,百八十两银子的事,自家哥哥不帮他,他自己做!招手叫来信得过的管事,把药杀林宝颐的事吩咐下去。 高老太太丧礼当天,新科状元兼抗倭粮草押运官孟聿衡是众人关注的人儿。众人看过皆叹,这新科状元郎还真是如传说中那般面如冠玉、体如青松啊,自家庙堂上高高端坐的圣上也真是如传说中的那般爱美成痴,明知这孟聿衡的状元是掺了假、注了水的,还是给人家抗倭粮草押运官这么重要的差事!真是恨啊、真是怨,老娘怎的没把他(们)生的如孟聿衡这般俊美呢?犯了错不被追究不说,还有好差事等着,这孟聿衡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啊,孟氏祖坟的青烟又是冒得多浓盛呢?! 叹息过,埋怨过,众人又是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是自高老太太葬礼后,招远城一下子热闹起来。葬礼后第二日上午高老三家嫡女高月被送去太后母家的事便在招远城传开,到得下午高家老宅再次挂起白皤。还没等众人知悉高家又是谁去了,第三日清晨再看白皤已被撤去,小道消息说是高老三嫡女高月已然下葬。然后未到正午,便有高家老仆去府衙揭发自家老爷参与了年前的秋闱泄题这个大事件,到得下午高家三位老爷并两位小爷全被锁拿入狱!另有小道消息说查抄的高氏来往信件中隐示高氏还不是秋闱泄题的领头,其后还有大人物。这哪里还用小道消息来说呢,高氏远离庙堂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从哪儿得来的春闱试题,当然是扶持高氏的大人物了! 扶持高氏的能有谁呢?众人的视线瞟瞟梅林小筑,再眺望眺望东南那太后母家,都在沉默等待:庙堂上高高端坐的圣上啊,您是打算再接再励打击尽出风流儿郎的孟氏呢,还是磨刀霍霍杀杀那尽出败绩的姥姥家哩?! 众人在沉默等待,孟聿衡也在沉默中完成了对高家的反击。本心而言他不想主动出手碰高家,毕竟祖爷爷那辈高家与自家也是直系姻亲的,他身上还流有高氏血液,这是他不能否认的,也是他在获悉高家是自家二叔与太后母家春闱泄题的牵线人后还是保持缄默的主要原因。高氏的彻底败落是迟早的事,只是不该由他来出手,孟聿衡一直是这样想的。 只是孟聿衡还是出手了。今日高家敢因着落掉的那个太后母家孽子,全然不顾高、孟情谊挑战孟氏颜面,投药迷晕他的仆人、欺凌他的妾,明日就敢听从太后母家吩咐诬陷、栽赃孟氏!高家,是留不得了! 只是宝颐在哪呢?孟氏仆人说高老三吩咐了药杀宝颐的,只是就算是死了,也该有个尸首才对,怎的翻遍高氏三兄弟的家,都找不到呢?难道真如那林宝琴说的,宝颐去后,他们把她扔到乱葬岗任野狗秃鹰叼食?想着,孟聿衡眼里冷厉渐浓。若高家真那般狠心,也就别怪他绝情了! 月余,孟聿衡仍未寻着林宝颐。次月,京里传旨高家三位老爷并两位小爷押赴京城待斩;太后母家晋大老爷因战事不利有损国威连降两级,暂代大将军职主管抗倭战事;晋家嫡系五位子弟干扰皇室选美藐视皇权,押至京城待秋后处斩。同时下令急调征西大将军之子杨士修前往东南参赞抗倭战事,催令孟聿衡统收粮草押运至东南。 作者有话要说: ☆、指了条明路(大结局) 没能收购到合心的百年老参,王老太医发愁;想起那个待在大徒弟医馆里已有一个多月的年轻貌美女子,王老太医更发愁。他不过是天性使然,爱云游、爱收集那些个百年、千年老参而已。多风雅的两个爱好,怎么就倒霉的摊上个记忆错乱的女子?那女子送来的时候都半死不活的了,送她来的婆子也是言语躲闪,只说治好了那女子,诊金随他要。他一时财迷心窍,再加上也想看看自己有没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医术,便一时缺心眼的收了那女子,连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没问!招远城啊,他大徒弟的地盘,还是在他大徒弟的医馆,他哪里想到有人敢忽悠他啊? 可他就是被人给忽悠了,在他刚想使出浑身解数救治那个半死不活的女子,只是一剂药都未用,那女子睁眼了,第二天除了神情有些厌仄,一切与常人无异。他很是心惊,这也太玄幻了吧;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个说诊金随他要的婆子一次都没来过,他的心又拔凉拔凉的。转头去问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乡何处,那女子一脸茫然,说她不怎么记得事了。他以为她在骗他,于是几次三番绕着圈的探问,可探问的结果结合大徒弟的查询,更让他心寒:女子口音里虽带着淡淡的京腔,但招远地区的软糯口音却也是非常明显,也就是说即便她不是本地人,但祖辈绝对是本地的。可是上至祖宗三代,她报出来的名字,没一个能和招远城的在籍及以往户名对上。再想往深了查,大徒弟办不到了。 大徒弟办不到,那便找不到她的家乡;找不到家乡,便找不到她的家人;找不到她的家人,便意味着他收不到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诊金,便意味着他得养着她,直到她记起她真正的家乡、亲人为止!万一她一辈子都记不起呢?他是如此善良淳朴的老头儿,年前刚刚辞去为皇帝看病的差事,再没人给他俸禄了,怎的老天不仅不厚待他,还要塞个光花钱不能赚钱的女子给他呢? 皇令已下,眼看着东南战事又起,他得赶在战前回到东南深山里的老家陪着老妻去。至于那诊金,算了还是不想了;只是这女子怎么办呢?自她来了这医馆,大徒弟两天一问三天一探的,大徒弟媳妇儿为这没少在他跟前抹泪。想让她继续住医馆是绝无可能,可带回自家,那柔韧又有弹性的鞋底子可是在眼前不停晃啊,家里老妻要知道他又领回一女子,还不得又拿着鞋底子满院子追他!年轻的时候脸皮厚,不怕这个;可今年开春重孙子都有了,再上演被老妻追着打的戏码,他这张老脸挂不住啊?!怎么办呢,王老太医愁得头发又白了几根。 王老太医发愁,可他的大徒弟不愁。他不同于自己不问政治的师傅,他热衷于打探政场动向、细心听寻世俗人情。在他看来,这一个月里高氏倾覆,太后母家被斥降级,再结合高老太太逝前高氏曾围堵孟氏的,而向来扶持高氏的孟氏自葬礼后却不闻不问高氏的倾覆,这么个多事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个不怎么记得事的美貌姑娘,还有那个言语躲闪不肯说姓名居住的婆子,这里绝对有蹊跷。 他敢拍胸脯说这姑娘是个奇货可居的主儿,不是孟氏聿衡养在梅林小筑的妾,便是那个说死了却不一定死的高家嫡女。也就是说,这姑娘在手,搭上的不是高门孟氏,便是太后母家。这两家虽都被当今圣上打击过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他们手中稍微露出点人情关系让他用用,再凭着师傅在太医院的名声,他进太医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孟氏与太后母家不睦,在未确定这姑娘到底是谁前,不能贸然推她出去的。也不能让那言语躲闪的婆子再次上门,万一让师傅王老太医瞅见,让她领走了这姑娘,他的青云路找谁铺去?! 此时躲在犄角旮旯的王婆子也很是上火,高氏老宅已然被封,要不是她被支使去郊外庄子给林宝颐灌药,到那后庄子里的婆子嫌脏非要在庄子外灌药不准林宝颐死在庄子里,她也逃脱不了被官衙府吏锁拿的命。只是她虽逃出来了,王家十几口人却没能逃出来,她还指着这医馆治好林宝颐,她再带着林宝颐去孟家少爷那邀功求他救救他们一家十几口人呢!可每每出来的都是那个有两辔胡须的文士模样的大夫,一开口不是说每日里来看病的姑娘多了去了,谁记得你说的姑娘是哪个;便是恍然大悟说那日送来的姑娘啊,记得记得,那姑娘来时便没得多少气,前脚送她来,后脚你刚走,那姑娘便咽了气。 林宝颐可能真死了,因为那满满一碗断肠药她是一滴不剩的灌到了昏睡的宝颐口里;可是她刚灌进去,便看见官府衙役冲进郊外庄子,她以为是孟聿衡走关系找来了呢,赶紧翻转林宝颐,给她拍背将那药全数吐了出来,然后拖了林宝颐藏起来。在她想来孟聿衡看到昏迷不醒的林宝颐,照样不会饶了她。她寄希望于三夫人认可的这个太医门生开的医馆,希望他们能给她一个看着健康的林宝颐,毕竟药吐出来了不是。 文士模样的大夫说林宝颐死了,那可能是真死了,她也没办法。只是这太医门生该把林宝颐尸首给她才是,有哪个坐诊开堂的不要诊金还免费搭棺材板的?只怕是他们救活了林宝颐,从她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想着籍她搭上孟氏这条路子呢。王婆子心忧,高家犯事,作为高家奴仆,这时候她又不能光明正大去讨林宝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家十几口人跟着小主子流放或是被转卖?真是的,还不若那时药死林宝颐,她也就认命不会纠结了。 王婆子在犄角旮旯纠结,身处医馆的林宝颐则处在惊吓之中,她只记得她的前世,全然忘记了以林宝颐身份在这古代生活的十六年。在她认知里她是刚穿越到这美貌躯体里不过月余。只是她不姓林啊,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名字,怎的随手画一幅画署的名字竟是林宝颐!是这具身体惯性使然还是说原主灵魂还在这具身体里排斥她对这身体的支配权。她该循着这个名字去找原身的亲人还是彻底摒弃林宝颐这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这个是林宝颐又忘了林宝颐的女子陷入沉思。 没等林宝颐理清思路,门‘咯吱’一声后被人推开,她回神抬眼看,推门妇人她认识,是那个自称王老太医的徒弟媳妇。未及起身立起,那徒弟媳妇已自顾走进,开门见山直接说:“我们开医馆是为了治病救人,你的身体已然康健,是时候该走了。” 林宝颐抿唇,自睁眼第二日,她便想走了。只是她走去哪里呢,原身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她在这医馆待了一个月,竟没有一个亲人朋友过来寻。没人来寻,她的以后便要靠自己过日子,她得付诊金,她得赁屋而居,她得吃饭穿衣。而这些都需要银钱,她思考前世经验,琢磨原身手艺,结合古代女子生存状态,最后决定了靠刺绣赚银钱的路子。这些天她便在描画花样,刚刚通过医馆伺候的婆子卖了所描花样赚来买针线布面的银钱。只要这太医的徒弟媳妇再容她住上十日,她应该能赚出诊金并赁屋的银钱的。再抿抿唇,宝颐厚颜道出自己的请求。 那大徒弟媳妇听过,仔细打量林宝颐一会儿,再看看桌案上纸上图画,略沉吟后开口:“你想法是不错,只是寡妇门前还是非多呢,你独个一姑娘家赁屋过活,那些个地痞无赖还不得天天砸你门去,你能过得正经清净日子?”再看眼宝颐,她思量一下再次开口:“你要不嫌山中生活贫苦,我可求了师傅他老人家带你去那东南深山。师母曾是东南地界有名的妇科圣手,你若投了师母眼缘拜她为师学得手艺,再有师傅的太医名头给你撑着,以后想在一城一镇横着走都不敢有人说你什么,那日子岂不比你日日埋头刺绣来的舒心畅意!” 林宝颐眼睛亮了,这王老太医的徒弟媳妇还真是给她指了条明路呢! 王老太医为了大徒弟夫妇的生活和睦,能不惧老妻的鞋底追打带林宝颐回深山老家。但应下大徒弟媳妇的请求代老妻收徒,这却是万万不行,不仅是不行,林宝颐都不能抱拜师的念头。否则回家面对的就不是鞋底追打,而是直接被老妻扫地出门。想他当年心善,看那可怜妇人便代妻收徒,可残酷现实告诉他他挑徒弟的眼光实在不咋地,那些个妇人跟着老妻,没一个学成妇科圣手,个个沦为产婆副手。老妻的名头啊,被那些个产婆副手生生拉低到地上去了。就因这,老妻才一气之下离了繁华城镇去了那深山老宅的。他要再代收林宝颐这样一个看着是未嫁姑娘模样的女子,连产婆副手都做不得,老妻不气疯才怪!不同意,他是坚决不能同意! 只是王老太医的意志虽坚定,却抵不过大徒弟媳妇的眼泪攻势,从与她相公初初相识、嫁娶,到两人的白手起家到略有资财再到开设医馆,这其间的苦楚艰辛说得王老太医很是动容;又谈及林宝颐被亲人抛弃独个滞留医馆,无依无靠的可怜;待说到林宝颐的滞留可能对自己夫妇感情的影响、对相公私德的败坏继而影响师尊,让众人认为徒之过、师之错,那可就是真麻烦了。一条条、一件件,这大徒弟媳妇说的是声情并茂,难过处更是涕泣不止。待大徒弟媳妇收声,王老太医艰难的点了点头,同意代妻收徒。唉,反正老妻也躲深山里去了,即便林宝颐连产婆副手也做不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不是?! 王老太医点头,大徒弟媳妇如释重负。她是真想让林宝颐走,却不必为林宝颐这般求相公的师傅。这般做,为的不是帮林宝颐,而是帮她自己。夫家日益崛起,倒衬得娘家式微,娇子年幼还不足以给她倚靠。而她已是半老徐娘,单靠姿色是拢不住丈夫的,日日在丈夫耳边叙说当年陪他的艰辛只会惹来丈夫的厌恶。但当年艰辛不能不提,她的大度良善必须得让丈夫的师傅知道,他是丈夫得一生端着敬着的人,有他知她不易。以后遇有丈夫逾矩宠妾纳婢,只消他说上那么一两句,丈夫就得在乎德行照常敬她。待它日儿子长成,她就不用在丈夫的师傅面前这般道辛酸,半装良善半自哀了。 王老太医同意代妻收徒,自然要把林宝颐叫到跟前问询几句。人叫来了,王老太医很是发愁,这个不怎么记得往事的女子,能是学医的材料儿?还有,这女子叫什么名字来着,他问出口。 林宝颐想想前世的名字,再想想原身的名字,略想一下还是报出了前世的名字。 王老太医念遍那名字,苏青月,好名字啊。只是他隐约记得大徒弟媳妇儿说这女子画的图画署的是林宝颐,不是这个名字啊。难不成这女子不是不怎么记得事,而是记忆错乱?这样一个脑袋,怎么可能是学医的材料儿呦?!王老太医很是后悔,只大丈夫立世,答应过的事就不能反悔。他思来想去定下‘拖’字诀。拖上十天半个月的,东南战事应该是起不了,毕竟粮草的筹备是需要时间的。粮草未动,兵马先行,那可是用兵大忌。而在这十天半个月里,要是那王婆子找来或是那女子的亲人找来带她回家,他不就省事了。 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的。王老太医等了十天,未见人上门来寻;等至半月,还是无人;咬牙再等五天,依旧无人来寻。他失望了,开始真心可怜这个在他身边贴心端茶递水、细心辨识药草的林宝颐。老妻若不愿收她为徒,那便认她作干女儿给她备份嫁妆发嫁出去吧。只要不动他的老参,陪送些金银,王老太医不在乎。如此想定,第二十一日,王老太医心甘情愿带了宝颐乘上骡车,悠悠然返回东南深山。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宝颐曾在梅林小筑的朱翠阁养胎,说起来朱翠阁的各个屋舍都是宝颐的临时地盘。这日孟聿衡浴后又来朱翠阁,召来两个儿子边逗他们玩闹,边听大秦嬷嬷汇报寻找宝颐最新情况。待听得又有婆子上门说知道宝颐去向,他皱起眉问一句:“嬷嬷可派人跟那婆子去了她说的宝颐所在地?” 大秦嬷嬷点头,回说:“那婆子说她看到宝颐姑娘被带去一家医馆的。老奴带人亲自去了,可没找到宝颐姑娘。后来我又报了咱们孟氏名号,展示了宝颐姑娘画像,那坐馆的大夫才说医馆里确是去过那么位姑娘,去的时候都快没气了,他和他家师傅拼力救治才保的那姑娘命在。只是姑娘在医馆住了月余也无人去接,亏损的身子也需慢慢调养,他便求了远在东南的妇科圣手的师母帮忙。现在姑娘已随他师傅去了东南。” “去了东南。”孟聿衡低喃一句,孟聿衡没了逗弄儿子的心思,看向桌案上宝颐那厚厚手稿。着人抱下去儿子后,孟聿衡对书稿起了兴趣,走过去开始细细翻看。 大致浏览过一遍,孟聿衡放下手稿,清润开口:“宝颐在杨家地界时,可是经常出去和那些个军户聊那兵家之事?” 大秦嬷嬷点头,她跟宝颐出去过几次。宝颐不仅是喜欢听那战场杀伐之事,还能讲那战迹,绘声绘色讲得那叫一个好,那细细描述处有如宝颐也亲历过那些战事一般。 “也有人同她说那潮涨汐落,满帆顺风,战船出海之事?”孟聿衡追问。 大秦嬷嬷迟疑说不知。这潮涨汐落是常人就知的,但和战船出海相连,这却不是人人都会说的。在她想来杨家地界军户是征战西北荒漠的,应该是说陆战之事,海战却不是他们善长的。只是不善长海战不代表不知海战之事,拿出以前海战之事讲给宝颐听,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聿衡抽出五张图,又问:“杨家管事的、还有那军械库的主管,就任着宝颐进那军械所?” 大秦嬷嬷抬眼看,首张是火铳。这个她见过,宝颐有事没事经常在院里设靶练着玩。剩下的四张图勾画的物件,她就不认得了。回忆一下,她如实开口:“姑娘去过军械所三次,一次是为了求那火铳,后两次都是带那弹药出来。” 孟聿衡挥手让大秦嬷嬷下去了,再细细看过两遍手稿,这才放下。这描述海战之详细,遇各种情况应对之策之巧妙,不是亲临过抗倭之战的人怕是想象不出的。宝颐所记应是有真人真事的。只是这个叫戚继光的年轻将军是何许人,没听说过太后母家有过戚姓将军啊?地方戊卫之将吗,若真有描述中那煊赫战功,怕是太后母家也难掩之才,怎么他不曾听闻过此人呢?不是这代人,那可是前代先贤?细想这更不可能,抗倭卫国之功,足够这位戚将军上史册的。名垂史册之人,他更该知道的不是吗?可他不知道,他该去信问问杨士修的,从杨家军户嘴里出来的将军,杨士修该知道的。 想到这,孟聿衡又看遍手稿,突然生出一丝不愉。这宝颐摘录的怕是有失偏颇,他不能否认那应对之策之巧妙,也不能不承认依潮涨汐落出海攻岛之正确。但这很明显不是纪实之稿,虽努力往各个战例上靠,但细节处一笔带过,逻辑处理也偏幼稚简单。宝颐不曾经历过刀山血海,怕是也体会不出战场上的间不容发,但字里行间却能看出宝颐对这个英明神武所向披靡的戚将军的仰慕。傻女人,若那戚将军真在世,收她做妾,能如他这般怜她宠她,能这般花费人力、心力只为寻可能已经死掉的她?!他为她妥协至此,却不想她只是听别人讲述就能仰慕别个男子,还把那男子记下来,孟聿衡很是羡慕嫉妒外加恨。 放下手稿,由丫头伺候着换过舒适亵衣,孟聿衡走到床边心事重重地躺了上去。他觉得累,他想歇上一会儿。刚闭上眼宝颐那满是郁结之色的脸便浮现出来,然后是那窈窕身段慢慢地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想抱住,那身形一闪让他抱了个空。他忽然觉得脑子一片清明,他问自己‘这么快就睡了一觉,宝颐哪去了?’,只是还没等他给出自己回答,宝颐又出现,这次却是酡红脸蛋急促喘息,水汪汪大眼哀哀望着自己。他想就这样吧,她不是想要有心人吗,给她,把自己都给她,坚持个什么劲儿呢?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舒服快活么!把她逼到别人怀里他能落着什么?!给她,什么都给她,只要她想要!他看着宝颐攀上他身体,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艳脸蛋,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他觉得身体要爆裂开了,他急切地想发泄,他觉得宝颐动作太慢了,他正要欺身而上那美艳脸蛋却化作恶鬼朝他颈部咬来! 孟聿衡醒了,一头冷汗,定定神。好一会儿他才从床上起来直奔浴房,待刺骨冷水冲刷过灼热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后,他才彻底清醒。他开始思考,宝颐有子有他,还是跟着别人走了。他去东南寻着她了,又能怎样,还是改变不了她不喜欢伴着他的现实。那么想走,那就放她走吧!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