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相府高冷日常》 第1节 本书由(一蓑烟雨任平生)为您整理制作 ================== 卫相府高冷日常 作者:殊默 文案: 当今大周朝说起卫相,无人不竖起大拇指夸上一句“两袖清风,高风亮节”。 说起卫相府,不明真相的群众更是一脸钦佩——那一家子,可都是清贵的人啊! 而作为相爷的嫡女,卫昭只想说一声—— 我呸!这相府是披着高冷的皮,其实住了一群神经病!!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情有独钟 种田文 主角:卫昭 ┃ 配角:你猜~ ┃ 其它:傻白甜,宠,高冷得不要不要不要的【才怪! ================== ☆、第1章 大事不好了,卫相府管厨房的王大婶要跳楼了! 听到丫鬟关雎的禀报,相府当家主母卫夫人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冷冷问到:“为何?” 关雎低着头,答:“因为三小姐。” 坐在卫夫人下首的卫昭心中一凛,暗自腹诽—— 她要跳楼管我毛事啊!我躺那么远怎么也能中枪啊! 卫夫人瞟了女儿一眼,又问:“昭儿何处开罪了王大婶?” 关雎斟酌片刻,方答:“王大婶听闻三小姐说她做的菜难吃,故而要寻短见。” “…………”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 卫昭忍住额头上跳动的青筋,和她身旁同样无语的二姐卫昀交换了一个白眼。 “自相爷八岁起,王大婶起就跟在他身边。且不说其中功劳苦劳,且说这一份忠心,也当得我卫家人敬重。”卫夫人淡然开口,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昭儿,此事因你而起,你当负起全责。去,把王大婶劝下来。” 听到母亲如此判了自己的刑,卫昭是有苦不能言,只能起身,接了这军令状。 ———— 卫相府不大,不过一间四进的宅子。 卫相生性风雅,还未入住前,就命人在宅子的西边围了个小小的花园。花园内有假山流水,绿树红花,景致幽美。 花园当中,还建了个小小的阁楼,约莫三四层楼高,仅能供一人入内。 ——王大婶此时就在那阁楼的楼顶上。 卫昭被关雎引着进了花园,一抬头就看到王大婶屹立在阁楼之巅,单手叉腰,器宇轩昂,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开启少年毛泽|东模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卫昭当场就被震住了—— 这是怎么上去的! 王大婶虽然年过半百,可在厨房油烟之中冶炼了一双火眼金睛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月门边上的卫昭。 大掌一挥,王大婶冲着卫昭中气十足地吼到—— “三小姐!你可以羞辱我这个人,但是你不可以羞辱我的作品!” 王大婶情绪高涨,这话的回音在花园四壁上来回激荡。 被王大婶睥睨的卫昭噎了一噎,好想哭。 说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啊?! ———— 王大婶危在旦夕,卫昭没有时间拷问自己的灵魂。 王大婶人高马大的,如果没摔下来却不小心把父亲心爱的小阁楼给踩垮了可怎么办? 她得马上把人劝下来。 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这些年读的书,卫昭往前一步,开始游说王大婶:“王大婶!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卫昭刚说了这两句,王大婶在楼顶上就吼起来:“三小姐!这楼上风大,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卫昭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定了定心神,卫昭扯了自己的小丫鬟蒹葭往前走几步,对她说:“我说一句,你就对王大婶喊一句。” 蒹葭点点头。 “先把刚刚那两句喊给王大婶听。” 蒹葭得了主子的命令,双手拢在嘴边,抬头对王大婶喊话—— “吴~大~婶~,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在蒹葭的帮助下,卫昭博古论今,从唐代魏征直言进谏,论到大周朝她亲爹卫相参遍天下无敌手,再论到她说王大婶做菜难吃,只一个中心思想—— 我们打你们的脸,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王大婶在高楼上听蒹葭喊话,一直保持着一副董存瑞炸碉堡的英勇就义的神态,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卫昭慢吞吞地作了一半的议论文,看到家中的下人按照她的要求在阁楼下铺好了一圈的棉被,宽了心,腰斩似地结了尾—— “王大婶您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就往下跳吧!” 在同声传译的蒹葭硬生生打住了。 往前一步,蒹葭附在卫昭的耳边,不解地向她确认:“小姐,这话真要对王大婶说?” 卫昭不容置疑地严肃点头。 就在蒹葭要传话时,卫昭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父亲卫相的声音,低沉,却洪亮—— “王大婶,士可杀不可辱,你这等高风亮节本官深感佩服。然昭儿所言极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加多了盐的饭菜!如果真的难吃,那么跳楼也改变不了它难吃的事实!你还是下来吧,快到饭点了,该做饭了。” 听到卫相一口一个难吃地说王大婶,卫昭表示万分服气—— 果然是人称大周朝第一率直美男子的卫相爷啊,生死关头就不能哄哄人家老大妈吗? 王大婶在上面站了老半天,估计也是有些累了。 相爷亲自出马给了个台阶——虽然是个硬邦邦的台阶——王大婶也要下来了。 望了望日头,王大婶自言自语了一句:“嗯,是时候做饭了。” 说着王大婶转了个身。 看到王大婶任性结束要下来了,围观的群众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王大婶突然脚下一滑…… 大家伙看到阁楼顶上一颗硕大的流星划过,惊得都忘记呼喊了。 “噗——” 王大婶狠狠地摔在棉被上。 听到了骨头断裂声音的卫昭默默地捂上了眼睛,不忍直视。 ……完全猜不到这结局啊! ———— 王大婶这一摔,摔断了右腿小腿骨。 纵然如此,王大婶还是坚持着要坚守岗位,带伤炒菜。 卫夫人十分感动,但是还是拒绝了她。 首席厨娘卧病在床,整个卫相府的人只能将就着吃了一顿晚饭。 草草用过晚饭,卫夫人二话不说,将卫昭叫进了小黑屋喝茶。 “王大婶重伤,厨房的事就归你了。” 卫夫人开门见山,毫不含糊。 卫昭狠狠地吃了一惊:“可是我不会啊!” 卫夫人轻飘飘地瞅了自家亲闺女一眼,道:“你不是说王大婶做菜难吃吗?你行你上。” 卫昭真想上前去抱母亲的大腿哭诉—— 哎呀我的亲娘!我不会制冷难道我就不能批评冰箱了吗?! 再说了,王大婶做菜是公认的难吃啊!怎么就不能说了?! 看着卫昭一脸不服,卫夫人淡淡地补了一刀:“谁污染,谁治理——这可是你评判花园清理的原话。放在这事上,一样的道理。” 卫昭……跪了。 ———— 在卫夫人那儿喝了老大一壶,卫昭苦着脸出来了。 候在卫夫人屋外的两个庶姐卫昀和卫昉见着妹妹被放行了,一起上前看她。 “以后厨房的事,得我管。” 第2节 卫昭悲壮道。 二姐卫昀一听,乐了:“这敢情好!王大婶那手艺……实在是不忍卒吃。” 大姐卫昉寒着个脸,阴森森地站在一旁,不搭腔。 卫昭可怜兮兮地瞥了卫昀一眼,慢吞吞地说:“你是开心了,但是我却是要愁死了。哎,不提了,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还得去王大婶那儿取经呢。” 卫昀点了点头,摇了摇卫昭的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卫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卫昭冲她俩笑笑,道了谢,就一边揉着生疼的额角一边往王大婶的屋子去了。 ———— 王大婶似乎早听到了卫昭要接手厨房的事,坐在床头等她过来。 卫昭进了屋,免了王大婶的礼,问了一番她正骨之后的感受,最后开口道:“王大婶,您病着,夫人让我管这厨房上的事……” 说着,卫昭打住话头,瞧了王大婶一眼。 接收到卫昭的求助信号,王大婶矜持地开口道:“这厨房里的事,说大嘛,不大。可说小嘛,却又很麻烦。从拟菜单到定菜量,再到采买、清洗挑拣、腌制做菜,每一道关卡我都得亲自把握。” 捋了捋这过程,卫昭问:“这拟菜单让夫人过目我倒是明白,可是采买一事,用不着我出马吧?话说,不都有人往咱们家里送菜吗?” 王大婶一脸高深:“三小姐这就不明白了!咱们相府阖府上下也就三十六口人,吃得也不算多,用不得别人送菜来,所以往常都是我亲自到隔了三条街的筒子菜场买菜。小姐您见过的那些往咱们家送菜的人……估计都是夫人名下庄子的佃户罢。” 王大婶的话卫昭是听进去了。 卫相府在京城的根基浅,就算卫夫人吴氏是皇商之女,可吴家也是这三十几年来才开始发达起来的。 相府人少也是因为卫夫人用人一向精简,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不存在人手多余的问题。 现在王大婶这颗萝卜歇菜了,也就只能罪魁祸首卫昭去填坑了。 见到卫昭表情缓和,王大婶也跟着放松了语气:“这倒也不必三小姐您天天到菜市场去。只是万事开始,您总得了解一下行情,以后让旁的人管,也不会差得太离谱。” 卫昭点了点头。 王大婶看到卫三小姐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又说:“这菜市场里风云变幻无常,三小姐需多加小心。尤其……” 王大婶说着打住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满怀危机感般道—— “尤其——要大大地提防谢相府的人!” ☆、第2章 “谢相府的人?” 卫昭不解重复了一遍。 王大婶认真点头:“正是。谢相在朝堂和与我们家相爷不对付,这谢相府的人在菜场上也总是为难我们卫相府的人,着实可恶!三小姐若在菜场与他们碰上,要正面交锋时,切莫退缩,助长了他们谢相府的气焰,灭了我们卫相府的威风!” 卫昭:“…………” 她亲爹在朝堂上和谢相政见不合也就算了,两家下人还要在菜场上掐架…… 买个菜而已嘛! 真是够了! ———— 原本大周朝只设立一位丞相,上一任正是现在左相谢嘉靖的爷爷,人称老谢相的谢林。 后老谢相致仕,当今圣上将丞相一职一分为二,改称为左右丞相。 现今,左相乃谢嘉靖,右相则是卫昭的父亲卫柬之。 大周朝朝官尊左;燕饮、凶事、兵事尊右。 当年科举卫柬之就落榜眼谢嘉靖一筹,考了探花。 过了二十年,卫柬之依旧被谢嘉靖压了一头,当了右丞相。 每每想到这事,卫昭就忍不住替自家爹憋屈。 谢相这就是传说中的“隔壁家的孩子”、“别人家的丈夫”啊! 既生瑜,何生亮! ———— 对于让卫府小姐抛头露面去买菜这回事,曾经叱咤商场的卫夫人可淡定——想当年她九岁的时候,就跟着哥哥出来跑商铺了。 自己名下还有那么多产业,两个儿子是书呆子,到头来还得靠最像自己的女儿来打理。 卫昭九岁了,是该从小学起,体验生活了。 当夜,卫昭和王大婶一块儿拟了一份菜单,跑去让卫夫人勾了菜式,又跑回来同王大婶商议,定下了菜量,抄录好了,这才滚回自己屋子去歇息。 次日一大早天方蒙蒙亮,卫昭就被蒹葭叫起来,草草梳洗了一番,简单地吃了些糕点,更了常服,拿上了帷帽,准备出府去。 马车边上,卫夫人身旁的大丫鬟采薇似乎已经恭候多时。 见到蒹葭扶着卫三小姐过来,采薇上前来行了礼,道:“夫人着我来给三小姐打下手,三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卫昭见到采薇,深感卫夫人用心良苦。 她卫昭是个穿越来的人不错,但是卫夫人不知道啊。 在卫夫人的心里,她卫昭定还是个九岁多的小女孩。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儿突然要出去体验社会了,做母亲的定然是不放心的。 心中感慨着,卫昭和采薇打了招呼后,扶着蒹葭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卫相府,卫昭靠在车壁上,回想起今生前世,不胜唏嘘。 她上一辈子原本是个在高三备考的死高中生,正是需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时候。 可一不小心,奋斗奋过了头,猝死在课桌前。 这一死,就死到了卫夫人的肚子里。 再世为人,她变成了时任大理寺少卿卫柬之的第五个孩子,在她上头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两个庶出的姐姐。 爹爹卫柬之一路高升,母亲吴氏又是京中首富吴振山的嫡长女,卫昭这穿越后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就是这卫家的人……大大小小的,都有些毛病…… 卫昭正想得出神,就听到采薇在她窗户上敲了敲,道:“三小姐,到菜场了。” 卫昭应了一声,正要下车,又听到采薇在外面说:“小姐您不好抛头露面的,就在车里坐着吧。您把菜单子给我,我去买。” 卫昭跟笼中鸟似地养了那么多年,以前出个门也不过是随卫夫人去庙里上个香或是去外祖家做客到别的贵人家应酬,这回得以自己一个人出来,怎么肯就在车上坐着? 让车夫开了门,带着帷帽的卫昭扶着蒹葭的手下了车。 古代的菜市场和现代的大同小异,卖菜的一块儿,卖肉的一块儿,卖鱼卖鸡也一块儿,分得是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卫昭带着采薇蒹葭还有两个负责搬东西的大叔,买了萝卜青菜豆腐,又买了排骨鲤鱼,最后去寻甲鱼。 这最后一道清炖甲鱼汤是卫夫人让加上的,因为最近卫相又和谢相就漠北的事情撕开来了。 卫相主张战,谢相主张和。 在朝堂上争得是一个翻天覆地,就差没打起来了。 为着这事,卫相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是以卫夫人要厨房做这么个汤,给卫相进补进补。 不熟悉门路的卫昭在菜场找了好久,方在角落里寻到一家卖水产的有鳖卖。 卫昭正询完价让小贩称起来,身后就一个粗犷的女声插过来:“这鳖我加五十文钱,买了!” 蒹葭是个心直口快的,一听,不高兴了:“万事还有个先来后到呢,明明就是我们家先相上的,你这人怎么强卖啊?!” 那粗犷的大妈完全无视蒹葭的小身板,自顾自地掏了钱递给那卖鳖的小贩:“给我装起来,最近我们家相爷身体虚,夫人指明了要给他做鳖汤喝!” 见钱眼开的小贩忙不迭要去招呼粗犷大妈,却不想半路杀出来只芊芊玉手,按住了他要去接钱的手。 “我们卫相家加一百文。” 按着小贩的手,采薇冷艳高贵地开口。 还特地在“卫相”二字上,加了重读。 听到这两字,那大妈收了笑,苦大仇深地对小贩说:“我们谢相家,加两百文!” 采薇冷笑一声,轻启樱唇:“卫相家,加三百。” “谢相家加四百!” 谢家大妈气急败坏地抬价。 采薇伸出一个巴掌,道:“卫相家,加五百!” 谢家大妈一拍大腿:“唬谁呢这是!我们谢相家加八百!” 采薇手掌一翻,正要再次出价时,卫昭抬手压下了她的巴掌。 “君子有成人之美,咱们就让给他们谢相家大妈吧。” 卫昭开口对采薇道。 采薇见那谢家大妈面上有得意之色,忙过来附在卫昭耳边说到:“小姐,我们来回看了那么多遍,就这家有鳖,就这家有这么一只鳖!” 卫昭带着帷帽,众人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开了口,轻声细语地念了一首打油诗:“争吵半日为肚肠,让她一鳖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采薇听自家小姐这样说完,脸儿红了一红,默默地退到卫昭身后站着。 蒹葭似懂非懂,可见采薇不再与谢家大妈争吵,便也跟着收了声。 卫昭对着那王八上一比,望谢家大妈道:“这鳖,就让给谢相进补罢。只不过大妈方才说了加八百文买下,理当言出必行,少了一分一厘,都是丢谢相的脸面。您请掏钱。” 说到钱,谢家大妈脸刷地白了。 蒹葭看这情况,赶紧替自家小姐补刀:“这位大妈,您该不会是想要反悔吧?!咱们大家伙可都看着呢!八百文!板上钉钉的!”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谢家大妈面色不善,匆匆从荷包里摸了钱,丢在小贩摊子上,提了那老大一只王八,脚底生风地跑掉了。 蒹葭得意地看着谢家大妈铩羽而退,凑到卫昭身旁,低声道:“小姐这一招以退为进,厉害!” 八百文啊!够买四百个肉包子了!看不撑死他们家谢左相! 第3节 被蒹葭如此奉承,卫昭却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厉害。 愁眉苦脸地在卖鳖小贩的摊位前蹲下,卫昭问那小贩道:“小哥,你怎么做生意的?一天就只卖一只鳖?!” 买王八的小哥欢天喜地地数着钱,抽空回答了卫昭一把:“这也是不凑巧啊~昨儿晚上宫里头来了人,把我池子里的王八搜刮得一干二净,就只留了这么只半大的。本来我是想自家炖了吃了,可这王八着实是吃得太多,见到就反胃……只能拿出来卖了。” 宫里头……? 卫昭怎么咂摸怎么觉得不太对味。 采薇在一旁开口打断了卫昭的思绪:“三小姐,时候不早了,得赶紧把剩下的买好了回去了。” 卫昭应了一声,抓着蒹葭的手站起来。 “没有鳖汤……”卫昭叹了一口气,“咱们就买几只乳鸽,回去给老爷炖汤便是。” ———— 卫昭买好了菜回到家,才下马车,就有个丫鬟上来禀告:“三小姐,舅老爷家的表少爷来了,正在夫人屋子里喝茶呢。” 卫昭一听,来了精神:“表哥来了?来干什么的?” “舅老爷听说咱们家的王大婶摔断了腿,特地让表少爷送个厨娘过来。” 卫昭好久不见表哥吴以方了,匆匆忙忙回屋换了身常服,就急急往卫夫人的屋子里赶。 进了屋,先给卫夫人请了安,卫昭掉头就对着吴以方行礼,唤了他一句:“以方表哥~” 吴以方赶紧还了礼。 暗中打量了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表妹一番,吴以方开口道:“两月未见,昭妹妹又长高了。” 卫昭眯了眼睛一笑:“表哥你看着倒是黑了。” “不黑不黑,是屋里头暗。” 吴以方连忙摆手为自己正名。 他可记得桃夭说过,卫昭表妹喜欢白皙的人。 “真的?待会子咱们到日头下瞧一瞧~” 卫昭笑得跟只猫儿似的,瞧着吴以方。 瞧得他都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看自家女儿和侄子这傻气兮兮的对话要没完没了了,卫夫人直接强势插入,问女儿道:“我听采薇说,你今天王八没买到,就买了三对乳鸽?” 想来采薇应该将采买过程一五一十地都和母亲汇报过了,卫昭也就不兜圈子了:“是。那王八让给谢相府的人了。” 卫夫人眼中寒光一现,道:“咱们和谢家人,还真是有缘!” 见卫夫人如此,卫昭知道她是暗中气上了,不敢上前捋虎须,老老实实噤声。 卫夫人一转头,就问站在她身后的关雎:“我记得我名下有一片池子,专门是养王八的,是也不是?” 关雎不假思索,答:“回夫人,正是如此。” “那池子在哪儿?” “就在京郊,车程半个时辰。” 听到关雎这回答,卫夫人冷笑:“你去传我的话,就从那池子里捉鳖,一天送一只到谢相府上,就说是我们相爷关心谢相的身子,送鳖给他进补!希望谢相为我大周朝多多保重身体,切莫气坏了,不能为民请愿为君分忧!” 卫昭闻言眉头一跳。 得,又来了。 她亲娘这个有钱任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啊!! ☆、第3章 卫夫人又随意地问了几句卫昭头次出门买菜的事,感觉到侄子吴以方瞧着自家女儿的目光都快冒烟了,终于松了口,放两个小人儿出去了。 吴以方在卫夫人的屋里坐出了一身的汗,一出门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卫昭见状,上前来掏了手绢给吴以方擦汗:“夫人屋里也不怎么热,表哥你怎么就捂出了一头的汗?” 卫昭靠得近,吴以方悄悄地红了半边脸,答:“我……我紧张。” 卫昭轻轻一笑,也不去问吴以方为什么紧张,只细致地替他将汗都擦掉了,然后带着他到卫夫人隔壁间的客厅坐下,命丫鬟拿了糕点热茶来。 方才在卫夫人的屋子里,吴以方都拘束着,估计也饿了渴了。 喝了一口茶,吴以方开口道:“昭妹妹昨日与王大婶交涉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了。” 卫昭猛然一惊:“嘎?!” “大家对王大婶可杀不可辱的高风亮节交口称赞,可他们更敬佩妹妹这在人命关天时候不肯放弃原则坚持自我的精神。”吴以方说着微微一笑,“我替妹妹感到骄傲。” 卫昭整个脸都变成囧字去了。 喂,你们给我亲爹当脑残粉就算了,要不要这样爱屋及乌地粉到我和王大婶身上啊! 大周朝的百姓到底是有多闲啊怒摔! ———— 说完了卫昭和王大婶在人民群众之中竖立了崇高形象的事情后,吴以方又说了些自家里的家长里短,最后不得不在采薇一万瓦高亮度的犀利目光之中,和卫昭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卫昭一直将吴以方送到大门边上,才和他挥手说再见。 吴以方往前两步,突然又折返回来,对卫昭道:“对了,相府早上采买这事就交给我,往后每日晚上我着人来相府取菜单子,次日让人买好了给你送来。这样你也不必每日起这么早出去,可以多睡一会儿。” 吴以方这建议是发自好心,卫昭心里头一暖,倒是没答应:“表哥的好意昭儿心领了。只是夫人交待了这事得我亲力亲为,我也不好假他人之手,就不麻烦表哥了。” 吴以方略一沉吟,又道:“我方才问了问,你今日出去就带了六个人,太少了,不安全。” 卫昭还是笑眯眯的:“当今圣上治世严明,国无盗贼,道不拾遗,没事的。” 吴以方不置可否,只说:“明儿一早我让大周和小邱在相府门外候着,他俩功夫好,能护你周全。” 大周和小邱,是吴以方的贴身护卫。 卫昭不好一再拒绝吴以方的好意,这回应下了。 吴以方交待完要紧事,和卫昭告了辞,快步走到马车边上,扶着小厮的手上了车。 ———— 卫昭不是蠢人,她感觉得到表哥吴以方对自己的爱慕。 她自己对吴以方也挺有好感的。 吴以方模样好,家里有钱,性格温雅,搁在现代就是个钻石王老五。 当然这些都不算最紧要的,紧要的是吴以方对卫昭很温柔。 他俩打小认识,这么多年来吴以方就没有对卫昭黑过脸,卫昭说的话,他都放到了心里,卫昭的要求,他无有不应。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卫昭觉得要是人生没出错,将来大了嫁给吴以方也挺好。 可是卫昭的两个姐姐卫昉卫昀却对吴以方父亲商贾的身份颇有微词。 大周朝重农抑商,卫相又是朝中一品大员,卫昉卫昀虽说是庶出,可瞧不上吴以方也是正常。 卫昭来自现代,对这些身外之物倒是不甚看重。 她这些年来随着卫夫人出去应酬过那么多次,特别不习惯那些贵族夫人们之间虚情假意的交际。 如果让卫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去,伺候这么些个龟毛的婆婆,那她宁愿和吴以方成亲。 她是卫相的嫡女,且吴以方的母亲一向喜欢她。他日她卫昭若下嫁到吴家,受婆婆喜爱,被夫君尊重,想来也没人敢欺负她。 且吴家两个嫡亲的小姐一个嫁给了卫相做夫人,另外一个在宫里当着淑妃娘娘,宠冠后宫。 吴家的未来会如何,不好说。 ———— 送走了表哥,卫昭又到厨房去查看了一番,顺便领着吴家送来的厨娘熟悉了一下环境,这就回书房去温书了。 按着既定课程,今日下午秦姨娘要给她们姐妹三个讲南华经。 别家的小姐学的是《女诫》、《女训》,再多一点就是唐诗宋词元曲,略看得懂书不睁眼瞎就成。 可她们卫家的小姐倒好,一上来就学先秦诸子百家著作,实在是飘逸得不行。 卫昭才进书房的门,大姐卫昉就不动声色地将她扯到一旁。 “做什么?” 卫昭迷茫地问。 古墓派传人卫昉一脸冷艳,开口道:“我托你画的瑟爹,可画好了?” 卫昭的嘴角微不可闻地抽了一下,默默地看了一眼倚在桌边望着她、一脸揶揄神色的二姐卫昀。 卫昉身子一倾,掐断了了卫昭和卫昀两个在空气中噼里啪啦撞在一块儿的视线,又冷飕飕地问了句:“瑟兰迪尔,可画好了?” 卫昭揉揉有些生疼的太阳穴:“画了一半儿了,这些天有事耽搁了,回头再给你。” 卫昉的表情这才从冷冻提升到冷藏,矜持地道了谢:“那就有劳三妹妹了。” 卫昀在一旁噗嗤笑了:“我说昭儿啊,你怎么就能梦到这么多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呢?什么吴彦祖啊金城武啊……这回还梦到个瑟兰迪尔,看把咱们卫家大小姐给迷得晕头转向的,卫昉二字都不记得怎么写了罢?” 对于亲妹子的调侃,卫昉只当没听到,只对她二人道:“我刚才在来书房的路上,作了一首诗,我写下来给你们看看,好不好?” 大姐诗兴大发,两个小妹只有接招的份。 卫昭卫昀两人一左一右地给卫昉铺纸研磨奉笔,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在笺纸上写下四行诗—— 瑟瑟秋风劲, 岚岚晚霞光。 滴石待夜来, 尔可入梦乡。 取其每行首字,拼起来就是—— 第4节 瑟兰迪尔。 看着卫昉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来回念她这首诗,卫昭和卫昀对视一眼,各自的额头上落下十三条黑线。 古代的妹子花痴起来,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啊! ———— 说到画画这回事,卫昭还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悔。 她原本是本着独帅帅不如众帅帅的分享精神,和两个姐姐分享了她在现代迷恋过的帅哥。 ——在现代卫昭就画得一手好画,穿到古代得了秦姨娘的教导,画技突飞猛进画鬼像鬼画人像人。 一开始画些亚裔明星卫昉瞧也就瞧了,从没往心里去过。 怎么说卫相也是大周朝美名远扬的美男子,卫家两个少爷也是长得一表人才的,中式帅哥没啥好稀罕。 可后来某天卫昭脑子一抽画了个简略的精灵王瑟兰迪尔……大姐卫昉脸上的冰,裂了…… 无数个宁静的夜晚里,卫昭思考这件事时,不由得感叹—— 大概是高岭之花大姐卫昉感受到了来自异次元的瑟爹身上那股让人微醺的冷艳气息? 果然是高冷识高冷,惺惺惜惺惺啊! ———— 卫昭在书房温过了书,被卫昉按着在瑟爹未完成的肖像画上补了两笔,丫鬟来敲了门,说是夫人请三位小姐去用午饭。 中午时候卫相还在中书省议事,午饭不回家吃。 而卫家两位少爷卫昶卫旭在国子监就学,也回不来。 是以这时候都是卫夫人带着三位小姐用膳。 往常说到吃饭,卫昭都是用一种就义的悲壮心情前往。 但是今日的她,就如春天里的小鸟,勾着二姐卫昀,迈着欢快的步伐去吃饭。 今天不是王大婶做饭啊哈哈哈,幸福! ☆、第4章 一觉起来,下午是卫家三位小姐读书时间。 卫相府里头要是卫相学问第一,那么这第二名,当属卫昉和卫昀的生母,卫相的贵妾秦姨娘。 秦姨娘原本是江南落寞书香门第家千金,无奈家道中落,母亲晚年又患重病。秦姨娘散尽家财也未能治好母亲的病,还欠了一身的债,未婚夫又退了婚,最后落了个卖身葬母的下场。 是卫夫人买了秦姨娘回来的,还替她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而后秦姨娘在卫夫人身边当了三年的管事丫鬟,在二十岁那年被主母一撮合,给卫相当了贵妾。 关于这事,卫昭一直觉得卫夫人做得不太厚道。 可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无用,秦姨娘要是不愿意,卫夫人能撮合得起来? 大概秦姨娘是心仪卫相的罢。 卫昭心里头正追溯往事呢,这手下的笔就没看好,笔尖上老大一滴墨汁“啪——”一下,砸在了纸上。 “哎呀。” 卫昭轻呼一声。 不好不好,这可是她抄了大半日的书,毁了就得重来了! 卫昭正一边懊恼一边收拾笔墨呢,那边秦姨娘就淡淡地开了口:“三小姐习字开小差,课后抄三遍南华经,三日后交给我。” 卫昭闻言肩膀一垮。 站在卫昭左手边的卫昀在桌下踢了踢卫昭的小腿,示意她自己会帮忙。 就在这时,秦姨娘又道:“得三小姐亲自抄写。旁的人若是帮忙,发现一个字,就多抄一遍。” 真是严师啊…… 卫昭在心中泪流成河。 ———— 三位小姐上完课,晚上卫相和卫昶卫旭都回家来用晚膳。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吃过饭,用茶时分,卫相开口问卫夫人道:“你今日出门去见了陈夫人,你两个将昶儿和陈翰林家小姐的婚期定在哪日?” 卫昭听到这话,偷偷地给坐在卫相下首的大哥卫昶丢了个揶揄的眼神。 卫昶正襟危坐,只当没看见。 卫夫人抿了口茶,答:“我和陈夫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定在来年的四月十六日最好。” 卫相算了算时间,心存疑问:“从现在到四月十六还有九个月。然昶儿开了年就十八岁了,拖到那时候,会不会太晚了?” 卫夫人耐着性子给卫相解释:“那时候昶儿刚刚考完,如若金榜题名,那我卫家可正好是双喜临门。再者,昶儿要娶妻,咱们家也得换个大宅子才成,他们小两口的要过日子,没个自己的院子怎么好?所以我这才将日子定得那么后面,九个月时间,够咱们选房子布置新房了。” 卫相这才点了头:“这些事上面我知道得没你清楚,就全权由你负责了。” 卫夫人应了声,看了一眼二儿子卫旭,又道:“旭儿明年开了年也十五了,是不是可以让他和昶儿一块儿下场试试水?” 卫相摇头,道:“旭儿的学问还没到。明年下场,也就个三甲同进士。还不如再熬三年,三年后再考。” 卫相如此说,卫夫人便不再坚持。 说完了两个儿子,该说女儿了。 卫夫人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卫家三位小姐,让她们和卫昶卫旭一块儿退下了,这才开口同卫相说:“今日见了陈夫人,她还向我引荐了金陵王王府的二夫人。二夫人言语之间,似有意求我们家昭儿……” “昭儿才九岁,急什么。”卫相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而且我也不想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卫夫人放宽了心,答:“我也是这般回绝王二夫人的。现在听到老爷您也不同意,那么我就放心了。好在昭儿也还小,咱们再慢慢看。” ———— 卫昭全然未想到自己的未来在父母的谈话之间又拐了个弯,只逗着自家大哥卫昶:“古人有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两大快意之事~大哥你可得好好考,莫让我未来的嫂子嫁得不开心喲~” 卫昶完全遗传了卫相的冷面,被亲妹妹说笑也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陈小姐还没出阁,昭儿你不得乱说。” “哎哟哟,还陈小姐呢~大哥你就别装了~当初是谁远远看了人家一眼就十天大半个月没回过魂来的?” 卫昭吊着自家大哥的胳膊,取笑他。 提起往事,卫昶端不住了:“卫昭你!” 卫昭这得意的小模样卫旭看不下去了,上来给大哥解围:“昭儿,你不是还要去和王大婶定菜单吗?还不快去,晚了小心夫人说你。” 卫旭这话是点到重点上了。 卫昭一听果然一拍脑袋,火烧火燎地寻王大婶去了。 ———— 今天晚上的王大婶面色不善。 卫昭进门才坐下,王大婶就硬邦邦地开口道:“我听说三小姐今日在菜场碰到了谢相家的人?” 卫昭闻言一愣,答:“是。” “三小姐还将相爷的鳖让给了谢相家的人?” 卫昭嘴角抽抽,纠正王大婶道:“那鳖不是咱们家的,咱们还没买呢。” “三小姐怕是不记得我的拳拳叮嘱了罢?!见到谢相家的人,切莫退缩忍让,让他们小人得势!” “是是是,王大婶您所言极是。” 卫昭怀着息事宁人的心,认同了王大婶的观点,然后道:“不说谢相家的人了,咱们先把明日的菜单子捋一捋,可好?” ————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王大婶完成了菜单任务,卫昭回去一觉睡到了天明。 出府时,果不其然见到了吴以方身旁的护卫大周和小邱。 一行人杀向菜场,十分顺利地买好菜,全程没碰上谢相家的人。 而且……买菜的群众见到卫昭,都无比地热情…… 除开看到带着帷帽的卫昭会远远地叫一声“卫三小姐来啦~”,菜贩们还会是自觉地在卫昭买完菜后,往蒹葭提着的小菜篮子里面塞葱塞姜塞蒜。 卫昭很是费解。 昨天大家不都正常得很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费解的卫昭让蒹葭去问了。 蒹葭回来后,一脸自豪地对自家小姐禀报:“小姐!您昨日让鳖一事已经传遍街头巷尾了!大家伙都被您的人格魅力给折服,这才自愿给您送菜呢!” 说着蒹葭把手里拿着的两个鸡蛋搁到放在地上的菜篮子里,说:“这鸡蛋还是那卖鸡的大叔认出我是卫相府的人,硬要塞给我的。我退让不过,就接受了!” 卫昭:“…………” 大周朝的人民……实在是太闲了! ———— 卫昭回到家吩咐好事情,采薇就来寻她,说是卫夫人找她有事。 母女见了面,卫夫人头一句话就是:“这两日买菜,可买出什么心得来了?” 卫昭认真地想了想,答:“卖菜的百姓都是很善良的人。” 女儿没往自己想的方面回答,卫夫人只能直来直去地问了:“这两日买菜的花费,你可有记下?” 卫昭一听,明白自己刚刚回答错了,赶紧补救:“女儿做了一本帐,专门用来记这个的。” 说完卫昭就让蒹葭回她房间去拿账本。 卫夫人微微颔首,又说:“我听采薇说,今日卖菜的人给你送了不少的姜葱蒜?百姓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这些你可有给钱?” 卫昭摇摇头,道:“这些都是大家对老爷的敬意,我怎么好给钱让这份心意都变了味?不过我倒是吩咐了陪同的两位护院,晚上收市的时候,去菜场帮忙弱势的大妈大婶们收摊子。” 卫昭说完,蒹葭也正好取来账本。 第5节 卫夫人不再纠缠这细枝末节的事情,略略看了一眼卫昭记的账,评判道:“开支写得倒还算清楚,只不过推在一起没个主次,日后时间长了,审起帐来怕是要花了眼。等下子我让关雎拿我名下一间铺子的账目给你,你好好看看,别人的帐是怎么记的。” 母亲指点,卫昭虚心受教:“女儿遵命。” ———— 日子如此一番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中午用完午饭,敬茶的时候,卫昀突然在卫夫人的脚边跪下:“夫人。我看三妹一人掌管厨房的庶务,忙得都没空学习了。在这儿我恳请夫人让我为三妹分忧,一同管理厨房。” 卫昀这话说完,卫夫人目光清冷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卫昉:“卫昉,你是否和卫昀一样,也想替妹妹分忧?” 卫昉冷飕飕地立在一旁,言简意赅地回答:“回夫人,厨房的事,两个人管,够了。” 卫夫人再看了卫昉一眼,确认她这话是发自内心无误了,这才回头来看卫昀:“卫昀你先起来。” 卫昀应了声,站起来。 卫夫人用审视的眼光看了卫昀好一会儿,看得卫昀背后都出汗了,这才开口问她—— “你这话,是你自己要说的,还是秦姨娘教你说的?” ☆、第5章 卫夫人这话一说完,卫昀膝盖一弯,再次跪倒。 面上并无惊惶神色,卫昀不卑不亢答:“回夫人,这事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看三妹每天忙到下午上课的时候都打瞌睡,晚上作业也总是做不完要熬夜,故而才有此意,是想为三妹分忧。” 卫夫人也不急着让卫昀起来,只示意采薇递茶。 卫昭琢磨不透母亲的想法,在一旁绷紧了神,只待卫夫人一发难,就替卫昀求情。 谁知卫夫人喝了一口茶,淡然开口道:“是你自己的意思便是好的。就怕你被有心人唆使,好心办了坏事。你这请求,我允许了。” 卫昀面上一喜,恭恭敬敬地给卫夫人磕了三个头:“谢夫人。” 卫昭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正替自己这个姐姐高兴呢,就听到卫夫人又开口说:“但是两个人管厨房多少有些小题大做,再者王大婶的腿伤也好了大半,是时候让她回来了……昭儿,这几日你就将身上的事情给卫昀一一代交清楚,以后,厨房的事你就别管了,都交给卫昀。” 卫昀一听,目瞪口呆。 卫昭跟着也傻了眼。 啊啊啊出府的自由飞走了! ———— 卫夫人又教导了卫家三位小姐一番,然后让卫昉卫昀下去歇息了,独留了卫昭下来,母女俩说私房话。 没了外人,卫昭便垮了脸,挨到卫夫人膝头上,撒娇以争取厨房买菜大权:“夫人~我也想管厨房的事,您就让我管嘛~!” 卫夫人在卫昭额头上一点:“得了吧,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明白?我让你把厨房的事让给卫昀,是想要你得空管我们家布置新房的事。” 卫昭一听希望就在眼前,顿时又有了盼头:“那……我可以出门吗?” “这点出息!”卫夫人又气又无奈地摇头,“新房买好了,还得布置上个半年才能入住。你觉得你要是管这事,能不出门吗?” 卫昭喜笑颜开:“夫人英明~” “看把你乐的。今晚上早点睡,明儿一早陪我去看房子。” ———— 这天晚上用过晚膳,卫昭便在书房里给卫昀说厨房的工作。 卫家大小姐卫昉搬了琴来,面对着瑟爹的画像,弹一曲《汉宫秋月》。 在卫大小姐凄婉哀怨的琴声中,卫昭十分艰难地将工作交接完毕。 卫昉一曲弹毕,双泪落琴上,恻恻道:“倒是无眠惹秋思,只把光阴为情痴。” 卫昭暗中抖动了一把,悄无声息地踢了卫昀一脚,示意她上前去安慰。 卫昀不愿意接这差事,又不动声色地踢了回来。 两个妹妹的举动卫昉只当没看见,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之中:“为情痴,泪何时?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言毕,卫昉伏在琴上,轻声哭泣,泪流成河。 明明对这个大姐的性格很是了解,可这次卫昭和卫昀还是……看呆了。 好好的,说哭就哭,她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 第二天一大早,卫昭被生物钟叫醒。 可转念一想厨房没她什么事了,翻身又睡了过去。 约莫又睡了小半会,蒹葭上前来将她推醒,道卫夫人遣人来问了。 栉沐完毕后,卫昭去卫夫人屋里陪着母亲用了早膳后,母女两个这才一齐出门去。 房子是负责给卫夫人打点产业的刘管事推荐的。 卫昭跟在母亲身后,将这足有三个卫相府那么大的宅子从头逛到尾。逛啊逛逛到卫昭觉得自己腿都快要断掉时,卫夫人终于点了点高贵的头颅:“这处宅子不错,卖家开价几何?” 刘管事比出两个指头,道:“两千两白银。” 卫昭狠狠地吃了一惊,我擦,古代的汤臣一品啊! 这边卫昭还没缓过劲来,卫夫人已经毫不犹豫地拍了板:“买了!” 卫昭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也记不得规矩了,上前一步拉住了卫夫人的衣袖:“夫人您……不再考虑考虑?” 两千两白银啊,不是两千文也不是现代的两千块软妹币啊啊!! “你亲娘我不差钱!”卫夫人怒其不争地剜了自家亲闺女一眼,“才买了几天菜,眼皮子就这么浅了?” 卫昭憨憨一笑,道:“就是买了菜,知道物价了,才希望夫人您能再考虑考虑啊!” 卫夫人拍拍卫昭的手,道:“你大哥婚期将近,这事拖不得了,早买早布置好,我才能安心。” 说完,卫夫人就转头去吩咐刘管事买房子的事去了。 卫昭心中是又自豪又自卑。 自豪的是自己有这么个财大气粗的亲妈。 自卑的是自己明明已经穿成官二代富二代了,还是一副贫下中农的思想…… 觉悟性不够高需要深刻反省啊卫昭同志! ———— 看完房子出来后,也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卫夫人让蒹葭报了几家离得近的自己名下的酒楼,最后确定到太白楼去用饭。 母女俩行了一炷香时间到了太白楼,才在卫夫人专享的雅间里坐下 ,就听到有人在门外招呼了一声:“欸,这不是卫夫人吗?” 卫夫人原本还对着卫昭一脸和蔼,听到这声招呼马上切换频道,进入高冷模式,对着来人客气又生疏地打招呼:“谢夫人。” 来者正是谢相的夫人穆氏。 谢夫人对着卫夫人善意一笑,对着紧跟在她身旁的和卫昭一般年纪的小姐说:“婉儿,还不快给卫夫人请安。” 谢夫人一交待完,谢相独女谢婉文文静静地走上前来,对着卫夫人道了声万福。 卫夫人受了礼,瞧了一眼卫昭。 卫昭十分上道地还了谢夫人一礼。 谢夫人和善地应了,还上前来亲昵地拉了卫昭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道:“卫三小姐前些日子在菜场做的诗做得好,尤其是最后一句’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真真是掷地有声。那在菜场无礼的老妪我已经让人罚了她了,这些天她没再寻你们麻烦吧?” 卫昭十分汗颜,可又不好说这诗是抄袭人家的,只能低了头做娇羞状:“回夫人的话,没有再碰上她了。” 夸完了卫昭,谢夫人转头对卫夫人道:“夫人回去,请替我们家相爷感谢卫相这些日子里送来的甲鱼。听闻卫家近日要搬家,待乔迁之日,我谢家定会备上一份厚礼,请卫夫人莫要推辞。” 卫夫人清冷一笑:“谢夫人客气了。” 寒暄了一番,谢夫人终于松了抓着卫昭的手,和卫家母女俩道了别,到隔壁的雅间喝茶去了。 卫昭挪回母亲的身边坐下,说了一句:“谢夫人真是个和气的人。” 卫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说:“才夸了你两句,就开始说他们家好话了?” 想起父亲和谢相的恩恩怨怨,卫昭默默地闭了嘴。 母女两个在太白楼用了一餐饭,又点了些菜让人晚上送到卫相府去,便回家去了。 ———— 晚上,卫相一脸悲壮地回了家。 卫夫人注意到丈夫的不对劲,忙问:“今日可是在朝堂上被谢相为难了?!” 卫相摇着头,坐下灌了一大壶茶,方开口问卫夫人:“你今天去看的那宅子,买下了吗?” 卫夫人答:“买下了。我和昭儿一块儿去看的,一共七个院子,中庭的槐树两人合抱那么粗,花园里还带着湖,挺好的。依我看,收拾收拾,三个月后就能搬进去了。” 卫相叹息一声,道:“这宅子不用住了。你看着是卖了还是怎么的合适,处置处置罢!” 卫夫人诧异问:“这是为何?!” “今日朝堂上,皇上说我家长子要成婚了,念在我多年功绩份上,赏了我一处宅子。” 一听卫相这样说,卫夫人更不解了:“这是好事啊……相爷为何不开心?!” 卫相看向自家夫人,欲言又止,最后方叹道—— “那宅子……就在谢家隔壁!” ☆、第6章 卫夫人闻言微微一怔:“谢家?哪个谢家?” “还能是哪个谢家!?自然是谢嘉靖的那个谢家!” 第6节 听到谢相的名字,卫夫人收起了笑,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卫相长叹一声:“还能如何?皇上赏的宅子我等岂敢不住?!拾掇拾掇好了,就搬进去罢。” ———— 次日,卫相休沐。 于是一大早的一家子团团圆圆吃了个早饭,卫相将自己五个儿女留下来,考问他们—— “皇上赐了新居,若是由你们负责,你们打算如何布置?” 卫昶是老大,第一个站起来回答:“魏晋时期有竹林七贤,盛唐时期有竹溪六逸。竹者,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瘦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有道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故我认为,新居当遍植翠竹,常伴四时。” 卫昶说完,卫相不发表任何评价,只捋着美髯,看向老二卫旭。 卫旭施施然站起来,对着卫相拱手施礼,答道:“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鹤鸣于九皋,腾群于瑶光。故我认为,新居当植梅放鹤,静动相宜。” 卫相这回有反应了:“旭儿你说养鹤,那么你觉得养多少只才够?” 卫旭愣了愣,迟疑回答道:“约莫养个七八只,够了吧?” 卫相冷冷一笑:“七八只!你当养鸡呢!” 丈夫训斥二儿子,卫夫人在一旁看不下去,赶紧出声为卫旭出头:“一只鹤值得多少钱!何必为这事和孩子置气!” 卫夫人这样说了,卫相便没再为难卫旭。 卫相让卫旭坐下后,便开始转向女儿们:“你们三个也说说,打算作何布置?” 卫昉一脸神圣地站起来,答:“如若可以,女儿打算在屋外种一株梨花。春日梨花开时,花下抚琴读书,何其快意!” 卫昉说完还没坐下,卫昀就站起来道:“女儿打算种牡丹。” 卫昭这话方说出口,卫昉就轻笑一声:“二妹,牡丹妖冶艳丽,未免少些清格。” “大姐为何觉得牡丹失格?唐时武后诏游后苑,百花俱开,牡丹独迟,遂武后贬牡丹于洛阳——由此可见牡丹并未庸俗之花。”卫昭侃侃而谈,据理力争,“且我卫府向来多种树少栽花,若能植一园牡丹,待花开时,定能艳惊京城。” 卫夫人不耐烦听她姐妹两个争辩,转去问自己女儿:“昭儿,你有什么打算?” 卫昭一早就想好了,现在听母亲这样一问,马上就站起来回答:“回老爷夫人,我想在屋子后头辟几块菜地,菜地边上挖一片水池,种种菜养养鱼,自给自足。” 卫昭话音一落,卫昉卫昀异口同声抢白道:“三妹!这于身份不符!” 卫昭微微一笑,对着天上施以一礼,答:“皇上及皇后两位还在宫中耕田织布,以作天下表率。我一介小女子,在家里种个菜养个鱼,怎么就于身份不符啦!?” “别吵了。吵得我脑壳疼。”卫夫人说着还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顺带替卫相做了个总结,“这次你们兄妹一人一个院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 卫相认同地点点头:“你们只管把自己心里想的事物列了单子呈上来,夫人自会帮你们料理妥当。” ———— 又过了三日,卫夫人亲自带着卫家三位小姐,前往新宅子看房。 说起来,皇上赐的这个宅子还比卫夫人自己买的那个小一些。 不过好在院子是一样多的,七个,够卫家几个主子分的了。 卫夫人挑了正轴线上的院子作为她和卫相的居处,又替卫昶卫旭两兄弟做了主,剩下的就让卫家姐妹三个自己选去了。 卫夫人松了口,卫家三个小姐一块儿在这偌大的宅子里晃荡。 才走两步,三个人就随意晃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的西边种了老大一株樱花树,这时候正开着花,一树灼灼夭夭,热闹得不得了。 卫昉一见,步子就挪不动了。 丢了卫昉在樱花树下的石凳子坐着,卫昀和卫昭两个继续在御赐新宅子里探险。 可才出来没走几步,撞上了同样来晃荡的卫夫人…… 卫昀毫不犹豫地抛开卫昭,黏上去伺候卫夫人去了。 看到自家闺女一脸纠结的小模样,卫夫人微微一笑,风轻云淡道:“我这儿用不上你,你自逛去。” 在心中欢呼了一声亲妈万岁,卫昭掩不住面上喜色,和卫夫人告辞了。 迈着欢腾的小步子,卫昭将剩下的几个院子都逛了个遍,最后捱不住累瘫的蒹葭的恳求,不得不在小花园处止了步。 卫昭在花丛边上的石头条凳上歇着,打量这花园中景色。 她的目光方扫过一处花丛,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花丛下探了出来。 咦?小猫咪?! 那小猫看到卫昭,也不害怕,反而睁着圆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卫昭,软软地叫了一声—— “喵呜~” 卫昭的心被它这一声叫得都要化了。 卫昭抢了蒹葭背着的小包袱,从里面拿了自己平时当做零食的小鱼干,提了裙子三步两步奔到小猫跟前蹲下,将鱼干递给它。 猫儿“喵呜喵呜”叫了两声儿,舔了舔卫昭的手背,这才一口咬住鱼干。 就在卫昭以为猫儿要开始吃鱼干的时候,猫儿叼起那鱼干掉头就往左边跑。 卫昭微微一怔,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去追猫。 蒹葭在后面急急叫道:“小姐你去哪儿?!” “我看看猫儿去哪儿。你就坐在石凳上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 猫儿跑得快,卫昭撒开了脚步才勉强不追丢。 卫昭跟着猫儿跑过草地,穿过树荫,绕过回廊,跑到了围墙边上。 看着小猫儿“咻——”一下窜上围墙,卫昭不由得轻轻地“欸”了一声,连忙抬头去看。 这一抬头太猛,卫昭一下子就被强烈的日光闪瞎了眼。 盲视了好一会儿,卫昭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眼前,有个人蹲在这一掌宽的围墙上,侧面面对着她,低着头,摊着掌心,对着自己面前的猫儿轻声说话。 有三只杂毛猫儿挤在他跟前,吃他手掌心上的食物。 还有一只大黄猫窝在他怀里,眯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又一只黑猫趴在他肩头,懒洋洋地晃着自己细长的尾巴。 叼了卫昭鱼干的小猫窜上墙头,一跃跃上那人的后背,安安静静地趴在他另外一个肩头啃鱼干。 午后的风悠远绵长,轻缓地吹拂卫昭慢慢烧起来的脸颊。 她轻轻地呼吸着,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破坏掉眼前这暖心的一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又也许是一个时辰,那蹲在围墙上的人终于动了动,扭头看向卫昭这边。 春风玉露一相逢…… 卫昭的脑子“哄——”地一下,当机了! 什么吴彦祖什么金城武,全都见鬼去吧! ☆、第7章 看到有人,那蹲在墙头上的少年轻声对猫儿们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卫昭听不清,只看到他身上趴着窝着的猫儿一齐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少年缓缓起身,站在高高的围墙上,低头看向卫昭,开口道:“卫三小姐。” 明明应该是一句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卫昭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问:“你见过我?” 少年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问她:“你刚刚在想什么?” 卫昭略一思索,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刚刚在想,你是不是坏人。如果你是坏人,那么我现在叫人还来不来得及。” 少年忍俊不禁:“卫三小姐还真是坦诚……若我真的是坏人呢?” 卫昭眉毛一扬:“那你开个价吧!反正我家夫人有的是钱,你开多少她都出得起!”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正巧此时被卫昭投喂的那只小猫吃完了鱼干,挨到了少年的腿边,“喵呜喵呜”地叫着,伸出小爪子挠他的裤子。 卫昭踮起脚尖,看着猫儿,一脸关切地问:“它怎么了?” 少年复又蹲下,温柔地在小猫的小脑袋上摸摸,说:“它没吃饱。” 卫昭弱弱地将自己方才一直拽在手心里的荷包打开,摊开了给少年看:“我这里还有小鱼干。”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卫昭,然后摇头道:“不必了。吃多了怕它们积食。” 卫昭“哦”了一声,将荷包系好,挂到自己的腰上。 这时候,有个女孩子在围墙那头大喊—— “哥!你又爬那么高!小心跌下来摔断你三条腿!” 听到这句话的卫昭差点儿没咬到自己舌头。 少年完全不介意这奔放的说辞,对着卫昭一拱手,道:“我妹妹来了,我先走了。” 卫昭看到他转身,急忙回了一句:“明天见!” 少年身形一顿,继而回头对卫昭笑道:“明天见。” 说完,他脚下一点,轻飘飘地下了高墙。 见状卫昭脑海中飞快掠过一行弹幕—— 大侠好身手! ———— 少年离开了没几分钟,蒹葭就慌慌张张地找到了卫昭:“小姐!您怎么都不回去呀!夫人遣人来叫我们回去了!” 第7节 卫昭就蹲在墙下面,仰头看着墙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卫昭这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让蒹葭吓得胆都要破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小姐你该不是撞邪了吧!?” “我好着呢。”卫昭不耐烦地对蒹葭挥挥手,然后顺便抓了她的手站起来,“好了好了,回去啦。” ———— 这天晚上,卫昭破天荒的没有在晚饭过后去卫家姐妹专属的书房与两个姐姐一同温书,而是悄悄地潜入了大哥二哥的书房。 蒹葭跟着卫昭像做贼似的,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姐,你为什么要来少爷们的书房?” 卫昭进了屋,反身插上了插销,答道:“我高兴~” 蒹葭噎了一噎,犯愁了:“那……少爷他们回来了撞上了怎么办?!” “今天撞不上的,老爷留了他两个考查呢。” 言语间,卫昭已经走到了卫昶的书桌边上,挑了几幅颜色,然后回头对站在门边的蒹葭轻轻叫了一声:“发什么呆呢?!赶紧过来伺候笔墨!” 蒹葭脚下一绊,忙应道:“是!” 让蒹葭帮着铺开了纸张,卫昭捉笔蘸墨,悬腕望着纸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张英气的少年的脸。 眉若紫石棱,目如岩下电,鼻梁英挺,唇角带笑。 濯濯泱泱,整个人宛如春日里青翠杨柳一般,清朗舒畅。 蒹葭看着卫昭笔下的人逐渐成型,惊得手里磨墨的活计都忘记了。 卫昭摒着呼吸,一口气画完了这画。 在她搁笔的时候,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的蒹葭终于开口道:“这……可是人世间能有的人物?!” 难怪小姐要避开大小姐和二小姐呢,这样的人让大小姐看到,不知道得花痴成什么样子! 卫昭不答话,吹了吹画上的墨汁,蹙眉打量了好一会儿,突然抓起这画,“刷刷刷”几下撕了个干净! “小姐!” 蒹葭伸手去抢,已经是迟了。 人工碎纸机卫昭将这画撕成了碎片,又从案上拿了一张纸:“这张不好,再来!” ———— 接下来,卫昭又花了半个小时重新画了一幅画。 画上的少年被六只猫儿环绕着,眉眼弯弯,笑容温暖。 暖黄的阳光罩在他和猫儿的身上。 氛围宁静而美好。 看着卫昭这回一脸满意地冲着这画傻笑,蒹葭不由得腹诽一番—— 明明就是刚刚那张画画得好嘛!小姐怎么就撕了! 待墨迹干了,卫昭才小心翼翼地折起这画收到衣服里,然后对蒹葭道:“这事不许乱说出去!” 蒹葭赶紧点头。 卫昭出了哥哥的书房,径直回自己屋子去了。 洗漱完毕睡下,卫昭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画画的举动很蛇精病。 一定是在这卫相府待久了被他们传染的! 卫昭愤愤如是想。 不过,今日碰到的那少年是谁呢…… 卫昭开始琢磨起来。 他出现在卫家与谢家之间相连的围墙上,穿戴都是好的,谢相家还有人管他叫哥哥…… 想到这儿卫昭心跳突然少了一拍—— 难道是谢相的独子谢延亭?! 这人物带入了之后,卫昭越想越觉得就是他没跑了。 那少年看着和她二哥一般大,十四五岁的模样。 而谢延亭今年就是十四岁…… 卫昭越想这胸口就越觉得气闷,莫名犯起愁来。 可要让她说说愁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卫昭很难得地,在穿越成卫相府三小姐之后,失眠了。 ———— 第二天早上,卫昭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起了床。 吃早饭的时候一碗豆浆下肚,卫昭瞬间就想通了—— 不就是一个帅哥吗!从大现代来的人怎么可以为了一颗长得整齐的树木放弃整片森林?! 更何况那树木还姓谢! 卫昭遂将墙头美少年抛诸脑后。 接下来的日子卫昭过得很忙碌。 除了要随着卫夫人一道办置新家的家当,卫昭还接到了新任务。 ——卫夫人将自己名下的两处糕点铺子给了卫昭,让她全权负责。 卫夫人连个简单上岗培训都没有,卫昭面对着半人高的账簿子好想吐血。 正好这时候吴以方来了,卫昭简直就像老百姓碰到了八路军,恨不得双泪落君前。 吴以方早在八岁的时候就随着吴家账房跑帐,十岁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自己管个店铺了,卫昭现在面对的难题,至于他犹如高中生做小学数学题——容易至极呀! 在表哥的悉心教导下,卫昭慢慢地摸清了门路。 卫昭一边滴溜溜地拨着算盘算着帐,一边在心中感慨万千—— 还是表哥好啊!长得帅那都是浮云啊!浮云! ———— 算清了铺子的帐,接下来卫昭要去店铺里亲自瞧瞧。 吴以方当仁不让,自告奋勇陪同。 卫夫人允许了! 表兄妹两个看完铺子出来,太阳都还没升到中天。 吴以方提议,去附近的茶楼茗香居喝个茶休息休息。 卫昭笑吟吟地应了。 兄妹两个才到茗香居门前下了车,就有一辆低调的马车在他俩面前缓缓停下。 车窗往外一推,一张秀丽的小脸探出来,唤了卫昭一声:“卫三小姐~!” 卫昭循声看去,不由得微微诧异:“谢小姐?” 谢婉对着卫昭微微一笑。 吴以方见状,低声问了卫昭一句:“是你的朋友?” 卫昭犹豫道:“算……是吧。” “那你们俩上楼去聊,我让茶师傅给你们上茶和茶点,我就不做陪了。” 吴以方正说着,谢婉就下了车。 谢婉上前来热络地拉了卫昭的手,道:“听说皇上赏了我们家隔壁的宅子给卫相,那敢情好,咱们要当邻居了。” 卫昭应和着,扭头一看,发现吴以方已经自觉地退下了,便邀请谢婉道:“谢小姐可否与我一同上楼小坐片刻,聊聊那个……那个人生理想?” 谢婉神情温婉,应道:“好。” ———— 这茗香居是吴家的产业,作为吴家表小姐的卫昭,是有自己的专属雅间的。 两家小姐才坐下,茶师傅就上了茶和茶点来。 卫昭一看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点心,抿一口茶发现也是自己最喜欢喝的铁观音,心里一软,暗暗感动于吴以方的细致体贴。 谢婉落落大方地谢了卫昭的茶和吃食,斯斯文文地吃起东西来。 看着谢婉这幅娴雅的吃相,卫昭真是心情复杂。 原来这谢家的小姐也是在家一套在外面一套啊! 谁能看得出,这么文静的一个小姐,能说出“跌断你三条腿”这样的话来! 来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将卫昀引荐给她! 卫昭正思绪万千,那边谢婉已经吃掉了一块梅花糕,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开口道:“听闻卫相家的大少爷和陈翰林家的大小姐婚期定在来年四月?” 原来谢家小姐不仅表里不如一,还是个八卦的人啊! 卫昭感叹着,回答:“是的。” 谢婉一脸神往:“真羡慕你,马上就要有大婶了。” 卫昭心中一动,旁敲侧击地问:“你也快了吧?” 谢婉笑着点点头:“是的,我母亲已经相好了姑娘,就等我哥金榜题名,便上门求娶。” ☆、第8章 卫昭一听,情不自禁地脱口问道:“是谁家的小姐?” 问完看到谢婉一脸错愕,卫昭尴尬地轻咳一声:“方才是我失礼了。” 第8节 谢婉笑着摇摇头:“卫小姐太见外了。” “谢小姐一口一个卫小姐的才见外呢~如若不弃,你便直呼我名卫昭就好。” 卫昭道。 “直呼其名未免太过严肃,卫小姐你便如我家人一般,叫我一声婉儿即是。” 谢婉笑言。 其实对于x儿之类的称呼,卫昭是拒绝的,因为这样的称呼太过玛丽苏,她不太扛得住。 但是谢婉这样说,她也不好打她脸,只能呵呵笑一声,道:“那么婉儿你就叫我……小昭好了。” 说出这个昵称,卫昭忍不住虎躯一震,一阵恶寒。 接下来,婉儿同志和小昭同志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会晤,交流了一番最近京城的新八卦及各种时衣铺子新出来的样式,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悟。要不是在古代,卫昭恨不得马上奔放地和谢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好朋友们在一起吐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多久,两位小姐各自的贴身丫鬟就上前来请她们回去了。 依依不舍地和谢婉道了别,卫昭又和吴以方打了声招呼,便麻溜地滚蛋回家去了。 卫昭回到家查账学文化课的,又是一顿瞎忙。 好不容折腾完了可以睡觉了,躺在床上又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安静下来了,卫昭满脑子都是谢婉那句话“待我哥金榜题名,便上门求娶。” 卫昭又开始气闷起来。 明明就只见过一面,这股气哪里来的嘛! 卫昭很不满自己现在所有的这种情绪,扯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包起来。 是啦,别个谢延亭都十四岁的人了,老大不小的了议亲也是应该。 想来他除了一张脸比较好看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了……嘛? 可是会去喂野猫……应该是个性格不错的人吧? 但是我好像以前在网上看到过,喜欢猫的男人百分之八十是基佬……? 卫昭这越想越跑偏,渐渐地也进了梦乡。 ———— 又是三日过去。 这日卫夫人一早便叫了卫昭过来,说是新添的家具今日要送到新宅子去,但是她有旁的事情不得去,让卫昭和采薇过去一块儿清点清点,莫让短了物件。 得了要去新家的命令,卫昭心里这酸爽,简直难以言说。 母命不可违,卫昭收拾收拾吃了早饭,坐了马车往新家去了。 虽说是让卫昭和采薇一块儿清点,但实际上卫昭还是个来打酱油的,卫夫人只是想让她在各路管事面前混个熟脸。 卫昭漫不经心地听了两耳朵采薇的话,正坐在藤椅上上放空着,突然间两只猫儿飞快地跑到她脚边,“喵呜喵呜”叫着,轻轻地抬了前爪抓她的裙角。 卫昭低头一看,认出是那天趴在少年肩头的黑猫及自己喂过的小黄猫,心头一动,轻轻问它们:“怎么了?” 小黄猫跟通了人性似的,往院外瞧了瞧,复又来抓卫昭的裙角。 卫昭看了看身旁,采薇就站在院子中央指挥,下人们都忙里忙外地搬东西,倒是她的贴身丫鬟蒹葭立得跟颗挺拔的葱似的,双眼望着采薇出神,估计也是在发呆。 卫昭清咳了一声,蒹葭抖了个激灵,忙弯下腰来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才说完这句话,蒹葭看到卫昭腿边的猫儿,不由得轻轻地“哎呀”了一声,开口道:“这是哪儿来的猫儿呀?” 卫昭俯下身安抚地摸摸那猫儿的小脑袋,对蒹葭道:“我渴了,你去沏一壶新茶来,要俨俨的。” 小姐吩咐下来,蒹葭赶紧去办。 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收置到盘中,蒹葭赶紧去弄热水沏茶了。 蒹葭一走,卫昭抖起精神,四下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悄悄地站了起来。 小黄猫见到卫昭起了身,直接扭头就往门边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回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卫昭。 另外一只猫儿继续挠卫昭的裙角。 卫昭往前走了两步。 小黄猫轻叫两声,又跑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卫昭。 卫昭跟着也是两步。 一猫一人如是走到了门边,采薇终于发现了正在往外挪动的卫昭,高声叫了一声:“三小姐!您去哪儿?” 卫昭指指门外,道:“坐久了腿麻,我去院子里面逛一逛。” 采薇一听也没往心里去,点点头道:“好,那您别走太远。” 卫昭应了声,跟着两只猫儿一块儿跳出了院门。 ———— 两只猫儿带着卫昭在偌大的宅子里七绕八绕的,又绕到了那围墙下。 卫昭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到有人道:“卫三小姐,好久不见。” 卫昭喉头一涩,望向那长身立在墙头上的少年。 却没答话。 少年静默片刻,又道:“十六天前,你失约了。” 卫昭仍是无言。 给她引路的那两只猫儿在她脚下“喵喵喵”地叫着,来回地用自己的大圆脸蹭她的鞋面。 “我可以到你家去吗?”少年指指卫昭的脚下,“你如果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卫昭还没答话,少年就足下一点,下了围墙,正巧就落在她面前一步外。 原先他站在墙头上卫昭不好判断,现在两人都站在地上了,卫昭才发现他原来比自己二哥卫旭还高了半个头,而自己估计就只到他腋下…… 想到只要他一抬手,就能一咯吱窝夹爆自己的头,卫昭不免有些丧气。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卫昭忙不迭后退一步。 谁知道小黄猫正好爪子勾在她裙子上,“刷拉”一下,将好好的裙角给拉出了三条道。 小黄猫吓了一大跳,“喵!”地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了少年的身后躲了起来。 卫昭见猫儿这模样,赶紧蹲下来对它招手道:“没事儿,过来,过来,别害怕。” 少年也跟着蹲了下来,将小黄猫从自己身后抱出来,送到卫昭面前:“做了坏事还跑,还不赶快给姐姐道歉。” 小黄猫耷拉着耳朵,“喵喵”地叫了两声。 两人间的尴尬被这小小的插曲打散,卫昭伸出手挠了挠小黄猫的下巴,终于对少年开了口:“这些猫你喂了很久?” 少年略一沉思,问:“快三年了,算不算久呢?” 说着他将小黄猫放在地上,跟着卫昭一块儿给它顺毛:“不过这只是这两个月才来的,我遇见它的时候,它腿上还有伤。” 听到少年这样说,卫昭轻轻地握起猫儿的小爪子,果然看到它左前脚上有一道淡淡的疤。 “既然你对它们这么好……为什么不干脆养在家里头?” 卫昭正眼看向少年,歪着头问他。 “一旦我将它们圈养起来,那就得对它们负责任……可我又时常外出不得在家,若是不能好好照顾它们,那么养还不如不养。再说了,它们现在自由自在无拘束地活着,也挺好。” 小黄猫被两人摸得舒服,干脆翻身在地上躺倒,让他俩摸自己的肚子。 听到少年这样回答,卫昭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问:“你时常外出……是为何?” 明年就要参加会试的人,没事瞎跑些什么?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出去瞧瞧,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少年笑言。 卫昭脸上满是认同,而后又问:“那……你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云贵,湖广,江南,漠北,这些地方都去过的。” 少年说的范围太大,大到卫昭忍不住咂舌道:“这些地方……你是整个都逛遍了?” 天啦噜羡慕死了啦! “我打十岁起就被我爹扔出京城去了,每个州府花大半年来逛,去年年末才回京来的。” 听他这样说,卫昭一脸神往:“真好。” 少年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你很想去?” 卫昭重重地点头:“要是我生来是个男孩,肯定是要走遍这大好河山的……只可惜……” 说到黯然处,卫昭就没留意自己的手,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少年的手指。 两人不过指尖轻轻一触,卫昭就像触电一样弹开自己的手。 少年一副未觉察的模样,还在那儿玩着猫。 卫昭的手不尴不尬地僵持在半空中,最后才讪讪地落在自己膝头。 反应有点过度了,卫昭同志。 卫昭默默地吐了自己一槽,然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她思考对策该如何姿势正确地打破沉寂时,蒹葭慌慌张张地从月门下跑了过来,远远地还叫着:“小姐~!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卫昭突然有一种被抓x在x的感觉,猛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回头不高兴地低喝了一声:“蒹葭!” 蒹葭注意力都被蹲在卫昭身旁的少年吸引过去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家主子的怒气—— “咦~这不就是小姐你画上的那位公子吗?!” ☆、第9章 卫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蒹葭面前的。 第9节 也许是一个猛虎下山扑过去的,又也许是一个凌波微波飘过去的。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她这时候都稳稳地站在蒹葭身后,一手制住她双手,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 少年见她主仆俩这架势,忍不住笑出了声。 卫昭心中默念着大悲咒,希望少年刚刚瞬间失聪,没听到蒹葭说了什么。 可是,事情往往都是与愿望背道而驰的。 抓了小黄猫放在自己肩头,少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笑问卫昭:“卫三小姐还画了我的肖像?” “谢公子你幻听了。”卫昭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我家丫鬟说的是猫儿。” 说完,卫昭松开捂着蒹葭嘴的手,对她道:“你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谢公子听。” 与此同时卫昭在蒹葭的后腰上掐了一把,递给她一个凶巴巴的眼神—— 蒹葭你要是再敢说错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这回蒹葭终于上道了,十分配合卫昭地对少年道:“嗯!我刚刚说的是——‘小姐这不就是你画上的猫儿吗?!’” 末了蒹葭还强调:“就是这样子的!谢公子你刚刚一定是听错了?!” 听到卫昭主仆两个这样说,少年眼中满是诧异。 “我……” 少年欲言又止,仿佛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卫昭对着他福了一福,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我家夫人要说我的……谢公子,就此别过。” 少年顿了顿,最后还是放弃了:“那……就告辞了。” 卫昭冲他点点头,带着蒹葭现行离去。 蒹葭不自觉地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 看到少年目送她俩出了月门后再翻过围墙到谢相府去了,蒹葭不由得咋舌道:“小姐,这谢公子原来功夫这么好啊!” 卫昭鄙夷地看了蒹葭一眼,道:“他姨夫是名声赫赫、威震匈奴的威武将军越将军,他还有薛尚书家的大公子及越将军家的大公子是表亲,三个人自幼一起长大,由越将军亲手教导骑射武功,会翻墙很正常。” 蒹葭恍然大悟。 陪着卫昭又走了一段儿路,蒹葭不由得担忧地问:“谢公子翻墙的功夫这样好,那咱们卫家和谢相家之间的那道围墙岂不是形同虚设?” 蒹葭这样一说,卫昭顿时觉得大有道理。 他谢延亭会翻墙,可是她卫昭的两个哥哥卫昶和卫旭都不会翻墙啊! 怎么办卫家瞬间又输了! 卫昭越想越觉得这个墙是个莫大的隐患。 思虑重重地走了一段路,卫昭决定,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能放大招了! 她要是学现代在围墙上面粘玻璃渣子,那谢延亭可还翻得过围墙来?! 卫昭正想仰天大笑自夸一番自己聪明无双,可想到那些喜欢在墙上游荡晒太阳的猫儿,顿时又犹豫了。 纠结来纠结去,卫昭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算了,还是不铺了吧,伤到猫儿就不好了。 至于怎么防谢家的人……回头想好了万全之策再和母亲商量罢。 想到这儿,卫昭心里也隐隐约约松了口气。 末了,她还此地无银地安慰自己道—— 才不是方便谢延亭爬墙呢,口亨! ———— 回到家,卫昭后知后觉地教育了一番蒹葭的口风不紧,罚她下去写三千字的悔过书。 这天晚上,卫昭睡得十分踏实,直接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栉沐过后,卫昉身边的小丫鬟鹤鸣就来请卫昭过去,说是大小姐有急事寻她。 卫昭是知道卫昉的性格的,她说的话大多都要打个折扣,比如这时候说是急事,那么就说明这事也不算多么急,缓个十几二十分钟再过去也是可以的。 于是卫昭就心安理得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往卫昉的屋子去。 她进屋时,卫昉正在画眉毛,而卫昀就站在铜镜边上看着。 看到卫昭进门,卫昀冲着自家大姐努努嘴,然后对着卫昭翻了个白眼。 卫昀这表情是告诉卫昭卫昉又在出幺蛾子了。 于是卫昭做好了心理准备上前去…… 铜镜照人并不算十分清晰。 但是卫昉的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却打眼得很。 忍住要喷薄出来的一口老血,卫昭扶住卫昉的肩膀,问她:“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抽的是哪里的西伯利亚季候疯啊! 卫昉却还在将眉毛往粗里描:“昭儿你看看,这样画,是不是有点儿像瑟爹了?” 卫昭:“…………” 得不到卫昭的回应,卫昉停下画眉的动作:“怎么?你觉得不够粗?” 对于阅读理解零分的卫昉,卫昭一点抢救她的想法都没有,只是无奈开口道:“你要是真想要又黑又粗的黑眉毛,就应该让鹤鸣去厨房拿一只烧得全黑的柴禾来画……那可比你这些眉黛要黑多了!” 卫昉没听出卫昭言外之意,直接当了真:“哎呀你不早说!鹤鸣,快去帮我问王大婶要一只几乎烧成炭的柴禾来!” 卫昭和卫昀双双绝倒。 追星追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千古难得一见啊! ———— 最后,卫昭还是良心发现地拦住了真的要去拿火炭来画眉的卫昉,亲自拿眉黛给卫昉画了两条毛毛虫眉毛。 对着镜子自怜地看了大半天,卫昉终于满意地笑了。 自己画个粗眉毛也就算了,卫昉还强压着卫昀卫昭,给她俩也画了俩记号笔眉毛。 卫昀卫昭怀着早些让卫昉消停的心,无条件服从。 三个人都画完了眉毛后,卫昉就顶着两条粗眉毛准备粗门了! 卫昭本以为卫昉只不过是要在家里自娱自乐一把的,现在看到她一副自负的模样往外走,直接被吓到。 拉住卫昉的手,卫昭使了一招千斤坠,连忙问:“大姐!我们今日是要陪夫人去大佛寺上香的!你……你真的要这样出门?!” “有何不可?”卫昉一脸冷艳,“再说了,这眉毛可是妹妹你给我画的。” 看卫昭一脸危机感,卫昉寒气逼人道:“怎么,你们画完了眉毛要反悔?” 说完卫昉往桌上狠狠一拍,怒气爆棚:“你们敢擦掉给我试试看!” 卫昭和卫昀对视一眼,分别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早知道就不画了啊!凑什么热闹啊!! ———— 卫相府的大小姐卫昉除了高冷和花痴两个毛病,还有一个深得王大婶真传的毛病—— 一上吊二上吊三上吊。 她就是不哭不闹啊,她直接死给你看啊! 真是一个威武不屈的刚烈女子! 于是乎,选择了息事宁人的卫昀卫昭两姐妹,低着头去给卫夫人请安了。 卫昉与她俩的缩头缩脑的姿态不同,全程高昂着骄傲的头颅,向世人传递这样一个信息—— 本小姐今天画的眉毛棒棒哒!本小姐今天萌萌哒! 见到卫家三个小姐顶着一样的拇指粗的浓黑眉毛进屋,饶是经历过许多大风浪的卫夫人也忍不住抽搐了。 更不要说卫夫人屋里那些丫鬟了,功力浅的大都在肚子里把肠子笑成一团了。 抽搐完毕,卫夫人看了一眼女儿卫昭,看到她一脸吃瘪,便猜到了她这是自作自受。 卫夫人懒得去理清她们姐妹三个是怎么回事,留她三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去大佛寺了。 这一路上,卫昭和卫昀两个愁眉苦脸地对坐着,卫昉倒是一脸京城第一巧眉舍我其谁的豪迈气质。 到了大佛寺,卫昭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跟在卫昉身后下了车。 这才在实地上站稳呢,卫昭就听见有人冲着她们这边道—— “巧啊卫夫人,你也来大佛寺上香?” ☆、第10章 卫昭往声源处一看,就看到谢夫人带着女儿谢婉,站在大佛寺的门口,笑眯眯地对卫夫人母女打招呼。 卫夫人一脸冷傲,仿佛国家领导接见外宾一般,回了谢夫人一句:“谢夫人,许久不见。” 谢夫人笑着点点头,对卫昭招招手:“卫三小姐过来,我看看一个多月没见,是不是又长高了。” 要是以往,卫昭肯定就蹦跶蹦跶过去。 但是今天……卫昭退缩了。 她的眉毛怎么办啊!这怎么能让谢夫人看到啊! 卫昭这才迟疑了不到十秒,卫夫人就催促她道:“昭儿,不得让谢夫人久等。” 想着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出了门横竖都是个死,那便死得干脆些罢! 卫昭如是想,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迈着滴溜溜的小碎步,斯斯文文地走到谢夫人跟前,盈盈一拜,道了声万福。 卫昭原先站在卫夫人身后,谢夫人看不清楚,现在她送到面前来了…… 面对卫昭脸上那两道无比醒目的眉毛,传闻中永远不会冷场的谢夫人一刹那词穷了。 往卫夫人身后的另外两位卫家小姐脸上看去,谢夫人看到了同样扎眼的四条眉毛。 第10节 谢夫人又看回卫昭,问她:“这……可是最近时兴的画眉法?” 卫昭总不能说这是她大姐照着她梦里的精力王的眉毛画的吧?于是卫昭这时候只能睁眼说瞎话了:“是的。” 谢夫人又仔细看了两眼,实在是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能对着卫夫人笑道:“到底是我们老了,年轻姑娘们喜欢什么样儿的妆面,都不能理解了。” 卫夫人只是矜持地笑:“但是我觉得还挺顺眼的。” 卫夫人这样明确地投反对票,谢夫人也不生气,亲昵地牵起卫昭的手,道:“在外面站太久也不好,卫夫人,咱们一块儿进去罢?” ———— 谢夫人对自己这般亲昵,卫昭大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无事献殷勤,非那个即那个来着? 卫昭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谢夫人要卖自己的人头。 一路上,卫昭总在寻空隙给卫夫人发求救信号,可是卫夫人这亲妈的心太宽,不管看不看得到,全都当没看到。 谢夫人就轻声细语地问卫昭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小问题。 比如卫昭喜欢吃什么菜啊,喝得惯羊奶还是牛奶啊,平时都念些什么书啊等等等等,大有要给卫昭出一本《卫昭淘气三千问》的趋势。 好不容易进了正殿,谢夫人这才给卫昭松绑,拜佛去也。 卫昭努力维持着卫家人的矜持,不让自己腿软掉滚爬回卫家三朵金花的队伍。 两家的小姐们跟在母亲后面一座座佛珠拜过,捐了香火,然后由庙里的小沙弥带到后院的厢房休息去了。 用了斋饭,卫夫人说要休息片刻,让卫家姐妹三个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卫昉性子冷,对于出去这件事没太多想法。 卫昀呢就想时刻守着卫夫人,若是她睡到一半醒了,自己还能上前去照顾。 卫昭…… 卫昭她很想出去啊!!但是两个庶姐不肯作陪,她一个人只带蒹葭出去,卫夫人醒了会把她骂死的吧?! 就在卫昭坐在屋里准备无聊地玩自己手指时,采薇推了门进来,行了礼,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小姐,谢小姐遣了人过来,问您要不要和她一块儿到湖边逛逛?” 采薇话音一落,卫昭咻一下站了起来,掩不住脸上高兴神色,压低声音问:“她说了在哪儿碰头?” 见卫昭这小模样,采薇忍着笑,也学样有样地在她耳边答道:“她说了就在回廊的尽头。” 卫昭点点头,吩咐采薇:“那你让人去回谢小姐一声儿,说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采薇应下,退出去办事。 卫昭拿了清水洗了把脸,又抢救了一下自己的眉毛,发现怎么搞也搞不定这浓墨重彩的两横,只能放弃治疗,认命地出去了。 卫昭走到回廊尽头时,谢婉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见到卫昭,谢婉快步走到她面前,牵了她的手,笑着叫了一声儿:“小昭~” 卫昭一刹那脑中浮起苏有朋版张无忌的脸,忍不住恶寒了一把。 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摸自己手背上竖起来的汗毛,卫昭也跟着深情款款地叫谢婉道:“婉儿~” 谢婉应着,带着卫昭往院子外头走:“我母亲也午睡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得发慌,就想找找你一块儿出去走走。” 两人的贴身丫鬟就尽职地跟在身后。 不过卫昭就一个蒹葭,谢婉却带了四个人。 这么多人陪同,卫昭大敢安心。 就算有人来耍流氓,她们两个仗着人多,打不过骂总也是骂得过的罢?! ———— 谢婉看着柔柔弱弱,可是走起路来一点不含糊。 谢婉牵着卫昭飘然沿着山上的石阶下到湖边,大气也不喘一下,卫昭深感讶异。 不说旁人,且说她大姐卫昉。 多走两步都要命的啊! 谢婉这身体素质好! 卫昭感叹着,和谢婉一块儿在湖边的凉亭里坐下。 谢婉身旁的四个丫鬟手脚麻利地从携带的食盒里娶出糕点和茶具,当即就在湖边烧起水泡起茶来。 谢婉这样不显山露水地装13,卫昭在一旁默默地学习了。 时值初秋,天高气爽,偶尔一阵风来,吹得湖边一圈的枫树簌簌摇曳,何其美哉。 这样的情景,最适合在湖边吟诗作对,玩一下高雅了。 可是卫昭和谢婉没有。 她俩继续聊京城八卦和时装美食,谢婉还很是诚恳地夸了一下卫昭的眉毛。 卫昭真是哭笑不得。 如是打发了半个时辰的时光,谢婉突然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湖对岸一指,问自己的丫鬟道:“鸣翠,你看看对面那三位,可是我哥和我两个表哥?” 听到谢婉这样说,卫昭心中一动,扭头顺着谢婉的手往对岸看去。 果不其然,对面岸上有三位少年郎,一般身高,一人白衣,两人天青色衣着。 三人中站在正中间的那位,正是卫昭在卫家新居围墙上见到的喂猫少年。 鸣翠往那边看了一眼,答道:“小姐,正是咱们家少爷和两位表少爷呢。” 鸣翠才说完,那边的人就发现了谢婉和卫昭。 三人一齐对着她俩挥了挥手。 卫昭忙不迭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额头,心存侥幸地想—— 那么远,他应该看不到我的两道毛毛虫眉毛吧?! 看着谢婉脸上那雀跃的表情,卫昭自觉地问了她一句:“要不然我先回去了,你让鸣翠去请你哥同你表哥来和你说话儿?” 谢婉看着卫昭笑了:“我打小就经常见他们,不稀奇。倒是你难得见上一面。若是要在两者间取舍,定是要舍哥哥表哥就你的。” 卫昭被谢婉这句话戳了心窝子,感动地举起了茶杯,道:“得你如此看重,我这心里头的感动难以言说……只能以茶代酒,谢你这般待我!” 说完,卫昭一口干掉了杯中的大红袍。 谢婉是无奈又好笑:“小昭,茶不是这样喝的!” 卫昭笑眯眯给她看干干净净的杯子:“管它的,开心就好~” ———— 卫昭和谢婉又聊了一会儿,采薇就派人来告诉她,卫夫人醒了,要集体滚蛋了。 和谢婉道了别,卫昭这就回家去了。 这回卫夫人专门扯了卫昭和自己坐一辆车。 车上,卫夫人漫不经心地问了卫昭一句:“谢家小姐出个门,好像带了四个丫鬟?” 卫昭点点头,答了声是,又将谢婉在湖边请她喝茶吃点心的事给卫夫人说了。 卫夫人面无表情道:“没事,等你有自己的院子了,我再给你添置十几个丫鬟。下次你来大佛寺上香,就带六个人。” 卫昭噎了一噎,方道:“夫人,我现在有蒹葭和桃夭两人伺候就够了。” 桃夭是卫昭左右护法中的一个,主要职能是守屋子。 卫夫人轻飘飘地看了卫昭一眼,道:“卫家不能被他们谢家比下去了。下次你和谢家那小姐再见面,不仅要有人烧水泡茶,还要有人打伞扇风,鸣琴舞蹈。” 卫昭无言以对。 要不要这么较真啊我的亲娘! 给跪! ———— 虽然说这一天的开始比较魔幻,可到最后总结一下,卫昭还是过得是心满意足的。 出去放了个风,和谢婉聊了快一个时辰,还在大佛寺的湖边,见到了他。 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可是那颀长的身影就跟在她心上打了烙印似的,在她梦里出现了一遍又一遍。 醒来后,卫昭安慰自己—— 这大概是因为,她对美的追求比较执着吧?! 因为谢延亭怎么看怎么比他那两个表兄弟要帅一万倍啊! 一定是这样的! ☆、第11章 卫氏三姐妹这一天在大佛寺的亮相,惊动了京城。 关于她们三一块儿画的粗眉毛,人民群众是褒贬不一,可议论了大半个月,大家还是达成了一致认识—— 只要是卫相家的东西,那么就一定是好的!如果你觉得卫家三位小姐的眉毛不好看,那么一定是你的审美不行! 这个结论一出,粗眉毛的女人就跟雨后的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在京城的大街上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黑色毛毛虫。 然后又过了一个月,粗眉毛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女人们终于率先在画眉毛这个问题上完成了统一—— 眉毛还是粗的好! 此时,粗眉毛风气的始作俑者之一卫昭没觉察到外面已经变了天,将自己的生活重心放在了在布置新家和打理店铺两件事上。 脚不沾地地忙了一个月,这回卫昭终于能歇一口气停下来休息休息。 坐在自己亲手布置的院子中央,卫昭不由得往谢相府的方向望了望。 第11节 这段时间里,她每次来新家都是忙忙碌碌的,都不得到围墙那边去看看,也不知道他最近如何,一切可好。 离考期越来越近了,卫昶已经开始整夜整夜地熬夜看书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一样? 卫昭寻思着,扶着石桌子站了起来。 主子动我也动,蒹葭飘到卫昭身边问:“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卫昭指了指谢相府的方向,道:“我去那边走走。要是有人寻我有事,你便先帮我压着,待我回来了再处置。” 蒹葭不放心地摇摇头:“不好,不能让您一个人。您稍等片刻,我吩咐了旁的人来顶替我,我陪您去。”? 想到蒹葭是见过那少年的,卫昭也不拦她,由她下去找人了。 不一会儿蒹葭找了人回来,卫昭便由她陪着往谢卫两家间的围墙那边走去。 这次,没有碰到他人。 只有七八只猫儿在墙上懒洋洋地趴着,晒着太阳。 听到卫家这边有动静,猫儿们慵懒地扭头往卫昭这边看了一眼,也不动,继续躺着。 倒是被卫昭喂过的那只小黄猫猛地站起来,跳下围墙,跑到卫昭脚下撒娇。 看到它卫昭觉得十分亲切,心里那股失落也被冲淡了几分。 寻蒹葭要了小鱼干,卫昭蹲下来喂猫。 小黄猫先是舔了舔卫昭的手,然后才吃小鱼干。 吃完了一条小鱼干,小黄猫很满意地伸了老大的一个懒腰,就在卫昭要给它拿第二条鱼的时候,跑了出去。 卫昭微微一怔,手里的小鱼干不知道该不该放在地上,最后还是递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 蒹葭踮着脚往谢相家望了好几遍,确认了的确没有人来,对卫昭道:“小姐,谢公子不在欸……要不要咱们到隔壁去拜访谢小姐?兴许……还能远远地看上他一眼。” 卫昭摇头道:“这样突然造访太失礼了。下次吧。” 蒹葭应了一声,后又惊讶道:“咦,刚刚那只猫儿回来了。” 卫昭低头看去,就看到小黄猫又跑回了她脚边,嘴里还叼着一个样式简单的荷包。 将荷包轻轻在卫昭腿边放下,小黄猫“喵呜喵呜”叫了一声,冲卫昭撒娇。 卫昭将手里吃了一小口的小鱼干递给它后,好奇地拿起那荷包。 这荷包就一个巴掌大小,扑通棉布制成,针脚细腻,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绣,略一捏,还能感觉到里面放了东西。 卫昭的心跳骤一下加快。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那荷包,卫昭从里面取出一个叠成四方的方胜儿。 展开一看,雪白的笺纸上写着一行工整的小楷—— 城郊的野菊花开了,很漂亮,送你。 没有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八月廿三。 卫昭不去想也知道这个荷包来自谁。 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卫昭捏了捏那荷包,发觉里面还有东西,便将荷包的口子拉到最大,底朝天往手心上一倒,倒了一手风干的小菊花。 小菊花一朵朵的掐掉了枝干,只剩下暖黄色的花盘和紫色的花瓣。满满当当地覆了卫昭一手。 卫昭凑上前去一嗅,嗅到了几丝若有似无的芬芳。 小黄猫在卫昭面前又叫了两声,成功地引起她的注意后,又再次跑开。 卫昭正不解着,小黄猫不一会儿又叼来了一个荷包。 卫昭微微一怔,就看到小黄猫将那荷包在她脚边放下,又跑开,又叼来一个新的荷包。 如是三番,卫昭的脚边多了四个荷包,个个都是简洁的粗布包,没有任何装饰。 大功告成,小黄猫眯着眼睛,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来蹭卫昭的手。 卫昭将野菊和纸条放回荷包,投喂了小黄猫,然后才一一拾起地上的荷包,逐个打开。 ——我明天去金陵,回来给你带雨花石。九月十五。 这个荷包里就一张纸条其他都没有。 ——婉儿要过生日了,我打了一条手链给她,最后还剩些金子,打两条小金鱼给你玩。九月初八。 这个荷包里装着两只半个指头大小的小金鱼儿,胖嘟嘟的,就像年画里胖娃娃抱着的胖鲤鱼。 ——厨娘新做了一种糕点,很好吃。我娘和我妹妹都很喜欢吃,把方子抄给你,你让你家厨娘也给你做一次。九月初一。 这个荷包里除了这小纸条,还有一张密密麻麻写了糕点配方的纸张。从字迹上看,同样出自那少年之手。 这三个荷包挨个打开的时候,卫昭心里的温度是十度十度往上飙升的。 直到她打开了最后一个…… ——这黛石,取自易县终南山,色深,适合画粗眉,送你。八月十一。 荷包里有一块黑石头,打磨得滑溜溜地丢手。 面对这份礼物,卫昭只觉一阵寒风吹过,心里的温度一下子跌到了零下。 ……明明那么远为什么你还是看得见啊怒摔! ☆、第12章 蒹葭就站在卫昭身后,屏着气看她把所有的荷包都拆开了,惊叹:“谢公子还真是有心。” 被眉石打击到低谷的卫昭囧囧地应了一声,默默地将这些荷包挨个收拾起来。 一边收拾还一边脑补了那少年坐在墙头往卫府眺望的模样——七大猫咪在他近旁或坐或趴,头顶上一轮巨大的太阳,普照他和猫儿们一身佛光。 卫昭被自己内心浮现的那幅画给震得不行,全程没说话。 蒹葭不太适应自家小姐这样子,在后面又开口道:“小姐,你要不要也给谢公子留个纸条,让这小猫给他送?” 蒹葭一说完,小黄猫就附和着叫了两声。 卫昭扶着自己膝盖站起来,摇头道:“他大前天去的金陵,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的。现在留条儿怕是一下雨就泡化了,还是……” 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蒹葭点头称是,望了一眼日头,道:“小姐,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卫昭答:“好。” ———— 将新家今日的事情收了个尾,卫昭这就带着自己的人滚蛋回相府去了。 囫囵吃了个晚饭,卫昭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去。 蒹葭很尽职尽责地给她守门。 卫昭将五个荷包一字在桌上摆开,手肘抵着桌面,双手托脸,望着这一排荷包出神。 明明是在放空,可最后卫昭还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然后立刻被自己这憨傻的笑声吓到,尴尬地四周看看,然后摸了一把嘴角,确认自己没流口水才安心。 接着卫昭拆开那个装着风干野菊花闻了闻,心中一动,跑去拿了针线盒,将挂在自己腰间的香囊取下。 卫昭用剪子拆开了香囊,倒出里面风干的香料,将少年送的野菊花倒了进去,抖了抖,发现没满,再补充些进去。 正准备缝口,卫昭略一想,又拿了那小金鱼塞进去,这才扯线穿针,将香囊重新缝好。 这香囊原本是桃夭给做的。桃夭针线活好,针脚细腻,一针一线地埋线埋得很好。 现在被卫昭这么后期修改了一下…… 就算自己这一串针缝得惨不忍睹,卫昭还是很坦然地将香囊挂回腰间。 对于针线上面的功夫,卫夫人对她的要求并不高,缝得牢就成。 倒是卫昀干得一手好女工。 卫昭才处理完这事,敲门声响起了,蒹葭在外头道:“小姐,该睡了。” 卫昭应了声,过去给蒹葭开了门。 蒹葭一进门看到桌上排成法阵的荷包,十分自觉的反手替卫昭插上了门插销。 看着卫昭将纸条取出一张张压平,夹到自己枕边的书里,蒹葭不由得多嘴了一句:“这本书大小姐说了想找您借去看的……您在这里头藏东西……” 不太合适吧三小姐? “没事,我给大姐和二姐各送了一本。她们不会借去的。”卫昭给蒹葭解释着,顺便问了蒹葭一句,“书房里可还有人?” 蒹葭道了没人,卫昭麻溜地带着那糕点方子往那边去。 蒹葭后面叫她不应,只能跟着去。 主仆俩又跟做贼似的一起进了书房,锁了门。 卫昭速度地将方子抄了两份,然后将原稿收好,让蒹葭拿其中一份只写了材料的单子去给王大婶明儿去采买。 蒹葭忍了一天了,这会子真的是忍不住了:“小姐!谢公子送了你这么多东西,你就不回个礼?” 太不够意思了吧! 卫昭微微一怔,苦恼地反问蒹葭:“那你觉得我能送什么?” 谢家显赫,全京城世家都是他们家亲戚,就连皇后娘娘谢延亭都能叫上一声表姨…… 反观卫家,卫相未中举前一穷二白,卫夫人虽然是皇商之女,可也就这几十年才发达起来…… 两家一比,简直就是贵族和暴发户的区别。 她卫昭能送啥?他谢延亭可是什么都不缺啊! 被卫昭这样反问一下,蒹葭也犯了难。 思来想去,蒹葭道:“也许……小姐您能送些谢公子很需要的东西……?” 很需要的东西? 第12节 卫昭开始思考。 学武人可以送好刀好剑,读书人自然是要送书。 那么准备要考试的人应该送……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卫昭灵光一闪,悟了! 对头,他谢延亭不是要考试吗? 虽然说他亲爹也是个考霸,但是名师不嫌多啊! 看到自家小姐一瞬间脸上愁云消散,蒹葭忙问:“小姐可想到送什么了没?” 卫昭笑着点点头,竖起食指,对蒹葭道:“就送老爷给大少爷整的那本《科考三十讲》~” 蒹葭一听,傻眼了。 “这……这不太好吧?”蒹葭忐忑道,“那可是咱们卫家独家秘籍欸!” “独家个鬼啊。我大哥还不是抄了好几本送了他几个要好的同窗一人一本。再说了,这所谓的秘籍也就是个参考,考不考得上,还不是要凭个人本事。” 卫昭说得理直气壮。 “那……那岂不是送了也没多大用处?” 蒹葭小心翼翼地打卫昭的脸。 卫昭一噎,白了蒹葭一眼:“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 “哦……”蒹葭应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咕哝道,“其实吧,小姐您送什么,谢公子都会很高兴的。” 卫昭没听到蒹葭这话,越想越觉得自己送的这个东西好,真真恨不得马上杀到大哥的书房里问他要册子来抄了。 ———— 卫昭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起来,吃了早饭给卫夫人请了安,马上就钻入卫昶卫旭的书房去干活去了。 蒹葭依然是她的帮凶。 卫昭熟门熟路地翻出卫相亲手写就的那本《科考三十讲》,然后招呼蒹葭过来伺候笔墨。 待蒹葭研好墨后,卫昭挑了一支七紫三羊,正准备下笔呢,想了想,换了左手拿笔。 蒹葭见状,问:“小姐,犯不着开大招吧?” 卫昭左手右手皆能用笔,只不过左手写字这事她是穿越前掌握的技能,练字的时候也是瞒着家人的,所以知道的人也就时常伺候左右的蒹葭。 卫昭扫了一眼右手边的书,提笔往纸上写着,道:“不能让我哥发现我是内奸。” 蒹葭默然,继而叹服—— 刚刚是谁义正辞严地说这不算卖内部机密呢,一转眼就马上搞起伪装来了。 要不小姐你还是给谢公子送个亲手做的荷包算了! 起码稳妥啊! ☆、第13章 少年去了金陵,卫昭自觉地接过给小猫们喂食的重任。 虽然心里明白少年一时半会回不来,卫昭还是让蒹葭将那本《科考三十讲》带在身上,是以防落家里被抓包,也是侥幸着兴许少年提早回来,两人得再见时,她好直接送他。 这天,任劳任怨的装修队队长卫昭处理完工作,由蒹葭陪同,带着一篮子小鱼干往围墙那去。 可主仆俩抵达时,围墙上已经有人坐在那儿了。 那是个小女孩儿,看着比卫昭还小些,头顶梳着两个包包,粉衫黄裙,胖嘟嘟的粉雕玉琢似的,这时候正在给猫儿们喂食。 听到卫家这边有动静,那小女孩扭头过来,看到一脸吃惊的卫昭和蒹葭,不由自主地“哎呀”了一声。 谢相家那边围墙下有个女孩儿忙问她:“小姐怎么了!?” “有人过来了……” 喂猫的女孩说着,站起来。 她刚抬了手要和卫昭打招呼,谁知道一个脚滑,往着卫家这边一栽,脸朝下地扑了下来—— “碰——!” 卫昭和蒹葭皆看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大声,得多疼啊! 尘土飞扬之中,女孩扶着地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对卫昭笑道:“呵呵,掉下来了~” 卫昭这才反应过来,忙跑过去搀扶她:“没摔坏吧?” “没事!这种高度小事儿!” 女孩儿满不在意地站起来,拍自己裙子上的灰。 围墙上的猫儿们也被吓得不轻,纷纷跳下来围着她两个轻声叫唤。 紧接着围墙上探出个小脑袋来,一脸紧张地往下张望:“小姐小姐,没事吧?!” 女孩儿回头看向围墙,摆摆手道:“我好着呢!小红你把梯子扔过来,我爬回去。” 那叫小红的丫鬟苦着脸:“小姐,我就站在梯子上,怎么扔给你啊~!” “唔……也是。”女孩儿想了一会儿,对旁边囧中的卫昭道,“这位姐姐,你能借我一张梯子吗?我好翻墙回去。” 说着她指了指围墙谢相家那边。 卫昭囧上加囧,不由得指指自己家方向:“你可以走我家大门回去的……” 女孩儿瘪嘴道:“有点儿远诶。” “但是你这样回去,家里人会担心吧?不如先到我屋子里收拾收拾,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卫昭对着她微笑,“越四小姐意下如何?” “你认识我的呀~”女孩儿笑眯眯的,“卫小姐相邀,那我就不客气啦~” ———— 谢家越家两家夫人是嫡亲的姐妹,两家孩子自幼走得近。又传闻越家这唯一一个小姐越慎心娇憨可爱,故而卫昭一下子就将她认了出来。 此时卫家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卫昭自个儿的院子也有了样子,卫昭直接就将越四带到了自己的屋子去。 丫鬟小红偷跑回去拿了越四的衣裳来,然后学着主子得模样跳了墙,服侍着越四在卫昭的房间里换了衣裳。 越四收拾妥当出来,就看到卫昭拿个小锄头在摆弄屋子右边的一块菜地。 越四好奇得很,走过去在卫昭身边蹲下,问她:“卫姐姐这儿种了什么?” “种了好多呢,这是萝卜,这是白菜……” 卫昭说着给越四做详细说明。 越四惊得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萝卜……萝卜不是白白的吗?!这个绿叶子的怎么可能是萝卜?!” 卫昭忍着笑,给她解释道:“我们吃的那部分萝卜在地下呢……”说着卫昭顿了顿,又补充,“待长熟了可以□□的时候,我请你来看。” “好呀好呀~”越四开心地拍了手,然后四下看看,指了头顶上那株树,迟疑着问:“这……是不是芭蕉树?” 卫昭笑着点头。 越四不解问:“那怎么没结芭蕉呢?!” “还没到时候呢~春天的时候就结果了。” 好奇宝宝越四将卫昭院子里能看到的植物挨个问了遍,最后得出结论:“卫姐姐你真有趣。” 卫昭嘴角一抽,赶紧谦虚:“还好还好。” “别人家的姐姐院子里种的都是花,就你种的是菜~”说着越四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抓住卫昭的手,“要不卫姐姐你给我当嫂子吧!” 卫昭的嘴角要抽不回来了…… ———— 没得到卫昭的回应,越四一把勾住她的手腕,十分认真地给她数人头:“我三个哥哥都没议亲呢!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大哥了,但是他太老了都快十六了。二哥十四,但是人有点蠢。三哥九岁,不过他身体不太好……” 说着越四自己范起愁来:“到底哪个哥哥配你呢……” 纵然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女,卫昭此刻也不得不祭出封建思想来保护自己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如此儿戏的。” 越四摇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爹说了,我们家四兄妹都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因为这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杵在那儿闹心吧?” 虽然越四这话深得卫昭的心,但是她此刻坚决不能透露出一点儿认同的意思。 看到卫昭一再拒绝,越四干脆摊了手,道:“卫姐姐你都没见过我哥他们,怎么就知道不喜欢啦?等我大哥从金陵回来,我就安排你远远地看他们仨一眼,你喜欢谁尽管告诉我!” 越四这样说,卫昭心中突然有个念头冒出来。 卫昭心中翻天倒海,可面上仍不动声色:“你大哥是一个人去的金陵,还是和谁一道儿?” 越四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卫昭,方道:“他和谢家哥哥一道儿去的。我们外□□母八十大寿,他俩贺寿去了。” 谢夫人和越夫人的母亲是金陵王的嫡长女,越四的外□□母,也就是现在的金陵王太妃。 卫昭理了一下这几家的关系,不由得感叹世家满大街都是亲戚…… 还是暴发户好啊……? 看卫昭主动问了大哥,越四越想越觉得其实两人也挺般配:“嗯,我大哥虽然嘴毒了些年纪大了些性子诡异些,其他也都还凑合……要不这样,我回去就让我母亲上你们相府提亲去好不好~!” 卫昭简直绝倒。 刚刚是谁说全家都要自由恋爱的?一转眼就把大哥卖了…… 脸变得不要太快啊越四小姐…… 卫昭无力吐槽。 ———— 越四也不好在卫昭这儿呆太久,和卫昭说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在卫家的大门口,越四还拉着卫昭的手,诚邀她有空就去越家玩,顺带相相她三个哥哥。 卫昭真是哭笑不得,只能应付地附和。 第13节 越四出了门,守门的大叔跟见了鬼似的上前来问卫昭:“小姐,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什么时候进的门?我怎么都不知道?!” 卫昭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炉火纯青:“她从角门进来的。” 大叔噎了噎,道:“角门的钥匙在我手上啊!” 卫昭白了他一眼:“就不许我有家里全部的钥匙啊!” 主子生气,大叔怂了。 越四的事故揭过去了。 ———— 又过了半个月,卫家终于在十一月月中搬了家。 为庆贺卫家乔迁之喜,皇上还亲手写了块牌匾送过来—— 一秉至公。 与牌匾一块儿送到的,还有十只白鹤。 卫相想也没想,就让人把鹤全送到卫旭的院子去了,且曰—— 你不是说要梅妻鹤子吗?拿去养!养死了唯你是问! 卫昭听到的时候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可还是一脸同情地去找了二哥卫旭,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你把这群鹤当鸡养就成了,别太紧张。” 卫旭一副就义心情:“这怎么能当鸡养!这可是御赐的鹤!” “行行行,那么你把他们当祖宗似的供着吧!” 卫昭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理他。 皇上赐的玩意儿给其他要巴结卫相府的人指明了方向。 卫相大宴宾客时,大家送的贺礼都往风雅二字上靠拢。 梅兰竹菊,古玩字画,不一而足。 在这一致的送礼风格之中,谢相送的贺礼脱颖而出,成为其中最为亮眼的奇葩—— 谢相送了一只和成熟的母猪一样大的纯金大王八。 在礼书中,谢相洋洋洒洒写到—— 愿与卫相共勉,不类此物曳尾涂中。 卫相坦然受之,并命人将这黄金大王八放在仪门前的水池子里,以水养之。 卫家给谢家送了大半年的活王八,这回谢家一口气送回一个纯金大王八,也算大仇得报了吧? 卫昭望着水池里金灿灿的鳖,瞎想着。 如果卫家开放这正院让大家来瞻仰这金王八,是不是每天都可以收好多好多的香火钱? 毕竟往放生池里扔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卫昭这边正想得出神,蒹葭就神秘兮兮地晃到了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说—— “小姐,谢公子从金陵回来了。” ☆、第14章 卫昭听到先是一喜,然后有些怀疑地看向蒹葭:“你怎么知道的?” 蒹葭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道:“我和门房的万三是老乡,我让他关注一下隔壁,要是隔壁少爷回来了就让人知会我一声儿。” 卫昭揶揄地冲蒹葭眨眨眼:“你行啊~什么时候和人家万三有一腿儿的?” 蒹葭被说急了,连忙跺跺脚,道:“我们这是纯洁的友谊!” 卫昭没再贫她,一转身就往后院头走去。 蒹葭微微一怔,赶紧跟上去,问:“小姐你这是往哪儿去?” “围墙啊。” “您怎么知道谢公子在那儿?!” “女人的直觉~!” 卫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蒹葭竟然无言以对。 小姐您是不是准备要投身神婆门下以后摸骨算命啊! 跪! ———— 走到月门外,卫昭先冲蒹葭伸了手:“册子呢,给我。” 随身携带卫家秘密资料的蒹葭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本《科考三十讲》,交给卫昭。 卫昭一转身进了门,蒹葭就在外头给她把风。 “你们家终于搬过来了,恭喜。” 少年就站在墙头上,对卫昭道。 卫昭不自觉地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笑道:“得搬了,再不搬我大哥真是没地哭去。” 少年微微一笑,指了指墙角一株藤蔓样的植物,问:“那株是什么?我记得两月前那儿没还没栽下。” 卫昭往墙角看了一眼,道:“那叫三角梅,南方的花。春天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我托我表哥特地找人从厦门移了这么一株过来……” 说着卫昭顿了顿,对那少年说:“二月它开花的时候你来看,好不好?”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好。” 看到他开心,卫昭的心情也跟飞起来似的,在云上居高不下。 对着少年傻笑了半天,卫昭突然想起还有送他参考书这回事,便冲他招招手,道:“你先下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少年应了声,足下一点,轻飘飘地下了地。 卫昭迎上去,将揣在怀里的册子拿出来,双手递给他:“这是我们家老爷编写的,你拿去看。” 少年一脸好奇地接过那本书,看了一眼封面,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一直在察言观色的卫昭有些担忧地问:“呃……你不需要吗?” 少年翻了翻书里面的内容,反问她:“这是你抄录的?” 卫昭点点头,答:“是。不过是用左手写的,字可能不太漂亮。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可不能让我大哥发现。” 少年这才笑了。 将册子收到自己怀里,少年轻声答谢:“谢谢。” 那笑容太亮眼,卫昭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往上蹿,不一会儿就红了半边脸。 有些尴尬地将脸扭向一旁,卫昭没话找话:“你这次去金陵好玩吗?” “嗯。”少年点点头,然后戏谑地看着卫昭道,“满大街都是你那天在大佛寺画的眉毛,我看着就像看到你一样……” 卫昭囧了一囧。 紧接着少年又然后略带几分歉意道,“就是时间太紧,没空去给你买雨花石。” “不碍事的。你人回来就好了。” 卫昭这话不过脑子,说完才觉得暧昧。 于是脸上的热度又提高了三分。 “不过我倒是有别的东西送你。”少年语气温柔,然后指了指墙那边,“它在墙的那边,你等我一下,我过去拿。” 得了卫昭应和,少年这才翻了墙回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罩着布的鸟笼子回来。 卫昭指着那笼子,猜到:“里面是一只鸟儿?” “是一对鸟儿。” 少年纠正她一句,然后掀开布罩子。 笼子里面是两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似乎是这天太冷,正缩着脖子羽毛靠在一块儿取暖。 见了光,其中那只红顶的鹦鹉就叫到:“镁铝~镁铝~!” 卫昭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盖住露出来的那一道光,然后回头往月门那边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了才扭头对笼子里的鹦鹉嘘声:“别吵!把人引来了就不好了!” 少年看她这草木皆兵的模样只觉得有趣,不过也很是给面的将布罩子盖了下来,道:“只要罩上罩子,它们就不会吱声了。” 说完,少年把笼子递给卫昭:“鸟食就放在笼子下面的暗盒里,够它们吃半个月的。也不用你太费心照顾,食盒空了水槽干了你就补充些上去,很好养的。” 卫昭接了笼子,不确定地问了少年一句:“就这样?” 少年毫不迟疑地点头称是。 卫昭掀了布罩子的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马上又被那快嘴鹦鹉的一句“镁铝”吓得盖回去。 将提着笼子的手放下,卫昭对少年道:“谢谢谢公子。” 想了想,卫昭又说:“现在初搬进来,家里的人手正在慢慢补齐。再过半个月这一处围墙也要有人守着了……” 说到这儿,卫昭不由得有些低落。 看卫昭有如心情瞬间跌入底谷,少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没事,回头我让我妹妹请你到我家做客。” 卫昭心头一酥,继而反应过来,急急后退两步。 少年的手落在半空,僵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 卫昭退完才觉得自己反应过度,现在少年又这般大方地道歉,更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卫昭正纠结着怎么化解这份尴尬时,蒹葭的小脑袋从月门那儿探出来,低声叫到:“小姐小姐!有人往这边来了!” 卫昭一听,对着少年道:“我该走了。” 少年点点头,道:“你去吧。” 卫昭举起那鸟笼子,又道了一遍谢:“这一对鹦鹉我很喜欢呢,谢公子有心了。” 第14节 少年表情再次变得微妙。 也不待他回答,卫昭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看着卫昭和蒹葭在月门下碰了头,不一会儿两人一块儿离开了,少年才轻叹一声—— “卫三小姐,我……不姓谢的。” ☆、第15章 蒹葭看到卫昭手里提着个鸟笼,往回看了一眼,然后上前来忧心忡忡地问:“小姐,你这平白无故多出只鸟儿,怎么和夫人交待啊?” 卫昭被蒹葭这样一问,热和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是啊,莫名其妙多了一对鸟儿,又没过明路,要怎么编故事才好呢? 蒹葭看卫昭犯愁,上前来给卫昭出主意:“小姐你不是说要在院子里养小鸡吗?你就说是鸡笼子里面混进来的鸟儿,看她们可怜就拿出来养了。” 卫昭倍感无力:“这样的理由……你觉得是我蠢还是夫人蠢?” 蒹葭噎了一噎,很自觉地回答:“是我蠢。” 承认了自己的蠢虫虫,蒹葭很有求知精神地问卫昭:“那么小姐您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卫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还猪格格》里面不是有香妃招蝴蝶吗?就连《史记》里面都记载了一大堆感天而孕的反科学故事,她编个类似也可以吧? 于是乎卫昭对蒹葭道:“这样,我们编个故事,就说你我在后院散步的时候,突然天降祥瑞,这两只鹦鹉携万丈霞光飞来,扑棱着翅膀落在我肩头,与此同时,雄浑的乐曲响起,我卫府感天动地,获得鹦鹉x2。” 卫昭包含感情地说完这一大通,然后满怀期待地问蒹葭:“你觉得我这个理由怎么样?” 蒹葭一脸慈悲地看着卫昭,用哀婉的眼神无声地告诉卫昭—— 小姐,你又犯病了。 这样的理由,你觉得到底是你蠢还是夫人蠢啊?! ———— 最后,卫昭还是用一个朴实无华的借口上报了卫夫人。 相府围墙那一块不是有很多野猫吗?那天她卫昭瞎逛到那儿,看到猫儿嘴里叼着这两只鹦鹉,便救了下来。 卫夫人听完女儿的回报,第一个反应是:“这鹦鹉该不会是谢家的罢?” 卫昭答:“不是的,我问过谢小姐了,她家不养鹦鹉。” 听到不是谢相家的玩意儿,卫夫人便无所谓了:“那你就养着罢,教教它们诗词歌赋,莫让它们辱没了我卫家名声。” “是。” 卫昭应到,为那两只鹦鹉感到万分悲切—— 就算是在卫家当只鸟,也要过中文六级的啊! 二位请节哀! ———— 卫夫人派下重任,卫昭含辛茹苦地教导两只鹦鹉学古诗。 如是又过了几日,谢婉遣人来下请帖,诚邀卫昭明日去她家喝茶。 让人赏了谢家的下人,卫昭脑海中又浮起那天少年对她说过的话—— “回头我让我妹妹请你到我家做客。” 应该是他让谢婉邀请我过去玩的罢? 卫昭如是想。 为了第二天见谢婉能有个好的精神面貌,一连大半年很晚才睡的卫昭这天难得地早睡去了。 美容觉很重要! ———— 因为谢婉指明了只请卫昭一个人,卫昉卫昀两个也不好去凑热闹。 卫昭吃了午饭睡了午觉,下午起来后,去谢府赴约。 得了卫府的传信,谢婉跟前的丫鬟扶风特地在门口候着卫昭。 与卫昭见了礼,扶风领着她往里边去。 才进仪门,谢婉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小昭,你可来了。” 卫昭努力挥散脑海中的张无忌,先行给谢婉见礼:“抱歉,你请贴上只说了下午,我便睡了一觉再过来,没晚吧?” 谢婉上前来扶住她,顺便还了一礼:“你和我客气什么~不多说,我前阵子才从我外祖母那儿得了一盒茉莉花茶,不多,也就一二两的样子。那茶泡出来清香可口,今天咱们就泡着慢慢儿聊天,喝完了再散~” 要是请的是卫昉卫昀,听到喝的不过是一般的花茶,定是要腹诽一番。 但是谢婉这回请的是最随意不挑剔的卫昭,便无所谓喝什么了。 ——反正不管喝什么,卫昭她都是品不出来的啊。 见到卫昭笑嘻嘻地应了,谢婉亲昵地牵了她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院子去。 正巧谢家仪门后也是一处活水,就如同卫相家一般围了栏杆,建成一汪湖。 湖水清湛,王八甚众。 看着湖里的活鳖们悠闲地吐着泡泡,卫昭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噗噗噗地跳。 指着那湖,卫昭问:“这……这些鳖可都是我卫家送的?” 谢婉点头称是:“我母亲说天天吃鳖太补了,怕我父亲上朝上到一半流鼻血,便让人将他们放养在此处。” “那还真是和我家那只金鳖相映成趣啊……” 卫昭感叹着,隐约看到有东西在湖底闪光。 定睛一看,卫昭惊住了:“怎么湖里头还有钱!?” 哪个人胆子这么大!敢把谢相家的放生池当许愿池?! 谢婉跟着卫昭往里头看了一眼,笑了:“是我越家的那个表妹往里头扔的呢。我母亲宠她,任由她胡闹去,便也没让人把这些钱捞起来。” 卫昭看着那湖底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银锭子,心情真是复杂—— 真不愧是世家小姐,那么大一锭的银子说扔水里就扔水里,还不只扔一两个,看着一整湖怎么着也得有个五六十两银子吧?! 真·小市民被吓到了啊! ———— 卫昭随着谢婉穿过花园,走过抄手游廊,终于来到了谢婉的院子。 一迈进院门,一只双眸异色的波斯猫就姿态优雅地挪过来,冲着谢婉叫了一声,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让卫昭和谢婉无路可走。 耐着性子让这波斯猫从自己跟前走过,谢婉对着卫昭歉意道:“这是越四送的猫儿,性儿就这样,打多少都没用,你多担待些。” 卫昭呵呵冷笑一声,答:“无妨。” 呵呵,我大卫相府出来的人,什么样的高冷没见过? 现在天气已经冷得不行,二人不能风雅一把在花园里赏花茗茶,便在谢婉的屋子落了座。 ——反正说八卦在哪儿不是说啊,有口水喝就成了! 椅子还没坐热,茶水也才端上来,谢婉就迫不及待地和卫昭分享她心里头的喜悦—— “小昭~我也要有大嫂啦~我哥和魏国公家的表姐合了鸾书,定下来啦~!这会子我母亲正忙着挑日子,打算在殿试之后就让他俩成亲!” 谢婉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卫昭当即就懵了! ———— 接下来和谢婉的聊天,卫昭大有力不从心之感。 她是真的很不想把谢婉刚刚的话往心里去,可是忍不住不去想,忍不住不去心灰意冷。 好在谢婉自己一个人也能唱双簧,这八卦还是能有滋有味地聊下去。 说完了一段金陵趣闻,谢婉发觉了卫昭的不对劲,忙问她:“小昭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卫昭抬手扶了扶额头,道:“好像刚刚在外面风过了头,现在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谢婉一听,连忙站起来,过去摸了摸卫昭的额头,道:“哎呀,还真是有些烫呢!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说着谢婉连忙招呼蒹葭道:“还不快来扶你家小姐!” 蒹葭忙应着,上前来扶了卫昭。 卫昭没料到谢婉还能摸出些问题来,被她这么一推,倒是不用自个儿想告辞的理由了,顺水推舟地就回卫相府去了。 卫昭回到家,不一会儿谢婉就让人送了些驱寒滋补的药材来,让卫昭煎水喝,还让那人给卫昭传话道,好好休养,莫要让小疼小病拖成了大病。 蒹葭看卫昭脸色不好,谢婉又这么大阵仗,一回到就推着卫昭上了床,然后就吩咐小丫鬟去给卫夫人禀告,说三小姐病了。 卫昭见状哭笑不得,赶紧拦下那小丫鬟,对蒹葭道:“我没事。” 蒹葭到底跟了卫昭那么多年,她心里想的事是门儿清。 上前来给卫昭拨了拨火盆子里的炭火,蒹葭开口道:“小姐,谢公子都要成婚了,你……你以后就别和他见面了吧……” 卫昭舌根发苦,答:“我晓得的。” 看卫昭这样,蒹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凑到卫昭身旁给她掖被角。 卫昭心烦意乱,顺手拿起枕边的书,想着看两眼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一翻就翻出了少年给她留的纸条儿。 字如其人,清俊雅逸。 卫昭眼圈一涩,想也没想将这几张纸条儿一把抓成个团儿,往火盆子里掷去。 蒹葭没留神她扔的是什么,低呼一声,下意识去抢救。 虽然蒹葭反应及时,可纸条儿还是是被烧了几个黑窟窿。 扔了纸条卫昭还不解气,解了腰上的香囊抬手也要往火盆子里扔。 第15节 “哎呀呀小姐!咱们干嘛和自己的东西置气!”蒹葭上前去抢了那香囊,“这可是桃夭花了半个月给您做的,怎么说烧就烧了?!” 卫昭“哼”了一声,将香囊塞到蒹葭怀里:“都给我拿去烧了扔了!还有我那时候画的那幅画!统统烧了!省得见了心烦!” 说完卫昭扭身往床里头一扑,扯了被子盖住头脸,闷声闷气对蒹葭道:“出去出去,我要睡了!” 蒹葭无奈,对着卫昭行礼告退,下去处理这些玩意了。 瞪着大眼睛望着床里,卫昭心想—— 麻辣鸡的,这回我可真能理解林黛玉的心情了。 ☆、第16章 京城这一年的初雪来得很晚。 都快进入腊月了冬雪才姗姗而来。 一夜之间,整个卫相府披上了雪衣,银装素裹,美丽冻人。 卫昭一连多日的坏心情并没有因为下雪而缓解,反倒大有雪上加霜之势。 明明在心里和自己说了一万遍“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这份低落的情绪。 哎,低落就低落吧。 谁的一生没碰上个把人渣。 ——误将少年错认成谢延亭的卫昭,默默地把他划入了人渣的行列。都要结婚的人了还处处留情泡小女生,不是人渣是什么? 她卫昭披着的人皮可是只有十岁啊十岁! 人渣! 卫昭情绪不好,头一个紧张的人是吴以方。 吴以方三天两头地派人来问,送各种吃食讨卫昭开心,还宽慰卫昭莫要担忧铺子的事,他帮着看管了。 卫昉卫昀也很担心这个妹妹。 平时都生龙活虎的,现在突然变成了萎靡蛇软脚猫,是不是撞邪了啊! 卫夫人倒是不怎么介怀,还亲自提了卫昭去教育——使性子可以,工作不可以耽误!比如你养的那两只鹦鹉,《唐诗三百首》背下来了没有? 至于卫家的三个男人,更是没把这当回事。 ——女人嘛,每个月嘛总有那么二十几天不开心的,他们都懂的。 ———— 这一天,大雪方停,卫昀就顶着寒风来到了卫昭的院子,死活要拖她出去赏雪:“你这都在屋子里闷了快十天了,再闷下去得发霉了罢?!随我出去走走!” 卫昭扛不住卫昀力气大,被她拖着出了门。 一阵寒风吹来,卫昭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卫昀叠声叫着蒹葭拿披风和围兜,先将自己身上的鹤氅解下来披在卫昭身上,道:“小心别着凉。” 卫昭眼圈一红,轻轻地应了一声,上前勾住了卫昀的手。 卫昀穿了蒹葭后面拿来的披风,又帮着卫昭戴上了昭君帽和围脖,和她两人一齐走下台阶。 离开屋子没多久,就有一只黄色的猫儿踏着凌波微步而来,穿过扫雪的丫鬟们的扫帚,印了一地的梅花,来到卫昭跟前。 自入住新相府,卫昭就吩咐下去,卫家的下人不得为难这些猫儿,故而它们得在卫相府来去自如。 往常见到小黄猫卫昭都要逗它一逗,这次见到了却只觉得心烦。 偏小黄猫还似看不透卫昭心情似的,上来用小爪子拍了拍她的裙角,然后往谢相府那边张望。 卫昭熟悉它发出的这个信号。 但是卫昭不想去理睬它。 跟在卫昭身后的蒹葭见状,赶紧上前来抱起那猫儿,回头问卫昭:“小姐,这猫怎么处理?” 小黄猫在蒹葭的怀里可怜兮兮地叫唤,瞪着大眼睛望着卫昭。 卫昭狠下心来,说:“把它放回去。以后再有猫儿靠近我院子,就赶走。” 蒹葭应了下来。 和卫昀又走了两步,卫昭还是停下来,回头问了蒹葭一句:“入冬前我吩咐你让人在围墙那一块做的猫窝,可都做好了?” 蒹葭点点头,答:“都做好了,按照您的吩咐,用了厚厚的棉絮垫着呢。” 卫昭再看了小黄猫一眼,又道:“以后这喂食的事,就不必你亲自去了,使唤个小丫鬟去吧。” 知道小姐这是挥剑斩情丝了,蒹葭不敢多嘴,应了下来。 ———— 卫昭想着是不再和少年有任何联系,可似乎少年不这么想。 她住的院子里开始莫名其妙地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时候是门前突然多一支红梅,有时候是窗台上挂了一串风铃,有时候是台阶上多了几只鱼干…… 唔,鱼干应该是与谢公子无关,纯粹是猫的报恩吧? 收拾东西的蒹葭如是想。 可是不管这些礼物来自谁,卫昭就一个命令—— 烧! 蒹葭觉得很为难—— 梅乃四君子之一,烧梅有如焚琴煮鹤,在相府是要被打死的呀! 且不说梅,那些送来的其他风铃啊小玉笛啊什么的,也是烧不动的啊! 这唯一能烧的小鱼干烧了……烧了烧了就可以吃了欸…… 蒹葭真是要愁死了。 礼物从天而降这回事,卫昭让蒹葭在院子里放了话,谁也不许传出去。 是以除开卫昭院子里头的人,整个卫相府无人知晓。 如是又是半个月过去。 魏国公世子夫人给卫夫人送了请帖,说是得了几株好梅,邀请卫夫人携三位卫家小姐在两日后前往赏梅。 当今的皇后娘娘乃国公府小姐,世子的胞妹,这个面子,卫夫人不得不给,便应了下来。 卫昭一听是谢延亭未来的丈母娘邀请她家去做客,头一个反应就是—— 我要不要装病不去算了? 这念头才冒出来,卫昭就毫不犹豫地将它掐死在摇篮中—— 切!不就见一下人渣的未婚妻吗!有什么好怕的! 想我抗战前辈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怕,我这儿才多大点难事,不去简直对不起胸前鲜艳的红领巾。 于是两日后,卫昭怀着壮烈的情怀,与卫夫人并两位庶姐一块儿去了魏国公府。 ———— 因为请贴上说的是赏几株梅树,是以卫昭以为来的人不会太多。 谁知道才进后花园,卫昭就被这满花园的贵妇娇小姐们给吓到了。 这么多人……就算是有十棵树,也不够每十个人分一株的啊! 卫昭惊讶着,不解地拉拉卫昀的衣袖,低声问她:“怎么回事儿?赏个梅那么多人?” 卫昀给了卫昭一个三白眼:“你这些天是伤春悲秋的糊涂了罢?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还少吗?自个儿想去。” 说完,卫昀日常玩得好的襄阳伯伯府的次小姐拉走了。 卫昭之前只想着谢延亭的未婚妻,现在被卫昀这么一提点,猛然想起来魏国公世子还有一子,今年十三岁,是时候相媳妇了…… 看了看一花园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姑娘们,再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花枝招展的这一身,卫昭肠子都悔青了—— 光想着怎么都要压公府小姐一头,怎么就没想到还有相亲这么一出戏要唱啊! 人生处处都是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第17章 卫昭只愁了一小会,就下了决心待会不管小姐们比什么,她都不凑热闹就行了。 这边卫昭才想完,就有人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卫姐姐~”。 卫昭循声看去,看到越四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一把勾住她的胳膊,激动地原地蹦跶:“你也来啦~好久没见着你啦正想着什么请你到我家去玩儿呢!” 卫昭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姑娘,只觉得她戳人心窝子一般的惹人怜爱。 给越四理了理跑歪了的绣纹披风,卫昭问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丫鬟们呢?” 卫昭才问完,越四的贴身小丫鬟小红就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与卫昭见了礼,小红就对越四道:“小……小姐,谢家表小姐让您过去和她说话呢。” 越四对着小红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卫昭扭了扭身子,撒娇道:“卫姐姐~咱们一块儿过去好不好?” 卫昭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卫昉。 卫昉指了指卫昀,对她道:“你自去玩,我待会子去找昀儿。” 卫昭知道卫昉这是不想让她为难,暗中对着她微一拱手,与越四一道儿走了。 谢婉就坐在一处围了屏障的凉亭里头坐着,里头烧着旺旺的炭火,卫昭才进去捂出了一头的汗。 这亭子里头除了谢婉,还有个满月脸柳叶眉的小姐。 卫昭给她俩见了礼,她俩也起身回了礼。 第16节 越四不耐烦这些规矩,自觉地拉着卫昭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才开口叫人:“婉儿姐,蕊儿姐,我就不和你们过这些虚礼了~昨儿我家大哥和谢家哥哥薛家哥哥一同出去狩猎,猎了不少东西。我带了一只小鹿来,待会子咱们切了鹿肉烤着玩~好不好?” 卫昭一听越四这样叫人,就知道那个满月脸的小姐是魏国公世子的长女海蕊。 也就是谢延亭的未婚妻。 以前卫昭和海蕊在其他的宴席上也有碰过面,但是没交心,也就没怎么注意。 现在有了谢延亭这么个关系在里头,卫昭忍不住偷偷打量她一番。 这海蕊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真真是个古典美人。 卫昭暗中将她与少年比在一块儿,觉得两人当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卫昭不由得有些心酸。 看到卫昭脸色不太对,海蕊先开口关怀道:“卫三小姐怎么了,可是突然一冷一热的身上不舒服了?” 问完了卫昭,海蕊又忙里忙外地叫丫鬟给卫昭拿参茶,亲自上前来给卫昭摸额头探体温,用手帕给她擦汗水。 海蕊这般体贴,卫昭更是没脸说她坏话了。 输了便输了罢。 这么好的姑娘,配他也好。 ———— 海蕊又和卫昭她们仨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招待其他家来的姑娘了。 越四是个自在的性子,东道主不在,她也没一点儿做客的自觉,让海家的丫鬟将她拿来的鹿肉切成小块腌好了,就在这小亭子里夹上了炭火,开始烤起鹿肉来。 谢婉自侍身份,让丫鬟扶风给上前烤肉。 越四和卫昭两个没这么多龟毛毛病,一人一把竹签子,串好了鹿肉烤得可开心。 越四一边烤肉还一边夸自家大哥:“说起烤肉,我家大哥烤得是最好了!昨晚上他给我弄的那个烤兔子,香脆香脆的,好吃得我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说完越四忙和谢婉通气:“婉儿姐!待会表舅娘相表嫂的时候,你可得替卫姐姐打掩护啊!卫姐姐可是我先相上的,要留给我家哥哥的!” 纵然亭子里都是三位小姐的心腹,可卫昭还是要矜持地拧一把越四的小脸,故作恼怒道:“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婚啊嫁啊的!我看啊就该把你相中才好!” “我太小了海家哥哥等不了那么久~”越四可真是不羞,“我看啊婉儿姐也挺好的,表舅娘怎么就错过了她这颗明珠呢?!” 没料到这战火居然烧到自己头上,谢婉真是哭笑不得。 “好啊你个越四,居然敢消遣我~!明儿我就让母亲进宫和皇后娘娘说去,让她赶紧把你娶进宫去,看你还怎么在外面胡闹~!” 谢婉伶牙俐齿地反击回来。 说到自个儿身上,越四这回终于生出点羞耻心来。 歪在卫昭身上,越四求援:“卫姐姐,你看婉儿姐她欺负我!” 卫昭被她俩这七拐八拐的逻辑给绕得头痛,拍拍越四的小脸道:“得了得了,好好烤肉,别贫嘴。” 越四是真喜欢卫昭,卫昭这么一说,她还真安静了下来。 三个人在亭子才消停片刻,外面就闹哄哄地吵了起来。 不一会儿卫昀身边的丫鬟子衿红着眼圈闯了进来,猛一下跪倒在卫昭面前:“三小姐!襄阳伯府的大小姐把咱们家小姐给打了!” 卫昭脸色一冷,将手中的鹿肉串子一扔,站起来对子衿道:“你带我过去!” 谢婉和越四也被吓了一跳,也跟着卫昭一块儿起立。 卫昭转身对她俩福身告辞:“我出去一会儿,片刻后即回。” 说完卫昭就带着蒹葭随子衿出了亭子。 ———— 走过去的短短三分钟里,子衿将前因后果给卫昭简略地说了一遍。 伯府大小姐在花园里寻伯府二小姐的麻烦,卫昀略劝了句,就被她甩了个耳光子,骂卫昀是个小妾养的,不配和她说话。 襄阳伯府的大小姐刘菲乃是嫡出,教训她家的庶妹无可厚非,可是居然敢欺负到她姐姐头上…… 卫昭拽紧了拳头—— 当我们卫家人死光了吗?! ———— 此时,在花园的角落里,刘菲让丫环们堵了卫昀和庶妹刘芳的路,一脸倨傲。 卫昀半边脸肿得老高,脸上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流下来。 刘芳怯生生地拉着卫昀的手,却是不敢说话。 在场的小姐大多数是庶女,面对刘菲襄阳伯府嫡长女的身份,无一人敢出头。 卫昉先卫昀赶到,一到场先搂了卫昀的肩,胸中怒火中烧,却还是强忍着质问刘菲:“刘小姐处理自家家事,与我妹子何干?!”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刘菲是打人上了瘾,抬了手照着卫昉的脸抽下去! 卫昉不避不让,怒目而视。 围观的小姐们吓得纷纷捂上了眼睛。 可是意想之中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 卫昭紧紧地抓着刘菲的手腕,一字一顿道:“她们两个是记在我家夫人名下的,堂堂正正的卫府小姐!刘小姐你辱骂她两个,就是在辱骂我卫相府!” 见到来者是卫昭,刘菲的嚣张气焰退散了两分,可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卫三小姐,她两个不过是个庶出的,你何苦为她们和我们襄阳伯府闹翻?” “襄阳伯府?!”卫昭冷笑一声,狠狠地摔了刘菲的手腕,往夫人们云集的方向指去,“刘小姐这帽子未免也扣得太大了罢?!难道是刘夫人让你处置我家两位姐姐的?!难道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要不要我马上遣人去请夫人过来对质?!” 刘菲本想着欺负欺负自己的庶妹过过瘾,根本就没想着闹大。 现在被卫昭这般咄咄逼人地质问,顿时有些被吓到:“卫小姐这话也说得太重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刘小姐你是什么意思我卫昭可猜不明白!”卫昭一点儿情面也没给刘菲留,“我知道的只是你打了我们卫府的二小姐,还想打我们卫府的大小姐!呵,我还真想问问你呢刘小姐,谁给你的权利打我们卫家的人了?!就算是我们卫家的丫鬟小厮,也轮不到你襄阳伯府小姐来教训!更何况你这次欺负的是我卫家的小姐!我卫家名正言顺的小姐!” 要不是碍着卫相府的体面,卫昭还真想狂骂三字经。 卫昭这般不依不饶,刘菲心一横,干脆也撒起泼来:“我就还真打她们了怎么着!” 卫昭怒极反笑:“刘小姐这般爽快承认了是不是想着我奈何不了你?!天下之大难道还能没个说理的地?!蒹葭!” 蒹葭得了令,上前来应。 往夫人处一指,卫昭道:“你去请世子夫人和刘夫人一同过来!咱们卫相府的小姐在他国公府被襄阳伯府的小姐欺负了,这事到底算是谁家的责任!” ☆、第18章 看着卫昭要把着事情闹大,就算是受害者卫昀也不由得有些后怕。 揪住拦在自己身前的卫昭的衣袖,卫昀在她耳边低声道:“昭儿,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卫昭看了一眼犹在打肿脸充胖子的刘菲,道:“这事不能算!” 卫昭话音才落,越四就把小脑袋探了过来。 看看卫昀再看看刘菲,越四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儿,道:“刘小姐你的手劲儿可真大呀~把卫家小姐的脸都打得那么肿,厉害!” 被越四这样一说,刘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摔了手掉头就要走。 越四忙上前一把拖住她,道:“我表舅娘和刘夫人都还没来呢,你怎么就走了呀?你走了我和卫姐姐可不能保证待会不在她两位面前瞎说哟~” 说完,越四扭头对自己的丫鬟小红道:“小红你快去看看,我表舅娘和刘夫人怎么还没来。顺便也和我母亲说一声儿,要是她们不过来,就让她催一催。” ———— 一干人相峙大约十分钟后,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有请卫家的二小姐三小姐、襄阳伯府大小姐。 卫昉不放心地问了一遍那丫鬟:“没有叫上我?” 丫鬟答了是,便领着三位小姐往偏厅去。 离开前,卫昭还给卫昉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偏厅里坐着海、刘、卫三家夫人。 丫鬟禀报世子夫人说三位小姐带来了之后,后退着出了厅,顺带关上了门。 卫昭先发制人,给世子夫人及刘夫人请了安后,扑通一声朝着卫夫人跪下来,磕了个响头,面带羞愧道:“女儿让夫人为难了!” 见着卫昭跪下,卫昀不敢站着,也跟着对卫夫人跪倒。 卫夫人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卫昭,最后目光落在卫昀身上,道:“昀儿你又没错,无须跪我,起来罢。” 看着卫昀不敢动,卫夫人指使关雎将她扶了起来。 卫夫人说卫昀没有错,那么就是指责错在刘菲。 刘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听明白了。 看到女儿刘菲一进屋没请安便罢,还一副骄纵模样,刘夫人气得不行,对着她低声喝道:“刘菲你还不给我跪下!” 刘菲对着刘夫人娇声叫了一句“母亲~!”,没得到刘夫人的和颜悦色,只能不服气地在卫昭身边跪下。 世子夫人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小姐一个一脸愧色,一个于心无愧,要不是丫鬟早说了缘由,她估计得错认是卫三小姐打了人。 两家小姐一对比,刘夫人是又羞又气,质问自家女儿道:“你可知错?!” “我——” 刘菲本想说自己没错,可看到母亲一脸愠色,只能临时改口:“我错了。” “你错在哪儿?!” “错在……错在不该打人。” 刘菲不情不愿地道。 刘夫人似松了一口气,探身对坐在世子夫人左手边上的卫夫人道:“卫夫人,我们家姑娘知错了,你就原谅了她这一回罢。” 卫夫人不置可否,只冷冷道:“今儿要是打人的是我卫家小姐,回去了定是要打一百下手心,跪三天祠堂,抄书百遍的。” “这……” 第17节 刘夫人为难地看向世子夫人。 被夹在中间当夹心饼干的世子夫人简直是要恨死刘菲了。 可这事发生在她家,她又不能不管,只得出来为刘夫人说了句话:“孩子之间吵吵闹闹也是寻常,卫夫人也不必往心里去,过了几天她们就又和好如初了。” 卫夫人不苟言笑,只答:“都是可以给人当媳妇的年纪了,哪还是孩子!” 世子夫人噎着,咬咬牙,问道:“那卫夫人觉得此事如何收场才是?” 卫夫人冷冷的目光落在刘菲身上,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悠悠道:“做错事了就该罚。至于怎么罚得依各家家法家规。如果此事错在我卫家小姐,如何处罚我已经在前面说过了——襄阳伯府若无此先例,可借此作为参考。” 看着卫夫人这样就定了自己的罪,刘菲十分不爽,昂着头冲她叫道:“不就是一个庶女吗?!凭什么因为她罚我?!” “刘菲你闭嘴!” 看着女儿越发不像话,一向温和的刘夫人也忍不住冲她说了重话。 刘菲在家里千娇百惯的,还是头一回被母亲如此呵斥,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女儿眼中的泪是母亲心中落下的刀,可是卫夫人如此得理不饶人,刘夫人就算再心痛,也得想着息事宁人。 这事闹大了最终吃亏的还是刘菲。哪家夫人会想要娶个骄纵的儿媳妇? 刘夫人按着刘菲的头给卫夫人请了罪,承诺了回去一定会狠罚她一顿,也不再有脸留在国公府赏花,带着女儿和一干庶女滚蛋了。 刘夫人走了,卫夫人也不想多呆,站起来就要告辞。 谁知世子夫人并没有同刘夫人告辞那会一样爽快地答应,反而是一再挽留卫夫人:“我家蕊儿说了,等等要举行诗会,让各家小姐比诗。卫家小姐的诗才闻名京城,夫人何苦要走那么早,让她们展露一手不好?” 世子夫人盛情难却,卫夫人同意了。 离开前,世子夫人还亲自上来扶了卫昭起来。 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世子夫人突然眉头没脑地夸了一句:“真是个齐全的孩子。” 卫昭被她夸得毛骨悚然,忙不迭给卫夫人发求救信号。 卫夫人根本懒得理她,扶着关雎的手先行出门了。 ———— 卫昭一回到后花园,越四和谢婉就迎了上来。 “没事吧没事吧?” 越四忙不迭地问她。 “没事的。” 卫昭拍拍谢婉的手,给远处的卫昉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卫昉这提了一早上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一会儿被国公府丫鬟领着去敷脸上药的卫昀也回来了。 卫昉和卫昭两个又问声细语地安慰了卫昀好一会儿,她脸上的愁云才散去。 人齐了,海蕊的诗会如期举行。 题目是以梅为赋,写一篇咏梅诗。 卫昭干不出那等剽窃他人诗词的事,随便写了几句打油诗就上交了。 倒是卫昉卫昀两个想着千万莫丢卫相府的面子,全力以赴使出浑身解数,写的诗那叫一个棒棒哒。 最后,小姐们的诗词由夫人们评点,评出三甲。 卫昉拔得头筹,卫昀次之。 卫昭……名落孙山。 笑眯眯地听着丫鬟报了名次赏了卫昉卫昀,卫昭十分心宽地想—— 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最后的第一名还是我们卫家啊~! ———— 这又是赏花又是写诗的折腾了大半天,闲得x疼的魏国公府相亲大会终于圆满结束。 送宾客出门时,世子夫人特地命丫鬟叫了卫昭过去,牵着她的手,将手上的一串黄水晶手珠子撸了下来,带在卫昭手上。 “这黄水晶是皇后娘娘赏的,说是黄海那边产的,最是美容养颜。这珠链子得肤白的小姑娘带着才好看呢,就送给卫三小姐你了~!” 世子夫人和蔼可亲地对卫昭道。 卫昭不胜惶恐,正想要拒绝时,卫夫人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清咳了声。 听出母亲弦外之音,卫昭只能生受了。 强作欢颜地谢过世子夫人,又和她告了辞,卫昭扶着蒹葭的手十分忧愁地上了马车。 ———— 马车上,卫昀一脸艳羡地扯了卫昭的手看世子夫人送她的黄水晶手链。 “这珠子个个晶莹剔透的,里头还有一道道的须呢~可真有趣呀~”卫昀看了大半天,得出了个结论,“世子夫人这阵仗……该不会是相中你了吧?!” 卫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卫昭登时就被吓得够呛。 “二姐你可别瞎说!” 卫昭连忙捂了卫昀的嘴。 卫昀挣脱开妹妹的桎梏,笑道:“魏国公府多好~皇后娘娘的娘家呢。这回又是给海家大公子相媳妇儿,要是真嫁过去了,多年以后可不就是公府夫人了?!” 卫昭真是笑不出来:“姐姐要真喜欢,就姐姐嫁过去得了~!” 听到卫昭这样说,卫昀眼中光彩猛地一暗。 卫昭见状知道是戳了她身为庶女的自卑心了,又赶紧将话题移到其他地方去。 卫昀情绪不过低落片刻,便又和卫昭调笑到一块儿去了。 ———— 回到相府,卫夫人让三位小姐更了衣,到她屋里说话。 三人才进屋,屋里的丫鬟妈子都自觉走了个精光,只剩下卫夫人的身边的两个丫鬟采薇和关雎。 卫昭见到这阵仗,知道母亲是要秋后算账了,毫不犹豫地往地上“噗通”一跪…… 被卫夫人屋里的大理石地板磕得膝盖疼的卫昭呲牙咧嘴地低下了头,心想—— 看样子是时候学习小燕子做几个“跪得容易”了! ☆、第19章 (捉) 卫昭跪下,卫昀卫昉两个不敢落后,也跟着跪倒。 “噗通”“噗通”两声,一个比一个卡蹦响。 卫夫人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让她三个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才轻飘飘地开口道:“怎么,还没有开始训话呢,这就跪下了?” 卫昭行云流水地磕了个响头,怀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心,道:“回夫人,我知错了。我错在擅作主张,没有事先知会夫人便强为二姐出头。” 卫昭一下子把罪全招了,卫夫人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转向卫昀:“那你呢,卫昀?” 卫昀不敢落后地磕了一个更响的头,答:“回夫人,我错在不该插手襄阳伯两位小姐之间的矛盾,引火烧身,再让三妹和夫人替我收场。” 卫夫人又“嗯”了一声,问卫昉:“你又错些什么?” 卫昉学样有样,也是响头一磕:“我身为长姐,不能照顾好两个妹妹,大错特错。” “行了行了。”卫夫人对着她们仨挥了挥手,“你们都把自己的错给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训的了。今晚上的晚饭都别吃了,卫昀是罪魁祸首,跪两个时辰祠堂;卫昉卫昭跪一个时辰。正巧你们外祖父的忌辰也要到了,各自抄一百遍经,为他老人家祈福罢。” ———— 三位小姐跪完祠堂又抄完佛经,卫夫人在验收结果的时候,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如果回到五天前魏国公府的赏花会上,卫昀你可还会帮刘伯府二小姐说话?” 卫昀迟疑了半日,最后还是跪下答话:“回夫人,若是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去劝说刘大小姐的。” 卫夫人轻飘飘地瞥了卫昀一眼,然后扭头问卫昭:“你呢,昭儿?若能重来,可会做同样选择?” 卫昭早有准备,答道:“我们卫家就那么几口人,我们不相互扶持就让别人白白欺负?!就算再来一百遍,我也要去呛那个刘菲~!” 卫夫人似嗔似喜地瞪了卫昭一眼,然后吩咐丫鬟采薇道:“再过几日就进腊月了。你传我的话,三位小姐明年的新衣,每人比去年多做九身,春夏冬各三。” 说完卫夫人看了看喜不自禁的三人,笑言:“都长成大姑娘了,是该打扮起来了。” ———— 腊月初三,越四着人来下请帖,邀请卫昭两日后去往威武将军府赏雪作诗。 接到这个帖子卫昭只想翻白眼—— 作什么诗呀,《雪中烤鹿肉赋》? 不过好歹也是个见面的由头,卫昭回报了卫夫人得了她的首肯,方让人赏了越家送帖子的下人,让他给越四传话说自己一定会准时抵达。 腊月初五,天朗气清,大雪初停,正是赏雪的好气候。 卫家三小姐如期来到将军府。 在卫昭跟前混了个熟脸的小红义不容辞地担下了接待的重任。 卫昭被小红领着来到了越四的院子,才发现魏国公府小姐海蕊还有几个不熟识的小姐已经先到了。 越四果然不出意料地在庭院中央烤着肉,卫昭到了也没得闲起身,只远远地叫了一声“卫姐姐~”。 火上烤着肉,炉上煨着酒,卫昭与在场的小姐们见了礼,然后很是自觉地提了酒壶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斟满了一杯,举杯对众人道:“卫昭来晚了,自罚三杯。” 说着,卫昭就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院门边传来谢婉欢快的声音:“你这倒数第二到的要自罚三杯,那么我这个最后到岂不是要把酒壶喝干了才成?!” 卫昭笑了,转头对她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待会子被罚了可不许赖我~” 烤肉烤得忙碌的越四瞧了走入亭中的谢婉一眼,对卫昭道:“卫姐姐你可别理她,我们姐妹当中最喜欢喝酒的就是她了!偏又怕我姨夫骂她不敢在自己家里喝,每次都来我家蹭酒!” 谢婉上前来戳了越四的脑门子一下:“你个小机灵鬼又抖我的底!” 越四冲她扮了个鬼脸,继续自得自乐地摆弄烤肉。 第18节 谢婉与卫昭行了礼,然后给她引荐在场的小姐们。 这位是毅勇侯世子的嫡长女穆思琪,这位是骠骑都尉穆锦章的嫡次女穆思琴…… 听着谢婉一一数下来,卫昭才发现在场的小姐全是越四的表姐……就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 卫昭觉得不太对味。 这怎么看都是越四搞的表姐表妹大联欢,她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啊! 在这违和的气氛之中,卫昭只能用国人外出旅游遇到坑爹景点的四字箴言来开导自己—— “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吃好喝好玩好再慢慢滚蛋呗~! ———— 大周朝的民众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对于屹立于高岭之上的卫相府都有一种盲目的崇敬。 相府三小姐卫昭人不在江湖,可是江湖上却流传着她的许多传说。 譬如几日前卫昭在魏国公府呛声襄阳伯伯府小姐刘芳一事,虽说海、刘、卫三家夫人达成共识,要将此事风声压下,但是耐不住人多口杂,最后还是在京城贵族小姐间传开来了。 诸位庶出的小姐们暗自羡慕卫昀卫昉,有这样一个愿为自己讨公道的姐妹; 而嫡出的小姐们则一边不解卫昭这等为庶姐动怒的行为,又一边佩服她这等敢于与伯府小姐撕破脸的勇气。 故而当卫昭自罚完三杯酒,在越四的表姐表妹们间坐下时,小姐们纷纷上前示好寒暄。 一向低调做人的卫昭有些不太习惯这样被当成太阳一般被包围的情况,大生举步维艰之感。 好在越四玩了一会儿烤肉也腻了,扔了筷子就扎到人堆里抢了卫昭去撒娇。 小姐们热热闹闹地吃着鹿肉喝着酒,调笑游戏,怡然自得。 鹿肉吃了个半饱也没看到要作诗的影子,卫昭终于是放下了心。 只要不写诗,万事好说! 这酒喝多了有些上头,卫昭便借口称外出小解,离开了这闹哄哄的表姐表妹大杂烩。 蒹葭怕冷,卫昭留了她在屋里候着,让越府的小丫鬟给自己带路。 解决了大自然的召唤,卫昭正准备出来洗把手,就听到外头似乎有两个小姐进来了,还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 “思琴,你说这次会不会碰上越家大表哥?” “思琪你就别瞎想了,咱们来这么多次,哪次撞上他了?每次问小四都说她大哥凑巧出门去了,哪能真这么巧啊,不就是不想和咱们见面么?” “……你说越家大表哥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姑妈到底相中了哪家姑娘呀?” “你羞不羞!就这样大喇喇地说这些婚啊娶啊的事情?!” “我……我这不是好奇嘛……” 穆思琪的声音低了下去,紧接着两人都没再说话。 被堵在厕所里头的卫昭觉得十分尴尬,她根本就不想听这些表哥表妹之间的暗恋故事,老天爷偏逼着她听! 实在是…… 卫昭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穆思琪又在外头说起了话:“越家大表哥模样好,功夫好,学问好,见识好……当真是样样都好,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这般有福气,将来能嫁予他……” 穆思琴叹了口气:“思琪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横竖不是你我,爱谁谁吧。” 两人说着话,声音渐渐地也就远了。 卫昭这才敢从里头出来。 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卫昭一边在心里头想—— 这越家大表哥怎么这么大魅力啊,是长得像吴彦祖还是金城武啊,看把那穆思琪迷得七倒八歪的…… 到底是少不经事的小女生! 单纯! 卫昭默默吐槽着,也没看路只顾着跟那领路的小丫鬟走。 走啊走,小丫鬟突然跑开了。 卫昭微微一怔,一抬头,发现自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四面围墙的院子,一大片的空地有个个小学的操场那么大,空地两边立着两排兵器,有枪有矛有长棍,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和卫昭正对面的墙上还挂着靶子,卫昭吃惊之时,三支箭羽接连射出,如流星般逐一射中靶心。 箭羽的后至者将前至者从中破开,五支箭条在靶心上晃动不已。 卫昭回过神,心中大叫糟糕之时,那道熟悉的,在她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真实而又……让人心酸—— “卫三小姐,好久不见。” ☆、第20章 (重写) 卫昭想走,可是脚像钉在地上似的,走不动。 到最后她也只能暗自叹息,对着少年无声一拜,然后垂着眼帘不去看他。 少年收了弓,笑着问她到:“让小黄给你带去的小玩意儿,可都收到了?” 都烧了。 卫昭如是想着,点了点头。 “送你的那两只鹦鹉,养得可还好?” 少年又问。 卫昭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基本上当猪养的,除了吃喝睡别的全都不会……也算是对它们仁至义尽了罢? “那让小黄去叫你出来说话,你没有来……” 少年问着,生怕卫昭又不说话,忙给她开脱道:“是因为不方便吗?” 卫昭早就存了不再和他有联络的心,干脆就直截了当地结束对话:“谢公子,我与你非亲非故,私下见面已经大为不妥。若无其他要紧事情,请容卫昭先行告辞。” 说着,卫昭对着少年躬身一福,转身欲走。 “卫三小姐请留步。” 少年话音方落,人已经掠到卫昭跟前。 疾走带起来的风拂过卫昭面颊,吹起她垂在耳边的几缕发丝。 与卫昭保持着一步之遥,少年弯身向前,谦和说到:“有一件事一直梗在我心上,无论如何今日都得同你解释一下,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卫昭低着头,望着别处,道:“谢公子请讲。” “不知道卫三小姐为何总是称我为谢公子,可是有人与你讲起过我的身份姓名?” 听到少年这样问,卫昭微微一怔,不由得回想一下她与少年相识过程。 算起来他俩见面不到五次,少年没一次做过自我介绍。 她之所以称他谢公子,是因为他正是谢延亭的年纪,又凑巧出现在谢家的墙头上…… 想到这儿卫昭不禁有些汗颜。 ——越四不也出现在谢家墙头上了,她可不姓谢啊。 瞧着卫昭脸上是一阵白一阵红的,少年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小心翼翼往下说:“第一次听到你称我为谢公子,我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这二次听到的时候,你又和你的丫鬟走得急,我没时间同你解释……” 顿了顿,少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萧索,道:“后来就再没碰得上你了。” 按着他说话这逻辑……莫非不姓谢……莫非不是谢延亭……? 卫昭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若不是谢延亭,那么海蕊和他…… 卫昭不由得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心口,扭回头来,无声地看向少年。 少年看到卫昭终于正眼看自己了,这才抱拳对她行礼:“请容我介绍一下自己。不才越慎言,五军营马军千总,见过卫三小姐。” 卫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少年的名字,那飘忽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定了。 越慎言,威武将军越致远的长孙,越四的大哥。 不是谢延亭。 不是已经和海蕊定了亲的谢延亭。 忍着想要往上翘的嘴角,卫昭对着少年盈盈一拜,改了口:“越公子。” 卫昭不复方才疏离的态度,越慎言这才眉眼舒展,笑了:“再不说明白,真是要成我一桩心事了……” 正说着,突然一阵北风呼啸而来,卫昭只听到越慎言低呼了一声“小心”,紧接着就看到他一个箭步过来,抬了双手护着自己,如穹顶似地拢在上方。 卫昭不由自主抬头,看到两人头顶上那颗松树的雪渣子被风吹落,刷拉拉地砸下来,砸了越慎言满头满身。 有些细渣子还穿过他手臂间的间隙,掉在卫昭头上。 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越慎言虚虚推着卫昭离开那颗松树,这才后退一步,抖落身上的雪渣冰渣。 “你可还好?” 卫昭才问完,就感觉耳朵上一块雪掉到了自己脖子里。 被冻到了的卫昭猛地一哆嗦,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冻到了?”越慎言关切地打量了卫昭一眼,略有些不满,“怎么就穿这么点儿?” “亭子里的火烧得旺,我一坐下就把氅衣解了。”卫昭说着又打了两个小喷嚏,“回去坐着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卫昭却是有些不舍得走。 她就站在原地哈着手。 “你身边的丫鬟也太大意了。小四也是的,见着你出来怎么没提醒你外头冷。” 第19节 越慎言抱怨着,走到一旁的兵器夹子上取下一件玄色大氅,抖了抖上面的雪,走到卫昭跟前,一甩大氅给她罩上了。 卫昭微微一怔,忙不迭抬头拒绝:“这……这可怎么好。” 越慎言不容反抗地给卫昭系好了带子,又顺手给她清了清她头上的残雪,道:“天冷,别冻坏了。要是你回去病倒了,岂不是我越家招待不周?” 卫昭的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的,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就谢过越公子了。” 卫昭声如蚊讷道。 卫昭才谢完,蒹葭的声音就从院子外头传了过来:“小姐~!怎么一去去这么久!” 卫昭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小丫鬟领着蒹葭找过来了。 小丫鬟见到了少年,自觉行礼:“大少爷。” 叫完了少年,小丫鬟才转过来叫卫昭:“卫三小姐。” 蒹葭上前来扶了卫昭,一抬头看到少年,猛地一愣:“谢公子?” 卫昭尴尬地扯扯她的衣袖:“是越公子,不是谢公子。” 蒹葭有些回不过神:“嘎?” 怎么几天不见,连姓都换了?! 小丫鬟在一旁催卫昭道:“卫小姐,我们家小姐说鹿肉烤好了,让您赶紧回去呢。” 卫昭应了声,转身对越慎言道别:“我先回去了。” 越慎言微微颔首,道:“回头再见。” 卫昭笑了:“回头再见。” ———— 回到大联欢的亭子前,卫昭为防被里头的各位大小表姐表妹察觉这大氅是越慎言的,先让蒹葭去取了自己的氅衣出来,换下了,让随同的越家小丫鬟还了越慎言的大氅回去。 回到亭子里,越四的鹿腿刚刚烤好。 见到卫昭回来,越四又腻歪到她身上撒娇,说卫昭去了太久她真是想死她了。 接下来姑娘们又顽耍了一会儿,看着日渐西斜,便起身纷纷告辞。 卫昭和谢婉住得近,两人是一道儿回去的。 一路上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些八卦,最后依依不舍地在卫相府门口分别。 卫昭回到家时,卫夫人也刚刚从外面回来。 连衣服也不给卫昭换,卫夫人就提着女儿到自己屋里说话去了。 “今天是魏国公世子夫人请我去喝茶。”卫夫人开门见山,“话里话外说的全是你,摆明了就是相中你了。” 卫昭只觉天灵盖上一声闷雷巨响,如魔似幻风中凌乱。 好不容易从雷劈模式中走出来,卫昭苦着脸对卫夫人道:“相中我哪儿了啊?!我怎么看着满院子的小姐都比我好啊~!” “谁没个看走眼的时候。”卫夫人挖苦自家女儿毫不手下留情,“兴许就是看上了你缺心眼呢?” 卫昭跪倒在卫夫人脚下,双手扶在她膝盖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问:“夫人~夫人您没应下来吧?” 卫夫人轻飘飘地瞥了卫昭一眼,反问:“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您的确不是随便的人,可是您随便起来不是人啊…… 卫昭默默腹诽一句,拽着卫夫人的手左右摇晃着,又问:“那您拒绝了吗?” 卫夫人并没正面回答,只说:“先魏国公乃开国功臣,海家世代受圣上重用。现在的皇后娘娘又出自海家,且太子又为其所出。海家当真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卫昭听着卫夫人夸赞海家,听得那是一个心惊胆战。 说了好半天海家的富贵荣华,卫夫人最后叹了口气:“海家是样样都是好的,就是海公子是长房长孙,以后少不了要承袭爵位,并理事海氏族长一职……” “然……然后呢?” 卫昭声音微微颤抖着,问。 卫夫人抬手摸了摸卫昭的头,道:“海家的孙媳一过门,上头就是三重婆婆。还有海家大大小小的家事,她都得过问都得管。你是娘的娇娇女,娘舍不得你受苦。” 卫夫人最后一句话真是戳在卫昭心上。 直起身来一把环住了卫夫人的腰,卫昭眼中含泪,顾不上以往的教养,软软地叫了一声:“妈妈。” 卫夫人应了,又拍拍卫昭的头,接着说:“不过古语有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算我心里头再舍不得你受苦,但是为了你好,这些苦你也是得吃一吃的。” 这形势急转直下,还处在温馨情绪中的卫昭一个措手不及,愣住了。 揩掉卫昭眼角一滴泪,卫夫人悠悠道:“我已经和世子夫人说好了,三日后让你与海家大公子见一面。要是你俩合眼缘,这事就定下来罢!” 卫昭惊呆了! 剧本真的是这样的吗确定没有拿错吗我的亲妈?! 说好的不是随便的人呢,怎么一转眼就把亲女儿给卖了啊?! ☆、第21章 越四圆满举办完表姐表妹大联欢活动的第二日,越四的母亲越夫人请了亲妹子谢夫人前来越府召开紧急会议。 谢夫人甫才坐下,越夫人就牵着她的手直奔主题:“我家阿好开窍了。” 阿好是越家大少爷越慎言的小名。 谢夫人惊得茶都忘了喝:“是哪家的小姐?!” “是你们家邻居,卫相的嫡女卫三小姐。” “不可能吧?!他俩都没见过面啊!”谢夫人一脸的不可思议,忙问谢夫人缘由,“姐姐你如何察觉阿好对卫三小姐有意的?!” 越夫人给妹妹解释道:“昨儿小四请了卫三小姐来府上做客。卫小姐同阿好在武场见了面,还披着阿好的大氅在咱们越府走了一圈……阿好那个人什么性子你也是懂的,锦鳞和锦章家的几个表妹在我们家不知道当他的面掉了多少次湖,他眉毛都没皱一下,更不必说救了。这回倒好,卫小姐就穿得少了些,他就将自己的大氅借予人家姑娘披着了……” 说完,越夫人叹道:“我一直以为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原来只不过是没碰到想要怜香惜玉的人啊!” 谢夫人觉得不太对劲:“你们越府这么大,卫小姐是怎么走到武场去的?” 越夫人颇为无奈:“我捉了那给卫小姐带路的小丫鬟来问,说是大少爷特地交待的……依我看,这事不是这一日两日里的事情,阿好早不知什么时候暗度陈仓了!” 谢夫人想了想,没想明白,可还是给姐姐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打算:“姐姐你不是说过让我给你家老二阿爽相媳妇儿吗?我看来看去,觉得卫三小姐的性子配他刚刚好,正准备和你说呢,没想到老二没说上,老大倒是有想法了。” 越夫人摇摇头,道:“我家老大有没有这个缘分还得两说。我今儿急着找你也是想要让你出面帮个忙。” “什么忙?” 谢夫人问。 “那日在魏国公府赏梅,你我也看到了海家弟媳对卫三小姐赞不绝口。我今早让人去打听卫三小姐的事,那探子回报说昨儿世子夫人请了卫夫人去家里喝茶……我猜是她要先对着卫三小姐下手了!” “不能够吧?现在离上次赏花也不过半个来月,婚姻大事岂能这般草率。” 谢夫人心存疑惑。 “防患于未然。我今儿找你也是想要你替我出面,不管这事做不做得真,都先把它给搅黄了。” 听越夫人这般说,谢夫人错愕万分:“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姐姐你这不过只是猜测,何必劳苦费心去坏人家姻缘!” “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要是我此时不作为,让海卫两家成了亲家,若是阿好真喜欢人家姑娘,上哪儿哭去?!” 看着自己亲姐姐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谢夫人实在是不忍拆穿。 哎哟我的亲姐,我看你这里三成是为了阿好打算,剩下的七成纯粹是闲的吧?! ———— 越夫人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她想着万一大儿子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她此时去求亲,岂不是有和表弟家抢媳妇的嫌疑? 这在台面上实在是太不厚道。 本想着自己亲身上阵去搅黄,可这么一来回头再去求娶,别人少不了要说她当初作为居心不良。 思来想去只能让妹子出面了。 晚上睡前越夫人和丈夫说完这回事,还有些犹豫:“孩他爹,你说咱们是在两个月后去和卫家提亲呢,还是三个月后?两个月后会不会太快了,让海家弟媳看出是我搞的鬼……” 越将军一边给夫人拆发髻一边说到:“依我看,这事肯定又是阿好那个混小子想借你的刀斩人家卫三小姐的姻缘呢。他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让人家家小姐披着自己大氅在家里走?还特地绕了一圈?还不是想让你知道卫三小姐这么个人。” 说完越将军冷笑一下:“真是越大胆儿越肥了。以前把弟弟阿爽当枪使便罢,这回还把主意打你头上去了——当他老子我看不穿他那山路十八弯的花花肠子?!” 听到丈夫这样说大儿子,越夫人不太高兴:“我亲儿子,我乐意。” 越将军心中暗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举手投降:“行行行,你怎么处理都行。” 越夫人挖了一坨茉莉香粉擦着手,有些纠结:“只是卫三小姐年纪太小了些,明年开了年也才十岁。阿好要等到她及笄,黄花菜都凉了。” 卫小姐十五岁的时候阿好二十一岁。 依他的性子定是不愿意碰不喜欢的姑娘的。 念及此,越夫人不由得替儿子憋屈—— 当二十一年的处男……这比当年的谢嘉靖还惨啊! 看着镜中的夫人又是皱眉又是抿嘴的,越将军就知道她又开始胡思想来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想那么远。” 越将军搁了梳子,又轻车熟路地拿了露头花给夫人抹在头发上抹好抹匀了,这才扶起她往床边走去:“别想那么多了,先睡下。其他事明儿再说。” ———— 这日回去,谢夫人就让人给魏国公府递了拜帖,说是第二日一早要去找世子夫人喝茶。 次日,丫鬟才带着谢夫人在屋里坐下,世子夫人就让人将屋里头的人都出去,只留了心腹陪嫁在身边。 谢夫人看这架势,有些儿懵:“表嫂这是怎么了?” “安若啊,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世子夫人抚着心口对谢夫人道。 第20节 谢夫人心中一动,关切问:“此话怎讲?”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不回答,只问谢夫人:“安若你可识得什么合八字合得准确的贵人?” 谢夫人悟了:“可是和海辰的婚事有关?” 世子夫人点点头,对她道:“也是我太过急功近利,先口头上求了人家卫家姑娘。昨儿和婆婆说了,她老人家命人私底下找了卫家三姑娘的八字来,找了人拿去和海辰的八字合了一下……” “如何?” 谢夫人忙问。 “大凶之兆啊!” 世子夫人叹道。 谢夫人听完这话,只蹙眉道:“表嫂找的可是外面的江湖术士?那些人就是要昧着良心将求卦之人的命格说得凶险万分,他们才好借破解之口,骗取钱财。” 世子夫人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振作起来:“是是是,安若你说得及是!” 谢夫人微微一笑,道:“若表嫂不相信那人的卜卦……我听闻京中最近来了个从西域来的神婆,算命最是准确。不若明日你我假扮寻常人家妇女,拿了他两个的八字让那神婆合一合?” 谢夫人这个建议,世子夫人一拍即合:“好好好!就依你的主意!” ———— 听了妹妹带了这个么结果回来,越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里头有猫腻。 可是思来想去想不出猫腻从何而来,越夫人也就作罢了。 有个人在前面说了不好,那么他们说的一般,虽不能立马破掉了这份姻缘,但多少也能在世子夫人心上添几个疙瘩吧? 世子夫人也就这么个儿子,再不给他找个千好万好的儿媳妇,她能甘心?! ☆、第22章 海家私下对卫昭和海辰的八字,卫家不是省油的,也悄无声息地拿到了海辰的八字对了。 卫夫人耐着性子听那卜卦之人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大通,寻了个她喝水的空隙,问:“结论如何?” 神婆温吞温吞地喝完一碗水,抹了一把嘴边的水迹,四下看看,才对卫夫人十分神秘地说:“公子和小姐的八字犯冲,得花费些法子才能化解。” 卫夫人一听,冷笑了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采薇很自觉地传达了主母心中所想:“化解需要多少钱?高人您说个数,银钱都不是问题。” “不不不……”神婆连忙摆手,“这不是钱的问题……” 卫夫人眉头一皱:“别兜弯子了。你就直说吧。” 神婆连连点头,然后问卫夫人:“不知道奶奶家里可有其他的小姐?经老身掐指一算,得有个亲亲的姐妹陪同这卦上的小姐一块儿嫁过去,才能化掉这段姻缘中的厄运。” 卫夫人猛一拍桌子:“荒唐!岂有一夫二妻之理!” “不不不……”神婆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两位小姐,一位当妻一位做妾……” 一听神婆这话,卫夫人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这法子不成!” 哪有岳母家上赶着给女婿送小老婆的道理?!还是送的府上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 看卫夫人有动怒之意,神婆缩了缩脖子,然后甚是委屈地道:“破解的法子老身已经告知奶奶了。奶奶用不用,那就是奶奶自个儿的事情了。” ———— 赏了这个神婆之后,卫夫人不信邪,又问了俩。 看过八字的人都是摇头连连,说若要这两位公子小姐成亲之后夫妻和睦,得广纳妾室才成。 卫夫人真真是要气笑。 一屋子的小妾通房,当正妻的还能和丈夫夫妻和睦那才是见鬼了! 卫夫人揣了一肚子闷气回到家,正巧碰上卫相还家。 撵了闲杂人等出去,卫夫人将今日种种说与丈夫听。 听到头一个神婆说要陪嫁一个姐妹,卫相就皱了眉头:“一个海家,范不得我们卫家赔上两个小姐。” 卫夫人点了点头,又说了另外两个卜卦之人的说法,对卫相道:“好在我一开始也没讲话说死,说一定会把昭儿许给他们家。后天我就寻个由头不让昭儿去见海公子了,若是海家回头再求,咱们再回绝他们。” 卫相并不认同妻子这个决定:“你一早和海夫人约好了的事情,岂好说不去就不去?还是去罢。” 看卫夫人面带犹豫,卫相又开解她道:“而且这些命格卦象之事也无须信之太过。你后天去看看海公子人品如何,如若是个良配,咱们回头再慢慢斟酌。” ———— 卫昭不知道自己和海辰的婚事一天之内从板上钉钉变做了风雨飘摇,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犯愁。 知晓了谢公子不姓谢,而是姓越的蒹葭度过了最震惊的一晚上,这时候也慢慢地回归淡定。 “小姐,我让人在咱们院子里传了话,猫儿什么的不需要再拦着了……”蒹葭说完,脑子一转,又问,“咱们要不要让那小黄猫给越公子带话,让他给您出个主意?” 卫昭闻言精神一震,接着又瘫软在桌子上:“出什么主意……我和他就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我的事怎么好让他插手。” 蒹葭替卫昭急了:“那……那您就这样儿和海公子见面?” “见面能说明什么。指不定他看不上我呢!” 自暴自弃地说完这一句,卫昭“咻”一下想通了! 是啊,就算两家父母一拍即合,也坳不过两家孩子不同意啊! 海辰不愿意她不愿意,大人们难道还要强按着他俩的头拜堂不成? 卫昭想着,才放下几分心,桃夭就抱着一只猫儿敲门进了屋。 看到桃夭怀里头那只黄毛猫儿,蒹葭连忙凑上去接了手。 “小姐您说不需要拦着这些猫,院里的人就让它跑进来了。我看它一直在您窗下喵喵地叫,便抱了进来。” 桃夭解释道。 蒹葭掂了掂猫儿,对卫昭说:“小姐,好久不见,小黄沉了好多呢。” 蒹葭说完摸了一把小黄猫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手背不留神碰到个冰冷的事物,不由得“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卫昭扭过头来,问。 “小黄脖子上挂了个东西,冰手。” 蒹葭说着将猫儿在桌上放下,扶了它的头捋了它下巴上的毛,给卫昭看。 卫昭见到猫儿脖子上系着个鸡蛋大小的黄澄澄的小球,不由得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那小球估摸着是金子打的,雕着简单的桃花花纹,看上去是中空的。 卫昭依稀看到小球里有个白色的东西,心中一动,赶紧让蒹葭解了这小玩意下来。 蒹葭将球递给卫昭,桃夭吩咐下去的牛奶也刚好送来,她便将猫儿抱着喂它牛奶喝。 卫昭研究了一下那小球,找到了一处机关,轻轻按下。 “啪嗒”一声,小球从中破开为二。 卫昭取了放在其中的那粒纸团,揉开展平在手上。 半个巴掌见方的纸条儿上只两个字—— 安心。 ———— 卫昭一眼就认出来是越慎言的手笔。 这难熬的一天里那些不甘、忐忑、惧怕,都在这两个字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烟消云散。 他让她安心。 那她便安心罢。 ———— 看到自己小姐对着一张纸条又是蹙眉又是抿嘴笑的,蒹葭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安、心。”蒹葭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然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小姐,越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知道。” 卫昭说着将纸条收起来。 拿起那小金球时,卫昭想了想,吩咐蒹葭将她画眉的眉笔和眉石拿来。 ——卫昉这时候都在书房看书呢,她不好过去惊动她。 从桃夭剪窗花的小篮子里拿了一张才裁好的红纸,卫昭拿了眉笔,在上面写了东西,然后学着越慎言的样,将红纸揉成团放回小金球里扣好。 卫昭把小黄猫抱来,亲自把小金球挂回它脖子上,又理了理它的毛盖住金球,然后贴在它耳边轻声说到—— “就劳烦猫邮差,帮我送去给他。” ———— 才晴了两天,雪又下了起来。 越四撑着把伞,在风雪中飘飘摇摇地走在谢相家的后花园里。 快走到卫谢两家围墙处,越四远远地叫了那站在围墙下背手往卫家望去的少年一声:“哥——!” 越慎言回头,看着越四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跟前,说了她一句:“这么大雪还撑什么伞。” 越四冲他扮了个鬼脸,伶牙俐齿地反驳:“这么大雪你还打算喂什么猫?!” 越慎言拧了越四的小鼻子一把,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然后解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身上。 越四扯了扯拖地的大氅,笑问:“这就是前天借卫姐姐披着的那件吧?!卫姐姐实在是太谨慎了,要是我是她,就让穆家的表姐们看到,气死她们~!” 越四话音方落,就看到围墙上突然蹿上来一只猫儿。 “哎呀~小黄~” 越四指着猫儿对哥哥道。 第21节 越慎言拍拍妹子的头,然后对着小黄猫招招手。 小黄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从围墙上扑下来,落在越慎言的肩头。 越四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大哥熟门熟路地摸着猫儿的脖子解下个小金球,再看着他“啪嗒”一下按下机关打开小金球,取出里面的红色纸条儿。 在妹子一副“哎呀我撞破你们的小秘密啦”的表情中,越慎言坦然地打开那纸条儿。 纸条上面就一个圆滚滚的字—— 好。 ☆、第23章 这一场雪,一连下了两日。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早晨,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海卫两家公子小姐相亲的早晨,卫昭穿了一身绿裙子,披了件白色的貂毛披风,翠生生地立在院子里,就像雪地里一颗挺拔的大葱。 看到女儿如此妆扮,卫夫人只轻轻扬了扬眉毛,未加评判,说:“出门吧。” 绿色挑人,而且卫昭很不幸地就是穿了绿色惨绝人寰鬼哭狼嚎的那一类人。往常,但凡她身上有一点儿绿色,都要被卫夫人严令喝止,撵回去换掉。 今日,卫昭本以为自己这身打扮会被卫夫人训斥一顿,没想到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揭过去了,心中不由得存了几分侥幸—— 是不是夫人也不想她和海公子成?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卫大葱小姐往魏国公府去了。 ———— 见到青翠欲滴的卫昭,世子夫人无法自制地抖动了一下。 卫夫人看在眼里,嘴边带笑,对着卫昭招招手:“昭儿还不快过来给世子夫人请安。” 卫昭向前一步,对着世子夫人盈盈拜倒:“卫昭见过世子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世子夫人只觉得眼中一阵辛辣,大有被葱汁迷了眼的感觉。 “卫小姐今日真是……”世子夫人搜肠刮肚半日,方才挤得出个词语,“……水灵。” 卫夫人一脸慈爱地看了卫昭一眼,道:“世子夫人过奖了。” 世子夫人勉力一笑,往正厅一比:“咱们屋里说话。” 卫夫人点点头:“好。” ———— 进了屋,卫昭就被国公府的丫鬟领到了偏厅去。 卫昭才坐好,丫鬟才端来茶,就听到门外边一声又一声的“大少爷”。 海辰来了? 卫昭打起精神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门声响起,有个玉面儿郎侧了头避开卷帘进了屋。 留在卫昭身边伺候的公府丫鬟齐刷刷拜倒叫人,然后有个一等大丫鬟上前去接过了海辰解下来的裘衣,拿到一旁挂上。 海辰拍了拍头上的雪,目光自然而然地往卫昭那儿飘。 卫昭扶着蒹葭站起来,望着海辰一福:“海公子。” 看到这位绿油油的卫小姐,海辰的嘴角十分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回了一礼:“卫小姐。” 见过礼,海辰从腰间摸出一把檀香木折扇,“刷”地一下展开,对着自己扇了一扇,故作儒雅风流模样。 十三岁的小屁孩端什么架子…… 卫昭默默地吐槽了他一句,然后看看自己这一身,突然觉得自己也没立场说他神经病。 尴尬的沉默持续大约五分钟,最后还是海辰打破了。 他摇着折扇,在隔着卫昭三四人位置的椅子上坐下,道:“三日前卫小姐你作的诗,我看了。” 卫昭闻言大汗:“惭愧惭愧,让海公子见笑了。” “不不不,卫小姐写得很好。尤其是那结尾一句,铿锵有力,我读了,久久不能忘怀啊!” 海辰叹道。 卫昭一听,觉得不太对劲。 她写的那个稀烂诗,哪里铿锵有力了?! 这个海公子的语文是射箭老师教的吗? 海辰没注意到表情复杂的卫昭,兀自往下夸:“府上另外一位小姐写的诗也很好,可两相比较,还是卫小姐你写的这首最妙,获得第一,名至实归。” 卫昭悟了—— 敢情这位海公子是把她错认成卫昉了啊! 海公子你连相亲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来了……真的没关系吗? ———— 听着海辰将卫昉那一首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夸得卫昭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替卫昉脸红了他才停下来。 海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卫昭,一脸期待的表情—— 该你说话了,卫小姐! 卫昭真是尴尬死了。 思来想去半天,卫昭决定还是做个诚实的人。 “海公子……”卫昭在思考怎么解释比较不那么打脸,“我们卫家,有三位小姐。” 海辰听得很认真,在卫昭停顿的时候还很配合地“嗯”了一句。 “大前天诗会上夺魁的,是我大姐,卫昉。” 卫昭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悄悄地打量海辰的表情。 果然,海辰的表情十分明显地僵硬了。 “啊——”海辰手上折扇再次撑开,带着几分想要扇走尴尬的意思,扇了两扇,“那你能拿第二,也是非常厉害的……” “唔……拿第二的,是我的二姐,卫昀。” 卫昭说完,实在是不忍心去看海辰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有多精彩纷呈了。 海辰扇风的动作戛然而止。 屋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十多分钟后,垂死挣扎的海辰又问了一句:“那……那卫小姐你,拿了第几?” 卫昭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心情,回答:“倒数第三。” ———— 回卫相府的路上,卫夫人看似无心地问了卫昭一句:“你和海公子聊得如何?” 卫昭听着马车外呼呼的风声,答:“还凑合吧。就是海公子是个爱才的,知道我在上次诗会上垫了底,震惊得久久回不过味来。” 闻言卫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家老爷诗才闻名天下,你两个哥哥也是一肚子锦绣文章,怎么你一点儿文采都没有?!” 都被应试教育给磨损了。 卫昭心想,却还是扑到卫夫人怀里撒娇:“夫人您不是说了这方面要求不高吗?我能把诗写得工整不就成了?” 卫夫人无奈,摸摸女儿的头,道:“罢罢罢,好歹给别人家做媳妇也不是靠写诗,随你。” ———— 此后,海卫两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桩婚事。 又过了半个月,世子夫人请了媒人上门,替海辰求卫家庶出的大小姐卫昉,为贵妾。 ☆、第24章 这些天来卫昭一直关注着海家的动向。 今天一早听到丫鬟禀报家里来了个媒人,卫昭心中一咯噔,连忙让蒹葭着人去听墙角。 等待的过程总是难熬的。 卫昭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喝口茶叹口气,翻一页书,又叹一口气。 卫昀看不下去了:“昭儿你愁什么愁。我看啊这媒人定不是为了你来的。海家什么身份,要聘妻哪能随随便便找个没身份的人来保媒?你这真是杞人忧天!” 卫昭苦着脸:“就怕他们家不走寻常路啊……” 卫昉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好回绝?咱们家老爷什么身份,凭什么让他们埋汰咱们。” 卫昉才说完,蒹葭就急急从外头进来了。 对着三位小姐行过礼,蒹葭先看了一眼卫昉,方对卫昭道:“小姐,那媒人作何而来已经打听到了。” 卫昭激动得站了起来,连手边的砚台打翻了也顾不上:“快说!” “这……” 蒹葭又看了一眼卫昉,欲言又止。 感受到蒹葭两次注目礼的卫昉停了操琴的手,回看她,泠然问到:“难道是与我有关?” “三小姐……” 蒹葭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叫了卫昭一声。 卫昀这次也跟着急了:“你倒是说啊!” 得了卫昭眼神示意,蒹葭豁出去了—— 第22节 “这媒人是来替海公子求大小姐做贵妾的!” 咻——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 一分钟过后,卫昉率先解冻。 卫昉狠狠地将手中的长琴一掀,在轰鸣作响的琴裂声响中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问蒹葭:“海家看上我什么了!” 蒹葭被卫昉这阵仗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然后哆嗦着手,回答:“说是……说是大小姐您腹有诗书,惊才绝艳,海公子深是倾心。尤其是您在国公府诗会上做的那首诗,海公子爱不释手,日夜念读。” 卫昉气得头晕,一脚踹开脚下的琴,风风火火地推了门就杀出去。 卫昀卫昭见状,吓得赶紧追上去。 那媒人还没走啊!卫昉该不会是要去现场撕破脸吧?! ———— 雪还在下。 卫昉那小身板在风雪中勇猛前行。 卫昭卫昀马不停蹄地跟着,还远远地叫着她—— “大姐!大姐别冲动啊!” 冲动是魔鬼啊! 见状想上来拦卫昉的丫鬟一个接一个地被卫昉推到。 卫昉就跟开了挂的吃了星星的超级马里奥一样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了……厨房。 卫昭卫昀两个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是厨房,就看到卫昉火箭似地冲到正在切菜的厨娘身旁,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菜刀! 卫昭卫昀两个简直要吓哭—— 大姐你该不会是要拿菜刀去劈那个媒人吧?! 一个不慎这可是命案啊! ———— 拿到菜刀的卫昉对着周围的丫鬟妈子扫了一圈,逼她们避开后,一把扫掉砧板上切了一半的萝卜,将自己没拿菜刀的右手放上去,对着卫昭道:“昭儿!你命人去和夫人说!我卫昉已经砍断了自己的右手,以后没办法写诗了!让他们海家另外寻个能写诗的小老婆去!” 话音一落,卫昉举起菜刀对着自己砧板上的右手就要剁下去…… “等等!” 卫昭大喝了一声。 声音之大,在场的人都禁不住抖了三抖。 卫昉举着菜刀,一脸无所畏惧:“昭儿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大姐,蒹葭只是说了海家请了媒人来说和,并没说咱们家夫人答应了啊!”卫昭劝说着卫昉,然后踹了一脚站在她身后的蒹葭,“蒹葭你说是不是?!” 早就被这阵仗吓得三魂去了两魄的蒹葭忙不迭点头。 卫昉神情缓和了些,可略一想,又反驳道:“我一个庶出的,值不得什么钱。海家位高权重,投资我一个卫昉,不赔!” “大姐此言差矣!”卫昀出头道,“你可还记得半个多月前我被刘家小姐欺负的事?虽说有昭儿替我出头,可是没有夫人给我做主,这哑巴亏我也就只能自个儿咽下去了。这么多年来夫人对我们如何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在卫昉出声的时候卫昭不知道从哪儿抓了一只活鸡来。 将鸡往案上一按,卫昭拿起一把菜刀手起刀落,“哐”一声将鸡头砍了下来。 刹那间鸡血四溅,就跟炸了锅似的。 卫昉见状不由得娇躯一震。 也顾不上擦一手的血,卫昭指着那只鸡,对卫昉道:“大姐!你刀要是真落下去了,就和这鸡一样了!疼不疼,你自个儿想!” 卫昉手一软,菜刀“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卫昭冲下人们使了个眼色,厨房里的出娘们一拥而上,将卫昉挟制住。 这时候,有人在门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大家伙循声看去,看到卫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关雎就站在厨房门口,淡定地看着里头这乱糟糟的情况。 对着三位小姐行了礼,关雎清清嗓子,道:“夫人让我来传话——海家的媒人已经被她打发回去了,这事她不答应。” 卫昀松了口气,转身对卫昉道:“大姐你看可不就是我说的那样。夫人不会让我们受委屈的。” 闹腾了一场的卫昉涨红着脸,眼中依稀有泪。 卫昭赶紧拿了跟随而来的小丫鬟手里的裘衣,上前去将卫昉从人堆里扯了出来,给她披上系好了,又摸了手帕给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真真是虚惊一场。好在那刀也没砍下去,要不咱们大姐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没了,那可真要可惜死了。” 卫昉回想自己刚刚疯婆子似的行径,觉得十分丢脸。 拿了手帕遮住脸,卫昉低着头勾着妹妹卫昭一块儿出了厨房。 姐妹三个走了好远,关雎在岔路口上告辞。 离去前,关雎对卫昀卫昉道:“夫人还有一句话需要我转告大小姐和二小姐——咱们卫家的姑娘,只做妻,不当妾。” ———— 卫家大小姐宁可砍断手也不愿意给魏国公家大公子当妾的事,又传开了。 人民群众对她这等刚烈的性子交口称赞。 赞完了又回归到那亘古不变的主题上去—— 这等威武不能屈的性子,真不愧是卫相府里出来的小姐啊! 百姓们夸了卫家还顺带踩一下海家。 人家好端端的小姐,凭什么让人家给你们做妾啊! 难道庶出的小姐就不是人了?! 连个名分也不给,仗着自己家权大势大狗眼看人低啊?! 海夫人闹了个没脸,一连两月都没出去应酬。 外头将卫昉传得如何贞烈如何高洁,也妨碍不了卫夫人罚卫昉。 ——婚事都还没作准呢,你就忙不迭去砍手,荒唐! 卫夫人罚了卫昉打手抄书跪祠堂,还不够,还命她去厨房那儿杀鸡,每日杀五只,连杀一个月。 ——你不是爱血腥暴力吗?让你砍个痛快! 卫昉真想哭晕在厕所。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 就算她卫昉不是君子是女子,可是杀鸡这么不斯文不风雅不高尚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她来做! 她的双手是用来写诗作画抚琴的啊! 看着大姐痛苦万分的模样,卫昭卫昀爱莫能助。 自己造的孽,含着泪也要还完。 阿弥陀佛,大姐请珍重。 ☆、第25章 虽说家中大小琐事卫相都全权交予卫夫人处理,但是这事关卫昉姻缘,卫夫人还是特地在睡前提了一提。 听到海家要纳卫昉做妾的时候,卫相立刻就沉了脸:“我卫柬之的女儿,怎么能去给别人当玩意儿!夫人回绝得是!” 海家摆明了是看中卫昉的才气,求她可不是就为了装门面。 卫夫人微微颔首,又对卫相道:“卫昉开年也就十三岁了,可是夫家还没定下来。我这几年来也关注了不少的世家庶子,可是怎么看都觉得配卫昉不上……” 听卫夫人这样说,卫相很是认同:“最近这几年的确未见有出色的世庶出男儿,你没相中,倒也正常。” 卫夫人斟酌片刻,问到:“那……老爷名下可有什么学生学问好的,看着有出息的?” 卫相低头沉吟,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方答:“听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一人。文章作得是顶好,就是家里穷些,配昉儿大了些。” 在卫夫人的眼中,只要是钱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只是穷,那倒无妨。不过这年纪大,是多大?” 卫夫人问。 “比昉儿足足大上六岁,明年就十九了。” 卫相道。 “的确是大了些……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讨上媳妇,可见也是真穷。” 卫夫人说话直白干脆。 “…………” 卫夫人说得如此有理有据,卫相一时间无言以对。 “不过岁数大的知道疼人。”卫夫人自己又圆了回来,问卫相到,“这学生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他叫宋畔,家中父母双亡,仅有一亲妹妹相依为命。” 听卫相如此说,卫夫人皱了皱眉:“家中有个小姑……罢罢罢,现在想这些也太远,老爷还是寻个时间,让我见一见那宋畔罢。” “如此也好。”卫相捋了捋美髯,“昉儿的事情定下来了,也该到昀儿了。” 卫夫人叹了口气:“卫昀这丫头想法多,怕是非富贵之家不肯嫁。若是今日海家求的是她做妾,兴许她是愿意的……” 卫相毫不犹豫打断了卫夫人:“不管她愿不愿意,我都不同意!” 看着卫相为海家这事又要气,卫夫人赶紧上前来给他抚胸顺气:“横竖卫昀也才十一,慢慢相看吧。” 卫相点了点头:“还有昭儿的婚事,也该着急了。” 说起女儿,卫夫人脸上终于带了笑:“咱们的女儿,模样性情都是好的,不愁。” 第23节 ———— 过完了腊月,新年到了。 卫夫人是彻底地当了一把甩手掌柜,家中过年的事情都归卫昭管。 当了卫三小姐快十年,今年是卫昭头一回这么讨厌过年。 穿新衣放鞭炮点花灯什么的,在堆积如山的琐事杂事面前,是那么地没存在感那么地不堪一击。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卫昭都觉得自己快要猝死在床上了。 太凄惨!明明都穿越了为什么还不能好好地当一只米虫! 说好的休闲的闺秀生活呢! 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唯一能让卫昭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感到欣慰的,大约就是越慎言托小黄猫送来的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儿了。 好不容易过了个勉强合格的年,卫昭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道卫夫人又将长兄卫昶的婚事筹备丢过来…… 卫昭好想死。 大年初十那一天,越四和谢婉两人一块儿来卫相府拜访卫昭。 一进卫昭的院子,越四就轻车熟路地跑到屋边的菜地边上,看着那一地的冻萝卜咋咋呼呼:“卫姐姐卫姐姐!这萝卜是不是能吃了?!” “可不是。”卫昭握着谢婉往越四这边走来,“你要不要吃?我让人腌了一些,你俩可以尝一尝。” 卫昭话音才落,越四就很是自觉地抓住一个萝卜的叶子,麻利地拔了出来。 “呜哇哇好大一个萝卜!”越四回头,对着卫昭和谢婉挥舞着萝卜,也管不上泥土落了一身,“卫姐姐我大哥最喜欢吃萝卜了~!等等我拔两个回去给他!” 说到越慎言,卫昭不由得有些羞。 清咳了一声,卫昭道:“两个怎么够,等等我让人将这剩下的都拔给你。” 越四贼兮兮地笑着:“那敢情好~这么多萝卜,够我哥吃一个月了~” 怕再多说自己会漏嘴,卫昭赶紧招呼了越四进屋:“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 ———— 三人一进屋,那架子上的鹦鹉就扑棱着翅膀叫唤起来—— “镁铝!镁铝!” 卫昭很是尴尬:“……这只就只会这么一句,教多少都没有用。” 谢婉快步走上前去摸摸那只叫唤的鹦鹉,扭头问卫昭:“小昭你哪里得的这么一对儿活宝?” “有一日我看到围墙上的野猫叼着它俩,便救了下来。” 越四远远地看了一眼,“嘻嘻”一笑:“这一对儿看着好眼熟,好像我大哥前阵子养的那一对。那俩中的一只也只会叫美女,还是我教的呢~” 谢婉听着很稀奇:“咦,你们家什么时候养了这样的鸟儿,我怎么没见过?” 在卫昭窘迫的神情中,越四笑眯眯地回答:“我大哥就养了十来日,后来就没了。听他说是被野猫叼走了。” 谢婉一脸狐疑地看看卫昭,又看看越四,方开口说:“……那还真是巧啊。” 卫昭为转移话题,忙走到谢婉身边,逗逗另外一只不吭声的鹦鹉:“小鹦,念唐诗来听听。” “呀,这只还会念唐诗呀~” 越四好奇心重,扑了过来。 卫昭点点头,引鹦鹉说话:“小鹦,来,跟我念——白日依山尽……” 那名叫小鹦的鸟儿拍拍翅膀,很给卫昭面子地开了口:“白日……” 卫昭面上一喜,正打算等它念完了夸它一下,谁知道小鹦就跟卡了带似的一直在—— “日日日日日日……” 卫昭嘴角一抽,一把捏住了小鹦的嘴,抱歉地对谢婉和越四说:“是我教得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谢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越四一脸崇拜地看着卫昭:卫姐姐,你养的鸟儿好有个性啊~!“” 卫昭想要笑一笑,可嘴角一歪成了个干笑:“呵呵。” ———— 让蒹葭提了这两只没眼力见儿的死鸟走开,卫昭招呼越四和谢婉坐下喝茶。 越四用了茶又吃了点心,问卫昭:“卫姐姐,我听说皇上赐了你家十只白鹤,在哪儿呀?我想看看呢。” 卫昭一听,想了想,答:“都养在我二哥的院子里……你想看我就让人捉两只来让你看。” “好呀好呀~” 越四欢欣鼓舞,拍手笑言。 卫昭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丫鬟就捉了卫旭院子里的两只大白鹤过来,放在雪地里供三位小姐玩赏。 越四趴在栏杆上两眼冒光地看着那一对闲庭信步的白鹤,咽了咽口水,问:“卫姐姐……你说这烤大白鹤是什么滋味?” 要不是勾着谢婉的手,卫昭准得一下子摔地上去。 谢婉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伸手拧了一把越四的小脸:“真是胡闹。这可是御赐的白鹤,能随随便便让你烤了吃去?” 越四回头对着谢婉挤眉弄眼的:“我又没说要烤卫姐姐家这一对。” 谢婉无奈:“那随你,爱清蒸爱红烧都随你。” 听谢婉这样一提醒,越四顿时陷入了纠结,跑过来牵了卫昭的手问她意见:“卫姐姐你觉得大白鹤该怎么做才好吃?” 卫昭深刻地囧了。 越四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你是真的想要吃这种会移动的景观吗? ———— 越四和谢婉在卫昭这儿闹腾了一早上,快午饭的时候谢夫人遣人来叫两位小姐回府。 卫昭亲自将她俩送到门口,方折身返回。 才进屋卫昭就看到桃夭在喂鹦鹉。 名叫小鹦的鹦鹉啄了两口鸟食又喝了两口水,开始舞着翅膀叫唤起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卫昭登时气得头顶冒烟。 上前抽了逗鸟的杆子戳了小鹦几下,卫昭训它道:“皮痒了不是!刚刚就应该把你烤了给小四吃!” 原本念得顺溜的小鹦马上又卡带了—— “更上上上上上——” 真是够了! ———— 越四是个想到做到的人。 一回去就让她大哥给买了五只白鹤,准备杀了烤着吃清蒸吃红烧吃各种吃。 还专门给卫昭送了张请帖邀请她去家里一同吃鹤。 卫昉听到这个事,脸上的表情从吃惊到震惊再到愤怒,真是难以言说。 “昭儿!你怎么会和这样煞风景的小姐处得好!” 卫昉的三观被颠覆了。 卫昭收起了请帖,对卫昉笑道:“越四小姐是个真性情的人。” “再怎么真性情,也不能吃鹤啊!” 卫昉根本没办法理解。 那可是鹤啊鹤啊!怎么可以拿来吃! 卫昭并不觉得不妥:“在我看来鹤与鸡鸭鹅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贵些罢了。” 卫昉忧心忡忡:“昭儿你以后还是……少和这位越四小姐来往了吧?被她带歪了可怎么办?” 卫昭只笑笑,将这个话题掠过不提了。 晚上卫家吃过晚饭,卫相特地留了卫昭下来。 “昭儿,威武将军府上的四小姐请你去吃鹤?” ☆、第26章 卫昭熟悉卫相教育子女的路数。 听到卫相这样的开场白,她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父亲如秋风扫落叶般摧枯拉朽的洗脑式攻击。 果不其然,卫相就鹤这种生物是如何高洁如何脱俗出尘先洗了一遍脑,然后又就交友当谨慎当选贤德之人洗了一遍脑,最后,问卫昭:“越四小姐的……鹤宴,你还要去吗?” 那个吃字,卫相实在是说不出口。 “可是老爷也时常教育我们,做人当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卫昭一边答着一边看卫相的脸色,“我这都答应了越四小姐说一定会过去了……不好临时反悔吧?” “反悔便反悔了。”卫相是一派坦荡,“迟早都要得罪他们越家,不差你这一桩。” 卫昭心里不乐意,可面子上又不好直接反驳亲爹,故而求助地看向卫夫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卫夫人终于开了金口:“朝堂上的事是你的事,姑娘们间的事是昭儿自己的事。要不要去,她自己做主。” 卫昭简直要冲过去抱卫夫人的大腿哭—— 亲娘啊! “夫人,这不是一般的事。这是个关于思想境界的事。” 第24节 听卫相这样说,卫夫人眉毛扬了扬,转头对卫昭道:“那昭儿你就听老爷的话。” 没想到卫夫人倒戈如此快,卫昭愣住了。 得了夫人的认同,卫相觉得大功告成,对卫昭道:“此事就这样定了,你下去吧。” 卫昭脸一苦,想再争取一下,没想卫夫人上来揪了她,按着给卫相行李告退出去了。 ———— 出了门,卫夫人就牵着卫昭到了隔壁屋子。 卫昭抱着卫夫人的手,撒娇道:“夫人,我想去越四小姐那儿玩嘛~” “那你就去呗。” 卫夫人十分坦然。 卫昭一愣,然后抬头跟只小哈巴狗似的望着卫夫人:“夫人你的意思是……我偷偷去?可是老爷说了不让我去了啊~!” “老爷说的是不让你去鹤宴,又没说不许你去越家。你尽管去。” 卫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好:“这样阳奉阴违的……” “老爷说你一顿听听就得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难道他还会派人盯着你?” 卫夫人这番话是让卫昭豁然开朗。 可是卫昭多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看女儿一脸纠结,卫夫人在她脑门上戳一下:“呆子。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你两个哥哥死脑筋!” 卫昭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脑门,眨眨眼睛,问卫夫人:“夫人……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背着老爷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看样子是个惯犯啊。 卫夫人眉毛一挑:“怎么,你想知道?!” 卫昭不好意思地笑笑。 卫夫人懒得理她:“越府你尽管去,鹤也尽管吃。老爷连夜明砂都吃过,你吃个鹤顶得什么事。” 卫昭一时不查,回味过来夜明砂是什么后,震惊了! “不……不可能吧?” 卫昭难以置信。 卫相那样的人……会吃这玩意儿? “那阵子老爷为漠北一事殚精竭虑,大夫特地开了这一味夜明砂炖乳鸽给他大补。我也没让人告诉他是什么就端上桌了。他喝了还说不错,让我也给你们几兄妹弄来吃。” 卫夫人回答的时候一脸平静。 卫昭已经不行了:“夫……夫人,你后来做给我们吃了吗?” 卫夫人瞥了卫昭一眼:“昨儿不是才吃过?你还缠着我说今晚上还要吃。” 卫昭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卫夫人沉了眉:“你也是管过厨房的人,连这些事儿都不知晓?失职!” “我管的时候家里没做过这道菜啊!” 卫昭努力为自己辩解。 卫夫人看这聊天也聊得差不多了,开始收尾:“去越家做客也带些讨巧的礼物。看着越四小姐是个好吃的,带些你地里的菜和冬笋去。” “冬笋……?咱们家哪儿有冬笋来着?” 卫昭很是不解。 “你大哥院子里可不是种了一院子的竹子?去他那儿挖几株带去。” 卫昭:“…………” 大哥院子里的竹子是用来做精神支柱撑气场的,这样说挖就挖,不太好吧? 卫夫人又道:“鹤肉当如烧鹅那般做才好,皮脆肉香,用薄面饼就着大葱黄瓜条卷着蘸酱吃,最是美味。你可以告知越四小姐知悉。” 除了在心中高呼亲娘威武,卫昭心中再无其他想法。 ———— 一般的贵妇小姐去别人家做客,带的礼物大多都是些稀奇的玩意儿。 卫三小姐去威武将军府做客,带了一篮子的冬笋红薯土豆芋头。 要不是怕院子里臭没养家禽,兴许卫昭还会抓几只鸡鸭摸一把鸡蛋过来。 城里人越四见到这样的礼物高兴得不要不要的,拿了个圆滚滚的红薯问卫昭:“卫姐姐这些红薯土豆都是才在树上摘的吗?” 卫昭“噗”一声笑了,拿了桌上果篮里的刀子,给越四削红薯皮:“红薯土豆芋头都是长在地里的,就跟你上次见到的萝卜一样。” 说错话的越四一点儿也不羞,挨个儿摸了一遍篮子里的菜,最后拍拍冬笋,问:“这个我认识~外祖家后院长了一大片竹子,大哥经常带我去挖竹笋~” 说到越慎言,越四还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今天大哥随父亲出远门去了,吃不到现成的烤鹤了……” 卫昭正好削好一个生红薯,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给越四,然后看似无心地问了句:“去哪儿了呀?” 越四捡了块红薯“咔擦”咬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问卫昭:“卫姐姐你想知道呀~?” “唔……”卫昭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随口问问。” 虽然卫昭这样说,越四还是给她解答了:“我娘最近馋凉拌的岑草。可是那是川贵才有的东西,京城里少见。等那边人运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故而我爹和我大哥出去找了。” 卫昭颇为不解:“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了,何必劳动越将军和越公子?” “我猜大概爹爹采来的和别人采的,味道不一样吧。” 越四说着,“咔擦咔擦”把那一盘子的生红薯吃了个精光。 卫昭歆慕道:“将军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越四嘻嘻笑着,顺便给卫昭买了一回安利:“我们越家男儿别的优点不说,光是专一这一点就把别家的比下去了。我大哥以后也一定和我爹一样的。” 越四三番两次地将话题往越慎言身上靠,卫昭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有猫腻了。 就在这时候,丫鬟来报说谢家的表小姐到了。 不一会儿谢婉进了屋,看着一桌子的蔬菜,一派稀奇地说到:“呀,小四这儿是开铺子卖菜了吗?” 越四起身上前抱了谢婉的手,笑道:“婉儿姐你又迟到~再不来鹤汤都要凉了~” 谢婉伸手拧了越四的小鼻子,道:“你还真捉来吃了呀?听说就这事还有人跑皇后娘娘跟前告你的状去了。” 越四将嘴一歪,一脸不屑:“哼,刘念打我不过,就只能背后打小报告,丢脸!” 卫昭一听愣了愣。 刘念……好像是太子的名字? ☆、第27章 越四才说完,那边谢婉就虚虚掐她一下:“太子的名讳岂是你能乱说的?” 在卫昭吃惊的目光之中,越四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后娘娘说了,我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我就高兴叫他全名~” 想想皇后和越夫人是表姐妹,越四打小又和太子玩在一块儿,卫昭也就了然了。 越四看上去是真的和太子不对付,说到他整个人的兴致都降了下来。越四嘟着嘴气了好一会儿,才又被卫昭说的笑话逗笑。 越四请到的客人到齐了,丫鬟架上炉子,请三位小姐移步隔壁屋子烤肉。 越四让下人拿了卫昭带来的红薯土豆下去,洗好串好,待会子和鹤肉一块儿烤。 腌好的肉搁上烤架,香油落入火中,噼里啪啦溅起许多火星。 越四拿鼻子使劲嗅嗅,叹道:“真香~!” 谢婉抿嘴一笑:“小吃货!就知道吃!” 越四挥着筷子抗议:“婉儿姐你可别取笑我~待会子你肯定比我吃得多~!” 越四话音方落,就听到守在屋外的丫鬟齐声叫道:“夫人。” 卫昭正在翻肉的手一顿,一回头就看到个貌美妇人被人扶着进了屋。 那妇人看着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披一件蜜合色斗篷,眉目如画,体态风流。 “呀~娘~!” 越四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筷子,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了那妇人怀里。 谢婉笑吟吟地站起来,施礼道:“大姨妈。” 卫昭这时候还猜不出来来者何人简直该在卫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切腹谢罪了。 将筷子搁在手边的盘子上,卫昭扶着桌子站起来,对着来人盈盈一拜:“卫家卫昭,见过越夫人。” ———— 越夫人这次就是冲着卫昭来的。 她上次在魏国公府的赏花会上没能好好瞧瞧卫昭什么模样,这回可要借着越四的东风,好好看看这不幸被自己大儿子越慎言看上的卫三小姐什么样儿。 好奇地看了卫昭好一会儿,越夫人才出声让她与谢婉两个起来。 “我今日也是无事,听四儿说请了两个好姐妹来家玩,便过来和你们说说话解解闷。我是个随意的性子,你们别拘束,平时怎么说笑怎么开心就怎么来。” 越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脱斗篷。 越四像只小哈巴狗儿似的摇着尾巴接了母亲的斗篷,一颠一颠地跑到墙角立着的衣架前。 越四踮起脚挂好斗篷后,又一蹦一跳地跑回到越夫人身边坐下,腻歪在她身上。 谢婉是经常出入越家的,这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作为唯一的外人,卫昭再次尴尬了—— 上次表姐表妹聚会拉上我也就罢了…… 现在我又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啊囧…… 第25节 ———— 越夫人似乎是个烤肉的个中好手,一坐下就让三个小姐停手,让她一个人来。 看着越夫人手法娴熟地刷蜜汁、翻烤肉片,卫昭暗暗咋舌—— 没想到侯府出身的贵妇居然还有这样的隐藏技能…… 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鹤肉慢慢地烤熟,肉汁滴入炭火中,兹兹作响,腾起一阵阵带着肉香的白烟。 烤肉到了这个阶段,越四自觉地闭了嘴,双手捧着碗,嘴里含着筷子,眼巴巴地瞧着炉上的肉。 上了最后一道酱汁,越夫人搁了刷子,道:“好了!” 越四手忙脚乱地抓了公筷,飞快地夹起一块肉,正要往自己碗里搁…… 就在这时候,越夫人斜了越四一眼。 越四的手猛地一僵,半空中拐了个弯,把肉放到了卫昭面前的碗里头:“卫姐姐,你先尝尝。” 夹给卫昭之后,越四又分别给谢婉和越夫人夹了肉,这才给自己拿。 卫昭被越夫人这无声的气场震到,久久不记得拿筷子。 越夫人笑容和蔼,温柔地招呼卫昭:“卫三小姐,你尝尝看我的手艺可好?” 卫昭应了声,忙拿筷子吃肉。 斯斯文文地吃了一块,卫昭连声夸赞越夫人烤得好。 得了卫昭的认可,越夫人心情很好,又命丫鬟温了酒来,亲自给她们三人斟上。 闲下来后,越夫人开始温声细语地问卫昭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从她的兴趣爱好到衣食住行,越夫人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 就着火炉子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本是一件快意之极的事情,卫昭却吃出点如坐针毡的味道来。 这越夫人怎么跟*审问共军特务似的,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啊! 卫昭好想哭。 回想起在大佛寺门口自己也曾被谢婉的母亲问得欲哭无泪的事情,卫昭不由得感叹——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论八卦的程度,越夫人和谢夫人那是一个旗鼓相当啊!! ———— 卫昭被越夫人揪着审了快一个小时后,一个大丫鬟进屋来,附在越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些话。 越夫人一边听一边点着头,末了说了句:“我知道了。” 大丫鬟走后,越夫人又给三人烤了一次土豆红薯,终于搁了筷子:“今儿吃这么多就成了。把你们吃上火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卫昭心里松了口气—— 越夫人这状态,是该要走了吧?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刻钟,越夫人站了起来。 不过手上却牵起了卫昭:“说来也巧,我昨天得了一匹暖黄色的织锦缎。那色我和四儿都穿不成,瞧着配卫小姐你应当好。你同我去看看,若是喜欢那花样,就带回去,让你母亲叫人给你裁两身衣裳。” 越夫人才说完,谢婉那边就打趣道:“大姨妈我不依,我可是你亲亲侄女儿,你怎么不送我?!” 越夫人看了谢婉一眼,道:“婉儿你别和我贫,前阵子不才让你母亲带了两匹古香缎去给你?这才几天又眼热我的东西了?” 卫昭忙摆手道:“夫人的好意卫昭心领了。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这缎子夫人还是留着给小四罢。” “我喜欢卫小姐你,送个东西给你不成吗?”越夫人说着看了一眼卫昭的手腕,“上次在魏国公府,世子夫人可不是送了你一串黄水晶手珠子?” 被世子夫人强送一事卫昭本是憋屈,现在被越夫人拿出来这样一提,卫昭更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吐不出来。 收了非亲非故的世子夫人的礼,不收同样非亲非故的越夫人的礼,说不过去啊。 卫昭心塞着,对着越夫人深深一福:“那……卫昭先谢过夫人了。” ———— 出门前,越四闹着要去,被越夫人的一个眼神制住了。 被越夫人亲昵地牵着走在越府的抄手游廊上,卫昭觉得心中的囧无法用一个囧字来形容。 得用一万个囧字。 剧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卫昭很不解。 于是不解的卫昭随着越夫人七绕八绕地,进了一间客厅。 “卫小姐你先坐这儿等等,我带人去取那缎子。” 越夫人说完,转身便出了门。 卫昭正奇怪取个缎子怎么就得越夫人亲自出马呢,屋里伺候的丫鬟上了茶,也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卫昭心里直犯嘀咕—— 这越府的人……也太奇怪了!! ———— 可是在别人家做客,卫昭也不好乱跑。 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喝了两口闷茶,卫昭望了望紧闭的窗户,突然觉得有些胸口闷。 开个窗通通风,不算失礼吧? 卫昭想着,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插销,双手往外一推,推开了窗户。 窗户外是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株梅树。 红梅开满枝头,映着一树的白雪,暗香浮动,清冷怡人。 树下站着个少年。 看清那人是谁,卫昭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正巧一阵北风吹过,树枝上的雪花同梅花花瓣一块儿飘落,纷纷扬扬地,落了他满头。 他眉眼一弯,展颜一笑—— “卫三小姐,好久不见。” ☆、第28章 卫昭小小惊讶了一下,再想想越夫人和越家丫鬟们的举动,也就明白了。 觉得自己被阴了的卫昭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越慎言看她脸上没有笑意也不说话,又道:“我方才一直在想,你多久才会推开这扇窗。” 卫昭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最后也只是双臂交叠,往窗台上一搁,望着越慎言,问他:“你不是和越将军一道儿出门去了吗?” “半道上被我爹撵了回来。”越慎言答,“他知道你要来。” 越慎言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越将军要撮合他俩似的,卫昭不由得有点害臊:“唔……我可以常来的。” 越慎言笑言:“好,以后让小四约你。” 卫昭红了红脸,目光一偏,看到越慎言身边那石桌子上码了一排白白的雪团,不由得指了指:“咦,那些是什么?” “我原本是坐在石凳上等着的。等着有些无聊,便拿雪捏了些。”越慎言说着拿起当中的一个放在手心上,问卫昭,“你要看看吗?” 卫昭连连点头。 越慎言托着那雪团走到卫昭跟前,将手中的雪娃娃递给卫昭看。 卫昭小心翼翼地将那团雪捧到掌心里,轻声叫到:“呀~是一只小猫。” 那雪猫有婴儿的拳头大小,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一对尖耳朵翘着,两粒黑石子做眼,一瓣梅花花瓣做鼻子,娇憨可爱。 看着卫昭喜欢,越慎言神情又柔和几分:“桌上还有兔子和熊,要我拿过来给你吗?” 卫昭望了一眼石桌上那一排小动物,摇摇头:“不用了。这屋里火烧得旺,雪一靠近就化了。” 越慎言听她这样说,看了看她手心里的雪猫,果然有融化的样子,猫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把它给我吧。雪化的时候冷,小心冻了手。” 越慎言说着对卫昭伸出手。 卫昭应了声,把猫儿放回他手心上。 拿开手时,卫昭的尾指不小心扫过越慎言的指腹,卫昭心里慌了一下,飞快地抽回手,将手藏在身后。 越慎言不觉有异,一手托着雪猫,一手从袖子里摸出块帕子递给卫昭:“你手上还湿着,擦一擦。湿湿冷冷的容易生冻疮。” 卫昭红着脸,拿了越慎言的手帕将手擦干。 还了帕子回给他,卫昭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脸,目光落在他肩上…… “唔……你肩上落了些东西。” 卫昭指指他肩头,道。 “是吗?” 越慎言反问一句,拿空闲的手拍拍自己肩膀。 看着越慎言拍了好几下都没拍落那粘在披风上的花瓣,卫昭忍不住出手相帮。 看卫昭从窗户里努力往外探着身子很艰难,越慎言自觉地往窗边靠靠,躬下身好让卫昭够得着他肩膀。 卫昭踮着脚,很认真地将花瓣一瓣儿一瓣儿地取下来,放在自己手心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雪落的声音。 第26节 屏气凝神地将越慎言肩头的花瓣都取了下来,大功告成的卫昭轻快地叫了一声“好了”。 猛一转头,卫昭就看到越慎言偏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卫昭刷一下红透了脸。 “唔……另外一边要不要也清理一下?” 红烧大虾卫昭弱弱地指指越慎言另外一边肩膀,问。 越慎言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还是先取一下我头发上的东西吧,落上面有些痒痒麻麻的。” 卫昭往他头顶上一看,果然落了一头的花瓣。 “那你再低下来些……我够不着。” 卫昭使劲儿垫着脚。 越慎言轻笑一声,干脆用手肘撑住窗台,身子再往下压低几分,好让卫昭碰得到他头顶。 越慎言的头发软软滑滑的,触碰起来就像上好的丝缎。卫昭想要凝住心神心无旁骛地给他取花瓣,可总是抑制不住微颤的手指,还有扑通乱跳的心。 天上突然又开始飘雪。 柳絮似的雪花洒下,北风一吹,飘飘摇摇地飞过卫昭的指尖,落在越慎言的发上。 卫昭恍惚间念起一句话——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 这天晚上越夫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死活不肯睡觉。 “啧啧啧,孩他爹你是没见到咱们家阿好和卫小姐相处那样,啧啧啧,我这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看着都替他不要脸。” 越夫人抱着丈夫的手挖苦自己大儿子。 越将军眉头一蹙,不太高兴:“什么老太婆?!你这才三十四,哪里老了?!” 越夫人掐丈夫一下:“会不会聊天了你?!皮痒是不?!” 越将军举手投降:“是是是,老太婆。” 看到丈夫认怂,越夫人心满意足地继续鸡血:“以前我还担心阿好性子太冷,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今儿看都是我想太多了。啧啧啧,这讨好女孩子的花样儿,我和你两个加起来都没他会得多!什么捏雪猫儿雪兔儿啊……喂越奕祺你居然敢睡着?!我都没说完话你敢睡着?!” 困得不行的越将军一把搂了夫人的腰将她拖到被窝里:“睡了睡了。阿好那人精着呢。今天还敢让人假扮马军营里的人来说营中有要事要他回去。想呆家里见人家卫小姐就直说嘛,这么多弯弯道道的肠子也不知道和谁学来的。你就歇一歇罢。” 越夫人恶狠狠地掐了丈夫几下,这才睡去。 ———— 卫昭回到家的时候脑子还是混沌的。 她只依稀记得当她给越慎言取干净头上的花瓣后,越夫人进了屋,越慎言悄无声息地离去。 离去前,他对她说—— “元宵节花灯会见。” 元宵节花灯会…… 掐指一算还有三天。 卫昭突然恨日子太长起来。 ———— 卫昭这一次去威武将军府做客回来,带回了半只烤好的烤鹤,还有一匹上好的织锦缎。 卫夫人当天晚上就让厨房将烤鹤热热,端上了桌。 卫相一家吃了,个个连声叫好。 当中数卫相和大小姐卫昉吃得最多,父女俩吃完了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 “西域运来的鹅。” 卫夫人说谎脸不红心不跳。 卫相斯斯文文地啃着一条鹤腿,感叹道:“真不愧是西域的鹅,连腿都这么长!” 卫昭暗地里笑得半死,默默在心里给卫夫人点了个赞。 用过晚膳,卫夫人留了卫昭下来说话。 卫夫人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就问—— “这织锦缎,是谁给你的?” ☆、第29章 卫昭也不打算瞒着母亲,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是越夫人送我的。她说这色儿她和越四小姐都穿不了,便借故送我。” “越夫人?”卫夫人沉眉琢磨琢磨,半响方道,“送你也是正常。” 卫夫人这话没头没脑的,卫昭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说……送我也是正常?” 卫夫人并没有回答,反而问卫昭:“越四小姐下次约你是什么时候?” “唔……下次是十五那天一块儿去看花灯。” 虽然越四还没有定见面的日子,但是卫昭觉得应该就是那一天。 卫夫人一点儿也不怀疑:“那行。那天晚上让厨房早早做好晚饭,你吃完了就同她一道儿出去罢。” 撒了慌的卫昭有点汗颜:“是,夫人。” ———— 睡前,卫夫人和卫相唠家常。 “上次你提到的那个宋畔,我见过了。模样周正,看着是个易相处的人,寻个日子让他和卫昉见一见。” 卫夫人道。 卫相不以为意:“你是她嫡母,她的婚事,你说了算。” “上次给海家公子做妾的事还没个定论,她就敢拿菜刀剁手。这次要是不中她的意,兴许就吊死在我门口了。一定得见一见。” 卫夫人坚持己见。 “那随你。你说哪日见面好,我着人去请宋畔。” 卫夫人略一思索,答:“我看元宵那日极好。” 卫相当即就拍了板:“那就元宵。” 说完了卫昉,卫夫人想着还是将卫昭提了一提:“今儿越夫人给昭儿送了一批织锦缎。我看了,上等的料子,寻遍京城也难得这样一匹。” 卫相蹙了蹙眉:“越家?哪个越家?” “还能是哪个越家?自然是威武将军的那个越家。” 听夫人这样一说,卫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们家夫人给昭儿送缎子作甚?” “我本来也是奇怪得紧,可后来想想就想明白了。”卫夫人给丈夫解释着,“越将军有三个儿子,都还未议亲。我想着越夫人是看上咱们家昭儿了,想求她做媳妇呢。” 说着卫夫人又数了数越家三位公子:“越大公子年纪配昭儿太大了,而且长子责任重大,咱们就不考虑了。我想了想还是二公子的年纪刚刚好,和昭儿差四岁,听说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不过如果是为三公子相中昭儿,但也无妨。三公子虽说还比昭儿小一些儿,但是现在是太子伴读,和太子有这份交情,他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卫夫人正正经经地分析完,得到的却是卫相大手一挥,直接否决:“不成!如果是这个越家,不成!” 卫夫人微微一怔,略一思索后,问:“老爷可是介意越夫人和谢夫人是亲姐妹?” 莫非是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卫相和谢相不对盘,闹得卫相和谢相的亲戚都不对盘起来? 卫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固持己见:“不成!以后别和我提这个越家。” 卫夫人一向是不会和丈夫正面翻脸的。 卫相不同意,卫夫人也就作罢了。 ———— 第二天,越四果然给卫昭递了请帖,邀请她元宵节那天一块儿出去看花灯放烟花。 卫昭特意拿了请帖给卫夫人看,以证明自己昨日所言不假。 卫夫人的态度淡淡的:“除了你,越四小姐,还有谁一起?” “应该……还有隔壁的谢小姐。” 卫夫人微微颔首,道:“让卫昉和卫昀和你同去,人多了才热闹。” 卫昭微微一怔:“这……” 卫夫人完全无视卫昭的为难,道:“你等等回去告诉卫昉,那日中午我会安排她同宋畔见上一面。” “宋畔?” “嗯,老爷的学生。老爷同我打算把卫昉许配给他。” 卫昭一听,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呀~!这个宋畔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卫夫人斜了她一眼:“元宵节那日你可不就见到了?” 卫昭正要再撒撒娇让卫夫人漏点口风,谁知道她直接换了话题:“你这么闲?你大哥婚宴上的菜式定了没?” 卫昭一愣,脸儿苦巴巴:“还没。” “那还不快下去布置?!” “是是是。” 卫昭连声应着,对着卫夫人福了福:“那……女儿告退。” ———— 卫昭出了卫夫人的屋子没走两步,就撞上了她大哥卫昶。 “大哥~!” 卫昭甜甜地叫了一声。 第27节 卫昶板着个脸,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对着妹妹点头:“昭儿。” 看卫昶这别扭的模样,卫昭猜到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挤眉弄眼地凑到卫昶跟前,卫昭打趣他道:“怎么,想明白了,要我给翰林小姐递东西了?” 卫昭口中的翰林小姐就是卫昶的未婚妻,他们俩定了婚之后卫昭就三番两次提出给大哥当鹊桥,都被卫昶义正辞严地回绝了。 卫昶一脸大义凛然:“怎么可能!” 我卫昶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哦……”卫昭有些失望,“那是什么事?” 被卫昭这样一问,卫昶有些尴尬地清咳两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 卫昭一脸促狭,一把抢过那封信,嘴里还取笑着:“还说没有!这又是什么!” 卫昶被卫昭这一下吓得不轻,四下看看,忙不迭将妹妹拖到了角落里。 “敢做还不敢当了你~” 卫昭吐槽着,低头往那信封上一看,呆住了。 信封上赫然六个大字—— 卫昉小姐亲启。 卫昭想也没想就把信塞回卫昶手里:“这种事我可不要帮你。回去告诉你这同窗,要是真心仪我们卫家大小姐,就请了媒人上门说亲!” “不不不是!”卫昶难得地急了,“这不是一般的人!是宋畔,宋畔你知道吧?!” “宋畔?”卫昭想了想,“就是老爷和夫人要给大姐说和的那个学生?” 卫昶松了一大口气:“你知道了就好办多了。” 卫昭没想明白:“既然是宋畔,那他和大姐的婚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还写信来干什么?” 才一顿,卫昭想到一种可能性,狠狠地锤了一下拳:“难道……难道他不想娶大姐,又不好回绝老爷夫人,就特意写了封信给大姐,让大姐出来当这恶人?!” 混账东西! “不不不是!”卫昶再次结巴,“宋畔久闻昉儿才名,对她也是心仪已久。虽说有父母之命,可是他也不想昉儿是因为父母之命与他成亲。” 卫昭闻言眉毛一挑:“那他想怎么样?!” 怎么,这个宋畔还想从灵魂上征服卫昉? 这些文人怎么这么多毛病?! “哎呀!”卫昶和自己这个小妹说不下去,干脆把信又丢回她手上,“反正你带到给昉儿便是!” 看到卫昭一脸不爽,卫昶补充道:“宋畔的才学我是晓得的,就是人生少些运气。依我看他迟早是要考得进士的,昉儿许给他,郎才女貌,般配得很。你若是为昉儿着想,就将这信带到。” 卫昭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不妥当来。 看封信也不会少块肉。 要是卫昉因为这封信对那宋畔另眼相看那倒好,元宵节上的相亲自然就水到渠成。 看不上呢也无妨,又不是三媒六聘地嫁过去了,未来再从长计议嘛。 谨慎地想了一通,卫昭将那信收了起来,拍拍自己胸膛:“哥你明儿就告诉那宋畔,信我给他送了。但是到底成不成,还得看他三天后的表现。” ☆、第30章 和卫昶道了别,卫昭直奔书房。 果然,卫昉就在书房里坐着,对着瑟爹的画像抚琴低唱。 卫昀在一旁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算厨房的账目。 卫昭直奔上前按住琴弦,对卫昉道:“大姐!现在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被打断的卫昉很不高兴地一把推开卫昭的手:“有事也得等我弹完了再说!煞风景!” 卫昭又拦她一拦,问到:“那你可听过宋畔这个人?” 卫昉斜长的丹凤眼飞了个白眼给卫昭,清冷道:“我可不认识什么宋畔,我就认识一个宋玉。” 说着,卫昉拨弄两下琴弦,念起宋玉的《九辩》来——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卫昭嘴角抽搐一下,耐着性子听卫昉抒发了一把情怀,这才给她说宋畔是何人:“宋畔是老爷名下的一个学生,大哥说他的学问很好。” 听卫昭这样说,卫昉还是面无表情,可是一旁的卫昀却停下了拨算盘的手,好奇地转头过来问:“长得怎么样?” 卫昭噎了噎,有些丧气:“这个倒是没见过……” “那是什么出身?” 卫昀又问。 卫昭继续丧气:“唔……这个也不知道。” “哦……” 卫昀兴致缺缺地扭回去继续拨算盘。 卫昉扁扁嘴,问:“你干嘛突然说起这个人?” 卫昭想了想,觉得卫昉迟早也是要知道这件事的,便和她一股脑儿全说了:“夫人说了,要将你许给他。三天后的元宵节,让你和他见一见。” 卫昉眉拢春山,不语。 卫昭取出那宋畔送的信,镇重其事地双手递予卫昉:“这是那宋畔托大哥转交给你的。” 卫昉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接过来了。 卫昭大功告成,长舒一口气:“大姐你赶紧看吧。要是有什么要回给这个宋畔的就赶紧写,咱们让大哥明儿给他带去。” 谁知道卫昭话音才落,卫昉就转身把那信扔火盆子里去了。 火盆子里的火烧得旺,一个火舌卷上来,那信就烧成了灰碳。 卫昭始料不及,目瞪口呆。 卫昉不做任何解释,纤纤玉指扫过古琴,琴声铿锵。 珠玉之声中,卫昉低声唱到—— “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卫昭心底的囧囧有神,化作无边无际的……无语。 大姐,你……好样的! ———— 在卫昭望眼欲穿的期盼中,元宵节翩然而至。 一大早的卫昭就爬了起来。 她每日的事情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起得早也是想早点干完了能早点出门。 自顾不暇的卫昭没时间去偷看卫昉和宋畔的相亲情况,只在午后休息的时候听卫昀八卦了一耳朵。 卫昀口中的宋公子斯文儒雅,举手投足一派清冷,活脱脱一个男版的卫昉。 一开始呢卫昉还因为宋畔私相授受的事对他摆脸色呢,可宋畔才献上两首诗,卫昉立马就另眼相看了。 再深入聊聊……得,现在已经约好了晚上一块儿去看花灯了。 卫昭听卫昀这样说,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敢情好。大姐这壶可真找得着合身的壶盖了。” 卫昀感叹了声,有些不满意道:“就是这宋公子,瞧着家底不够丰厚。那一身袍子看着不知道洗了多少遍了,袖口都磨毛了。” “穷倒是不怕,就怕没有本事没有上进心。”卫昭看得很开,顺带还开导卫昀一下,“你想想当年咱们家老爷夫人。夫人可不就是在老爷还是一个秀才的时候勇身下嫁了?现在如何?老爷当上了相爷,大家都夸夫人有一双红拂的眼,慧眼识英雄呢。” 卫昀瞥了卫昭一眼:“得得得,就你道理多。” 卫昭笑笑,又埋头去整理卫昶婚礼的宾客名单。 姐妹俩在书房各干各事,又过了一个下午。 晚饭时候,卫夫人留了宋畔下来,说是一同吃饭。 有外男在,三位小姐自是不好作陪,便隔了屏风另开一桌。 卫昭透过屏风看了看外头那位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宋畔,回头便打趣卫昉:“宋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 卫昉一脸酡红,跟喝醉了酒似的,可倒是大大方方地受了卫昭这一声夸:“外貌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才学好。” “啧啧啧。”卫昭连声起哄,羞她,“当初是谁对瑟爹爱得死去活来的,说非他不嫁的?” 卫昉坦然道:“红颜易老,唯文思长存。” 卫昭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要真这么觉得,我回去帮你把那些画都烧了。” 卫昭这么一激,卫昉马上现了原形:“你敢!你要是烧了我就菜刀砍了你的手!”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卫昀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大姐这一个月的鸡没白杀,昭儿你皮也紧着些。” 卫昀这话一说出口,卫昉和卫昭两个对视一眼,笑倒在一块儿。 屏风外传来卫夫人的声音:“有客在,你们给我老实些!” 被卫夫人这样呵斥了一句,三个卫小姐连忙噤声。 压低了声音,卫昭道:“反正外头是未来姐夫,夫人何必这般认真?” 卫昀笑了笑,望着卫昉道:“兴许是怕我们吓到了宋公子,不敢娶大姐了罢?” 卫昉红着脸,对着她两个地喝了一声—— “卫昀卫昭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 用过了晚饭,三个卫小姐各自回屋更衣准备出门。 卫昭头一个换好出来,才走到院门口,就看到表哥吴以方站在廊上。 第28节 见到吴以方,卫昭脸上的笑淡了下去:“表哥。” 吴以方对着卫昭一揖,道:“今儿元宵节,我来接妹妹一同出去看灯。” 卫昭抿了抿下唇,想拒绝他,可是又无从开口。 说什么? 难道说我约了别人,你就别一块儿去了? 卫昭正为难着,卫昀和卫昉一前一后地来了。 两人都各自和吴以方见了礼,卫昀还嘴贫了一句:“大姐有宋公子陪着,昭儿有表哥陪着……哎,我也就只能勾着二哥的手了。”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这当口,卫旭从回廊上绕过来:“怎么,二妹嫌弃我这个哥哥了?” 宋畔与他并肩而来。 卫昭赶紧上前去先勾了卫旭的手,抬头问他:“大哥呢?” 卫旭怜爱地刮了一下卫昭的鼻梁,答:“大哥去接翰林小姐了。” 大周朝规矩松,寻常定了亲的男女私下都可以见面的。 更何况今天还是全民同乐的元宵节。 卫昭突然有些羡慕起自家大哥来。 卫旭又和吴以方打了个招呼,看看人都到齐了,便招呼着大家一块儿出门去。 正巧这时候门房来报,谢小姐和越四小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请三小姐移步。 卫昭正想和大家伙道别,就被二哥抢先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罢。人多才热闹呢。” 卫昭被他这句话堵了回去,想了想,才说:“这也得问过人家谢小姐越小姐同不同意……” 卫旭十分坦荡:“那就出去问呗~!” ———— 卫家一行人出了门,就在相府门口碰到了越四一行人。 卫昭打起马车帘子,看到越四正从马车里探头往外看,她的马车里还坐着谢婉。 越家的马车边上还有两位骑马的少年。 一个是越慎言,另外一个卫昭却不认得。 见到生人,五位少年各自翻身下马,抱拳见礼。 听着他们五个报了名号又论了齿序,卫昭不由得注意起其中那陌生的少年来。 这少年名叫海今,今年十岁…… 卫昭搜肠刮肚半响,也没想起来京中海家有什么嫡系子弟叫这个名字的…… 大概是海家的远房亲戚吧。 卫昭琢磨着,越想越觉得像。 卫昭有注意的人,越慎言也有注意的人。 在卫家一行人出来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弯着腰,陪着马车里的卫昭说话的少年。 公子温润如玉,小姐娇柔胜花。 这场景落在越慎言眼中,怎么看心里头怎么不舒服。 双方互报姓名后,越慎言想起来了。 吴以方,京中首富吴长青的嫡长子。 卫昭的表哥。 ☆、第31章 少年们在那边互报身份姓名时,越四趴在车窗上,对着卫相府的马车直摇手招呼:“卫姐姐!卫姐姐!” 卫昭笑着应了。 越四往卫昭的马车里看了看,说:“卫姐姐你来我车上坐~咱们俩说话儿~” 卫昭闻言,有些为难:“这……” 这时候卫昉开了口:“越四小姐这般邀请,昭儿你就过去吧。我和昀儿两个在一块也不会闷的。” 卫昀跟着在一旁点头:“昭儿你不必介意我俩这边。” 大姐二姐都这样说了,卫昭也就不再犹豫。 对着越四笑了笑,说了声“小四你等我”,卫昭起身便要下马车。 吴以方虽然在和越慎言等人说话,可是心一直是落在表妹们这边。卫家的马车门才打开,吴以方就折身走过去,对着正要下马车的卫昭伸出手:“扶着我些,小心人摔了。” 卫昭见状,怔在车上。 卫旭回头,看到表弟在对自家妹妹献殷勤,心里好笑,可还是帮着卫昭训了一句侍女:“蒹葭!哪儿去了?!小姐要下来也不赶紧过来扶?!” 被吴以方挤到一旁的蒹葭欲哭无泪—— 二少爷!表少爷把下马车那一块路全占了,我没地搁脚啊! 见着卫昭不动,吴以方又将手抬高了些:“蒹葭人小站不稳,还是扶着我下来罢。” 卫昭扭头看了看在角落里一脸委屈的蒹葭,暗中叹了一口气,最后将手搁在了吴以方的小手臂上。 才放上去,卫昭就感觉到两道犀利的目光扫过来,戳在她手背上。 卫昭心里一咯噔,正要把手缩回来,谁知道那边吴以方已经一把按住她,十分顺手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卫昭有几分心虚,不敢看向卫旭那边,脚一沾地就忙不迭地和吴以方划清界限。 蒹葭英雄终有用武之地,大步上前抢了自家小姐过去。 虽然不乐意,可是人家帮了你,你依然得道谢。 是以卫昭落了地站稳了,便转身向着吴以方一福:“多谢表哥。” 吴以方笑颜宴宴,还了一礼:“妹妹多礼了。” 越四看着卫昭吴以方两个你来我往的,觉得十分有趣。有趣之余,越四还不忘看自家大哥一眼。 只见越慎言脸上犹然带着笑,可是目光沉沉,眼中一片清冷。 呀,恼上了吗? 越四思量着,对卫昭招手:“卫姐姐快上车来~咱们得早点儿过去~去晚了就没什么时间玩了呢~” ———— 卫昭在越四的马车上坐好,接了谢婉递来的手炉,开口问到:“那位海公子可是魏国公府的远亲?我怎么没听说过他?” 越四看了卫昭,然后笑倒在她怀里:“卫姐姐我看你平日里是个明白的,这时候脑子怎么就没能转过弯来?” 卫昭不明所以地对谢婉眨眨眼。 谢婉微笑着,给卫昭提示:“这个海,兴许是随了母亲呢?” 卫昭被谢婉这么一提点,悟了:“啊!原来是他!” 皇后娘娘姓海,太子刘念的念字走了心,可不就是今字。 太子打小与威武将军府熟识,越慎言和越四出来看花灯带了他,再正常不过。 想明白来人是谁,卫昭拧了越四的小鼻子一下:“这位海公子,敢情是冲着你来的吧?!” 越四翘着嘴抬起头:“我可一点儿不乐意带着他!是他自己脸皮厚,非得跟着来!” 抱怨了一顿,越四又歪着脑袋对卫昭说:“卫姐姐,你这个表哥对你好体贴哦~” 卫昭小小尴尬了一下:“唔……我俩自幼亲厚……表哥一直对我很好。” 看到卫昭不太自在,谢婉忙给她解围:“小四,你这可是在嫌弃海公子这个表哥不体贴?” 越四不屑冲着窗外哼一声,抱胸道:“他要是会体贴,母猪都能上树了!” 卫昭和谢婉毫不客气地笑了,联手打趣越四和太子。 三人在马车里玩笑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在车窗上敲了敲。 “小四,到了卖面具的地方了,你要买什么样儿的面具?” 敲窗的人是越慎言。 听到大哥这样问,越四欢呼一声,扑到窗边推开窗,对着窗外骑在马上弯腰询问的越慎言道:“我要孙悟空的面具~!最好是头上还带着雉尾的那种~!” 越慎言应承了,又转去问谢婉和卫昭:“婉儿和卫三小姐想要什么样儿的?” 谢婉不假思索道:“麻烦大表哥给我买一个吉祥天女的面具。” 越慎言颔首称是,然后无声地看向卫昭。 目光和越慎言对上时,卫昭脸有些热:“我……” 就在这时候,吴以方策马来到越家的马车边上,探头过来对卫昭说:“妹妹还是和之前一般,要马头明王的面具罢?我来之前就给你准备好了,请了匠人专门做的。” 说着吴以方对身后的小厮招招手,接了小厮呈上来的锦盒,打开来取了面具给卫昭。 卫昭不敢去看越慎言,默默地接过了吴以方递来的面具。 那面具上的马头金刚三眼倒竖,一脸仇怒,令人观之畏然。 见到稀罕事物,越四来了兴致:“呀~这马头明王的第三只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吗?!好大一颗呀~!” 扑过来摸了摸这面具上的宝石眼睛,越四又一脸娇憨地对越慎言道:“大哥~!明年元宵你也给我做个面具呗~每年都在街上买,都和别人的重样了!” 孰可忍撞衫不可忍! 越慎言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说:“那么我现在先去给你和婉儿买你们要的面具。” 说完越慎言便扯了缰绳,扭头走了。 第29节 吴以方一个男子也不好总盯着马车里的表妹瞧。见着越慎言走了,吴以方也对着三位小姐拱拱手,跟着走了。 谢婉有些忧虑地对越四说:“大表哥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越四凑在卫昭身旁玩赏她的特制面具,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换我我也不高兴呢。” “咦?” 越四的话,谢婉听不太明白。 回头对着谢婉扮了个鬼脸,越四道:“婉儿姐你别管他。我大哥这个人就算不高兴也是要憋在肚子里的。憋死他得了~!” 当事人卫昭表示十分囧—— 这个元宵节……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啊! ———— 大周朝的元宵节算得上是古代的狂欢夜,这天夜里未婚的小姐公子们都可以上街来,赏花灯猜灯谜,玩个痛快。 这时候天还没黑透,可大马路上已经全是人了。 到了街市,五位小姐各自带了面具,下了马车。 两家少爷各自打发了马夫和小厮牵了马回去,再和小姐们凑到一块儿商量玩赏路线。 宋畔和卫昉两个郎有情妾有意,早恨不得眼前的电灯泡都死开,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先行离去。 太子很自觉地站到了越四的身旁。 吴以方不甘落后,也霸占了卫昭右边的位置。 卫昀看看场上的情况,思量着她不好杵卫昭吴以方之间,而和越四谢婉又不熟,干脆就勾了卫旭的手,对大家伙挥手道别:“我和二哥一块儿,先走了~” 说完,卫昀拉着神经粗大什么端倪都没发现的卫旭走掉了。 现在,只剩下六个人。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 谢婉左瞧瞧右瞧瞧,最后无奈摇摇头,对越慎言说:“大表哥,看来只能委屈你带着我玩带着我飞了。” 谢婉这话音一落,越四就跟炸了毛似的,一个猛子跳到卫昭身边抱住她的手,不高兴道:“为什么偏要两个人两个人一队玩啊~!?那我就要和卫姐姐一队!那个姓海的你和卫姐姐的表哥一对去!” 越四炸毛,太子不甘示弱,也跟着炸了:“越四你以为你谁啊!老子稀罕和你在一起啊!婉儿姐我和你一块儿玩!” 说完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婉跟前,扯了她的袖子就走。 谢婉被这场上的风云变幻速度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太子押走了。 冲着太子和谢婉离开的方向扮了个鬼脸,越四伸长了手去勾越慎言,勾了老半天没勾到,跺跺脚,道:“哥!你别管他们!咱们四个自己玩!” ———— 卫昭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队伍好奇怪。 她和越四两个在前面走,越慎言和吴以方两个一左一右地当着护法。 虽然一路上和越四有说有笑的,但是卫昭还是觉得这周围的气压太低了。 低得就跟到了珠穆朗玛峰峰顶、卫相府阖家上下发闷气似的。 卫昭不是很开心。 她不知道越慎言是不是和她一样的心情。 卫昭正心事重重的时候,前面突然涌来一大群人。 “城东要烧判儿了!大家快去看呐~!” 人们叫着嚷着,逆着卫昭行走的方向冲去。 奔跑的路人来得又快又急,卫昭躲避不急,被连着撞了好几下,撞得面具都歪了看不清路了。 好不容易这一大波路人过去了站稳了,卫昭正要正一正面具,新的一大波路人又来了。 怎么和植物大战僵尸似的没完没了了! 卫昭愤愤想着,死死地抓着越四不撒手。 如果说前面一波是普通僵尸帽子僵尸,那这一回来的就是橄榄球僵尸,跑得那叫一个快冲得那叫一个猛啊,卫昭一个回合就丢了越四,第二个回合就被撞翻了。 头朝上往后倒下,卫昭心中只一个想法—— 完了。 我卫昭要成为大周朝元宵节第一个被踩死的无辜路人了…… ———— 料想中的事情并没有成真。 卫昭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了一声“小心”,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扶住了后腰,勾着站直了。 随后脸上的面具被掀掉,卫昭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他紧紧地护在胸前。 身边人潮拥挤,耳边人声涌动,卫昭全都看不见听不见。 她只看得到眼前那一片天青色的衣袍,只听得到自己稳健而急速的心跳。 有他在,就心安。 ———— 好不容易纷乱的路人们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卫昭红着脸后退了一步,四下看看,却还是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小四呢?” 卫昭话音一落,越四就从越慎言的身后蹦出来:“我在这儿呢!” 说着越四拍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卫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们越家的孩子都是从小扎马步扎到大的,这点儿人不算什么。” 卫昭笑着点点头,又张望了一圈,欲言又止。 “吴公子也无事。”越慎言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不过刚刚我看到他跟着人群走了。” “嗯嗯嗯。”越四跟着连连点头,“我还看到他手里牵着个小姐呢!” 听到越四这话,卫昭愣了愣。 牵着个小姐? ———— 人潮才退去一会儿,太子便火烧火燎地杀了出来:“小四你被撞坏了没!?” 越四冲着太子翻了个白眼:“当我是你呀?!你都没被撞坏我怎么可能会被撞坏!” 太子与越四长达数年不间断的单挑总是输,这时候听到越四这话经不住脸白了白。 又是一会儿过去,谢婉扶着丫鬟慢悠悠地走过来。 和卫昭越四打了招呼又问了她俩可还安好,谢婉看了看被波及的三人,问了卫昭一声:“你那个漂亮的面具呢?” 卫昭轻呼了一声,看向越慎言。 越慎言对着她一揖,抱歉说到:“刚刚手没拿稳,被人群冲走了。” 越四咋呼起来:“那么好看的一个面具,大哥你怎么就没拿稳呢!” 上面那颗黑曜石可比鸡蛋还大啊!! 越慎言一脸歉意,从后腰上取下一个面具,递给卫昭:“很抱歉丢了你的面具。我这儿有一个,也是马头金刚的。虽说只是在小摊上随便买的,但是聊胜于无,你今夜先带着,回头我再赔你一个。” 卫昭“欸”了一声,接过面具,道:“越公子言重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说不上赔的。” “要赔的要赔的~!”越四手舞足蹈对卫昭说,“我大哥的手工可好了!我小时候玩的木偶坐的小木车都是他做的。卫姐姐你一定得让他亲手做一个面具给你~!做一个比你今晚上戴的这个精巧一百倍的~!” 越四才说完,大家伙就听到街头传来一声怒吼—— “小贼给我站住!” 卫昭扭头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在半空中急驰,踏着人头而来。 只见那少年用脚尖点着路人的头顶,就如蜻蜓点水似的,兔起鹘落,须臾间就奔到了众人跟前。 越慎言定睛一看,看清来人后怒喝一声—— “越慎行!” 那少年被越慎言这一声震住,在半空中石化了一下,继而倒栽葱似地栽在地上。 “大哥!”越慎行连滚带爬地扑倒过来,“我在抓贼呢你乱叫什么叫!” “抓贼?” 越慎言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一个正从他身边跑过的人,狠狠地将那人掷在越慎行面前:“抓贼是像你这样跑到贼前面?!” 那被越慎言抓住的人在地上翻了个大跟斗,一抬头看到越慎行,忙不迭跪地求饶:“少爷行行好!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岁小儿!少爷您就放过我吧!” 越慎行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贼:“哥……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要抓的人?!” “我看他一路畏畏缩缩,人又长得贼眉鼠眼的,看上去不像好人,便随手抓了。” 听大哥这样说,越慎行对他的崇拜再次升级—— 真不愧是我大哥!这抓贼也是手到擒来一抓一个准啊! 而在一旁围观的卫昭也是震撼不已—— 威武将军府真是卧虎藏龙!瞧这一家子,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神、神人啊! ———— 贼抓到了,苦主紧跟着也出现了。 那娇滴滴的小姐见着越慎行英姿飒爽的模样,三魂早去了两魄,哪还记得贼的事? 掏了袖子中的绣帕子,娇小姐柔柔弱弱地递给越慎行:“公子抓贼辛苦了~!先擦擦汗。” “好的!” 越慎行毫不介意地接了手帕,干脆利落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和汗,然后低头一看那贼也是灰头土脸的,顺手也给他抹了一把。 娇小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绣了大半年的手帕这样糟蹋成一块抹布,小心肝也跟着拧成了一块抹布。 还帕子的时候,越慎行还特诚恳地和娇小姐说了一句:“这样的手帕不好用,不吸汗。回头你带一块棉的在身上吧。” 第30节 见义勇为的公子不解风情,娇小姐在心中哭瞎。 ———— 看着这娇小姐不断地打量着越慎行,越慎言就知道她是瞧上自己这傻弟弟了。 这种大马路上找夫君的小姐越慎言也看不上。 四下看看,越慎言毫不犹豫地将越慎行和谢婉送做堆:“婉儿没人陪,阿爽你带她看灯花去。” 越慎行一向对大哥言听计从,越慎言才说完,他就撇开那娇小姐跑向谢婉那儿去。 不待越慎言看过来,太子就自觉地牵了越四的手:“小四妹妹和我一队。” 越四十分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谁要和你一队了!” 越慎言不去理会越四和太子那本糊涂账,转身对失窃的娇小姐一揖,道:“贼人已经擒获,我也已经派人去告官,片刻即有人来将他铐走。小姐若无他事,便离去罢。” 看到越慎行有了陪伴的小姐,娇小姐心中不胜唏嘘惋惜,可扭头一看到越慎言,顿时又两眼放光起来—— 这位公子也很不错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这位娇小姐看越慎言的目光让卫昭很不舒服。 可是不舒服又怎么样,她不是他什么人,她管不着。 此时谢婉越慎行、太子越四四个人都已经告辞,卫昭想着要不她也走开了算了。 一个人看花灯,虽然有些凄凉,但是她也还受得住。 这样想着,卫昭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谁知越慎言伸出手来抓了她的手,不让她退。 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娇小姐的目光黯了黯。 可秉承着“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的不要脸原则,娇小姐还是凑了上来,对着越慎言娇滴滴地一福,问到:“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卫昭缩了缩,想要把手缩回来,可没想到越慎言抓得紧紧的。 “我与小姐萍水相逢,不必相告姓名。” 越慎言对那娇小姐道。 娇小姐妩媚一笑:“那若是我邀请公子一同赏花灯,可否就可以知晓公子的姓名?” 此地卫昭是一刻也不想多呆,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么她便控制自己的腿。 转了身,卫昭便要走。 “我已经有人陪了。” 越慎言答道,对着那娇小姐说了声“告辞”,便随着卫昭转身,然后牵着她往街头深处走去。 卫昭心里有些甜,可还是抽了抽自己的手要抽回来,低声道:“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越慎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街角的、手中捏着一张黑曜石做眼的马头金刚面具的少年,嘴边噙着笑,转过身来给卫昭戴上自己买的那面面具—— “戴上面具,别人就认不出你来了。” ———— 戴好了面具,卫昭看着一脸无所遮拦的越慎言,不满意道:“就我戴着吗?” 你呢? 越慎言牵着她往路边的小摊走去:“那我也买一个一样儿的。” 想想现代人有情侣装穿,而自己和越慎言要戴情侣面具……还是这样凶神恶煞的情侣面具…… 卫昭不由得有些恶寒。 可是那边越慎言已经挑好了要付钱了。 “唔……等等。” 卫昭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 越慎言不解问。 “你真要买这个?” 卫昭再问了越慎言一遍,怀着智能答题节目主持人问选错了选项的参赛者的心情。 越慎言徐徐地笑了:“我想和你戴一样儿的。” 卫昭面具下的脸肆无忌惮地一红。 “那么这个我送你。” 卫昭说着拿出小荷包,从里面摸了一粒银馃子出来交给那卖面具的小贩。 小贩欢天喜地地收了,连声向卫昭道谢。 越慎言笑弯了眉眼,把那面具递给卫昭,对着她弯下腰:“你帮我戴上。” 卫昭的脸都快红到脖子上了。 卫昭帮着越慎言戴好了面具,一旁看着的小贩还不忘记夸奖一声:“公子戴上这面具可真好看!” 卫昭和越慎言相视一眼,齐声笑了。 “遮着脸,哪能看出什么好看不好看嘛!” 卫昭说了那小贩一句。 越慎言复将她的手又抓紧些,说:“买好了就走吧。” “欸等等。”卫昭拉住越慎言,看向小贩,“他还没找我钱呢。” 小贩一听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反问:“那……那一整颗银子,不……不全是给我的?” “当然!那一粒银馃子够买你五十个面具的!”卫昭说着拿手在桌子上拍了拍,“找钱啦老板!” 小贩满含希望地看向越慎言。 这位公子看着就是个贵人!应该不稀罕这点儿小钱吧?! 谁知道越慎言凑过来,学着卫昭也在桌上拍拍:“找钱啦老板!” 两人口径一致,买面具的小贩苦了脸:“小本生意不好做,两位贵人就不能施舍施舍小人?” 卫昭语气十分严肃:“这本来就超出你所得。不劳而获使人废义忘志,君子当审之慎之!老板找钱吧!” 小贩真想大声告诉卫昭他是小人不是君子啊不找钱啊行不行,可是一扭头看到越慎言目光凛凛地看着自己,腿一软,怂了。 找了卫昭两吊钱又一大堆铜板,小贩赶紧送客了。 走了好远越慎言才问:“为什么要这般与那小贩计较?” 卫昭收好了铜板,又提着那两吊钱,给越慎言解释道:“你方才没注意到他手上吗?那买面具的老板手上带着一个金戒子呢,他不差钱。” 越慎言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不,我记得他手上什么都没带。” 然后又一想,补充到:“不过身上衣服的料子不错,看上去是个家底殷实的人。” 卫昭嘻嘻一笑:“金戒子是我胡诌的~其实让他找钱是为了待会在小吃街那儿能多吃些。每个摊子都给银子,你们威武将军府得被你吃垮咯~” 越慎言闻言一笑:“你这样的身量,吃得了多少?吃不垮我们家的。” 卫昭明明说的是越慎言,没想到他却将话题扯回她身上,顿时有些羞赧。 卫昭侧过头去看他。 明明马头金刚的脸那么凶悍,可是映着他一双亮亮的温柔的眼眸,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可怕。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手心在出汗,湿湿滑滑的,可是两人都不想松开。 与越慎言一起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并肩走着,卫昭只盼着这夜能更久些,街道也能更长些。 要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 吃馄饨的时候卫昭的眼睛一直四处看。 她先是看到了宋畔和卫昉两人一块儿在旧书摊子上选诗集,然后看到越四被太子背在背上满街跑,而后又看到谢婉和越慎行两个,一人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 看到越慎行肩上扛着个草木梆子,上面插满了冰糖葫芦,卫昭顿时有些无语。 越慎言顺着卫昭的目光往谢婉越慎行那边看了一眼,给她解释道:“婉儿喜欢吃甜食,最爱的就是这个冰糖葫芦。” “可是越二公子这也太夸张了……买那么多,婉儿吃得完吗?” 卫昭简直不敢想象越慎行的脑回路。 “阿爽这个人简单。就觉得喜欢什么都多买些,先吃腻了玩腻了再说。”越慎言说着微微一笑,“可他偏又是个长情的,只见过他吃吐糖醋小排咕噜肉葡萄鱼,也没见他吃腻过。” 听到越慎言说了越慎行锁喜欢吃的这几道菜,卫昭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些全是酸甜的菜……其实想吃冰糖葫芦的人是越慎行吧?!扯上谢婉做什么! 越慎行再次成功地刷新了卫昭对越家的认识。 ———— 吃完了一碗馄饨,卫昭回想方才越慎行和谢婉,越想越觉得有猫腻:“婉儿和越二公子……该不会有些什么吧?!” 越慎言笑了:“你多虑了。阿爽那人心眼直,我娘又说了不许我们对表妹有意,他一早就断了这份心。” 顿了顿,越慎言又道:“再者,想必阿爽他得过了二十岁,才会对女孩子有想法。” 卫昭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迟疑着摇摇头:“越二公子没这个意思,但是……但是万一婉儿有这个意思呢?” “我们越家的事让你操心了……婉儿三岁的时候就口头上定了雍亲王的嫡长孙,两家就等着婉儿再长大些,就定亲。” 这么一听,卫昭也就不再追问谢婉和越慎行的事儿了。 吃完了馄饨又吃了汤圆油泼面,炸饺子卤豆腐干子,卫昭吃撑了。 看着她一副难受的模样,越慎言买了碗消食的酸梅汤给她喝了,这才带着她在河提边上慢慢走着,消化消化。 第31节 河边放花灯的少男少女们已经散去,徒留一河随着水波微微起伏荡漾的莲花灯。 河边风大,一个冷风扑面,卫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越慎言赶紧脱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要不要还是回到街上走?街上暖和些。” 越慎言问她。 卫昭摇了头:“就河边吧。河边人少,也好说话。” 卫昭说什么就是什么。 越慎言应了声好,又给她压了压大氅,复再次牵起她手,与她一同慢慢地走在河边上。 卫昭抬着头,望着天上圆圆的满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越慎言说话。 “回去我就给你马头金刚的面具,做他三个脸的,红色绿色白色各一个。” “好的呀。” “你上次带来的萝卜,我让家里的厨娘腌了,说是再过几日便能吃了,到时候我让小四请你来家尝尝。” “好的呀。” “你和海辰的事挡着,我家不好急。等两个月后风头过去了,我便让我母亲寻人到你卫家提亲。” 听到越慎言这样说,卫昭突然停下了脚步。 越慎言不禁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摘下了面具,卫昭微微侧着头,对越慎言微笑—— “好的呀。” ———— 夜瞧着越来越深,路上三五成群的人也开始散去。 被卫昭放假出去玩了个疯的蒹葭在河边寻到了人,站在岸上直冲卫昭招手:“小姐~!该回去了!” 卫昭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越慎言的手,又脱了大氅还他:“我回去了。” 越慎言忍不住伸了手,摸摸卫昭的头:“嗯,你回去吧。” 卫昭在越慎言的指腹上捏了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又转身,对他说:“你一定要记得呀!” 越慎言嘴角一扬,反问:“记得什么?” “记得……”卫昭咬了咬下唇,“记得面具、萝卜,还有……” 还有提亲。 “我都记得的。你放心。” “那我回去啦。” “你回去吧。” “下次见。” “下次见。” ———— 卫府的马车边上,卫昉卫昀还有卫旭已经等了许久。 卫昭左右看了看,问:“以方表哥呢?” 卫旭先答了:“我和昀儿正猜着灯谜呢,以方突然跑过来,说他不舒服,先回去了。” 卫昭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细问。 三位卫小姐一道儿上了马车,坐稳了,卫昉便开口道:“今天以方表哥怪怪的。我原本见他牵着个姑娘,那姑娘还带着他送你的那个面具,我还以为是你呢。谁知道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自己拿着那个面具回来了。” 顿了顿,卫昉问卫昭:“所以他牵着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不是你?” 卫昭很诚实地回答:“不是我。” 我那时候正牵着越慎言呢。 卫昭说不是,卫昉便没再问。 而一旁的卫昀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一路上,三位卫小姐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地回到了家。 卫昭洗漱好了,让桃夭拿了绣花用的花样册子来给她。 越慎言说了要做面具给她。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也当绣个荷包还回去才是。 卫昭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卫昀不请自来了。 卫昭惊讶之余,还是让丫鬟泡一杯玫瑰露来,让卫昀坐了。 卫昀似满腹忧愁,拿着帕子咬了半响,才扭捏对卫昭说到—— “三妹,我今晚上,在街上碰到了个人。” ☆、第32章 卫昭一听,停下勾描的笔,好奇问:“碰到个什么样的人?” 卫昀四下看看,却是不说。 卫昭了然,让丫鬟们尽数退出去了,好让卫昀说话。 看着屋里没旁的人了,卫昀才叹了口气,蹙着眉,道:“我和二哥在街上走着的时候,被赶着去看烧判官的人群给冲散了。是位张公子救了我,并帮我寻到了二哥。我两人与二哥碰了面,才晓得原来那张公子是二哥的同窗,也在国子监就学。” 卫昭听出点味道来了。 莫非是英雄救美,小姐芳心暗许? “那公子叫什么名字?家中有些什么人?” 卫昭问。 “那公子叫张生。家中有什么人倒是不知。” 说着卫昀从袖子里摸了一块汗巾子出来,羞赧说,“这是分离的时候,那张公子悄悄塞我袖子里头的。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便藏了起来。” 见到信物,卫昭心里的感觉变了味。 原来是英雄救美,英雄……英雄雄心明示啊! 这剧情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呢……? ———— 瞧了几眼卫昀放在桌上的汗巾子,卫昭问她:“那……二姐你打算如何?” 卫昀一脸慎重:“我草率地收了张公子的东西,已经是大错。再不早早解释清楚,更是错上加错……故而我前来寻妹妹,也是想同你商量商量,怎么把这东西退回去,又不被别人知晓才好。” “这……” 卫昭有些为难。 且不说送出手的东西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就说她与卫昀两个处在闺中,出去也是数十奴仆跟着,又怎么好找到这个张生,退了他东西又说清楚? 难啊! ———— 卫昭思来想去,弱弱地问了句:“不还行不行?” 卫昀坚定地摇摇头:“不还……我心里不安。” 这…… 卫昭又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让二哥出面替你说清楚?” 卫昀冲着妹妹眨眨眼,软声道:“昭儿你帮我去和二哥说,好不好?他和你亲近,你求他,他肯定答应的。” 卫昀一早打的这个主意,偏又不说出来让卫昭自己提出来。 卫昭倒是不恼,将那汗巾子卷成一团收了起来,回头对卫昀道:“那好,我明日去找二哥,让他替你回绝那张生。” “那就多谢妹妹了。” 卫昀起身对着卫昭一福,然后顺手翻翻卫昭搁在桌上的花样册子,问她:“昭儿你这是要做绣品?” 卫昭点着头应了:“要做个荷包。” 卫昀默默又翻了两页,道:“这次又麻烦你,我也没什么好答谢的……你选个样子,我回头绣条帕子谢你。” 卫昀的绣活漂亮,就是做得慢,故而出品少。 得了她这话,卫昭豪不客气,上前和她一块儿看册子,最后选了个凤穿牡丹的花样。 姊妹俩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子话,卫昀才走了。 ———— 第二天卫昭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也不急着让婆子们来领牌子干活,先拿了那张生的汗巾子去找卫旭。 今天卫旭起晚了,正手忙脚乱地套衣服鞋子,卫昭来了也不得亲自招呼。 卫昭也不去扰卫旭,自觉地在桌边坐了,吃他的糕点喝他的豆浆。 穿戴好,卫旭冲过来在桌上抓了个馒头,一边力持斯文地狼吞虎咽,一边问卫昭:“昭儿你来做什么?” 卫昭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摸出那汗巾子,递给卫旭:“这是你同窗张生的东西,你还他,然后说咱们卫家的小姐都许了人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卫旭险些被馒头噎着:“张生什么时候和你搅在一块了?!” “哪那么多废话了!你还了就是了!” 卫昭干脆就将那巾子塞到卫旭衣襟里去。 卫旭也顾不上问了,咽了一个大馒头又干了一碗豆浆,和卫昭挥挥手,火烧火燎地上学去也。 第32节 卫昭看了卫旭这样,很不放心,又提了他屋里的一个小厮,追上去守着,时刻提点卫旭记得她交待的事情。 ———— 接下来卫昭又是忙活一整天。 下午的时候丫鬟来报,说表少爷吴以方来了,现在正在夫人屋里说话。 卫昭一听,不知道当不当见,一时间又迟疑起来。 可最后卫昭还是没有去。 卫夫人也没有派人来请。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丫鬟又来报,说是表少爷走了。 顺带,丫鬟还替吴以方给卫昭转交了一个锦盒。 卫昭心里滋味难以言述,只让蒹葭拿拿锦盒过来,搁在桌上打开了。 “呀,是小姐您昨日掉了的那个马头金刚的面具呢。”蒹葭说着拿出那面具给卫昭看,“是不是表少爷知道您掉了,又让人给您做了一个?” 卫昭默默地接过马具。 马头金刚怒目圆睁,凶戾非常。 额上那做眼的黑曜石,打磨得光滑,往外散发出绚丽的光彩来。 “这个不是新做的,就是昨天的那个。” 卫昭低声说到。 蒹葭不明所以:“奇了怪了,怎么就又回到表少爷手里去了。” 卫昭没答,只让蒹葭将这面具放回锦盒。 想了想,卫昭还是吩咐蒹葭将这面具送回去给吴以方。 蒹葭惊讶了:“这……这已经送出手的东西……小姐您真要送回去?” 卫昭坚定地点点头。 她现在终于是明白了卫昀的感受。 如果不可能,那最好便不要接受他的好意,省得日后伤心。 而且,她现在心里有了人 除了他,别人送的东西,她都不要。 ———— 晚上,卫旭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一回到家,给卫夫人请了安,卫旭便杀到卫昭屋里来。 “昭儿!我把事情搞砸了!” 要不是两人平辈,卫旭真是恨不得马上跪倒在卫旭腿下请求她原谅。 卫昭只不过微微一怔,便回过神来:“搞砸了什么事?!” “就是张生那个事!”卫旭说着真是想哭,“大概是一路上跑得急,丢了他的汗巾子……这也就罢了,到了学堂我顺手从衣襟摸了块帕子出来,看也没看就丢给了他……” 卫昭无奈扶额:“那帕子……该不会还有文章罢?!” “是啊……!”卫旭欲哭无泪,“那帕子,是昀儿绣给我的啊!” ———— 就跟画家喜欢在画上署名一样,卫昀习惯在自己所出的绣品上绣上个小小的“昀”字,以证明那绣品为她所作。 张生一见到那绣帕上的署名,毫不犹豫地就将它当做了卫昀还给自己的定情信物。 不管卫旭如何威逼利诱说明恐吓,张生就是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 他就认定了——这帕子是卫昀送他的! 听完卫旭这一番陈述,卫昭也深刻地无语了…… 二哥你不办好事便罢,还闹了这样一个大乌龙…… 你让我怎么和二姐交待啊! ———— 兄妹两个相对无言片刻,卫旭突然一脸沉重地站起来:“算了!我亲自向昀儿负荆请罪去吧!” 卫昭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卫昭叫了蒹葭:“蒹葭,你着人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荆条。最好是上面带着刺儿的,挑个十几二十根过来给二少爷,他待会子要用。” 卫旭的表情一僵,连忙喊住蒹葭,然后回头对自家妹子道:“我这个负荆请罪是比喻,比喻!不是真的要背荆条!” 卫昭看了他一眼:“不受点皮肉苦,二姐怎么能感觉得到你请罪的诚意呢?!” 一说到卫昀,卫旭真是抑郁不已。 卫昭拿起茶杯抿了口,问卫旭:“不知那张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模样儿好,为人恭谨谦虚,求学十分用功上进。” 听着卫旭这般夸了张生一番,卫昭皱了皱眉头:“听你这样说,倒好像是学问不太行?” 读书人哪用得着在意模样性格的,书读得好不好文章做得好不好那才是首要。 卫旭一脸“被你看穿了”的表情:“也不算是学问不行。就是读书这回事,多少要些天分。张生就在天分上差些。不过勤能补拙,他能进国子监,也可见得是个有恒心的。” 卫昭本来还想着要是是个不错的人,干脆就推他和卫昀一把得了。可现在听卫旭这样一说…… 卫昭不敢把卫昀的将来赌在这人上面。 宋畔还是卫相亲自相中的,虽然现在穷,但是未来大为可观。 这个张生的未来连卫旭也不看好,那她还是不要害卫昀了罢。 打定了主意,卫昭对卫旭道:“这事咱们都别和二姐提,就当汗巾子还了事情也说清楚了。那张生你以后别理他就是。” 卫旭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暂且先这样吧。” ———— 卫昭卫旭两个要装聋作哑,可是捱不住张生是个有恒心又脸皮厚的人啊! 卫旭摆明了不给他好脸色,可他偏上赶着讨好这个他自以为的妻兄,每天鞍前马后地追随着卫旭,还日日写了情信让卫旭带给卫昀。 一连数日下来,卫旭案上的情信都快有个一岁的小孩子般高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卫旭愁都要愁死了,在自己的书房里来来回回地打圈。 被卫旭叫来当参谋的卫昭倒是淡定,慢条斯理地绣着给越慎言的荷包,道:“谁造的孽谁自个儿收拾。当初我可派了小厮追了你去,千叮嘱万嘱咐一定得将汗巾子带到把话说明白。你倒好,事情没办好,还让人家顺了二姐的手帕走。” 拿起小梳顺了顺绣好的花样,卫昭端起来瞧了瞧,吐槽:“要不你干脆把自个儿许给那张生得了~一下子三个人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卫旭真是要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取笑!” 卫昭白了卫旭一眼:“出来混,自然是要还的。早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冒冒失失毛毛糙糙的?现在我们也没别的法子,静观其变罢。” ———— 几日后,越四给卫昭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威武将军府吃炸玉兰花。 卫昭将请帖看了好几遍,确定了是去“吃”玉兰花,不是去“赏”玉兰花,默默地囧了—— 越四这小丫头,花样可真是多啊…… 到了日子,卫昭把家里的事物梳理好了吩咐下去了,便上了马车往威武将军府去。 到了威武将军府上,已经有小丫鬟在门口等着了。一接到卫昭,那候着的小丫鬟便领着她往内院行去。 随着下人在越府院子里兜兜转转的,卫昭看着路觉得不太对劲—— 这怎么瞧怎么不像去越四院子的路啊。 卫昭奇怪着呢,丫鬟就将她同蒹葭两个带到了一间书房里。 看到越慎言就坐在书桌边上,卫昭明白了。 蒹葭左看看越慎言右看看自家小姐,掩面一笑,跟着那丫鬟一块儿退下。 “你们兄妹两个又联手骗我。” 卫昭故作恼怒道。 越慎言站起来给卫昭倒了茶,亲手端过来给她,说:“这回小四是不知情的。告诉她她回头又要闹着我给她做面具。” 那茶水还是滚烫的,想是越慎言刚刚泡的。 卫昭吹了吹滚烫的茶,也不说话,看着越慎言折身回去拿了个匣子过来,在她面前摆放好了再打开。 匣子里面放着个面具,青面獠牙,额头上一只天眼不怒自威。 “本想着三个一块儿做好了再拿给你,又怕被小四发现抢了去。想来想去还是先给你才能安心,” 卫昭心里柔软得跟棉花糖似的。 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面具,卫昭看了越慎言一眼,问:“我能带上试试吗?” 越慎言笑了:“已经是你的了,随你高兴。” 卫昭轻轻地“欸”了一声,将面具往脸上一罩,扭头看向越慎言,对着他眨眨眼睛:“可怕不可怕?!” 越慎言忍不住伸出手来替卫昭理了理她夹在面具里的头发,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卫昭歪着头想了想,说:“那你还是觉得可怕吧。” 越慎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嗯,可怕。” 卫昭取下了面具,笑靥如花。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只不过还没做好。” 卫昭说。 越慎言并没有问是什么东西,只说:“你慢慢做,莫要急着赶工劳累了身子。” 第33节 卫昭眉眼带笑,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越四咋咋呼呼的叫声—— “大哥你个坏蛋!明明是我请了卫姐姐来,你干嘛半路将她劫走?!” 越慎言和卫昭对视一眼,然后手脚麻利将她手上拿着的面具归拢到匣子里藏到了桌子下。 才隐藏好目标,越四就猛地一把推开门,冲进来弯腰抱住了卫昭的手。 越四对着越慎言吹胡子瞪眼的,气鼓鼓地说:“你要见卫姐姐就只管和我说,这样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成什么样子!我又不是那些老学究老古董,拦着你俩不让见面!” 说着越四半拉半扶地将卫昭扶起来,拖着她往屋外走:“卫姐姐咱们不理他!咱们吃东西去!” 卫昭好气又好笑,顺着越四的意思往外走,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越慎言。 越慎言对她挥挥手,轻声说了句“再见”。 卫昭对他展颜一笑,扭头和越四一同离开了。 ———— 卫昭本以为这道炸玉兰花是在越四的屋子里等下人炸好了端上来,万万没想到越四直接将油锅架在了玉兰树下。 玉兰树就栽在墙边,一溜过去有五株,株株都开了一树的玉兰花。 花儿开得绰绰约约的,如雪堆砌;又吹兰芬馥,香气怡人。 单看这花,就让人心旷神怡。 可一想想马上就要将它吃掉…… 卫昭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好。 越四倒是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打发人去催谢婉:“就和婉儿姐说!再不来,她就只能啃树皮啦~!” 被卫相府的大大小小熏陶久了,卫昭顿生不忍之心来。 “这么好看的花儿留着它在枝头不好?吃掉了多可惜?” 卫昭指着树上的花朵儿道。 “这玉兰树又不会结果。就算我们不吃它,它过些日子也是要掉的。还不如在它最美丽的时候吃掉,也算它功德圆满~”越四说着拉着卫昭在亭子里的桌子边坐下,“再说了,卫姐姐你可是连鹤都吃过的人,吃个炸玉兰花,有什么好愧疚的?!” 卫昭闻言噎了一噎。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身手利落的丫头爬上了树,现摘了玉兰花下来。 树下早有人候着,接了花朵过水洗干净,细细擦干了,再转手给油锅边上的人。 只见那操厨的大丫鬟拿筷子夹着玉兰花在芡汁里滚了一滚,便丢下油锅炸起来。 玉兰花在油锅里噼里啪啦的炸得响脆,越四也拿起暖好的酒给卫昭斟了一杯:“先喝杯酒暖暖身子,不一会儿就炸好端过来了~” 越四这话音才落,谢婉就一边往这边来一边高声说到:“小四你又不等我!还自己偷着喝酒~” 越四搁了酒壶,跑到亭子床边倚着窗朝谢婉道:“那还不是因为婉儿姐你总是迟到!再晚些,我们这儿就只剩一锅油给你了~!” 谢婉脆声笑着,进了亭子。 解了身上的斗篷交给丫鬟,谢婉在卫昭右手边坐下。 卫昭直接就在边上拿了个碗,倒了慢慢的一碗酒推到谢婉跟前:“迟到的人自罚三杯!” “你这哪是三杯?这得有个七八杯了吧?” 话虽这样说,可谢婉还是端起那碗酒喝了个干净。 谢婉将碗放下时,第一盘炸好的玉兰花也正好端上桌来。 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美得卫昭都不忍下箸。 越四先夹了两朵给卫昭谢婉,然后迫不及待地送了一朵到嘴里。 “滋——滋——” 越四被烫得连连滋声。 不顾鲜花烫口,越四囫囵吃了下去,高兴得直挥筷子:“好吃!好吃!卫姐姐婉儿姐你俩快吃,凉了就不脆口了~” 说着越四还扭头吩咐身后的丫鬟:“让他们炸两盘送去给奶奶和大哥。欸对了,顺便去问问我娘回来没,回来了请她过来。” 丫鬟应声下去了。 谢婉斯斯文文地拿着炸花蘸了蘸醋,吃了一口,赞道:“唇齿留香,妙哉妙哉。” 越四自得得很,连声催促卫昭吃。 越四盛情难却,卫昭夹起那炸花,咬了一口。 脆脆的,有淡淡的玉兰花香,很有嚼头。 看卫昭眉眼舒展的模样,越四嘻嘻一笑,又给她拿了一朵:“我就说好吃吧~其实最好吃的当属炸牡丹。可惜我家花园和牡丹八字不合,换了多少品种养都养不好,开的花瘦瘦小小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说着越四眼珠子一转,凑到卫昭跟前,问她:“卫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卫家几姊妹的院子布置。好像有位姐姐院子里种的就是牡丹……种得好不好呀?” 正在喝酒的卫昭一听越四这话,嘴里的酒差点儿没喷出来—— 你要是敢去炸卫昀的牡丹花,她分分钟炸毛给你看啊! 想是这样想,可是卫昭还是掩嘴咳嗽两声,顺了气,对越四道:“你要是真想吃炸牡丹也无妨。我们家夫人名下有几片花田,我回去让人去问问,今年有没有养牡丹。要是有,等开好花了我着人给你送来。” “好呀好呀~”越四开心地拍着手,“要那种重瓣的开得大大的,炸出来才又好看又好吃~” ———— 三人又吃喝玩笑了好一阵,谢婉和卫昭两人一齐起身告辞。 越四拉住了卫昭的手,对她挤挤眼睛,然后让身边的丫鬟去看看越慎言在不在家。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说越家大少爷已经出门去了。 “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这时候出门!傻的吧?” 越四暗中嘟囔了一句,又和卫昭谢婉撒了一回娇,放她们俩回去了。 才出越家门,原先那个给卫昭带路的小丫头再次出现,手里还拿着越慎言装面具的匣子。 卫昭忙让蒹葭收了,复才同卫昭一块儿上了车。 注意到那匣子的谢婉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匣子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呢,也不拿出来看看?” 卫昭笑笑:“不好在越家门口打开看,怕小四杀出来抢。” 谢婉跟着一笑带过,不再追问。 两家小姐在马车牵着手说着话,车子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卫相府门口。 蹭谢家马车的卫昭和谢婉道了别,正要下去呢,就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跟过年似的。 卫昭推了窗户一看,就看到卫家的家丁拉扯着个读书人装扮的公子,推推搡搡的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卫昭赶紧让小丫鬟去看了。 不一会儿小丫鬟回来回报—— “是个叫张生的公子,闹着要见我们家二小姐呢!” ☆、第33章 卫昭一听了不得,赶紧让人请了那张公子进家去说话,在外面再闹闹,街坊邻居们可不就都知道了! 匆匆拜别谢婉,回到家卫昭先让人去问二少爷回来了没,然后让蒹葭下去传话,这事给她捂实了。不管是谁,要是传一点儿出府去或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就自己扛着板子来领罚罢! 当掌家小姐没别的好处,就这时候能派上点儿用场。 卫昭换衣服的时候下人来报,说二少爷还没回到家,但是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是那张公子在客厅喝了两杯茶等不到二小姐又开始闹腾起来。 卫昭真是头大如斗。 不理嘛这事事关二姐清誉,还是她和卫旭两个疏忽造成的;理嘛……这从何理起啊! 纵然再烦再棘手,形势比人强,卫昭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 ———— 张生正在客厅里追着丫鬟连声问卫小姐做什么不来见他时,门边有人报了一声“三小姐来了”。 张生赶紧抖擞精神,理了理衣冠,快步迎上前去。 门帘子一掀,张生只见进来的小姐是个眼生的,不由得微微一怔。 但是多年学习的礼数在那,张生回过神来,还是望着卫昭长身一揖:“小生张生,见过卫小姐。” 卫昭侧着身子还了礼,悄悄看了张生一眼。 只见他面如冠玉,眉清目朗,气质儒雅。 卫昭心中感叹—— 这么好的卖相,难怪二姐会一时糊涂领了他的情。 两人一坐下,张生就忙问卫昭:“昀儿呢?怎么不来见我?” 张生这一句”昀儿“叫得是又自然又亲昵,卫昭听在耳朵里,心里很不爽。 ”张公子请自重。我二姐与你非亲非故,你不能这样称呼她!“ 卫昭疾言厉色,说那张生。 张生没料到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小姑娘,说下脸就下脸,登时有些懵。 见这张生成了呆鹅,卫昭语气稍缓,又说:“我不知道我二哥是如何与你说的,但是在这儿,我得与你说明白——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与我们家的卫二小姐,都不会有任何干系。若张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就不当像今日这般闹上我卫家来,坏我二姐的清誉!” “可是……可是她收了我的汗巾子啊!” 张生喃喃道,末了还强调,“那可是双宫绸制的。” 说到这汗巾卫昭又忍不住在心里气恼一下卫旭。 丢什么不好偏要把这个重要的东西丢了!让她派人沿路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第34节 耐着性子,卫昭又对张生道:“在此,我先替我二哥向张公子赔个不是——是他的疏忽,掉了你的私人物件。” 说着卫昭转头,吩咐侍女:“蒹葭,你称五十两银子来。” 蒹葭应了,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布包回来。 卫昭将那用红纸包好了的银子放在桌上给张生:“这些银子,权当是赔礼。也请张公子做人留一线,将我二姐绣给我二哥的帕子还回来。” 张生飞快地看了那桌上的银子一眼,又将头扭开:“你说的话我不听。成不成也得昀……” 卫昭目光一冷,张生这个“昀”字生生拐了个弯:“也得卫二小姐亲口同我说!” 卫昭恨得牙痒痒,可还是强忍着怒气劝说张生。 谁知道这个张生油盐不进的,不管卫昭好说歹说,就只认定了要同卫昀见面,还反咬卫昭一口,说她棒打鸳鸯坏人姻缘,该死该死! 卫昭真想直接叫卫府的人将他拿了,叉下去打死得了! 可是张生进府是众人所见的,卫昭明里动他不得,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琢磨了一会儿,卫昭方开口:“张公子要见我二姐也是使得。不过她今日不在家……不若五日后,我替你约她在太白楼见面,可好?” 卫昭口气松了,张生只当是有了盼头,连忙站起来对她长揖至地—— “那就……多谢卫三小姐了!” ———— 好不容易打发了张生走,卫昭歇了一会儿,想想这事还是不要瞒着卫昀好。 等卫旭回到家,卫昭不顾长幼之别先臭骂了自己这个二哥一顿,然后拉着他去向卫昀请罪了。 听卫昭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听卫旭文绉绉地道了歉,卫昀望着手中的茶杯出神,半响才开口:“那……那张公子写给我的信,在哪儿?” 闻言,卫昭与卫旭双双一怔。 好女怕缠郎,卫昀该不会脑子被门夹了让张生给打动了吧?! 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亲妹妹卫昭一眼,卫旭才回头来谨慎地问卫昀:“昀儿你……真要看?” 卫昀面有犹豫之色,可最后还是点了头:“请二哥拿给我。” 卫旭一脸为难,用眼神去询问卫昭的意思。 卫昭蹙着眉头,说:“二姐要看,二哥你就去拿给她吧。” 得了妹子的首肯,卫旭这才匆匆忙忙下去拿情信。 目送卫旭出了门,卫昀起身,敛衽朝着卫昭拜倒:“这事因我而起,却让妹妹替我收场。卫昀惭愧,请妹妹受我一拜。” 卫昭赶紧过来扶了卫昀:“二姐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我没好好盯着二哥,在一出错的开始就收拾了那张生,哪里会有今天的烦恼!” 卫昀眼中依稀有泪:“大概这就是我的缘法了……若是那张公子不依不饶,我也就、也就……” “二姐别怕!他要是敢撒泼,我就替你抽他!当我们卫相府的人都是省油的吗?!” ———— 这张生不吃软,卫昭就只能想法子给他碰硬铁板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就不信这个张生一点儿把柄都没有! 卫昭对策是想得好好的,可是苦于手边没有得力的人。 她管管卫相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也就罢了,要让她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姐在五天时间里查出张生有过什么过失,难。 而二哥卫旭又只是个读书人,让他找关系查人错处……呵呵,简直天方夜谭。 不能自己上阵,只能借助于人。 卫昭头一个想到的是卫夫人身边最厉害的那个陈林,可是一旦她去和卫夫人借了人,卫昀和张生的事就捂不住了,三兄妹少不了要一块儿被罚。 默默叉掉卫夫人这条线,卫昭在书房里走了两个来回,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向越慎言求助。 下了决心,卫昭马上拿笔了写了拜帖给越四,说自己次日要去府上拜访。 ———— 越四怕自家大哥又来和她抢人,是亲自在二门处等着的。 丫鬟才领了卫昭进来,越四就冲上前去亲昵地勾了卫昭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卫姐姐~” 卫昭笑着应了:“好巧今儿一大早我家庄子上送来了春日里头尖的野菜。我看着是现摘的新鲜水嫩,给你拿了些来,让府上丫鬟取到厨房去了。你中午吩咐她们细细剁碎了,和肉末一起炒。这个菜用来拌饭吃最是开胃香甜。” 小吃货越四真是爱死卫昭了:“过年这一个月天天吃肉,荤死我了!正好吃这个菜解腻~” 卫昭越四两个才走几步,就在回廊上撞上了越慎言。 “卫三小姐。” 越慎言远远一揖。 越四不高兴了,一把横在卫昭面前:“哥你不许和我抢人!” 越四话音方落,越慎言身后就闪出个大丫鬟来。 对着越四一福,那大丫鬟道:“四小姐,夫人让我叫您过去,说是有话吩咐。” 越四愣了愣,然后恶狠狠地剜了越慎言一言,一副“我就知道又是你搞的鬼”的脸色。 越慎言淡定自如,帮着那大丫鬟催越四:“娘等着你呢,别去迟了。” “哼!” 越四愤愤不平地朝着那大丫鬟走去,路过越慎言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越四走远了,越慎言才走上前来,对卫昭道:“舍妹无暇接待卫三小姐,为兄的替她赔个不是,卫三小姐请随我来。” ———— 进了书房,越慎言问了卫昭想喝什么茶,亲手给她泡了一杯过来。 “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越慎言问。 卫昭抿了一口茶,然后歪着脑袋反问他:“你怎么就觉得我这次来,是来找你的呢?” “你昨天才来同小四玩了一下午,今天又来找她,说不通。”越慎言轻轻一笑,“所以只能是来找我了。” 卫昭也不和越慎言兜圈子,简要地将卫昀和张生这乌糟糟一团的事情给他说了,末了说明来意:“我这次来,是想清你帮忙,查查那张生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将好话都说尽了他还听不进去,那也不能怪我不走明路了。” 越慎言初听时眼中还有几分诧异,听完了就只剩下笑意。 卫昭被他那样笑着看,有些不好意思:“你笑什么呢。” 越慎言收了笑,诚恳道:“你愿意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卫昭听了只觉得是自己没用:“是我不争气……” “这些事不用你来争。”越慎言伸出手覆住卫昭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拢住,“让我来。” ———— 说完正事,两人才得说上一会儿体己话,越四就风风火火地杀回来了。 越四像抱大布娃娃似的抱住卫昭,对着越慎言挑衅似的一挑眉毛:“哥,我的卫姐姐我接走了啊~!” 越慎言由着她说这些孩子气的话,深深地看了卫昭一眼,道:“你就接走吧。” 越四冷哼了一声,拽着卫昭起来。 卫昭才和越慎言说了句“告辞”,就让越四给拖走了。 还没出门呢,越四就迫不及待地黑自家大哥了:“卫姐姐,你以后得小心着我大哥!他那个人心眼多得不得了,你可悠着些别被他骗了!” 卫昭噗嗤笑了:“小四你这话说的……这是亲哥吗?” 越四一脸严肃:“就是因为是亲哥,才能给出这么准确而又深刻的忠告啊!” ———— 越慎言办事效率高,两日就摸明白这张生的底细了。 让越四请了卫昭到越家,越慎言给卫昭细细说了查到的结果,末了说:“这事你出面与张生谈判是不是不太妥?不若交给我,我代你同他谈。” “本来就够麻烦你了,再让你替我,我真真是无地自容了。” 卫昭赧然道。 “只要是你的事,都不是麻烦。” 越慎言话音一落,在一旁当了大半天电灯泡的越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哎,哥,我说你下次要同卫姐姐商量事情,能不能别拿我当幌子?” 越慎言轻飘飘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行啊,那下次太子传你进宫,你也别拿我当幌子。” 越四碰了个软钉子,皱着鼻子找卫昭给她撑腰去了:“卫姐姐!你看我这是亲哥吗?是亲哥能这样埋汰我?!” 卫昭伸手在越四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不正因为是亲哥,才会这样埋汰你吗?” 越四看到越慎言和卫昭两个照搬她说过的话,反将她堵死没话说,气呼呼地跑一边坐去了:“得得得,你俩是一家的,就我是外人!” 卫昭和越慎言相视一笑,站起来走到越四身边,好声好气地哄了她一会儿,又承诺了待卫昶院子里的春笋长好了送些给她,越四这才又笑逐颜开。 下午卫昭才回到家,卫夫人就遣人寻了她去说话。 卫昭不知道母亲心里是什么算计,进屋请了安,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卫夫人让丫环扶卫昭坐了,又让屋里一般的丫鬟都退下,止留了关雎采薇两个心腹侍女,复才开口道:“这几日,你倒是往越府去得勤。” 卫昭一早就想好了对答的答案,这时候忙站起来回答:“越家就越四小姐这么一个姑娘,一个人闷,故而常常寻我去说话。” “若是这样,闺中认得几个相熟的姑娘也是好的。就怕不是这样……” 卫夫人这话一出口,卫昭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可脸上还是不改悉心听取母亲教诲的谦恭神色。 卫夫人看女儿神色如常,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说:“就算不是这样,你也不必瞒我。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我不疼你谁疼你去?有话就和我直说。” 听了母亲这话,卫昭差点儿就把她和越慎言的事给招供了。 可是话头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卫昭还是咽了下去。 越慎言说了两个月后会让越夫人上门提亲。 她信他。 第35节 既然如此,又何必早说出来,让卫夫人再操一番心? 如是想着,卫昭望着卫夫人盈盈拜倒:“夫人教导得是。昭儿都听明白了。” ———— 那日卫昭在家见了张生已经是不合礼数,五日后在太白楼那一面,她更是不好在外面见外男,安排了卫旭出面。 可到底是不放心卫旭这个马大哈缺心眼,卫昭还是跟着去了,就在雅间里的屏风后坐镇。 张生如期而至,一进雅间,顾不上和卫旭见礼,先四下找卫昀。 卫旭见状,问到:“找什么呢张兄?” “卫二小姐呢?” 张生反问着,看到屏风下露出几双绣鞋,心中一美,就往那边走去。 卫旭赶紧拦住他:“后面坐着的是我三妹!” “哄小孩呢你!” 张生不信。 这时候卫昭不得不出了声:“张公子,的确是我。” 卫昭的声音张生倒还记得,这一听果然是她,不高兴了:“卫三小姐!你可不好骗我的!你可是和我说好了要约卫二小姐同我在这太白楼一见的!” 卫昭闻言冷笑:“我只答应了你约,可没答应你人一定会来。脚长在我二姐身上,我可管不着。” “你!” 张生气得噎着。 卫旭见气氛不对,赶紧打着哈哈让张生坐了。 张生气呼呼地坐下了,对卫旭道:“卫兄,你可得给我评评理!舍妹这样是对姐夫的态度吗?” 张生话音一落,卫昭就在里头一拍桌子:“张公子说话放明白些!什么姐夫妹夫的,你什么时候同我卫家有这样的关系了?!你这般口出狂言,信不信我到你夫子跟前告你一状,让你读不成这国子监?!” 张生被卫昭这猛的一下吓了一大跳,心里念叨着—— 这卫三小姐可真凶,还好元宵节那日碰到的不是她…… ———— 亲妹妹太凶吓到了人,身为哥哥的卫旭尴尬地咳嗽一声,对着张生道:“张兄,今日我们兄妹来也是想和你讲明白。呐,我这儿有些事呢,想和你说说……” 卫旭这般温温吞吞的,卫昭实在是看不下去。 “张公子,我就和你直说了罢!”卫昭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卫旭,“我手上有你两年前参加国子监入学考试时作弊的证据。你要是爱惜自己羽毛,就将我二姐的手帕还回来,我卫昭只当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你不肯松手,那也别怪我撕破脸,把这事捅到掌印处!是要平安无事还是身败名裂,你自己想!” 卫昭这话有如平地一声炸雷,惊得张生找不到东西南北! 她怎么就知道了?她怎么就知道了! 张生心跳如擂鼓,可还抱着一丝侥幸:“你……你污蔑!我张生顶天立地,断不是那样龌蹉的男儿!” “你也知道这是龌蹉事?”卫昭冷哼一声,吩咐蒹葭,“蒹葭,你将售卖作弊砚台给张公子的掌柜的口供拿给他看!” 蒹葭应了,托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一份厚厚的供词。 张生往托盘上看了一眼,只咬牙不肯认:“污蔑!污蔑!” “污蔑?!那掌柜的就在楼下,要不要让他上来与你对质一番?!” 卫昭说得义正辞严,张生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从国子监退学倒是小事,只不过这作弊的事情一旦揭发,他张生这辈子都别指望着考功名了! 威逼一番之后,卫昭又放软了语气:“不过这事也就我们知道。若张公子归还绣帕,这事一笔勾销。你好好读你的国子监,四月好好地参加科考。如得高中,一举成名天下知,什么样儿的小姐是你求不来的?你又何必为了这事误了自己前程?” 张生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咬咬牙,从袖子里摸出块绣花手帕,狠狠地拍在桌上,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昭透过屏风往外看张生这样,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走出来赶紧让蒹葭把那绣帕收了。 坐在桌边的卫旭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子:“昭儿……真没想到,你这么凶啊……” 老天你还我原来那个又软萌又娇羞的妹妹来! 卫昭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了卫旭一句:“要是我也跟你一样当君子温文尔雅,这帕子还要不要回来了?!” 卫旭被妹子这样明褒实贬地说了一句,不禁有些汗。 不过事情好歹是解决了,卫旭抖擞起来,特狗腿地上前来接了蒹葭的手扶卫昭:“是是是,我们家昭儿最厉害了~!” 两兄妹说笑着出了雅间。 正巧隔壁雅间里的人也出来了。 见着来人,卫旭上前打了个千儿:“好巧啊~越公子!” 越慎言爽朗地还了一礼,又转身望着卫昭一拜:“卫二公子,卫三小姐。” 卫昭一见越慎言,心里咯噔一下—— 哎呀我的天,他怎么在隔壁! 这太白楼的隔音效果到底好不好啊!我刚刚那凶巴巴的话语是不是都让他听去了啊?! 嘤嘤嘤没脸见人了! ———— 兄妹俩回到家,卫昀就让屋里的丫鬟将他俩请了去。 “二姐放心,帕子拿回来了。” 卫昭说着让蒹葭将帕子拿给卫昀。 卫昀不惊也不喜,接了那帕子来,一瞧,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绣的。” 正在喝水的卫昭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而同样正在喝水的卫旭是结结实实地喷了。 “什么?!” 卫昭卫旭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到。 卫昭明明就让卫旭检查过了,看到是同样的兰花花样还有小小的“昀”字,才回来的。 卫昀解释给他俩道:“虽然同样绣着兰花,可是我给二哥的那张是双面绣,这个就简单地绣了一面。而且这个’昀’字,丝线簇新,想来是近几日才加上去的。” 闻言卫昭恶狠狠地剜了卫旭一眼。 卫旭十分无辜地挠挠头:“我哪知道你们姑娘家绣个花都这么多花样!我看着有兰花有昀,估摸着差不多嘛……” 卫昭登时被他气了个半死。 卫昀搁了这赝品手帕,还是对着卫旭卫昭两个行了大礼:“二哥和三妹为我算计如此,卫昀已经是十分感谢……请你们两个不要再为了我的事情奔波劳累,就让我……听天由命吧……” ———— 是日晚上,卫相怒气冲冲地回到家。 卫相一进屋就赶了屋里人出去,从袖子里摸出块丝帕,狠狠地拍在桌上,对卫夫人怒道:“看你养的好女儿!” 卫相这话说得冲,卫夫人也不急着辩解也不生气,只不过看了桌上的手帕一眼,淡淡道:“一张帕子老爷就要定我的罪,是不是过分了?就算是在公堂上,被告都还有机会申辩呢。” ☆、第34章 听卫夫人这样一说,卫相冷静了下,缓了缓语气,指着那帕子说:“今天有个叫张生的学生来见我,说他与昀儿已经私定终身,这帕子就是见证!” 卫夫人慢慢走过来,给卫相倒了杯茶:“张生是旭儿的同窗。大家同在国子监,兴许是这个张生偷拿了卫昀给旭儿做的手帕来嫁祸卫昀呢?” 卫相没有去细想卫夫人为什么会知晓张生这个人,只稍作思索,摇头道:“读书人不会做这样龌蹉的事!” 卫夫人冷冷一笑:“人心隔肚皮,谁能猜得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怕是个读圣贤书却行鸡鸣狗盗之事的人!若真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心仪我们卫家二小姐,何不请了没人上门来提亲,偏要私下去与相爷您说?!” 卫夫人这样说,卫相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捋了捋胡须,卫相迟疑道:“可我看那张生一表人才,不像是个心眼歪的……再说了,他说得有板有眼的,还说他多次要来府上拜访,却被昭儿命人拒之门外。迫于无奈,他才能行此下策,求见于我。” 说着卫相又回想起张生一脸委屈地说卫昭欺负他,抱怨卫相府并不如传说般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模样。 卫相最看重的就是卫府的清誉,现在被张生这样说,哪能不生气?! “老爷!昭儿是您嫡亲的闺女,她是什么样的人,需要旁人同你说吗?一个无关外人的两句话,就让您对她起了成见?!真真是白养了这么多年!” 卫夫人很为卫昭鸣不平。 听卫夫人这样说,卫相脑海中浮起小女儿伏在他膝头乖巧可爱的笑颜,不由得暗骂起自己糊涂来。 昭儿本是五兄妹中最为孝顺的那个,打小就听话不调皮,怎么可能是张生口中那样嚣张跋扈的管事小姐! 卫夫人三言两语就让张生一下午的努力付之流水。 卫相本不耐烦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将手帕丢给夫人后,卫相揉着发痛的额角,说:“最近我在筹谋一件大事,没空理会这些事情。你下去查清楚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若同张生说的一样,你再计议着怎么收场好。万不能让我卫相府在外头落个目无下尘仗势欺人的名声!” ———— 晚饭桌上,卫旭愁眉苦脸,卫昭愤意难平。 卫昀倒是淡然处之,静默吃饭。 卫夫人也不提这事,吃完了饭,独将卫昭留了下来。 让人拿了那帕子给卫昭,卫夫人问她道:“可认识这帕子?” 现在的卫昭对一切名为手帕或帕子的事物十分敏感,听卫夫人这样一说,忙拿了帕子来看。 只见上面绣着几从雅致兰花,帕角还绣了个小小的“昀”字。 犹豫了一下,卫昭怯怯抬头问卫夫人:“这……可是二姐给二哥做的那张帕子?” 卫夫人不怒自威:“要不是今日我帮你们兄妹说话,现在你们仨早被老爷打断腿躺床上了!” 卫昭无言以对。 “像张生那样的混账东西,何必和他多费口舌!拖到哪个角落里打一顿,看他老实不老实!” 第36节 卫昭闻言一愣,弱弱问:“夫人……这事情你都知道的?” “我能不瞧着点,你和你二哥把天捅破了怎么办?!” 卫昭囧。 “你对付张生的法子,只能说是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可他张生要是真是个君子,哪里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你且好好瞧着,你亲娘我是怎么料理这样的渣滓的!” ———— 二月二,是大周朝既定的晒书日。 这一日若是天气好,大小学堂各家各户都会将家中藏书拿出一晒,防止蠹虫滋生,损坏书籍。 国子监学生也不例外。 不过这一次晒书,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别人都晒着国学经典,国子监学生张生竟然敢唐而观之地晒*! 《玉楼春》《九尾龟》这样的也就罢了,还有些市井流传的淫|秽小说,著者佚名,其中描写轻佻放|荡,荒|淫下|流。 侍者上报掌印,掌印勃然大怒,命即刻将张生除名,逐出国子监! 张生死皮赖脸不肯走,高呼有人诬陷害他! 掌印哪管张生冤情滔天,只让侍者卷了他的铺盖,丢出门去! 拉扯之间,张生的被子里掉出好些姑娘家的小衣,上面绣着鸳鸯啊并蒂莲啊什么的,被春风一吹,哗啦啦地满天飞,真真是春光无限。 侍者一看,不对头。 他张生即未娶妻又没纳妾,哪来的这么多姑娘家的贴身物件? 就算是在青楼里同相好的妓女求得的,也没有这么多件啊! 侍者赶紧报官去了。 正巧官府正查着京城北城巷子媳妇姑娘衣物失窃一事,同这事一合,哎呀有苗头! 官老爷命人捉了张生来,严刑一下,张生招了! 张生说,他有次侥幸路过北城巷子,看到不知哪家媳妇晾在院子里的小衣,心起歹念,找了条竹竿子挑了过来。 后来发现没人觉察,又偷了几次。 积少成多,就有了这么多件。 官老爷当场就判了张生的刑,打了他四十大板,丢牢里关起来了!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老百姓们纷纷摇头—— 哎,现在有些读书人啊,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满嘴的之乎者也,却一肚子男娼女盗,真真是连祖师爷的老脸都丢尽了! 张生此事实在是有辱门风,连国子监祭酒都惊动到了。 召开了紧急会议后,当夜里国子监官方发话—— 张生此人,轻佻浮薄品行不端,除从国子监除名外,剥夺其秀才功名,永生不得参加科考。 张生这一辈子,算是废了。 ———— 听卫旭将前因后果说来,卫家三姐妹皆是一脸呆像。 尤其是卫昭,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 不……不对啊!夫人明明策划的是诬陷张生晒*,然后在他被国子监赶出来后拖到墙角狠揍一顿,打折丫的腿,让他一辈子没机会参加科举…… 前面剧情都还好好的,怎么半路整出一出采花大盗的戏来?! 难道……是张生的本色出演不成?!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 尽管现实偏离了原定计划十万八千里,可是卫夫人还是对当下的结果喜闻乐见的。 卫夫人睡前将这事给卫相说了,末了忍不住庆幸了句:“好在张生的恶行及时被人察觉,如若不然,咱们错将卫昀许给了他,岂不是造孽了!” 被现实打了脸的卫相有些讪讪然。 尴尬地清咳了两声,卫相开口道:“昉儿的婚事定下了,下面也就该到昀儿了。我记得她是四月的生日罢?” 卫夫人点点头:“可不是,到了四月,卫昀就十二岁了。” “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被卫相这样一问,卫夫人叹了口气:“我都瞧不上的。” 卫相捋了一把胡子,又拍了拍夫人的手背,道:“你是她的嫡母,万事都得你多担待了。” ———— 张生的事是完了,卫夫人也该秋后算账了。 卫旭卫昀卫昭三个,一个也没拉下,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打手抄书跪祠堂。 额外还加罚卫旭捡佛豆。 红色的黄色的混了一大海碗,没分开清楚不给吃饭。 卫旭愁眉苦脸地跪地求饶,连连宣称他再也不敢冒失毛躁了,求卫夫人大人大量放他一马。 卫夫人理都懒得理,让人押了卫二少爷下去,该干嘛干嘛。 可怜的卫旭在昏暗的灯光下捡了一夜,好不容易捡好了,在早上检查的时候发现红豆里混入了两粒黄豆。 卫夫人一声令下,卫旭前功尽弃,好汉请重新来过。 来来回回捡了四遭,卫旭才得圆满通关。 再一次领教了卫夫人的雌威,卫家几兄妹赶紧把皮紧好了,老老实实做人。 ———— 入了春,天气日渐暖和起来。 卫家兄妹也跟着烦恼起来。 为甚? 老大卫昶院子种着一院子的竹子,天气骤暖,容易滋生蚊虫。 是大个的蚊子也就罢了,好歹都装着纱窗纱门,不出屋子也就是了。 偏偏还是那些针眼大小的小虫子,透过纱窗的纱眼钻进来,悄无声息叮你一口,老大个疙瘩。 屋里熏什么香都没有用,小虫子就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绵绵无尽头。 正在备考的卫昶苦不堪言,让丫鬟收拾了东西,跑到到老二卫旭的院子里去睡。 谁知道卫旭那儿也不安宁。 春天里正是动物们发|情的时候,皇上赐的那一院子的白鹤性子突然暴烈起来。 雄鹤争斗追打,雌鹤长鸣不休。 有时候雄雌看对眼了,就直接在院子里行苟且之事来,令人不忍直视。 这白鹤是御赐的,卫家人不敢拿它们怎么样;又是卫相命了养在卫旭屋里的,卫旭更不敢拿它们怎么样。 于是卫旭卫昶两兄弟干脆卷了铺盖,到国子监睡去了。 老三卫昉院子里倒是干净,就一株梨花树还有许多不开花的长青植物。 在旧的住处住时卫府里没有养梨花树,什么问题都没有。现在新府里头梨花一开…… 卫昉她……花粉过敏了! 花粉过敏症没法治,只能远离过敏源。 掌家的卫昭问大姐卫昉,要不要把梨花树砍了,种个别的什么树来? 卫昉舍不得这一树薄如婵娟秀如霜雪的梨花,摇头不肯。 卫昉迁了自己的东西到卫昀的院子里住下,隔三差五地还跑回自己院子,用手绢捂了口鼻远远地看那一树梨花。 卫家未来的大姑爷宋畔知道了这回事,也顾不上考试在即,抽空儿给卫昉画了一幅梨花图。 卫昉如若至宝爱不释手,觉得就算有些花粉症,那也无所谓。 卫昀的院子倒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牡丹四月才开花,往日里也有花匠料理,她每日得闲,就在院内的桐树下摆个绣架子,慢慢儿绣花。 卫昭那儿…… 说到自己,卫昭顿时又心塞起来。 替她料理屋后菜地的婆子说,春天到了,该把泥土翻翻,浇上粪,沤上几天,才好下菜籽种菜。 见卫昭久久下不来决心,那婆子还劝她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天里将泥土整肥沃了,接下来一年里种什么都长得好。 卫昭好想哭。 这根本不是土地好不好蔬菜长不长的问题!别人家小姐的院子都是香香的,偏她卫昭要往院子里拉肥水! 这都是什么事嘛! 听卫昭发了这样一痛牢骚,越四一点儿都不觉得给菜地浇肥有什么错:“卫姐姐,为了让瓜果蔬菜长得好,臭个一两日,有什么问题?” 卫昭噎了一噎。 一旁早就笑得直不起腰的谢婉点着卫昭,说她:“你何必和小四这个吃货说这些!她哪里懂得你的烦恼?!” 越四很诚恳地对卫昭说:“要是住着不舒服,你来同我睡呀。” “疯话疯话!”谢婉笑道,“你卫姐姐家里又不是没床睡,做什么要来同你睡?” 想了想是这么回事,越四有些遗憾。 凑到卫昭身边,攀附在她肩膀上,越四凑过来在卫昭耳边低声道:“要是卫姐姐你能早点儿嫁过来就好了。咱们俩就能睡一张床上说话儿了。” 卫昭耳根子一红,掐了越四一把:“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 谢婉好不容易止住笑,见她俩这样,又忙问:“小四你和小昭说了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第37节 “我说呀~” 越四刚要开口,就被卫昭一把捂住了嘴:“不许瞎说!” 越四努力挣开了卫昭,对着谢婉狡黠一笑:“婉儿姐~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谢婉笑着要去闹越四,让她开口吐出这小秘密。 这时候守在屋外的蒹葭进了屋,对着三位小姐行了礼,对卫昭道:“小姐,夫人遣了人来,催你回去呢。” 往常卫夫人都是由着卫昭,不管她在外头玩到几时再回去都可以,只要不误了晚饭。 可今天才过未时便叫她回去,可见有要紧事。 卫昭赶紧起身辞别了越四谢婉,匆匆忙忙地赶回家。 回到家,卫昭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先去了卫夫人屋里。 卫昭拜了母亲,开口便问:“夫人唤我回来有什么事儿?” 卫夫人见卫昭还穿着外出那套衣裳,皱了皱眉,先让丫鬟去取卫昭在家穿的常服,方道:“方才宫里来了旨意,淑妃娘娘传我后日进宫见她。” 说着卫夫人看了卫昭一眼:“还让我带了你去。” 卫昭闻言一惊—— 让我去干嘛?! ———— 对于这个在宫里头当着宠妃的阿姨,卫昭是一点儿也不熟悉。 她知道的只是,吴淑妃十四岁的时候就进宫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做了奉仪,原本是默默无闻的,偏在十六岁上走了大运,得太子另眼相看,宠爱至极。 后吴淑妃突然失宠,一时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受尽其他太子姬妾的折辱。 又是两年过去,太子突然又记起这么个人,再次降宠予她,而后雨露不绝,一直到现在。 想是其中这大起大落让吴淑妃做人更是谨慎小心,轻易不召见家人,就怕麻烦了皇后,惹她忿怒,招来怨怼。 吴淑妃召见卫夫人本是难得,这次还捎上了卫昭这个什么小丫头片子…… 难怪卫夫人急着叫卫昭回来了。卫昭这个土包子连宫门是什么模样也没见过,不把她叫回来集训两天,在娘娘面前失了礼数可怎么办? 其实卫昭的内心是抗拒的,故宫她又不是没去旅游过,真是一点儿也不稀罕进宫去。 宫里头规矩多,束手束脚的,难受。 可是皇命难违,卫昭根本就没有驳回的权利,只能在卫夫人屋里换了丫鬟取来的常服,老老实实地随着宫里派来的嬷嬷学规矩去了。 卫昭和越四认识了这么久,听她说进宫就跟去逛公园似的,“啪”一拍桌子说去就去,怎么换到卫昭这儿就跟要去上刑一样一样的? 想想越四那当皇后的表姨和自己这当淑妃的姨,卫昭不由得感叹—— 果然靠山不一样待遇就是不一样啊!树够大才好乘凉啊! 昏天暗地地学了两日,卫昭勉强将那些七七八八的规矩囫囵记了个全,两天后一大早天没亮,就跟着卫夫人进宫去了。 马车到了侧门,卫夫人同卫昭又换乘了撵轿,七绕八绕地来到了吴淑妃所居住的皎月阁。 卫昭兢兢业业地按照老嬷嬷所教的礼仪给淑妃娘娘见了大礼,得她身边的宫女唤起来后,束手低头站在一旁。 吴淑妃远远打量了卫昭一番,含着笑扭头对卫夫人道:“姐姐养得的好闺女,出落得跟水仙花似的,怪惹人疼的。” 卫夫人屈身答:“娘娘过奖了。” 吴淑妃让人给卫夫人赐了座,然后冲卫昭招招手:“昭儿你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卫昭应了一声,迈着麻利的小碎步上了台阶。 卫昭来到跟前,吴淑妃牵起她的手,好好地看了她的模样一遍,然后温声细语地问了她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哪家的小姐交好等等琐细问题,才放她回去坐着。 赐了茶,吴淑妃端坐在长椅上,对卫夫人说:“真羡慕姐姐的儿女缘分,两个哥儿一个姐儿,真真是有福之人。” 吴淑妃跟了皇上十八年,至今一无所出。 卫夫人只谦恭答:“是儿女缘分也是儿女冤家,一个两个的让人操不完心。” 吴淑妃叹了口气:“我若是能有一儿半女,哪怕把我这颗心掏出来给他,我也愿意。” “娘娘年纪轻,又得皇上看重,何愁没有小皇子小皇女?” 一早吴淑妃就将殿里闲杂人等尽数塀退,留的都是心腹,说话也不怎么设防:“姐姐你也不必哄我开心,我自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看了多少太医吃了多少药,仍是一点儿效用也没有……我早就绝了这份心了。” 卫夫人软声叫了一声:“娘娘……” “姐姐你也不必安慰我,要是连这样的事都看不开,那么我也白在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了。”吴淑妃说着,声音一低,“只是到底年纪大了,皇上念在多年旧情上,还时常会到我这儿走动……不过太后今年开春就说要给皇上大选佳人,充实后宫,我未来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此事尚未有个定论,娘娘何必忧心?” “我本是习惯了万事都往坏处想,多少年都改不了。”吴淑妃叹然道,“别的人尚能倚靠子女,而我,除了皇上,便就是我们吴家了。若是吴家显耀,我日后就算不得宠了,也没人敢欺负我。可偏偏我们吴家除了生意做得大,别的全拿不上台面!士农工商,商者最末!吴家如何才起得来!” ☆、第35章 从皇宫里出来后,卫昭心里很不安。 这一回进宫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吴淑妃就叫了卫夫人同她进去,然后聊了一个多小时的杂事和吴家的未来……就把她母女俩放出去了? 领导出来视察啊指示工作啊什么的,最后不都会说个既往目标吗? 吴淑妃连吴家的未来当如何发展都没说,就散会了? 深宫里的女人,卫昭她不懂啊! 不懂就要问的卫昭去问卫夫人,只得到她高深莫测的三个字:“你别管。” 母命大于天,卫夫人说别管,卫昭就真的不去想了,老老实实在家种菜养鸟,准备大哥卫昶的婚事。 如是又过了些日子,越四请了卫昭过去。 见面时,越慎言特地地问了一句:“听说五天前吴淑妃召了你同卫夫人进宫?” 越慎言才问完,越四就惊讶道:“那时候我也在宫里呢!要是知道卫姐姐你也在,我就找你玩儿去了!” 卫昭对着越慎言点点头,然后揪揪越四的小辫子,笑她:“你找我来了,太子怎么办?” 越四气呼呼地嘟着嘴:“谁要理他了!那天才又拿了一只恶心巴拉的天牛虫惹我!” 卫昭是看出来他两个小冤家之间的猫腻了,拿着越四的小辫子扫扫她的小粉脸蛋,问:“那你有没有被吓到?” 越四哼了一声:“我越四哪里是吓大的!那天牛虫被我一脚踩死了,然后我捉了只更大的竹节虫来,刘念那胆小鬼见到了都快吓哭了!” “小四,不得直呼太子名讳。” 越慎言严厉地说了越四一句。 “皇后娘娘都说了无妨,哥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越四说着抱住卫昭摇了摇,指着越慎言,向她告状,“卫姐姐给我撑腰管管我哥!别让他老是欺负我!” 卫昭红了脸,飞快地看了越慎言一眼,回头才在越四脸上捏了一把:“我可没什么资格给你撑腰,你进宫请太子来替你撑腰。” 越四又不开心了:“做什么又要提他!” 卫昭和越慎言相视一笑,接着一块儿逗越四。 三人说了好一会话,卫昭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越慎言亲自送了卫昭出来。 卫昭突然想起个事:“对了,那天你为何也会在太白楼?” 卫昭问的是她和张生谈判时,偶然碰到越慎言的那天。 越慎言答:“我在隔壁间瞧着,想着如若万一那张生撕破了脸闹起来或是出了其他什么岔子,我也能马上过去帮着你些。” 卫昭心里软软的,脸上热热的,道:“所以我们在里面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越慎言轻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软和气的人,没想到发起脾气来也是厉害的。” 卫昭一羞,继而惭愧地说:“但还是没摆平他……他还的那绣帕,是假的。” 越慎言微微颔首:“我猜是的。要不然你们卫府也不必再次出手,让他身败名裂。” 卫昭迟疑片刻,还是解释了:“偷良家女子小衣一事,确不是我们栽赃他。我们家夫人计议是打断他一条腿……让他日后难往上爬就是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张生活该遭报应。” 关于张生的事,越慎言言尽于此,不再提了。 两人说着话,路过个拐角处时,越慎言突然停下脚步。 卫昭不明所以,正要问,就被他一把拉到了阴影里。 紧紧抓着卫昭的手,越慎言对她说:“你很快就可以替小四撑腰了。” 卫昭的心猛地一跳,歪了头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越慎言朗朗一笑,眉眼温柔:“我娘已经看好了日子,并请了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做保山,十八日后去你们卫相府提亲。” ———— 就算回到了卫相府,在自己的屋里坐下,卫昭还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砰地跳。 进来给她更衣的桃夭看了卫昭一眼,惊讶道:“小姐是到越府喝酒去了么?怎么脸烧红成这样?” 卫昭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烧得滚烫。 “是喝了点酒,酒不烈,倒是容易上头。” 卫昭道。 桃夭忙问:“那要不要让人给您做一碗醒酒汤?” 卫昭摇摇头:“不必了,你给我泡一杯俨俨的茶来救成。” 桃夭应了,将衣服交给蒹葭下去泡茶了。 蒹葭上前来,一边给卫昭宽衣解带,一边笑问:“方才越公子同小姐您在角落里说了什么?怎么一出来小姐你的脸就红成这样?” 说着蒹葭脑袋一偏,打趣道:“莫不是悄悄给了小姐你蜜酒喝~?” 卫昭怒了:“再笑!再笑待会就让桃夭撕了你的嘴!” 蒹葭强忍了笑,拿衣服的手都忍不住的抖。 第38节 桃夭端了茶进来,见她这样,赶紧抢了她手上的活去:“蒹葭你今天是怎么了?!饭没吃饱吗,手抖成这样!” 蒹葭顺势站到一旁,答到:“没呢,在越府看小姐喝蜜酒,看醉了~” 桃夭回头啐了蒹葭一口,给卫昭更好了衣服,顺手摸摸她的额头,庆幸道:“还好没有烧。今天早上突然翻风,怕您着了凉,才让小厮送斗篷过去,您就回来了。” 桃夭话音方落,就听到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轻呼一声:“二小姐。” 接着帘子一掀,卫昀袅娜进了屋。 看二姐一脸心事,卫昭忙让蒹葭桃夭拿了点心茶水来,而后命她俩领着屋里其他丫鬟下去了。 “二姐有什么事吗?” 卫昭问了一句,伸手在果盘里抓了一把南瓜子,慢悠悠地剥起来。 卫昀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茶,开口道:“不知昭儿你听说了没有?太后想给皇上纳妃。” 卫昭一听,脸色一沉:“哪个多嘴多舌的和你说的?!” 卫昀平日里难得出去一趟,要不是身边的丫鬟妈子多嘴,她哪里会知道这件事?! 卫昀赶紧解释道:“没人和我说,是我在花园里绣花,偶然听到种花的花匠闲聊如此。” 话说到这个份上,卫昭还猜不明白卫昀的来意,那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想想吴淑妃这表面风光暗地里焦虑担忧的情形,卫昭一点儿也不想卫昀往那个鬼地方去。 可是卫昭也不会直接去干预卫昀的决定,而是问她:“二姐可是想好了的?” “我……我还没想好,所以来问问昭儿你的意见。”说着卫昀顿了顿,“我没去问大姐,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不同意。” 卫昭看卫昀这样子,应该是拿定了九成的主意,就等她卫昭推上一把,做足十成。 可惜卫昀这算盘打得不太对,卫昭毫不犹豫就说:“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想去。” 说完卫昭又摇摇头:“不,是想都不会想。” 卫昀微微一怔,然后苦笑:“你和我身份不一样,你当然不会考虑这件事。” 卫昭上前来握住了卫昀的手,道:“二姐,你就听我这一回。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得宠要怕,得宠更要怕!夫人待你和大姐一向好,大姐得了好归宿,你肯定也不会差的。” 卫昀垂着眼帘,道:“宋公子到底是不是大姐的好归宿,难说。” 卫昭惊讶地看了卫昀一眼。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说什么都晚了。”说着卫昀咬了咬下唇,“所以,我想趁着还来得及,争取一下。” 卫昀都这样说了,卫昭还能劝她什么? 心下幽叹,卫昭道:“既然二姐执意如此,我就随你一同去回了夫人,让她定夺吧。” 卫昀握紧了卫昭的手:“昭儿……昭儿你一定要帮我说说话。” 卫昭破坏她都来不及,哪想着给她说话? 不过到底扛不住卫昀那殷殷期待的目光,卫昭还是点了点头。 ———— 在卫夫人的屋子里,卫昀跪在地上,说明了来意。 卫昭本以为卫夫人会生气,可是她并没有。 卫夫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卫昀,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晚上我同老爷商量商量,明天再告诉你我们的决定。你先下去吧。” 卫昀面上一喜,恭恭敬敬地朝着卫夫人磕了个头,出去了。 卫昭猜不明白卫夫人的想法,看到屋里没什么闲杂人,上前去跪下,伏在她膝头,故作纯真问:“夫人,你怎么会同意让二姐走这条路呢?” 上次魏国公府要纳大姐她都不同意,怎么二姐要给皇帝做妾她就愿意了? 虽然说皇帝的小老婆不能和一般人的小老婆同日而语……可那也是小老婆啊! 卫夫人伸手拍了拍卫昭的头,道:“卫昀是个主意大的,她敢这样直接了当地同我说,可见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我若是不同意,日后她过得不如意,岂不是要怨我。” 卫昭也没去细想卫夫人这话,略思索了下,又问:“那……老爷那边呢?” 卫夫人淡淡笑了笑:“他会同意的。” 不知道卫夫人晚上和卫相说了什么,一向不乐意自家女儿屈身为人妾室的卫相居然点了头。 要入宫的女孩子不仅要容貌佳品行好,还要仪态得体举止大方。 卫夫人为了这事还专门请了个原先在宫里做教导嬷嬷的老妇人来,指导卫昀仪态。 反正教一个也是那么多钱,教三个也是那么多钱,卫夫人一声令下,卫昭卫昉两个跟着陪读去了。 又是管家又是文化课又是修养课的,卫昭忙得脚不沾地,快被这超负荷的生活折磨疯了。 与卫昭同样的,是最近不知道瞎忙乎什么的卫相。 两父女在饭桌上碰面时,是一模一样的两对布满血丝的兔子眼睛。 就在越慎言向卫昭承诺的,到卫相家提亲的前五日,卫相在朝堂上向越慎言的父亲越奕祺发难,狠狠地参了他一本! 参他大肆揽权、放任属下在军中为非作歹,甚至欺君罔上! 附议的证据足有六十页之巨,连十年前先帝在位时,越奕祺在漠北战中假死,却不上告天听一事都挖了出来,可见卫相要参倒越奕祺之决心。 此事一出,举朝震惊。 ———— 这回卫相表面上是在单挑越奕祺,可实际上是针对整个越家。 越家先祖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大周江山。 论功行赏时,越家数第一,赐奉威武将军,超品的爵位。 虎父无犬子。此后数百年,越家儿男个个矫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 尤其是近些年来,越家嫡系越发厉害,除开经年所握兵马,属于护国将军吴家的漠北兵权也落入了越家手中。 原本吴越两家势均力敌的局势,变成了越家一家独大。 越家若是要反,谁都拦不住! ———— 卫相已经一连三日没回家了。 宫里也没人来报平安。 连一向稳重的卫夫人这回也有些急,遣了人去宫里问。谁知宫里人口风紧,什么都没说。 问不出结果,卫夫人又递了牌子,求见吴淑妃。 吴淑妃回绝了。 卫夫人叱咤商海,可是和京中贵妇交好的倒是少,厚着脸皮求了几家,也都没个准信。 毕竟这回卫相参的是百年世家,结果没出来前,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同样忧心的卫昭见了卫夫人,问她:“夫人,要不要我去寻越家的四小姐让她帮个忙?她经常出入皇宫,门路也多些。” 卫夫人无奈地看了卫昭一眼:“咱们家老爷这次参得这么厉害,你还好意思到越家去?” “今上什么意思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朝堂上的事,不应该影响到我同她的感情。” 卫夫人摸摸卫昭的头:“你是这么想的,可没准人家越四小姐不这么想啊……难道你偏要上门去讨人嫌?” “越四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卫昭说着咬了咬下唇,“母亲横竖让我去试试看,大不了就是被他们越家的人下脸不给进去罢了。” 想来想去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卫夫人让卫昭去了。 ———— 递拜帖的时候卫昭十分忐忑。 不一会儿越府的人就出来了,邀请她进去。 仪门处,越四就站在台阶上往外张望,看到卫昭来了,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 “卫姐姐~你这都半个多月没来找我玩儿了~” 越四待卫昭仍如旧时般亲昵,一上来就拉了她手。 见越四没有同她生分,卫昭松了一口气。 “我这半个月里又得了许多稀奇的玩意儿~待会子咱俩一块儿玩~”越四正开开心心说着,突然猛一拍脑袋,“哎呀对了,我得叫人去把我大哥叫回来,说起来你两个也挺久没见了的~” 越四越是亲热,卫昭越是不安。 迟疑了一会儿,卫昭问:“我家老爷把越将军给参了一本……越夫人还同意我与你玩?” 越四嘻嘻地笑了:“这些都是长辈的事,哪里碍得到我们了~我娘还说了,我爹这是活该。早让他把漠北这块烫手山芋扔了,他偏不听,这回可好,让人给揪住小辫子告了吧~” 卫昭安下几分心,又问:“那越将军这几天里,回家来了吗?” 越四摇摇头:“没呢。我娘说被皇上扣押在宫里了。” 说完越四歪头问卫昭:“卫相爷是不是也没回去?” 卫昭点点头,然后道:“找你也是想你帮忙问问……我们家老爷在宫里可平安?” 越四点着头应了:“好,等我大哥回来了让他去问。” 卫昭这回不和她害羞了,直接对着越四一拜:“那就有劳你和越公子了。” 越四笑着偏了身子避开卫昭这一拜,道:“别着急~还是等我大哥回来了你再对他行礼罢~” 说着越四领卫昭到她屋子里,两人坐一块儿说话。 不一会儿丫鬟来报,说大少爷来了。 越慎言进屋时,身上穿得还是窄袖短衣,想来是刚刚从骑射场回来衣服都还没换就过来了。 与卫昭见了礼,越慎言开口便问:“卫三小姐可是为了令尊而来?” 卫昭点了点头:“我家老爷被留在宫中已经四日了,里头到底怎么样……我们不知道,很着急。” 这时候丫鬟拿了茶来,越慎言喝了一口,方道:“请放心,卫相爷在宫里吃好住好,一切都好。” 看到卫昭脸上犹存疑色,越慎言又补充:“是我今早上去打听的。本想下午让人去相府送信,没想到你就来了。” 这回卫昭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 第39节 只要人是好好的健康的,别的事情如何,都已经不关紧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起身对着越慎言行了大礼,卫昭诚恳谢他:“多谢越公子帮忙。” 越慎言忙起身还了礼,说:“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越四在一旁瞧着他俩个你来我往的拜來拜去,噗嗤一声笑了:“你们这样可真有趣,跟拜堂似的。” 卫昭囧了囧,扭头过来狠狠白了越四一眼。 越慎言显是习惯了越四的口没遮拦,打量了卫昭一番,开口问卫昭道:“最近可是吃不好?你瞧着瘦了许多。” “我大哥的婚事越发近了,事情琐碎又麻烦。最近夫人给我们三姐妹请了个宫里出来的教导嬷嬷,我又多了一份功课。”卫昭说着叹了口气,“偏这时候老爷又出了事……” 越慎言安慰卫昭道:“今上是个和气的人,不会为难令尊的。” 卫昭眉头一皱:“不会为难我家老爷……为难越将军,可怎么办?” “两边都不会为难的。” 越慎言柔声道。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卫昭不知道,和皇帝又不熟,权且就当越慎言说的是对的吧。 接着在越家稍稍坐了一会,卫昭起身告辞。 越慎言送她。 越四不在,卫昭终于敢说出心底一直在忧虑的事情:“我家老爷参了越将军……越夫人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放心,我娘是天底下性子最随和的人。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就是原本定在后日去你家的事,估计得缓一缓了。” 卫昭心里是不安的。 头一次因为海辰的关系缓了,这一次又因为卫相的关系缓了…… 是不是老天爷在暗示她卫昭,这段关系,是不会有结果的? 看到卫昭一脸心事重重,越慎言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别多心。这是好事多磨。” 卫昭扭头对越慎言笑笑:“嗯。好事多磨。” 但愿如此罢。 ———— 卫昭一回到家,就去回了卫夫人在越府打探到的消息。 卫夫人一听,有些不解:“怎么你才去,就知道消息了?” 卫昭没料到这就差点儿漏了马脚,忙答:“正巧宫里送了越将军的消息回来,我顺便问了咱们家老爷的。那回报的人就这样和我说的。” 卫夫人还是存疑:“怎么?老爷还是和越将军关一个屋的?” 卫昭干笑两声:“大概是的罢……” 将军和丞相独处,孤男寡男的,听起来还真有点禁断的意味…… 卫夫人又多瞧了卫昭两眼,不再追问,只说:“老爷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等今上下了结论咱们再说。” 又是三日后,卫相终于被放了出来。 此次博弈的结果是皇上各打五十大板。 越将军交出漠北兵权,卫相在家赋闲半年,修编大周朝史。 一个丢了权,一个停薪留职…… 看上去好像还是卫相小胜一局? ☆、第36章 卫相赋闲在家,无聊至极。 每日早起看过书写过两笔朝史,卫相就开始背着手在家里闲逛。 逛到卫昶的院子里,卫相看过种在围墙边上的竹子,连连摇头:“荒唐荒唐!这么粗的竹子,风骨何在?!砍了砍了,换成瘦竹!” 接着,逛到卫旭的院子里。 看到墙角梅树狂放地生长,卫相又不爽了:“这些树神形具散,你们二少爷是怎么搞的?!都不让人剪枝吗?!” 说着卫相让人拿来了剪子,亲自上阵修剪。 这儿树枝太长嚓咔一声剪了,那儿树枝太低咔擦一声又剪了。 花了大半个时辰,卫相终于将所有的梅树都剪成了秃子。 卫相对最后的成品大失所望,一把将剪子掷在地上,长袖一挥,命人道:“这几株树都不成,拔了拔了!回头让你们夫人找几株老梅来填上!” 就这样把梅树们的前途给定好了,卫相心满意足地往院里逛。 那十只白鹤此时正在院子里头悠闲地晒太阳。 卫相一见,又碍眼了。 指着这一群鹤,卫相怒道:“你们都当鸡养的吗?!这么肥,是准备过节的时候杀来吃吗?!暴殄天物!!” 说完卫相命令下去—— 以后不许往肥里养这些鹤了!一个两个的胖得像猪一样,还怎么仙风道骨?! 统统给他减肥! 卫旭的院子逛完了该卫昉了。 卫昉那儿卫相看不出不对,最后只能从梨树上挑毛病:“这梨树怎么一副歪脖子模样?!树似人,不从小给它正形,日后定是要长歪!” 卫昉已经听闻了卫昶卫旭院内惨状,现在听卫相这样一说,怕他要砍树,忙上前解释:“老爷说过,天然之美乃是美之极致,故而我才放任这梨树疯长,是想它能成天然。” 卫昉拿了自己说过的话堵回来,卫相脸上有些挂不住。 清咳一声,卫相转头对卫昉道:“万事都得分两面看待。若这梨树天然长得好,我们自然是不用管的。可你看看它现在什么样子?当修剪!” 卫昉顺着卫相的话,一脸受教地回答:“老爷所言极是,以后我一定会多注意些。” “嗯……” 卫相这回满意了,又扯着卫昉教育了一通,然后才出了她院子。 按着五兄妹齿序,卫相是该到卫昀的院子里了。 花匠正在打理花圃里的牡丹,见了卫相来,向他请了安。 在屋里复习礼仪的卫昀听到丫鬟禀报,赶紧出门来见。 卫相指着花圃里那长得欣欣向荣的花苗,问卫昀:“这种的是什么花?” 卫昀不敢欺瞒,老老实实回答了:“回老爷,是牡丹。” “张扬!太过张扬!”卫相一拂袖,又怒了,“我们卫府一向低调,怎么可以种这样的花?!来人!” 卫相一唤人,就听到自己三女儿卫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夫人找您找了老半天呢。” 卫相一听,面上一喜,然后又忙收起喜色,板了脸,回头问卫昭:“夫人找我有何事?” 卫昭先见了礼,然后回答:“夫人请您过去一同商量七日后大哥春试的事情。” 卫相十分含蓄地“嗯”了一声,然后疾步如飞,走出了卫昀的院子。 见卫相终于消停了,卫昭和卫昀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 卫相在卫昶院子闹腾的时候,卫昭就得了消息。 她正费解着,下人又来禀报,说老爷折腾完二少爷院里的梅树,又要去折腾御赐的白鹤了。 卫昭一听,不得了了,卫相这是要挨个儿将他们兄妹五个的住处轮上一遍啊! 于是乎卫昭赶紧去搬救兵。 好在赶在卫相处置卫昀的牡丹花前赶上了,要不然卫相再把卫昀这辛辛苦苦养了许久的牡丹花糟蹋完,也该到她卫昭那一菜地的菜遭殃了。 卫相这一天所为,让卫昭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闲得蛋疼。 —————— 卫昶卫旭两人从学堂回来,看到自己的院子面目全非,皆是一惊。 问了下人,知道是卫相的杰作之后,纵然再苦不堪言,也只能默默地将苦水往肚里咽。 之后卫相又在家里闹腾了几日,全是鸡蛋里挑骨头。 卫夫人不厌其烦,干脆给他提建议:“老爷您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回山西老家瞧瞧父亲大人吗?不如就趁着这时候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这话真是撞到卫相心坎上去了。 卫相掐指一算,卫昶三月初一春试,四月初一殿试,四月十六迎娶陈翰林小姐,前前后后一个半月,也正好够他收拾行李回家去的,于是欣然接受了卫夫人的提议。 七日后,春试如期而至。 说起来卫家算是有两人要下场。一个是大哥卫昶,另外一个是准姐夫宋畔。 可惜时运不济,宋畔一进考场就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第二日就被人抬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卫昭真是替卫昉心塞。 难怪当初卫昶同她说起宋畔这个人的时候,第一个说法就是才情好,但是运气差点儿。 再想想上次春试宋畔因在交卷的时候碰翻了墨台,导致卷面污损失了资格的事,卫昭不由得扶额长叹—— 大哥,这哪是运气差了一点儿啊,这差得有一个光年那么长啊! 殿试的名单还没出来,宋畔已经确知这次又名落孙山。 养好了身体,宋畔自觉无言面对江东父老,在信中和卫昉提到—— 他这样运背的人,实在不是卫昉的良配……好在卫昉还年轻,不若两人解除婚约,让她再寻其他良人。 卫昉一看信,气得半死,写了信臭骂了宋畔一顿还不够,还让人请他到卫府上,当面又骂了一顿。 第40节 看不起人!她卫昉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吗?! 痛骂过后,卫昉放了狠话—— 要么是你移情别恋有了新人,否则别想拿这些俗气的理由来说分手!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昭惊呆了。 斯文人骂起人来果然就是不一样啊,这一段一段的不带一个脏字,还抑扬顿挫的。 好在她卫昭也受了些教育,文盲听了只当是在作诗呢! 宋畔被卫昉骂得满面通红,最后是红着眼睛离开卫相府的。 宋畔落榜,卫昉不以为意,卫昀倒是替她愁上了:“大姐,宋公子说了要解除婚约,你何不就顺水推舟,分了得了?要不,又要再等四年……” 卫昉神色如常,只说:“不能共甘苦,如何同富贵?” 卫昀脸白了一白:“是我肤浅了。” 卫家大小姐不因为宋公子落榜而同意退婚一事又在民间传开了。 关于夸奖的话卫昭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这回也是一样。 卫昶考过了春试,又考完了殿试。 日后放了榜,卫昶中了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这本来是件合家欢喜的事,可是一听到隔壁谢相家的公子谢延亭中了榜眼…… 卫相当场就黑了脸,狠狠地骂了卫昶一句“不孝子”,甩手走了。 看到卫昶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卫夫人过来对大儿子道:“老爷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日便好了。你收拾收拾,也研究研究翰林院有些什么人,日后好去赴任。” 送走了卫相卫昶父子俩,卫夫人望着卫昭,叹了口气:“这名次,可真是巧了。” 卫昭也觉得蹊跷。 这一个第二一个第三,和当初谢相和卫相的名次是如出一辙,不得不让卫昭暗中猜测皇上其中用意。 大概皇上是想谢家万年老二卫家万年老三? 卫昭默默地囧了。 ———— 卫昶考完试,卫家也该娶媳妇了。 四月十六,卫昶同翰林学士陈汝生的嫡长女陈馨成婚。 卫昭给大哥准备了这么久的婚礼,这日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她不敢懈怠,神经紧绷着,忙得跟陀螺似的滴溜溜转,连揭盖头的时候都没能去凑热闹。 陈馨模样儿好,性情温柔,侍奉卫夫人十分上心,晨昏定省不敢有错。 卫昶同她两个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真真一如新房门上那一纸横幅所说—— 佳偶天成。 卫昶成家立业了,卫相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天天教育大儿子要好好做官,然后催促卫夫人整理行李,准备携妻女回老家去探亲。 卫昶又是新婚又是新官的,不好跟去; 卫昉同宋畔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她要忙着给自己绣成亲所用的被面枕面等物; 卫昀要入宫,有许许多多的规矩礼仪要学,也没空。 最后,卫夫人点了卫旭卫昭两兄妹,要她俩作陪,同回山西。 ☆、第37章 卫相要回山西老家探望老父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 皇上特地命人送了车马过来,还传了口谕来,称会在卫相出发当日,拨一支御林军来守护卫相一家子,将他们平安送达山西。 这个消息一传开来,京中各路官员心思又活络起来。 门可罗雀、沉寂了两个月的卫相府,一时间又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前来送别赠礼的人络绎不绝,负责招待打赏收礼记录的大少奶奶陈馨和三小姐卫昭忙得脚不沾地。 偏还有卫相这个闲得发慌的老爷要插一脚,每天晚上都要儿媳妇女儿整理好贺礼名单给他看。 看完了还要把一些他看不爽的人送的或是太过贵重庸俗的礼物圈出来,让陈馨和卫昭打包还回去。 ——比如威武将军府上送来的良驹两匹,卫相就下了令说不要! 陈馨和卫昭都很为难。 这送出来的礼物泼出来的水,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请示了卫夫人,卫夫人只让她姑嫂两个把礼物收了,如果卫相问起,就让他去找卫夫人说去! 得卫夫人撑腰,陈馨和卫昭这才放了心,该收的东西收了,卫相要指手画脚也随他,反正他也不过是闲得发慌想要过过干瘾罢了。 又是一日忙碌完。 睡前,蒹葭给卫昭按摩着酸胀的手臂,庆幸道:“好在咱们老爷没失圣心……待老爷回来,是不是可以继续当相爷呀?” 卫昭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叹道:“大概是的罢。” 天心难测,鬼知道那个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纵然再忙,卫昭还是抽了空,约了谢婉越四两个人在太白楼辞别。 皇上看重卫相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谢婉和越四都知道卫昭马上就要离京去山西了。 越四是羡慕的:“卫姐姐~你带我一块儿去~好不好?” 越四话音一落,谢婉马上就来拆她台了:“你什么身份跟你卫姐姐去?莫不成你要给她做干妹妹?” 越四翘了小鼻子:“做就做~能去山西就成~!” 谢婉笑着捏她鼻子:“我姨妈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女儿!一趟山西行,你竟然就叛变了~!” 越四歪到卫昭身上搂着她,道:“反正我和卫姐姐将来也是要做一家人的,我现在先跟她走又有什么大碍!” 越四这样一说,卫昭先红了脸。 谢婉只当越四又在说疯话,不去搭理她,反去问卫昭:“什么时候启程?何时回来?” 卫昭答道:“十日后就走。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越四原本还笑着,现在听卫昭答了谢婉的问题,突然想起她大哥,顿时犯起愁来。 谢婉看到越四脸色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心里好笑,拿了块桃花糕直接塞到她嘴里:“刚刚还羡慕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发现真没机会跟去了,就不开心了?” 越四本在出神,突然发觉嘴里一甜,想也没想就嚼起来。 云里雾里地吃完了一块糕点,越四才喃喃道:“我是在愁我大哥。” 谢婉不知道其中猫腻,只拉着卫昭笑道:“看她,又发痴了。” 听越四说起越慎言,卫昭情绪也跟着有些低落起来。 虽说卫相只得赋闲一年,但是皇上又额外开恩,说卫相此举乃仁孝所体现,准他在家多呆一年。 所以说他们一家什么时候能回京,也是个迷。 如若她同越慎言定了亲,这点离别算不上什么。可是现在双方都没定下,又天高地远的,没有变故倒好,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卫昭越想越是不安。 同谢婉越四在太白楼小聚片刻,谢夫人遣了人来,说是家里来了客人,要谢婉回去。 谢婉先行辞别,雅间里止剩卫昭越四两人。 越四四下看看,凑到卫昭跟前,提议道:“卫姐姐,这儿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转移到我家去说话?” 卫昭闻言心中一动,点了头:“好。” 越四嘴里“嘿哟嘿哟”地低声叫着,先扶桌站起来,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小丫鬟小红,附在她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小红得了令下去了。 卫昭看着小红离去的背影,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让她干什么去了?” 越四歪头一笑:“嘻嘻,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 卫昭遣人回家说了一声,随着越四去了越府。 一进门,就撞上了从马军营回来的越慎言。 越四挤眉弄眼地凑到自家大哥面前,打趣他:“平日里叫你回家你都没这么积极的,今儿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呀~” 越慎言不理自己这个古怪精灵的妹妹,对着卫昭长身一揖:“卫三小姐。” 卫昭还了礼:“越公子。” 越四左看看右看看,捂嘴笑了:“你俩也忒爱演了,明明就都这样了,还客气得要死。” 说着越四推了越慎言一把:“行了哥,别瞧人家了,快去换衣服过来说话!” ———— 越慎言更了衣过来,越四正招呼卫昭试吃她带领厨房一干厨娘研发出来的新式点心。 看到大哥进门,越四对着他眨眨眼睛,然后转身对卫昭猛一拍脑袋,做猛然醒悟状:“哎呀呀,夫子吩咐我默的书我还没默好!我得先下去写!” 说着越四忙和卫昭道别,出去了。 走时还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点心,一块直接放嘴里,另外一块拿着。 看着越四领着下人出门去,回头还替她和越慎言关了门,卫昭无奈对越慎言道:“你这妹子也挺爱演的。” “这大概是我们越家人的共性罢。” 越慎言说着在桌边坐下。 卫昭闻言脸又一热。 刚刚越四也说了她爱演,那么越慎言这一句“我们越家人”是不是也包括了她卫昭进去? 第41节 看到越慎言从茶盘里拿了个茶杯,卫昭顺手就提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越慎言低声说了句谢,然后开口问卫昭:“卫相何日离京?” “昨晚上才查了黄历定了日子,就在十日后。” 卫昭答。 越慎言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又说:“护送卫相的御林军侍卫名单还没定。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安插进去,陪你走这一遭。” 卫昭闻言,心里妥帖得像烫头熨过似的。 可是让威武将军府的嫡长孙给他们卫相府做侍卫,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好。 卫昭咬了咬下唇,又道:“你这样的身份,不太合适罢。”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我去了,大家也就看得出皇上对相爷的重视。同时,也能化解越卫两家龃龉。”越慎言说着顿了顿,“而且,我能和你在一块……就算是你在车里坐着我看不见,可是知道你就在近旁,我心里也安稳。” 卫昭脸有些烧,低声道:“要不……要不我就不去了吧。这一去,又是一年半载的见不了面。” “山西能有多远?快马加鞭,一天一夜也就到了。你若是想见我了,就写信同小四说,我告了假,奔马去见你。” 卫昭闻言白了越慎言一眼,娇嗔道:“谁说是想见你了?” 越慎言笑了:“不是想见我,莫非是想见小四?想见她那可了不得了。她没到一个地方得吃上两天,这一路过去大小城镇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估计她还没到山西呢,你们就该回来了。” 卫昭被越慎言这话逗笑了。 要是是越四出门,可不就是这样子的? 与此同时,正在厨房里看着厨娘琢磨新菜式的越四打了老大一个喷嚏。 抹了一把鼻涕,越四愤愤地想—— 口亨!肯定是大哥又同卫姐姐说我坏话了! 看我回头不往他的点心里放醋塞辣椒! ———— 从越府里出来,卫昭心里踏实了许多。 回到家,换衣服的时候桃夭同卫昭说:“刚刚宫里又来人了。” 卫昭不以为意:“可是皇上又赏了什么东西下来?” 桃夭摇摇头:“不是皇上,是淑妃娘娘呢。” 卫昭闻言一怔:“淑妃娘娘?” 她派人来干什么?不会又是叫我进宫去接受再教育的吧?! 桃夭给卫昭更好了衣裳,又拿了小丫鬟托盘上的茶来:“淑妃娘娘这回是请夫人进宫,说是要同夫人辞别。” 卫昭闻言轻笑了一下。 人们向来趋炎附势,瞧着卫相被皇上嫌弃了,个个避之若浼;现在皇上又降恩宠,个个赶着奉承。 就连是亲亲的姐妹,也不能免俗。 接了桃夭手上的茶喝了一口,卫昭问她:“是只请了夫人,还是连同我也叫上了?” 桃夭答:“只请了夫人。” 这回卫昭放心了,没她的事就好。 两日后,卫夫人进宫面见淑妃娘娘。 卫昭一早得了母亲的吩咐,去大佛寺请她替卫家老太爷求的无量长寿佛。 请了佛祖回到家,大嫂陈馨的随嫁丫鬟晓晴已经在卫昭的院里恭候多时。 卫昭看晓晴一脸急色,自己衣裳也来不及换,先问了她:“怎么急成这样,是不是大婶那儿有什么不妥?” 晓晴扑通一声给卫昭跪下了:“三小姐,这一整天你同夫人都不在家,咱们家大奶奶身子不舒服,让人去厨房要她们现做一碗酪来吃……谁知道厨房的人说,她们就只听您同夫人的话,别的人休想使唤她们!” ☆、第38章 卫昭一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是大奶奶让你来同我说的?” 晓晴连连摇头:“不……不是的,是我背着大奶奶来说的。厨房那边不听大奶奶使唤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一开始大奶奶还叫我们忍着,谁知竟然变本加厉起来,连一碗酪都不肯做了!” 卫昭默默地看了晓晴好一阵,看到她额上都出了汗,这才扭头对桃夭说:“你去厨房瞧着,让她们马上给大奶奶做一碗酪出来。” 桃夭应了声,下去吩咐了。 晓晴看着桃夭出了门,脸上着急,朝着卫昭又磕了个头:“三小姐!这不是一碗酪的事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先回去服侍你家大奶奶,厨房那些人,我自会收拾。” 卫昭说完,看着晓晴似还有话要说,又对她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卫昭下了逐客令,晓晴不敢再逗留,磕了头退下了。 晓晴出去的时候,正巧卫昀来找卫昭。 回头看了一眼离去的晓晴,卫昀问卫昭:“大嫂你找你有事?” 卫昭摇摇头:“不是大嫂让她来的,是她自己来的。” 说完,卫昭将方才晓晴找她的原因给卫昀说了。 卫昀蹙着眉,道:“会不会是……大嫂想要管厨房?” 卫昭瞧了卫昀一眼,问她:“以前你也是管过厨房的,你觉得这是个好差事?” 卫昀苦笑不答。 因为准备入宫的事,卫昀一早不管那边的事儿了。 “再说了,过几日夫人同相爷便要回山西去了,我也要跟随。你和大姐都不得空,整个相府还不是得归她管。” 说到这儿,卫昭想到一种可能。 莫不是陈馨想要趁着卫昭母女还在,借她俩的手杀一杀威? 正巧这时候桃夭回来了。 卫昭忙问:“大嫂那边怎么样了?” 桃夭轻叹一声,回答:“一见到那碗酪,大奶奶眼睛就红了。正巧晓晴回来,大奶奶当着我的面就问了她的罪。” 果然是场戏。 卫昭想着,又问:“那大奶奶吃了酪没?” 桃夭点点头:“我看着大奶奶吃完了才回来的。大奶奶还让我给小姐您捎话,说谢谢您。” 不管陈馨这一出戏是想唱些什么,厨房的人横竖是遭殃了。 送走了卫昀,卫昭马上提了厨房的人来,严厉问责。 果然如晓晴所言,这不是下人头一回违抗陈馨的命令。 弄清楚了是非功过,寻到了罪魁祸首,卫昭当庭责罚,扣月银打板子,还搁了话让全府的下人知道—— 谁要是再敢怠慢大少奶奶,发现一次罚量翻一番,发现两次,翻两番!不怕死的尽管试! 卫昭雷霆手段,待卫夫人从宫里回来时,这厨房的事都收拾妥当了。 卫夫人听了采薇的回禀,眉头皱了皱,不加评论,只让采薇代替自己去瞧了瞧大奶奶陈馨,然后让人请了卫昭来。 卫昭只当卫夫人是要问今天这事,简要地给她回报了一遍。 卫夫人听完微微颔首,道:“那些人欺软怕硬,你大嫂脾气又好,以后少不了你要多帮衬她些。” 说完,卫夫人就不再提这事,转去说别的。 问了卫昭从大佛寺请无量佛的事,又问了行李整备的事,卫夫人突然话锋一转,问卫昭道:“对于吴以方,你有什么想法。” 卫昭触不及防,表情僵硬在原处。 回过神来,卫昭跪倒在卫夫人膝头:“夫人为什么突然提起表哥来?” 卫夫人摸摸卫昭的头,说:“你只管和我说你觉得吴以方这个人怎么样。” “唔……”卫昭斟酌了下,答,“以方表哥人各方面都挺好的。” “哦?”卫夫人眉毛一挑,“就这样?” 这事来得蹊跷,卫昭不敢说吴以方太多好话,只打着马虎眼,摇摇卫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夫人您就别问我了,我不擅长夸人,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卫夫人戳了卫昭的小脑袋一下:“平时看你也不笨,怎么这时候就跟我泛起糊涂来?罢了罢了,横竖你也还小,也不知道这些男女之间的事……等从山西老家回来了咱们再论。” ———— 且不说这乳酪风波到底是怎么个回事,陈馨近些日子口味的确是有些奇怪。 平日里她是决计不会因为口腹之欲麻烦下人的和善主子,昨天偏又因为一碗酪和厨房的人闹了个不痛快,卫夫人不由得上了心。 寻了陈馨身边的人来细细问了,听到贴身丫鬟晓晴说大少奶奶的月事已经迟了半个月没来了,卫夫人心中一动,忙让人请了宫里的妇科圣手里,给陈馨把脉。 那白胡子太医伸手一摸,笑了,起身给卫夫人贺喜:“少夫人这是喜脉啊。” 卫夫人闻言面上一喜,忙问:“有多久了?” 太医摸了一把胡子,笑道:“瞧着将近一个月了。” 卫夫人掐指一算。 将近一个月,可不就是在成亲那几日就有了的。 儿子媳妇争气,卫夫人心情大好。 忙让人给开完安胎方子的太医包了重重的礼,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卫夫人这才回来瞧媳妇儿。 陈馨似乎是还没从当母亲的惊喜之中回过味来,还在握着卫昭的手反复问她:“太医说的,可是真的?” 卫昭笑意盈盈,也一再给陈馨保证:“这位可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太医,他说的话不作数,还有谁的作数?嫂子,你尽管放心,你这确确实实,就是有孕了~!” 卫夫人一进来,先呵斥了卫昭一句:“别靠你大婶太近,把病气过到你大婶身上了怎么办?” 早上卫昭咳嗽了两声,卫夫人不以为意,现在倒是紧张起来了。 第42节 卫昭赶紧从陈馨床边站起来。 陈馨微笑着,说:“没什么大碍的。” 卫夫人坐了原先卫昭坐的地方,握了陈馨的手,道:“怀孕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你又是头胎,更是马虎不得。” 说着卫夫人顿了顿,转头对卫昭道:“这次山西你就别去了,在家里照顾你大婶并管家。” 卫昭闻言一怔。 陈馨看了卫昭一眼,忙扶着床坐起来:“家中大小事,我都还料理得,不碍事。” 卫夫人又将她按了回去,说:“你为人和气,下面的人不服管。前阵子可不是才为着一碗酪惹得你不开心了?就该把昭儿留下来帮衬你,你别看她人小,发起脾气来可凶。” 卫昭故作不乐意:“夫人这是哪儿话,我明明就一点儿都不凶。” 屋里人闻言都笑了。 卫昭偷看了陈馨一眼,正巧看到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围在陈馨床前说了一会儿话,卫夫人看她面有倦色,便带着卫家三姐妹告辞了。 四人从卫昶的院子里出来,就看到卫相在外面的花园里背着手瞎转圈。 每转完一个来回,卫相就垫脚翘首,远远地望卫昶的院子一眼。 卫夫人驻足看他望了两三回,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声。 听到人声,卫相的脚步猛地一滞,一回头看到卫夫人同卫氏三姐妹站在回廊上看自己,小小地窘迫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来,问卫夫人道:“怎么样?” 明明是寻常语气,可是卫昭偏在里头听出了小紧张和小期待。 “嗯————” 卫夫人只回了一个长长的单音。 看着卫相那又捉急又要强装淡定的小模样,卫昭真是想笑。 好不容卫夫人这一声拉长音拉完,她偏又不正面回答,只指指院子里:“老爷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卫相有些气急:“我怎么好进去?!我要是好进去还能问你?!” 卫夫人点了点头:“也是。” 卫相又追问:“所以怎么样?” 卫夫人一挑眉毛:“下人没和老爷说?” “说了!可是他们说的话,我听着不踏实!” 卫夫人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逗卫相,看着差不多了,也就松了口:“就跟老爷听到的消息一模一样——咱们家昶儿,要当爹了!老爷您,也要当爷爷了!” ———— 卫相无疑是高兴的。 甚至比当事人卫昶还要高兴上千倍百倍。 甚至还想着要不不回山西了,等大儿媳妇生了孙子再回去。 卫夫人看卫相又要发昏,默默让人拿来皇上亲笔所书的牌匾给他看。 那是皇上写好裱好了让人送来给卫相带回老家去挂门口的,你个给人当下属的说不回去就不回去,玩儿谁啊! 一见牌匾,卫相歇菜了。 看着卫相郁郁寡欢,卫夫人又给他算了一笔来回路程所花时间及回家要探访亲朋好友所花时间,确定了能在预产期赶回来,卫相这才舒展眉头。 临时人员变动,卫昭怕越慎言不知情反跟了卫相去,次日就递了拜帖去越府。 卫昭来得突然,越慎言不在家,是越四接待她的。 “这是离别前的依依不舍吗?所以要抓紧时间天天见面?” 越四打趣卫昭。 越四会打趣,卫昭难道就不会还击? 揪了越四的小耳朵,卫昭道:“那你和太子不天天见面,可是因为感情足够深厚了?” 说到太子,越四不由得呸了一声:“谁同他感情深厚了!前几天才扯乱我的小辫子!偏生娘亲还护着他,不让我告诉皇后娘娘!我看他就是欠揍!” 越四说着就气起来,揪了卫昭七嘴八舌地吐槽太子刘念。 越四絮絮叨叨地说了太子好多坏话,越慎言回来了。 一见到卫昭,越慎言开口就是:“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五日后卫相回山西,我也是护送御林军中一员。” 卫昭心下一沉—— 天,居然晚了。 ———— 看着卫昭表情不对,越慎言同越四对视一眼,然后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卫昭咬咬下唇:“临时有变。我大嫂一个人理不来家里的事,夫人留了我下来,协助她。” 越四不由得惊呼一声:“哎呀!这可怎么办?!” 越慎言眉头也拧在一块,却是不说话。 看到越慎言这模样,卫昭心下打鼓,问:“取消不了了吗?” 越慎言摇摇头:“这事皇上已经知道了。还嘉奖我们越家不计前嫌,赏了我们家一笔。” 被皇上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不去了。 不去,就是欺君。 卫昭也跟着愁起来。 越慎言本来因卫家这个变故闹得有些心塞,可抬头一看卫昭一脸苦大仇深,禁不住一笑。 越慎言伸了手想要去摸摸卫昭的头,可感觉到越四灼热的八卦的目光,这手还是半路拐了个弯,落在了越四的小脑袋上。 “无妨。”越慎言对卫昭说,“这路上撑死了也就一个月。比之你去山西我们一年半载的难见上一面,现在这样算是更好的结果。” 越四在一旁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卫姐姐你在京城也可以经常和我一块儿玩,比你去山西好多啦~!” 卫昭无言地看着越慎言,心想—— 你是不了解卫相那龟毛的性格啊……一个月……一个月你们能不能出京都是个问题…… 可是事情已经成定局,多说也是无益。 卫昭认栽。 ————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的卫昭远行一下子变成越慎言远行,卫昭也只能歇了那条在路上给越慎言做荷包的心。 是的,越慎言承诺要给她做的三个面具都已经交付,但是她承诺给的那个礼物连个雏形都还没有。 实在是太忙,每次卫昭忙里偷闲绣上两针,又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脚。 最有空的时候自然是去越府和越四一块儿玩耍的时候,可是在越家的地盘上堂而皇之地绣送越慎言的荷包,那还谈什么惊喜? 故而这荷包就落了下来。 现在眼看着离卫相离京还有五日,卫昭再不赶起来,就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晚上回到家,处理完事情,卫昭就坐到灯下,开始绣那荷包。 桃夭过来替她拨亮了屋子里的灯,又看了卫昭手上的活计一眼,问:“小姐,要不要我帮你绣?” 一旁帮着泡茶的蒹葭笑了:“这可是小姐要送人的荷包。你帮忙绣是几个意思?” 说着蒹葭把泡好的茶端过来:“小姐,先喝口茶。” 桃夭往茶杯里看了一眼,一把将茶从盘子上抢了去:“蒹葭你这是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候,还泡这么俨的茶来,是要小姐晚上睡不着觉吗?” 桃夭才说完,卫昭就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桃夭,是我让蒹葭泡的。时间紧,我得赶着在三天里做好这个荷包,今晚上就不睡了。你把茶放下。” 桃夭没听卫昭话,反是心疼地劝她:“小姐。您这样赶着做这个东西,可见那位贵人在您心中的分量。可是不管他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您的身体重要啊!夜深了,您睡下罢,明儿再绣。” 卫昭专注在绷子上,又强调了一遍:“桃夭,把茶放下。” 胳膊拗不过大腿,桃夭无奈,从了卫昭。 卫昭昏天暗地地赶了三天工,终于将这幅金鱼戏莲图案给绣了出来。 来不及感叹自己的伟大,卫昭又忙裁布包边,将那图给做成一个荷包。 正式完工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卫昭放下剪刀和荷包,脚底打飘地往床边走去,一头栽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三女儿晚饭没来吃,卫夫人起了疑心。 拿卫昭身边的人来问,谁知道她们一个两个的忠心得要死,咬定主意只说三小姐是看书看的。 想当年,大少爷卫昶可不就是看书看到不吃饭过的? 卫夫人自然是不信的,可又不能捉了女儿跟前的人来打,便将这份疑心给暂时压下去。 一觉起来,卫昭感觉自己的血条又满了,又可以活蹦乱跳地为祸人间了。 明天就是卫相启程的日子,她得赶紧把荷包送出去。 卫昭正准备出门往越府去呢,就被卫夫人抓了现场:“明天老爷同我就要动身了,还有一大堆事没处理完,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第39章 卫昭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越府的越四小姐约了我今日去她家里试吃她新研究的糕点……” 卫昭慢吞吞地回答。 卫夫人眉头一皱,问:“请帖呢?” “我同越四小姐都是口头约定的……” 卫昭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卫夫人。 第43节 卫夫人完全不吃卫昭这一套,又问:“那传口信的人呢?” “夫人~!”卫昭软绵绵地叫了卫夫人一声,向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您这跟审人似的,您的昭儿是那样的人吗?”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还要不要好好做母女了? 卫夫人侧了头,目光扫过卫昭的手腕,然后一把抓起卫昭的手腕:“你衣袖里藏了什么?” 卫夫人目光锐利,卫昭无所遁形。 卫昭老老实实摸了那个荷包出来,呈上来给母亲大人看:“绣给越四小姐的。” 卫夫人面无表情地接来看了。 就是一个如意形的荷包,上面绣着金鱼戏莲。 卫昭这时候心中有些侥幸。 好在没有不矜持地绣什么鸳鸯啊并蒂莲啊的,被抓包真的是要说不清楚了。 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那荷包,卫夫人又拿起来嗅了嗅,揪出疑点:“这香气太隐淡了罢?闻着倒像是给哥儿带着的。” 卫昭提着心,忙回答:“越四小姐不爱那些浓郁的香,是以我仅往里面放了些黄熟香,所以闻起来淡淡的。” 卫夫人审视地看了卫昭一会儿,方把荷包还她:“那你去罢,莫让四小姐久等了。” 好不容易过了母亲这关,卫昭心中一松,恭恭敬敬接了荷包,同卫夫人告了礼,出门去了。 上马车的时候卫昭的心还在砰砰跳。 按着心口,她越想越觉得……卫夫人已经看破了她这回事…… 哎,看穿就看穿了吧,打死不承认得了。 卫昭想着烦恼着,就来到了威武将军府。 卫昭才被越家丫鬟领着在客厅坐下喝茶,越慎言就来了。 “咦,你怎么会在家?” 卫昭有些意外。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按理说越慎言应该是在马军营才对。 “明天就要出发了,我特地告了假回来收拾行李。” 越慎言答完,往卫昭脸上一看,不由得蹙起眉头:“两只眼睛怎么红通通的,这几日没休息好?” 卫昭赶紧别开头不让他看:“没事,今天早上洗头,水流到眼睛去了到眼睛里了。” “怎么这么小不小心?”越慎言一听,忙凑过来拉开卫昭的手,“让我瞧瞧,莫要不小心发了炎。” 卫昭闪躲着不让他看:“已经让蒹葭给上了眼药了,无事。” 无奈越慎言力气大,卫昭还是被他扯过来看了眼睛。 “这满是血丝的,倒像是熬夜了。可是临近相爷出行忙的?” 越慎言说着让下人把卫昭跟前的绿茶撤了,换盏枸杞菊花茶来。 卫昭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一半一半吧。相爷出去要准备车马圈点行李随行人员,凑巧大嫂那边事情又归到我这儿来,倒是比平日里忙上许多。” 说着卫昭从袖子里摸出那做好的荷包,握在掌心,对越慎言道:“元宵那会子说要给你的惊喜,拖到现在才做好……你先闭上眼睛。” 小礼物被卫昭藏在手中,越慎言看不真切,笑着闭上眼:“还和我玩神秘。” 卫昭正要将掌中的荷包递到越慎言眼下,越四就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从卫昭身后一把扑在她身上,飞快地夺走了她掌心上的荷包。 “好漂亮的荷包~”越四举起荷包来瞧了两眼,回头笑对卫昭,“这是给我做的嘛卫姐姐?”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卫昭微微一怔,然后对越四笑道:“这个是男人用的。回头我再给你做个眼色鲜亮的,绣一对白胖的丹顶鹤,可好?”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啊~” 越四说着甩了甩荷包。 才说完,那边越慎言就沉声连名带姓地唤了越四一声:“越慎心。” 听着哥哥这一声里有几分愠怒,越四冲着卫昭吐吐舌头,将荷包还给了他:“好啦好啦,这个是你的,回头我让卫姐姐给我做比这个漂亮十倍的!” 说着越四扶着卫昭的肩膀在她手边坐下,勾着她的手撒娇道:“好不好的啦,卫姐姐?” 卫昭软软地应了:“好的,回头给你做个更漂亮的。” 越四又开心起来。 越慎言拿了荷包细细看了,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欢。 卫昭看他这样只觉得羞:“我绣活做得少,若是针线上有不好的地方,你别嫌弃。” “不嫌弃。”越慎言忙说,“你做的,怎么会嫌弃。” ———— 越四本想跟着越慎言送卫昭出来,却被大哥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没了越四这个聒噪的话唠在近旁,两人的对话缓和而温情。 “这个荷包是你熬夜做的罢?还骗我说是水进了眼。”越慎言温声道,“下回可不要这样了,身子要紧。” 卫昭低着头,回答:“拖得太久了。原本绣这个金鱼戏莲是图着连年有余的好兆头,一晃眼都快半年过去了,是我的不应该。” “也是我要离京,你才赶着做。”越慎言轻叹一声,“这阴差阳错的,又是一个多月见不着你了。” 说到这儿,卫昭想起早上碰到卫夫人的事,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开口道:“这荷包今天早上被我们家夫人见到了……你去山西的路上就别戴着了,让她看到了就说不清了。” “我会小心的。” “路途遥远,天气又日渐热起来,你出门在外的,要保重身体。” “我都知道的。” 两人絮絮说着话,并肩走在越府花园里的小道上。 小道两旁是开得鲜艳的花,时而有几只彩蝶追逐着穿花而过,气氛宁静安好。 一路将卫昭送到了门边,越慎言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拉住卫昭的手:“我明天就走了……你在京中好好保重身体,可别再熬夜了。” 卫昭闻言,眼眶有些热:“好。” “要是觉得闷,就让小四到府上去陪你。”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她还给我列了一张一路上各地土产的单子,我照着买两份,回来了让人将一份送到你那儿去。” 原本情意绵绵的画风因为越四的强势插入变得不太对头。 卫昭暗中囧了一把,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好。” 在别人家门里头话别太久也不是个事。 纵然再不舍,卫昭轻轻挣开越慎言的手,道:“我回去了。” 越慎言对她点点头:“一路小心。” ☆、第40章 这一次回山西,卫夫人收拾出了十车的行李。 卫相两口子同卫旭一辆马车,加上丫鬟婆子小厮等等随从人员五辆马车,卫相此行一共十六车。 卫相看到卫夫人递来厚厚的一叠单子,大呼东西太多了太过张扬了。 认认真真看完了单子,卫相又开始嚷嚷卫夫人忘记了他这本书那支笔还有他最爱的那盆万年青等等等等。 最后,在卫相的强烈要求下,卫夫人不得不添上卫相的爱物。 这一添,又多了两车。 卫相再次抱怨东西太多了太张扬了。 卫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十二车里有一半是老爷您的物件,一车是给老太爷的礼物,两车是给卫家远近亲戚的礼物,剩下的才是我还有丫鬟婆子们的东西。老爷要是嫌东西多,我自个儿带人带礼物回去就成了。” 卫相噎了一噎,乖乖地闭嘴了。 送别当日,城门外。 卫相家十八辆马车停在大马路上,浩浩荡荡地排成了一条长龙。 京中的老百姓们闻讯而来,送别大周朝这第一清廉刚正的丞相。 马车里,卫夫人正襟危坐,简要地将家里要注意的事项给卫昭再说了一遍。 卫相一旁捋着胡子,等卫夫人交待完了,忙开口说:“昭儿你记得给我案上的文竹浇水。还有我书房里的矮松兰草……” 卫相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自己书房里养着的植物,然后总结:“这些都要浇水。” 要不是卫夫人拦着,估计他全都得带上。 卫昭很孝顺地应了。 卫相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还有我院子里养着的那缸白莲……” 卫昭道嘴角微微一抽:“老爷,莲花不用浇水的吧?” “非也非也。”卫相对着卫昭摆摆手,“我是让你记得给里面养着的鲤鱼喂食。” 说完卫相顿了顿,强调:“不许喂太肥了。肥鲤鱼不好看。” 卫昭满心省略号,又应下了。 卫相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回,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托付给卫昭的了,方微微颔首:“嗯,没什么事了,你在家里好好管家,下去吧。” 卫昭冲卫相卫夫人磕了头,下了马车。 蒹葭一早递来了遮阳的帷帽。 被蒹葭扶着回到自己马车边上,卫昭一回首,就看到皇上派来的一队御林军就在卫家的马车队后面列着队。 金戈铁马,虽只有二十余人,却挡不住威严气概。 卫昭一眼就看到了越慎言。 越慎言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卫昭,在她看过来时,嘴角一扬,冲着她远远一笑。 卫昭跟着笑了,笑完才想起来自己带着帷帽,隔着薄纱,他应当是看不见的,又将右手抬到胸口,对他轻轻挥一挥手。 第44节 越慎言笑意更深了。 卫昭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和她说,“回去吧”。 这时候坐在马车里的卫昀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对卫昭说:“昭儿你快上来吧,夫人和老爷人都走了。” 卫昭目光一动,就看到打头的那辆马车缓缓地开动起来。 “是该回去了。” 卫昭对车里的卫昀微微一笑,扶着蒹葭的手,上了马车。 ———— 一路上卫相也闲不下来,每天每天地往家里写信,教育卫昶要敬岗爱业、教育卫昭三姐妹要贤良淑德。 卫昭看了信真是为卫相的才情所折服。 明明每封信都是一样的中心,偏偏卫相他还能写出不一样的文采风格。 真不愧是当年文名遍天下的卫探花。 如是收了卫相六封信,卫昭终于在第七封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教育完女儿,在封信的末尾,卫相含蓄地说了一下卫昭—— 你亲爹这样天天给你写信,你这个不孝女儿居然一封也不回? 不太合适吧? 卫昭见字汗颜,默默地信纸再往下翻一页,就看到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是卫夫人铿锵有力的六个大字—— 别理他,由他去。 一边是父命,一边是母命,卫昭该听谁的? 权衡了一番,卫昭还是选择了卫夫人。 收信件的时候,卫昭还在信中默默祷告—— 老爷,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而是夫人强烈要求的哇! 卫相的信不断往家中寄来,越慎言的信也没落下。 但是他用的是飞鸽传书,比卫相的还快上许多。 白鸽飞到越府,越四取了信,再让人给卫昭捎来。 因为鸽子腿上的信筒小,故而越慎言寄来的信都是简单的一句话。 已经到承德,平安,勿念。 这是最近一次信上的话,和以往的句型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地点。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卫昭觉得十分安心。 ———— 卫夫人不在家,卫昭感觉大嫂陈馨整个人都要开朗许多,每天都请卫昭到她屋子里陪她说话。 开始一次两次还好,后面卫昭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便让卫昉卫昀替她去。 卫昉只去了一次便没再去。 卫昭问她,她也只说和大嫂没什么好聊的,而且她绣活忙,实在也是没空闲。 卫昀倒是去了三四次。 聊了什么卫昭不知道,只看到最后一次卫昀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卫昀性子敏感,卫昭这回没问她,反是提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南风来。 一听三小姐问了大嫂同二小姐聊了些什么内容,南风磕了两个响头,答:“就聊了些京城的风物,还有花草。只不过大少奶奶一直是恹恹的,好像精神不太好……咱们二小姐同她说三句,她也只回一句。” 卫昭皱了皱眉头,又问:“那最近一次聊天里可有起什么争执?” 南风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最近咱们小姐院子里的花开了,二小姐请大奶奶到她院子里赏花。大奶奶只轻笑了声,说牡丹没什么好看的,太过艳俗,要赏花,也当是到荷花池那看荷花去。然后咱们家小姐眼圈就红了……” 卫昭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 卫昉一开始说和大嫂聊不来,她居然还真信了。 现在看来,不是聊不来,而是大嫂根本就不想和她俩聊…… 这有女人的地方还真是麻烦。 卫昭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转头对蒹葭道:“你遣人去同大奶奶说,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拜访拜访,陪她说会儿话。” ———— 下人才报了声“三小姐来了”,陈馨就扶着丫鬟的手出门来迎接卫昭了。 卫昭见状忙迎上去扶了陈馨的手,笑道:“大嫂怎么出来了,外头太阳毒,莫要晒到我的亲亲小侄儿了。” 陈馨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答:“没事,太医说了,我的哥儿好着呢。算来昭儿你也有七八日没到我院子里说话了,最近可是太忙了?” “忙倒不算忙,就是事情太过琐碎。”卫昭一边说着一边将陈馨往屋里扶,“大嫂要是嫌闷,找大姐二姐过来同你聊天打发日子,也成呀。” 陈馨闻言笑而不语。 姑嫂俩在屋里坐下,丫鬟奉上了茶。 卫昭抿了口茶,和陈馨家长里短地闲聊了一会儿,顺势问到:“不知道嫂嫂家里有几个姐妹?” “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 陈馨说完,在卫昭疑惑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又老实补充:“我娘家老爷倒是有三个庶女,不过都养在姨娘身边。” “这样呀。”卫昭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这三位陈小姐现在都在何处?” 陈馨迟疑片刻,方答:“年长我那人嫁给了襄阳伯行三的庶子,还有两个仍未议亲。” 看陈馨一副不欲提及她们的表情,卫昭便没再追问,反而说起自家的事情来:“原先魏国公府的嫡长孙想要求我们家大姐做贵妾的事情,大嫂可听说过的?” 陈馨不知卫昭是何用意,还是点头应了:“知道的。” “大嫂觉得,这是一段好姻缘吗?” 陈馨微微一怔,谨慎地反问:“三妹为什么要这样问?” 卫昭对陈馨笑笑:“大家都觉得是好姻缘呢。魏国公海家世代勋贵,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海公子年少有为又一表人才,一个小小的庶女,能给他做贵妾,真真是上辈子积德。” 陈馨神情一缓,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是的呀。” 见陈馨如此,卫昭心下幽叹,可是还是往下说:“换做别的人,也许咱们夫人就同意了。可是换做我们家大姐,夫人和老爷都舍不得……大姐打一生下就养在夫人身边,得夫人悉心教导。因为是老爷的头一个闺女,大姐还是老爷亲自来启蒙的,是以大姐的才学是我们三姐妹里头最好的。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舍得她去给别人做小老婆了?” 陈馨有些讪讪然。 “大姐的婚事是老爷夫人慎之又慎定下来的,就是怕她嫁得不好以后吃亏。二姐……”卫昭顿了顿,“二姐也是打小被夫人放在心坎上疼的,要不然襄阳伯小姐打了她,夫人何必又为她出头?一个庶女,打了便打了,何必要和襄阳伯府闹翻,不是吗?” 卫昀这一段公案陈馨也是有所耳闻,现在听卫昭又将这本旧账翻了一翻,她的来意陈馨再听不明白,也是白活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卫昭伸出手来握住陈馨,缓声道:“咱们三姐妹都还没及笄,我说不一句不知羞的话大嫂也莫要笑我——我们仨离成亲离离开卫府的日子还远着,兴许老爷夫人舍不得我们,多留我们几年也难说。大嫂嫁给我大哥,同我们成为姑嫂也是一种缘分。大家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像姐妹一样好,老爷夫人就算长居山西,也不用操心我们了,不是吗?” 陈馨的脸有些烫:“昭儿,你今儿说的这些话,我都听进去了。” 卫昭闻言心中一松,在陈馨的手背上拍了拍:“二姐一直想给我们的小侄儿做个帽子,就是愁着不知道该在上面绣什么花。我呀打算让她做两顶,一顶哥儿带的虎头帽,一顶姐儿带的鲤鱼帽,大嫂你看可好?” 陈馨跟着卫昭和气地笑了:“都好,就依你的意思。” ☆、第41章 从卫昶院子里出来,卫昭就往卫昀那儿去。 卫昀正在坐在牡丹花从边上绣着花,一听下人禀报三小姐来了,忙放下了手上的绣活迎上来:“昭儿你来得正好,我许你的那张帕子差不多就做好了,你来看看可还中意。” 卫昭笑吟吟地谢了卫昀,随她去看帕子。 牡丹花鲜亮艳丽,凤凰鸟雍容华贵,卫昭越看越喜欢:“真漂亮,二姐你做好了我就拿回去裱起来,挂在墙上天天瞻仰。” 卫昀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帕子做出来就是拿来用的,你将它束之高墙,那它岂不是没了用处?” “挂在墙上也能天天鞭策我呀~我绣活不好,看着面帕子也能让自己警醒警醒。” 卫昭自嘲了一句,将绷子还给卫昀,同她携手走回廊下坐好。 丫鬟奉上茶,卫昭也不急着喝,慢慢地刮着茶沫子,开口道:“刚刚我从大嫂哪儿回来,她说她看到了你给大哥绣的绣袋,觉得特别好,故而托我请你替咱们卫家还未出世的小小哥儿姐儿做两顶帽子,一顶虎头的,一顶胖鲤鱼的,男孩女孩的都备上。” 卫昀的手一抖,绣针不小心戳到了拿着绷子的手上。 默默地拿起手将戳到的食指拿起来看了一眼,卫昀开口道:“昭儿你这又是何必?人家眼中只有你才是正经妹子,你不该把我往她跟前推。” 卫昭见卫昀戳到了手指头,忙叫身边伺候的丫鬟去拿药膏,然后将卫昀的手拿过来,掏了手帕给她擦血:“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了龃龉就不好了。大姐倒好,明年就嫁到宋家去了。你同我还有三四年要和她相处呢。” 给卫昀擦好了手,卫昭问她一句:“疼不疼?” 卫昀摇摇头:“那么我少到她跟前凑趣就是了。反正现在老爷夫人不在家,我同她也碰不上几次面。” 卫昭软软地看了卫昀一眼:“二姐你傻呀?老爷夫人难不成还要在山西住个三年五载的才回来?依着老爷那没法消停的性子,弄不好年底就回来了。” 卫昀微微一笑,算是认同卫昭的说法。 这时候丫鬟拿来了膏药,卫昭亲自给卫昀细细涂了,看着无甚大碍,便放了心。 卫昀伤了手,干脆就把绣活放一旁,好好同卫昭说话:“其实也怨不得大嫂,现在就这样。我熟识的小姐,哪个不是被嫡出的姐妹挤兑的……大家都羡慕我同大姐,因为夫人和你待我们都好。” 卫昭向来不觉得她和卫昉卫昀两个有什么区别,听卫昀这样说,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 卫昀定定地看着近旁的牡丹花,又道:“你之前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想进宫吗?一来我有出息了,是替老爷夫人争光;二来……” 卫昀顿了顿,咬咬下巴:“二来,他日我平步青云,便再没有人看不起我了……” 卫昭心中一酸,劝慰卫昀道:“二姐,比起你他日受尽荣宠,我想老爷夫人定更愿意看到你圆满幸福地过下半辈子。” 而世界上并没有谁看不起谁,只有自己看轻自己。 这句话,卫昭并没有说出来。 卫昀摇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这不是卫昭第一次劝卫昀,得到这样的结论她也不奇怪。 这个话题姐妹俩不再继续,闲聊了一会儿,便让丫环拿了花样册子来,挑选给卫昶孩子做帽子的花样。 第45节 陈馨是个聪明人,得卫昭暗中提点一番,对卫昉卫昀的态度好了许多。平日里陈家送来什么稀奇物件,她都会让下人备上三份,给卫家三姐妹一人一份送去,只不过卫昭的那份稍稍贵重些。 卫昉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算看重,赏了送礼的妈子让丫鬟谢了陈馨便完了。 卫昀倒是同卫昭两个一块儿上门去谢了,还陪着陈馨说了不少的话。 日子平缓地过,卫相的山西行果然如卫昭所料,走走停停的,走了大半个月还没走完一半的路程。 每到名胜古迹处,卫相都要命人休整两日,或登高望远,或吊唁先贤。 作诗作赋更是少不了,洋洋洒洒几千字写下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连越慎言这般隐忍的性格都看不下去了,破天荒地在最新的飞鸽传书上不报平安,反去吐槽卫相—— 令尊当真雅致非凡。 卫昭笑得肚子都疼了,大大惋惜着怎么没能跟卫相一起回老家去。 天气日益热起来,大嫂陈馨原本孕相很好,谁知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就不对劲了。吃什么吐什么,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呕了出来。 卫昶慌得翰林院也不去了,告了假在家陪妻子。 卫昭着人请了太医来瞧了,开了药吃了,不见效便罢,反病得更厉害了。 翰林夫人得了信,马不停蹄地赶到卫府来瞧女儿。 一进屋,见到陈馨那憔悴的模样,翰林夫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便扑过去抱住陈馨落了泪。 翰林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待母女俩哭完了,上前来说到:“以老身之见,姑奶奶这定是魇上了。” 翰林夫人一听,忙抹了泪,问一旁手足无措站着的卫昶道:“可请高僧看过了?” 卫昶微微一怔,开口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站在卫昶身后的卫昭忙掐了这个呆傻的大哥一把,抢着替他回答了:“回亲家夫人,我们倒是没想到这上面去,我马上就着人去请高人来看。” 说完,卫昭示意蒹葭下去吩咐了。 翰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卫昭,问:“这位可是府上的三小姐?” 卫昭出来对翰林夫人行了礼:“回夫人,正是卫昭。” 翰林夫人上下打量了卫昭几眼,感叹道:“也难为你了,这么小个人要处理这么一大家子的事,有顾及不到也是难免的。” 翰林夫人这话绵里带针,卫昭听得很不舒服,但也顺着说了下去:“原本是要大嫂管家,我同我们老爷夫人一道儿回山西去的。可临行前厨房惹了大嫂不痛快,夫人说大嫂性情温和,容易被下人欺瞒,这才留了我下来。” 要不是您的好女儿不给力,哪有我什么事?! 翰林夫人被卫昭堵得有些挂不住。 那多嘴的老妈子开口替翰林夫人说话:“想来也是我们姑奶奶有了孕,卫夫人怜惜她,让三小姐留下来帮衬着些呢。” 翰林夫人赶紧顺着这梯子下来:“可不是,也是亲家母一片好意。” 卫昭本想再刺翰林夫人两句,可想想她是长辈又是卫昶的岳母,也就忍了下来。 不一会儿卫家人请了京中出名灵验的神婆来。 那神婆在卫昶的院子里神神秘秘地跳了好一会儿大神,又留了符纸,说是院里的鬼祟已经被她赶走了,接下来要让一位清贵的小姐去大佛寺取活泉水来,烧沸了将符纸化了给卫大奶奶吃,一连吃上十日便好了。 翰林夫人一听,忙让那老妈子去她母家请陈馨的表妹帮忙去大佛寺取水。 卫昭让人将那老妈子拦住,转身对着翰林夫人一福:“府上的表小姐是身份尊贵,可到底隔了两层,想来不如我去灵验。夫人陪大嫂说会儿话,卫昭稍去就回。” 说完,卫昭吩咐下人好好招待翰林夫人之后,又扯着大哥到一旁说话。 “大嫂身体不好,翰林夫人心情也不好。待会儿她要是说你,你听听就算了,别和她对着干。横竖大嫂是我们卫家人,咱们在嘴上让让她,不算吃亏。” 卫昶早就被这一整天瞎闹和的事搞得心烦意乱的,现在听卫昭怎么一说,干脆甩了手:“罢罢罢,我回翰林院去!她们母女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欸……” 卫昭拉不住卫昶,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一直在一旁陪着卫昭的卫昀见状,有些窘迫地问卫昭:“这可怎么是好?” “大哥去了也好。不发一两回脾气翰林夫人只当我们大哥是面团呢。” 说着卫昭往屋里看了一眼,对卫昀道:“我不在家,翰林夫人就你来招待罢。你也不必上赶着和她们亲热,做到不失礼就成。” 卫昀对卫昭点点头:“你只管放心去,这里有我呢。” 卫昭同卫昀告了辞,命人套了马车,准备出门。 得了消息的卫昉前来,说陪卫昭同去。 卫昭正一肚子牢骚没地说呢,拉着卫昉上了车。 马车缓缓开出相府,卫昭勾着大姐卫昉的手,抱怨道:“这翰林夫人真真是让人讨厌!我们卫家又不是没有人,上赶着要她那个什么侄女儿来帮忙做什么!说话又夹枪带棒的,真难为她能养出大嫂这么软的性子!” 卫昉轻声一笑:“这可不是关心则乱了。要是你嫁到外面去受了委屈,我们家夫人说出来的话估计比她还难听呢。” 卫昭又羞又怒地拧了卫昉一下:“瞎说什么呢!” 卫昉又笑了好一会儿,方敛容愁道:“夫人那么大家业,是没法指望大嫂了。你是能干,但是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人,能帮上多久?” 说着卫昉叹了口气—— “只希望二嫂是个厉害的,能让夫人省心。” ☆、第42章 卫昭取了大佛寺的活泉水回来,让丫鬟们烧沸了,化了符纸给陈馨喝下。 不知道是那符纸起了效用还是陈馨的心理作用使然,一碗符水喝下去,陈馨竟然也不吐了。 看着女儿的气色好了许多,翰林夫人终于是放了心,亲自喂了陈馨白米粥,看着她睡下了,才告辞。 领着自己带来的一干婆子丫鬟出了陈馨的屋,翰林夫人四下看看,皱起眉头:“姑爷呢?” 卫昭跟着从屋里出来,正巧听到翰林夫人这句话,便上前来回答:“大哥看亲家夫人来了,说万事有您拿主意,他先回翰林院忙去。” 翰林夫人一听,更不高兴了:“卫三小姐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哪有妻子还病着丈夫就离开不在身旁陪着的?等他回来了,你得替我好好说说他!” 卫昭一听也跟着来气。 我家大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可卫昭也不直接呛她,只上前来说:“我大哥就是这样的人,来脾气了九头牛都拉不住。这可不是在气头上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夫人莫怪。” 翰林夫人一听是卫昶生了气,心中的火气不由得矮了半截。 卫昭接过丫鬟的手,扶了翰林夫人,又道:“最近呀还有一件事却是让我好生为难,家中长辈不在,我也没个讨主意的人,正巧翰林夫人您来了,您也给我参谋参谋。” 翰林夫人闻言略一颔首,问:“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卫昭扶着她慢慢往下走,说:“我们家夫人前几天写了信来给我,说最近大嫂有孕,大哥身边也没个贴身伺候的人,让我看看府里哪个丫鬟是乖巧懂事的,然后同大嫂说和说和,让大嫂开了她的脸做通房……亲家夫人您说这怎么好让我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同大嫂说呀?真真是羞死人了!” 卫昭一脸羞涩不好意思,翰林夫人却沉了脸。 “这世界上哪里有小姑插手兄嫂房里事的道理?!” 翰林夫人僵硬地说。 卫昭很是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母命不可违,夫人这样下了令,我又不好推托……” 说着卫昭顿了顿,恍然大悟般扭头对翰林夫人说:“要不亲家夫人您替我去同大嫂说,好不好?!” 翰林夫人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去。 这世界上更没有丈母娘往女婿屋子里头搁人的道理啊! 好不容易压了那口气下去,翰林夫人艰难地开口:“他们小夫妻是新婚,现在哪里插得进人去……” “我本也是这样想。”卫昭柔声道,“可就怕今日大哥气坏了想岔了,一时糊涂的点了头。” 看着翰林夫人神情凝重起来,卫昭不再说让卫昶收通房的事,扶着翰林夫人出去了。 卫昭将翰林夫人送上马车,还没转头回去呢,就听到她在马车里吩咐下人道:“赶紧回去炖一盅燕窝拿到翰林院去给姑爷,让他做完了事就早点回来休息,莫劳了神!快去快去!” 卫昭听了,心里舒坦不少,哼着小曲儿回去了。 卫昭一进院子,卫昀就上来拉住了她,用食指点着她乐不可支:“真没想到你不仅凶,还坏!大哥要纳通房,亏你想得出来!你说完的时候,翰林夫人的脸都白了!” “这事可不是我杜撰的。夫人是有正经和大哥说过的,不过被大哥回绝了而已。” 卫昭说得大义凛然。 “啧啧,我可明白什么叫把鸡毛当令箭了!”卫昀带着卫昭往屋里走,“不过的确是该让翰林夫人明白明白情形。方才你去大佛寺取水了,没看到她在大嫂屋里多能埋汰咱,合着全天下除了她闺女就没女人会坏孩子了!好在陪着的是我,要是是大姐在……啧啧,大姐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嘴巴又快又厉害,引经据典呛到她哭。” 卫昭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摇着头道:“我真是一点儿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没办法啊,谁让那是咱们大哥呢。大嫂人是不错,就怕被娘家唆使得同我们生分……哎,不管了,等夫人回来了再说吧。” 等卫夫人回来了,再慢慢收拾这一团乱的事情吧…… ———— 此后,卫昭每日一早起来都会亲自去大佛寺取水给陈馨化符。 说来奇怪,陈馨吃了那神婆开的这道方子,也慢慢好转起来。 不仅不吐了,连饭也开始吃得香甜起来。 第五日上,卫昭一如既往地出门往大佛寺去。 这天天气不错,又正巧是初一,卫昭本以为大佛寺会有很多人,却不想来到寺庙外,发现山门是关上的。 卫昭十分不解,可还是让蒹葭上前去敲了门。 片刻之后,山门打开了,一个小沙弥出来冲着卫昭念了句佛语,然后说:“对不起了卫施主,今天安南太妃来我寺礼佛。为保证太妃的安全,我寺今日闭门,不对外开放。” 因为这几日卫昭来得勤,这看门的小沙弥已经认识她了。 万恶的封建大地主! 卫昭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对那小沙弥还了礼,温声道:“但是我这不得不进去。我家大嫂的情况小师傅你也是知道的,这药断一天都不成的……你能不能进去替我问一声,能否通融通融?” 小沙弥一脸为难:“这……”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佛祖有知,定也是不愿意让我大嫂和我侄儿受这份苦楚的。”卫昭搬出了佛祖,又求那小沙弥一次,“劳烦小师傅你进去问问……实在不行,那么我就在外面等着,等太妃离去后才进去取水。”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沙弥不再拒绝:“那好。请卫施主在外面稍等,我进去禀告师祖。” 卫昭行了大礼,道:“那就多谢小师傅了。” 第46节 ———— 那小沙弥进去之后,久久不出来。 现在虽然是早上,可是太阳已经*辣地挂在天上了。 蒹葭一边给卫昭打着伞扇着风,一边劝她道:“看来这小师傅是不出来了……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京郊不是还有一个水仙庵吗?在那儿取的水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横竖大少奶奶也吃不出来。 卫昭坚定地摇摇头:“那神婆说了要大佛寺的活泉水,我就给大嫂取大佛寺的活泉水。换个地方就不一样了。咱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也许就能进去了。” 卫昭是个穿来的,对于这些鬼神之说心存敬畏,再说了陈馨吃着有效,她登上一等有有何妨? 蒹葭知道自家小姐是个主意拿得准的,她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便没再劝她。 卫昭又在大佛寺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山门终于再次打开。 那小沙弥出来后,侧身往寺里面一比:“太妃有请,卫施主请随我来。” 卫昭微微一怔,问那小沙弥:“小师傅可同庙里的方丈说了我是来取水的?我取了水就去了,缘何又要去见太妃?” 小沙弥念了句佛号,又道:“是太妃传了旨意来,说相遇是天意,也是缘分,故请卫施主前往一见。” 这些皇家人名堂还真多。 卫昭腹诽了一句,欠身对小沙弥道:“那就有劳小师傅带路了。” ———— 大佛寺卫昭是熟悉的,本以为这安南太妃会在大佛寺里那湖泊的湖心凉亭里乘凉,却没想到这小沙弥带着她沿着围墙走,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一个拱门外。 门边有两列侍卫手持长矛,守卫在门前。 小沙弥不再往前,只往那拱门一比:“太妃就在里面。” 卫昭先谢了带路的小沙弥,然后带着蒹葭往前走去。 卫昭走到门边,站在最外面的两个侍卫手中长矛落下,拦住了蒹葭的去路。 蒹葭一个小姑娘哪见过这阵仗,惊呼一声,吓得坐在了地上。 卫昭回头看到蒹葭这狼狈的样子,愣了一下,忙对那两个侍卫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 就在这时候,里面突然闪出个老嬷嬷,挺直得像把剑似地立在门边,声音没有任何欺负地对卫昭道:“太妃只召见卫三小姐一人。” 卫昭一听,心里叹了口气,对着那传话的老嬷嬷福了福,说:“我知道了。” 看着老嬷嬷默默地飘走,卫昭又转身对蒹葭说:“我一人进去,蒹葭你就在外头等着我。” 蒹葭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还不忘叮嘱卫昭:“小姐您一人也小心些。” 卫昭对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去了。 刚刚跟着小沙弥进来的时候,卫昭已经在心里将之前卫夫人带她进宫前强训的规矩,还有跟着卫昀的礼仪嬷嬷学的宫廷礼仪都过了一遍。 这时候脚一迈过拱门,卫昭马上打起精神,低着头迈着碎步,目不斜视地一直走到两双黄色缎面的宫鞋落入眼帘,方停下脚步。 也无暇细想为什么是两个太妃,卫昭敛衽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婉声说到—— “民女卫昭,拜见安南太妃。” 不一会儿,卫昭就听到刚刚来传唤她的那老嬷嬷说:“起来罢。” 卫昭回了一声“是”,一旁一就有个侍女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卫昭才站好,一个和蔼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她跟前响起:“赐座。” 卫昭忙又谢恩,不一会儿侍女搬来了一个绣墩。 卫昭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是坐整个屁股呢还是坐半个屁股呢,最后还是决定还是畏惧一下强权,坐一小个角落好了。 谁让她卫昭是个平头百姓呢。 坐下没多久,那个和蔼的声音复又响起:“现在是在外头,就我们这些人,卫三小姐不必如此拘谨。” 卫昭闻言暗自纠结。 这话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女人心海底针啊! 心下叹息,卫昭站起来低头回答:“卫昭不敢失礼。” 话音一落,卫昭就听到另外个慈祥的声音响起:“在这儿,我们允许你失礼!怎么痛快怎么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卫昭再矫情就该被叉下去抽打了。 应了声“是”,卫昭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去看那坐在亭子里的两位老太太。 一个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另外一个只鬓角花白,眼中含笑。 都是一样简单的穿戴,却透露出不凡的气态。 卫昭又泛起愁来。 哪个是安南太妃? 似是看出了卫昭的疑惑,那鹤发童颜的对卫昭道:“这位是我母家的姐妹,难得从老家金陵来一趟,是以今日我陪她来大佛寺烧香。” 听这声音,是原先头一个开口的。 卫昭明白这说话的就是安南太妃了,对着她又福了福,然后转身望着那老夫人深深一拜,唤了一声:“老太太。” 老夫人对安南太妃笑道:“真真是个可人的!难得卫柬之那样呆板迂腐的性子能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说完,老夫人又对卫昭招手:“过来过来,让我瞧瞧。” 权势压人,卫昭就如同砧板上的鱼,任由她俩摆弄。 待卫昭走到跟前,老夫人拉了卫昭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又问:“在外头等了多久了?” 卫昭低着头回答:“我也记不得了。应该是没多久的。” “哦?” 老夫人默默地瞧了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赶紧上来替卫昭补充:“回老太太,卫三小姐在寺庙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老夫人不由得呵斥了下人一句,“怎么不早来知会我同太妃?!” 卫昭忙替他们说话:“想来当时老太太同太妃正礼佛呢,他们也不好打扰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这么回事,就不好说了。 苦主不追究,老夫人边也没再寻下人麻烦,转过来问卫昭:“卫三小姐来大佛寺是要做什么?” “大嫂最近祟着了,那前来做法的姑姑说要一个贵人家的小姐来取大佛寺的活泉水,烧沸了化了符纸给大嫂喝,方能逢凶化吉。” 卫昭答完,安南太妃在一旁笑着对老夫人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老夫人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卫昭些家长里短的,方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绿生生的玉佛珠来,搁在卫昭的手心上,道:“今日能相见是缘分,这串念珠,就送给卫三小姐当做纪念罢!” 卫昭没有细看那串念珠什么模样,忙不迭要跪倒感谢。 老夫人笑呵呵地让下人拉住了卫昭,摆摆手道:“耽搁了你这么久,你心里也急了罢?快下去取水给你家大嫂罢,莫让家里人挂念着了。” 卫昭应了声,后退三步,在下人拿来的跪垫上跪下,稳稳地磕了三个头,后退着下去了。 ———— 从那处院子里出来,凉风一吹,卫昭禁不住抖了个哆嗦。 伸手往自己额上一摸,一头的冷汗。 蒹葭早在外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到卫昭出来马上迎了上去。 手扶住蒹葭,卫昭心里一松,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去。 蒹葭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现在看到卫昭这要虚脱的模样,急着叫了一声:小姐!“” 与此同时,卫昭身后也有人在叫她:“卫三小姐。” 卫昭精神一震,忙扶着蒹葭直起身来,回头对着那追上来的大丫鬟欠了欠身:“不知这位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那大丫鬟手里托着一张托盘,盘里是一对玛瑙佛手。 将托盘呈给卫昭,大丫鬟道:“我们太妃说,这一对玛瑙佛手,送给卫三小姐压箱底。” 卫昭让蒹葭收了,又亲自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那大丫鬟:“有牢姐姐了。” 大丫鬟笑着推辞卫昭的贿赂:“我就是个传信的,不好收卫三小姐的礼。太妃身边着人伺候,我先回去了。” 她不要,卫昭也不再坚持。 将荷包握在手中,卫昭对着大丫鬟深深一福:“姐姐请慢走。” 大丫鬟还了一礼退下了。 蒹葭云里雾里的,看看托盘里的玛瑙佛手,又看看卫昭手上的念珠,道:“小姐可真是有福气,来一趟大佛寺收了这么多东西。” 哪里有福气了!吓都快吓死了! 卫昭冲着蒹葭叹了口气,道:“赶紧取了水回去吧。” ———— 在大佛寺活泉那儿取了水,卫昭出门时,碰到了大佛寺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傅。 那老师傅往卫昭手上看了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对她道:“卫施主好机缘。” 卫昭不置可否,对着老师傅行了一礼,转身带着蒹葭走了。 从大佛里出来了,卫昭才觉得自己这心终于回到了胸腔里,脚落到了地上。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回想刚刚与安南太妃还有那老妇人见面的事,卫昭不由得有些后怕。 南安太妃是皇上已故四叔安南王的妃子,京城人士,家中也没有嫁到金陵去的人,哪里来的这么个从金陵来的表姐妹了? 不过她宫里头倒是有一位从金陵嫁过来的妯娌…… 卫昭寻思着,不由得又出了一头冷汗。 ———— 回到了卫相府,让人将活泉水拿下去化符纸给陈馨吃了,卫昭便回自己屋里一头扑到床上。 第47节 窝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卫昭心下感叹—— 世界太危险,还是家里好啊! 拿茶进来的桃夭看到她这样,不解地问蒹葭:“咱们小姐这是怎么了?” 放下了茶盘,桃夭又问:“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 蒹葭一早被卫昭吩咐了不能将在大佛寺的事情透露出去,此时便扯谎道:“半路上马车轮子掉了,废了老大劲才装上去。” 随从的马车车夫还有其他人员也是统一口径。 许是在卫家呆久了,桃夭对这样的事情也见怪不怪了。 桃夭走到床边,在卫昭的耳边轻声叫她:“小姐要是累了要休息,也要先换了衣裳再睡呀。” 卫昭呐呐地应了一声,软绵绵地回答:“桃夭,我身上没力气,你多叫几个人进来给我唤吧。” 难得见到卫昭使性子,桃夭只觉得好笑,忙下去唤人了。 换好了衣裳,卫昭躺到床里,从枕边摸了被桃夭取下的那串绿玉念珠来看。 那念珠一颗有石榴籽那么大,一整串下来都是打磨成一般的大小,绿如翠羽,水头极好。 纵然是卫昭这般随着卫夫人见过许多好东西的人,也不由得感叹这一串的念珠的难得。 到底是宫里头的东西…… 卫昭寻思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此后,卫昭再去大佛寺取水,大佛寺都是一路绿灯。 每个僧侣见到她,都还会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 “卫施主。” 有这样的待遇,卫昭也不骄不躁,老老实实取完水滚蛋回家。 这事她谁都不想告诉,只想告诉越慎言。 可是卫相山西一行太折腾,昨天才收到了卫夫人的信,说不小心落了卫相心爱的砚台在上一个城市的客栈。 明明已经叫人回去取了,可卫相死牛脾气偏不可走,偏要等东西拿回来了才走。 卫夫人的字力透纸背,相隔千里卫昭都能感受得到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有多愤怒。 要不是有御林军一旁瞧着,估计夫人早就将老爷敲晕了拖回山西去了吧? 卫昭一边想着一边收起信件。 哎,有外人在办事就是束手束脚的啊! ☆、第43章 后来卫昭为陈馨又到大佛寺去取了几次水,没再碰到安南太妃和那位老夫人。 又过了半个月,陈馨这胎已经坐稳了,卫昭肩上的担子也松和了许多。 时值牡丹花盛开的季节,卫昭一如先前承诺,让人给越四送去了数十盆含苞待放的重瓣牡丹。 待花一开,越四马上着人来请卫昭谢婉同去她家吃牡丹花。 谢婉这次十分难得地没有迟到。 卫昭同他两人也是好久不见,一见面不由得要感叹越四又长高了谢婉又漂亮了。 三人热络地说了一会儿话,越四就下去瞧炸牡丹的情况了。 谢婉牵着卫昭坐下,开口便问她:“家里有了个大嫂,感觉如何?” 卫昭笑着反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可是眼热我有个大嫂?” 谢婉娇嗔地白她一眼:“我做什么要眼热你,我自己难道没有大哥吗?” 卫昭心中一动:“莫非是谢公子同海小姐的婚期定下来了?” 谢婉点点头:“是的。所以才问你家里有个大嫂是什么样的滋味。” 个中滋味卫昭还真不好同谢婉说。 实在是一言难尽。 但是卫昭不打算用自家的事情来惹谢婉烦恼,只答到:“家里多个人,自然是热闹许多。更何况我大嫂马上就要给我卫家添丁了,有她在,当然是好的。” 说完卫昭又安慰谢婉道:“再说了,你同海小姐打小是认识的,知根知底的,同她做姑嫂有什么好愁的?” “身份到底是不一样,之前是表姐妹,可一旦她过了门,就是我大嫂了……” 谢婉心里还是有些梗着。 “身份不一样了,但是感情还是一样的呀。” 卫昭拍拍这位有“姑嫂恐惧症”的谢大小姐。 这时候越四拿了五朵新摘的牡丹花进了凉亭,随口问了一句:“卫姐姐婉儿姐,你俩在聊什么呀?” 谢婉冲着越四眨眨眼,答:“我们……在聊一个你没有的东西~” 越四捧着花坐下,稀奇道:“大家都是女的,能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有我没有的?” 谢婉被她这憨憨的回答引得笑出了声。 在越四的小鼻子上一点,谢婉道:“我们在聊大嫂呀~这不可正是你没有的?” 越慎言并没有议亲,谢婉这样说没错。 越四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回看谢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大嫂的?” 说完,越四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卫昭那儿飘了去。 卫昭脸一热,怕越四再说下去就要漏嘴,忙指了她手里拿着的花问:“你摘了花来做什么?” 越四笑嘻嘻地花儿递到卫昭跟前:“簪花吃花,才是美事~卫姐姐你挑一朵,让蒹葭给你戴。” 话题转移开,卫昭松了口气,忙选了一朵粉中冠,让蒹葭替她簪上。 谢婉选了一朵魏紫,让贴身丫鬟帮着戴了。 剩下的三朵白的绿的红的,越四不管不顾,一股脑儿全上了头。 刘姥姥插一头鲜花是滑稽可笑,可越四插一头牡丹却有几分潇洒风流韵味来。 这个看脸的世界。 卫昭在心中默默感叹。 牡丹花插好,炸牡丹花也炸好了。 越四让人冰了新制的青梅酒来,伴着这道别致的点心来吃。 三人嬉闹到一半,越家二公子越慎行风风火火地穿过花园,听到这边有笑声,扭头一看是越四同卫昭谢婉两个,掉头就往这边来:“好啊!小四你有好吃的不叫我!” 越四见到二哥过来,忙招呼他来坐下。 越慎行进了凉亭,先同卫昭见了礼,然后自然而然地在谢婉手边的绣墩上坐下。 越四一看哇哇叫起来:“我这边不是空着个石凳子么!二哥你干嘛坐在婉儿姐边上!” 越慎行白了越四一眼:“坐你边上我还吃什么?!” 这时候丫鬟给越慎行上了筷子,可是他也不拿,只指着盘子的吃食对谢婉道:“婉儿你给我夹一片,我手心里都是汗,拿不住筷子。” 谢婉笑笑,拿起越慎行面前的筷子给他夹了两片花瓣。 越慎行凑到谢婉手上的筷子边上吃了花瓣,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原来小四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做的东西还算能吃。 越四气得跳起来,跑到越慎行身后拿小拳头锤他。 越慎行只当越四给他挠痒呢,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拿了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扭头对谢婉道:“婉儿我还要吃。” 看着谢婉和越慎行两个一来一去地喂东西吃东西,卫昭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猫腻。 越慎行吃了一整朵牡丹花,说着下午还有事,走了。 卫昭谢婉同越四又玩笑了一会儿,双双起身告辞。 将她两个送到门边上,越四突然拉住了卫昭,对她道:“婉儿姐最近忙着谢大哥的事情,没空,卫姐姐你后天同我去大佛寺还愿,可好?” 卫昭点头应了,又问她:“最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阵子夜里翻风,我娘染上了风寒,我到庙里求佛祖保佑她平安来着。” 越四答。 卫昭听着有些赧然:“我最近事儿太多了,竟不知道越夫人病了。” 越四摇摇头,道:“小恙而已,太医都说了吃两服药就好了,都是我爹瞎紧张的。” “那好,我后日一早来越府接你。” 卫昭说。 越四笑着答应了。 谢婉等她俩说完话,和越四道了别,才同卫昭一块儿上了马车。 马车换换地开动,卫昭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婉一眼,说:“婉儿~我今日要审你~!” 谢婉掩嘴一笑:“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摆什么官老爷的架子~!” 卫昭挪了挪,坐到谢婉近旁,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她:“你和越二公子,有没有点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其他感情?” 谢婉一摊手,坦然对卫昭道:“我可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兄妹之情以外的其他感情?我和越家二表哥可是清清白白的,不许你胡说。” 卫昭持怀疑态度,又上下打量了谢婉一番,再问了一遍:“真没有什么?” 谢婉无奈,干脆举手立誓:“苍天在上,我谢婉要是真对越家二表哥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我就头发掉光变尼姑!” 这誓太毒,卫昭又狐疑地看了谢婉几眼,决定信她这回。 第48节 不再提这回事,两人闲聊着闲聊着,马车来到了卫相府门口。 这回是卫昭蹭谢婉的马车,故而她起身向谢婉告别。 下车前,卫昭想了想,扭头对谢婉道:“海小姐是个温婉的人,你一定会和她相处得好的。” 谢婉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谢了卫昭:“承你吉言。” 卫昭朝谢婉挥挥手,下了车。 目送着谢家的马车走远了,卫昭才扶着蒹葭的手从自家的角门进去。 蒹葭问卫昭要不要传个撵轿来,卫昭摇着头回绝了。 慢慢地走在自家的抄手游廊上,卫昭不由得想起初见越慎言那会。 那会……她将他误认成了谢延亭,还为谢延亭同海蕊的婚事伤了好一阵子的心…… 现在快一年过去了,她知道了谢延亭另有其人,而他…… 一念起越慎言,卫昭的心就会变得柔软而甜蜜。 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我们家老爷有没有为难他们御林军? 卫昭想着想着,脸上不由得也带上了笑。 正巧卫昉打花园那边过来,看到卫昭这呆笑的模样只觉得有趣,上来猛地一拍她肩膀:“喲!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卫昭被卫昉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后不由自主地抚着心口嗔她:“大姐你快要吓死我了!” 卫昉笑吟吟地揽了卫昭的肩膀,又问了一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还笑得这么傻。” 卫昭拿起手帕掩嘴清咳两声,答:“没想什么。” 卫昉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骗人!我才不信呢!” 这时候卫昉的贴身丫鬟鹤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卫昉转头看了鹤鸣一眼:“鹤鸣你笑什么?” 鹤鸣对着卫昉略一欠身,答:“我只是想起,大小姐你想宋公子的时候,也是三小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呢~!” 鹤鸣这话一箭双雕,卫昉卫昭双双红了脸。 “好你个坏鹤鸣!消遣起我来了!”卫昉恼羞成怒,指着鹤鸣对蒹葭道,“蒹葭你上去替我撕她的嘴!” 蒹葭闻言,看了一眼卫昭,用目光征求她的意见。 卫昭附和卫昉,对着蒹葭点点头:“你去掐她几下。” 知道两位小姐并不是真心要罚,蒹葭鹤鸣十分卖力地演了一会儿周瑜黄盖,让卫昉看满意了,就消停收工。 ———— 越四还愿的那天正好是初一。 卫昭陪她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想着会不会碰上安南太妃和那位身份尊贵的老夫人。 没有碰到。 卫昭心里才松懈些,觉得和她两个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可老天偏要和她开玩笑,不想来什么偏要来什么。 十三那天,安南王府递来了请帖,安南太妃邀请卫昭十五那日去大佛寺说话。 卫昭十分心塞,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自在的应酬了! 可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皇家贵妇召见,她卫昭只有乖乖去的份。 十五那天,卫昭换了去见吴淑妃那日穿的衣裳,特意戴上了老夫人送的绿玉念珠,准备坐卫相府的马车去大佛寺。 谁知相府门外已经有一列车马等着了。 听了下人的回报,卫昭心下无奈,只能让管家收了自家马车回来,坐上了安南王府的马车。 好在这次他们肯让蒹葭跟着卫昭。 怕蒹葭仪前失礼,卫昭不得已将老夫人的身份告知了她。 蒹葭简直要哭出来,临上马车前还揪着卫昭低声哀求:“小姐……你能不能换桃夭去?” 卫昭毫不犹豫地打破了她的希冀:“不能。” 赶鸭子上架,蒹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她就死死按着小姐交待的做,少说少看多听就成了! 卫昭到了大佛寺,随着守门的小沙弥七绕八拐地又来到那个院落。 卫昭行了跪拜之礼后,老夫人开口让她不必拘谨。 一回生二回熟的,卫昭也没第一回那么害怕了。 冲撞了这位老夫人大不了就是掉一颗头,搞不好看在老爹卫相爷的面子上,还能给她留个全尸…… 卫昭自暴自弃地想着,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卫昭正胡思乱想这,老夫人冲她招招手:“卫三小姐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的孙女儿,你俩也认识认识。” 卫昭闻言心中一动,乖巧地走上前去。 老夫人将自己身边站着的小姐推出来:“彤儿,同卫三小姐见个礼。” 卫昭不由得拿余光往老夫人身边一瞟,就看到个看着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姐,面如傅粉,杏眼樱唇,生得十分美丽。 “卫三小姐。” 彤小姐脆生生地叫了卫昭一声,身形不动。 卫昭暗中庆幸,要是这位小姐冲她行了礼,那么她岂不是要跪下来磕头还礼了?! 认认真真地朝彤小姐敛衽一拜,卫昭也唤了她一声:“彤儿小姐。” 老夫人爽朗地笑了,将她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对彤小姐说:“彤儿,卫三小姐是个可靠有趣的人,你两到外面玩着去,我要同太妃说说话叙叙旧。” “欸。” 彤小姐应了一声,抓了卫昭的手,转头对她道:“我们出去玩。” 只要不在安南太妃和老夫人跟前杵着,去哪儿卫昭都愿意。 卫昭向两位老人磕头告退后,与彤小姐一道儿出了这院子。 一出那院子,卫昭不由得松了紧绷的神经,连和她牵着手的彤小姐都感觉到她的肩膀垂了下来。 轻轻一笑,彤小姐对卫昭道:“我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卫三小姐你不必怕她。” 那是你奶奶,你当然觉得她和蔼可亲了。 卫昭腹诽了一句,对彤小姐道:“彤小姐你不用这么客气地叫我的,直呼我姓名就好。” 彤小姐笑靥如花:“那你还不是同样客气地称呼我?” 卫昭噎了一噎。 “不如这样,我叫你昭儿,你就和奶奶一样,叫我彤儿,可好?” 彤小姐提议如此,卫昭纠结了一下,还是听命了:“彤儿。” 彤小姐笑着应了,牵着卫昭往前走:“这大佛寺是我第五次来,可是出那院子倒是第一次……昭儿你带我在里面好好逛逛,可好?” ———— 卫昭本以为彤小姐会像她想象中那般骄横嚣张,却没想到她会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 两人在大佛寺的湖心亭上坐下,丫鬟奉上了瓜果茶水。 彤小姐像是没怎么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似的,一直要卫昭给她说民间的逸闻趣事。 卫昭的书是没卫昉卫昀读得好,可这八卦的学问,可比两位姐姐高多了。 而且她又深谙吐槽之道,一边说故事一边点评,把彤小姐逗得呵呵直乐。 两人乐了一会儿,一个大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上前来:“小姐,该吃药了。” 卫昭只往药碗里看了一眼,舌尖都开始发苦了。 彤小姐倒像是吃惯了的,拿了药碗边上的一粒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放到嘴里,然后拿起那药汁仰头一饮而尽。 药碗一搁下,各色蜜饯就呈了上来。 彤小姐从蜜饯盒子里捡了一颗蜜枣放到嘴里,回头对一旁看得出神的卫昭解释道:“我这病是打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太医说了,治不了,只能养着……是以我也不怎么出来。” 卫昭心疼她,问:“那药……苦不苦?” “吃多了也就无所谓苦不苦了。” 彤小姐又吃了一块蜜饯杏干,将什锦盒子往卫昭跟前一推:“你要不要吃?” 卫昭摆摆手:“我吃些茶就可以了。” 彤小姐笑了,又吃了两粒话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昭儿,你可否给我说说我们大周朝的好儿郎?” 卫昭一听这个话题,脑海中头一个想起来的是就是越慎言。 可是彤小姐这问题来得太诡异,卫昭不敢把越慎言招供出来,反而说了镇国将军府上的少年英雄。 彤小姐静静地听卫昭绘声绘色地讲完了吴家儿郎为剿匪连续三年不得见妻儿一面的事,叹道:“他们的确是骁勇善战……可是以我认为,真正的好儿郎当先家后国。若不能给妻子幸福,又何必娶她?” 卫昭没想到彤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惊,不由得往她面上看去。 却只见彤小姐远眺湖面,出神地不知望着何处。 ———— 和彤小姐的相处是愉快的。 待大丫鬟来请彤小姐回去的时候,卫昭才发现日已西斜。 去同安南太妃和那老妇人辞别后,卫昭又坐安南王府的马车回了家。 卫昭结识安南太妃一事已经惊动到了卫昉卫昀,就连一向不爱八卦的大嫂陈馨也找卫昭问了一声。 卫昭只说了一句“机缘巧合”,便不再解释。 日后某次同越四聊天时,卫昭突然问起她宫里的事情来:“小四你时常出入皇宫,可认识端静公主?” “卫姐姐为什么突然问起她来?”越四反问了一句,然后老实作答了,“端静公主身体不好,一出生就养在太后跟前。我同太后娘娘没见过几次,和这位公主一点儿也不熟。” 第49节 端静公主是先皇后仁孝皇后的女儿,仁孝皇后在当太子妃的时候生她难产,生完没扛过来,薨了。 现在的皇后娘娘是继后,越四和她不熟也正常。 看着卫昭若有所思,越四勾了她的手,又低声对她说:“我倒是听我娘提起过她。我娘说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娘没了,爹又不疼……” 说着越四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替这未曾谋面的公主心酸起来。 心酸了好一阵子,越四突然想起来卫昭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便又再问了一遍:“卫姐姐你为什么突然问起端静公主来?” 卫昭垂下眼帘:“没什么,只是偶然想起,所以问问……” ———— 老夫人是什么深意卫昭参悟不透,便不再挣扎了。 天气越来越热,卫昭想念越慎言的情绪也越来越重。 好在这时候前线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卫夫人对卫相说她手下人寻得了一方好砚,直接送到山西老家去了。 这下子卫相不折腾了,十分积极地往老家赶。 天大地大,都没有砚台大啊! 卫昭收到信后,心里不好的情绪一扫而光。 掐指一算,按照现在的速度,卫相还有五六天就能到家了! 卫相到了家,离越慎言回京还会远吗? 喜不自禁的卫昭晚上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了大半夜烧饼,卫昭终于睡着了。 卫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片芦苇湖边走着,眼前是无边无际氤氲一片的白雾。 走啊走,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个身穿天青色衣袍的人,背对着她站在湖边的小船上。 身形颀长,像一颗挺拔的白杨树。 没由来的,卫昭觉得那人就是越慎言。 压着扑通扑通跳着的心,卫昭撒开腿往前奔去。 好不容易跑到他跟前,卫昭用力一拍他肩膀,兴奋地唤了他一声—— “慎言!”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 “啊————!” 卫昭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一旁守着夜的蒹葭被卫昭这一声震得摔到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卫昭床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不一会儿在外头睡着的桃夭也拿着烛台匆匆忙忙地进来:“小姐怎么了?!” 卫昭惊魂未定,脑海中满是方才梦中所见。 梦里,越慎言的脸上全是血! ☆、第44章 卫昭梦魇起来后,一言不发地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就掉了眼泪。 把桃夭和蒹葭都吓得够呛。 被桃夭和蒹葭两人好言劝了大半日,卫昭才躺回去。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起越慎言满脸血迹的情景。 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卫昭心里默默念叨着,望着床帐子睁了一夜的眼。 鸡鸣过三遍,卫昭还是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 接下来一整个早上,卫昭都是心神不宁的,在吩咐下人们做事的时候都弄错了好几次。 桃夭看三小姐这样,忙让大家伙按着昨日的吩咐来办,不要再来叨扰她了。 至于昨晚上卫昭到底做了什么梦,桃夭和蒹葭都不敢开口问。 在家里也干着急也是没用,卫昭干脆让人备了车马,去大佛寺烧香祈愿。 卫昉卫昀一早得了桃夭遣人送来的消息,片刻不离地陪着卫昭,这次也跟着她到大佛寺去了。 进了大佛寺,卫昭无心赏景,直奔大殿。 跪在佛祖面前,卫昭诚心祷告—— 请佛祖保佑他平安无事。若如愿,卫昭愿吃斋念佛,供奉我佛。 从大佛寺出来后,卫昭的心情才平复些。 回到卫相府,正是往日里越四着人送来越慎言飞鸽传书的时候。 但是今日没有人来。 兴许是鸽子路上耽搁了。 卫昭自我安慰着,耐着性子等到了天黑,越府还是没有消息过来。 卫昭忍不住遣人到威武将军府上问了。 那妈子从越府回来,向卫昭禀报:“回小姐,越四小姐说今儿没消息,大有可能是鸽子路上别人射杀了吃掉了……她让你再等等,明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若是往常,听越四这样说卫昭肯定会禁不住笑出声,可是今天她笑不出来。 信是天天有的,怎么就今天出状况了? 卫昭心中有事,又是一夜不得好眠。 第二天,还是没消息。 卫昭不由得恨起这消息滞塞的古代来。 第三天,终于来了消息—— 卫相一行行船至一处芦苇荡时,遇上了劫匪。越大公子越慎言为护卫相周全,以肉身为盾,中了毒箭! 听完来人禀报,卫昭只觉眼前一黑,登时就要往地上栽去。 一旁的卫昀忙伸手来扶住她。 卫昀一边叠声叫丫鬟拿宁神茶来,一边对卫昭道:“咱们家老爷夫人都是好好的,昭儿你大可放心。” 卫昭舌根发苦,扶着卫昀的手坐回椅子上。 宁神茶拿来了,蒹葭端了来给卫昭,趁着卫昀不注意,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越公子吉人天相,一定没有问题的。” 卫昭胡乱喝了口茶,心跳还是跟上了发条似的砰砰砰跳得飞快。 咬了咬下唇,卫昭下了决心,对蒹葭道:“你去请了刘管事来,我问问他去山西老家要多长时间。” 卫昀只当卫昭还在担忧卫相和卫夫人,又安慰她:“老爷和夫人也就受了点惊吓……如果你不放心,咱们就让刘管事带了人去瞧。” 卫昭坚定地摇头:“我要亲自去。” 卫昀闻言一怔。 不一会儿刘管事来了。 卫昭只问了两句到山西所需时间和所需装备,马上就让他下去准备准备,准备好了今日便启程。 刘管事还没下去,又有人来报,说威武将军府上的越夫人已经到了门口,说是要见卫三小姐。 越慎言的母亲来了,卫昀只当她是要来替儿子讨公道的,惊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定了要去山西的心,卫昭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蒹葭,请越夫人到客厅坐着,我马上就过去。” ———— 这是卫昭第二次见越夫人。 越夫人今天显得有些憔悴,大概是听到了大儿子中了毒箭的消息给伤的。 一进屋,卫昭唤了一声“越夫人”,二话就不说就要跪。 越夫人手脚快,一把扶住了卫昭:“卫三小姐不必行此大礼。” 越卫两家本有一段公案在前面,现在又添了越慎言为了卫相受伤一事,卫昭真真是无颜面对越夫人。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道歉也是无益,卫昭直接开口道:“越夫人,我已经让人下去准备车马,今日便前往山西。” 越夫人拉着卫昭坐下,对她和善一笑:“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出那么远的门?我已经让我家老二带着上好的伤药去了,我们女人还是在家里等消息罢。” 越慎言和卫昭的事情已经在越夫人那儿过了明路了,卫昭便也不在她面前遮着掩着,一脸忧心道:“我不放心他。” “越家男儿以后都是要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受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越夫人安慰着卫昭,“再说了……小小劫匪怎么可能会让阿好受伤……” 卫昭知道阿好是越慎言的小名,可是越夫人这话她还是没听明白。 难道越夫人的意思是……要不是卫相碍手碍脚的,越慎言也不会受伤? 脸色一白,卫昭愧然道:“都是家父不小心,让越公子中了箭。” 越夫人摇摇头:“别这样说,替相爷受难,他还求之不得呢,你别太往心里去。” 看着卫昭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越夫人又好声安慰了她许久。 安慰来安慰去,安慰到最后卫昭都不好意思了。 明明是越夫人的儿子受了伤,可现在这情形怎么倒像是越慎言害卫相受了伤似的? 准婆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看到卫昭心情好了许多,越夫人站起来告辞了。 卫昭送越夫人出去的时候,越夫人拍着卫昭的手,柔声对她说:“你父母都不在家,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卫昭低着头,道:“那怎么好意思……” 第50节 越夫人促狭地看着卫昭笑:“你和我客气什么?要不是没有二月那回事,你早就是我们越家的人了。” 二月那回事,便是卫相参越将军的事。 卫昭脸一红,软声应了。 卫昭将越夫人送到门口,正巧碰到越四火烧火燎地从马车上下来。 一见到越夫人,越四马上就撒欢儿扑过来抱住了她:“娘!你来找卫姐姐为什么不捎上我!” 越夫人在越四的小鼻子上拧了一把:“捎上你,我同你卫姐姐还怎么说话了?” 越四对着越夫人嘟了嘟嘴,然后转头叫了一声卫昭:“卫姐姐。” 卫昭应了一声,问她:“你要不要进来玩?” 越四刚要点头,越夫人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小四别闹,也不看看你卫姐姐眼睛多红!” 说着越夫人扭头问卫昭:“是不是一连几夜没睡好觉了?现在安心了,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卫昭心里暖暖的,冲着越夫人一福:“是,谢谢夫人关心。” 越四笑盈盈地看向卫昭,安慰了她一句:“卫姐姐你放心,我大哥那人命硬,死不了的!拔了箭驱了毒,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 卫昭被越四这独特的安慰方式惹笑了:“嗯,一定就像你说的这样。” 看着越四又要疯,越夫人忙让丫鬟押着她上了马车,然后回头对卫昭说:“那么我们先走了。” 卫昭深深一拜:“夫人慢走。” ———— 送走了越夫人,卫昭回去想了想,还是让刘管事带人到山西一看。 不过她就不亲自去了。 越夫人是笑着出门的,聪明如卫昀卫昉,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两人本想趁热打铁拷问一下卫昭的,可是看到她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到底不忍心,最后反而押着她上|床睡觉去。 连续三个夜晚没睡好的卫昭这次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虽然并不确知越慎言的伤势如何,但是越夫人的话就是有一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放心。 次日,卫昭一起来,卫夫人的信也到了。 卫夫人在信上写了此次遇匪的原因。 原来卫相回家心切,非要由陆路改水路。船只办置临时,也没挂上官府的旗号,所以就被江洋大盗给劫持了。 御林军陆地上的功夫好,可是这水里的功夫不行呀。所以是打了一夜才击退这些盗匪。 好在大家伙都好好的,没受什么伤。就是船上一些货物丢了。当地官府已经介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卫相自觉罪孽深重,干脆躲船舱里不出来,只是偶尔会去探望一下越大公子。 离卫柏村也没多久路了,估计着还有两日便能到。 信写到这儿,卫夫人也当收尾了。 谁知她笔锋一转,神来一笔—— 越公子那一箭射在了肩胛骨上,箭已经拔|出来了毒也清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好好将养就是,你不必担心。 卫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最后那句话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掩信迷茫四顾—— 夫人她……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 不管卫夫人有没有发现些什么,她这封信都给卫昭吃了一记定心丸。 越慎言平安无事,卫昭算是如了愿。卫昭就如她当日在佛祖面前所许的那般,准备从大佛寺请一尊菩萨回来,在卫相府香火供奉。 请佛当日,好死不死地,又撞上了安南太妃…… 被小沙弥请到那院门口,卫昭欲哭无泪—— 你们皇家人到底是有多闲啊! 我只是随便挑了个日子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为什么也能撞上啊! 腹诽归腹诽,太妃召见,给卫昭一百副胆子她也不敢不去。 进去磕头见过太妃同老夫人,卫昭老实巴交地立一旁当背景。 可是卫昭有妆点院子的心,老夫人却不给她妆点院子的机会。 “听方丈说卫三小姐今日是来庙里请菩萨的,这是为何?” 老夫人开口问到。 卫昭恭恭敬敬回答了:“前阵子卫昭来大佛寺祈愿,许到若是相爷一行一路平安,那我往后便吃斋茹素,诚心向佛。” 越慎言就算在这一行里面,所以卫昭这样说,不算谎话。 老夫人是个虔诚的信徒,听卫昭这样说,不由得嘉赏道:“是个孝顺的孩子。” “可不是。”太妃对老夫人点头,“上次卫三小姐碰上我们,也是为了自家大嫂求平安来着。” 卫昭一听忙低头谦让:“卫昭所做不过人之常情,老夫人同太妃过奖了。” 坐在老夫人右手边的彤小姐目光温和地看了一眼卫昭,转头对老夫人道:“奶奶,卫三小姐这么孝顺,你是不是该赏她些什么?” 老夫人笑呵呵地应了,吩咐下去:“把我屋里供着的那尊白玉菩萨取来,赠与卫三小姐。” 若是寻常菩萨卫昭也就生受了,反正她们皇家财大气粗的。 可这屋里供着的菩萨…… 卫昭忙跪下了:“老夫人抬爱,卫昭心领了。菩萨吃惯了老夫人的香火,再到卫昭处,卫昭怕招待不周,惹菩萨生气。” 卫昭说完,彤小姐也帮着她说话:“奶奶,您那儿不是有一尊云南进贡来的翡翠观音吗?赏了卫三小姐可好?” 得彤小姐这一提,老夫人从善如流地应了:“就拿那尊菩萨来!” 卫昭感激地瞧了彤小姐一眼,彤小姐对她颔首微微一笑。 让人扶起了卫昭又赐了座,老夫人开口问起卫相来:“卫相爷眼下到哪儿了?” “按着我们家夫人所言,若是顺利,今日应当是回到了。” 卫昭恭谨回答。 老夫人颔首道:“卫相国之栋梁,为我大周卖命了快二十年,也该荣归故里,休息休息了。” 卫昭应了声是。 老夫人又问了卫昭些问题,就转头对彤小姐说:“你眼巴巴地瞧了半天,已经急得不得了了罢?” 彤小姐柔柔一笑,倚在老夫人的膝头撒娇:“奶奶你就让我同卫三小姐出去说话儿嘛~” 老夫人笑呵呵地应了:“成成成,你俩去罢。” 彤小姐谢了老夫人,走过来抓卫昭的手:“昭儿我们去湖心亭说话。” 卫昭对着彤小姐点点头,对着老夫人同太妃行礼:“那卫昭告退了。” 老夫人正欲点头,突然两眼一瞪口角歪斜,往一旁扑倒。 在场的丫鬟妈子们见状纷纷扑了过来。 慌乱之中卫昭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叫到:“老夫人这是中风了!快去请太医!” 卫昭怔了怔,往老夫人那处看去。看到丫鬟们正准备协力将老夫人扶起来,卫昭忙高声止住她们:“不要动!” 未穿越前卫昭家中就有个老人突发中风,因为家人移动导致脑内出血严重,最后导致半身不遂的。 卫昭这一声来得又急又不容置疑,丫鬟们集体变成了僵尸。 努力地回想着突发中风的急救常识,卫昭快步上前,先对一旁手足无措的安南太妃急急一福:“请太妃准许卫昭急救太后!” 这个节骨眼上,卫昭也懒得和她们演戏了。 南安太妃点了头,命令下人:“太医来到之前,你们都听卫三小姐的吩咐!” 卫昭赶紧让丫鬟们将太后缓缓平放在地上,一边解开她领口的衣扣一边疾速吩咐:“用个袋子包了冰来,敷在太后头上!” 说完卫昭发现太后呼吸间有轻微鼾声,忙将她下颌往上轻轻一抬。瞬间一口污物涌上来,卫昭又忙将太后头颅慢慢扭转向一旁,摸了袖子里的手帕给她擦掉口中呕吐物。 丫鬟拿了冰来,卫昭敷在太后头上上,又以二指探探太后鼻息。 太后气息尚存,虽然急促但是还算是有规律。 卫昭稍稍松了口气,挽了袖子用双手大拇指指甲轮流去掐太后的人中、印堂、合谷等穴位,以防她突然抽搐。 卫昭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太医也赶到了。 专业人士来了,卫昭赶紧将太后交给太医。 神经紧绷得太厉害,卫昭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旋,一个踉跄就要扑倒。 “小心!” 彤小姐忙上来扶住她。 卫昭对着彤小姐挤出个虚弱的笑容:“多谢公主。” 刘彤对着卫昭摇摇头,轻声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 太医给太后施了针,待太后悠悠转醒了,方让人拿了长椅来将太后抬回宫去。 临走前,太医特地找到卫昭,对着她深深三拜:“多谢卫三小姐救命之恩。” 卫昭这救的是太后的命,也是他太医的命。 听太医这样说,卫昭知道太后是救回来了。 回了太医一礼,卫昭道:“太医不必如此客气。为人臣子,当以护君为己任。” 那太医不置可否,从腰间取了一块文龙玉佩,赠与卫昭:“以后卫三小姐如有需要,就拿这块玉佩到三里地胡同杨家大宅找我便是。” 卫昭一听,马上就明白眼前这人正是太医院一把手,院判杨七。 杨家是医学世家,家里人个个是高手,遍及所有科属,这样的信物不收简直是要天打雷劈。 第51节 卫昭顾不上男女大防,将那文龙玉佩收了:“多谢杨太医。” 杨七对着卫昭又长身一揖,方离去。 ———— 因为太后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卫昭也没能同刘彤好好告别。 看着太后同安南太妃一行人一道儿走了,卫昭这才叫上蒹葭,准备回家去。 刚刚那场面太过凶险,蒹葭这时候还没有回过味来。 等上了马车,蒹葭才想起来重点:“小……小姐!咱们这次出来不是要请菩萨回去的吗?菩萨呢?!” 卫昭像摊烂泥似的摊在位置上:“放心……太后会让人送菩萨来的。” 说起太后,蒹葭不由得捂着心口侥幸道:“真是要吓死人了!幸好太后也救了过来……” 卫昭轻轻地应了蒹葭一声。 蒹葭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发现卫昭一直没回应,忙探头过去看她。 只见卫昭靠着马车车壁,已经是睡着了。 ———— 太后中风一事,卫昭也没大肆宣扬。 故而宫里来了懿旨,宣卫昭进宫觐见太后时,卫家人都吓了一大跳。 卫昀看着卫昭的目光很迷茫:“昭儿……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卫昉轻声一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们家昭儿可是谜一样的女子呀~” 面对卫昉这样超前的吐槽,卫昭无言以对,默默地囧了…… ———— 进宫见太后又和在大佛寺见太后不一样了。 在大佛寺失了礼,还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 在宫里失了礼……打死了算完。 卫昭压力山大。 紧急征用卫昀的礼仪老师学了在太后面前的规矩礼仪,卫昭不自信地进了宫。 三叩九拜地行了大礼,卫昭老老实实地低头数墙砖。 “卫三小姐不必拘谨,只当同在大佛寺里一样。” 太后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 卫昭“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了:“回太后,卫昭不敢放肆。” “瞧这孩子。” 太后笑着对坐在下首的安南太妃道。 安南太妃笑了,对卫昭说:“卫三小姐,太后说了,准你放松随意,你就别拘谨了。” 卫昭恭恭敬敬地应了。 赐了座,太后问卫昭:“当时你明知哀家什么身份,为何还敢站出来救我?” 一个不慎,卫昭这颗小脑袋可就“咔擦”一声砍掉了。 一瞬间,卫昭心中过了几百个答案,最后还是挑最朴实无华的那个说了:“回太后,卫昭当时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就站出来了。” 太后呵呵一笑,又问:“那你这些急救的法子,是哪里学来的?” 卫昭睁眼说瞎话:“回太后,原先我们家老爷在两江做官的时候,我在路上见到过人突然中风,那救命的人就是这样做的。我学样有样罢了。” 反正有没有这么回事,也无从去考证。 “卫相在扬州做官的时候……那是四年前的事情罢?亏得你现在还记得。”太后夸了卫昭一句,又贬了身边人一句,“我身边白养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知晓这法子的,全是笨人!” 太后这话一说出口,大殿里哗啦啦跪倒了一大半。 卫昭心里十分尴尬,忙替这些宫人说话:“太后您这是头一回中风,她们不知道法子也是在常理之中……再说了,要不是她们当中有人发现是中风并叫了出来,卫昭也找不出病症,更别提后面的急救了。而且后面没有她们帮着前前后后地跑,凭卫昭一人之力也做不来这么多事情。” “哦?”太后扬声,问:“所以说,她们还算是有功的?” 卫昭低头应了:“是。” 太后大笑起来:“好好好!就依你的意思,她们都有功!” ———— 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卫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掉一层皮。 太后此番召见她的用意她也没参破,也不想去管了。 十日后,宫里来了圣旨,称卫昭救太后有功,封为乡君,赐封号浔阳。 并伴有大量赏赐。 乡君一般是宗室女之封号,卫昭得此加封,可见太后及皇上之看重。 卫相卫夫人不在家,卫相府是安静了好一会儿。 现在卫家三小姐出息了,各种礼物又络绎不绝地来。 卫昭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但是人民群众都不体谅她的心情,各种宴会的请帖纷至沓来,光是想回绝的理由都能让卫昭直接挂掉。 大家爱凑热闹,吴淑妃也不甘落后。 面对宫里来的吴淑妃请卫昭进宫一见的旨意,卫昭这回没权利拒绝了…… 皇家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 三日后,卫昭收拾妥当进宫见吴淑妃。 姨侄两个故作热络,十分艰难地聊了一会儿天,吴淑妃终于按捺不住翻了底牌—— “昭儿,我看你同以方打小玩在一块儿,知根知底的感情也好……不如就让我做了主,说和你同他罢~!” ☆、第45章 卫昭一听,立马利索地跪下了:“淑妃娘娘,父母不在,卫昭不敢背着他们私定了终生!” 吴淑妃忙让人扶起卫昭:“自家人,跪什么跪呢。我也不是说非得现在把这事定下。咱们可以先知会太后一声,待卫相同卫夫人回来了,让太后给你同以方指婚,体面又风光,不好吗?” 体面个铲铲。 要不是碍着淑妃是皇上的女人,卫昭真想直接下她脸转身就走。 可是偏淑妃是皇上的女人,还是得宠的,卫昭心里憋着一口怨气,推开扶她的人的手,挺直了腰杆对吴淑妃道:“回淑妃娘娘,我不想嫁与以方表哥。” 听了卫昭这话,吴淑妃一点儿也不恼,反是一脸笑意地亲自上来扶卫昭:“我知道的,你们小女孩就是口是心非。实际上你喜欢以方喜欢得不得了,因为被我说破了恼羞成怒,才矢口否认的,是吗?” 吴淑妃比卫昭年长,手劲大,卫昭被她强拉着起来了。 卫昭心火上蹿,偏又不得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淑妃娘娘,我不喜欢以方表哥,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吴淑妃突然黑了脸:“卫昭你放肆!” 卫昭挣开了吴淑妃的手,复又“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去,干脆利落地磕了个头:“卫昭放肆,请淑妃娘娘责罚!” 吴淑妃美丽的面孔有些扭曲:“以方人又英俊性格又好,哪里配不上你了!” “以方表哥样样都好,是我配不上他!请淑妃娘娘为他另寻佳偶!” 卫昭坚守底线。 吴淑妃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卫昭不敢!” 卫昭寸步不让,吴淑妃暗中气得牙痒痒,可是又拿卫昭没办法。 卫昭是太后和皇上新封的乡君,这封号还热和着呢,你吴淑妃就把她罚了,说不过去吧? 吴淑妃转身背着卫昭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时又挂上了原先那副伪善的笑容:“你年纪还小,不知男女之事也是有的。相爷同夫人都不在家,你很寂寞罢?回头我让以方多去陪陪你,你俩也培养培养感情。” 吴淑妃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卫昭不好再和她犟,磕头谢了恩。 再次让人扶起卫昭,吴淑妃正想再给她做做思想工作,软化一下她的时候,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彩屏带着皇后的口谕来了。 彩屏一身威严地踏进吴淑妃的皎月阁,先对着吴淑妃行了礼,然后开口道:“皇后娘娘得知浔阳乡君进宫,特命其前往坤宁宫一见。” 卫昭一听,心中暗暗叫苦—— 又关我事? 我当初不过去大佛寺给大嫂取个活泉水而已,这雪球怎么就滚成了今天这样! 皇后要人,淑妃不敢回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昭随那大宫女去了。 剧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卫昭已经自暴自弃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横竖她卫昭就这么一条命,谁想要,就拿去好了。 心累。 ———— 来到皇后的坤宁宫,卫昭继续如提线木偶似地,僵硬地给皇后行了国礼。 “浔阳乡君在本宫这儿不必拘谨,咱们自在些说话。” 皇后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家人连说话的方式内容都那么一致,皇后这话简直就跟太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 卫昭心想着,答:“卫昭不敢放肆。”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妇人声音在卫昭身侧响起:“卫三小姐,皇后娘娘是个可亲的,你也随意些。” 第52节 进来的时候卫昭不敢拿眼睛四处瞟,一路低着头,故而只看得到这妇人的裙摆。 现在一听这声音,卫昭心里踏实了些。 望着那方向福了福,卫昭唤她道:“越夫人。” 皇后在凤座上开口说:“浔阳乡君就同越夫人坐一块儿罢。来人,给乡君赐座。” 看着人搬来了椅子放在越夫人身畔,卫昭自觉地过去坐下了。 卫昭是打算只坐半个屁股的,却没想到越夫人伸手拉了她一把,卫昭一下子就把整张椅子坐满了。 皇后坐在上首,将她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道:“乡君随意坐,随意吃,随意看,别拘得自己难受。” 这时候越夫人在卫昭耳边低声说:“皇后娘娘已经开恩了,你就从了罢。” 卫昭相信越夫人不会害她。 起身谢了恩,卫昭松了心上的弦,抬起头来,悄无声息地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看完了卫昭默默地囧了。 这不就是故宫嘛!说好的架空呢?! 就在卫昭槑槑的时候,一个太监疾步走进殿内来,二话不说跪下了。 皇后瞧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问:“太子又怎么了?” 那太监磕了个头:“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将越四小姐推到了御花园的湖里!” 卫昭一听,不由自主读看了越夫人一眼。 越夫人面带微笑,神色如常,仿佛掉湖里的是别人家的闺女似的。 坐在上首的皇后冲着越夫人歉意一笑:“我家念儿又调皮了。” 越夫人笑答:“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说小四没错,我也不信。” 这时候,又有个太监小跑着进来,干脆利落跪下。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新来的太监磕了老响的一个头:“越四小姐游到湖边,把太子也拽了下去!” 卫昭简直叹为观止—— 看花灯那会还觉得他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这次是越夫人抱歉了:“我家小四这胆儿也太肥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皇后已然是见怪不怪了:“小孩子间的嬉闹,何必认真。反正那么多奴仆瞧着,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着,第三个太监奔进来了。 皇后落下手中的茶碗,淡然问到:“都捞起来了吗?” “回皇后娘娘,太子同越四小姐都救上来了,这会子正在偏殿更衣呢。” 皇后微微颔首:“收拾妥当了就带他们过来吧。” ———— 太子先越四收拾好。 卫昭只见个眉目俊朗的小小少年疾步迈进大殿,双手拱成拳,望着皇后长身一拜:“孩儿参见母后~” 拜完了皇后,太子又转身来唤了越夫人一声:“表姨妈。” 坐在太子身边的卫昭赶紧起身行礼。 太子笑着对卫昭摆摆手:“卫三小姐,我们可是在花灯会上见过的,你无须多礼。” 太子话音一落,皇后就在上面冲他招手:“念儿上来,让母后看看。” 太子“欸”了声,快步走上台阶。 皇后拉了他再身边坐下,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不悦道:“这头发还湿着,怎么就扎上去了?!伺候的人是谁?!该打!” 太子恭顺地回答:“孩儿听闻卫三小姐在,不好乱了仪容,故让他们将头发扎了起来。母后莫要怪他们。” 看着太子一个半大的孩子仪态言语都这般得体,卫昭想不明白了。 太子看着挺正常的啊,怎么和小四在一块就疯得跟什么似的! 想曹操曹操到。 只听到殿外一阵“咯咯咯”的清脆笑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披头散发的越四就跳进了殿里。 后头还跟着一群拿着大布巾子和各色物件的太监宫女。 越四一口气冲到大殿中央,膝盖一弯,顺势在宫女临时备上的跪垫上跪下,磕了个响头,然后笑望上首的皇后:“皇后娘娘千岁~!” 跟随而来的奴仆也稀里哗啦地一齐拜倒。 坐在皇后身边的太子沉了脸,冷哼了一声。 皇后让手边得力的大宫女扶了越四起来,对她道:“还不快让你娘瞧瞧你。” 越四应了一声,麻利地爬起来,一转身扑到越夫人怀里。 越夫人拿了宫女手里的大布巾子,一边给越四擦头发一边说她:“谁教你咯咯咯地笑的?活像母鸡下蛋,难听死了。” 越四任由母亲摆弄自己的小脑袋,然后偏着小脑袋看着卫昭,笑嘻嘻地叫她:“卫姐姐你也来了呀~” 说着越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阿秋~” 太子一听,忙唤人:“快传太医!” 命令完人,太子从皇后的座椅上站起来,三步两步奔到越四面前瞧她:“是不是不舒服?” 越四气呼呼地一把推开他:“别挡着我,我要同卫姐姐说话呢!” 这时候皇后在上头爽朗地笑了:“念儿,你这么担心小四,一开始何必要把她推湖里?” 太子的小脸红了一红,嘟囔一声:“我才没有担心她呢!” 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卫昭在肚子里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冤家!真是一对冤家! ———— 太医来给越四诊了脉开了药,越夫人看女儿一直喷嚏连天的,怕她病重,起身向皇后辞别。 靠山要走,卫昭无心再留,也跟着拜别皇后。 知道越夫人爱女心切,皇后没留她们,让人包了上好的山参和鹿茸,给越夫人带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越夫人邀请卫昭一同坐马车回去。 车上,越四还是“阿秋阿秋”个不停,越夫人干脆让人拿了厚毯子来包住女儿。 越四挣扎着不乐意:“天这么热!娘你是要捂死我吗?!” “你活该!好好儿和太子玩不就成了,惹他做什么!我才不信他平白无故要推你下湖。” 越夫人说着,不容越四反抗地拿了手边的衣服带子将越四捆住,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看她母女两个的相处模式,卫昭觉得十分有趣,一直在一旁掩嘴偷笑。 越四忙向卫昭投诉:“卫姐姐你评评理,这是亲妈干的吗?!” 卫昭远远地点了一下越四:“我觉得越夫人做得极对~你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越四气鼓鼓地把脸扭向一旁:“哼!还没过门呢!就婆媳一条心了!” 卫昭被越四这话臊到,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 越夫人横了越四一眼,转头过来对卫昭道:“我家老二寄了信回来,说两兄弟已经碰了头,他大哥一切安好,卫三小姐你请放心。” 越慎言的情况卫夫人早在信里说过了,但是听越夫人这样说,卫昭还是很高兴:“那就好。” 越夫人跟着笑笑,又说:“老二还在信里说,卫相同阿好一见如故,老少两个聊得很来。现在阿好的伤势好了大半,能动身了,卫相又挽留他在卫柏村多住几日,晚些儿再走。” 卫昭一听,是又想越慎言多留几日好让卫相喜欢他,又想着他赶紧回来,两人见一见。 纠结来纠结去没个准确的想头,卫昭不由得问越夫人:“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越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卫昭,说:“未来的岳丈自然是要顺着的,阿好应了卫相的邀请,要多在卫柏村住上一个月。” ———— 越夫人特地将卫昭送回了卫相府。 从越家的马车上下来,卫昭还觉得自己的心飘在云端上。 我们家老爷喜欢他,我们家老爷喜欢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回头老爷不会不同意我俩的婚事? 卫昭扶着自己砰砰跳的心,又想笑又想哭。 蒹葭不知道自家小姐同越夫人在马车上说了什么,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蹙眉的,心里打着鼓,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桃夭就迎了上来:“小姐,夫人来信了。” 卫昭点了点头,接过桃夭递来的信件,不由得一怔。 怎么……这么厚? 取出来一看竟然有两份各自叠好的信。 卫昭心中疑惑,先拿了上面那封展开。 是卫夫人的笔迹。 卫夫人在心中略略提了提卫相在家如何折腾,简略地说了越家二公子抵达了卫柏村、御林军回京之事,最后,重点表扬了卫昭抢救太后的事情。 卫昭本以为这事卫夫人知道会骂她考虑不周,毕竟一个不慎就是拖全家人下火坑。 卫夫人总是有未仆先知的特异功能,卫昭一翻页,就看到她在信上写—— 富贵险中求,博赢了是本事,输了,是运道。 卫昭叹服。 难怪当初卫夫人敢不顾一切嫁给一穷二白的卫相呢。 第53节 可不就是博赢了! 看完了母亲的信,卫昭迟疑了一会儿,展开了第二封。 熟悉的字迹跳入眼帘,卫昭不禁眼中一酸。 是越慎言写来的。 一开篇越慎言便直言他同卫昭的事情,已经被卫夫人知晓了。原因是越慎言中箭后晕迷,越夫人着人给他更衣的时候,看到了卫昭亲手做的那枚荷包…… 看到这儿,卫昭的脸*辣地疼。 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地对卫夫人保证这荷包是做给越四的呢,才没多久就被打脸了…… 估计是这封信要同卫夫人的家书一道儿寄给卫昭的原因,越慎言措辞十分正经简洁,言语之间绝不敢有轻慢之意。 写了一路上所遇到的景致风物,又写了这些天同卫家人相处的感受,在最后,越慎言还是情难自禁,写了一笔—— 若是你在,就好了。 卫昭脸一烧。 想到这信兴许还是经了卫夫人的眼的,卫昭的脸,更烧了。 “这脸皮未免也厚了点……” 卫昭嘟囔着,吩咐桃夭给她更衣,蒹葭先去书房准备准备,她要给卫夫人回信。 卫夫人肯让越慎言将信夹在家书中一同寄回,可见已经是暗中认可了他。 卫昭先定了神,回了一封家书给卫夫人。 斟词酌句地写完了给卫夫人的信,卫昭又拿了新的信笺给越慎言回信。 他都能夹带信来,那么她写一封夹带了寄过去,应该是无碍的罢~! ———— 卫昭和越夫人处得好,又看到越慎言得了自己母亲的默认,万事顺意的卫昭不由得心存了侥幸——也许吴淑妃那念头也就是临时起意,她直言拒绝了……吴淑妃便不会在来找她的麻烦了吧? 老天对卫昭也还算厚道,一连七八日,吴淑妃没再让人来传卫昭进宫。 大周朝规定,乡君每年领年俸四十两、禄米40斛,卫昭成了卫家第三个吃皇家饭的公务员。 这些倒是其次,卫昭有了封号,就有觐见内命妇的权利,是以上次吴淑妃能直接召见她,而不必有卫夫人带领。 吴淑妃见卫昭容易,端静公主见卫昭自然更是容易。 在家没过上两天安生日子,慈宁宫一道旨意飞来,传召卫昭进宫觐见端静公主。 卫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老老实实地捯饬捯饬自己,又进了宫。 站在慈宁宫偏殿等公主的时候,卫昭自我安慰着—— 故宫的门票六十软妹币呢,卫昭你这一分钱不花地进来了好几趟,也算是……赚到了啊…… ———— 卫昭只稍稍等了一会儿,端静公主刘彤就到了。 卫昭倒头要跪,刘彤忙让人将她扶住了。 亲自上来拉了卫昭的手,刘彤笑吟吟道:“上次你救了我皇奶奶,我还没谢过你呢,怎么好让你跪?” 和刘彤就碰了这么两次面,卫昭摸不清她的性格,还是低着头回答:“公主抬爱,卫昭受宠若惊。” “昭儿你不必怕我,咱们俩就跟在宫外那时候一样,亲亲密密地说话。” 刘彤说着,拉着卫昭一块儿在牡丹长椅上坐下。 见识过平易近人的皇后,威严的太后又不在屋里,卫昭提了提狗胆,决定怎么舒服怎么来:“那卫昭就斗胆放肆了。” 刘彤拍手一笑,指着卫昭道:“就是这么回事!本宫准你放肆!” ———— 宫女们奉上了茶点,卫昭挑了些民间有趣的轶闻说给刘彤听,两人喝喝茶吃吃点心,宾主尽欢。 时值夏日,在屋里坐久了到底有些闷,刘彤干脆邀卫昭到御花园里逛逛,顺便赏赏这时候开得正艳的牡丹花。 公主出行,跟随的人浩浩荡荡排成一长串,声势浩大。 卫昭瞧着比电视上演的还热闹,不由得感叹皇家*。 不过仔细想想,若是端静公主不得太后宠爱,又何来这样的排场? 看着卫昭出神,刘彤只当她是被这阵仗吓到,亲昵地转身回来扯了扯她,有些不乐意地抱怨道:“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只是皇奶奶总是担心人少了照顾不周全,是以我到哪儿都是一大堆人跟着。” 卫昭微微一笑:“这是因为太后看重公主呀。” 刘彤跟着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招呼卫昭去逛园子。 君臣两个一前一后地隔着一步远,随意地说着话,慢腾腾地往御花园行去。 御花园里各色牡丹怒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可被越四熏陶久了,这些花落在卫昭眼里,一朵两朵的都是美味可口的炸牡丹。 看着看着,卫昭突然就饿了。 刘彤看卫昭瞧着牡丹花出神,只当她是被美呆了,笑了笑,命人拿来剪子,剪了一朵冰壶献玉下来,亲手给卫昭别在头上:“这粉白的颜色,衬你的肤色刚刚好。” 卫昭回过神来,忙行礼谢恩。 “说过了你可以放肆的。拜来拜去的不累吗?” 说着,刘彤挑了一朵洛阳红剪了,让宫女给自己插髻。 卫昭上前来接了手,给刘彤戴花。 插好花,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觉得有趣,相视一笑。 卫昭心情又放松了些,干脆扶了刘彤,同她一起往里走。 这时候,从远处来了一列同样声势浩大的仪仗。 只不过刘彤是走着来的,那仪仗的主子是坐着撵轿来的。 像是看到了刘彤同卫昭,那一队人突然调转方向,望着她俩而来。 看清来人,卫昭的心不由得猛地一跳。 来人扶着宫女的手从撵轿上下来,先唤了刘彤一声:“端静公主。” 刘彤微微颔首,不回应,也不行礼。 卫昭没法像刘彤一样摆谱,只能扎扎实实地跪下去了—— “卫昭参见淑妃娘娘。” ☆、第46章 吴淑妃让人扶了卫昭起来,和气问她道:“昭儿今日进宫,怎么也不去看看我?” 卫昭还未答话,刘彤就不屑地哼了声:“淑妃当昭儿是来串门呢!没有皇后的懿旨,浔阳乡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刘彤的语气又冲又呛,一旁的卫昭暗自在手心里捏了把汗—— 这苗头……是别上了吗? 端静公主不敬,吴淑妃也不生气,脸上还是笑着的。 吴淑妃迈了两步走到卫昭跟前,牵起她的手和善地瞧了瞧,就要将她往一旁带:“难得一见,咱们姨侄俩也说说体己话。” 刘彤动作坚定地将卫昭抢了回来,对着淑妃一挑眉毛:“今儿乡君是本宫的客人,淑妃若想同她说话,就去请了皇后的旨意,择吉日宣她入宫觐见!” 吴淑妃的笑有点儿挂不住了:“只不过借一步说话,也不成吗?公主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刘彤冷冷一笑:“淑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点子规矩都不知晓?是否需要本宫回禀了太后,请个教导嬷嬷来,从头到尾地再教淑妃你一遍规矩?!” 吴淑妃收了笑:“公主这话太重了!” “重不重都是这么个理!”刘彤寸步不让,“本宫同乡君还有私房话要说,先走一步,少陪了!” 说着刘彤扭头对随身伺候的人道:“摆驾回宫!” 这时候卫昭真是不忍心去看吴淑妃脸上的表情,匆匆对着她行了个礼,随着刘彤一道儿回去了。 半路上,刘彤十分不爽地说:“好好看个花也不让,烦死人了!” 卫昭连忙在一旁好声劝着,两人匆匆回了刘彤的寝宫。 ———— 原先卫昭只以为刘彤是个温柔娴静的人,今天看她撕起淑妃毫不手软,对她不禁也多些敬畏来。 到底是皇家人,又有哪个是省油的呢? 被吴淑妃这么一搅合,刘彤心情不好,精神头也差了许多。 卫昭看在眼里,陪着刘彤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刘彤也不留卫昭,只拉着她的手,道:“在宫里见面到底有许多不便。回头咱们再在大佛寺的湖心亭说话,那儿风光好,又凉快。” 卫昭应了,又说:“公主脸色看着不太好,还是先歇息一会儿罢。” 刘彤对卫昭笑笑,然后让宫人将她送出去了。 吴淑妃这么执着,卫昭心里开始有些忐忑。 她上次一从宫里回来就给卫夫人写了信说明了情况,卫夫人也只是让她忍,不管淑妃怎么软磨硬泡,她卫昭就咬紧牙关不松口,其他的等她同相爷回来了再说。 后来吴淑妃没再召见,卫昭一日一日地就松懈了。 没想到今日又撞上…… 回到家后,卫昭越想越后怕,晚饭都没吃好。 她上次的确是明确地拒绝了吴淑妃没错,可就怕吴淑妃背地里捣鬼,让太后或者皇上下旨给她同吴以方指婚……那可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自己对抗不了淑妃便罢,卫相卫夫人还天高皇帝远地管不住,身边也没个能支招的人…… 思来想去,卫昭突然想起了越夫人。 第54节 得知越慎言受伤的那日,越夫人可不是和卫昭说过了,有事尽管上门去找她去? 卫昭想到这儿,忙让人到威武将军府递了帖子,称自己次日会上门去拜访越夫人。 ———— 卫昭来到越府门前,越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柳絮早已经恭候多时。 上去扶了卫昭下车,柳絮对她道:“卫三小姐请随我来,我们家夫人已经在花厅等着您了。” 卫昭笑应了:“有劳姐姐带路。” 卫昭叫得客气,柳絮忙躬身说:“不敢当。” 卫昭才到花厅门口,越四就从屋子里扑了出来,一把抱住她:“卫姐姐卫姐姐~!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呀?” 卫昭搂了楼越四的肩膀,同她一道儿进了屋:“最近比较忙,等我闲了就来陪你。” 进了花厅,卫昭就看到越夫人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银壶给厅里的兰花浇水。 兰花娴雅,美人温婉,当真是一副好画。 感叹之余,卫昭对着越夫人深深地拜了下去:“卫昭见过越夫人。” “卫三小姐来了呀。” 越夫人说着放下银壶,让越四扶了她起来。 取了丫鬟托盘上的棉布帕子擦了擦手,越夫人对卫昭道:“你平日和小四在一块儿的时候是什么样,在我跟前也那样儿就成,反正迟早要是一家人,你不必同我客套。” 越夫人才说完,越四就抱着卫昭的手歪着小脑袋质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娘亲你还要管卫姐姐叫卫三小姐呢?” 越夫人过来掐了一把越四的脸:“就你会挑刺~!” 卫昭望着越夫人又一福:“如若不弃,夫人就和我家夫人一样儿,称呼我昭儿罢。” 越夫人笑了:“好,这样儿叫好~” 顿了顿,越夫人又问:“连阿好那个混小子都没有这样叫过你罢?” 卫昭的脸有些热:“他一般都称我为卫三小姐。” 越四冲着母亲嘻嘻一笑:“大哥就是爱装!” 越夫人示意卫昭越四两个坐下,又问卫昭:“那么你怎么称呼他的?” 卫昭窘迫了一下:“我称他……越公子。”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这可不是装到一块儿去了。” 越夫人打趣了一句,看卫昭一脸的不好意思,善意地转移了话题:“昭儿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回到正题上,卫昭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我刚受封乡君那阵子,淑妃娘娘召了我进宫……” 越夫人抿了一口茶,问:“有什么不妥?” 卫昭的手摩挲着茶碗上的青花花纹,答:“淑妃要给我同我舅家的表哥吴以方做媒,还想让太后给我俩指婚。” 越夫人闻言一怔,略想了想,问:“吴家……可是京中做皇家生意的那个吴家?” 卫昭点了点头:“正是那个吴家。” 越夫人沉吟一番,中肯地分析到:“若是撇开表亲这一道关系,以吴家的身份,是万万够不上你的。可你同他是表亲,打小认识,又有淑妃这么个中间人作保……没准太后还真肯替给你俩赐婚。” 安安静静地听母亲和卫昭说话的越四一听这话,马上就急了:“哎呀娘亲!咱们先下手为强让皇后娘娘给卫姐姐同大哥赐婚吧!” 越夫人白了越四一眼:“笨蛋!我们这样做了,和吴淑妃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人卫相同卫夫人回来了,不得恨死我们越家?!” 越四眨巴眨巴眼睛:“那淑妃娘娘就不怕卫相和卫夫人恨她吗?”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 越夫人回答得十分坦然。 越四噎了噎,无言以对。 不去理睬快要被自己蠢死的越四,越夫人转头对卫昭说:“不过没有你的同意,太后定不会松口给你俩指婚的。” 卫昭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点头的。” 越夫人想了想,又道:“就算你不会点头,可是淑妃召你进宫,你也不能抗旨不遵……来来回回地被她折腾也是个麻烦事……” 越夫人这话真是说到卫昭心里去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每每想到随时都有可能被吴淑妃那个脸大如银盆的人弄进宫去洗脑、威逼利诱,卫昭真的是快要窒息了。 越夫人喝了两口茶,做出了决定:“我这就进宫去同皇后娘娘说,若是淑妃申请召你进宫,就让皇后娘娘压着不发。” 卫昭闻言一喜,忙起身来对着越夫人深深一福:“卫昭谢过夫人!” 越夫人起身,亲自扶了卫昭起来:“你不必谢我……我这是为你,更是为我家那个混小子呀~” ———— 京中糟心事一大堆,卫柏村的生活也很微妙。 在那遥远的卫柏村,卫相府二公子卫旭觉得家里的气氛很不对。 卫相爷待越大公子跟亲儿子似的,每天揪着他一块儿登高望远,吟诗作赋。 反倒将卫旭这个正牌亲儿子抛到一旁不管! 还有几次卫相爷爬到了山顶没力气下来,也不让书童下山叫人,直接让越大公子给背下山来的! 这也就罢了,更奇怪的是,越大公子一介武生,居然也能同卫相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还能说得卫相连连点头! 我这个亲爹该不会有点断袖之意思的吧…… 卫相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两人实在是太亲昵了! 卫旭心里发毛,找到母亲卫夫人反应情况,并表达了心中的忧虑之情。 卫夫人只轻飘飘地瞧上卫旭一眼,说:“多学着点,以后你也派得上用场。” 学着点? 卫旭迷茫了,学着点什么?! 这未来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作为一个求知若渴不耻下问的好青年,卫旭特地给他所认为的、家中几兄妹中最聪慧的三妹卫昭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说明了卫相同越大公子这样迷一样的感情,表明了心中的不解和疑惑,希望卫昭能给他解惑。 收到自家二哥这封信,卫昭深刻地囧了。 面对空白的信笺,卫昭无从下笔。 让她怎么同这个二哥说?! 难不成要告诉他,这是越慎言的“讨好未来岳丈之道”?! 那她同越慎言的事不就让卫旭给知道了?! 卫昭苦恼地在书房里走了两个来回,方回来落笔,对卫旭瞎掰道—— 想来是越大公子歆羡我们家老爷的文才,想师从他学文吧…… 这样的理由写出来,卫昭觉得骗猪猪都不信,但是又没其他的理由好瞎掰,就硬着头皮胡诌到底。 咱们老爷不仅一肚子锦绣文章,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给他做学生岂不是赚大了? 谁知道这连猪都不会信的理由,卫旭他……居然信了! 收到卫昭信件的次日,卫旭很是认真严肃地围观了一把卫相同越大公子下棋,想从中窥探一番。 这一局棋两人已经下了三日,今日是第四日。 还未开局前,卫旭观棋盘上形势,觉得越大公子那边已经是死局了,谁知他手上棋子一落,活了! “妙招!” 卫旭忍不住喝彩到。 卫相扭头白了卫旭一眼:“观棋不语!闭嘴!” 卫旭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卫相同越慎言下到了黄昏,终于下完了这局。 卫旭自告奋勇上去数棋子,发现最后的结果是——卫相赢了越大公子半子。 看着卫相爷哈哈大笑地上前来拍了拍越慎言的肩膀,夸他“少年英才”时,卫旭默默地在心中将“琴棋书画”中的“棋”划掉了。 经过卫旭接下来几日的观察,越大公子的“书”和“画”也深得卫相嘉许,估计也不必学了。 还有一个“琴”…… 卫旭的心里直犯嘀咕—— 越大公子学琴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学诸葛亮唱空城计吗?! 心中的信念被越慎言一个接一个地抹杀掉,卫旭愁容满面地回去给卫昭写信—— 昭儿!你说的都不对啊!越大公子很厉害啊学什么学啊! 卫昭开了胡诌之先例,接下来睁眼说瞎话就十分理直气壮了—— 那又也许是咱们家老爷想同越大公子学武呢! 这回这个理由连智商比猪低的卫旭都不相信了。 开玩笑!我们家相爷怎么可能想着要学武! 卫旭拿着卫昭的信正要去寻母亲卫夫人说说理,一出屋子,就看到越慎言在院子里教卫相打拳…… 唔…… 卫旭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上亲妹妹寄来的信,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真不愧是我家昭儿!料事如神啊! ———— 一转眼,越慎言在卫柏村呆了二十多天,伤已经全好了。 第55节 越慎言估摸着和卫相的关系已经搞得差不多了,便向卫相辞别。 虽说他能与卫昭互通书信,可是纸上的她,远不如亲眼所能看到的她,来得真实。 卫相多次挽留,见越慎言态度坚决,也只能允他了。 命卫夫人给越慎言整饬了一席丰盛的宴席,卫相亲自为越慎言饯别。 三杯黄酒下肚,卫相神智有些不清醒,落拓不羁地一把勾住越慎言的肩膀,对他道:“我同阿好你相见恨晚啊!不如我俩就对着这天上一轮圆月,插香结拜,结金兰之好罢!” 卫相话音一落,现场的空气凝滞了。 ———— 卫夫人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 一把抢了卫相手中的酒杯下来,卫夫人念他道:“老爷这是喝多了!按着辈分,越公子当叫您一声叔才对!怎么好同你结义?!” 卫相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卫夫人:“煞风景!你说的是哪门子的辈分?!我们卫家什么时候同越家有这样的辈分了!” 说完卫相对越慎言道:“阿好你不必理他!” 越慎言落了手中杯盏,对卫相道:“相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舍妹同府上三小姐姐妹相称,若我又同相爷结义,岂不是乱套了?” 卫相噎了一噎,但是还在挣扎:“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 卫夫人也来帮腔:“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今日你真同越大公子成了金兰之交,那他日你见着越将军,该怎么称呼他?” 这不是平白送了老大个便宜给他占吗? 听出卫夫人的弦外之音,卫相的酒意一下子醒了。 可是卫相还是不甘心。 越慎言这么好的小伙子,不拉他入伙他卫柬之心里不舒服啊! 纠结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卫相久久没说话。 见气氛又再次落入尴尬,越慎言忙又给卫相斟酒劝酒,同他另起话题。 被越慎言两杯酒灌下去,卫相就把刚刚的那点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喝了个畅快。 散席后,卫夫人扶着卫相回屋更衣。 洗了把脸又喝了醒酒汤,卫相酒醒了。 虽然脚还是软的,但是卫相的头脑十分清楚。 坐在椅子上看卫夫人列送越慎言的礼物单子,卫相突然开口问:“夫人,你说我如果提议收阿好做学生,他同不同意?” 卫夫人头也不回地问了卫相一句:“老爷还有什么可以教他的?文章?诗词?还是如何行而有效地参人?” 卫相被卫夫人这话一堵,不由得烦躁起来:“刚刚结拜就好了嘛!夫人你打什么岔?!” 卫夫人停了笔,叹了口气,回头问卫相:“老爷,除了做结义兄弟和师徒,您就没别的好方法了吗?” 卫相十分坦诚:“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请夫人指点。” 将笔搁在砚台上,卫夫人说:“老爷您就没想过把越公子招做女婿?” 卫相闻言,亦叹气:“夫人以为我没想过?” 卫相这话里有话,卫夫人不由得转身正面卫相:“那为何相爷不提?” “我卫柬之的三个女儿,一个已经论嫁,一个也准备入宫,剩下的那个……”卫相大大地叹气,“剩下的那个才疏学浅,实在是配不上阿好啊!” 卫夫人被卫相的话给震惊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何等高尚的觉悟啊! “但是……但是我们家昭儿救了太后,封了乡君了呀!” 一向稳重的卫夫人这回都禁不住结巴了一下。 卫相摇摇头:“她的诗做得太烂!” “我们家昭儿管家干净利落,下人无一不服。” “她的棋下得太臭!” “我们家昭儿性格柔中带刚,做事老成,京中认识她的夫人都喜欢她。” “她一弹琴,牛都要哭了!” 看卫相如此执着于才德,卫夫人不为卫昭辩解了,反将眉毛一挑,冷哼一声:“那我也是个不会吟诗作对的粗人,老爷当初何必娶我?!” 卫相被卫夫人这话将了一军。 “唔……唔……” 卫相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卫夫人凉飕飕地一笑:“我看我还是明日跟着越公子一道儿回京去算了!省得杵在老爷跟前惹老爷嫌!” 说完,卫夫人摔门走了。 ———— 次日,越慎言走时,送别的人只有卫旭。 牵着马出了门,越慎言回头看看,不解地问卫旭:“相爷今日不舒服?” 卫旭笑笑:“昨晚上我们家老爷惹夫人生气了,这会子正站在门外哄她呢。” 越慎言一听,觉得有趣:“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卫旭对越慎言也甚有好感,这时候也不瞒他:“你别看我们家老爷平日里对人颐指气使的,其实他最怕的就是夫人生气了。夫人一生气,老爷心里不舒坦,也要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说着卫旭叹了口气:“要是越公子多留几日就好了,有你在,我们家老爷才消停些。” 越慎言怎么会留? 这时候两人也走到了村口,越慎言翻身上了马,对着卫旭抱拳:“二哥,回头再见!” 卫旭忙长身一揖:“越公子好走!一路顺风!” 越慎言冲他点点头,冲着马臀抽了一鞭子,策马绝尘而去。 待越慎言走远了,卫旭这边才咂摸起他刚刚那个称谓来。 不对劲啊……越公子明明比我还大上半岁,怎么就管我叫二哥起来? 智商捉急的卫旭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纠结并惆怅地往回走。 看来又得写信问昭儿了。 她一定知道! ☆、第47章 卫夫人这次真的是气炸了。 同卫相冷战了半个月还不够,卫夫人还写了一封上万字的家书给卫昭,无情地控诉卫相的无知无趣无理取闹! 骂完到最后卫夫人估计是消气了,十分理智地写到——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脾气特别容易暴躁。本来还想着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同你爹和离了算了,但想想你们,还是算了将就着过下去罢。 卫昭一看这句话不得了,老妈想和老爹离婚啊! 顾不上给卫夫人回信,卫昭先写了一封给卫相,附上了这一页信,还拿红批重点圈了“和离”两个字,然后十分委婉地同卫相说了一下—— 咱们家夫人最近更年期啊,老爷您别老是皮痒去挑战她的底线啊! 写好信了封好口了让人寄出去了,卫昭想想,觉得卫夫人给她写这句话是别有用心。 不过再想想卫相那个性格,卫夫人亲自说估计没有杀伤力,卫夫人自己上来说搞不好夫妻俩就杠上了,这还是得卫昭出马行迂回战术才行啊。 自家这点事都已经让卫昭头痛不已了,宫里又来旨意,太后传卫家三小姐五日后去大佛寺伴驾。 卫昀同陈馨都很羡慕卫昭的荣宠,只有卫昉能懂她心里的苦。 “这样的恩宠有什么好的,言行都不自由,拘束死人了。”卫昉一边儿绣着花,一边儿对卫昭道,“昭儿要不你就称病回绝罢。” 你以为我就想去吗? 卫昭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说:“太后宣召,就算我是瘫痪了截肢了抬也要抬过去,哪还敢用这样的理由欺君。” 这事卫昭不欲多提,转去关心卫昉同宋畔:“宋大哥最近在忙些什么?” “礼部侍郎张大人慕他才学,请他到家里做先生,教府上的小姐们读书写字。” 卫昉答道。 卫昭一听,觉得不太妥当:“宋公子一个未婚男子,去教小姐们读书……不太好吧?” 宋畔模样长得好,学问又是上上,万一小姐们芳心暗许了怎么办?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卫昉笑着从针线篮子拿了一撮绿色的线,挑了两根,开口道:“张家的小姐最大的才五岁,哪里知道这些事?昭儿你担心早了。” 看着卫昭脸色稍霁,卫昉又说:“他现在功不成名不就的,家里又没有买卖或是田地收入,能找个活干也是好的,起码能糊口。” 听着宋畔不是个恃才傲物的人,卫昭又放了一大半的心:“我本以为宋公子不愿干这样的活呢,怎么说也是埋没他了。” “说什么埋没不埋没的。人呐总得先让自己不饿肚子了,才能筹谋下一步该怎么活。” 卫昉想得很开。 一旁一直看书不说话的卫昀这时候不由得抬了头,说:“宋公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在别人家教书吧?再过三年又是春试了,他拿什么时间准备?” 卫昉停下了针线,认真道:“这个我是想过的。明年九月我就嫁过去了,然后再让他做几个月的先生,到了后年的四月份就让他在家好好温书。我这些年也存了些体己钱,到时候就同家里的小姑商量商量,姑嫂俩做点什么小生意,养家糊口。” 卫昀心一酸,站起身来走过去,从卫昉背后搂住她:“大姐……要不咱们别嫁了吧?” 卫昉笑笑,抬手在卫昀头上摸摸:“不嫁的话,我这几个月的活可不就是白干了?!” 看着以往身处高岭不胜寒的卫昉变成了现在这接地气的模样,卫昭心下唏嘘,半响才说:“宋公子真是上辈子积德。” 正是上辈子积德,才得了卫昉这样好的妻子。 “他要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当转世在豪门世家才对。”卫昉自我调侃着,“如是那样,便也没我卫昉什么事了。所以说,我同他,没有谁是赚了谁是亏了的。” 第56节 卫昉话音一落,一直在卫昭跟前伺候的蒹葭呆呆地说了一句:“这些话,当有人说给宋公子听才对。” 卫昀卫昭闻言,相视一眼,皆笑出了声。 卫昉被蒹葭这话臊红了脸,指着她对卫昭说:“昭儿!看你调教出来的好丫头!还不快让人撕了她的嘴!” 卫昭乐不可支地站起来,作势在蒹葭的脸上拧了一把,转头对卫昉摊手道:“蒹葭我是帮你拧她了~可是这话不让宋公子知道,大姐你这一派真心可不是付诸流水了?” “好呀!你们主仆俩一块儿来消遣我!”卫昉扔了手上的绣活,指着卫昭对卫昀道,“昀儿你给我拉住她!我得亲手收拾她!” 谁知卫昀不帮着卫昉,反倒拦腰抱住了她,笑着劝:“好啦好啦~大姐,昭儿几日后还要去见太后呢,你抓坏了她的嘴,她还怎么伺奉太后?大姐你就饶了她这一遭罢~” 卫昉只不依,卫昀又好劝歹劝了好一会儿,这才真消停了。 ———— 几日后,卫昭随召去了大佛寺。 这回小沙弥没带她去见太后,直接领她去了湖心亭。 卫昭还未行礼,刘彤就走过来牵了她的手:“在外面你无须与我多礼。” 卫昭往那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刘彤:“今日我无须去拜见太后?” 刘彤对着卫昭莞尔:“不必,浔阳乡君你伺候好本宫就成了~” 刘彤语气轻松戏谑,卫昭随着她一笑,夸张地行了个礼:“卫昭遵命。” 卫昭同刘彤当真算得上“倾盖如故”四个字,这才是第五回见面,却已经有做了五年旧友之感。 时值初秋,橘子已经成熟。 卫昭一坐下就自觉拿了个橘子,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剥好了,再递给刘彤。 刘彤对她摆摆手:“这个热气,我吃不了,拿来是给你吃的。” 卫昭闻言微微一怔,然后笑了:“那多不好,这不是馋你吗?” 说着卫昭让身边伺候的人将果盘里的橘子都挑走。 丫鬟们听到卫昭的吩咐,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刘彤。 看到刘彤无声地点了点头,丫鬟们这才上前来撤了这盘橘子,新切了一盘蜜瓜来。 刘彤卫昭两人吃吃新鲜瓜果,品品新制的菊花露,闲聊些八卦,打发时光。 聊了好一会儿,刘彤突然开口道:“昭儿……我想到民间看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卫昭搁了手上的杯子,扭头看刘彤,问:“这……太后知道吗?” 刘彤坦言相告:“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还没有同皇奶奶说。” 卫昭略一思索,说:“你要出去,安全是第一要考虑的。元宵的时候我就在花灯会上看到了微服出巡的太子,他那样儿像是经常出去的……” 说着,卫昭看了刘彤一眼。 刘彤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轻轻地摇头:“我打小就同皇后娘娘不亲厚。” 不好去问这些的。 卫昭知道,没有详尽的计划,太后定不会点头。 她又想了想,对刘彤道:“这事我回去斟酌斟酌,咱们想好了,你再同太后说。” 刘彤展颜一笑:”那就有劳昭儿了。“ ———— 卫昭从大佛寺出来的时候,越府的车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卫昭出门,越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柳絮就迎了上来,对着她拜倒:“卫三小姐,我们家夫人有请。” 卫昭诧异了一下,问:“越夫人找我有事吗?” 柳絮脸上的喜色都要漫出来了:“卫三小姐你去了就知道了。” 卫昭想不出是什么事,也未去细想,打发了卫家的车夫回去知会一声,上了越家的马车。 到了越府,卫昭一下马车越四就扑了过来:“卫姐姐!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 这时候柳絮清咳了一声。 越四又稳又准地刹了车。 卫昭不明所以,问她:“什么好消息呀?” 越四捂着嘴偷笑:“先不告诉你~你待会就知道啦~” 越四玩神秘,卫昭也不着急,只在她的小脑袋上点一点,说:“那你要带路吗?” 越四点头如鸡啄米:“好~我带路~” ———— 威武将军府是卫昭除开卫相府外,整个京城里最为熟悉的地图。 任由越四带着穿过中庭,上了抄手游廊,卫昭的心不由得砰砰跳起来。 这个方向……这个方向…… 竟是往越慎言的书房去的?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越慎言书房外,门边站着的丫鬟看到越卫二人,笑着打起帘子:“小姐同卫三小姐到了呀。” 卫昭此时有些近乡情怯,怯怯地扭头看了越四一眼。 “卫姐姐你害羞什么嘛~” 越四说着,推着卫昭进了屋。 屋里,越慎言就坐在书桌边上,看到她二人进屋,起身,对着卫昭缓缓而笑:“你来了。” ———— 纵然他人就在眼前,兰芝玉树一般,卫昭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卫昭不可思议地问。 她前两天天才收到卫夫人的书信,说越慎言回京了。 信还热和着,他人就到了。 “不快呀,还比越夫人的家书晚上了两三天。” 越慎言说着,对着越四眨眨眼。 越四意会,悄悄招手将屋里伺候的人都带了下去。 卫昭的整个注意力都在越慎言身上,根本没发觉屋里只剩了他两人。 卫昭还在纠结着为什么他怎么这么就回到了:“可是驿站是每到一处,就会换一对人马送信呀。你这儿就一人一马……如何得休息?” 瞧着丫鬟将书房的门关上了,越慎言方慢慢走上前,握住了卫昭的双手,望着她的眼眸,道:“我不用休息。” 卫昭被他这话逗乐了:“你也是凡身*,怎么就不用休息了?” “我连晚上都不想多睡的,就想着能早点见到你。” 越慎言的目光灼热又深沉。 卫昭闻言脸一红:“肉麻。” 越慎言徐徐一笑,牵着卫昭坐下,给她倒了茶:“本来我是想一进京就直奔卫相府去的,可想想这样对你也不好,便回到家然后借我母亲的名义去请你。” 两人到底还没有名分,堂而皇之地公然见面,不好。 卫昭懂他的意思,笑了笑,问:“一路上可辛苦了?” “我常年在外奔波的,已经是习惯了。” 听越慎言这样说,卫昭有些心疼:“以后也少跑些,太累人了。” 越慎言应了:“嗯,都听你的。” 卫昭心里暖洋洋的,跟春天里的太阳晒过似的。 安静地瞧了一会儿越慎言,卫昭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肩膀上:“伤都好了吗?” “全好了,你不必担心。” 说着,越慎言还举起胳膊晃了晃,向卫昭证明确实无碍。 卫昭到底还是不放心:“我们相府有吴家秘制的跌打伤药,我明儿让人给你送来。” 越慎言又应下了:“好,都听你的。” 越慎言这般千依百顺的,卫昭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 低下头顾左右地看一会儿,卫昭想起一回事,忙去问越慎言:“对了,我们家夫人怎么就同意让你把信夹在家书里寄来给我了?” 说到这事,正在喝茶的越慎言无奈地放下茶杯:“你给我绣的那荷包不是让卫夫人给发觉了吗?” 卫昭闻言点点头:“嗯,然后呢?” “待我醒来,她就直接亮了那荷包,问我你绣给小四的玩意儿怎么会在我手上。看着卫夫人不像生气的样子,我斟酌了一番,最后便向她招了。” 卫昭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你同她招了什么?” “我说你经常来我越家,见多了,熟悉了,就……”越慎言说到这儿,清咳了一声,“我还同她说,其实一早就打算让我母亲到卫相府上提亲的,只不过撞上了卫相参我父亲,只能往后延一延了。” 至于在卫夫人面前如何信誓坦坦,说将来成婚之后一定会待卫昭好的肉麻话,越慎言没说。 卫昭听得头皮发麻,连声问:“我家夫人说什么了?” “卫夫人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要同我约法。” “约法?” “是的。卫夫人让我承诺婚后不能纳妾,我应了。” “……除了这个呢?” “还有一个……”越慎言苦笑了一下,“是越家军五十万人的衣服被子等军备生意,日后都由她负责。卫夫人放了狠话说要是办不到,我以后就别想去够你们卫相府的门。” 卫昭囧了。 第57节 亲娘吗这是? 卖女儿都不带这么她这么利索的! ☆、第48章 卫昭囧完了回过神,问:“那……你答应了吗?” 越慎言勾着卫昭的手指玩,答:“当然要答应的。” 未来的岳母大人,岂敢开罪? 卫昭皱起眉头来:“但是这么大一件事,办得到?” 越慎言笑了:“如果卫夫人要求要天上的月亮,我想尽办法也要给她弄下来……相比之下,这事倒容易些。” 看卫昭愁眉不展,越慎言宽慰她道:“虽然现在爵位还在我爷爷手上,但是他已经完全不管事了。越家军,是我爹说了算。” 卫昭不解地看向越慎言。 是越将军说了算,那也不是他越慎言说了算啊。 像是明白卫昭的疑惑一般,越慎言解释:“而我爹,是我娘说了算。” 卫昭一听,犹豫了:“这事不好让越夫人知道的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是卫夫人的意思的。我就说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大家以后都要是一家人了,何必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赚钱。” 卫昭迟疑着点了点头:“你觉得怎样好,就怎么做……如果太难办了就算了,我们家夫人那边由我来说。” “别担心,别担心。”越慎言抬手摸摸卫昭的小脑袋,“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看你,为这点事就愁出了皱纹。” 卫昭舒展开眉头,双手拢住越慎言的手在手心里,看着他,道:“嗯,我相信你。” ———— 聊完卫夫人这回事,卫昭又想起端静公主要出宫的事情。正巧今儿越慎言在,卫昭就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问:“当时元宵节看花灯的时候,太子是一个人也没带就出宫去了的?” “让太子独自出宫显然是不可能的。”越慎言答,“他身边跟着四个影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人暗中保护,皇上皇后才敢让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 原来武侠童话故事里的暗卫什么的都是真的啊。 卫昭暗自感叹着,又问:“那……能不能同太子借两个影卫来给公主使使?” 越慎言无奈又好笑地瞧了卫昭一眼:“你觉得呢?” 卫昭没听出越慎言话里的意思,倒是认真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来:“嗯……太子那么喜欢小四,让小四去借一借,应该可以把人借到。” 越慎言被她逗乐了:“你这说得就跟到隔壁家去借一碗盐似的……哪有那么容易呢。” 卫昭摇摇头,不赞成越慎言这个比喻:“我家隔壁是谢相府。谢卫两家厨房的人是积怨已久,我们过去借盐,估计能借回来一碗砒霜。” 看着卫昭这样一本正经地搞笑,越慎言忍不住又抬手乱抓了一把她头顶,方道:“没影卫也没关系,你同端静公主出去,我和阿爽一旁保护你俩。” 阿爽是越家老二越慎行的小名。 卫昭先是一喜,然后略一思索,否定了这个提议:“不好,不好。” 越慎言不解:“哪里不好了?我和阿爽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是打一两百恶棍也是绰绰有余了。” 卫昭娇嗔地看了越慎言一眼,慢吞吞地开口:“我不想你同端静公主见面。” 越慎言那边她卫昭是有信心,可就怕神女无心襄王有意,万一刘彤和她一样看上越慎言了怎么办? 从卫昭的语气里听出几分酸溜溜的意思来,越慎言心里跟蜜糖拔丝似的,一絮一絮地甜上来。 “你不想我和她见面,那么我就远远地跟在你们身后,可好?” 越慎言又问。 “这些都是要和太后说的,你暗中跟着,也是要让公主提前知道的。”卫昭咬咬下唇,“要不带上公主身边的侍卫?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身边拨不出两个厉害的侍卫来,说不通的吧……” 卫昭这般坚持,越慎言全依她的:“好,你先同公主通通气,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若是没有咱们回头再想其他法子。出行的前一天提前知会我一声,我暗中保护你俩。” 越慎言的话总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卫昭点点头,对他笑道:“好~” ———— 从越府出来,卫昭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之前所遇到的种种难题,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 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好好的,未来就没有什么困难能拦住她卫昭。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 由越府的马车送回到家,卫昭扶着蒹葭的手才下车,就有个小丫鬟上前来说:“三小姐,表少爷到了,现在正在花厅里等着您呢。” 卫昭闻言怔了一怔。 吴以方来了? 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卫昭如此想着,命人前去知会吴以方一声,说她卫昭回来了,更衣完毕之后就去见他。 吩咐完下人,卫昭先回屋去了。 再见到吴以方,卫昭有些恍惚。 他俩多久没见面了? 三个月?四个月? 卫昭暗中想了一下,发现打元宵节花灯会过后,她同吴以方就没有再碰过头。 转眼也快八个月没见面了呀。 卫昭感叹着,对着吴以方款款施以一礼:“表哥,好久不见。” 吴以方对着卫昭还了一礼,还是如往日那般温润谦逊:“昭儿妹妹。” 卫昭让人给吴以方换了新茶上来,坐下来陪他说话。 今日的吴以方有些奇怪,仿佛满怀心事似的,不管卫昭说什么都是应和着的。 卫昭猜他定然是有事来找自己,便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问:“以方表哥今日有什么要紧寻我的?请直说罢。” 吴以方白皙的脸微微一红,清咳一声掩饰了一下脸上的不自在,站起来对卫昭道:“这事在这儿不好说,咱们到花园里逛逛去。” 卫昭真是奇了怪了。 什么事在屋里说不了,非得光天化日之下说? 可是卫昭也没有不同意,对着吴以方点点头,起身往门边一比:“以方表哥请。” 吴以方站起来,对着卫昭微微欠身:“昭妹妹请先。” 卫昭不同他客气,先行出门。 吴以方后面快步跟上。 可是在花园里逛了两圈,吴以方还是没闷出句话来。 卫昭似有所觉察,可是这么逛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又再问:“以方表哥到底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吴以方似下定了决心,对着卫昭拱手一揖:“昭妹妹,可否让府上伺候的人先避嫌避嫌?” 卫昭心下幽叹,点了点头,挥挥手让蒹葭带着人到一边的走廊下待命去了。 没了外人在,吴以方低头瞧着地上小石子路上的花纹,开口到:“昭妹妹,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今天我来这儿就是想和你说一说……” “以方表哥,不要说。”卫昭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不要说。” 吴以方像是早料到这个结果似得,眼帘垂了垂,问卫昭:“可是因为越家大公子?” 卫昭不打算瞒他,轻轻应了一声:“是的。” 吴以方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了,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失落:“原来真的是他……” 卫昭顿时也有些心酸。 若是没有遇到越慎言,按着她一早的计划,她同吴以方应该是会相敬如宾地过完这一生的罢?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是这么地突如其来又顺理成章。 “我知道了。”吴以方像是放下了心上的大石头似的,抬头来,望着卫昭善意一笑,长揖至地:“祝福你同他。” 卫昭盈盈回以一礼:“卫昭谢过以方表哥。” 吴以方嘴里发苦,可是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我母亲进宫见了淑妃娘娘,是淑妃娘娘说了……我以为昭妹妹你是同意的,便……方才若有唐突,还请妹妹谅解。” 听吴以方这样说,卫昭默默在心中的淑妃小人身上又扎了两针—— 我当吴以方怎么突然抽风呢!又是你淑妃怂恿的! ———— 告白失败,吴以方也无心再留,当场便告辞了。 卫昭忙让蒹葭送他出去。 蒹葭回来的时候,好奇地问卫昭:“小姐刚刚同表少爷说了什么了?我刚刚送他出去,看到他在上马车的时候,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哭了。” 卫昭心里也有些沉甸甸的,只对蒹葭撒谎道:“也没说什么。这几天风沙大,大概以方表哥他是被沙子迷了眼睛罢……” 单纯的蒹葭信了,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喃喃到:“是时候把小姐的帷帽拿出来了,省得出门也被大风给吹坏了……” 蒹葭说胡话,卫昭这次笑不出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的,让她卫昭应接不暇。 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完了没,只能好好歇息歇息,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罢。 ———— 休息了几日,卫昭往宫里递了帖子,求见端静公主。 同刘彤一见面,卫昭先说了太子刘念微服出宫的情况,然后问刘彤身边可有什么可堪大用的侍卫。 第58节 刘彤只皱着眉头说:“平日里出行都是皇奶奶做主,我哪关心这些……而且我出去也不想带人,束手束脚的,玩都玩不好。” 刘彤任性,卫昭可不敢任由着她任性:“公主您一人出去怎么使得?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谁担得起这责任?”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应该没人会打我主意。你往日里怎么在街上行走,带着我就同样儿行走罢。” 刘彤说到。 “这可万万使不得。一般人是没见过您,可是那些常在宫中行走的人或是其他面见过太后的人可不是见过您的?就怕碰上了别有用心的人。” 卫昭说着,看刘彤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又好声好气地劝了她好久。到最后刘彤终于点了头,同意带着侍卫出去。 卫昭这才松了口气。 安保问题不搞定,万一出了事,她卫昭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太后砍的。 说服了刘彤带侍卫,卫昭想了想,又问她:“公主是只要我一个人陪同,还是叫上我几个好友一块儿?人多也热闹些。” 刘彤对卫昭眨眨眼睛:“你的好友?有哪些人?” “比如谢相府上的谢小姐同威武将军府上的越小姐。” 卫昭搬出了谢婉同越四。 刘彤一听,笑了:“你父亲同谢相闹得这般僵,却是没想到你会同他家的闺女玩得好。” 说完刘彤还是摇头否决了:“不用了,我同你两人自己去就好。” 卫昭说完越四和谢婉的名字就后悔了。 越四谢婉两个的母亲同皇后是表姐妹,刘彤和皇后好像又有点不和,她卫昭这个提议真是不识趣。 好在刘彤也不生气。 又陪着刘彤商议好了这事怎么同太后说,卫昭起身告退了。 卫昭出宫之前,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追了上来。 卫昭不知这老嬷嬷的来意,对着她欠了欠身,问:“不知嬷嬷前来,有何指教?” 老嬷嬷让人呈上一个锦盒:“太后看浔阳乡君一心为公主着想,特赏了这一套鎏金头面,乡君请收下。” 卫昭一听,忙亲自上前来接了:“有劳嬷嬷了,请嬷嬷回去后替卫昭谢过太后。” 老嬷嬷连声说不敢当。 卫昭递了个包着银子的荷包过去,老嬷嬷没收,冲着卫昭拜了拜便回去了。 直到上了自家马车,卫昭这才出一身冷汗来。 她当太后一直不知道公主要出去的事呢。 现在看来太后简直是门儿清,偏又不做声一旁瞧着她卫昭的举动…… 卫昭忙回想了一下她与刘彤的接触之中是否有什么不恰当。 没想到什么失礼或过于谄媚的地方,卫昭才敢稍稍松口气。 还要不要和刘彤做朋友了呢? 皇家人太可怕,再这样玩下去是要夭寿的啊! ☆、第49章 陪领导出行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无论古今。 卫昭尽心尽职地规划好了出行路线,从哪到哪,哪哪是主要景点哪哪是次要景点,每处逗留多久,卫昭努力做到考虑周全尽善尽美。 将这一份足有三指厚的报告写好,卫昭觉得自己分分钟要跪。 太费劲了,管整个卫家都没这么烧脑子的。 宫里的人来取了这份公主出行计划书,刘彤上交给太后,好求歹求了她老人家一番,终于得以通过。 计划出行的前夜,太后又派人来打了赏,夸卫昭干得漂亮。 卫昭已然训练出强大的心理素质,不管领导如何夸我,我自不骄不躁,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出行当日,卫昭按照原定计划一早到宫门口接了刘彤,两人共乘卫家马车去逛街。 刘彤虽然在宫中浸润出了沉稳的性子,但到底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路上只拉着卫昭的手不放,问她窗外看到的各种景物都是啥。 卫昭兢兢业业地扮演大百科全书,恨不得自己能内嵌一个维基百科或者百度百科。 好不容易公主问累了消停些了,卫昭才得机会举手发问:“刘嬷嬷说公主身边会有四个影卫守护,他们都在何处?” 刘彤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意:“昭儿啊昭儿,你平时那么聪明,现在怎么突然犯糊涂了?影卫要是能让你看见,可就不能称之为影卫了。” 卫昭一听也是有点囧。 前阵子耗脑过度,估计要蠢上三四年了。 好在一路上都很顺利。 卫昭带着刘彤去街市上逛了,买了糖人糖葫芦,赏了街头艺人,进了首饰铺子。 刘彤在首饰铺子里暴露了她女人的天性,掌柜的拿上来一套头面她就买一套,气冲云霄买买买买不亦乐乎。 打包的时候卫昭要店家给便宜些,刘彤还拦着不让。 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反正她刘彤不差钱。 有刘彤这样的土豪朋友,卫昭真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自卑…… 刘彤这消费能力,和卫夫人是旗鼓相当啊! 扫荡了首饰店,接下来卫昭又带着刘彤洗劫了绸缎庄子笔墨铺子等等各种店铺。 真·购物狂魔刘彤一条路杀下去,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作为陪买的卫昭看着心情略复杂。 好在这个年代没淘宝,要不按照刘彤这个买法,皇家得被她买破产了。 由于买得太多卫家的马车装不下,店铺还十分好心地提供了送货上门服务。 看到卫昭写下卫相府的地址,店小二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真不愧是忧国忧民的卫相啊!知道咱们老百姓的生意不好做,还特地出来为咱们解忧解难…… 赞! 买光了一条街,刘彤爽了。 前往最后一站太白楼的路上,卫昭弱弱地问刘彤,回头是让宫里人来卫相府取战利品呢,还是卫相府的人送到宫里去? 刘彤对着卫昭豪气地一挥手—— 不用送宫里了!本宫全送你了! 卫昭无言以对,满脑子的省略号就像海洋,无情地将她淹没。 ———— 到了太白楼,卫昭携刘彤上了二楼自己专属的雅间。 此次端静公主的微服到了尾声,卫昭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一大半。 店小二识得卫昭,她一坐下,点心和茶水就端上来了。 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 想到那日吴以方半路流产的表白,卫昭心下有几分唏嘘。 刘彤好奇地看了看桌上那几盘小巧玲珑的点心,问卫昭:“这儿都不用点东西的吗?” 卫昭递了菜牌给刘彤,解释道:“这是我舅舅家的店,我常来,所以他们知晓我的口味。” 刘彤了然地点点头,夸到:“难得他们有心。” 说完,刘彤招呼卫昭一块儿看菜色。 刘彤当了这么多年公主,有哪些东西是没吃过的?翻了一遍菜牌,只挑几个自己喜欢的点了,便让人撤了单子下去。 这雅间是在二楼,正巧在太白楼的四个角的左上角上,两面临街,一面是门,剩下的那一面正好在楼梯边上,开着个窗,往下一看就能看到一楼的柜台。 刘彤在两边窗口看了看街上来往的路人,看闷了,又跑到楼梯那边上看柜台里的人算账收钱。 卫昭逛了一天也累了,就自个儿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喝茶。 刘彤不知在下面看到了什么,竟然像是入了迷似的,老半天没动静。 点的菜流水似地上来,卫昭发觉刘彤没动静,叫了她一声:“彤儿。” 刘彤犹如充耳未闻。 卫昭又叫了两声,没得到刘彤的回应,起身凑到窗边跟她一块儿往下看。 只见吴以方就站在柜台里,拨一张碧玉珠子做成的算盘,嘴里念念有词地算着帐。 吴以方手指纤长白皙,衬着墨绿的算盘珠子,更显得如羊脂白玉一般,美得让人窒息。 卫昭心里犯起嘀咕,扭头看了刘彤一眼。 刘彤正是在看吴以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吴以方。 就在卫昭心里费解的时候,吴以方是有心理感应一般,突然抬头往卫昭这包间上看来。 看到卫昭,吴以方展颜,冲着她微微一笑。 刘彤突然红了脸,抓着卫昭猛一后退,从窗边闪开来。 有人言,咳嗽牙疼还有爱情是无法隐瞒的三件事,刘彤这奇怪的举动,让卫昭不由得生起几分疑心来。 这是……一见钟情了吗? 卫昭正怀疑着,刘彤就清咳一声,掩饰了一下方才的失态,问卫昭道:“楼下拨算珠子的那人,昭儿你可认识?” 卫昭迟疑了一下,还是坦言相告了:“认识的,那人就是我舅舅的独子,我表哥吴以方。” “也就是说,他是太白楼的少东家?” 刘彤问。 第59节 卫昭点了点头。 “少东家为什么要亲自来做账房先生?” 刘彤不解。 “应该是来查账的罢。” 听卫昭这样一说,刘彤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卫昭应了一声。 刘彤想了想,对卫昭开口道:“我对他那张绿玉算盘很好奇,昭儿你能让他拿上来给我瞧瞧吗?” 卫昭叹了口气,吩咐蒹葭下去请人。 不一会儿吴以方就上来了。 因为屋里有不认识的小姐,他也未进屋,就让蒹葭拿着那算盘进来。 刘彤从蒹葭手上接过算盘,抚琴似地拨弄了两下,感叹道:“真不愧是京中第一富户,这样好的玉,竟也舍得拿来做算盘。” 卫昭现在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不好推刘彤一把,更不好不表态,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若是彤儿喜欢,我便替你问表哥要了这算盘来,可好?” 刘彤笑吟吟地看了卫昭一眼:“怎么好让你替我欠这个人情?我自己亲自去问吴公子便是。” 说着,刘彤让蒹葭请吴以方进来。 吴以方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小姐是何方圣神,进屋来对着她同卫昭行了礼,目不斜视,对卫昭道:“昭儿同这位小姐寻我有何事?” 刘彤举了那算盘,对吴以方道:“吴公子,我很喜欢你这面算盘,你开个价,我买下来。” 吴以方笑了笑,对着刘彤一作揖,说:“小姐是昭儿的朋友,若是小姐喜欢,直接拿走就是。” “哦?不要钱吗?我可是不差钱的哟~” 刘彤说。 吴以方摆摆手道:“不要钱的。”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刘彤将算盘在桌上放下,又对吴以方道,“回头我家里得了好玉,我就让他们给你做一个新的、同样好的算盘,给你送来。” “小姐的好意吴某心领了。”吴以方仍是谦虚姿态,“算盘无分好坏,算得清楚账目,派得上用场就成了。” 说完,吴以方对着刘彤欠了欠身:“店里的账目还未查完,若是无其他事情要交代,请小姐容吴某先行退下。” 刘彤有些不舍,可是同一个外男说那么多话已经是例外了,再留怕就不好了。 刘彤应了一声,让吴以方下去了。 接下来吃饭的时候,刘彤似有些心不在焉。 每喝一口茶,都要瞧上那算盘两眼。 看着刘彤这是落花有意上了,卫昭心里很是纠结。 这趟浑水要不要掺合进去? 掺合了回头免不了要被太后猜忌误会。 不掺合嘛…… 卫昭看了刘彤一眼。 吴以方人温柔又顾家,若是让他在权力同妻儿中选择,他定然是会选择妻儿的。 这不正就符合了刘彤心中好男儿的标准? 到底该怎么做? 卫昭真是快要愁死了。 ———— 刘彤卫昭两个各怀心事,忧心忡忡地吃完了这顿饭。 是时候让公主回宫了。 买单的时候店小二上来回复,说少东家说了,今儿是表小姐同朋友来,就让他做东,请两人这一顿。 刘彤一听,脸又红了两分。 卫昭心下唏嘘不已,同刘彤一块儿牵手下楼。 路过柜台的时候,刘彤还特地往柜台里看了一眼。 吴以方不在。 刘彤脸上的失落昭然若揭。 卫昭刘彤二人来到马车前,刘彤扶了丫鬟的手正准备上车呢,一向温驯的马儿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长嘶一声,扬起马蹄就往路人身上踢! “惊马了!” 不知道是谁在尖叫。 马儿被这一声惊到,更暴躁了! 卫昭就站在马车边上,看到马儿发狂,脑中只是一片空白。 马儿四蹄乱飞,卫昭眼睁睁地看着后蹄往自己脸上踢过来…… 突然间一只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后一跃! 卫昭看到那一蹄踢在马车的车夫位置上,将位置踢得粉碎! “阿爽!快去控制惊马!” 搂着她的那人在她耳后沉声吼到。 是他。 卫昭空白的脑子里就这两个字。 是他。 万幸,万幸。 ———— 越慎言出声之后,越慎行不知从哪儿跃出来,一下子跳上了马身,扯住了缰绳。 夹紧马肚子狠抽了这马儿几鞭子,越慎行终于将惊马控制住。 一切归于平静,卫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就倚在越慎言的胸前,脸一红,忙去掰他拦住自己腰肢的手。 这时候越慎言才发现自己的失礼,忙松开了手,低头问卫昭:“可曾伤到?” 卫昭对他摇摇头,转去看刘彤如何。 这时候刘彤正红着脸,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吴以方就站在她身边,一身的尘土,扶着膝盖,面有疼色。 卫昭原先是背对着刘彤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越慎言在她脑后轻声说:“刚刚公主即将摔倒的时候,吴以方从一旁扑救,将她护在身下……我看到吴以方挨了惊马的几蹄子。” 卫昭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没心情去关心吴以方英雄救美一事,她现在十分头痛。 在这最后的关头出了岔子,让她卫昭怎么向太后交待啊!! ———— 惊马控制住了,也没什么人员伤亡,卫昭多少还有些安慰。 吴以方一脸怅然若失,往卫昭这边一看,看到她同越慎言两个一前一后地站着,俨然一对璧人,目光又黯了黯。 刘彤被人扶起来后,也顾不上瞧自己,叠声让人给吴以方请大夫。 刚刚那几蹄子不轻,好像把他的腿给踢断了。 卫昭回过神来,刚准备要出来主持大局,越慎言就默不作声地站到她面前去,开始有急有缓地吩咐在场人员请大夫的请大夫,收拾马车的收拾马车。 看着越慎言如屏障一般站在自己面前,卫昭又是一阵安心。 有人愿意为你挡风遮雨,那么你便歇着,享受这一份温柔妥帖罢。 大夫给吴以方看病的时候,刘彤一直在一旁瞧着,卫昭来劝她说回去了,她也只当成听不见。 亲眼看着吴以方的腿伤包扎好了,看着他吃过药了在太白楼里的雅间歇下了,刘彤这才放下心来,随卫昭出来。 越慎言已经为她两人准备好了新的马车。 刘彤在回去的路上对卫昭说:“今天这事我不会让下人告诉皇奶奶的,你尽管放心。” 刘彤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太后要是一问,那些个人还有谁敢隐瞒? 如是想着,卫昭还是先谢了刘彤好意。 送了端静公主回了宫,卫昭回到卫相府马上直奔书房,将今日种种不带任何感情地客观地写下来,连最后马儿受惊的事也没落下。 在向太后保证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同时,卫昭认了罪,坦然承认今日遗漏,请太后责罚。 将这封陈情书送进宫后,卫昭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她卫昭都认了。 陈情书送进了宫,太后的处决久久没有下来。 刘彤也没有再招卫昭进宫。 倒是在半个月后,淑妃不知何处开罪了太后,直降两级,降成了婕妤。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50章 惊马事件发生的第三日,卫昭去探望吴以方了。 吴以方大概是金牛座的,反射弧比较长,受伤的时候不觉得痛,还能扶着人走回家呢,第二日就跟高位截肢一样,直接瘫痪在床了。 第60节 卫昭本以为这次探望会被吴以方拒绝,没想到他屋里的丫鬟领着她进了屋。 吴以方已经坐起来枕着摇枕等她来。 卫昭见状忙对屋里的丫鬟道:“怎么让表哥坐起来了?太医可不是说了要将养着才是?!” 昨晚上刘彤回宫后尤不放心,支使了个太医来再给吴以方看了一遍。是以具体的结果卫昭是知道的。 吴以方笑着摇摇头,道:“是我让她们扶着我坐起来的。要见你,总不能躺着,那太失礼了。” 见到吴以方待自己一如往常,卫昭心里微微泛着酸,在他床边的圆凳上坐下,问:“伤势可好些了?” 吴以方颔首道:“用了宫里的药,已经没那么痛了。” “那就好。” 卫昭说了句,然后发现没话可说了,不禁有些讪然。 吴以方唤丫鬟给卫昭上了茶,开口问她:“那日那位小姐……是哪家的贵人?” 卫昭左右看看,让屋里无关人等下去了,方对着天上指了指。 刘彤那边已经是襄王有意了,她的身份,迟早是要让吴以方知道的。 吴以方看到卫昭这个动作,知道她说的是天家,脸上有讶异神色:“昭儿……你可别骗我。” 卫昭苦笑道:“表哥,我骗你做什么……” 吴以方惊讶之后,又回归淡然:“不管是谁,没受伤就好。” 看吴以方说得风轻云淡,卫昭想要撮合的话都被梗在喉头,说不出口。 在吴以方窗前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卫昭实在是找不出话来说,只能起身告辞了。 吴以方没留她。 卫昭心情复杂地从吴府出来,扶着蒹葭的手上了自家马车…… “唔……你怎么会在我车上?!” 看到车里坐着个人,卫昭大大地吃了一惊。 跟在她后头上来的蒹葭往车里一看,也跟着惊诧了:“越……公子?” 越慎言对着蒹葭微微一笑,道:“蒹葭你就坐外头罢,我想同你家小姐说说话。” 蒹葭回过神,应了一声“是”,忙退出去。 越慎言冲卫昭招招手:“坐下来罢,弯着腰不累吗?” 卫昭心情复杂地就近在车门边上的条凳上坐下,刚要再问一次越慎言他为什么会在车上,蒹葭的小脑袋又伸了起来:“唔,越公子,我们是走呢还是等你同小姐说完话了再走?” 越慎言答:“走着吧。我同你们小姐便走便说。” 直接被蒹葭跳过的卫昭愤愤地瞪着蒹葭。 喂有没有搞错!我才是你正经主子啊为什么要跑去问他的意见! 蒹葭没有感受到卫昭的愤怒脑电波,得了越慎言的命出去了,还顺道替他俩合上了门。 马车缓缓地开动了。 越慎言看着卫昭一脸不太高兴,给她解释到:“刚刚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你的马车进了吴府,不由得跟了上来……” 说着越慎言顿了顿,问卫昭:“你来……可是来探望吴公子?” 卫昭“嗯”了一声:“表哥因为我的疏忽受伤了,我来看他是应该的。” 越慎言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前天他同越慎行暗中保护的时候就发觉那吴以方看卫昭的眼神不对。而在马儿被惊到的时候,他扑过来救卫昭时,听到吴以方叫了一声昭儿…… 吴以方是把扶着蒹葭的手上马车的端静公主错当成了卫昭,才这般奋不顾身地保护她的罢? ……在越夫人同越慎言说吴淑妃要撮合卫昭同吴以方的时候,他越慎言还以为这是吴淑妃的一厢情愿。 可看前天的情形,应该是吴淑妃和吴以方两个两厢情愿…… 今天卫昭又来探望…… 越慎言死死按着脑海中的“三厢情愿”四个字,不让他们冒头。 看越慎言久久不说话,卫昭轻轻叫了他一声:“慎言?” 越慎言像是没听到一般,只定定地望着卫昭的绣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昭奇怪了,顺着车上的靠凳挪到越慎言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唤了他的小名:“阿好?” 越慎言被卫昭这一下戳回了现实。 看着越慎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卫昭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越慎言笑笑,抬手捉住了卫昭落在他肩上的手,用力地握在手心:“想……我们的未来。” 说着,越慎言赶在卫昭脸红之前问她:“卫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山西此行已经让越慎言摸清楚了卫家的情况。 卫相回不回来无所谓,家中负责拍板的卫夫人回来就成了。 知道越慎言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卫昭低着头,答:“这个不好说。我们家老爷太善变了……” 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越慎言略一沉吟,不再说这事,反说起吴以方来:“惊马一事我已经着人在查了,你不必挂心。还有……还有你同吴以方虽然是表兄妹,但是他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俩私下见面,怕是对你不好。” 卫昭闻言一怔,想是越慎言醋上了,心里有些美,干脆倚在他肩头上,和他抬杠:“那我同你私下见面这么多,对我就好了?” “哪能一样呢。”越慎言扭头来同卫昭对视,说,“你和我,是要过一辈子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认定是你了。 卫昭眼前猛地范起了雾气。 忙垂下眼帘,遮了遮要溢出来的泪水,卫昭轻声应道:“好。我以后不再见私下里见以方表哥了。” ———— 到了卫相府,卫昭正想着再让马夫将越慎言送回威武将军府去,谁知道在蒹葭打开马车车门的时候,他浮光掠影似地,掠出了车厢。 身形之快,肉眼不能察觉。 蒹葭只觉得耳边一阵疾风扫过,也没往心里去,看到马车厢里就卫昭一个人,愣住了:“越公子呢?” 卫昭施施然弓着身出来,下马车的时候还在蒹葭的脸上拧了一把:“什么月公子日公子的,蒹葭你是不是糊涂了?!” 蒹葭此时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她明明看到马车里好端端地坐着越公子的!这一路上也没停车啊,人怎么就不见了?! 难道这就是小姐说过的那个……大变活人?! 啊呀,厉害! ———— 虽然得了卫昭的保证,越慎言心里还是不踏实。 就算是定了亲的姑娘,都有半路上被人截胡了的。 更何况吴以方这还是觊觎了那么多年的……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心! 思来想去,越慎言还是提笔给卫夫人写信了。 信上只说军备之事,称还需两道程序即刻完成,就差卫夫人的掌印了。半点不提卫昭。 其实事情并没有越慎言信上说的那么顺利,但是想到卫夫人从山西过来也要一个来月,算上这段时间,越慎言有信心办好剩下所有的事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未来的岳母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同我们越家军签订合同呢? ———— 惊马事件发生之后的第十日,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端静公主到底是微服出访,不好大战旗鼓地打赏,太后只说了欣赏越家两位公子,送他些小玩意。 尤其是越慎行的打赏,全是投其所好,十分丰厚。 皇上像是被太后提醒了一般,猛然想起越慎言舍身护救卫相之事,忙也跟着大赏了一番越慎言。 吴以方救公主也有功,但是宫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卫昭看明白了太后的态度,停了撮合刘彤和吴以方的心。 又是五日后,得知吴淑妃被太后降级,卫昭更是笃定太后不看好刘彤和吴以方。 越慎言的调查结果是说相府的马被人动了手脚,可是是谁动的,真真是查不出来。 这一番结果卫昭老老实实上报了太后,请求她老人家责罚。 太后还是没有一点儿回应,卫昭不由得暗自猜测吴淑妃遭遇这番非难是何缘故起来。 太后猜忌心重,莫不是误认为是吴淑妃暗中下了套,想打公主的主意?! 要不然吴以方怎么就正好在一天来太白楼查账,又正巧救下了公主? 这一大堆的破事想得卫昭脑壳疼,干脆就抛开不管了。 她卫昭就这么一颗头,谁想要就拿去吧! ———— 京城不安宁,卫柏村也是一样的鸡飞狗跳。 卫相爷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居然玩起了奇石。 每天一大早就背着手带着两个书童去山里河里地找石头,看到大一点的造型奇特一点的就让书童回家去叫人来搬回去。 卫夫人一开始还忍着,想着卫相大概玩上几天就腻味了。 没想到他这一玩就是大半个月啊! 卫相热情不消退便罢,还有越来越高涨的趋势! 卫相就如精卫填海一般,一天一天地往家里搬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大石块! 第61节 卫夫人终于忍不住,掀桌了! 你玩砚台也就算了!好歹小块不占地方,贵就贵吧反正买得起。 你玩石头是怎么回事?!而且玩了这么久还在入门,甚至连人家扔河里的磨盘都搬回来了是要闹哪样!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更年期情绪暴躁的卫夫人怒斥丈夫一顿,当夜就收拾行李,回京了! 卫昭刚刚收到二哥卫旭一脸血泪的家书,还来不及吃惊呢,下人就来回报说夫人回到家了。 我擦这是真杠上了吗?! 卫昭匆匆忙忙去接母亲。 扶着卫昭的手,卫夫人一路从门口吐槽卫相,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一直到更了衣擦了手脸吃饭,都还没吐完。 就像是忍了卫相这二十余年的怒气,都要在这一天发泄完。 卫昭好声好气地哄着卫夫人,生怕她一个冲动真和卫相和离了,那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卫昉卫昀两个没见过卫夫人生这么大气,全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更别说进门不到一年的陈馨了。 卫昶只进来看了一眼,冲着卫昭一揖,就退下了。 卫夫人这阵仗像是要将姓卫的男人都干掉似的,他卫昶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吧…… 三妹!全都交给你了! 孤军奋战的卫昭好想哭,好想冲到厨房拿两把菜刀杀到山西去架在卫相脖子上,厉声问他还老不老实,还装不装【哔——】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第51章 卫夫人回到家的第五天,卫相跟在她身后风风火火地杀回来了。 还带着无辜的二儿子卫旭。 还带着十二车的行李和六车他收集到的奇石。 卸行李的时候卫相一直在边上咋咋呼呼,嚷嚷着让搬东西的人小心些,莫要撞坏了这些天然之石。 见到卫昭来,卫相还十分自豪如数家珍地给卫昭一一介绍每一块石头的来处和其中的深意。 卫昭听得很囧。 在她眼里这些就是石头啊!卫相是怎么看得出它们卓尔不群的品质来着的?! 挨块地给自己的小女儿显摆了一遍,卫相指着最后还未解释的那一块石头道:“昭儿,你说我把这块奇石送给威武将军府上的大公子,如何?” 卫昭忍住抽搐的嘴角,问她爹:“……这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凡的地方吗?!” “当然不凡了啊!”卫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卫昭,指着那足有一人高的大石块道,“你看看!上面这纹路,像个什么字?!” 卫昭十分费劲地看着那奇石,就跟红绿色盲要辨认测盲小册子上的数字似的看了半天,不自信地答到:“是个……帅字?” 女儿还算扶得起来,卫相倍感欣慰:“正是个帅字!” 卫昭一听,有些担忧。 虽然越慎言的确有一副好皮囊,但是卫相这样夸他,他会不会骄傲啊! 不知道卫昭心里在想着什么,抚着胡子,卫相有些迟疑地问女儿:“只不过送这个字,会不会太过张扬?毕竟阿好也只是个千总。” 卫昭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此帅非彼帅。 卫相口中的帅,是“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之帅,不是她卫昭条件反射反应出来的“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那个帅。 为自己的肤浅羞愧了一番,卫昭开口道:“越家百年将帅,送他们家这个字,不算出格。” 况且正常人也不会仔细去看上面是个什么字。 卫相深以为然。 一开始,卫相也只是同卫昭走走过场说一说,她同意了要送,不同意了也还是要送。 做男人就该言出必行,他卫相爷一早决定好的事情,哪里会改变? 卫相当即就让人包了这块石头起来,并命人拿了黄历来,同卫昭一块儿择个良辰吉日,让下面人那日将这神奇的石头送到威武将军府去。 宝贝都收拾好了,卫相是时候正视惨淡的人生了。 四下看看没有人,卫相神秘兮兮地将卫昭叫到角落去,问她:“夫人回到家的时候,有没有同你说我的坏话?” 卫昭很诚实:“说了!” 卫相好奇得要死:“说了我什么?!” 卫昭扭头看爹:“老爷您是要听全部的呢,还是只要我概括一下中心思想?” 卫相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沉痛道:“你挑重点地说给我听罢!” 卫昭遵令,回答:“夫人说老爷您除了会做文章会做官,其他方面全是白痴。” 卫相难以置信地盯着卫昭,等了半天没等到她下文,疑惑了:“……就这样?!” 我家夫人不可能这么温油! 卫昭瞧了卫相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到:“其他的太狠了,女儿不忍心说给老爷您听。” 卫相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昭儿你说罢!为父扛得住!” 卫昭叹了口气:“夫人还说,当初还不如嫁给街头杀猪的李三呢,起码是条汉子,知道安安稳稳地把猪杀好。” 哪像你爹,一天到晚地不务正业,净瞎折腾。 卫相闻言,愤怒了:“居然拿我同李三那莽夫比!他写字能比我漂亮吗作骈文能比我华丽吗?!我同你妈说理去!” 看着卫相火气一上头就要冲去找卫夫人,卫昭忙不迭使了个千斤坠拉住老爹:“老爷!这时候在气头上的是夫人!您不哄她便罢,还抬什么杠啊!可别忘了夫人在心里同我说了要和离呀!” 卫昭这一盆冷水浇下来,卫相清醒了。 苦着一张脸,卫相问卫昭:“那么我该怎么办?” 摇身一变成了父母婚姻矛盾调解员的卫昭想了想,道:“夫人是看不惯您玩石头……要不老爷你把这些石头扔了?” 卫相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不行!我辛辛苦苦从山西带回来的!怎么能说扔就扔!如果她眼里连块石头都容不下,我……我……” 卫相我我我了半天,那一句“我要她这个老婆有何用”的狠话还是没有放出来。 “这不是一两块石头的问题,咱们相府这么大,哪里连放这几块石头的地方都没有了?”卫昭劝着卫相,“这是个态度的问题呀老爷。您先服个软开个好头,后面哄夫人不就容易了吗?” 道理卫相都懂,可是就是舍不得。 想来想去,卫相问卫昭:“只扔一两块意思意思,行不行?” 卫昭摇头:“不行!您这态度要坚决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看着卫相纠结,卫昭又给他出主意:“咱们说是扔,其实就是运出府去换个地方藏着,夫人也不知道的呀~眼前干净了,夫人不就不气了吗?” 卫相一听有道理,当即就拍了板:“好!这事儿就交给昭儿你去办了!” 卫昭噎了一噎,只能应了。 宝贝石头的事情交待好了,卫相心中的大事落了一桩,马上屁颠屁颠去寻夫人,哄她去了。 卫相是落了轻松,卫昭心里却不轻松。 她知道卫夫人不是不让卫相玩石头,只是心烦他太闲了老是在眼前瞎晃…… 卫相还未赋闲的时候就晚上有机会同卫夫人相处,两人倒相安无事。现在卫相不用上班了,老两口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呆在一起,一个情商欠费爱四处惹祸一个日理万机还得收拾残局,哪能不发生点摩擦呢? 看来得给卫相找件正经事做才成啊…… —————— 关于让卫相做什么正经事,卫家五兄妹除了大哥卫昶工作繁忙不得到场之外,卫旭卫昉卫昀卫昭四人凑在一块儿开了个小型的家庭会议。 卫昉提议道:“咱们让老爷画一幅下山西的沿途风景图,如何?从京城到山西卫柏村,一千多里呢,够他画个十几二十年的了。而且画画这事也不占地方又不碍夫人的眼,一举两得呀。” 卫昭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摇摇头:“恐怕老爷不肯。这些年来他画过的画还少吗?早百年就腻了!能给他找个新鲜又不会让卫夫人看了心烦的事,最好。” 卫昀慎重地开口:“琴棋书画是不能够了,都是老爷玩剩下的……要不要让他护理后花园?种种花养养草什么的?” 卫昀不提便罢,一提卫旭就想掉眼泪:“二妹!你可是忘记了今年三月时候的事情?!大哥院子里的竹子和我院子里的梅树还尸骨未寒啊!” 卫昀被卫旭这话提点了。 可不是,若是让卫相管后花园,保证不出两天就像狂风过境似的,全被他折腾完了! 卫昭抚掌沉思,说:“依我看,还是让他做些手工活才是……既新鲜,又耗时间。” 正适合卫相这种闲得蛋疼的中老年人士。 卫昉认同地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反正府里头还有好多空置的庭院,选一处给老爷当工房。” 卫旭举手发问:“那……给他做什么手工活才好呢?” 卫昀略想了想,说:“木活?让老爷做做柜子雕雕花什么的?” “木活可以……”卫昭微微颔首,然后又皱起眉头,“就是不知道像老爷这样吹毛求疵的,会不会又开始折腾木料?” “很有可能!” 卫旭卫昉异口同声地说。 卫昭卫昀双双苦恼起来。 如果卫旭玩木工玩上瘾了,满世界地找好的木材,岂不是跟找石头一样,又要惹卫夫人闹心了? 好的木料价值不菲,卫相要买,得从财务大臣卫夫人那儿支银子,一来二去的估计又要把卫夫人气爆了。 四兄妹愁眉以对时,卫旭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多宝格上的摆件…… “哎呀我知道了!”卫旭猛一拍大腿,指向桌上的青釉茶杯,“让老爷玩这个可不是正好?!花的时间又长又不怎么烧钱,还有收藏价值,还能体现情怀,十全十美呀!” 第62节 卫氏姐妹三个猛地一下没听明白,可回过神来,都觉得好。 陶瓷器又讲究形态美又讲究色彩美,简直就是给卫相爷这个装x惯犯量身定做的兴趣爱好啊! —————— 四票一致通过了卫旭的提案,然后问题来了。 谁出面把卫相拉到这个火坑里面去呢? 卫昭和卫旭兄妹俩心有灵犀,都想到了越慎言。 ☆、第52章 负责劝降的对象有了,可是怎么同自己的哥哥姐姐说呢? 卫昭有些苦恼。 卫旭倒是个藏不住话的,在卫昭苦恼的时候马上跳了出来,说:“老爷同越大公子的感情好!我看他是去引老爷入坑最好的人选!” 难得这个粗神经的二哥能和自己有默契,卫昭暗中庆幸。 关于卫相和越慎言的跨越年龄的友谊,卫昀卫昉均有所耳闻,现在听卫旭这样一说,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 “那谁去请越大公子呢?” 卫昀问。 “这……” 卫旭有些犯难了。 卫昭伸手推了卫旭的胳膊一把:“只能二哥你去了。咱们都是姑娘家,不好同越公子见面的。” 卫昭都这样说了,卫旭还能说啥,默默地接下了军令状。 ———— 卫旭向越家递了拜帖,称次日会上门拜访越慎言。 出发前夜,卫旭有些小紧张。 虽然说越公子人很好,但是因为越公子同自己老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卫旭怎么都觉得见面应该叫上他一句叔。 越叔。 怎么说越慎言也要成为卫相结拜兄弟的男人! 所以他卫旭有这种差了一个辈分的错觉是正常的! 被卫旭拉过来排解心中压力的卫昭听到二哥这个理由,倍感无力:“二哥你都说了是错觉了!那么把它调整回来不行吗?!” 卫旭努力地感受了一下,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不行欸……”卫旭垂着肩对卫昭道,“我还是觉得应该叫他叔。” 卫昭真想过来抽卫旭一巴掌。 你管越慎言叫叔了,你未来不得管我叫婶?! 这是有多乱七八糟?! 但是这句话卫昭不能同卫旭说,只能双手夹着他的脸,神情温柔地催眠他:“哥,你叫他越兄,越兄,越兄,知道吗?” 卫旭有点进入角色了:“越……” 看着卫旭的舌头有往上翘的趋势,卫昭手上一用力,硬生生将卫旭的舌头给撸直了:“……兄!” 卫昭就跟幼儿园老师表扬会自己上厕所的小朋友似的,赞同地对卫旭点点头,引导他:“二哥,咱们再来一次。越……” “兄!” 卫旭麻溜地接上了。 “欸,这就对了!明天就这样叫!懂不懂!” “……懂了……” ———— 做好了万全准备,并且突破了辈分障碍的卫旭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威武将军府。 越慎言一早就在门边等着了。 小厮过来替卫旭牵了马,越慎言就迎了上来。 卫旭站定了,对着越慎言一抱拳,躬身叫他:“越叔。” 这两个字一出来,卫旭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了,叫错了。 回去要被昭儿骂死了呜呜呜。 听到这个称呼,越慎言眉毛一跳,还了礼:“二哥。” 卫旭决定把刚刚那个重大的外交失误忘记掉,复又一揖:“越~兄!” 欸~这回对了~ 卫旭在心中给自己热烈鼓掌。 越慎言虽然看不透卫旭的心理活动,可看他一下子垂眉丧气一下子眉飞色舞的,也猜到了几分。 暗中觉得好笑,越慎言领着卫旭进了屋。 一坐下,卫旭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求人,拉着越慎言顾左右而言他了大半天。 越慎言性子也好,听卫旭东拉西扯了半日,开口道:“我今日下午还有一些重要事要处理,若是二哥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同我说的,咱们再约下次相聚,可好?” 一听越慎言要走,卫旭急了,忙道:“有要紧事,有要紧事!” 越慎言微微颔首:“二哥请说。” “唔……”卫旭纠结了一下,问越慎言,“越……那个兄你喜欢瓷艺吗?” “瓷艺?” 越慎言不解其意。 “就是什么青花啊釉里红啊之类的玩意儿。” 卫旭赶紧解释。 卫旭没听懂自己的问句,越慎言也不觉得不妥,点了点头回答:“这些也有所涉猎。在舍妹年幼的时候,我给她烧过大阿福。” 卫旭微微一怔:“大阿福不是泥人吗?” 越慎言笑答:“那阵子对烧釉有兴趣,是用釉上彩给舍妹烧的瓷娃娃。” 听越慎言这样解释,卫旭心中对他的盲目葱白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真不愧是我们家老爷看上的人!就是这么地与众不同啊! 卫旭心中感叹万分。 说完了陈年往事,越慎言又再次问卫旭:“二哥寻我有什么要紧事?” 横竖这回事都要告诉越慎言的,卫旭憋了半天,招了:“我来寻越公子,是想要你领我们家老爷入这个门。” 越慎言一听,再想想卫相那爱折腾的性子,有些明白了。 “好,我改日就去府上拜访。” 越慎言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事情如此顺利,卫旭难以置信:“哈?” 越慎言站起来,在卫旭的肩膀上拍拍:“二哥尽管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吧。” 卫旭心神一荡,站起来对着越慎言长揖至地:“那就多谢越叔~兄了!” 这一声儿叫完,卫旭在心中侥幸。 还好还好,这次抢救得比较及时。 看卫旭这叔兄不分的,越慎言笑着同他说:“二哥如若不弃,就同卫相一般,称我为阿好吧。” 这回卫旭高兴了:“好!以后我就叫你阿好了!” 这个名称好! 妹妹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口误啦~! ———— 一边要完成未来岳母的任务,另外一边要拯救闲得蛋疼的未来岳父,头上还顶着未来妻兄的殷殷期盼,越慎言有些压力山大。 越慎言一连通宵了七八个夜晚,越夫人注意到了。 “阿好最近怎么都睡这么晚?” 越夫人揪着越将军问。 越将军冷哼着:“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我们越将军的主意呢!想要从我这里讨人情去讨好卫家,他想得美!” 越将军话才说完,越夫人的纤纤五指就伸了过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好啊你,还有瞒着我的事?!” 越将军也惊讶了:“阿好没有求你帮忙?!” “他要是和我开口了,还能有你好果子吃?快说什么事?!” 越夫人严刑逼供。 越将军迫于越夫人淫威,不得不将越慎言悄无声息联络越家军各路后勤领兵之事告诉了越夫人,末了还愤愤地说:“等我发现的时候,军粮那一块已经被他送给卫家了!” 越夫人似乎对大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乐了好一会儿,揪着越将军道:“你气什么!难道以后越家军不是给阿好带的?!再说了,这生意是要让他未来岳母来做,又不是外人,你碍他的事情做什么!” “我是气不过他这胳膊往外拐的劲儿!这么上赶着,入赘去他们卫家得了!” 越将军还是气。 第63节 “得了吧你,当初你还不是三天两头地到我家去讨好我父亲还有老祖宗?大哥莫说二哥。”越夫人揭了越将军老底,又命令他道,“阿好这事你不许插手!他若是能说动那些领兵,就是他的本事,你不许下令让那些人违令!” 越将军有些憋屈,但是夫人的话不得不听,郁闷地应了。 越夫人看丈夫心情不好,哄了他一会儿,又若有所思道:“现在卫相同卫夫人都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上卫府提亲去了?” 越将军气呼呼地转了个身,背对夫人,说:“你的儿子你自己看着办,我可管不着!” 越夫人啐越将军一口:“得了,指望你,三个儿子都要打光棍!” 说着越夫人来了兴致,爬起来去翻黄历找好日子去了。 孤枕难眠,越将军趟了一会儿,爬起来将夫人抗回了床上:“得了得了,卫小姐那儿好端端放着呢,跑不了的!” ———— 卫旭向越慎言求救后,十日过去了。 越慎言上门拜访卫相。 压抑了自己真性情快大半个月的卫相沸腾了!根本在屋里坐不住,跑出来迎接越慎言。 “阿好!” 卫相远远地便对着越慎言挥手。 越慎言微笑着回应了。 两人一碰头,卫相就忍不住握住了越慎言的手:“可把你盼来了!” 不巧路过的卫昭看到他俩这恍如井冈山会师的一幕,深刻地囧了…… 卫旭当初同她们姐妹三个说卫相与越慎言的感情如何突破天际的时候,卫昭只当卫旭是运用了夸张的手法进行了艺术加工呢。 可现在看来…… 二哥诚不欺我! ———— 似乎感受到卫昭在附近,越慎言扭头,远远地同卫昭笑了一下,然后随着卫相去了客厅。 一坐下,越慎言就让跟随的小厮拿来那个檀木小箱子。 卫相一看,不由得在越慎言肩上一拍:“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嘛!” 话是这样说,卫相还是一脸希冀地看着越慎言,无声地催促他快打开箱子快打开箱子。 越慎言笑了笑,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我前几日得了闲,自己在家烧了一窑的青釉,其中有一对鹅颈瓶我个人最为喜欢,特地拿来送相爷。” “叫什么相爷,都说了你称我为兄就是!” 卫相纠正了越慎言一句,目光胶着在那箱子上,翘首以盼。 在卫相的殷殷期盼之中,越慎言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卫相只见那一对瓶敞口细颈,鼓腹圈足,外面覆着的那层青釉匀净莹润,就跟天鹅似的优雅美丽。 卫相忍不住笑了,伸手拿了其中一只来看,嘴上又重复了一遍:“哎呀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嘛!” “这既是赠与相爷的贺礼,也是越某想要同相爷交流沟通……”越慎言对着卫相一拱手,“相爷对于美有独特的见解,关于这一对瓶,您觉得哪里有不足?” ———— 从赠瓶,到品瓶,再到观窑、亲自动手做瓶,卫相一步两步地,被越慎言拉入了这个玩瓷釉的火坑里。 还大有万劫不复的趋势。 卫相有了新的人生追求,卫相府再次回到了过年前那平静而祥和的生活。 就是卫相这瓷釉烧得有些走火入魔。 某天晚上,卫相还特真诚地对卫昭说:“昭儿,别怕!你以后嫁妆里的摆件,都让为父的给你烧!” 父爱如山,卫昭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还真是……谢谢您了啊! ☆、第53章 老员工回来了,老板不慰问一下,说不过去。 是以皇帝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来,大大地犒赏了卫相一番。 除了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那内侍还传了皇帝口谕,问卫相—— 反正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来上班,造福大周百姓吧? 此时深陷瓷釉大坑的乐不思蜀的卫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初是你要我赋闲,赋闲就赋闲。 现在又要用太监,把我哄回来。 口亨,才不要回去呢! 说不动态度坚决的卫相爷,内侍无功而返,回去请罪了。 事后卫家儿女集体汗颜—— 这种恃宠而骄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帝相之间真的没有一星儿猫腻?! ———— 搞定了未来岳父,越慎言又费了老大劲儿,搞定了未来岳母吩咐的事。 除了军衣军被,连伙食这一块也打包送给卫夫人了。 卫夫人淡定地全盘接收,然后更淡定地对越慎言说:“下个月廿三是个好日子。” 越慎言拱手作揖,对卫夫人说:“下个月初八,也是个上上大吉的好日子。” 卫夫人瞟了越慎言一眼:“今天都三十了,来得及?” “若无完全准备,小可怎么敢提这个日子?” 越慎言道。 拿人手短,卫夫人审视地看了越慎言好一会儿,方道:“初八便初八,我这边随时都可以应允你……只不过我们家老爷那边……” 看着卫夫人欲言又止,越慎言自信一笑:“卫相爷那边,自然是没问题的。” 卫夫人轻笑一下,顺着越慎言的话说:“但愿如此罢。” ———— 十一月初八,明堂定日,宜安床祈福,采纳问名。 越夫人同镇国公夫人前往卫相府,替长子越慎言求娶卫家三小姐卫昭。 卫夫人客客气气地接待了这两位贵妇人,也没当即就应下,只说要同自家老爷商议过后,再给答复。 刚刚烧完一缸高脚碗的卫相灰头土脸地从窑里出来,一听下人这么回报,当即就懵了! 阿好是那根筋搭错了!居然想要娶我的三女儿! 一定是他娘的阴谋! 风风火火地杀回自己的屋子,卫相高声问坐在桌边算账的卫夫人:“你答应了越家的求婚没?!” 卫夫人算好了一笔数,在账上写好了,方回头对卫相说:“那么凶做什么?” “我们不能害了人家阿好啊!” 卫相说着在卫夫人身边坐下,拿了她手边的茶碗,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卫夫人冷冷看了卫相一眼,又回过头去算账:“兴许是你的阿好想要娶我们家昭儿呢?” “不可能!”卫相毫不犹豫地就否决了,“他俩见都没见过!……就算见过了阿好也没这么瞎!” “得了,相爷您也别自欺欺人了!”卫夫人受不了这通身毛病的卫相,搁了笔,转身对他说,“您倒是想想,人家越公子同您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舍身救您啊?!” 卫相噎了一噎,辩解道:“那是因为阿好是个仗义之人,你们这些凡人不懂!” 卫夫人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就你家阿好精神境界高,舍身救贤!” 说完卫夫人拨了两下算盘,又回头催卫相道:“老爷你也早点儿想好,要不要嫁自己三女儿给越公子。人家越家还等着我们的答复呢。” ———— 卫相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被卫夫人一搅合,自己心里也不由得犯起嘀咕来。 回想一下回山西一路上阿好的行为举止,卫相越想越觉得里面有天大的阴谋! 难道真的像夫人这样说的,阿好是冲着昭儿才对我这么好的?! 一个念头一蹿出来,刀光石火之间,卫相石化了! 天啊!原来说什么敬佩我的为人和才华,都是骗我的吗?!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知道真相的卫相看到屋里陈设的那一对鹅颈瓶,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 看卫相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现实,卫夫人也不逼着他,一边通知了越家再等等,一边给卫相时间想明白。 这一段时间里,卫相的个人精神状态很奇怪。 这一点表现在了他的作品上。 往日里卫相烧的都是中规中矩但是线条优美的瓷釉,但是打越家提亲往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他烧出来的东西…… 嗯,很有后现代风格…… 家中老爷神经不太正常,作为掌家小姐的卫昭是第一个被告知的。 卫昭奔到现场时,家丁正从窑里取出成形的瓷器。 看着那一个两个抽象得现代艺术家都要落泪的造型,卫昭不知该如何应对。 第64节 卫相看到三女儿,又念起那个残酷的现实。 悲从心来的卫相指着那一堆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对卫昭说:“这些都是你的嫁妆!” 卫昭一脸复杂:“…………” 卫昭不说话,卫相很生气:“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吗?!” “不不不。”卫昭赶紧摆手表明立场,“喜欢……非常地,喜欢!” 卫相哼哼两声,扭头不管女儿,去给瓷器们上彩釉去了。 通风报信的小厮看这情形,问卫昭:“三小姐,这……?” 卫昭看着全身心投入到艺术工作中的父亲,叹了口气,对小厮道:“由着老爷去吧,他开心就好。” ———— 提亲提了半个月,卫家都没有回应,越家人都很奇怪。 越夫人上门拜访了卫夫人一次,明里暗里地提了几句,只得到卫夫人同样一个回应—— 我自然是同意,可无奈我们家老爷不点头啊。 越夫人回去传达了卫夫人的意思,第二天越慎言就往卫相府投了拜帖,求见卫相。 卫相拒而不见。 这时候越慎言才明白卫夫人那时候的意思。 失策! 他本以为卫夫人是最难攻克的一关,千算万算搞掂了未来岳母,却漏算了未来岳父这飘忽不定的性格…… 越慎言真想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大意轻敌!大意轻敌! ———— 越府上门来提亲的事情卫夫人压得死死的,而卫相又说明了不让卫昭去越府,是以卫昭还不知道她和越慎言的婚事正处在风雨飘摇的情况下。 而且最近又突发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让她无暇去想这边的事…… 那天,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上。 卫昭刚刚起来,就有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位姓刘的小姐,求见卫家三小姐。 一听这个姓氏,卫昭想也没想,就觉得是刘彤。 公主怎么突然就出宫来了? 卫昭纳闷着,忙让人去将那位刘小姐领进她屋子里来。 不一会儿,刘小姐来到。 正是刘彤。 看着刘彤只身一人,穿着寻常人家的衣裳,卫昭好奇地上前去扶了她坐下,问:“你怎么出来了?” 刘彤四下看看。 卫昭知其意,忙让屋里无关的人都退下,止留了知晓刘彤身份的蒹葭。 刘彤像是在北风里冻得不轻,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方对卫昭开口道:“我是背着皇奶奶从宫里出来的。” 一听刘彤这话,卫昭的大脑当机了。 ———— “等……等一下!” 卫昭扶着太阳穴示意刘彤打住。 刘彤很有耐心地等卫昭恢复思考能力。 卫昭艰难地重启完毕,赶紧寻了重点来问:“这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刘彤歪着头想了想,答:“宫里有一些,就是那些帮着我出来的人……宫外嘛,两个。” 说着刘彤各看了卫昭和蒹葭主仆俩一眼。 明明屋里烧着刚刚好的炭火,卫昭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现在的身份是个有修养的相府千金,卫昭真想大骂三字经。 什么叫被同谋!这就是啊! 稀里糊涂地她卫昭就成了端静公主的共犯了啊! 穿越大神你有没有搞错啊!! ———— 看到卫昭脸上的表情难以自制地精彩纷呈,刘彤又喝了口茶,对卫昭道:“昭儿你放心,他日如若皇奶奶降罪,我一定会向她说明你不是自愿的。” 卫昭闻言十分无奈。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太后愿不愿意信还是一回事呢! 刘彤身份尊贵,卫昭又不好说她骂她。 估计着劝她她也不会听,卫昭开口问:“你出来都出来了,说什么都晚了。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卫昭说到了点子上,刘彤放下茶碗,对着她正色道:“昭儿,我想让你帮我和吴公子见上一面。” 刘彤这句话难得地用了“帮”这个字,而不是直接生硬地命令卫昭。 卫昭心中感叹着“问世间情为何物”,对着刘彤点了头:“好。” 就当成是她卫昭作为朋友给刘彤的一次帮助吧。 至于太后那边……降罪了再说。 ———— 想到就要马上行动。 太后的追兵随时都会出现,得赶着让刘彤在那之前同吴以方见上一面。 卫昭寻思着,立即让家中奴仆备了车马,同刘彤一块儿上吴家去。 难得卫家的表小姐驾到,吴家的下人不敢有误,即刻领了卫昭进屋。 因为刘彤穿着普通,又低着头,没人注意到她。 习惯早起的吴以方已经用过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巡查铺子,一听到下人说卫昭来了,折身去了花厅等她。 时间紧迫,一进屋卫昭便毫不客气地对吴以方说:“表哥请先让屋里的人都退下。” 吴以方不疑有他,命下人照办。 盯着人都走光了,熟悉程序的蒹葭自觉押尾,出去合上门,守在门边。 看着屋里只剩了卫昭同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姑娘,吴以方不明所以,开口问:“昭妹妹有什么要事?” 卫昭叹了口气,对刘彤道:“彤儿,你有什么话要同表哥说的,趁现在赶紧的。” 刘彤应了一声,抬起了头。 看到刘彤的容貌,吴以方愣了愣,难以置信:“公主……?!” ———— 刘彤咬咬下唇,直截了当地对吴以方说:“吴公子,我中意你,你从了我吧!” 刘彤如此直白,卫昭震惊了! 再次被刷新对刘彤认知的卫昭小心翼翼地瞧了吴以方一眼,发现他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小人……小人不才……” 吴以方显然是被吓到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刘彤打断他:“你别啰嗦,给个准话,从不从?!” 吴以方被刘彤这句话堵了回来。 卫昭在一旁看着替他俩着急,可作为旁观者已经够亮了,再开口说话简直要化身超大功率浴霸了。 吴以方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沉眉思索,不语。 刘彤很有耐心地等他回答。 谨慎地想了一会儿,吴以方开口答:“我同公主仅有过一面之缘,这一回是第二回。公主对于我,了解得太少,这样轻易就说中意,失之考虑……” 刘彤眼中闪过一丝失意,可还是勉力一笑,说:“也是,才见过两回,就同你谈及嫁娶,也太过草率。” 顿了一顿,刘彤又道:“不过,今天我对你的了解又多了一点。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特地讨好我、或是畏惧我的威严,骗我说愿意。” “请公主原谅小人的冒犯。” 吴以方长揖至地。 刘彤对着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日子还长着,我刘彤这么好的姑娘,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说着,刘彤冲着吴以方狡黠一笑:“咱们慢慢来。”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昭的心里起落就跟坐山车似的,大起大落,随时随地都会猝死。 这时候外头突然混乱起来。 卫昭只听见守门的蒹葭叫了一声“小姐”,就看到屋门被人一脚踹开,两列拿着长矛的侍卫冲进屋里,将屋子中央的三人围了一圈。 一个做千总打扮的侍卫最后进来,冲着刘彤拱手一揖:“公主请随臣回宫!” 刘彤一改方才柔和态度,变得凌厉又威严,唤了那千总一声:“段安。” 段安应了一声“臣在”,又强调了一遍:“公主请随臣回宫!” 刘彤微微颔首,命令他道:“卫三小姐和吴公子是本宫的朋友,你们不许动他们任何一根汗毛!” 段安略一迟疑,回答:“请公主恕罪!太后已经下旨,涉事人员统统都要抓起来!” “是吗?”刘彤冷冷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你马上派人去回太后!就说若是要抓他俩,就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第65节 段安一看慌了,忙跪倒在地上:“公主请三思!” 卫昭心中也大叫不好,忙上前来扶住刘彤,在她耳边道:“你不必为我俩如此!不过在牢里关上几日,无碍的!” 刘彤瞧了吴以方一眼,道:“事情因我而起,若是不能护你俩周全,那就是我这个朋友的无能!” 刘彤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卫昭下狱,太后还会看在卫相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可是吴以方就不一定了。商人之子,死了就死了,谁在意呢! 段安看刘彤态度坚决,不敢拖延,马上让人回去禀报太后。 太后什么意思还没人回来回报,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倒领着另外一干人先来了。 那年过半百的老太监进了屋,对着刘彤行了个礼,道:“公主,皇上说了,这事他给您做主,您尽管放心。” 刘彤微微一怔,不可思议道:“父皇他……都知道了?” 那老太监回了声“是”,在刘彤的注目礼之下,给她解释:“是吴婕妤去知会皇上的。” 老太监口中的吴婕妤,就是原来的吴淑妃,卫昭的亲姨吴以方的亲姑。 刘彤的表情有些复杂。 卫昭的心情跟着也有些复杂。 刚刚在马车上,刘彤就和她招了,说这次逃出皇宫,得了吴婕妤极大的帮助。 虽说她降级了,但是皇上的宠爱还在,宫里人待她还如她在妃位上一般。有了她的帮助,举目无援的刘彤才能逃出那层层守卫的皇宫。 刚刚听刘彤这样说,卫昭还不太敢相信,现在又来个辅证…… 这皇家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啊! 苦中作乐的卫昭心中感叹。 之前刘彤同吴婕妤的关系看起来还水火不容来着,说合作就合作…… 节操呢?! ———— 又过了半刻钟,太后的旨意也来了。 暂且恕卫昭吴以方无罪,端静公主马上回宫! 怕是刘彤有所顾虑,太后还特地让人拿了两块免死金牌来赏卫昭吴以方。 刘彤看着目前是不会有人员伤亡了,这才同宫里人回宫去。 看着那将吴家院子堵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呼啦啦一下跟着刘彤走掉走远,卫昭只觉得一直堵在心口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腿一软,卫昭没有一点儿仪态地坐在地上。 请容她说一句脏话。 马的这生活实在是太【哔——了! ☆、第54章 因为刘彤喜欢吴以方这事,太后好像和皇上闹翻了。 卫昭这个判断是通过她那个宫里的阿姨的位份来判断的。 刘彤被捉回宫去的第二天,太后下旨,将吴婕妤打成了才人。 又过一天,皇上又拟旨,封了她昭仪,还赐封号“宸”。 宸是什么意思? 北极星所在,喻指帝王所居之处。 虽然吴昭仪相比鼎盛时期为淑妃时还差了一个等级,可是这个封号已经说明了一切,分分钟秒杀宫里其他妃嫔。 太后皇帝母子俩对着干,吴昭仪是一个拔河点,刘彤是另外一个拔河点。 据说端静公主的婚事也让太后同皇上吵了个天翻地覆。 夹在中间的皇后娘娘不胜其烦,干脆回娘家省亲去了,不去搀和他们娘俩的战役。 可具体怎么样,天家的事情,谁知道呢? 与其操心公主的婚事,卫昭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在越家前来提亲的第二十八天,卫昭终于知道了这回事。 卫相爷一直不松口,卫昭愁都要愁死了。 去找卫夫人寻个心理安慰,谁知道卫夫人开口就是:“到底是你活得长还是你爹活得长?熬个三四十年,他也该死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嫁人家越公子了。” 卫昭一听,欲哭无泪。 这是亲妈吗?! 不带这样吐槽的啊!不用三四十年,等个十年黄花闺女就都凉了,还嫁个鬼啊! 亲妈靠不住,亲爹又不让会情郎,卫昭使了个障眼法,说是去看吴以方,大半路上拐道去了威武将军府。 关于卫昭和越慎言的婚事越四也略有耳闻,是以这回她也没有争当电灯泡,自觉地留了空间给卫昭和越慎言说话。 两人一见面,卫昭就烦恼道:“我家老爷又别扭上了,可怎么办才好。” 越慎言明明比卫昭还着急,可见她这样,反倒来安慰她:“卫相爷能气多久呢,我看再过一两个月就好了。” 卫相的死牛脾气卫昭是领教了这么多年,哪里又不清楚的? 一两月还算是短的,搞不好还真像卫夫人说的那样,怄气怄上个几十年。 思来想去,卫昭还是觉得得从卫夫人那儿着手。 如是想着,卫昭问越慎言;“你们越家军还有什么生意可以给我家夫人做的吗?” 越慎言微微一怔,无奈摇头:“当初为了讨卫夫人欢心,已经将能得好处的差事都交给她了……” 说着,越慎言似想到了什么,忙对卫昭道:“倒是最近皇上有意修葺太子府,负责施工的人还没定下。” 卫昭闻言眉头一皱。 皇家的钱,说好赚嘛是自然,就是麻烦些。 不过卫夫人这样明白的生意人,能吃得下整个越家军的后勤,吃不下区区一个太子府的装修? “这个倒可一试……”卫昭斟酌着说到,然后问越慎言,“你能保证,如果我家夫人有意,你就能让她拿下?” 越慎言谨慎地想了想,说:“有七成把握。” 七成成算已经算是很大了。 卫昭对着越慎言点点头:“好。那你赶紧找个时间去同我们家夫人说罢。” 越慎言知道卫昭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轻易点头的,看她这样也稍稍放了心:“嗯,我过两日便去府上拜访。” 说完自己的事情,卫昭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刘彤和吴以方的事情。 越慎言叹息一声,道:“皇上还和太后坳着呢,谁敢上去劝呢?” 卫昭想想也是,一个是全天下最大的人,一个是全天下最大的人的妈,谁活得不耐烦了去捋虎须啊?! 她卫昭没被迁怒就该万幸了啊! ———— 同卫昭算计完,越慎言立即就给卫夫人递了拜帖,求见。 卫夫人允了,不过迫于卫相的淫威,两人没在卫相府碰头,见面地点设在太白楼。 一早越慎言就在太白楼恭候未来岳母的大驾光临。 卫夫人一坐下,茶点一上来,越慎言便开门见山地说了修葺太子府一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越慎言的心思昭然若揭。 卫夫人瞟了越慎言一眼,说了一句:“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要说越慎言走她这条路没有卫昭的意思在里面,她还真不信。 越慎言只装作没听明白卫夫人的话,问她道:“夫人可有意接下这个差事?” 送到眼前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 卫夫人淡淡喝了口茶,答:“太子府的事和你的事,我都接下了。” ———— 是夜,卫夫人在睡前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我听说,睿王爷家的小郡主相上了越大公子,正求着皇后给他俩指婚呢。” 这事卫夫人没有说谎,只不过说一半留一半,没把皇后笑着拒绝了一事给说出来。 “居然还有这等事?!” 卫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是。”卫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给卫相整理明日所穿衣物,“越公子多好的人才品貌,全京城的夫人都觊觎他,想求他做女婿。” 卫相一听,不由得心里不爽起来。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没事就来打他卫柬之女婿的主意作甚?!得到他的同意了吗?! “我今天得知这个消息,寻思了一下,觉得咱们老拖着人家也不好……”卫夫人说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扭头问卫相的意见,“老爷您这么久都没有答复越府的意思,是不是不想将昭儿嫁与他们家的大公子?要不要我明日就让人去回了越府,说咱们家不同意,让他们另寻佳媳?” “谁说我不同了的?!” 卫相猛一拍桌子,否定了卫夫人的意思。 “您说过咱们家昭儿文不成武不就的,没一样儿拿得出手的东西,配不上人家越公子的。” 卫夫人轻车熟路地搬出卫相说过的话。 这个配不上的意思,不就是不想他俩成? 被自己说过的话打脸也不是第一次了,卫相坦然处之,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昭儿怎么说也是我卫柬之的女儿,想要进步,又有何难?倒是睿王爷家的小郡主!” 第66节 卫相说着话锋一利:“长街纵马,踩伤无数路人便罢,还命家仆鞭挞拦路之人!这样嚣张跋扈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家阿好!” 闻言卫夫人背着卫相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就你家阿好人中龙凤完美无缺谁都配不上,那么他打一辈子的光棍好了! ———— 怒斥完小郡主的品行不端,卫相清咳一声,想要引起卫夫人的注意:“咳咳,你明日就去回了越家,让他们寻个良辰吉日,来我们家取昭儿的八字去和罢。” 卫夫人眉毛一挑:“老爷这是同意了?” 卫相老大不高兴:“夫人同我卫柬之成亲也有二十三年了罢?怎么还这么不明白我的心?!” “谁让老爷您的心就跟海底针似的,我这睁眼瞎哪看得清?您一直不表态,我可不就默认了您是不同意的?” 卫夫人无奈摊手。 卫相真想分辨一下他的心在卫夫人面前明明就是海底的定海神针,哪看不清了! 可是一大把年纪了,这些俏皮话说来也太不要脸,卫相又清咳一下,道:“夫人您都说了默认默认,默认就是默默地同意的意思嘛。” 好歹卫相点头了,卫夫人也懒得和他继续扯皮,叠好了衣服,推着卫相上|床歇息去:“好了好了,昭儿同越大公子的事就这么定了,咱们俩老头老太太也别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睡下罢。” 卫相顺从被卫夫人推倒了盖上被,心里到底还有些不太踏实,又转身过来交待卫夫人说:“明儿一早就让人到越府去说,可别让睿王府的人抢了先……还有还有,记得提醒越夫人知会皇后娘娘,说阿好是咱们卫相府的人了,可不能让她乱点鸳鸯谱啊!” 看卫相明明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偏之前一个月还装高冷,卫夫人简直对他这别扭的性子服气了。 坦坦荡荡说愿意有那么难吗?! 真想不通这些文人! 毛病! ———— 卫夫人一激将,卫相就立马调转了风向,同意了卫昭和越慎言的婚事。 卫相府的人传了同意的消息回来,越慎言不由得大大地佩服卫夫人的办事效率来。 这个岳母不简单,越慎言对卫夫人的认识拔升到了新的高度。 卫相点了头,后面的事情就如水到渠成一般顺理成章。 越家取了卫昭的八字去,同越慎言的一合,果然是上上大吉天作之合。 幸福来得太快,卫昭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坐在卫昭身边的刘彤看着她一下子笑又一下子皱眉毛的样,心里好笑,戳了卫昭一下:“得了得了,别傻兮兮地笑着刺激我这个没着落的人了!” 听刘彤这样说,卫昭不由得问了她一句:“你这事……?” 刘彤苦笑一下:“皇奶奶都快要同父皇断绝母子关系了,我可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今天能见你,还算同皇奶奶求了半天才求到的……” 卫昭想要劝刘彤放弃吴以方,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可是刘彤心仪的人,她卫昭作为一个旁观者,有什么立场去破坏他俩? 看着卫昭默默叹了口气,刘彤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说:“你也别劝我。我这辈子第一次动心,不努力争取一下,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刘彤这样说,卫昭更是无话可说,只能在她的手背上拍拍:“你好好同太后说,不要怄气……怎么说,她老人家也是想你过得好。” 刘彤看着卫昭,诚恳道:“谢谢你的安慰。” ———— 卫昭陪着刘彤说了一会儿话,大宫女出来告诉她说时间到了,该走了。 卫昭起身拜别刘彤。 刘彤祝福了一下卫昭和越慎言,让她去了。 被那大宫女领着在太后的慈宁宫里走,卫昭怎么看怎么觉得路线不对…… 这不是出宫的方向啊! 正紧张着,那大宫女领着卫昭进了一间暖阁。 屋里,太后就斜坐在躺椅上,抽一口水烟。 卫昭心里一咯噔,想也没想就扑通跪下,捣蒜似地磕了个头:“卫昭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又抽了两口烟,然后让下人收了去,扶着刘嬷嬷的手坐起来,对卫昭道:”浔阳乡君起来罢,坐着说话。“ 卫昭恭恭敬敬地回了个是,垂首起身。 宫女搬了张玫瑰椅来,卫昭坐了。 “你去劝公主,让她把那个商家小子给忘了!” 太后的命令意味十足。 卫昭略想了想,觉得还是跪着说话比较好。 起身复又跪下,卫昭长长磕了个头,垂首道:“回太后,卫昭以为公主之事,犹如治水,堵不如疏。” “哦?”太后拉长了尾音,反问,“你这是在责备哀家处置得不恰当?!” 卫昭忙俯身在地,答:“卫昭绝非此意,请太后明察!” 太后也没生气,只长久地看了卫昭一眼,命令她道:“你继续往下说。” 卫昭回了声“是”,言:“卫昭与公主年龄相当,很多想法很是贴近。这些年来,无论家中老爷夫人兄长如何教育我说哪些事哪些事不当做,卫昭听得进去,也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但是那些事不自己经历一遍,心里总还是不服气。卫昭以为,人生那么长,而我才刚起个头,犯些错,栽些跟斗,不见得就是坏事。最怕的就是晚年时,回味往事,有太多的惋惜和悔恨。卫昭今生不求无过,但求无憾。” “好个不求无过,但求无憾。” 太后赞了声,似乎回想起往事来,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卫昭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地保持着跪倒的姿势,等她发话。 屋里的沉寂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太后终于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哀家哪能护她一辈子周全呢,就算是错,也让她错去罢。” ☆、第55章 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卫昭已经是一头的冷汗。 卫昭走了没几步,突然有人快步从后边追上来。 被人拦住去路的卫昭微微一怔,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太后身边的刘嬷嬷。 卫昭略一欠身,唤了她一声:“刘嬷嬷。” 刘嬷嬷对着卫昭行了个礼,道:“今日多谢乡君。” 卫昭不知刘嬷嬷为何而来,不敢妄然接话,只微笑着不回答。 像是看清卫昭的顾虑,刘嬷嬷命左右跟随的人退后几步,方对卫昭道:“这一个多月来,同太后说话的贵人无一不是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来答话,就只有乡君是反着来,替公主说话。” 卫昭猜不透刘嬷嬷说这些话的来意,继续保持微笑。 “太后没看错人,乡君是真的设身处地为公主着想……” 说着,刘嬷嬷对着卫昭再深深一拜:“奴婢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能得乡君如此真心对待,奴婢替公主高兴,并再次感谢乡君。” 刘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又是太后身边得力的嬷嬷,卫昭见状忙还了个半礼:“嬷嬷客气了。” 刘嬷嬷起身后,看了看日色,道:“时候也不早了,乡君早日归去罢。他日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 卫昭谢了刘嬷嬷,目送着她走远了,才有些摸不着情况地往外走。 刘嬷嬷唱的这一出戏,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卫昭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了。 横竖不是什么坏事。 就算是坏事,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 三日后,太后大赏卫昭。 且不说其中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光是里头那一副米芾的诗贴,就已经价值连城。 太后赏完了,到皇上赏了。 文玩古董,跟不要钱似的往卫相府拉了一大车。 赏的原因不外乎卫昭温文尔雅,端庄知礼。 卫昭心里明白这些全拜她全太后的那句话所赐。 去越府的时候越慎言同她说了,太后和皇上和解了,不再为公主喜欢吴以方的事情闹了。 至于公主想怎么样,太后也不再干涉。 卫昭心里松了一口气。 卫昭隐隐约约觉得其实太后一早就想这样做了,无奈没人劝一劝给个台阶下,她卫昭凑巧地就瞎猫撞对死老鼠了。 不过具体如何,谁知道呢。 女儿得太后皇上另眼相看,做母亲的卫夫人当引以为傲才是,谁知道在一旁看着卫昭清点赏赐、登册入柜的时候,卫夫人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为娘的辛辛苦苦大半年,还不如你这几日里发的财多。真真是大腿抱得好,轻松活到老。” 卫昭将最后一对寿桃天球瓶封好了让蒹葭拿下去,笑着对卫夫人道:“我这不也是给夫人您省钱吗?有了太后和皇上的赏赐,就不用您操心嫁妆的事了。” “真是不害臊!”卫夫人过来在卫昭的脸上拧了一下,“才刚定下呢,就着急着准备嫁妆了?!我看久该再拖上你俩一两年,看你小丫头怎么跳脚!” 卫昭脸红了一红,然后拿起手边的一个锦缎盒子,递给卫夫人:”女儿看这一只墨玉镯子色浓质腻,配夫人上个月新做的那一身衣裳刚刚好。” 卫夫人应了一声,接了盒子过来打开,取了里头的玉镯子对着头顶上的太阳一看。 只见那于色泽饱满欲滴,晶莹通透,卫夫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墨玉难逢又难开采,一向是有价无市。 难得卫昭能得这么一个品质上乘的。 毫不客气地将卫昭这一只玉镯子收下,卫夫人又问:“老爷同你几个哥哥姐姐那边都送了什么?” 卫昭看着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扶着母亲往屋里走去,答:“米芾那一副诗贴送了老爷,另外我还挑了两对釉里红瓷瓶包了,一块儿送去的。大哥二哥各送了文房四宝一套;大嫂香云纱一匹,红玛瑙头面一副;大姐二姐都是云锦一匹,绞丝金镯一对。” 第67节 卫夫人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给你爹那么多好东西作甚?!留着你陪嫁不成?!” “米芾的诗贴我哪品得出好来,还是得送行家才成。”卫昭说着倚在母亲的肩膀上,巧笑嫣然地对她说,“再说了,送老爷的东西,最后不还都是夫人您负责收藏的吗?” 卫夫人揪了一下卫昭的小耳朵,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还不是给你们兄妹三个攒着的?” 卫昭笑嘻嘻地应了“是”,扶着卫夫人坐下,又亲自捧了茶来:“可是没有夫人,又哪来的我们仨?” ———— 又过了十天,端静公主解禁了。 从笼子里放出来,刘彤马上就去找卫昭,让她陪同自己去泡吴以方。 卫昭带了两回路,刘彤一回生二回熟的,接下来的日子就自己单枪匹马地上了。 这日,卫昭正在家里准备小侄儿的小衣服,刚刚从太白楼回来的刘彤兴致冲冲地杀到了卫相府。 看着刘彤让蒹葭将屋里的人撵了出去,卫昭不慌不忙地将婴儿的衣帽收拾到篮子里,问:“今儿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吗?” 刘彤看了一眼篮子的衣服,“噗嗤”笑了一声,问卫昭:“这么心急着嫁呀?孩子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卫昭被她这话臊得脸红,连忙辩解道:“是给我大嫂还未出世的孩儿准备的。” 刘彤“哦”了一声,在卫昭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一脸春意地问:“昭儿昭儿!你同越公子定亲也快两个月了罢?!你俩有没有……?!” “和我猜谜呢你这是?”卫昭笑了,“有没有什么你也说明白些呀。” “就是……就是……”刘彤咬了咬下唇,将那藏着的半截话说了出来,“就是有没有……亲过嘴?!” 卫昭被刘彤这话闹了个大红脸。 “你这问的都是什么呀?!我和他还没成亲呢,怎么好就……那个了?” 卫昭没有刘彤那么奔放,亲嘴两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 “谁说一定要成亲了才能……那个的?!” 刘彤第一回说得大胆,第二回就跟卫昭一起扭捏起来。 卫昭看刘彤这不正常,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扶住她的脸,严肃地问:“彤儿你该不会是和以方表哥……??” 刘彤闻言脸一红,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以自抑地笑成了一朵花。 卫昭看不透她这神情举止,合了合手掌,逼供:“快说!” 刘彤好不容易收了笑,对卫昭点点头:“嗯,我今日在太白楼,亲了吴以方。” 卫昭一秒钟变呆鹅。 半响,卫昭才艰难发问:“是……你强迫他?!” 刘彤白了卫昭一眼:“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连推开我这个小女子的力气都没有吗?” 卫昭:“…………” 在卫昭怀疑的目光之中,刘彤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了:“好啦好啦,是我主动的啦。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他没这个意思我哪里能得手嘛!” 卫昭叹服。 亲爱的公主殿下,您还真是走霸道总裁路线的啊! ———— 被刘彤的主动震惊到的卫昭,缓了三四天还没缓过劲来。 就算在威武将军府同越慎言见面,卫昭还是满脑子都是刘彤强吻吴以方的事。 就连越慎言刚刚同自己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卫昭眼里就只看得到他丰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然后不由自主地循环播放刘彤说过的那一段话—— “亲上去,跟软软的桂花糕似的,甜糯甜糯的……” 甜糯甜糯的…… 卫昭不由得想起早上吃过的桂花糕来。 亲吻,真的就是桂花糕的味道吗? ———— 卫昭正神游天外着呢,越慎言已经悄无声息地搬了把椅子在她近旁坐下。 “想什么呢?” 越慎言伸手在卫昭的眼前晃了晃。 “想桂花糕。” 卫昭条件反射似地回答了。 答完了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卫昭赶紧抬手掩住了嘴。 越慎言笑笑:“想吃吗?我让人去给你做。” 卫昭忙拉住了他:“不……不用的,早上才刚吃过的。” 越慎言专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又问:“真的是在想桂花糕?” 卫昭点点头,抿抿嘴,又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越慎言问。 两人由于身高的差异,坐着的时候,卫昭略一抬眼,正好看得到越慎言的嘴唇。 唇形丰满,嘴角自然上扬。 “在想……” 卫昭不知怎么的,扶着椅子的扶手,起身飞快地凑到越慎言面前,蜻蜓点水似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在想这个。” 越慎言脸上惊讶一闪而过,紧接着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了:“就这样?” 坏事已经干下的卫昭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 “就这样……怎么够呢……?” 越慎言说着,伸出手勾住卫昭的后脑勺,俯身,吻落。 越慎言的嘴唇有一丝冰凉。 可一触上,卫昭却觉得自己像是落入熊熊烈火之中,整个人,整个人的理智,都灼热得可怕。 就只感觉得到他传来的那一丝冰凉。 卫昭不由得闭上眼。 眼前落入黑暗,卫昭全身上下的感知都落在两人唇齿相依的那一处。 越慎言轻轻地吻着她。 温柔辗转,待她如珍似宝,犹如稍一用力,便会将她吹散了揉坏了一般。 卫昭心里就跟塞满了抽了絮的棉花糖一样,软软的绵绵的,甜蜜得要漫出来。 这可是她喜欢的人呀。 她卫昭喜欢的,想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人呀。 只愿君心似我心。 不离不弃,携手白头。 ☆、第56章 “是绿茶味儿的?”听到卫昭的这个描述,刘彤不由得稀奇起来,“怎么同我尝到的不一样?” 卫昭又羞又好笑:“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俩才喝过龙井茶的缘故罢。” 刘彤闻言一脸向往:“听起来很不错欸……” 说着刘彤又叹了口气:“不过打上次得逞了以后,以方防我就跟防贼似的,我一靠近就后退,甚至还会逃……这都什么回事啊!明明吃亏的是我占便宜的是他,为什么他还一副被我夺了贞操的模样,简直令人发指!” 到底谁的行为比较令人发指,卫昭不好评价,只轻笑两声,企图转移话题:“听说大佛寺的冬梅开了,很漂亮,咱俩找个时间去瞧瞧?” 刘彤根本就不中卫昭的计,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目炯炯地对她说:“昭儿要不咱们这样,下次你同我一起去见以方,你帮我按着他,我试一次绿茶味儿的。” 卫昭闻言大囧,这种事情怎么好给人家当帮凶?! “这个……别人一旁看着,表哥会生气的呀。” 卫昭道。 刘彤烦躁地拨弄一下头发:“那也不能让影卫出来按着他吧?!还不得把他吓死了?!” 这种烦恼无法排解,卫昭觉得自己只要微笑就好了。 于是她不发表任何言论,保持标准的国际迎宾式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卫昭同越慎言试了红豆味儿的、甜米酒味儿的、梅花味儿的,甚至连鱼香肉丝这样的味道都试过了,刘彤还是停留在桂花糕味儿上,止步不前。 人比人,气死人。 接下来的日子刘彤不再自找没趣地同卫昭聊这些私密的话题了。 她开始拜师学擒拿。 只要把吴以方辖制住了,她刘彤不就爱干什么干什么了吗? 实在是太机智。 日子波澜不惊又温馨地过。 一转眼,又过年了。 大嫂陈馨已经怀胎九个月,临近临盆,卫夫人已经接了两个老道的产婆在府中随时待命。 其他设施也一早备下。 第68节 因为阖府上下的注意力都在陈馨的肚子上,卫相府这个年过得倒是比往年平淡些。 卫昭唯一值得期待的只有元宵节的花灯会。 去年的花灯会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谁知这就一年过去了。 真是逝者如斯夫,甚至如高尔夫如伊万诺夫各种夫啊。 不过不同的是去年卫昭同越慎言还要偷偷摸摸地牵个小手,今年就不用再遮掩了。 这一回越慎言一个拖油瓶都不带,就只约卫昭一人。 卫昭在家刚用完晚饭,丫鬟就来回报,说越公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卫夫人斜了一眼过来,卫昭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卫相心里有一丝儿不爽,板着脸教训女儿:“在外头不比在家里,由得你胡来。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同阿好保持距离,懂不懂?” 卫昭忍住抽搐的嘴角点了点头。 看女儿如此上道,卫相倍感欣慰。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对女儿进行思想教育,卫相哪肯轻易放过? 顺带还捎上卫昉卫昀,卫相如中学教导处主任一般,就中学生不能早恋就算是早恋也不能动手动脚的问题发表了一番言论。 听着窗外呼呼的北风声,卫昭实在是好心疼。 这么冷的天,越慎言还在卫相府门口吹着过堂风,病了可怎么办? 卫昭偷瞧卫昉,发现她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是了,准姐夫宋畔当也在外头等着罢? 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 卫相过了一把演讲瘾,终于肯让女儿们退场了。 一早就发现形势不对及时开溜的卫旭站在廊下,搓着手等三个妹子出来。 见着她们三个出来,卫旭忙迎上去,开口道:“咱们快出去罢,晚饭吃少了,现在饿得慌呢!” 卫昭正想着怎么拒绝卫旭才好,那边卫昉已经开了口:“二哥,我约了宋公子一道儿,就不和你同行了。” 卫旭脸垮了,可怜兮兮地看向卫昭。 卫昭可怜他,但是还是不得不在他的心上补一刀:“二哥,我约了越公子……” 卫旭都快要哭了。 妹子一个两个都只要妹夫,他这个哥哥当得好失败! 明明就是他先认识她俩的吗! 看着卫旭心情低落,卫昀忙上前去勾了他的手,宽慰他道:“二哥别怕,你还有我呢。” 卫旭真想抱着卫昀大哭一场。 这才是亲妹妹啊! 那俩一定是外面捡来的! ———— 卫相府的门一动,骑在马上的越慎言就忙不迭翻身下马。 见到卫昭扶着蒹葭的手出来,他迎了上去,先伸手摸了摸卫昭的衣服,道:“今晚上风大,可别穿少了。” 卫昭冲他笑笑,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我把太后赏赐的那件貂皮斗篷穿上了,暖和着呢。” 越慎言放了心:“那就好。” 越慎言要收手回去,卫昭忙从袖子里抽出手,一把抓住他。 卫昭被越慎言的手冰得直呲牙:“等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到车里坐着,好歹没风。” 说着卫昭将越慎言的手拉到面前,一边给他呵气一边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他。 “别抓我了,仔细冻着了。” 越慎言说着,想要将手抽回来,可是卫昭不让。 感觉到她暖暖的气息呵在手上,越慎言不由得也放软了语气:“坐在马车里看不到你出来。我怕你找不着我了担心。” 卫昭心里又甜又酸,正想再说他两句,后面卫昀同卫旭一道儿出来了。 “昭儿,刚刚老爷才教育过的,女孩子要矜持。” 卫旭在两人身后阴阳怪气地说。 卫昭看着越慎言的手暖了起来,懒得和卫旭打嘴仗,冲越慎言说了声“我们走吧。”,便要走。 越慎言倒还记得对卫旭远远欠了欠身,打了个招呼:“二哥。” 看着自家亲妹子扯着越慎言上了马车,卫旭在刀光石火之间,顿悟了! 原来这一声二哥,越公子是跟着昭儿一块儿叫的啊! 看着越慎言的马车缓缓离去,卫旭好想跪倒在地举手望天,泪流两行—— 越公子一早就打昭儿的主意了,为什么我现在才发觉?! 难道,我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老爷的聪明和夫人的精明,为什么我卫旭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到啊! ———— 坐在马车里,卫昭双手撑在桌子上,看越慎言给自己剥桔子。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剥去了皮,又将果瓣上的白色脉络一点儿一点儿地取下来,卫昭随意地开口问到:“今晚上小四同谁一块儿玩?” 越慎言将那桔子收拾干净了,一瓣儿一瓣儿地放在盘子里,说:“还能和谁呢。年前太子就把她今晚上的行程给定下了。” 看到越慎言将放着桔瓣的盘子推到自己跟前,卫昭取了一瓣,又问:“他两个什么时候定下来?” “小四才多大的孩子?十岁而已,那就急着定下了?何况我娘亲还想多留她几年。” 越慎言答。 卫昭吃了一瓣又拿一瓣,歪着头看越慎言:“十岁……记得我十岁的时候你可就在打我主意了欸~” 越慎言伸手过来,将卫昭黏在脸上的几缕发丝拿开,答:“虽然你那时候才十岁,但是我总觉得,你不止那么大……” 说着越慎言顿了顿,指指自己的心脏部位,补充:“我不是说外表,而是说你这儿,应当不止是十岁。” 卫昭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眼睛有些酸。 “其实……其实我今年三十了,你信不信?” 越慎言目光如沉水,静静地看着她,答:“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卫昭想笑又想哭。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卫昭又问:“那你会不会嫌弃我老?” 越慎言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怎么会嫌弃你?不管你是十二岁还是十八岁三十岁,你都是我的心中那个,在围墙下看着我笑,问我要不要拿小鱼干喂猫的小姑娘。” 卫昭埋头在越慎言胸口,使劲地蹭了蹭,蹭掉眼上的泪,低声抱怨着:“明明就那么多可以拿出来一说的事,你怎么就只记得这个?!” 越慎言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脑勺,笑道:“是是是,你还是我心中那个画着毛毛虫眉毛的小姑娘,以为我是谢延亭给我偷抄卫相教贴的小姑娘,以为我定亲了不理我、同我使小性子的小姑娘……” 看着越慎言越说越贫,卫昭特不乐意地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还说!还说!就不会挑些好听的来说!” 越慎言脸上的笑温柔又宠溺。 低头在卫昭头顶上落下一吻,越慎言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第57章 元宵节这天晚上和去年的元宵节一般热闹。 越慎言在街市上买了一盏花灯提着,牵着卫昭慢慢地沿着大街往前走。 熙熙攘攘的人群打身边走过,可是她在近旁,心里就很平和宁静。 走了好一会儿,卫昭觉得有些饿。 两人便寻了一家卖馄饨的摊子坐下,点了两碗馄饨。 这饿来得快,去得也快。卫昭才吃了四五个馄饨,就饱了。 勉强着又吃了一个,卫昭便搁了勺子,扭头去看越慎言吃东西。 越慎言斯斯文文地吃完了自己那一碗,看到卫昭面前那碗还是半满着的,开口问了一句:“吃饱了?” 卫昭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在灶边忙碌的卖馄钝的大婶,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复又拿起勺子来。 越慎言按住了她的手,问:“不是说吃饱了吗?” 卫昭示意他去看那大婶,盛了一粒馄饨起来,道:“人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我不吃,就浪费了。” 越慎言笑笑,从卫昭手里夺了她的勺子下来,将她面前那碗馄饨拿到自己跟前,道:“那让我来吃。你别吃多了积食。” 卫昭赶忙用手虚虚遮在碗上,拦着他说:“怎么好让你吃这个……” 越慎言将卫昭的手抓住,握着放在碗边,笑言:“是你吃过的,又不是其他无关的人吃过的,有什么大碍?” 看着卫昭还是一脸犹豫,越慎言又补充:“而且我今日出来得急,也没能好好吃上晚饭。刚刚那一碗馄饨没吃完,正想着再点一碗,你这儿就有现成的了。正好我吃了,也不浪费。” 说着,越慎言用空着的左手拿了勺子,吃起卫昭那碗馄饨来。 卫昭心中五味陈杂。 堂堂威武将军府上的嫡长孙越慎言,身份尊贵,自小锦衣玉食地养着,谁能想得到他现在就在街边一个简陋的小摊子上坐着,吃自己吃剩的一碗馄饨? ———— 越慎言吃相好又吃得快,不一会儿那碗也见了底。 第69节 卫昭一直瞧着越慎言,见他吃完了,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手帕递给他。 越慎言顺手接了,也不拿来用,反从自己袖子里摸出块素色的棉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将两张帕子一块儿收回去。 卫昭见状,颇为无奈:“想要帕子我回头给你做就是,何必要顺走我这一条?” “你新做的我也舍不得拿来用,还是拿你用过的旧的,才用得随意。” 越慎言一本正经地回答。 卫昭娇嗔地剜了越慎言一眼,刚要站起来,就有个看着五六岁大小的小男孩从她身边跑过,一把扯下了她腰间挂着的玉佩! “哎呀!”卫昭惊呼一声,指着那鱼儿一样钻到人群里的小男孩对越慎言道,“他抢了我的玉佩!” 越慎言眉毛一沉,对卫昭说了一句“在这儿等我”,转身就去追那小男孩去。 越慎言才离开,卫昭耳边就传来一个悦耳清脆的声音—— “你就是卫相府上的三小姐卫昭?” ———— 卫昭微微一怔,想到蒹葭就在不远处且这儿人也多,心里也不怯,转身去看那从天而降坐在她身边条凳上的人,答:“正是。” 两个字之间,卫昭已经将来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只见来人里穿月白色的长袍,外头罩着一件大红色的褂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的潇洒风流。 若不是卫昭眼尖看到了她耳垂上的一对耳洞,真要感叹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卫昭打量这女扮男装的姑娘,这姑娘也同样在打量着卫昭。 目光直白地将卫昭上下扫了一遍,姑娘咧嘴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你就跟传说里一样好看,我好喜欢~” 说着那姑娘伸出双手,将卫昭的右手拢在掌心里,问:“你明儿去我家玩,好不好?” ———— 扛过了这姑娘女扮男装攻击的卫昭,没有抗住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和莫名其妙的自来熟。 卫昭大脑正当机着,有人从她身后伸手过来,将她从那姑娘手里抢过来,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椅子上扯了起来。 先前一步将自己半个身子挡在卫昭跟前,越慎言冷着脸,对那坐在凳子上的人道:“公子请自重。” 卫昭回过神来,靠近越慎言,踮起脚昂起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她是个女的。” 越慎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将右手往后一伸。 卫昭低头看到,十分自觉地将左手放到他手心里,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目光往卫昭同越慎言相扣的手上扫了一眼,那姑娘眯着眼睛笑了:“你就是越家的越阿好罢~?” 越慎言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拒不回答。 这回卫昭心里拉响了警铃。 该不会是越慎言的爱慕者,现在出来刷存在感的吧?! 想着,卫昭默默地挪到了越慎言跟前,挡了他半个身子。 那姑娘只觉得他俩这样有趣,对卫昭挤挤眼睛:“小昭昭~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啦~” 说完姑娘叉腰仰天大笑三声,豪迈地迈着八字步掉头走了。 卫昭:“…………” 难道是个走错片场的群众演员吗?! 跪了。 ———— 等那神经兮兮的姑娘走得没影了,越慎言才取了卫昭被抢走的那枚玉佩来给她。 “是我失策了。刚刚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越慎言愧然道。 才离开不到一会儿,就马上碰上脑子有问题的人了。 卫昭摇摇头,拿了玉佩,问:“刚刚那个小孩,你怎么处置的?” “本来想报官的,可是看他瘦瘦小小,不忍心。给了他一吊钱,教训他下不为例后,打发他走了。” 卫昭冲他笑笑,不再说抢劫的事,反去疑惑刚刚那个姑娘:“那位姑娘是谁家的千金呢?竟然是没见过的。” “你不认识,我就更不会认识了。”越慎言牵了卫昭的手往人群里走去,“我一向对这些小姐姑娘的不敏感。” 越慎言话音一落,从侧旁就有个人跟饿鹰扑食似地冲他扑过来! 越慎言条件反射地要闪开,可猛然想起卫昭还在身边,赶紧将她护在身后,以身为盾,挡住这一击。 来人扑到越慎言身上,勾住了他的脖子又蹦又跳:“大哥你为什么不等我!又自己偷偷来会卫姐姐!” 越四一说完,太子刘念黑着个脸将她从越慎言身上剥了下来:“大街上的,别这么腻歪!” “我抱我哥!别人管的着吗?!” 越四冲着刘念扮了个鬼脸,然后过来抱卫昭的手:“卫姐姐,那边有个八仙过海的花灯会~扎得可好看了,咱们去看呀~” 听越四这样一说,卫昭脑补了一下八仙过海的纸人,只觉得碜得慌。 这种等身的纸制手办不都是清明的时候烧给祖先的吗?!怎么就变成观赏性人偶了?! 这……这她卫昭实在是欣赏不来啊! 在卫昭恶寒的时候,越四已经瞧准了时机将她同越慎言一劈为二,半推半拉地勾着卫昭扎人群里去了。 卫昭一怔,回过头来。 越慎言蹙着眉看着她和越四。 一旁的太子眉头已经拧出了个“川”字。 越四恍然不觉,看哪儿人多挤哪儿,十足的一个小八婆。 刘念老大不高兴,昂着头命令越慎言道:“快把你未来媳妇儿扯走!不许在我和小四面前晃悠!” 越慎言无奈地回看太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 偏我这个妹妹是属章鱼的,黏上了就不撒手了啊! ———— 越慎言一早打的算盘落了空。 两对四人成诡异的队列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 然后……撞上了扛着扎着冰糖葫芦的草梆子的越慎行同……谢婉。 卫昭好想扶额。 越四孜孜不倦地给她吐槽:“这是我二哥每年元宵的必备节目——扛冰糖葫芦。算一算,他都扛了快十年了欸!” 卫昭省略号片刻,回答:“真是……有毅力的男孩子啊……” 越四点点头,“咔擦”一口咬碎一颗冰糖葫芦:“这一点遗传我爹,二哥是亲生的。” 说着越四的目光掠过越慎言…… 嗯……大哥这样的性格,是不是亲生的,就有待考证了…… ———— 看着壮大起来的队伍,卫昭不由得感叹—— 六个人,可以凑两桌斗地主了。 刚想完,就看到刘彤揪着吴以方的袖子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 卫昭嘴角抽抽。 得,够两桌麻将了。 谁知道刘彤往这边一看,毫不犹豫地拉着吴以方掉头走了。 唔……那么还是斗地主吧…… 卫昭默默地想。 要不玩个六角棋也成…… 就在这时候,街头有人叫了一声“烧判官啦!”,大街就跟沸腾了似的,人们纷纷攘攘地往城东奔去。 卫昭只觉得越四抓着自己的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揽到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 她知道是他。 两眼一抹黑的卫昭由着越慎言将自己带出人群,待她脚步停下时,才发觉她同越慎言已经到了河边。 放河灯的姑娘小伙们已经散去。 徒留一河随着水波荡漾的花灯。 此景一如去年,卫昭略一恍惚,人就被越慎言扶着下到了河堤边上。 卫昭一手牵着越慎言,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半串越慎行给的冰糖葫芦。 两人慢慢地沿着河堤,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还是觉得你二弟喜欢婉儿。” 卫昭看着脚下的路,说。 越慎言不置可否:“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卫昭“嗯”了一声,从签儿上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 “糖葫芦好吃吗?” 越慎言突然问了她一句。 卫昭叼着那粒糖葫芦,转过头来看越慎言,把手上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第70节 街上的灯光远远地照过来,越慎言笼罩在光晕之中,眼似最亮的烛火,熠熠生辉:“我吃半个就好。” 说着,越慎言倾下|身来。 卫昭只觉得唇上一软,“秋”地一下,嘴上叼着的糖葫芦被他咬了半边去。 卫昭的神经冻结住了。 越慎言这也太大胆了吧?!万一被人撞上了怎么办?! 卫昭呆呆地看着越慎言吃完那半颗糖葫芦,都忘记了还有半颗在自己嘴上。 “吃半个也尝不出个味儿……”越慎言呢喃着,突然伸手勾住卫昭的腰将她搂到跟前,再次低头吻落,“这半个也给我吃罢。” ———— 原先卫昭叼着半颗糖葫芦,嘴巴微微张开。 越慎言一吻过来,那半颗糖葫芦就被推进了卫昭的嘴里,越慎言顺势就追了上来。 冰糖的甜味混着山楂的酸味,刺激着卫昭的味蕾。 可是她都感觉不到这份酸甜。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越慎言那儿。 卫昭想着要后退着避开,可是自己的后脑勺已经被越慎言的手掌制住,压着她往自己这边靠。 又想将越慎言推出去,没想到反被他缠住,攻城略地,抵死缠绵。 赶不走又逃不掉,糖葫芦在嘴里压出了汁,在两人的舌尖上晕开。 卫昭第一次被越慎言这样吻。 之前的绿茶味红豆味各种味儿的亲吻,也只限于双唇触碰,浅尝则止。 这一回,是糖葫芦味儿的,也是越慎言味儿的。 人声远远地传来,嘈杂、刺耳。 可是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在这一片喧嚣之中如此清晰。 被人看到了就看到了罢。 卫昭抬起手,环住越慎言的脖子,主动加深这个吻。 谁管他们。 ☆、第58章 “我都看见了。” 刘彤脸上的怨念都能掐出水来了。 卫昭微微一怔,不解其意:“看见什么了?” 对着卫昭翻了个白眼,刘彤很不爽地回答:“冰糖葫芦味儿的!腻不腻啊你?!我站在河岸上瞧着牙都要酸倒了!” 没想到这事被刘彤看到了,卫昭有些尴尬:“唔……” 刘彤长叹一声,烦躁地趴在桌子上,一点儿仪态也不顾,抱怨着:“以方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啊!我哪儿不够好吗?!” 卫昭不知道怎么劝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也冷他个十几二十天?他习惯了你在身边,你突然消失了,搞不好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发现你的重要性了呢?” 听到卫昭这话,刘彤精神一震,然后又软趴趴地落回桌上:“我一天见不着他就浑身难受,你居然还要我不见他十几二十天,不是要我命吗?!你和越慎言不见面看看!” “唔……去年他送我家老爷夫人回山西,我俩有四个多月没见上面……我觉得还好吧。” 卫昭弱弱地举例。 “你俩那是在一块儿了啊!我和以方不还在拉锯战吗?!” 刘彤抱怨一声,然后发现了不对劲…… “好啊你!”刘彤拍桌而起,“你俩那时候都暗度陈仓了是不是?!怎么都不和我说,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了?!” 卫昭囧:“那时候我才刚刚认识你,就这样掏小酢跷的了,你不得怀疑我的用心?” 刘彤想了想,觉得也是。 落座回去,刘彤继续愁她和吴以方的关系。 看好朋友这般为情所困,卫昭再次弱弱地提议:“要不,你干脆让皇上下旨,招我表哥做驸马算了。” 说服不了他,那么就结婚了睡服他。 刘彤伸出食指勾勒茶碗上的青花花纹,苦恼道:“这种强抢民男的事情,我父皇不会准的。” 真是有节操的皇家人。 卫昭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但是节操是什么?多少钱一斤?能吃吗? 你们城里人就是麻烦。 ———— 刘彤冲着卫昭大吐特吐地一番苦水,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又战斗力爆棚地去泡吴以方了。 送了刘彤走,卫夫人屋里的丫鬟采薇就请了卫昭过去。 “宫里来了旨意,宸昭仪宣你我三日后进宫同她说话。” 卫夫人对女儿说。 听到这个名字,卫昭反应了五秒,才想起来这个宸昭仪就是她那个闲得x疼又爱作死的姨。 走到卫夫人身边坐下,卫昭揽住了母亲的胳膊,问她:“宸昭仪往日里都只见夫人,今儿怎么捎上我了?” 卫夫人摸摸女儿的头,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吴以方的婚事。” 卫昭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可是我已经定亲了呀!” 卫夫人白了卫昭一眼:“有个公主在哪儿,你这个乡君就靠边站罢!叫你去,是想你撮合吴以方和公主呢!” 卫昭一听,有些为难:“那么我能称病不去吗?” 要是能做说客,她卫昭早就上了。 可是吴以方以前对她是有情意的,她这倒来给他做媒,是要置人家于何地呢? “你皮痒了,不去?”卫夫人在卫昭的脑门上戳一下,“到了那儿,不管宸昭仪说什么,你只管回’是’或’不是’,别的一概别提。” 卫夫人的话卫昭一向奉若金科玉律,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 说完了这茬事,卫夫人抿了一口茶,又道:“安和郡主前些日携爱女回京探望怡亲王,依我看,郡主这是想给女儿寻夫婿来了。” 看着卫昭一脸迷茫,卫夫人给她解惑道:“安和郡主十五岁时远嫁汉阳柴家,膝下只有一女,打小就当男孩儿养着的,算来那位小姐也当在十四五岁上下。” 知道母亲误会自己没背熟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卫昭辩解了一句:“这些女儿都知道的,就是不明白夫人何故提起这位小姐来?” 说完,卫昭猛然醒悟,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愧道:“是我愚笨,竟然没想到这一层……母亲可是想求了她来做二嫂?” 卫夫人点了点头,又说:“只是老爷赋闲在家,你二哥没有功名在身上又不是嫡长,不知道郡主可瞧得上他否。” “撇开咱们家不说,夫人可否给女儿讲讲,这位小姐有哪儿好,得您青眼相看?” 卫昭求知若渴地问。 “安和郡主远嫁,随嫁的钱财不胜其数,可无奈郡马家道中落,至柴小姐十岁时,郡主的陪嫁就败掉了十之八\九。”卫夫人细细给卫昭说其中缘故,“安和郡主金枝玉叶,哪会算计这些?好在柴小姐为人伶俐,十一岁时接管母亲余下财物,三余年来买地置业,靠着自己赚来的钱,一点儿一点儿地赎回母亲当出去的嫁妆。依我看,眼下没赎回大半,四五成也是有的。” 听卫夫人说完这柴小姐的故事,卫昭不由得大大地敬佩起这个姑娘来。 十一岁,才多大? 刚刚上初中的年纪,就这样有经商头脑,难怪卫夫人这般关注她。 但是…… “夫人怎么会对这位柴小姐的事情了如指掌?” 卫昭又问。 卫夫人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没这个空闲四处打听人家小姐家的情况罢? 卫夫人无奈地看了卫昭一眼:“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就这么厉害,偏我生了个笨的?咱们家有生意在湖北,不巧还同人家柴家撞上了,隔三差五地被他们灭威风,我能不知道这么个人吗?” 原来还是竞争对手……还是同卫夫人打擂台的时候稍占上风的对手…… 卫昭叹服着,揽着卫夫人道:“夫人您天高皇帝远的,消息又来得慢,自然是比不上她身处汉阳行事便宜,被抢去些生意,怨不得的。” 安慰完母亲,卫昭问了重点:“夫人叫我来说这事,想我在上面出什么力?” “怡亲王府递了请帖了,邀请我明日携儿女前往怡亲王府赴宴。你去了,看看柴小姐如何。样貌倒是其次,主要看她性格如何。”卫夫人说着顿了顿,吩咐道,“若是性格大方不扭捏,你就给我想办法把她拿下了!” ———— 母亲布置了任务下来,卫昭兢兢业业地准备一晚上功课,第二天就同卫夫人还有卫旭一道儿去了怡亲王府。 去怡亲王府相亲的事情,卫夫人和卫昭都很有默契地没跟卫旭说。 要是他知道了是去给未来岳母相看的,估计一晚上睡不着,而且,绝!对!会!发!挥!失!常! 卫家母女对卫旭的要求其实很低的。 不求卫旭发挥超常,只要不发神经就可以了…… 进了怡亲王府,拜见了怡亲王妃同安和郡主,卫昭便被大人们撵着下去找小姐们玩去了。 一进院子,就有几个卫昭平时略说得上话的千金小姐迎了上来。 小姐们挨个儿祝贺了卫昭同越慎言订婚之事,卫昭羞答答地谢了她们,问:“柴家小姐在哪儿呢?” 那几位姑娘相视了一会儿,其中陆侍郎的千金陆照英出来给卫昭解惑道:“我们也正奇怪着呢,在这儿也坐了好一会儿了,偏没见到那柴小姐。” 这是在拿乔? 卫昭没想明白。 柴小姐是郡主之女又如何,父亲不行,自己又没有兄弟依仗,说起来未必见得比在场的小姐们尊贵到哪里去。 拿什么乔? 第71节 卫昭正寻思着,陆照英上来邀请她一道儿去花园里赏春梅。 卫昭婉言谢绝了。 看着那一票小姐们簇拥着出了抱夏,卫昭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吃着茶,烦恼着谢婉和越四为什么不来。 谢婉不来她倒是能理解,毕竟她哥谢延亭结婚了,没有相亲价值了。 可是越四不还有俩打光棍的哥哥么?!怎么也不来?! 卫昭正无聊得慌,突然一个穿着大红色石榴裙的小姐提着裙子迈进屋来,盘靓条顺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柳。 卫昭定睛一看,原来是元宵节晚上冲她表白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姑娘。 卫昭猛一下想明白了。 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卫昭望着她盈盈一拜:“柴小姐。” 柴小姐笑吟吟地回了个礼,然后真的很自来熟地上来牵了卫昭的手,拉着她一道儿在椅子上坐下:“我刚刚折了些柳条,给你编个花篮玩儿~可好?” 卫昭实在是想不通这柴小姐到底是跟她真熟还是假熟,顾不上那么多,先道了谢:“多谢柴小姐。” “你别同我客气呀~我叫柴骄阳,你就同我家太太一样,叫我一声骄阳就好。”柴骄阳说着,四下看看,“咦,其他的人呢?” “她们都出去赏梅了。” 卫昭答完,又道:“你比我还大些呢,怎么好直呼你名字?我还是叫你一声柴姐姐罢。” “都随你,只别和我生疏客套。” 柴骄阳对卫昭咧嘴一笑,开始编起手上的花篮来。 卫昭看着她手指灵活地在柳条上翻飞,叹道:“柴姐姐好巧的手!” 柴骄阳扭头看了卫昭一眼:“想学的话回头我教你。” 卫昭应了声,将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来:“柴姐姐之前同我见过的?怎么元宵节晚上一下子就将我认了出来?” 柴骄阳停下手中的活计,对卫昭道:“我在汉阳的时候就听闻你的事了,一直想同你结识来着。正巧这次能来探望外祖母外祖父,我一到京城,就跑到你们卫相府门口守着了。一连守了三日,才在你某次出去,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时候,透过车帘缝看到你一眼。” 听柴骄阳这样一说,卫昭想起年前看门的吴大娘来回她,说有位英俊的小爷在卫相府门口溜达来溜达去,举止大方,倒是不像无礼登徒之辈。 卫昭只当又是卫昉卫昀的暗恋者呢,也没往心里去。 却不想是柴骄阳。 歉然一笑,卫昭开口道:“柴姐姐想见我,传人来相府上说一声,咱们见上一面就是。” “那样就不有趣了~” 柴骄阳说。 默默吐槽了一句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卫昭不再聊这事,而是奔着卫夫人的交待去,开始有意识将话题往自己家里面靠。 本来嘛一来二去就该聊到卫旭了,没想到柴骄阳对卫昭的兴趣还挺大,卫昭怎么生拉硬扯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她自个儿转。 说不过柴骄阳的卫昭有些想哭。 到底是在外头跑生意的,她卫昭一个内宅小姑娘,怎么说得过嘛! 言语之间,柴骄阳已经编好了一个花篮。 将那还挂着黄色嫩芽的柳条花篮递给卫昭,柴骄阳顺手勾着她胳膊站起来:“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也乏了,咱们到花园里走走去。” ———— 卫昭以为会在花园里碰到赏花的小姐们,可是随着柴骄阳逛过去,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柴骄阳完全没留意这些,随意地同卫昭说着话。 两人路过一处假山,只见上面一丛迎春花生机勃勃地开放着,黄灿灿地,十分热闹。 柴骄阳一见,拍手笑道:“我正愁着没花给你插花篮呢~这不就有现成的了?” 说着柴骄阳走过去,要摘花。 谁知道那花长得高,纵然是柴骄阳这样高挑的个子,也够不着。 卫昭正要叫人搬椅子过来,却没想到柴骄阳将裙摆往腰上一系,攀着假山爬了上去。 卫昭:“…………” 不愧是真·当男孩子养大的小姐啊! 柴骄阳攀到假山顶上,一边挑着花簇一边问下面卫昭的意见:“要花苞多些的,还是花朵多些的?” 卫昭闻声抬头,只见她一张俏脸映着迎春,乍一看倒像是个风流的公子哥儿藏在花丛之中。 卫昭恍惚了一下,忙回答:“都挑一些儿罢。” “依你。” 柴骄阳答了句,回过头去选了几簇开得艳的迎春折了,叼在嘴里,复又双手攀附着假山爬下来。 卫昭忙招手让丫环过来同她一起在假山下接应柴骄阳。 平安落地,柴骄阳将花束拿好,从里头掐了支并蒂的,转身给卫昭插头:“你今儿穿得也太素了。将这花儿戴上,也鲜亮些。” 卫昭没料到柴骄阳还有这一手,呆了一下,柴骄阳就让丫环将剩下的迎春拿回抱夏里插花篮去了。 顺手揉了揉卫昭的头,柴骄阳道:“咱们到湖边看看,据说有鱼呢。” ———— 怡亲王府里挖了个一亩多大小的人工湖。 时值初春,河里的荷花还未抽芽,一汪湖水蓝盈盈的,干净得像孩子的眼睛。 卫昭同柴骄阳走到湖边,就看到对岸上有一群公子哥儿坐在亭子里,喝酒行令。 卫昭估摸着他们就是前来让安和郡主相看的各家公子们了。 隔着湖看了看,卫昭指着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绣袍的公子对柴骄阳道:“那是我二哥。” 柴骄阳顺着卫昭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一扬,却什么都没说。 开了这个头,卫昭赶紧抓紧时间夸卫旭。 虽然卫旭情商低,但是他智商也不高啊。 虽然卫旭反射弧长,但是应变能力也不强啊。 ……当然,这些实话卫昭是不会对柴骄阳说的。 她把昨晚上准备了一晚上的,修饰过的赞美卫旭的好话给柴骄阳背了一遍。 柴骄阳这回没有打断也没有转移话题,而是听着卫昭说完了。 卫昭用堪比华少主持中国好声音时念广告的速度给柴骄阳夸了一遍卫旭,正准备夸第二遍的时候,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有个丫鬟惨绝人寰地叫出声来—— “来人呐!我们家小姐落湖里了!” ———— 卫昭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往湖里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桃花色裙袄的小姐在湖里扑腾。 紧接着,湖对面上的公子们跟下饺子似,争先恐后地跳入湖里救人。 只有卫旭纹风不动地坐在亭子里,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杯酒,偶尔漫不经心地瞧湖里一眼。 目睹了卫旭所有表现,卫昭的嘴角有些抽搐。 柴骄阳指着卫旭,问卫昭道:“你刚刚好像同我说,你二哥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突发情况下,卫昭的大脑超负荷飞速运转。 听到柴骄阳这样问,卫昭毫不犹豫地大言不惭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二哥这是舍身大义,衬托其他公子英勇救人的高尚!” “原来如此。” 柴骄阳像是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不再同卫昭说话,去看湖里救人的情况。 这几天倒春寒,湖水上面浮着一层薄冰,冻人得紧。 是以有几个公子一下湖,马上就脚抽筋了。 原本不过一个小姐失足落水,最后王府的奴仆居然救了七个溺水的人上来。 卫昭深感佩服。 为了娶个老婆,大家都好拼。 看着对岸乱糟糟地闹了半日,溺水的冻伤的着凉的小姐公子们挨个儿抬下去扶下去,最后只剩了卫昭一人还在亭子里,饶有兴致地啃一个鸭头,卫昭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柴骄阳聊下去…… ……这实在是,有点丢人啊二哥! 就在卫昭尴尬十分的时候,卫旭发现了河对岸站着的卫昭和柴骄阳。 远远地冲着卫昭挥挥手,卫旭对着她隔湖喊到:“昭儿!过来一块儿喝酒~” 卫昭打算装作看不见他,勾着柴骄阳转身就走:“柴姐姐,外面风大,咱们回去吧。” 这时候卫旭不依不饶地又喊了一句—— “昭儿!我看到你了!你没看到我吗!你是不是瞎?!” 卫昭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 二哥你到底懂不懂丢人两个字怎么写的啊! 真是被你打败了! ———— 在卫昭无地自容的时候,柴骄阳嘴角噙着一抹笑,对她道:“你二哥叫你呢,要不咱们过去瞧瞧?” ☆、第59章 柴骄阳要会一会卫旭,卫昭没理由拦她,只能怀着视死如归的壮烈心情去了。 卫昭同柴骄阳绕了大半个湖走到了卫旭所在的那个亭子。 第72节 看着她俩远远地过来,卫旭起身,在亭子外候着。 先冲着柴骄阳一拜,卫旭方去问自家妹子:“昭儿,这位是?” 这位是今日的重头戏,你的相亲对象啊! 卫昭恨铁不成钢地想着,给卫旭介绍道:“这位是怡亲王的外孙女,柴小姐。” 卫旭了然,复又朝柴骄阳一揖,唤她道:“柴小姐。” 柴骄阳还了礼:“卫二公子。” 卫旭往亭子里一比,道:“咱们里头说话。” 三人一齐进了亭子坐下,丫鬟拿了两个新酒杯来。 卫旭不假丫鬟之手,给柴骄阳添上酒,然后转身吩咐一旁伺候的人道:“烦请给卫小姐上一碗参茶。” 拿起酒抿了一口的柴骄阳一听,奇怪问:“卫二公子为何不让令妹吃酒?” “这酒烈,她喝一杯就醉了。醉酒倒是小事,她酒品不好,我怕她在你们王府里撒泼。” 卫旭卖起亲妹妹来毫不手软,啪啪啪地抽卫昭的脸。 脸疼的卫昭在桌子下狠狠地踩了卫旭一脚。 卫旭倒抽一口凉气,可是有外人在场,强忍着痛保持微笑。 柴骄阳佯作没发现他兄妹俩小动作的样子,放下手中杯子,又问:“那卫二公子为何又给我斟酒?” 卫旭对着柴骄阳举杯:“柴小姐看着是个爽快人,定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就算是醉了,也是如李太白般恣意洒脱。” 卫昭算是听明白了。 她卫昭喝多了就会发酒疯,人家柴骄阳喝多了就是发仙气,飘逸。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二哥,夸起妹子来一套一套的啊? 但是有必有捎上我来踩吗?! 卫昭同志很生气。 柴骄阳被卫旭这话逗乐了,拿杯子和卫旭碰了一下杯,道:“就冲为二公子这句话,咱俩干了这一杯!” 卫旭比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将手中酒水一仰而尽。 互亮了杯底,柴骄阳往亭子外的湖泊里一看,问卫旭道:“刚才有小姐失足落水,卫二公子怎么不下去救?” 卫旭回答得十分坦荡荡:“因为我不会水啊!” 柴骄阳没料到谜底竟然是这个,愣了愣,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再者,这是在王府里,府里的奴仆无数,救人也轮不上我来救。”卫旭细细给柴骄阳分析道,“纵然退一万步说,我会水,救人也当斟酌再三,方会下水。” “哦?”柴骄阳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水中救人,已经顾不上男女大防,少不了要贴着人家小姐身子,勾肩搭背的。这倒也是无奈之举。可一上岸,两人当如何自处?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倒是能成就一段佳话。怕就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或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碍于姑娘名节,不得已将就嫁娶,岂不是毁人一生?!” 听卫旭这般微言大义地分析,卫昭真是服气了。 不想救就不想救了嘛!还找那么多理由! 柴骄阳只觉得有趣,又问了一句:“那……若是我落了水,卫二公子可会救我?” 卫昭一听这话有戏,连忙向卫旭发射钛合金目光。 二哥!快说你会拼死去救! 谁知道卫旭不假思索,回答:“柴小姐,实不相瞒,只怕下了水,还得你救我起来才对。” 柴骄阳笑了:“卫二公子如何得知我会水?” 卫旭微微一笑:“柴家管着两湖水路生意,作为当家人的柴小姐不会水,说不过去吧?” 卫昭简直要对卫旭路人转粉了。 看不出来啊二哥。 我只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居然对这柴小姐了解得这么透彻?! 柴骄阳扶着桌子站起来,从卫旭身边拿了酒壶,给两人各自满上,又举杯:“同卫二公子真是相见恨晚,且共饮此杯罢!” ———— 卫旭同柴骄阳就如同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就将一壶酒喝得见了底。 卫旭喝酒上了头,兴致正高着呢,撩袍起身,面对这一汪绿湖,即兴做了一支赋。 柴骄阳命人在一旁录了,又唤了新酒来。 看着那小厮手臂里抱着的两坛子酒,卫昭觉得自己额角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动着。 亲自拍了泥封,揭了坛盖,柴骄阳单手拎起一坛酒,递给卫旭:“这是陈年的女儿红,我出生之际外祖父命人埋在梅树下的。今日与卫兄聊得投缘,咱俩不如就干了这一坛?!” “那为兄的就不客气了!” 早已经与柴骄阳称兄道弟的卫旭折身回了亭子,双手接了那一坛酒,对柴骄阳客气道:“请!” 柴骄阳亦双手捧着酒坛子,邀他:“请!” 在一旁默默当着背景的卫昭此时的心情是无法描述的。 现在的画风是怎么回事?! 不明白的人怕是要以为他俩在插香结义吧?! 说好的相亲呢?! ———— 最后,喝高了的卫旭是被怡亲王府的小厮架着出去的。 柴骄阳果然好酒量,卫旭都躺下了,她也不过是走路有些轻飘,两只眼睛还是清明的,熠熠闪闪。 卫夫人拜别了怡亲王妃和安和郡主,离去时一看马车,奇怪了:“怎么不是我们来时的那辆?” 卫昭扶了母亲上车,道:“二哥喝多了,身上酒气大,同咱们坐一辆的话怕熏了夫人。故而我让他们用咱们来时的那辆车送了二哥回去,又新赶了一辆来。” 在车上坐定,卫夫人还是疑惑:“怎么就喝多了?” 卫昭真不知道这事是好还是坏,但还是同卫夫人老老实实说了:“二哥同柴小姐比酒,比输了。” 卫夫人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自己养的儿子喝酒喝不过人家家的闺女,还是个自己想讨来做媳妇的闺女……这往后要是真的如她意两人成了亲,老二岂不是要被媳妇欺负死? 马车缓缓开动,卫夫人想了想,又问:“那……昭儿你觉得柴小姐为人如何?” 与柴骄阳这一次相处愉快,卫昭并无觉得不妥之处。 “柴小姐人爽快利落,依我看,是个掌家夫人的样子。”卫昭说着顿了顿,“二哥那样迷糊的性子,正应该找个厉害的嫂子。” 卫夫人点点头:“依你看,柴小姐是合适你二哥的人?” “是。目前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卫昭坦言回答。 “我明白了。回去同你二哥说一声,要是他没意见,咱们就上怡亲王府提亲去。” ———— 儿子在别人家喝醉了回来,卫相大发了一通脾气。 直到卫昭呈上了卫旭微醺时做的那首赋,他才消了气。 “这赋倒也差强人意。” 卫相摸着胡子,摇头晃尾地将之念了三四遍。 卫夫人本来还担心儿子同人家家小姐在后院斗酒的事被怡亲王府的人传出来,名声不好听。 可蛰伏了几日,发现没一点儿消息走漏,卫夫人也就放了心。 卫旭这一醉,就醉了一天一夜。 他一起来,卫昭就奉了卫夫人的旨意来问他话。 “二哥!咱们夫人说要替你求柴小姐做妻子,你说好不好呀?” 卫昭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卫旭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呀!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和她一块儿喝酒了!” 卫昭噗嗤一声笑出来声:“真没看出你居然是个酒鬼!” “不是我是酒鬼,而是他们家的女儿红实在是太好喝了……” 卫旭说着,回味起那酒的滋味,忍不住咂咂嘴。 卫昭颇为无奈,上前拿了丫鬟送上来的醒酒汤,递给卫旭:“就这点儿追求了你?!” 卫旭喝了两口醒酒汤,扭头问卫昭:“昭儿,你说要是我同柴小姐真的成了亲,她会陪嫁多少女儿红过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卫昭在卫旭的脑门子上戳了一下,“咱们夫人都还没有去提亲呢。就算咱们提了,他们柴家肯不肯嫁,都还是个问题呢!” “这样……” 卫旭捧着醒酒汤,神情有些惘然。 “我看有戏啦~”卫昭过来拍拍自家二哥的肩膀,“柴小姐都愿意拿她的女儿红来同你分享了,可见她那边是有意思的……” 卫旭这回有些害羞了。 清咳一声,卫旭答卫昭道:“希望如此罢。” 卫昭打量了一下卫旭,将昨天一整天的疑问问出来:“二哥,你怎么知道柴小姐是柴家的当家人的?” 卫旭白了卫昭一眼:“你和夫人是不是都觉得我是傻的?亭子里那一大票公子聊的都是柴小姐,我偷听了两耳朵,一不小心就把柴小姐的今生前世给搞明白了。就你和夫人两个还想瞒着我。” 卫昭“呵呵”一笑:“这还不是怕你紧张嘛……” “其实吧,在那个小姐落水的时候,我也纠结过要不要下去救她……寻思着兴许这是王府的考验呢?” 卫旭蹙眉道。 听卫旭这样说,卫昭愣了愣,忙问:“那你怎么不去救?” 第73节 “一来是水冷,二来嘛我不会游泳,三来……我不小心瞧见了水里那小姐的容貌……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卫旭默默远目。 卫昭嘴角抽了抽:“娶妻当娶贤……这不都是你们读书人爱说的吗?!” 外貌协会高级白金会员卫旭白了卫昭一眼:“瞎说!我们读书人爱说的明明就是书中自有颜如玉!颜如玉你懂不懂!” 卫昭实在是受不了卫旭,毫不犹豫地上前按了他的头,将他整个人压回被子里:“得得得,好在柴小姐模样儿周正,你埋头在被窝里偷笑吧!” ———— 从怡亲王府回来,没好好歇上两日,卫昭又同卫夫人一道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宸昭仪在宫里兜兜转转,又住回了原先做妃子时住的皎月阁。 进宫时卫昭就感叹着造化弄人宸昭仪牛气冲天,到了皎月阁一看,竟然比她前两次来还华丽了。 宸昭仪这无人能挡的运气和抗压能力啊…… 卫昭向宸昭仪见礼时,宸昭仪离了座亲自扶她起来。 紧抓着卫昭上下打量了一番,宸昭仪对着卫夫人欣慰道:“昭儿真是越发标致了。” 卫夫人略一欠身:“托昭仪的福。” 宸昭仪让卫家母女俩落了座,宫女们上了茶水点心。 宸昭仪半歪在美人靠上,问卫昭道:“这些日子里,昭儿同以方表兄妹两个可多有走动?” 卫昭谨遵卫夫人教诲,惜字如金地回答:“回昭仪,没有。” 宸昭仪细长的柳叶眉一挑:“怎么?” 卫夫人抿了口茶,替卫昭答了:“以方大了,昭儿也定了亲,私下走动太多也不好。倒是旭儿同以方热络些。” 宸昭仪一听卫昭没有利用价值,干脆就撇开了她,独同卫夫人说话:“那姐姐你回去也让旭儿劝劝以方,犟什么呢?千金也求不来的婚事,咱们吴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才遇得上这么好个姑娘,他别不知深浅!” 卫昭乐得宸昭仪不注意自己,十分尽职地扮演一道靓丽的背景。 卫夫人轻叹一声:“咱们家谁不劝着以方呢?可是昭仪你也是知道的,那孩子打小就心眼直,就怕劝得多了,适得其反。” 卫昭十分认同卫夫人的说法。 吴以方可是金牛座的呢,全宇宙第一死心眼的星座呀! 为吴以方同刘彤的事,宸昭仪也是操碎了心。 姐妹两个就这个问题聊了半日,离去前,宸昭仪终于想起了背景君卫昭。 “昭儿定了亲,我这个做姨的也没什么送她。”宸昭仪说着从宫女手中托盘上取了一个螺钿漆盒,交予卫昭,“这一套东珠头面算不上极贵重,但难得上面用的珠子都是一般大小,就给昭儿添妆罢。” 进宫不被唠叨,还有东西拿,卫昭简直受宠若惊。 跪谢了宸昭仪的贺礼,卫昭同卫夫人一块儿回去。 谁知道半路上被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皎月阁的宫女怒斥那小太监一句:“相夫人同乡君要离去,你拦什么路?!规矩呢?!” 那小太监跟捣蒜似地朝卫昭“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道:“卫三小姐,是太子命小的前来请您过去说话呢!” 在卫昭心里,太子和越四是捆绑在一起的。听说太子召见,卫昭头一个反应就是请她去商议越四的事。 可是…… 卫昭看了一眼卫夫人。 卫夫人对那地上的小太监道:“你自起来说话。” 小太监麻利地爬了起来,垂首一旁站着,道:“事关紧要,太子说了一定要将卫三小姐请到。” 卫夫人闻言,微微蹙眉。 太子宫闱之内面见未嫁臣女,多少有些不合适。 但是太子要见,卫夫人也没驳回的权利,只能对卫昭颔首道:“你去罢。” 卫昭望着母亲一福,看着有个宫女出来领了卫夫人下去歇息等候了,才随那小太监去。 太子是在东宫见的卫昭,在场还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瘦弱少年。 卫昭行了礼,那边那个少年就对着卫昭一拜,道:“想来卫三小姐还未同我见过?我是越家老三越慎知。” 这人居然是未来的小叔子,卫昭忙不迭还了他礼,顺带还暗暗打量了两眼。 面如傅粉,朗目星眸,长得和越慎言有六分相像。 见他俩你来我去地拜,太子不耐烦地冲他俩甩甩袖子,说:“得了得了,要拜回你们自个儿家玩去!赶紧说正经事!” 越慎知在一旁笑了:“这事是你求人,怎么连杯茶也不给?” 太子烦躁地踱回位置上坐下,命令宫人道:“赐座上茶!” 看着卫昭有座有茶了,太子又命殿里的人通通滚蛋,止留了越慎知同卫昭两人在屋里,大开着个门说话。 太子谨慎如此,卫昭不由得好奇是什么正经事来。 “敢问太子殿下寻臣女来所为何事?” 卫昭提着狗胆,问了一句。 太子轻咳一声,几番张嘴,最后也只是对越慎知说:“你替孤说!” 越慎知一脸吾家有个熊孩子的家长样,对着卫昭歉然一笑,说:“太子同小四前阵子吵了架,小四已经一连七八天不理太子了,是以请你过来帮忙出个主意。” 居委会调解家庭矛盾常任主席卫昭一听,心里好笑,问:“不知太子与小四为了什么事情吵架?” 越慎知看了太子一眼,得了他的首肯,方答:“太子见你给小四送的布老虎稀奇,问了她要她不给,便悄悄拿走了……” 越慎知话没说完,太子就哼哼着插了一句嘴:“我是气不过她这么宝贝那东西!平日里她看上我什么东西我不给的?为什么一个破娃娃就这么舍不得!” 太子是真气的,说完了还很不爽地拍了一下桌子。 越慎知继续一脸抱歉,接着道:“后来小四发觉的时候,太子又不巧弄丢了那布老虎。所以请你来,是想问你那布老虎哪里买的,我们好去买一个给小四还回去。” 卫昭有些为难:“这布老虎是我拿了家里的碎布头给小四做的……要想再做同样的一个……恐怕做不出来。” 你们还不如把皇宫翻个底朝天,找回那布老虎才是正经。 卫昭话音方落,太子的眉毛就跳了跳,拧在了一块。 “给你黄金万两,你给孤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太子命令道。 “这……” 卫昭无奈地看向越慎知。 卫昭早不记得那布老虎长什么样了,让她做一个,还不如一刀捅死她来得痛快。 看卫昭这表情,越慎知就知道太子强人所难了。 “太子稍安勿躁……”越慎知劝了太子一句,转头问卫昭,“若是布老虎不易做,那卫三小姐可有什么好主意,让小四消气的?” 卫昭略一沉吟,道:“小四此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依我看,太子当投其所好,送个她没见识过的吃食给她赔罪才是。” “孤又没有错,哪里需要赔罪了!”太子愤愤不平地纠正了卫昭的说法,然后又垂头道,“宫里的东西有哪样是她没吃过的?孤一连九天让人送了糕点过去,都被她扔出门去了!” 身为吃货,居然扔吃的东西,可见越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卫昭又斟酌了一番,起身对着太子一拜:“若是太子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哄小四,可好?” 太子简直求之不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卫昭一拱手:“有劳卫三小姐了!” 卫昭侧身避开太子这一拜,还了全礼,道:“若太子再无其他吩咐,请容许臣女告退。” 心中事有人分忧,太子心里一松,招手唤来小太监:“送卫三小姐!” ———— 回家路上,卫夫人问了一下太子找卫昭做什么。 卫昭老老实实回答了。 “看来越家又要出一位皇后了。” 卫夫人笑着说了一句。 当今圣上的曾祖母,已故的太皇太后就是越家嫁去的小姐。 卫昭不发表个人意见。 这事卫夫人也搀和不上,只吩咐了卫昭一声:“你自看着办,最后别闹得太子同越四小姐两头不讨好。” “女儿有分寸的。” 卫昭连忙保证。 卫夫人是明白卫昭的办事风格的,点点头,便由她处置去了。 几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卫昭虽然忙,但是还得一件一件地理顺。 首当其冲的就是越四和太子置气的事情。 关于吃这回事,卫昭在穿越前就是博古通今中西合璧的一把好手。 晚上的时候研究了一下越四平日的口味,卫昭决定走泰国菜路线。 越四喜酸辣甜,吃泰国菜刚刚好。 可是做菜这回事想得容易,实际上十分难操作。 尤其还在没有菜谱凭空想象的情况下。 卫昭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只做出了一道冬阴功汤。 喝起来还是老坛酸菜味儿的。 更别说什么咖喱鸡芒果香饭,提起来都是泪啊。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卫昭甩了手,遣人去表哥吴以方家问问他们家最近有没有请暹罗厨子。 吴家财大气粗,吃惯了鲍鱼人参,没事就会请个把外国厨子来做饭,尝个鲜。 卫家的人去问完,回来禀报卫昭说,暹罗厨子没有,西域那边倒是有几个……另外还有一个刚从安南过来。 第74节 安南是大周的属国,从地域划分上来说,应该是二十一世纪的越南…… 卫昭盘算了一下,还是写了帖子过去,同吴家借这个安南厨子。 死马当活马医罢……好歹越南菜里头也有咖喱…… 吴家送来了安南厨子,还是个女的。 是女的就好办多了,卫昭同她一道,花了一整个晚上,排练出来一桌东南亚菜。 但是冬阴功汤喝起来还是像老坛酸菜汤,加一把面下去卫昭就可以捧着碗说“这酸爽让人不敢相信”,模仿汪大哥了。 卫昭不再挣扎。 老坛酸菜就老坛酸菜吧,好歹也是越四没尝过的味道……吧。 卫昭自暴自弃地想,滚走睡觉。 第二日一早,卫昭就让人到越府上递了请帖。 越四来到时,鼻子都是往天上翘的。 “卫姐姐你知道吗?!我大哥揪着你们卫相府送请帖的人问了半天,确定这请帖是给我的不是给他的,那眼神都能吃人了~哈哈哈哈哈~!他还抢我的请帖去看有没有他的名字,结果没有~!哈哈哈哈哈~!让他嫉妒去吧~!” 越四叉腰大笑。 被越四这样一说,卫昭才想起自己从元宵节后就没有同越慎言见过面了。 居委会大妈的工作太繁忙,日理万机的卫昭抽不出时间来同未婚夫约会。 卫昭有些内疚。 想着回头再同越慎言好好道个歉,卫昭邀请越四坐下。 蒹葭见着两位小姐落了座,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丫鬟们鱼贯而入,呈上一碟碟菜。 青咖喱鸡、越南春卷、椰子糕、菠萝炒饭…… 各色各样,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越四看得眼睛都瞪直了。 “早知道有这么多菜,我应该连早饭都不吃了就过来。” 越四十分懊悔。 卫昭笑了,给越四盛了一碗冬阴功汤,放在她面前,说:“这一席菜,是太子托我给你整饬的,希望你别不理他了。” 越四一听,立马黑了脸:“卫姐姐你怎么和他一边去了?!你明明就是我的人!” “孩子气!你冷落了他快十日,还不够吗?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了他这回罢。” 卫昭兢兢业业地坚守着居委会大妈的职业操守。 “哼!十日哪里够!我可是决定了不理他一个月的呢!” 越四将双手交叠在桌上,气呼呼地说。 卫昭没料到越四态度这么坚决,一时间尴尬在那里。 但是黑脸持续不到三十秒,越四就咽了咽口水,收了脸色,可怜兮兮地问卫昭:“那……那我不原谅他,能吃这桌菜吗?” 卫昭又好气又好笑。 叹息着摇摇头,卫昭道:“吃吧吃吧,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嘛。” 越四欢呼一声,手脚麻利地拿了碗筷,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桌子的菜吃了个底朝天! 见识过越四战斗力的卫昭再一次被她刷新了认知! 吃饱喝足的越四软软地靠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问一旁惊呆的卫昭:“卫姐姐,刘念的下一顿求我原谅的宴席,设在什么时候?” 卫昭嘴角抽抽,反问她:“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越四打了个可爱的小饱嗝,答:“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第60章 虽然越四还是不肯原谅太子,但是卫昭发现她现在走的这个路线是正确的。 想要征服越四,就要先征服她的胃。 太子遣人来问情况,卫昭如实回答了现在的工作进度。 当天下午太子就着人送来了黄金五百两,并附上口谕—— 孤有的是钱,你只管撒开手去干! 头一次见到如此巨款的卫昭再一次被皇家人的出手阔绰震撼到了! 不巧路过目睹了全过程的卫夫人又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得,这回就还差皇后娘娘的大腿没抱上了。” 卫昭欲哭无泪。 我的亲妈哟,这么粗壮的大腿,你以为女儿我想抱的吗?! 憋屈归憋屈,秉承着见者有份卫夫人五成理念的卫昭,当场就包了那五百两黄金中的一半,老老实实地孝敬给卫夫人。 卫夫人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末了还交代了卫昭一句:“太子的差事,好好办。” 卫昭兢兢业业地应了。 送走了卫夫人,卫昭又包了其中的一百两黄金,让蒹葭亲自拿去给吴以方。 以后还要同他们家保持长期合作关系呢,这钱省不得! 可是吴家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就是钱呀。蒹葭去了一趟,然后带着这包金子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表少爷说了,小姐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同他说。” 蒹葭道。 听到蒹葭这话,卫昭恍惚了一会儿,又问:“除了这句话,还有别的吗?” 蒹葭摇摇头:“再没有别的了。” 卫昭说了句“知道了”,没再将吴以方往心里去,而是打起他家的西域厨子来。 新疆菜卫昭就记得个大盘鸡手抓肉,再还有切糕烤馕。 虽然不确定合不合越四胃口,可还是要一试的。 卫昭深知此事是个拉锯战,太子又同意了从长计议,她便也不急。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 卫夫人请了越夫人给卫旭做媒人,上怡亲王府求娶柴家小姐。 安和郡主允了。 两家少爷小姐交换了鸾书,合了八字,卫旭同柴骄阳就这样定下来了。 安和郡主似乎急着嫁女,马上又扯着卫夫人查了黄历,将卫柴二人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八。 ———— “我家太太已经时日无多矣。” 坐在卫昭院子的葡萄树下,柴骄阳平静地对卫昭说。 卫昭闻言不由得一惊:“可是郡主瞧着气色不错,身体也硬朗呀!” 柴骄阳抿了一口茶,对卫昭扯了个勉强的笑:“她看着是好,可实际上就跟那些芯子被虫蛀空了的大树似的,空有一副表皮了。要不然她也不必这么急着将我嫁过来,一则怕我要守孝耽搁了我,二则也是怕她去后,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她留下的那么多嫁妆被柴家人吞了去!” 卫昭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只有一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柴骄阳伸手抓了卫昭的手在自己手心里,反过来宽慰她道:“你也不必替我伤感。我早就想明白了,生死有命,由不得我们的。” 卫昭冲着柴骄阳微微一笑。 这时候守门的丫鬟跑进来说了一声:“越大公子来了。” 话音方落,越慎言就迈着大步进了卫昭的院子里头来。 看到卫昭同柴骄阳握在一起的手,越慎言不由得沉了眉。 那一日在怡亲王府的事情卫昭早早同他说过了的,再回想元宵节晚上的相遇,越慎言那时候就觉得这个柴骄阳对卫昭的心不一般。 现在再看她两个握在一起的手,越慎言只觉得刺眼。 可当着奴仆的面,越慎言也不好给柴骄阳下脸,只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将卫昭的手从柴骄阳手中拿过来,十指紧扣了在卫昭身边的圆凳上坐下。 柴骄阳的目光掠过卫昭同越慎言交叠在一起的手,眼中的笑意加深了。 卫昭没注意到越慎言的不高兴,当着柴骄阳的面同他亲昵只觉得羞,想要把手抽回来他偏又不让。 越慎言故意忽略了卫昭的小动作,转去问柴骄阳:“柴小姐来了挺久了的罢?” 坐够了,就该走了。 柴骄阳悠闲地拿起茶碗盖拨着茶水上的沫子,道:“才来了一会儿呢,这茶还没顾得上喝一口呢。” 越慎言面上并无怒色,只微微一笑,对她道:“那柴小姐就在这儿好好地喝茶罢。我同昭儿有些体己话要说,就少陪了。” 说着,越慎言转头对一旁伺候的蒹葭道:“蒹葭,你遣人去请了二哥过来陪柴小姐说话。” 蒹葭应声下去吩咐了。 这回卫昭就算是长着电线杆那么粗的神经也能看得出他俩之间不对付了。 看着越慎言要拉卫昭起来,柴骄阳伸出手扣住了卫昭的手腕,对越慎言道:“横竖都要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咱们就坐这儿说罢,别害羞呀,越家妹夫~” 卫昭看看越慎言,又看看柴骄阳,然后笑着将柴骄阳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掰下来:“柴姐姐,他是要和我说一下太子同越家四小姐的事儿呢。这事不好让别人听,请原谅。” 柴骄阳本还想再逗逗越慎言,可人家正主都出来说话了,便没好再拦着他俩。 卫昭随越慎言去了自己的书房。 门一合上,她就禁不住说了越慎言一句:“柴姐姐哪儿得罪你了,你一见到她就冷脸。” 第75节 越慎言实在是笑不出来:“你也太单纯了。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女子不肯正经地喜欢男人,只好女色的?!” 看卫昭一脸“你多心了”的表情,越慎言又道:“你别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以后离那柴骄阳也远些。她可是打小当男孩儿养的,这方面有偏差也难说!” 卫昭夸张地扇扇自己的鼻子:“酸不可闻,酸不可闻~!之前你让我离吴家表哥远些,我听话了。现在又让我同柴姐姐远些……干脆我以后什么亲戚朋友都不要了算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越慎言没心情同卫昭说笑,在圆桌边上坐下,拿了暖笼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就再喝不下,搁了杯子道:“我这怎么能放心?还有三个月柴骄阳就过你们卫家的门了……你同她朝夕相处的,难免要被她占了便宜去!”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卫昭过来,拾了越慎言的杯子也喝了口,说:“女孩子间亲昵些也正常……” 才说完这句,卫昭就看到越慎言眉头又皱起来,忙改了口:“好好好,依你依你,我以后和柴姐姐客客气气的,不拉拉扯扯的了。” 越慎言叹息一声,轻轻地拢了卫昭的手在手心里握着,说:“你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 早生几年,现在及笄了,他娶过门去,一劳永逸,再无诸多烦恼。 “这你可不能怨我。”卫昭说着在越慎言身边坐下,“再说了,我早生几年,也许我就不是我了,我同你,也没现在的缘分了。” 世事无常,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看着越慎言还是眉头深锁,卫昭伸手去揉他的眉心,宽慰他道:“安心安心,时间过得快,三年两年的一晃眼就过去了的。” 卫昭不提便罢,一提越慎言就内伤。 三年两年的时间,猪都出栏三四遭了,怎么等得住啊?! 越慎言无比心塞。 ———— 二月底,卫家大奶奶陈馨临盆。 陈馨艰难地生了一天一夜,方诞下个五斤八两的男婴。 阖家欢喜。 陈馨这番生产艰难,月子也难坐。 翰林夫人心疼女儿,三天两头地往卫相府跑。 卫昭是领教过这位亲家母的刁钻刻薄的,可是卫夫人不管事,卫昭只能应着头皮上去接待。 翰林夫人觉得女儿给卫家生了个大胖孙子,是大功臣,鼻子都要翘上天去。 纵然卫家料理陈馨月子里的事情再周全,也逃不过翰林夫人鸡蛋里挑骨头,将伺候的婆子丫鬟数落得一无是处。 奴仆们受了委屈,就找管事的三小姐诉苦。 有些天翰林夫人闹得狠了,奴仆们还干脆集体罢工了! 卫昭真是被搞得心力交瘁。 大哥卫昶看不下去,让屋里头的丫鬟请了卫夫人来镇场子。 亲家母到了,翰林夫人拉着卫夫人的手,先说了一番自己这个女儿在闺中是如何如何地娇养,嫁来卫家后如何如何地孝顺,生儿子的时候如何如何地辛苦,然后已有所指地瞪了卫昭一眼,对卫夫人道:“亲家夫人当心疼心疼儿媳呀!怎么好让亲家小姐一个没出过阁的小姑娘料理她月子里的事呢?!” 卫夫人微微一笑,对翰林夫人说:“孩子谁没生过的呢?女人总是要过这么一道坎。再者,昭儿领的只是个负责接牌子发银钱的差,料理大儿媳月子的人是屋里的婆子妈子们,哪能怪得到她头上去?” 看着翰林夫人脸上还有不满神色,卫夫人拍拍她的手,道:“如果翰林夫人觉得咱们卫家做得不好,不如我明儿一早遣一辆马车,将大儿媳送回翰林府上坐月子?你们是亲亲的母女,很多事情考虑也比我们周全呀。” 翰林夫人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 哪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坐月子的道理?!要是卫家真送了陈馨回去,不知道京城里的夫人们要怎么取笑她呢! 白着一张脸,翰林夫人艰难地问卫夫人:“亲家夫人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卫夫人坦然一笑:“咱们什么年纪了?说话自然是说一句是一句的,没同你开玩笑。” 看着翰林夫人表情已经奔着奔丧去了,卫夫人又默默补了一刀:“我瞧着大儿媳陪嫁来的那个丫鬟娟儿不错,是个手脚伶俐的人。若是翰林夫人同意我们卫家送大儿媳回去坐月子,就让娟儿留下来伺候我们家昶儿罢。” 翰林夫人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奔丧形容了,简直就是死了爹妈! 卫夫人这不仅是要送女儿走,还要给女婿弄个通房! 回过神来,翰林夫人连连摆手说:“不必不必,其实我们家馨儿这月子坐得还不错,气色好精神好,就是吃的……” 翰林夫人正想习惯性差评一下,可一看到卫夫人挑了眉,毫不犹豫地就拐了话头:“吃的……也……挺好!嗯,挺好!” “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翰林夫人你说……” 卫夫人慢腾腾地说着话,若有所思地看向翰林夫人。 翰林夫人毫不犹豫地啪啪啪打自己脸:“我刚刚说的都是糊涂话!亲家夫人可别往心里去!” 卫夫人笑了:“想来翰林夫人坐了半日也饿了,要不今晚上就留在府上用膳罢。” ———— 卫家长房长孙的满月酒,也是卫昭负责的。 与此同时她还要开始着手准备卫旭同柴骄阳的婚事。 另外还有接待刘彤倾听她恋爱烦恼的支线任务,做好吃的投喂越四劝她让她同太子和好的支线任务。 更不要提原本就在卫昭任务列表里的卫相府一家子生活起居,宾客迎来送往的事情。 真真忙的是滴溜溜地转,恨不得每天有二十四个时辰供她用。 卫昭好不容易在三月底抽了个空,同越慎言一道儿到大佛寺赏桃花。 看卫昭一脸憔悴,越慎言心疼不已,扶着她下了马车,问:“要不要就别看桃花了,我们在里头略坐一坐就回去吧,你好好休息一天。” 大佛寺的桃花树种在山坡上,要看,还得爬山。 卫昭对他勉力一笑:“月初就同你约好了要来看,现在都快四月了,再不看,花儿都谢了。” 看着越慎言脸上有关切神色,卫昭安慰他道:“没事,我还走得动的。” 越慎言见她倔强,便不再坚持。 卫昭一路上半走半歇地,也来到了大佛寺后山山脚下。 虽然只是个小土坡,可是也有三十度斜角。 卫昭往上一看,不由得有些腿颤。 “我背你,别勉强了。” 越慎言说着,在卫昭跟前蹲下。 卫昭四下看看,没看到什么人,就随行的蒹葭一人在身边,放了心,伏倒在越慎言背上。 越慎言稳稳地负着卫昭站起来。 站稳了,越慎言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怎么比小四还轻?!” 卫昭双手勾住他脖子,笑道:“小四吃得那么多,比我重些也自然。” 越慎言背着她,慢慢地往山上走:“我都看在眼里的。你这一个月来瘦了许多……你们家里的事真的就这么多吗?” “嫂子的月子,侄儿的满月酒,二哥的婚事,大姐的婚事,公主的事太子的事……”卫昭一样一样地数给越慎言听,“有哪样是我能丢开不管的?” “卫夫人都不管的吗?” 越慎言有些不满。 “我们家夫人生意越做越大,她不让我去帮她,我就该感谢烧高香了。” 卫昭答。 越慎言蹙着眉头:“你大嫂又是个不经事的……那你大姐二姐呢?!都还没嫁出去呢,不能帮忙?!” 卫昭在越慎言耳边轻轻地笑:“大姐自己的嫁妆绣活都忙不过来呢,哪还有空帮我?二姐是帮了不少忙,可是这家里是我管惯了的,家里的管事只听我的话;之前大哥的婚事是我经手,现在给我办二哥的婚事也趁手些……这些二姐也是爱莫能助呀。” 扭头看到越慎言还是愁眉不展,卫昭伸出手去摸他的眉心:“你就别总是操心我的事了,我都忙得过来的。眉头总是皱着,小心长皱纹变老头!” “我这辈子统共就你一个,你的事我不操心,我操心谁去?” 越慎言不高兴地说,说完了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放软了声音道:“既然事情躲不过,那你按着轻重急缓来,重要的细细办了,不重要的讲究些,让别人去办……不要太劳神了。” 卫昭心里暖暖的,将头同他的靠在一块儿,和声答:“我明白的。” 言语间,越慎言已经背着她到了桃林那儿。 满山的桃花正开得灼灼艳艳,红霞似的连成一片。 越慎言在一处凉亭边停下,将卫昭放了下来。 蒹葭先走进去,掏了手帕出来给垫在石凳子上。越慎言扶着卫昭进去坐了。 此时一阵春风吹过,淡淡花香袭人。 卫昭抬头看去,只见许多花瓣被风吹散,絮絮扬扬地漫天飞舞,绵绵延延无尽头。 卫昭屏住呼吸看了许久,方呆呆地说了一句:“好美呀。” 话音一落,就听到越慎言在她耳边附和着:“嗯,好美。” 卫昭转去看越慎言,却只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卫昭细想一下他那句好美,羞了羞,又回头去看花。 “真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卫昭做不出好诗,也只能念古人佳句。 “依我看,还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才好。” 越慎言意有所指。 卫昭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蒹葭听他两个的对话没头没脑的,也插了一句过来:“应该把桃夭也带来呢,她来了,才应景。” 越慎言笑了:“你身边两个姑娘,名字都取得不错。闺中带着蒹葭,出阁了使唤桃夭,合情合理。” 被越慎言这般拐弯抹角地调戏了一把,卫昭伸出手来掐他一下,说:“大姐身边的姑娘还叫鹤鸣呢,是不是娶了她,宋公子就该归隐去了?!” 越慎言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卫昭懒得和他贫嘴,回过头去赏花。 越慎言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指着桃树问:“要不要我折两支给你带回去插瓶?” 卫昭摇摇头,说:“桃花长在树上才好看呢,折了可惜。” 第76节 越慎言一向唯卫昭是从。 她说不要折,那便不折。 ————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花说了好一会儿话,越慎言看着卫昭脸色有些苍白,想是她累了,便走过来牵了她的手,道:“要入夏了,日头越发毒了。咱们回去吧,别在外面晒坏了。” 卫昭在坐下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肚子里一抽一抽的,有些酸胀疼痛。因为这疼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所以她也没说出来,怕越慎言担心。 现在被越慎言牵着站起来,卫昭只觉得小腹那儿似有一把钝刀狠狠划过去,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当即就站不住往地上跌去。 越慎言见状心一惊,长臂一伸揽了卫昭的腰。 卫昭这一倒似如破竹,拖着越慎言一块儿摔倒在地。 越慎言拉不住卫昭,好在最后时刻折身垫了底,护住了她。 蒹葭惊叫一声“小姐”,连忙跑过来扶他二人。 越慎言先蒹葭一步坐起,小心翼翼地扶起卫昭,颤声问:“你……你怎么了?” 卫昭额头上浸出了豆大的汗珠,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看得越慎言心惊肉跳的。 狠狠地抓着越慎言的指腹,卫昭哆嗦着挤出一个字:“痛……” 听卫昭说痛,越慎言心里慌得一片狼藉。 就算是他当年在旷野里孤身遇上狼群,都没现在这么慌! “你别说话!我们马上回去看大夫!” 越慎言忙扶地起来,弯腰将卫昭打横抱起,一扭头就往山下奔去。 一路上越慎言的脚都飘乎乎的直打颤,从大佛寺后山腰走到山门外不过一炷香时间,他却觉得怎么都走不到头,人快疯掉了! 越家的马车就停在山门外。越家的奴仆看到大少爷神色惶惶地抱着卫三小姐出来,忙迎了上去:“少爷……” 一向待人宽和的越慎言想也未想就踹了那挡路的人一脚:“让开!” 大少爷如此暴戾,越家人都跟着慌了神。 抱着卫昭兵荒马乱地上了马车,一坐定越慎言就命人快马加鞭回城去! 马车启动,车夫忐忑地问了一句:“回咱们府还是去相府?” 越慎言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直接把卫昭拐回家算了,可到底还未成亲,他鲁莽不得。 狠狠地咬着牙,越慎言道:“去卫相府!” ———— 卫昭痛得快要休克了。 像有人拽着她的肠子硬往下拉,又像被七十二般兵器轮番着上来捅,总之就是一个字——痛。 紧紧地靠在越慎言的胸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卫昭脑中一片空白,连越慎言一直在耳边说些什么都没听明白。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昭气若游丝地问越慎言。 越慎言手一抖,复将她抱得更紧,说:“胡话胡话!你好好的,不许说死!” 越慎言的话卫昭是听清楚了,但是意识混沌,话里什么意思想不明白。 卫昭努力维持着神志清醒,可是总也办不到。 在她失去意识时,她恍惚感觉到有几滴热热的水珠,落在她的脸上…… ———— 到了卫相府,越慎言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什么避嫌了,径直抱着卫昭杀向她院子。 太医一早被人请了来。 越慎言将卫昭将床上放好,直接霸占了她床头的位置,跪在她床边。 太医似乎是被越慎言这架势给唬到了,一时间愣在原地。 得了消息在卫昭屋里等着的卫夫人看不过去,叫了几声“胡太医”,把他叫醒了,指着卫昭道:“势不容缓,请太医为小女看病。” 太医回过神来,忙上前去给卫昭把脉。 卫夫人心中叹息,转去对越慎言说:“越公子要不要先下去将身上衣服换了?” 越慎言一心只在卫昭身上,也没去想卫夫人话里的意思,只摇头道:“待太医看完再换。” 越慎言没注意不愿意,卫夫人也不勉强,示意蒹葭搬个圆凳放越慎言身边,请他坐。 蒹葭说话越慎言也听不进去,仍是跪着,紧张地看着太医。 见越慎言待女儿如此,卫夫人倍感欣慰。 老天保佑,好歹没有选错人。 ———— 其实见到越慎言和卫昭的时候,太医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脉一把,确认了。 站起来对着卫夫人一拜,太医一张口就要拽文:“三小姐这症状……” 卫夫人不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往简洁里说!” 太医噎了一噎,道:“三小姐经水不利,少腹满痛。兼之思虑劳累过甚,气虚体虚,加重腹痛……” 翻译一下太医的话,就是卫昭这尼玛的是痛经啊…… 越慎言听完太医这一通分析,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真相。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卫夫人此刻是淡定的。 “来人,请太医下去开药方,然后抓药煎药送来。”卫夫人交代完,转头对越慎言又问了一遍,“越公子要不要先下去将身上衣服换了?” 越慎言今日凑巧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又抱了卫昭一路,大腿那一片血迹斑驳。 低头看了一眼,越慎言尴尬得要死,想换又舍不得离开卫昭,可是不换又太明显,卫府上下都看着呢! 低头看了卫昭一眼,确认她睡着了,越慎言才站起来随着丫鬟去卫旭的院子换衣裳。 盯着太医开了药方,谢了他包了谢礼,卫夫人吩咐屋里人守着些,也下去整治越慎言抱卫昭回来这事的后遗症了。 ———— 越慎言换好了卫旭的衣服回来时,药刚刚煎好拿上来。 越慎言疾步上前,帮着蒹葭将卫昭扶起来。 被惊动的卫昭抬了抬眼皮,用余光看了是越慎言,放松了倚靠在他肩上。 卫昉卫昀两个姐姐在旁边守着,越慎言只扫了她两个一眼,然后开启隐身模式,自觉无视所有在场人员。 越慎言坐好了,拿了桃夭托盘上的勺子,盛了一勺药,自己先尝了一口,再吹吹凉,递到卫昭嘴边。 卫昭连张嘴都吃力。 越慎言一勺喂下去,洒了一半。 卫昉忙掏出手绢给妹妹擦掉嘴边和衣襟上的药汤。 越慎言如是喂了两勺,都是进少洒多,一旁看着的卫昀不由得忧心起来:“药都吃不进去,可如何是好?” 话音才落,柴骄阳就同卫旭一道儿进来了。 眼瞧着越慎言又洒了大半勺,柴骄阳恨铁不成钢,上前来一把将桃夭托盘上的汤碗,对越慎言说:“你这样,喂上一整天也吃不了一碗!看我的。” 说着柴骄阳端起汤碗就要喝。 与柴骄阳想到一块儿的越慎言见状,眉头一沉,捉住了她的手腕:“柴小姐请自重!” 一旁的卫旭不高兴了,上来夺了柴骄阳的手,恶狠狠地剜了越慎言一眼。 魂淡,我的媳妇你也敢毛手毛脚的?! 越慎言直接忽略了卫旭发来的信息,一脸警告意味地看着柴骄阳。 柴骄阳的法子越慎言在喂第一勺药的时候就想用了。 但是他今日抱着卫昭回来已经是出格,再当着卫家人的面同卫昭亲嘴,那就太放肆了。 可是他这个未来夫君都亲不得,凭什么柴骄阳这个未来嫂子就亲得?! 柴骄阳捧着汤碗,目光凛冽地看了越慎言好一会儿,方道:“这个法子使不得,那就只能用强了。” 说着,柴骄阳从卫旭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弯下腰捏住卫昭的下巴抬高她的脸,手中一碗药汁干脆利落地灌了下去。 柴骄阳雷厉风行,在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碗药汁已经见了底。 药灌得太急,卫昭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越慎言气红了脸,一把打掉柴骄阳手里的碗,低声喝斥她道:“你做什么!” 说着,越慎言忙不迭地给卫昭抚背顺气。 媳妇儿被凶,卫旭跟护主的哈士奇似的冲上来,挡在柴骄阳面前:“好好说话,嚷什么嚷!” 柴骄阳昂着头,道:“你自己不喂,也不让我喂,那我就只能灌了。有什么错吗?!” 屋里气氛一触即发,卫昀忙站起来劝说两边:“好歹药吃下去了。咱们也别吵闹了,让昭儿静一静,好好地歇息歇息。” 说着卫昀冲卫旭直使眼色,让他带自己媳妇儿下去。 卫旭难得地智商在线,感受到了卫昀眼中的千言万语,哄着柴骄阳出去了。 蒹葭同桃夭一个收拾地上的碎碗,一个擦地毯。 越慎言只觉得胸口闷得慌,眼看着卫昭不咳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她躺下。 卫昉心下唏嘘,待蒹葭桃夭收拾好了东西,便同她俩还有卫昀使了眼色,四人一齐退出去了。 越慎言起身在一旁的水盆里拧了巾子来,细致地给卫昭擦了嘴巴边和脖子上的药汁,再替她将被角掖好了,复跪在她床头,看她睡觉。 蒹葭给越慎言搬的那个圆凳,再一次被彻底地无视了。 卫昭似乎还在痛着,梦里也是紧蹙着眉头,偶尔还会轻声呻|吟一下,看得一旁的越慎言心如刀割,恨不得能以身代她,替她痛。 过了好一会儿药效才发作,卫昭终于慢慢舒展了眉头,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平稳来。 第77节 越慎言稍稍放宽些心,静静地看她的睡颜,心中思绪纷杂。 越慎言年幼时,因为越夫人因生越家老三难产造成体虚气弱,跟着太医学过几年妇科。 万事安定,越慎言静下来回想太医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气闷。 ?卫昭这当是头一回来葵水,按照她的身子骨,不应该痛才对。 就是因为要操心卫家这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劳心费神,才闹得今天这样狼狈! 越慎言气得差点儿咬碎一口牙。 得回去同娘亲商议商议,不管及笄没及笄,先娶了昭儿过门再说! 省得留在他们卫家受罪! ☆、第61章 “越公子跪着趴在咱们小姐的床边睡着了。” 蒹葭说着从屋里出来,然后问守在外头做绣活的桃夭:“要不要叫他起来,到二少爷的院子里睡去?” 桃夭停手想了想,遂摇头:“不好,越公子醒来了看不到小姐,怕是不放心的。你将小姐平日里披着的那张毯子拿来,给越公子披上,莫要让他吹风受了凉。” 蒹葭应声,去拿毯子了。 蒹葭给越慎言披毯子的动作比羽毛还轻,可还是闹醒他了。 越慎言肩膀一抖,像被惊到一般从卫昭枕边弹起身子。 先确认了卫昭还在眼前,越慎言神情一松,方回过头来看是谁人来了。 蒹葭拿着毯子的手僵在半空,抽着嘴角笑笑,问越慎言:“这地上凉,越公子要不要到咱们府里二少爷的院子去稍稍歇息一下?小姐醒了我再去叫您来。” 越慎言给卫昭理了理几丝散落在额头上的发丝,然后扶着僵硬的腿站起来,对着蒹葭摇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儿守着。” 看着越慎言皱着眉在膝盖上揉揉,蒹葭猜他是跪得麻了,忙转身去搬了一张玫瑰椅过来:“越公子还是坐着罢,要不然小姐好了,您又病倒了。” 这回越慎言不再逞强,扶着椅子扶手坐下,然后对蒹葭说:“劳烦你倒一杯茶来给我。” 蒹葭应了,走到桌子边上,将毯子搁在一张空椅子上,给越慎言倒了一杯暖茶。 看着越慎言喝茶,蒹葭低声问他:“公子饿不饿?要不要拿些点心来吃?” 越慎言目光不离卫昭,慢慢喝完一杯茶,还了茶杯给蒹葭,答:“多谢,我现在没有胃口。” 因越慎言说的是“没有胃口”,而不是“不饿”,蒹葭斟酌了一番,还是去厨房领了一碟子绿豆糕来给越慎言放在桌上。 ———— 卫昭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越慎言。 越慎言一直看着卫昭的,见她转醒,轻声问她:“身上可感觉好些了?” “什么时候了?” 卫昭睡眼朦胧地问。 越慎言起身推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答她:“日已西斜,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卫昭“嗯”了一声,挣扎着起来。 越慎言忙过去扶了她起来:“可想要什么?” 卫昭倚在枕头上,答:“想喝水。” “等等。” 越慎言转身去桌边倒茶。 卫昭坐起来后,神智也清明了许多,看越慎言玉树一般站在桌边,天青色的袍子刚到小腿上,不由得笑了。 越慎言拿着茶来给她,顺便问了句:“笑什么呢?” 卫昭就着越慎言的手喝了一口茶,目光往他小腿上一扫:“穿的是谁的衣裳呢?” “二哥的。我那件染了东西,换掉了。” 越慎言比卫旭还高半个头,所以卫旭的袍子穿在越慎言身上,码数不合,短了半截。 听越慎言这样说,卫昭依稀想起太医的话,又感觉到小腹那儿一下一下地往下淌,猜到一定是自己霸气侧漏,弄脏了越慎言的袍子。 卫昭好尴尬。 越慎言已经尴尬过了,现在倒是自然,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你刚刚吃了一剂药,现在还痛吗?” 越慎言这样淡定地同自己讨论痛经,卫昭有些不太淡定。 扭头往床里清咳了一声,卫昭答:“不痛了。” 越慎言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没有说实话,心里微痛,握着卫昭的手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候,在屋外偷听了半天的蒹葭觉得是时候进去了,便唤了一声“小姐”,然后端着药汤进屋来:“小姐,该吃药了。” “我来。” 越慎言接了托盘上的药碗,先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才递给卫昭。 卫昭斜斜地瞧了越慎言一眼,道:“我的药,你喝什么?难道你也有病?” “怕烫到你。”越慎言说着将药碗送到卫昭嘴边,“赶紧趁热喝,冷了伤身。” 卫昭微微颔首,抬手扶着碗底,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药汁苦涩,一碗下去,卫昭的脸皱成了菊花。 一旁伺候着的蒹葭忙将托盘上的蜜饯叉了一粒喂她。 越慎言搁了药碗,拿了装着蜜饯的盒子,对蒹葭道:“这里头有我呢,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唤你。” 蒹葭是个知情知趣的人,躬身退下了。 又喂着卫昭吃了两粒蜜饯,越慎言看她怏怏的,本想让她睡,可又怕她饿…… “要不要先吃些吃食,再睡上一会儿?” 越慎言问。 卫昭摇摇头,指了指越慎言身后的平头案,气息不稳地说:“你把案上的那本册子拿来我看。” 越慎言听了,转身去拿了那册子,自己先翻了翻,只见上面许多官名诰命姓名,有些画了勾,有些又画了圈。 “这是什么?” 越慎言将册子递给卫昭。 “是我们家小哥儿满月酒请的宾客名单,我得对好了,若是没遗漏,就让下人写了帖子各自送去。”卫昭说着清咳一声,又伸手问越慎言拿东西,“把案上的朱笔也拿来给我。” 卫昭不提便好,一提越慎言就来气。 将那册子从卫昭的手里抢了回来,拢了她的双手塞回被子里,越慎言板着脸对她说:“你都这样了,还操什么心!我让蒹葭拿了粥来,你喝了就给我睡去!” ———— 督促卫昭喝了粥,又看着她睡了,越慎言回头一看窗外,天已经擦黑了。 卫夫人着人来请越慎言留下来吃饭。 越慎言一肚子气,实在是没心情同他们卫家人坐一起,便去谢了卫夫人,然后告辞了。 一回到家,越慎言连衣服都没换上,先杀到越夫人屋里去了。 越慎言一进屋,望着越夫人一跪,开门见山道:“娘,你寻个好日子上卫相府说去,年前就迎了昭儿过门来罢!” 越夫人一愣,说:“你糊涂了罢?!卫小姐还未及笄呢!” “八月她就十三了。虽说京城中人习惯在及笄之后嫁女,但是大周朝律法规定,女儿十三岁即可成婚,娶她也算顺理成章。”越慎言说着顿了顿,“横竖先把人要了过来,我不动她就是!” 越夫人叹息一声,过去扶了大儿子起来:“你啊,素日里看着最是稳重懂事,怎么碰上卫小姐的事就这样的毛毛躁躁了的?” 智商和情商都被狗吃了吗?! 越慎言心中烦闷无处排解,干脆就同母亲说了:“他们卫家事多,还统统给她管!分内之事也就罢了,甚至连她哥嫂的事情,也丢给她!她做事又恨不得样样都尽善尽美,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她的丫鬟桃夭私下里同我说了,这一个月来,她都是忙到三更天才睡下的……这样下去,伤身伤神,如何使得!” 关于卫昭今天在大佛寺痛得快晕过去的事情,越夫人听下人说了的。 现在看越慎言这样,就知道他是被卫昭这一痛给逼急了。 转身回去在椅子上坐下,越夫人道:“人人都说你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依我看,你这一条走到底的死脑筋,可不就是你爹那儿来的?!卫小姐辛苦,你寻个人给她分忧不就结了?” 越慎言摇摇头,说:“这个我早跟她提过了。可是他们卫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能帮得上的人。我别无他法,只能同母亲你说娶她过门了。” 越夫人抱了身旁的波斯猫,白了大儿子一眼:“你愿意娶,也得人家乐意嫁啊!卫夫人就这么个幺女,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不将她留到十七八再出阁你就该烧高香了,这会子还去捅马蜂窝想早娶?!做梦都不带这么美的!” 越夫人说的话一下子戳穿了越慎言的心窝子。 看着大儿子一箭穿心的模样,越夫人摸了摸猫儿,再次叹息,问:“能帮忙的,只有卫家人吗?!” 越慎言眉头一跳,若有所悟。 “卫家二少爷不是定了安和郡主的独生女吗?我听说那位小姐办事最是麻利稳妥,且她将来也是要嫁入卫家的,叫她来帮忙,有何不可?” 听到母亲提起柴骄阳,越慎言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到底是还没成亲,不好叫她相帮!” “有什么大碍?依我看,卫夫人替卫二公子求她,也是想要她以后掌家的,她先过来熟悉熟悉,又有何妨?再者,这事不说出去,谁知道柴小姐去卫家干什么呢,谁那么闲嚼这个事的舌头?!” 越夫人说得如此有理,越慎言竟无言以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越慎言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 他都巴不得柴骄阳和卫昭离得远远的,现在要他去给她俩牵桥搭线,怎么可能?! 看越慎言的神色,越夫人就猜到其中必有隐情。 可是儿女的事情,她哪管得了这么多? 又摸了一把猫儿,越夫人说:“建议我已经给出来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 从越夫人那儿出来,越深又折到越四那儿,将妹妹教育了一通,说卫昭被她累病了,不许她再闹着要吃东西了,赶紧儿同太子和好! 越四头一回看到哥哥发这么大脾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第78节 盯着越四不情不愿地给太子写了求和信,越慎言这才从妹妹的屋子里回去。 次日一早,越慎言先到马军营告了假,然后就去往卫相府看卫昭。 卫昭这时候还没起来。 越慎言不好进屋扰她,在客厅坐了,问桃夭道:“昨晚上你们小姐可睡得好?” 桃夭愁色重重:“您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姐就痛得醒了。才吃了一回药,管事妈妈来问她支银子,说是老爷的瓷器窑子又出了什么事。小姐细细问了她,又同她一样一样地算好了钱,才写了牌子让她下去。这一折腾,上半夜又没睡好。下半夜不知怎么的,痛得狠了,呻|吟了一夜……五更天了才勉强睡着。” 说到最后,桃夭忍不住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 桃夭这话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抓着越慎言的心。 这时候蒹葭端了茶进来,接着说:“不过昨晚上夫人放话了,家里的庶务这一个月里先让二小姐代理,咱们小姐少了一桩心事。可是小小少爷的满月酒同二少爷的婚事二小姐管不来,小姐少不了还要劳累……” 嫡庶有别,卫夫人往日里出去同贵妇们应酬都只带着卫昭,其中的人情来往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同卫昀说明白的,她搞不定也是自然。 能帮得上忙的人只有……只有…… 越慎言一咬牙,对蒹葭说:“烦你去二哥那边问问,今日柴小姐可会来府上拜访?” 蒹葭将茶放在越慎言手边,答:“这倒不必去二少爷那边问。一早柴小姐就投了拜帖来,说过一会儿过来探望我们小姐呢。” 柴骄阳此举在越慎言眼中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三天两头地往昭儿这边跑不去看卫旭,没有鬼他越慎言还不信了! 可纵然如此,越慎言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醋味,去请柴骄阳帮忙。 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 卫夫人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生几个女儿呢!那不就没柴骄阳什么事了吗?! ———— 卫昭还未醒来,卫旭同柴骄阳就到了。 听下人来传报,越慎言忙起身出去迎接。 两路人马在卫昭院子里碰了头,见了礼,越慎言便对柴骄阳道:“柴小姐,借一步说话。” 卫旭一听,不高兴了。 往柴骄阳面前一挡,卫旭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背着我说?不借!半步也不借!” 卫旭的情商智商越慎言是领教过的。看卫旭这酸气冲天的模样,越慎言心下无奈,只能往廊下一比:“那……请二位移步廊下说话。” 卫旭这回满意了,摇着尾巴扶着柴骄阳到廊下坐了。 “越公子有什么事要同我说的?” 柴骄阳待越慎言客客气气的。 越慎言冲着柴骄阳长身一揖,道:“在这儿给柴小姐行礼了。昭儿近日身上不大好,我又听桃夭说她夜夜处理家中庶务至深夜,更是不得睡了。我素来听闻柴小姐行事利落手段雷霆,在此恳请柴小姐能出手帮助,为昭儿分忧。” 卫旭一听越慎言这话,惊奇了:“咦……阿好你难道不知道……” “好!”柴骄阳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打断了卫旭的话,“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只希望越公子日后莫忘了欠我的这个人情。” 越慎言本以为柴骄阳会拿乔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意外归意外,这样的结果越慎言是喜闻乐见的。 对着柴骄阳长揖至地,越慎言道:“如此恩德,没齿难忘。” 柴骄阳稳坐着受了他这一礼,笑言:“越公子言过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日子长着呢。”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旭心情很复杂。 看着柴骄阳,卫旭心里只一个想法—— 我的亲亲媳妇儿,你这心也太黑了吧?! ———— 柴骄阳同越慎言说好了,进屋看了一会儿卫昭。 卫昭总是不醒,卫旭又想着同柴骄阳说体己话,便拖了她去自己院子去了。 路上,卫旭问柴骄阳道:“你怎么不同越公子说实话,说今儿一早我们夫人就让你帮着料理府里的事了?” 柴骄阳白了卫旭一眼:“说这个给越公子听做什么?你以后也不许和他提。” 办一件事,赚三边人情,这样做人不太厚道啊…… 卫旭如是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只说:“是是是,我不说的。” 说着,卫旭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这叫,善意的谎言!” 柴骄阳被他逗乐了。 白了卫旭一眼,柴骄阳说:“什么谎言?我可什么都没说!” 宇宙第一狗腿子卫旭冲着柴骄阳摇着尾巴,毫不犹豫地改了口—— “哎呀我的错!应该是’善意的隐瞒’,才对!” ———— 卫昭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起来看到越慎言在身边,卫昭一阵安心:“今天不用去马军营吗?” “不放心你,我告了假过来的。” 越慎言说着,叫蒹葭桃夭进来伺候。 卫昭清醒后,自觉这时候自己的样子不中看,拿帕子遮了半边脸,对越慎言说:“我要洗脸梳头,你先出去,等我栉沐好了你再进来。” 越慎言知道她羞,只笑着说:“怕什么,只怕以后更不整齐的更凌乱的,都有得看。” 卫昭被越慎言这话恼到了,拿了手边的枕头砸了他一下,倒没有再坚持着让他出去。 卫昭收拾自己,越慎言也不老瞧着她害她羞,站起来走到窗边推了窗,看了一会儿屋檐下种着的石榴树,道:“你这石榴开的花倒多,今年定能结好多果子。” 卫昭洗好了脸,让桃夭给自己梳着头,道:“花开得太多,果子容易结得小个。过阵子结果了我也得闲了,再修剪修剪,留个十几个就成了。” 越慎言回头去看她,说:“这些粗活让我来做罢,你一旁指挥着就成。” 卫昭冲他远远地一笑:“好。” 越公子和小姐相处得这么好,桃夭和蒹葭两个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越慎言看了一会儿窗外景色,待卫昭捯饬好了,又走回她身边坐下:“刚刚二哥和柴小姐来了,看你还睡着,他们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卫昭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对越慎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候小丫鬟送了早点进来。 越慎言自觉端了粥来,尝了一口不烫,方盛了一勺递到卫昭嘴边。 一屋子的人看着,卫昭没好意思让他喂,伸手接了来。 越慎言随了她意,说:“刚刚我同柴小姐说了,请她帮你料理着点。她在汉阳的时候就是管这些管惯了的,定得心应手。” 听越慎言这样一说,卫昭手中的勺子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诧异,看向越慎言:“你一向不是不高兴我同她亲近吗?怎么劳烦起她来了?” “实在是没有其它有所助益的人……” 越慎言一副“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实在是没办法啊”的表情。 卫昭低下头,慢慢地吃了两口粥,一瞬想了许多事情。 卫夫人请柴骄阳帮忙的事情卫昭是知道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越慎言,他就巴巴地求了人家…… 到底是因为自己,他才这样顾三不顾四的…… 卫昭心里是无奈并甜蜜着,决定这事还是隐瞒着越慎言才是。 他和柴骄阳向来不对付,要是再让他知道自己被柴骄阳阴了一道,岂不是要气死了? 越慎言一旁看着卫昭不说话,只当她想安静,也跟着不开口了。 卫昭吃了半碗粥,又吃了些小菜,方想起问越慎言:“你早上吃过了没有?” “吃了才出来的。”越慎言笑着对她说,“就算是饿了,我吃你剩下这半碗粥就好。” 卫昭白了他一眼:“我们卫相府哪里就差你这半碗粥了?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做。” 越慎言笑了,捏了捏卫昭的手,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吃过的香甜些。” 卫昭闹红了脸,在越慎言的手背上拧了一把:“就知道浑说!” 桃夭蒹葭两个看在眼里,又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伺候着卫昭吃完了早膳,桃夭蒹葭收拾东西下去了,就留越慎言和卫昭两个在屋里。 桌上还剩一碗药汤和一盒蜜饯。 越慎言过去拿了药来,在卫昭床边坐下,尝过冷热,方递碗给她:“先吃药。” 虽说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卫昭是真心不想吃…… 看卫昭苦着一张脸,越慎言劝她道:“赶紧喝了吧,省得回头又要痛了。” 卫昭可怜兮兮地看了越慎言一眼。 越慎言狠着心,将碗递到卫昭嘴边:“你先喝,待会儿给你吃甜的。” 卫昭叹了口气,扶了碗底,皱着眉头喝了个干净。 卫昭嘴里的药汤才咽下,越慎言就俯身过去,双唇覆在她唇上。 卫昭还没回过神,越慎言已经将她嘴里的苦味卷了去,坐直了笑着问她:“甜不甜?” 卫昭脸一红,在越慎言的胸口锤了一下,刚要骂他一句,却不小心扫到门边…… 卫昭只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无比震惊地唤了一声—— “老……老爷?!” 越慎言整个人直接僵硬了。 回过神,越慎言跟烫了脚的猫似的从卫昭床边弹起来,张皇转过身,对着那站在门边的人一拜,心虚地叫了一声:“相爷!” 卫相黑着一张脸站在门边,一言不发。 第79节 卫昭心里发慌,忙高声叫丫鬟们:“蒹葭桃夭!老爷来了怎么也不禀报一声?!” 卫相冷哼了一声:“她们报过了,但是你俩没有听见!” 卫昭心里一咯噔,掀了被子直接就跪在床上,冲着卫相深深磕了个头:“是女儿没有规矩,请老爷恕罪!” 越慎言怕卫相怪她,忙上前一步,再次拜倒:“此事当怪我才是,请相爷莫要生昭儿的气。” 现在卫相看越慎言上下左右都不顺眼,他那一声“昭儿”听在耳里更觉得刺耳。 卫相不耐烦同越慎言说话,冲他一挥手:“越公子来了也一早上了,是时候回去了。来人,送客!” ———— 是夜,卫相同卫夫人发了老大一通脾气。 “没想到阿好居然是这样的人!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卫相捶胸顿足。 卫夫人还是淡淡的:“他俩都订婚了,亲个嘴又怎么了,不都是迟早的事么?” 卫相噎了一噎,回头对着卫夫人幽怨地说:“你不懂我当时的心情!那就跟我辛辛苦苦种了十几年的白菜,一不留神让猪给拱了的感觉一模一样!” 夫人你不懂我的绝望和愤怒! 卫夫人瞟了卫相一眼:“老爷这比喻反了罢?你的阿好在你眼里可不是千好万好,我的昭儿拍马也追不上的吗?这会子怎么阿好就成了猪了?” 卫相俨然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脸,任凭卫夫人啪啪啪地打脸我自岿然不动:“我不管!反正我现在看阿好很不爽!我要退婚!” 卫夫人冷笑一声:“你当女儿只是你一个人的?!你要真敢退婚,我撕了你这个老货!” 卫夫人杀气四盛,卫相背后一凉,连忙改口:“那……那等昭儿二十了才许出阁!” 卫夫人狠狠地剜了卫相一眼,说:“阿好大昭儿六岁,那时候人家都二十六了,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卫相“砰砰砰”地锤着桌子,怒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嫁!” 哼!阿好个杀千刀的,我卫柬之疼了那么多年的亲闺女,说啃就啃,问过我这个亲爹的意思了吗?! 真是气死我了! ☆、第62章 被卫相抓了现场,又被他当场逐客,越慎言回去后抑郁了一整天。 大意!大意!怎么就没注意到相爷在门口呢! 越慎言追悔莫及。 畏惧于卫相的盛怒,越慎言一连三天不敢往卫相府去,反支使妹子越四天天去卫昭那儿报道。 这天,越四一进门,卫昭刚刚吃完药,在案前翻阅账簿。 越四笑嘻嘻地上前去,夺了卫昭手里的账册子,歪着小脑袋对卫昭道:“我是来替我大哥当监工的~我在的时候,卫姐姐你只能同我说话玩笑,不许看这些劳神的东西~!” 卫昭无奈地看着越四,被她强拉着出了门。 “今儿太阳好,卫姐姐当出来晒晒太阳才对~天天闷屋子里,都要长毛了!” 越四说着,叠声叫着蒹葭桃夭,让她俩搬一把椅子出来。 推了卫昭在椅子上坐了,越四面向她背靠着廊柱,关切地问:“卫姐姐今天好了些没有?还痛吗?” 这时候卫昭的大姨妈已经光临了六天了,看样子是要滚蛋了。 是以卫昭对着越四摇摇头:“昨天早上还痛些,今天已经大好了。” 越四安了心,说:“那就好,省得我大哥每天茶饭不思的,惦记得慌。” 说到越慎言,卫昭的心就软软的。 卫昭摆弄着腰上玉佩的络子,半含羞着问越四:“他……这些天还好吗?” “你不好,他哪能好呢?” 越四一脸揶揄地冲卫昭挤挤眼睛。 卫昭嗔越四一眼,反去问她:“那你同太子和好了吗?” 越四一听这话就跨了肩膀:“因为卫姐姐你病了的事情,我被我大哥狠狠收拾了一顿,哪还敢不理刘念那个混蛋?” 说着越四咕哝了一句:“和好了不就没有好吃的吃了吗……大哥坏死了……” 看越四那委屈的模样,卫昭笑了:“别怕,以后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越四闻言欢呼了一声,扑到卫昭怀里:“卫姐姐你可真好!” 卫昭摸摸越四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书快电子书为您整理制作又问:“我听说太子发了水痘,可严重?” 昨天下午宫里发了告示,让各家各户供上痘娘娘,替太子祈福。 “他活该~!”越四望着东边幸灾乐祸了一句,然后又对卫昭说,“不过听我娘说倒是不很严重。本来我是打算早上去看他下午再来看你的,谁知道我大哥那个胆小鬼怕我将病气过了你,定要我将看太子的行程挪到下午去,婆婆妈妈的烦死了!” 卫昭拧了拧越四的小鼻子,叹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看太子在越四后头追着的那样,卫昭都替太子心累。 越四抬头望着卫昭,眨巴眨巴大眼睛:“卫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要开什么窍呢?” 卫昭道真是和她说不清楚,无奈笑了:“晚些就晚些罢,只是苦了太子……” 看好奇宝宝越四还想追问,卫昭忙让桃夭拿了相府里新制的杨梅酱来,让越四吃。 名以食为天,万事吃为大。 越四一捧上杨梅酱,什么太子什么开窍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拿了勺子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 未来的小姑这般好吃,卫昭是无奈又好笑,只能一旁劝着她:“慢些吃慢些吃,今年做了挺多的。你等等回去也带上两罐。” 越四吃得满嘴都是酱,笑得见牙不见脸:“卫姐姐我真是爱死你了!” ———— 卫家小少爷的满月酒办得很顺利。 操持完这事,柴骄阳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卫旭同自己的婚礼准备、新房布置的工作之中。 柴骄阳工作能力突出,卫夫人很满意,卫昭很轻松。 ?一转眼又是十来天过去。 越四下了帖子,邀请卫昭一道儿出去踏青放风筝。 卫昭知道踏青是假,见越慎言是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碍于卫相父亲的愤怒,越慎言一直不敢往卫相府这边来。 卫昭被事情绊着,也没空去越府见他, 想着,卫昭掐指一算,自己已经足足有十八天没见过越慎言了。 卫昭去请示卫夫人出门这回事的时候,卫相也在场。 一听到那个越字,卫相毫不犹豫地就拒绝掉:“不许你去!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卫夫人冷冷地瞧了卫相一眼:“在家干嘛?给你烧窑啊?!” 说完卫夫人转头对卫昭道:“越四小姐请了你就去,家里的事有卫昀呢。” 卫昭看着卫相一脸生气,好像还有话要说,赶紧在他发话之前磕了头,溜之大吉。 卫相十分愤怒,冲着卫夫人低吼:“夫人为何这般轻易放行?!依我看,定是阿好那个混小子的障眼法!打着他妹子的旗号,想要再啃我们家昭儿一次呢!” 说着卫相一顿,又冷哼一声:“哼!看他那熟练样!指不定几次呢!气死我了!” 卫相“砰砰砰”地拍着手边的茶几,越想越生气。 卫夫人轻飘飘地塞了卫相一句:“老爷您要是不放心,您那天就跟了去啊~您瞧着,你的阿好还敢动嘴不成?” 卫相噎了一噎。 卫夫人背着丈夫翻了个白眼。 毛病! ———— 约会那天,越府的马车一早到了卫相府接卫昭。 卫昭扶着蒹葭的手上了车,一看里面就坐了个越四,不由得微微一怔:“阿好呢?” 越四拽了卫昭过去坐着,回答:“我大哥和念哥哥在前面的街角等着呢。” 说着,越四附在卫昭耳边轻声说了句:“大哥怕被相爷看到,不敢来。” 卫昭无语片刻,突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揪住越四的手,卫昭问她:“以往你都是对太子直呼其名的,今日怎么叫起哥哥来了?” 越四坦坦荡荡地,伏在卫昭的肩膀上天真烂漫地对她说:“因为我现在同他好了呀~” 卫昭卡机了一下,然后没想明白:“什么叫你同他好了?” 越四“噗嗤”一声笑了:“卫姐姐你这什么问题呀?当初你和我大哥还没订婚的时候,不是也好了吗?我和念哥哥的这个好,和你跟大哥当年的那个好一样儿的呀~” 卫昭震惊了! 几日不见,太子居然把越四拿下了?! 一个月前还闹着别扭了!这说拍拖就拍拖的…… 尔等初中生不可小觑! 越四是个直肠子,这话开了头,干脆牵着卫昭的手,同她将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 末了,越四说到:“这事我娘亲也知道了。不过她不想让我同念哥哥那么早定下名分,等我过了十四再论。” 按照大周朝律例,若是越四一早同太子指了婚,那么宫里就要派教导嬷嬷来教导越四规矩礼仪。 第80节 越四那样自我洒脱的性子,还受得了这样的管束? 越夫人爱女心切,不舍得她不开心。 卫昭明白这一点,拍拍越四的手,问她:“那……太子愿意吗?” 没名没分的,又没个保障,万一小四跑了怎么办? “哪由得他呢!一切呀,我说了算!” 越四说着,鼻子都要翘上了天。 太子对越四的用心卫昭是知道的,再者两人的感情也容不下第三人指手画脚的,卫昭便不再啰嗦,只忠心祝福她:“那感情好。你同他好好的,别老是使小性子。” 越四对着卫昭扮了个鬼脸:“哪里是我使小性子,使小性子的明明就是他!” 他俩的糊涂账,卫昭一个局外人不好多说,只笑着应:“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说笑间,马车已经行到了街角处。 只听见外面马蹄声响,不一会儿就有人掀了车帘子起来。 越慎言的脸出现在窗边,笑得朗日明月一般,望着卫昭道:“你来了。” 卫昭才点点头,越四就凑过去伸手抢了越慎言手里的帘子回来,冲他道:“行了行了!待会儿有你看的!赶紧去吧!” 越慎言在车外应了一声,交待越四道:“快把帘子放下罢,别让蝇子蚊子进去了。” 越四听话地放好帘子,然后扭头回来对卫昭挤眉弄眼地告状:“明明是他自己扯的帘子,最后还说的好像是我提起来似的!哼!” 卫昭心里好笑,过来劝了几句,越四才乐呵呵地忘了这回事。 ———— 越慎言就在车壁的那边,卫昭心里痒痒的,想去掀了车帘子去看他,可碍于越四在身边,又不好意思。 越四一旦开了窍,这方面的情商简直是直线攀升,看卫昭这顾盼神往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越慎言了。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越四掀了帘子,正巧撞上越慎言使劲儿往车里看。 揶揄地看了越慎言一眼,越四开口对他说:“哥!我想骑马!你同我换换!” 越慎言闻言一喜,正要答应,太子就打马过来,对越四说:“你想骑马,同我共骑一匹不成么!越大哥那匹马性子烈,小心你摔了。” 越四远远地啐了太子一下:“切!谁稀罕你的马了!我越家的马,我还使不动么?!” 瞧不起谁?! 自己的好意被小四曲解了,太子一下子就来气了:“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想同你这猴儿骑一匹马了,也不怕夭寿!”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昭表示服气。 这什么事啊!也能吵?! 一旁的越慎言有些头疼。 太子越慎言不能说,只能去说自家妹子:“行了行了。你个小姑娘的,怎么好在大马路上骑马?!要真想跑马,改天你扮了男装,我再带你。” 越四不高兴地剜了太子一眼,摔了帘子去粘卫昭,说:“卫姐姐待会咱们不理他!看他怎么得意!” 卫昭知道她的好意,可又不好明目张胆地谢,只帮着太子说话:“还和我说没使小性子呢,刚刚那是什么?” 越四摇着卫昭的手,撒娇道:“卫姐姐你偏心!明明就是他先黑的脸,为什么只说我?!” 卫昭无奈,拧了越四的小鼻子:“得了得了,你俩爱怎么闹怎么闹去,我可管不着~” ———— 言语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京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地。 一下马车,看到太子同越四两个又追打嬉闹起来,卫昭不解地问越慎言:“刚刚不还气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怎么又好了?” “你别管他俩,我瞧了这十来年,都腻了。”越慎言说着携了卫昭的手,低头问她,“身上舒服了些没有?现在还疼吗?” 卫昭闻言好笑。 谁痛经能一痛大半个月的? 但是又不好同他直说,卫昭只点点头,答:“现在都不痛了。” 太子同越四两个手忙脚乱地放着一只燕子风筝,卫昭不想跑,让蒹葭领着越四屋里的小丫鬟去放自己的那面风筝,她同越慎言两人携手慢慢地沿着河堤走,说说话。 “柴姐姐做事利落又全面,满月酒办得可好,宾主尽欢的……同她一比,我真真是笨到家了!” 卫昭说着,暗自叹气。 人家柴骄阳还是土著呢,她卫昭一个穿越来的,算一算比柴骄阳还多活十来年,居然比不上她! 有点丢现代人的脸啊。 “柴小姐十岁管家,这都管了五六年了,比你老道也是应该,何必为此自叹不如?”越慎言深深地看着卫昭,“再者,我倒情愿你笨些……你笨些,就不用操心。你不用操心,我才不用担心。” 卫昭心头一热,低下头不说话,悄悄地将头往越慎言的手臂上依去。 这时候越四拿着风筝跑过来,邀卫昭道:“卫姐姐别只走路呀~咱们一道儿放风筝呀~” 说着越四回头招呼太子:“念哥哥!念哥哥!快来!” 越慎言四下看看,低声说了一句越四:“不要这样叫,没得让人猜出来他是谁。” 正巧太子走到越四身边。越四歪着头勾住他手,看看太子又看看越慎言,笑道:“那要按着他现在的名儿,叫今哥哥才对吗?” 太子在外,随了皇后取海姓,又折了念字的半边,化名海今。 太子瞧着越四的眼里都是宠溺:“随你,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越四“噗嗤”一声笑出声,拿手扯了扯太子的衣袖,问他:“叫海今不叫海念……那你的心哪里去了呢?” 越四问得有趣,卫昭不由得看向太子,看他打算如何作答。 只见太子抬手抓了越四的手,望着她答:“我的心,可不是在你那儿。” 越四一听,脸骤然一红,捏了拳头就往太子身上招呼:“好啊,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起我来了!看我不揍你!” 看着越四同太子打打闹闹地跑开,卫昭在一旁叹服不已。 太子可真会说的……越四大名越慎心,太子一语双关,哪个心在越四那儿,只要不笨的人,都明白的罢? 卫昭寻思着,一扭头,看到越慎言在看自己,不由得推了他一下,道:“看看人家!” 这情话说的!少说也是专八了吧?! 你呢?! 越慎言一听有些犯难。 这样的话让他怎么编的出来?他越慎言的名字同卫昭的名字就一个口是一样的,难不成要他说……我的嘴在你那儿? 看越慎言一脸纠结,卫昭笑了:“好了好了,别想了~想破你的头都想不出来这样的妙语!” 越慎言放弃了挣扎,同卫昭又走了两步,斟酌着开口说:“最近真是铁树开花了,不仅小四开了窍,阿爽也开了窍。” 卫昭听到越慎言说越家老二,不由得好奇起来:“他喜欢上谁家姑娘了?” 越慎言叹息一声:“还真让你一早料中了……那人是我二姨家的表妹,谢婉。” 卫昭一听,先是一惊,然后一忧:“婉儿不是已经定了雍亲王府上的大少爷了吗?” “我也是这样说的……阿爽六神无主,问我怎么办……” 越慎言道。 事关好友,卫昭不由得把神经崩起来:“那……那你怎么说?”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和他说,除非你能一箭射死刘璋,此局再无破解之法。” 听越慎言这样说,卫昭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老不正经!怎么给你弟弟出这样的主意?!” “要不然呢?难道我还能唆使他去同婉儿剖白?婉儿对他无意便罢,若是有意两人好上了,岂不是三家结仇?!” 越慎言说得在理,卫昭也只能跟着无奈。 越慎行同谢婉怕是不会有结果的,想多了,也只是徒添烦恼,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越慎言同卫昭两人又走了几步路,突然有人打马疾行而来。 越慎言先将卫昭护在身后,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奇怪了:“铁峰,你不陪着二爷,来这儿干嘛?!” 卫昭一听,便知来者乃是越慎行身边的护卫。 铁峰滚鞍下马,跪在越慎言面前,张皇道:“大爷,二爷今日打马球,一竿子抽到了雍亲王府上的大少爷背上,把人家打下马去了!大爷您快去看看!” 越慎言闻言一惊,忙问:“那人可有事?!” “刘大少爷当场就晕过去了!这会子正传了太医瞧呢!小的得了命来寻大爷您去的!” 人都被自己的蠢弟弟打晕了,越慎言不敢耽误,回头同卫昭说:“事关重大,我不能陪你了,等等让小四送你回去。” 卫昭心里也是震惊不已,赶紧松了勾着越慎言的手,催促他:“那你快去!不必管我!” 越慎言吹了一声哨唤来自己的马儿,然后抓起卫昭的手,在她的拳头上落下一吻,转身翻身上马。 “那我去了!” 越慎言对着卫昭挥挥手,打马而去。 卫昭目送他远去。 见到哥哥突然离去,越四提着裙子跑过来,问卫昭:“怎么回事?我哥怎么突然走了?” “你二哥打马球的时候,失手将雍王府上的大公子打晕了。” 卫昭言简意赅地同越四说了。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越四说着跺了跺脚,扔了手里的风筝掉头就往马车那边去,“我也要去看看!” 太子忙拦住越四:“哪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去干什么?!还是让我去,你陪着卫三小姐。” 越四咬了咬下唇,对着太子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你去也好!到了那儿也帮着我二哥些,别让我爹揍他!” 太子应允了,让侍卫牵了马来,也策马去了。 越四垫着脚看太子走远了,也没心情放风筝了,回头过来和卫昭说:“卫姐姐咱们回去吧,我担心我二哥。” 卫昭牵了越四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慰她道:“别怕,阿好和太子都去了,刘大公子和你二哥都应当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越四愁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怕就怕刘大公子没事儿,我二哥被我爹揍死了!” 第81节 ———— 越慎言到了雍王府,一进门便寻下人问刘璋的情况如何。 “大少爷已经醒了,只是太医说那一下子伤了筋骨,得静养一个月。” 雍王府上的下人回答了。 得知刘璋的性命无忧,越慎言放了一半的心,这才去问自家二弟在哪。 “越二公子同越将军一道儿在正厅里呢,小的这就给越大公子带路。” 听说父亲已经到了,越慎言的心又提了起来。 火烧火燎地赶到正厅,越慎言一进门,就看到越慎行毛发无缺地跪在雍亲王跟前,父亲赤眉白眼地立在他边上,同黑着脸的雍亲王作揖:“王爷,劣子造下此等孽障,着实该打!待我回去后,定狠揍他一顿!” 说着越将军踢了越慎行一脚,喝他道:“还不赶快给王爷磕头谢罪!” 越慎行一言不发,“空”地一下,给雍亲王磕了个响头。 越慎言进来后,拜见了屋里一干长辈,方转身同越慎行一道儿跪在雍亲王跟前,拱手道:“舍弟伤了府上大少爷,我身为兄长,责无旁贷,愿同弟弟一起领罚,请王爷恕罪!” 说完,越慎言对着雍亲王长身一拜。 越将军过来赔罪并当着面承诺了必定重罚,越家两个公子也都跪着请罪,这么大的面子送过来,雍亲王却不想松口说原谅。 两厢僵持时候,王府奴仆进来传报,称太子驾到。 屋中众人忙起身,前往迎接。 太子免了众人礼,进厅在主座上坐了,望着雍亲王道:“事情孤都知道了。虽说错在越慎行,但念在他是无心之失的份上,雍亲王就宽恕他这一回罢。” 雍亲王还是板着一张脸,对太子拱了手,却是不说话。 太子身份尊贵,可在雍亲王面前算是孙辈,也不好拿权势压他,只能抬头对着越慎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你们越家有得折腾了。 越慎言沉眉想了想,解了腰上鞭子下去,双手呈到雍亲王面前,道:“若是王爷心中有气,就请用这鞭子鞭挞我,我替弟弟受罚。” 越慎言话音一落,越慎行又站了出来,闷声道:“是我闯的祸,要打我就打我!” “大人都还没说完话,你们小辈嚷什么嚷!滚一边去!”越将军呵斥了两个儿子一番,又转身对着雍亲王拱手道,“王爷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越家定无所不从。太子在此,便是见证。” 雍亲王终于有了反应:“越将军此话当真?!” “不敢欺君!” 越将军回答掷地有声。 雍亲王冷冷一笑:“好!只希望越将军来日不要忘了今日这承诺!” ———— 摆平了雍亲王这个臭老头,越家两兄弟去看刘璋。 一进屋,就看到谢夫人坐在床边,对床上的刘璋嘘寒问暖。 谢婉站在母亲身边,目光温柔如水,看着刘璋。 越慎言叹息一声,回头去看越慎行。 果然看到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怔怔地看着谢婉。 陪着二姨还有表妹谢婉还有刘璋说了一会儿话,越慎言扯着弟弟告辞了。 越慎言一进威武将军府的大门,毫不犹豫就照着越慎行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子:“糊涂了你?!我玩笑话你也当了真,真去打刘璋?!” “我是那样蠢的人吗?!”越慎行又委屈又倔强,“我要是真对刘璋起了杀意,我能当着众人的面杀他?!” “不管是不是故意,咱们越家都欠了人家雍亲王府一个人情!你啊,以后给我长点心吧你!” 越慎言啪啪啪地揍着弟弟,毫不手软。 越慎行越想越不甘心,到最后居然要哭了。 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越慎行对越慎言说:“哥!雍亲王府那样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婉儿嫁过去!” 越慎言闻言也替谢婉惋惜不值。 早年先雍亲王爷还在时,雍亲王府还算干净,是以谢婉的曾祖父才会将她许给刘璋。 可自六年前先王爷去世了,这一家子越发地乱七八糟起来。 连谢相这样重情重诺的人,都想着要替女儿退亲了。 “人各有命……” 越慎言开了个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弟弟,最后也只能在他肩膀上拍拍:“放心吧,婉儿命好,万事都会顺遂的。” ☆、第63章 卫昭在越家等了越慎言半天也等不到他回来,只能先辞别了越四回家去了。 卫昭才刚到家,越慎言就遣人来传话,说越慎行的事情已经了结,让她不用担忧。 越慎行这一下子到底是不是故意,越慎言不好在口信里说,卫昭想了想,决定回头见到越慎言,也要绝口不提。 若是无心之失便罢,要是是越慎行有意为之,她不知趣地问了,岂不是伤了感情? 她当做个知趣的人。 ———— 入夏之后,昼长夜短,日子反倒过得快许多。 一转眼,古往今来第一个给自己操办婚事的小姐柴骄阳,终于出阁了。 因为不在老家汉阳,柴骄阳是从外祖家怡亲王府出阁的。 卫昭没有去接亲,不知道怡亲王府上是什么光景,更不知道卫旭一行顺不顺利,有没有被刁难。 反正她这边是忙得手忙脚乱的。 家中事务才丢给柴骄阳两个多月,卫昭现在已经找不着北了。管事们前来问事,她还要现翻现查账务本子,才能给出具体作答。 忙了一整个早上,好不容易得空了,卫昭心中感叹大发。 做事和读书是一样的!一旦生疏了,翻多少教科书查多少字典也是白搭! 卫昭好不容易死撑活撑地撑到卫旭接了亲归来,拜了天地父母新人入洞房来。 看到遮着盖头的柴骄阳,卫昭心里的弦才松和一些。 喜娘唱了祝词,众人撒了帐,丫鬟呈上喜秤来,让卫旭揭盖头。 卫旭紧张得满脸通红,拿喜秤的时候差点儿没抓住掉到地上去,惹得屋里众人大笑。 “二哥哥!别紧张呀~” 卫昀笑得直捂肚子,说了卫旭一声。 卫旭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忙不迭解释:“头一回,头一回!手生手生!” 这话又惹来了哄堂大笑。 一屋子的亲戚姐妹们看着,卫旭已经红成了熟虾,举着喜秤的手不住地哆嗦,挑了好几次没挑对地方。 柴骄阳看着是不耐烦了,扶了卫旭的手引着喜秤往上一挑,利利落落地揭去了红盖头。 红烛之下,柴骄阳美得英姿勃发。 卫旭是头一回看到柴骄阳化妆打扮的模样,猛一下子看呆了。 这时候喜娘引人上了交杯酒和饺子,柴骄阳看丈夫呆傻地盯着自己,伸手拧了他的大腿一下,啐他一句:“呆子!” 说完,柴骄阳拉着卫旭喝了交杯酒,然后又往他嘴里塞饺子。 饺子烫,卫旭呲牙咧嘴地吃了一个,呲着声说:“哎呀!生的!生的!” 屋子里的人又笑倒了一片,卫昀抱着卫昉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他道:“咱们二嫂都还没发话呢,二哥哥你急什么呀!” 卫昀说完,喜娘看向柴骄阳,问她:“生不生呀?二奶奶?” 柴骄阳随意地咬了一口饺子,言简意赅地回答:“生!” 卫旭乐呵呵地看着柴骄阳,连连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嗯,生的!” 负责主持局面的喜娘也被这小两口逗得开心,笑得舌头都要捋不直了。 最后喜娘又说了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利话,方说礼成。 大家伙齐心合力地推着眼睛离不开新娘子的新郎官出去应酬宾客,只留了卫家三姐妹在洞房里陪新娘子。 屋里人的一走,柴骄阳马上把头上凤冠一揭,叫人:”算珠!把府里的荣知孝叫来!我有事吩咐!“ 卫昭一听,忙拦住她:”今天是嫂子的好日子,怎么还要操心府里的事?有什么事,还是让我来吩咐罢。“ 柴骄阳拍拍卫昭的手:“你过几日就是小日子了,一操劳又要痛了。还是我来罢。” 卫昭还是犹豫:“可……” 可是也没有新娘子一揭盖头就管家这回事啊! 看卫昭不放心,柴骄阳又安抚她两句,马上叫了丫鬟来给她卸妆,管事们来给她回报。 看着柴骄阳马上从新娘子的身份直接转入当家娘子的角色,卫昭深表敬佩。 柴姐姐这实在是太敬业了! 柴骄阳过了门,卫旭了解了一桩心事,越慎言却生出一桩心事。 一见到卫昭,越慎言头一个问的便是柴骄阳:“你二嫂过门后,如何?” 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的? 卫昭哪里不知道他的顾虑,却只挑着自己二哥的事情说:“柴姐姐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办事老辣,我们卫府上下无有不服。就是我二哥,一成婚就原形毕露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蠢不到的!我二嫂在昨儿回门的时候被他气到了,一回到家直接往我院子里来,我二哥好求歹求也不回去。” 越慎言一听,心中警钟大震:“那她昨晚上住哪儿?!” 卫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越慎言说了实话:“二嫂气得狠了,昨晚上是在我屋里睡的。” “什么!同你睡一张床?!” 第82节 越慎言惊问。 卫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成何体统!哪有嫂子过了门不同哥哥睡一处,反去和小姑挤一张床的?!” 越慎言狠狠地将手中茶碗搁回桌上。 卫昭见他动了气,赶紧解释着说:“我原本是想收拾一间屋子给二嫂的,但是天晚了,折腾来折腾去的又是一夜不得睡了,所以才让二嫂同我睡的。” 越慎言只将这罪名定在卫旭头上:“说来说去还是你二哥……和媳妇吵架就自己睡书房便是,怎么好让妹妹陪!” 一时不小心漏了嘴,卫昭追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上前来勾住越慎言的胳膊,冲他软声软气赔不是:“都是我疏忽了,我下次再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越慎言几番张口,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 将卫昭揽入怀中,越慎言道:“真是夜长梦多……” 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娶进门啊…… ———— 越慎言同卫昭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精神不太好,便提议到花园里走走。 卫昭点了点头,牵着越慎言的手出门去。 走到水榭处,越慎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刚刚只顾着气你二哥,倒是把正经事给忘记了……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卫昭和他认识了这么久,看他这样便知道是他又得了什么新奇东西要送自己,笑着应了:“好,我就在这亭子里坐着等你,你速去速回。” 越慎言四下看看,视野里都见不着人,飞快地在卫昭的唇上点了一下,说:“我马上回来。” 卫昭脸上一抹红掠过,推了越慎言一把:“快去。” 越慎言对她点点头,转身疾步走开。 卫昭走进水榭里,在鹅颈靠椅上坐了,探头去看水里的鲤鱼。 这时候,湖对面的石子路上跑出来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小姑娘,远远地冲卫昭打招呼:“卫姐姐~卫姐姐~” 卫昭定睛一看,是越四,忙对她招手。 越四提着裙子一溜烟小跑跑进了水榭里,挨着卫昭坐下,拉起她的手,撒娇叫了一声:“卫姐姐。” 卫昭应了,扭头看越四。 只见她一张小脸苦着,像是有烦恼。 “怎么了?有心事?” 卫昭问。 越四点点头,看着卫昭欲言又止。 卫昭猜着这是桩少女心事,又问:“和太子有关?” 越四又点点头,然后开口问卫昭:“卫姐姐,你同我大哥亲嘴的时候,有没有心跳跳得很快?” 卫昭一阵尴尬,难道刚刚越慎言那一下子被她看到了? 卫昭不答,越四也不追着她问,反而自言自语起来:“念哥哥亲我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又快又重……我大哥说,这就是我喜欢念哥哥的表现……但是我这辈子也就亲过他一个人,我怎么知道我亲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呢?” 卫昭心里的尴尬被越四这一句话给冲散了。 掩嘴一笑,卫昭歪着头笑问她:“那你再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越四一脸“于我心有戚戚焉”:“我这样这样想的呢,就是还没找到那么个人。” 卫昭一听,不由得替太子委屈。 太子那边俨然是非卿不娶爱得死去活来的了,越四这边居然还没搞明白?!还想找个人来练练手?! 真真是六月飞霜,一口老血飞溅三尺白绫,太子这比窦娥还冤啊! 越四选择性地无视了卫昭脸上走马灯似的表情变幻,只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可是我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试一试的人来……哥哥们天天见,亲了肯定就和啃猪蹄是一样的感觉。亲我娘会被我爹揍死。亲丫鬟嘛……又没几个让我有动嘴的*的……” 分析着分析着,越四突然看向卫昭。 卫昭被她那研究性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小四……你为什么要这样子看我?” 越四目光落在卫昭的嘴唇上。 卫姐姐的嘴巴小小的,跟一颗小樱桃似的…… “卫姐姐,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越四一脸严肃地发问。 嘎? 卫昭当机了。 越四只当卫昭的沉默就是认同,嘟起嘴凑上来,在卫昭的唇上“秋~”地,亲了一下。 “越慎心你在干什么!” 越慎言雷霆震怒,这一声吼得亭子都抖了三抖。 越四还未来得及解释,越慎言就长身掠入水榭之内,伸手提了越四的后领子,将她像小猫儿似的拎起来,毫不客气地丢到后头去。 卫昭回过神,忙揽了越慎言的手,解释:“小四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喜欢太子。” 越慎言简直要气得头顶生烟:“她喜不喜欢太子,关你什么事!亲你做什么!” 卫昭噎了一噎,不知道怎么把前因后果同他说清楚。 越慎言气归气,但是这一扔也没使上两分劲。 越四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摸摸自己的心跳。 好像也没有跳很快?难道是亲得不够久? 越四想着,对越慎言说:“哥,刚刚那一下好像还不够久,你让我再来一次。” 越慎言目光阴鸷地扫过来。 你踏马地居然还想再来一次?! 感觉到越慎言的杀气,越四背后一凉,赶紧对着自家大哥摆手:“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找婉儿姐亲去!” 说完,越四赶紧提了裙子,桃之夭夭。 越慎言的心情简直跌到了谷底。 千防万防,防不住卫家人便罢,居然连自家人也要倒打一耙! 前有狼后有虎,守个媳妇怎么比守边关还难! ———— 卫相府今年一年,有三桩喜事。 头一件,是府上大少爷卫昶喜得麟儿,卫家长房有后;第二件,是二少爷卫旭娶了少奶奶,成家立业走出了第一步;第三件,就是大小姐卫昉要出阁了。 卫昉的婚事是柴骄阳操办的。 因为宋家穷,卫相府也不在卫昉的嫁妆上玩弄花样,直接折了一千两现银装了箱,系上了大红绸花,待卫昉出嫁的时候一起扛过去。 再加上卫昉衣服首饰及这些年来的体己,七七八八地堆一起也有将近二十箱笼东西。 除此外,卫夫人还特地命柴骄阳在城东买了一处四合院,作为卫昉的陪嫁,给宋家人住。 卫昉不是卫夫人所出,得她如此助力,已经是感恩戴德。 宋家来迎亲的那天,卫昭同卫昀按着京中习俗,去到卫昉的屋里给她插花。 卫昉一早向卫夫人和卫相请安的时候,已经哭过一次了,现在看到两个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大喜的事情呢,大姐哭什么。” 话虽这样说,卫昭忍不住拭了一把眼泪。 卫昀一手拉一个姐妹,劝到:“你们俩都别哭呀~大姐又不是嫁得山高水远的,就嫁在城东。往日里我们姐妹想念了,无论是大姐归宁或是我们去看她,都便易的。” 听卫昀这样一劝,卫昉才止了眼泪。 喜娘在一旁催促两位小姐赶紧插花,莫要误了良辰。 卫昀卫昭两个拿了梳妆台上红绸盒子里的大红色绢花,一人一边地给卫昉簪上,祝她同宋畔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两人才簪好,卫昉的陪嫁丫鬟鹤鸣忙拿了凤冠过来,替卫昉戴上。 打扮停当,卫昉扶着鹤鸣站起来,对着两位妹子各自一拜:“我去了,你们俩在家,好好服侍夫人老爷,好好同哥嫂们相处。” 这回连一向自持的卫昀眼中都带了泪,忍不住上前抱住自己的同胞姐姐。 卫昉拍拍卫昀的背,同她哭了一会儿,方转身,对着卫昭深深一福,说:“虽说我在我们三姊妹中为长,可实际上这么多年,一直是昭儿你在照顾我俩……这份情深意重,我定永世不忘。” 卫昭忙扶卫昉起来:“大姐何必如此多礼!多少年的造化才修来今生的姐妹缘分,互持互重自是应该的!” 许是听了卫昉这话有感,另一旁的卫昀也跟着向卫昭拜起来。 喜娘一见,又催起来了:“好啦好啦,我的小姐们,宋姑爷要等得花儿都谢了!” 卫昭转身拿了鹤鸣手上的盖头,亲自给卫昉遮上,然后又唤了卫昀,两姐妹一左一右地扶着卫昉出了院子。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 在一派喜庆气氛中,卫昉三哭父母,最后终拜别姐妹家人,上了宋家花轿。 三日后,换了妇人装束的卫昉同宋畔一道儿回门。 看大姐一脸幸福地站在姐夫宋畔身边,跪拜卫夫人和卫相,卫昭知她过得好,便也宽了心。 ———— 卫昉嫁了,卫昭每每路过她的院子,都忍不住驻步,隔着围墙看看院里的梨花树,看看它是不是还好好地生长着。 少了一个大姐作伴,好在家中还有卫昀和柴骄阳两个同她玩笑,卫昭这日子倒也不算寂寞。 这天,卫昭从越府回来,才进门,卫夫人身边的丫鬟就将她请了去。 卫夫人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着急着见女儿了,卫昭心里有些忐忑,生怕是什么不好的事。 进了门给卫夫人请了安,卫昭走到母亲跟前,跪在她长椅的脚踏上,问:“夫人寻我,有什么要紧事?” 卫夫人叹了口气,道:“昶儿刚刚和我说,要给他屋里的瑶台开脸。” 第83节 卫昭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大哥可是玩笑话?!” 卫夫人摇摇头,说:“我也问了他了。他说是真心实意想要给瑶台开脸的。” 卫昭略一想,又问:“那大嫂知道吗?” “昶儿是拿定了主意,绕过了大儿媳妇,直接同我说的。语气坚定,毫无回寰余地。不过我已经打发他下去再斟酌斟酌,一个月后再来回我。”卫夫人说着摸摸卫昭的头,“我寻你来,也是想你暗示一下你大嫂,看她当如何处之……一个月后,你大哥要是再坚持,也由不得她了。” 得了卫夫人这吩咐,卫昭回答知道了,便下去给陈馨递消息去了。 虽说卫夫人和卫昭都对着陈馨的母亲放过话说要给卫昶纳妾,可也只是吓唬她的。 现在卫昶真要纳了,卫家人还是得认真计较一番,莫要冒得家宅不宁才是。 ———— 卫昶长陈馨两岁。 两人在陈馨五岁的时候相识,十岁的时候定亲,十七岁的时候成婚,一直到现在,认识了十二年。 可是这十二年的感情,说变,就变了吗? 卫昭站在书架前随意地翻着书,想卫昶和陈馨的事。 不想则已,卫昭越想越不开心,最后揪着越慎言问:“你说,为什么他俩未婚的时候感情好好的,甫一成亲,就变味了呢?这前后两年都不到呀!” 难道说,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吗? 越慎言目光只在眼前的书册上,抽出一只手摸摸卫昭的头,说:“这也得看人。你看我父母,成亲都快二十年了,每日还腻歪得不行。还有我姨妈和二姨,这么多年来她们同姨夫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可见成亲并不是作祟的原因。” “但是我大哥也不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呀!” 卫昭搁了书,给卫昶辩驳。 卫家的事情,越慎言是听卫昭说过的。 他也猜得到卫昭是明白其中缘故,只是不愿意正视。 揪着卫昭的一小簇头发绕在指尖,越慎言说:“大哥有那样一个岳母,三天两头地来折腾,多少情分多少爱意,都要慢慢地被耗尽的。” 这个瑶台,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卫昭闻言,咬了咬下唇,问越慎言:“我们家夫人也是个不省油的,你以后会不会也被她折腾得……” 对我没有了感情? 越慎言乐了,合上书放回书架上,转头问卫昭:“卫夫人和翰林夫人是一样的吗?你家夫人要是想折腾我,还能容我苟延残喘地活着?!” 卫昭噎了一噎,然后抱怨道:“我们家夫人哪里就那么可怕了?” 越慎言真想对卫昭说,卫夫人的可怕,不止是一点两点的啊。 看越慎言一脸意味深长,就算他没开口,卫昭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兀自在一旁郁闷了半响,卫昭又扭头来问他:“那你以后要不要娶小老婆的?!” 越慎言闻言,微微一怔,然后大笑着搂住了卫昭:“怎么?还没过门就要开始管以后了?” 卫昭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正经点,别毛手毛脚的!” 越慎言抱紧了人不撒手,只说:“你忘了?我答应过卫夫人的,以后不纳妾。” 卫昭哼哼两声,又说:“不纳妾并不能代表你以后没别的女人!谁知你以后会不会捱不住美人们投怀送抱,一来二去地就缴枪了呢?” 越慎言伸手抬起卫昭下巴,低头吻下:“不用等以后了,现在就已经捱不住了……” ———— 卫昭被突然袭击,反咬了越慎言一口:“老实说话!” 趁着这个空隙,越慎言的舌顺势探入卫昭口中,像灵巧的蛇一样缠住她:“圣人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下巴被越慎言死死地捏住,卫昭躲闪不掉,被他吮得舌根发麻。 原来还好好说着话,突然就吻起来,卫昭只觉得越慎言是故意要转移视线,气得她拿拳头狠狠地锤他的胸膛。 越慎言轻笑一声,原本捏着卫昭下巴的手转去按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勾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楼在怀里,狠狠地吻她,纠缠她,至死方休。 卫昭仅剩的几丝理智被越慎言狂风骤雨似的吻卷走了,整个人的感知只有舌尖之上,他侵略意味十足的气息。 长长的吻结束后,越慎言抱着软成一滩泥的卫昭,背靠在书架上,轻轻地亲吻她的发丝,说:“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有千金重量。 卫昭倚在越慎言的怀里喘息了半响。 好不容易调整好气息,卫昭马上搁狠话—— “哼哼!要是你有了别的女人,我就亲手阉了你!” ☆、第64章 陈馨得了卫昭的信报,待丈夫卫昶温情了许多。 卫昶房中难得一阵安宁。 过了几日,翰林夫人的母亲进京,陈翰林家来人接出阁的陈馨回去探望外祖母。 陈馨不去倒好,一去,见到母亲外婆,心里委屈,大哭了一场。 翰林夫人见状,忙问缘由。 知道是女婿要收通房,翰林夫人气得半死,当夜就留了女儿在家中,卫相府的奴仆三番两次来接,都不让去! 陈馨一连三日不回来,卫昶知道又是那个混蛋丈母娘撺掇的,一气之下直接回了卫夫人,要给瑶台开了脸抬姨娘。 卫家的男人都是犟脾气,卫夫人说不动卫昶,只能让卫旭拉了他出去喝酒,喝醉了就不记得瑶台这回事了。 第二天估摸着卫昶气消些了,卫夫人命他去翰林府将陈馨接回来。 卫昶这回是气狠了,不管卫夫人是打是骂,就是不肯去! 谁离了谁活不下去的?!不爱回来就别回来了! ———— “当初要不是你那个蠢爹一心要和陈翰林攀亲,我哪里会松口同意!”卫夫人头痛不已地揉着太阳穴,对卫昭抱怨着,“她模样是齐整文才是极佳,可这些能当饭吃吗?!后来看着她同昶儿情深意笃的,我想想也就算了。谁知道过了门,又乱成现在这样!” 母亲说大嫂,卫昭不好帮腔。 轻轻地给卫夫人捏着肩膀,卫昭开口道:“翰林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呀。要是我以后的丈夫也要纳妾,夫人您会高兴吗?” 将心比心,谁愿意女儿屋子里杵着一群碍眼的人? 卫夫人冷笑一声:“且不说越慎言敢不敢,就只说你我。若是你嫁到越家去了,管不住越慎言那也只是你的事!不管你和他怎么闹得天翻地覆,我都懒得理!她倒好!不劝着便罢,还尽给女儿出馊主意!” 看着母亲越说越气,还扯到了她和越慎言身上,卫昭忙转移话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着人将大嫂接回来呀。” 卫夫人翻了个白银:“我可请不动你大哥!” 卫昭寻思了一下。 卫昶不肯去,卫夫人是婆婆,这世上断没有婆婆去接儿媳妇回家的理,不合适去。 她同卫昀两个是未出阁的小姑,也不好往那边去…… 那只有…… ———— “让我去叫大嫂回来?” 柴骄阳往账上记了一笔数,扭头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叹息着点点头:“大哥不肯去,想来想去,咱们家就你好出面去……你回来的时候也劝劝大嫂,不要总是听娘家人的话,同大哥生分呀。” 柴骄阳和陈馨同为卫家儿媳,她说的话,陈馨应该听得进去的吧? 卫昶陈馨闹别扭的事柴骄阳也有所耳闻,现在卫昭来请她出山,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去。但是我一个人去怕是镇不住场,咱们叫上大妹妹,让她和我一起去。” ———— 卫昉出嫁也一个多月了,卫昭除在她回门那天见过她,这么久以来一直未得再见。 卫昀亦如是。 柴骄阳当即要去见卫昉说这事,卫昀卫昭也跟着一道儿去了。 到了城东宋家宅子,蒹葭上前去敲门,应门的是鹤鸣。 一看到门外的三位主子,鹤鸣面带喜色,忙开了门对她三人一拜,然后转身冲着屋里嚷:“奶奶!二奶奶还有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儿来了!” 只听见屋里一声惊叹,紧接着卫昉就掀了门帘跑出来。 “二嫂!”卫昉对着柴骄阳见了礼,又跑来拉卫昀卫昭的手:“昭儿、昀儿!” 柴骄阳看她们姐妹三个眼睛都润了,笑着对卫昉说:“外头太阳这么大,大妹妹也不请我们进屋去坐坐?” “哎呀!是我该死。”卫昉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招呼着她三人进屋,并吩咐下人,“鹤鸣,上茶来!” 进屋里坐了,卫昀和卫昭两人都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看着远没有卫昉原先在卫相府的院子里那般好,姐妹两个又是一阵心酸。 柴骄阳倒是淡然,随意地抿了口茶,夸卫昉道:“这院子不甚大,亏得大妹妹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瞧着就舒服。” 卫昉拿起自己刚刚搁在椅背上的中衣,挑了针线缝了一针,答:“都是当家的人了,这些都是应该的,二嫂这么厉害的人这样夸我,我可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说着,宋畔的妹妹宋玲听闻卫家来人,进屋来同卫昭三人见了个面,复又退下。 卫昭看宋玲是个斯文模样,想她应该不是难缠的性格,又稍稍放宽些心来。 卫昉先问了卫相卫夫人可好,又去问卫昶卫旭可好。 柴骄阳一一答了,末了对卫昉道:“大嫂这一回娘家,到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再拖上几日,真不知道外头要怎么议论咱们家了。此番找你也是为了这回事,想要你明儿同我到陈翰林府上一趟,接大嫂回家。” 卫昉停了手中针线,看了卫昀卫昭一眼,对柴骄阳说:“大嫂待我的心如何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去自是无妨,只怕是白去了碍她眼。” “这个你大可放心。去了一切自有我来说话,你在一旁陪着给我壮胆就是。” 柴骄阳说。 “那敢情好。我扮木头最拿手了!” 第84节 卫昉笑答。 说完了正经事,姑嫂四个又聊了些私房话,这时候宋玲在屋外叫了一声:“嫂子,张婆子把鸡买回来了。” 卫昉应了一声:“欸,知道了,我等等就出去。” 说着卫昉起身,对三位在座姐妹一福,说:“你们稍坐片刻,我先出去把那只鸡收拾了,再回来同你们说话。” 卫昀一听不对头,伸手拉住了姐姐:“怎么?宋家杀鸡还要你来?!家里的厨娘呢?!” 卫昉笑了笑,在卫昀的手上拍拍:“你姐夫会做菜,还要厨娘做什么?” 卫昭抿了嘴,问:“没有粗使的婆子妈子?” 她记得卫昉出阁的时候,陪嫁了一个鹤鸣,两个负责扫洒洗衣的老妈妈。 “一开始是让她们干的,可是她们手笨,怎么教也教不好,平白糟蹋了好好的鸡。还是我来罢。” 说着卫昉对着卫昭卫昀眨眨眼,狡黠地笑:“怎么说,我也是夫人训练了一个月多月的熟手了呀~” 看着卫昉泰然地出门去杀鸡,卫昀心里难过,忍不住伏在卫昭的肩头,抹了一把眼泪。 想起以前卫昉未嫁时,十指不沾泥阳春水,那一双手能做天下最好的诗,能写最漂亮的字,怎么一嫁给宋畔,就做起这样的事来了呢? 卫昭心里也是感叹诸多。 轻轻拍着卫昀的后背,卫昭安慰她道:“别哭了,待会儿大姐进来看到你眼睛红红的,也要跟着伤感了。” 柴骄阳地远远地安慰卫昀:“二妹妹你别担心。回去了我让下人包了银子送来,让大妹妹再买个使唤的人。” 卫昀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卫昉正好也处理好进屋来。 她面上带着笑,就跟才在外头做完一支赋回来一样。 “要不你们三今晚上在这儿留饭?宋畔那人的菜做得比文章还妙!我和宋玲都打趣他,要是再考不上,我们就凑些银子开个酒楼得了!” 卫昉说着,坐回自己位置上。 “我们来不带着东西便罢,还吃一肚子好菜回去,哪好意思!”柴骄阳笑道,“晚上我还要伺候夫人吃饭呢,只能遗憾错过了!” 卫昉跟着柴骄阳笑着,转头去看卫昭卫昀。 她俩和卫昉熟,不用说客套话,只对着卫昉轻轻地摇头。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柴骄阳起身告辞。 卫昉将她三人送到了门边,看着她们上马车去了走远了,才让鹤鸣关上院门。 ———— 一回到卫相府,柴骄阳马上让贴身丫鬟算珠包了一百两银子,好给卫昉送去。 算珠还没出门,蒹葭就来了,手里拿着卫昭给的一百两银子。 紧接着,卫昀也着人送了五十两来。 算珠将三位主子的银子一起送过去了,没多久,又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姑奶奶说,宋家还有钱使,多谢二奶奶和两位小姐的好意。” 算珠传话道。 柴骄阳皱起眉头:“你有没有和她说,这银子是让她买使唤丫鬟补贴家用的的?” “说了。但是姑奶奶说,要是有这个必要,她自己会买的,不用姑奶奶给钱。” 柴骄阳想了想,不去勉强,让下人将卫昭卫昀二人的银子还了回去。 次日一早,柴骄阳到宋家接了卫昉,两人一起去陈府接陈馨。 这一去,就去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陈馨一回到卫家,换了衣服就去卫夫人屋里给她磕头,认错。 看着这个儿媳妇,卫夫人是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后只冷冷说到:“下次别这样了。” 陈馨文文弱弱地应了。 卫夫人又说:“你一个人,又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儿子的,怕是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外一头。我想了想,决定把豆哥儿抱过来,我亲自抚养他,也好让你同昶儿夫妻两个好好过日子。” 豆哥儿是陈馨儿子的小名。 陈馨一听,天都要塌了!慌得她跪在地上往前挪,挪到卫夫人跟前又磕了两个响头:“夫人!夫人是我错了!豆哥儿还小,不能让他离了娘啊!” 卫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也知道他还小离不开娘!那你怎么就舍得离开他足足五天?!要不是旭儿媳妇和卫昉去请,你是不是打算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陈馨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她在娘家的时候,想儿子想得不得了,可是母亲只对她说,要千万忍住,不能对卫家低头,一低头他们卫家人就得意忘形了! 一天两天地过去了,丈夫迟迟不来接,最后等来的却是弟媳柴骄阳和妹妹卫昉。 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可现在知错,还来得及吗? 看着大儿媳妇在自己脚下低着头无声地哭,卫夫人心软了。 让采薇将陈馨扶起来后,卫夫人对她道:“你回去吧。豆哥儿是我的孙儿,我不会亏待他的。你和昶儿处得好了,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哥儿姐儿的。我们卫家还等着你多生几个儿孙呢。” 卫夫人言尽于此,陈馨默默地磕了头,下去了。 ———— 经过这一番闹,陈馨收起了小性子,安安稳稳地同卫昶过日子。 就连翰林夫人来看女儿,陈馨也只让她稍坐一会儿,便请回去了。 卫昭觉得这前后落差有些大。 去问卫夫人,卫夫人只答:“别问我,问你二嫂去。她那天可是在陈府上呆了一整天的。” 卫昭又去问柴骄阳,柴骄阳只笑笑,说了两个字:“秘密。” 脑补达人卫昭从柴骄阳这两个字里读出了一部三万字的“柴骄阳劝陈馨书”,其精彩之程度堪比苏秦北游说、李斯西上书。 具体事件如何卫昭已经不可考,好在卫昶和陈馨和好了,她也就不介怀了。 倒是侄儿豆哥儿让她有些淡淡的忧伤。 卫夫人是把孙儿抱过来了,但是孩子才九个月,虽说有奶妈和丫鬟们守着,到底还是不放心,需要有个靠谱的人时常来探望才成。 谁是这个靠谱的人呢? 她的女儿卫昭。 反正最近家里也没什么事有事也归柴骄阳管,卫昭闲着也是闲着,来带孩子吧。 于是乎,卫昭干完了居委会大妈的工作,现在又正式入职成为豆哥儿的保姆……之一。 权当是练手吧…… 卫昭自我安慰着,低头去看怀里睡得香甜的侄儿。 豆哥儿人如其名,长得十分圆润,圆滚滚的就像一粒豌豆。 看孩子睡得香,卫昭母性泛滥,忍不住低下头在他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卫昭的嘴还没离开孩子,就听到一连串的“噗噗噗”的声音,跟炮仗在水里炸开的声音似的又沉又闷。 卫昭微微一怔。 连环屁? 卫昭才想完,就觉得托着豆哥儿屁股的手有糯润的感觉,紧接着一阵浓郁的臭味飘来…… 卫昭欲哭无泪:“奶妈!奶妈!哥儿又拉了!” ———— 听到卫昭说完被豆哥儿拉了一手的事情,越慎言笑得直不起腰来。 看他笑卫昭就来气,使劲地掐他:“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笑了不笑了。”越慎言抹了一把眼泪,对卫昭道,“你下次抱孩子的时候注意看着些。他睡着睡着突然眉头紧蹙的话,你就该警惕了。” 卫昭一听,稀奇了:“哟,听越大公子这样说,倒像是熟手哦~?” “那是自然。我家老三老四都是我带着长大的呢。”越慎言说着来了劲,对卫昭比划,“抱孩子要这样抱,手才不累。” 这个知识点正是卫昭所欠缺的,越慎言一教,卫昭马上跟着比起动作来:“这样?” “不是,是这样。你的手肘往里一些,让孩子的头枕在你胳膊肘上……欸,就是这样……” 越慎言饶有耐心地指导卫昭姿势。 卫昭比了几下还找不到感觉,决定要找个玩意当豆哥儿的模型:“不行,得抱个什么才好。” 话音一落,卫昭就觉得自己膝盖肘被人勾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落入一个熟悉的臂弯之中,紧接着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这样抱着,有没有一点儿感觉了?” 越慎言说着,还像哄小孩子似地在卫昭的背上拍了拍。 卫昭“噗”地一下笑出声,伸手捏了越慎言的脸:“你家的小孩子有这么长的?” 越慎言像是进入了角色,无视了卫昭的提问,低下头来替卫昭遮光,还跟摇篮似地晃起她来:“哄孩子睡觉就要这样,荡啊荡的,他就睡着了。” 卫昭怕掉下来,忙勾住他脖子,笑着问:“还有吗?” “孩子睡着了就不用走着晃着了,该找个地方坐着,别动他。”越慎言说着在长椅上坐下,“坐下的时候手架在扶手上,胳膊就不会酸了。然后,可以把托着脚的这只手取出来,单手抱着就成。” 卫昭笑吟吟地看着他给自己做实地辅导。 看到卫昭睁着两只眼睛,越慎言拿了得闲的那只手来盖她的眼皮:“严肃些,你现在是睡着了的孩子。” 卫昭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卫昭眼睛看不到东西,听力和感知就变得厉害起来。 她听到越慎言在耳边絮絮叨叨地传授着经验。 “……孩子睡到一半魇住了的话,就握住他的手……” 这时候,卫昭感觉到越慎言伸了手过来,握住她,然后与她十指紧扣。 “……再亲亲他的额头……” 第85节 卫昭感觉到羽毛一样的亲吻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然后是他的眼睛和鼻子……” 亲吻往下,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睛上、眉毛上。 “……最后是……” 柔软的双唇落在她的唇上,还带着几分凉意。 屋里静悄悄的。 越慎言温柔而又有耐心地细细描绘着卫昭的唇形,仿佛自己稍一用力,她就要化了散了。 卫昭尝过了甜蜜蚀骨的滋味,现在只觉得平淡,只觉得不够。 越慎言吻得这般轻柔克制,卫昭禁不住伸出香丁小舌,勾了他一下。 这一下简直就是天雷勾地火。 越慎言只微微一顿,顷刻便压住卫昭的舌尖,长驱直入,吃人似地狠狠扫过她的口中的每一处,最后再缠住她的舌,不肯与她善罢甘休。 这一吻极具攻击性,毫无反击之力的卫昭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要被越慎言吸了去,脑中一片混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卫昭你没事惹他做什么…… 活腻了吗……? ———— 卫昭的脸越来越红,看着随时有窒息的危险,越慎言终于恋恋不舍地松了口。 看她跟溺水很久之后突然回到岸上那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越慎言有些内疚地给她顺气:“抱歉。一开始我只是想轻轻地亲一下的。” 没想到就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卫昭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说他。 好不容易顺了气,卫昭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以前你家老三老四还小的时候,你也这样亲过他们?!” ☆、第65章 “那时候不知道以后会认识你。” 越慎言回答得坦坦荡荡。 卫昭眯起眼睛:“你这意思是……亲过?” 禽兽!连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都不放过! 越慎言“噗”一声笑出声:“这怎么可能?要是让太子知道,不得活剥了我?” 卫昭勾着越慎言的脖子,抬头咬了他一口:“以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哼哼,不用等太子出马,我先收拾你!” 越慎言快如疾电一般含住卫昭的唇,乘胜追击,加深这一吻:“一切,全听夫人示下……” ———— 今年入了秋,安和郡主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在十月初三那日,病逝了。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瞧着母亲故去,柴骄阳还是禁不住悲痛,三天时间里就消瘦了大半。 安和郡主虽是京城人士,但是已经远嫁汉阳柴家,生是柴家的人,死是柴家的鬼,逝去后须得将遗体送去汉阳柴家,同柴骄阳的父亲葬在一处。 柴骄阳本想亲自扶着母亲的棺木回乡,可是卫旭看她这些日子已经憔悴了许多,又想着天越发冷了,怕柴骄阳路上受累挨冻,便拦了她不让去,让他这个做女婿的自个儿送去。 柴骄阳倔强着不愿意。卫家上下轮番传说,最后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公公卫相都出来发了话,柴骄阳才同意让卫旭自己去,她留在京中等候他回来。 出发前夜,柴骄阳给丈夫收拾行李,吩咐他道:“到了汉阳,不管什么人来同你攀亲戚,说是我们柴家的人,你也不用和他们废话,直说你没钱!” 卫旭闻言愣了愣,答道:“我不带那么多钱去,不就结了?” “出门在外哪能不带钱的?出了意料之外的事可怎么是好?”柴骄阳回头白了卫旭一眼,“你只管按我的话答,不管他们同你说什么,只说没钱就是!” 听妻子这样交待,卫旭默默地脑补了一下同柴家人见面的场景。 柴家人甲:“姑爷,今天天气不错呀~” 卫旭:“天气是不错,但是我没钱。” 柴家人乙:“妹夫,骄阳在京中身体还好?” 卫旭:“她身体很好,就是我没钱。” 柴家人丙:“哎呀呀,这位就是堂哥的女婿了罢?!来让堂叔我瞧瞧~!” 卫旭:“卫旭见过堂叔,堂叔好,我没钱。” ………… 一连想了好几个很有可能的情况,卫旭觉得自己不太好。 “那个……真的只说我没钱吗?” 卫旭难以置信地又问了柴骄阳一遍。 柴骄阳点了点东西,没差,系上了包袱,点头道:“是!我柴家那群亲戚个个是吸血的蚂蝗!你别理他们!要不是我姓柴,我都不想认他们!” 卫家人口单薄,就算是卫柏村里同宗的堂叔堂侄们,也个个都是淳朴憨厚,从不与人为难的。 所以卫旭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柴家人能有多蝗虫。 收拾好东西的柴骄阳一回头,就看到丈夫十分纠结地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柴骄阳心里好笑,给卫旭倒了一杯茶过来,塞他手里了,说:“你这一去,兴许过年的时候都回不来。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睡着冷,我去和昭儿同住罢。” 卫旭在家中一向是唯女性是从。 以前是听母亲卫夫人和妹妹卫昭的话,现在娶了老婆,那就全听老婆的话。 对着柴骄阳点了点头,卫旭答:“也好,有她作伴你也不孤单……就是她屋里的床会不会太小了?要不让她来咱们这儿住。” 柴骄阳笑了:“呆子!哪里有妹妹住哥哥屋里的理?都是已经定亲的人了,让越公子知道了不拆了你的院子我跟你姓!” 卫旭憨憨地笑了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媳妇儿倒的茶,觉得甜滋滋的。 “那你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来。” 卫旭对柴骄阳说。 柴骄阳从卫旭身后搂住他,答:“嗯,我等你回来。” ———— 卫旭扶棺上了路,柴骄阳搬到了卫昭院子里。 姑嫂俩睡了两夜,柴骄阳觉得手脚不能舒展,当即就支了一百两银子,让管事买了架比她和卫旭的婚床还大的床来,给卫昭换了。 柴骄阳同自己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卫昭自己心里是没觉得什么不妥当的,就怕越慎言知道了多心,也只瞒着他。 打上一次越慎言在卫相府被未来老丈人卫旭抓了个现行后,已经不敢来相府了,要见卫昭也只让越府来人接她去。 是以卫昭也不怕他突然拜访,抓了现行。 日子平和地过着。 看着二儿媳妇柴骄阳管顺了卫相府,卫夫人又开始将手上的一部分铺子丢给她打理。 柴骄阳只让管事们来卫昭的院子里给她回话。 不管是自己从汉阳带来的人还是卫夫人手边的人,柴骄阳问话的时候都没有避开卫昭,全当着她的面问的。 处理完事情,柴骄阳还会问上卫昭一句可听明白,若她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慢慢地教她。 两年前卫夫人就丢了一小部分生意给卫昭管,可那时候卫昭懒,全给了表哥吴以方帮忙看管,是以这两年来没有亏,可她卫昭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这回有柴骄阳当老师,卫昭认真地跟着学起来。 可是理论学多了也没用,还得实地考察去。 这日,柴骄阳带着卫昭去勘察了铺子,查看完了发觉离吃晚饭的时间还远,两人便转去太白楼,先吃个下午茶再回去。 柴骄阳同卫昭两人才坐下,吴以方就不请自来地进了雅间。 “二嫂子,昭妹妹。”吴以方同二人见了礼,便转向卫昭道,“妹妹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柴骄阳笑了一声:“表弟这是不把我当一家人呐,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吴以方为难地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隐约猜到这事同刘彤有关,对吴以方说:“以方表哥,二嫂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说罢。” 吴以方犹豫着,还是在桌边坐下了。 柴骄阳抓了桌上的一把瓜子,一边剥着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吴以方。 卫昭看吴以方还有所顾虑,让屋里伺候着的丫鬟都下去了,就留了柴骄阳身边的算珠端茶倒水。 蒹葭负责在门边望风。 闲杂人等都退散了,卫昭方转身对吴以方道:“表哥,请说。” 吴以方叹了口气,开口道:“昭儿……你帮忙我去瞧瞧……她,她是不是出了事?” 吴以方口中的这个“她”,无疑就是刘彤了。 卫昭眉头一皱:“表哥何出此言?” 吴以方放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成拳,说:“她已经半个月没有来太白楼了。” 卫昭一听,不由得一怔。 半个月?刘彤怎么忍得了? 她可是亲口同卫昭说过,两天见不到吴以方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难道是真的出了事? 卫昭正寻思着,一旁剥了一盘子瓜子仁的柴骄阳将面前的盘子推到卫昭跟前,示意她吃的同时问到:“你俩打什么哑谜呢,这个’她’……是谁?” 吴以方垂着头,不答话。 第86节 卫昭想了想,对柴骄阳道:“是……端静公主。” 柴骄阳一脸了然,然后又往瓜子上示意一下,对卫昭说:“你先吃,一边吃一边同以方说话。我不扰你两个了。” 卫昭冲柴骄阳笑笑,拿了一把瓜子仁,慢条斯理地吃着,对吴以方说:“这事咱们得慢慢说……表哥可让伯母进宫问过宸昭仪了?” 吴以方点点头:“问过了的。” “昭仪怎么说的?” “昭仪说……” 吴以方还没答上来,雅间外头就响起蒹葭的称好声:“越公子来了呀。” 紧接着,蒹葭敲了敲门,对着里面道:“小姐,越公子来了。” 卫昭略有些讶异,叫住了要去开门的算珠,自己起身来去给越慎言开门。 看到越慎言沉着眉站在门外,卫昭不由得有些心虚:“呀,你怎么来了?” 他三番两次强调了不要和吴以方还有柴骄阳走得太近……这回好,一下子两个都逮住了。 越慎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吴以方见到他时已经站起来行了礼,柴骄阳倒是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手里剥着个瓜子。 自然而然地牵起卫昭的手,越慎言说:“看到你家的马车在楼下,我就上来了,正巧就碰上了。” 然事实并非如此,而是越家老二越慎行看到卫昭同柴骄阳一道儿进了太白楼,火烧火燎地杀回家去告状的。 越慎行的原话是——“大哥不好了!卫三小姐让个男扮女装的男人搂着腰,强拉进了太白楼!”。 越慎言一听还得了,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不知实情的卫昭只在心中哀叹自己运气背。难得出一回门,还让他捉x捉成双了! 衰死了欸! ———— 越慎言进了雅间,蒹葭复将门又关上。 算珠搬来椅子,请越慎言坐。 越慎言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那把放在柴骄阳和吴以方中间的椅子提到了卫昭椅子边上,挨得近近的,再拉她一同坐下。 二嫂和表哥还有算珠六个眼睛看着,卫昭觉得她同越慎言这靠得实在是太近了,忍不住去挪一下自己的椅子。 谁知道越慎言一手搭在她椅背上,稳稳地压住不让她动。 暗地里和卫昭较着劲,越慎言面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对在场三人说:“你们继续聊,不要我来了,打断了你们。” 吴以方无疑是纠结的。 原来多了柴骄阳一个人知晓此事已经是大大地不应该,现在又冒出个越慎言来…… 斯文如吴以方都忍不住想要掀桌了。 柴骄阳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将手心里剥好的瓜子仁搁卫昭面前的盘子里,招呼她:“三妹妹,吃呀~你吃完了我好给你剥新的。” 越慎言瞧着,卫昭不好去拿这份吃的,只能干笑。 果不出卫昭所以然,越慎言将那盘子推回柴骄阳面前,对她说:“二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昭儿要吃,自有我替她剥。” 柴骄阳被越慎言这话逗得“噗”一下笑出声,扭头对吴以方说:“以方呀~你快叫人去看看,你们太白楼的醋缸子是不是被打翻了?我怎么闻着……这屋里酸溜溜的呢?” 吴以方无言以对。 卫昭看这气氛实在是太诡异,寻思着得赶紧带越慎言走,便对吴以方承诺道:“以方表哥,这事我知道了。我明儿一早就递牌子进宫,看公主去。” 说着卫昭拽着越慎言起来,对柴骄阳说:“二嫂,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同他去隔壁说说话。” 看着卫昭冲着自己狂使眼色,柴骄阳也就不逗越慎言了。 “好,那么我在这边同以方表弟聊天,你俩说好了我们再一道儿回去。” 柴骄阳笑着说。 卫昭松了一口气,拉着越慎言就出去了。 让店小二给开了隔壁的雅间,一进去越慎言就捞了人到怀里,咬卫昭的耳朵:“不听话!我都看到了,你和你二嫂是搂着腰进太白楼来的……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同她客气些吗?!” 卫昭倍感无力,这么护食的人你怎么和他讲道理?! “我和二嫂都是女的,女孩子间亲昵些正常得很呀!”卫昭好声好气地同越慎言说话,“再说了,她和我二哥的感情好着呢!你是没见过他俩那腻歪样,看得人甜倒牙!” 和卫旭甜蜜成那样,柴骄阳哪可能是个同性恋啊! “她同你二哥好不好那是你二哥的事,我只管着你。”越慎言含着卫昭圆润的耳垂,软软地同她说,“你以后别同她这么亲密,可好?” 越慎言呼出的气息拂在卫昭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卫昭飞红了脸,只能应承他:“好好好,我同她以后相敬如宾的,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好不好?” 卖白|粉都没您这么累的! 越慎言收紧了手臂,将卫昭搂得更紧了:“还有你那个表哥……” “表哥是公主的!公主都还没发话呢,您老人家瞎操心什么!” 卫昭话音方落,就觉得耳垂一痛,竟是被他咬了一口。 卫昭无奈,只能举手起誓:“好好好,还有吴以方,我以后也离他远远的,说话都带喊的,行不行?” 得了卫昭这再三保证,越慎言还是心里不太踏实。 “要是能把你变作玉佩荷包,带在身边就好了……” 越慎言说着轻轻地咬着卫昭的耳珠子,然后沿着她的脸颊的弧度轻吻过去,最后寻到了她花瓣一样娇艳的双唇,深深地吻下去。 这种不安心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呢? ———— 好不容易安抚好越慎言,卫昭同他说:“好了,该回去了,太久了二嫂得取笑我了。” 越慎言抱着她不肯撒手:“等等我送你回去,你别和她一辆车。” 卫昭哭笑不得:“这个可不能依你。卫夫人是瞧着我俩一块儿出去的,我们得一起回去。” 越慎言这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 可思来想去又不想她同柴骄阳独处,越慎言又说:“那等等我护送我俩回去。” 卫昭应了,心里还想着,一定不能让他进府去,看到柴骄阳住自己那儿就完蛋了! ———— 越慎言和卫昭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隔壁的雅间里。 吴以方已经不见了人影,只柴骄阳一个人在里头。 面前的瓜子仁已经堆得有小山那么高了,柴骄阳还在孜孜不倦地剥着。 听到人声,柴骄阳一抬头,看到卫昭的时候愣了愣,然后转去取笑越慎言:“越公子,你给我们家昭儿辣椒吃了吗?怎么她两个嘴巴肿得跟香肠似的?” 卫昭尴尬地拿了手绢掩嘴。 越慎言扶了卫昭坐下,又给她倒了水,才回答柴骄阳说:“给她吃的是糖,吃得多了就这样了。” 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反问柴骄阳:“难道二哥没给二嫂吃过?” 柴骄阳哈哈大笑一声,答:“一般都是我给他这样的糖吃呢!” 听越慎言和柴骄阳两个一来二去地打着不要脸的哑谜,卫昭默默地囧了。 你们城里人真开放…… ———— 越慎言送了柴骄阳和卫昭两个到卫相府门口。 不管柴骄阳如何居心不良地邀他进去坐坐,越慎言都没点头。 一旁的卫昭都紧张得要休克了。 好在最后安全着陆,越慎言没发现她和柴骄阳这一腿。 次日一早,卫昭就往宫里递了牌子,求见端静公主刘彤。 刘彤允了。 第三日早晨,卫昭换了衣裳,进宫去也。 虽说这几个月家中有柴骄阳处理事务,可是这拖拖拉拉的,卫昭和刘彤也快两个月没见过面了。 在刘彤的寝殿里跪拜了她,卫昭甫一坐下,就问到:“你和我以方表哥是怎么了?他和我说你已经大半个月没去太白楼了。” 刘彤喝茶的手顿了顿,然后转头过来对卫昭苦笑:“昭儿……我追了他快一年了,可他总也不回头来看我一眼……我有些累了。” 刘彤和吴以方这段缘分,卫昭是从头至尾的见证者。 现在听刘彤这样说,卫昭顿觉一阵心酸。 莫说刘彤是古代人,就算是在现代,也很少见到姑娘家这般热烈地追求一个男孩子的。 刘彤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吴以方。 但是这份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再多的喜欢,也是会有枯竭的一天的啊…… 卫昭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忍心看到他俩就这样切断联系相忘于江湖,咬了咬牙,对刘彤说:“要不咱们直接敲晕了他,霸王硬上弓算了!” 刘彤闻言不由得笑出声:“瞧你说的,难道我刘彤真的只能在吴以方这棵树上吊死吗?” 顿了顿,刘彤又道:“这半个月来,我没有去太白楼见他,就算想把这段关系捋清楚想明白的。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是时候去和他告别了。” “公主……” 卫昭只叫了一声,刘彤就对着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打住:“你无须再多说,我心意已决……三日后,你同我一起去太白楼,陪我和吴以方……吃最后的一顿饭罢。” ———— 出了宫,卫昭顾不上越慎言的嘱咐,悄悄地去找了吴以方。 听了卫昭传过来的刘彤说的话,吴以方一脸惨白,问到:“她……真是这样说的?” 卫昭点点头,又咬着牙对吴以方说:“表哥!你明明就是对公主有意的,为什么又要将她拒之千里之外?!” 局外人卫昭看得一清二楚的,明明两人就是心意相投的,为什么偏要闹到今天这田地?! 吴以方苦笑一下,说:“我是商人之子,低贱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她金枝玉叶、天之骄女?” 第87节 卫昭真是要被吴以方这个古板的思维给气死了! “人家都不介意!表哥你在这儿自轻自贱个什么劲儿!她要是在意你的身份,这一年来追着你做什么?!”卫昭说着往皇宫的方向一指,“表哥你这就一句话的事!想明白了咱们马上进宫去同她说!” 吴以方似心动了一下,然后又不住地摇头:“算了吧……既然她想明白了,那就算了吧……” 卫昭又劝了他一番,见他还是固执原来意见,也只能作罢了。 三日后,刘彤命人在太白楼布置了一桌席面,请吴以方吃饭。 在场的刘彤和吴以方各怀心事,都不说话。 作为发光发热的那个电灯泡,卫昭如坐针毡,感觉十分压抑。 为了缓解气氛,卫昭说了几个笑话。 这些笑话好笑得连上菜的店小二听到了都忍不住抽搐,差点儿连手上的菜都洒了。 可是刘彤和吴以方两个还是如丧考妣,一脸的冰块。 最后,连卫昭也不挣扎了。 你俩爱咋样咋样吧,老子不管了! 三个人闷头吃了好一会儿,刘彤端起酒杯站起来,对吴以方说:“今日过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嫁娶各不相干!” 吴以方眉头上的青筋一跳,低下头站起来,双手端起面前的酒杯。 刘彤拿手中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用力得杯中的酒都洒了大半:“好歹相识一场……干完这杯酒,便……不再见面了罢!” 说完刘彤举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吴以方久久不动。 刘彤喝完了看他杯中酒还是半满的,眼神一黯,说:“难道连这最后一杯,你也不愿意陪我?” 吴以方一言不发,默默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对着刘彤一比,揭走了壶盖,直接对着壶口倒头便喝。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昭已经无话可说。 你俩会玩!我卫昭认输! ———— 一壶三花酒下肚,吴以方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 但是吴以方酒品好,就算是这时候,也还是什么话都不说,闷头喝酒。 喝酒没人陪着实寂寞,刘彤看着他一连饮了三杯,干脆让店小二再上两壶来,两人对饮。 卫昭眼前的花生米,已经被她吃掉了三盘。 在卫昭准备叫第四盘花生米的时候,刘彤终于搁下了酒杯。 “今日就到此罢。” 这六个字说出口,刘彤和吴以方两人的眼圈都有些红。 卫昭心中感叹着他两个这到底是何苦,刘彤已经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吴以方终于开口说了话:“我送你。” 刘彤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吴以方只当刘彤是默认,上前去,陪着她下楼去。 卫昭叹息一声,跟上去。 三人一道儿下到一楼,刘彤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吴以方欲言又止半日,终于说出口——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吴以方喉头一哽,最终还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刘彤眼圈又是一红,咬了咬下唇,刚要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枚箭羽如流星也似射过来,“叮”一声射在了刘彤身后的马车的车门上! 看着那钉在车门上不住晃动的箭翎,当机小公主卫昭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当机了…… 听着耳边的人叫着“有刺客”,卫昭大脑一片混乱,只想着要去扯刘彤。 此时又有三两流矢飞来,堪堪地擦过卫昭的脸颊,向刘彤射去! “彤儿小心!” 卫昭才惊叫出声,就看到吴以方飞身一扑,抱住了刘彤! 紧接着吴以方闷哼两声,背后连中两箭! 卫昭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吴以方抱着刘彤缓缓地倒了下去…… 此时的刘彤眼中满是惊恐—— “以方——!” ☆、第66章 太白楼内外,重兵把守。 刘彤守在吴以方跟前,两只眼睛通红,冲一旁给吴以方拔箭的太医低吼:“要是他死了,本宫让你们全家陪葬!” 闻言太医手一抖,手中的箭一顿,已经陷入昏迷的吴以方痛得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卫昭看着刘彤在场只怕是要坏事,忙半拉半拽地要拖她出去。 刘彤紧握着吴以方的手不放,扭头要吼,可看到是卫昭,眼圈一红,两行泪珠滚落:“昭儿……!” 卫昭挽了刘彤起来,对她说:“你在这儿,太医也不好放开了给表哥治……咱们出去等着罢。” 刘彤舍不得撒手。 卫昭不管三七二十一,伙同蒹葭,一起把刘彤搬出屋子去。 走前,卫昭还对太医说:“请太医无务必全力抢救。” 太医忙不迭应和,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出到屋子外的走廊上,刘彤哀嚎一声,抱着卫昭放声大哭:“昭儿!是我错了!我不该走这一着棋,让以方身陷险境!” 卫昭一听不对头,这里面还有猫腻?! 卫昭拍着刘彤的背劝了她好一会儿,让她好不容易止住哭,才扶着她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非常时刻,卫昭也不好这时候刨根问底,只轻声细语地宽慰刘彤,让她放宽心,吴以方一定没事的。 太医好快的动作,一刻钟里已经将吴以方背上的两支箭拔了出来,上了伤药。 屋里的人出来回报完现场情况,刘彤也顾不上擦脸上的眼泪,甩开卫昭的手冲了进去。 卫昭方想跟着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颤抖着叫她:“昭儿……!” 卫昭的心肝一颤,转过身去,就看到越慎言满头大汗一脸苍白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看到卫昭回头,越慎言似大大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来,也顾不上身边人来人往,长开了双臂一把将卫昭拥入怀中。 “吓死我了。” 越慎言抱着卫昭的手还在发抖,说出来的这四个字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卫昭被他紧紧地抱着,略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陪着各位王爷爵爷们到京郊狩猎去了吗?” 怎么就回来了? 越慎言深深地嗅着她发间淡雅怡人的兰花香,叹道:“京中来报,说端静公主遇刺……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都飞了,赶紧奔马回来了。” 什么王爷侯爷,都见鬼去吧! 卫昭猛然想起自己前几天和越慎言报备过今日要同刘彤还有吴以方吃饭的事。 喉头有些酸甜,卫昭推了越慎言一把:“我好好的呢。你别抱了,让人看到了笑话。” 越慎言见到她无碍,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现在方才松开她,转去抓她的手。 现在已经入了冬,京城里冷得不得了,可是越慎言手心里却是汗津津的。 卫昭想是他一路上急的,低下头往他身边靠了靠,握紧了他的手。 这时候刘彤在屋里摔了碗:“什么叫捱不捱得过去要看吴公子的造化?!你是太医,难道你救不了他?!” 卫昭一听,忙让越慎言松手,快步走进屋里去。 太医跪在地上,双腿抖如筛糠:“公……公主息怒!老臣一定会尽力拯救吴公子!只不过……只不过这两箭有一箭射中了吴公子的后心……怕是……” 看着太医要不合时宜地说出“凶多吉少”四个字,卫昭忙上前拦在他和刘彤之间,扶着刘彤坐下:“你别急,表哥身子骨好着呢,一定能好好的……你与其同太医生气,还不如让赶紧下去开药,让表哥趁早服下。” 卫昭的话刘彤听进去了。 拿了手边的茶碗摔在太医身上,刘彤怒道:“还不快滚下去开药!” 太医连脸上的茶水都顾不上擦,忙不迭爬走退下了。 卫昭看刘彤出了一头的汗,又掏了手帕给她擦了,宽慰她:“你也受了惊吓,先喝些参汤压压惊……表哥醒来了,让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才好呢。” 刘彤哽咽了一下,对着卫昭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回到吴以方床边坐着,守他去了。 越慎言眼看着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些,才进来看看。 远远地瞧了一眼床上的吴以方,越慎言扶着卫昭的肩,问她道:“你只记得让公主喝参汤压压惊,那你自己呢,喝过了没有?” 卫昭回头白了越慎言一眼:“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越慎言叹了口气,使了眼色给一旁的蒹葭,然后揽着她出门去:“你是不娇弱……可是为了我,喝一下,成不成?” ———— 卫昭同越慎言在吴以方屋子的隔壁坐着,卫昭喝参汤,越慎言剥瓜子。 看越慎言这样,卫昭猜到他这是要同柴骄阳扛一扛,心下好笑着,开口说刘彤和吴以方的事:“我觉得这刺客,来路有问题。” 按理说应该一箭必杀才对,怎么偏就射歪到马车上了? 还有刚刚刘彤在屋里那追悔莫及的样子,那一句“不该走这一着棋”…… 第88节 难不成是刘彤自己设的局? 看卫昭纠结,越慎言给她捋了捋贴在额头上的刘海,说:“想什么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就别管了,公主自有道理。” 想多了也是庸人自扰,卫昭便不再挂心了。 若是刘彤想要她知道真相,回头自然会告诉她的。 ———— 吴以方这伤来得凶险,当夜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违背太后旨意拒不回宫的刘彤守了吴以方一整夜。 第二天卫昭同柴骄阳来探望时,刘彤的两个眼睛肿得像金鱼似的,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夜熬的。 看过了吴以方,卫昭问刘彤:“太医怎么说?” “昨天那个说他活不过两天的已经被我叫人关牢里去了!新来的那个说烧退了就好了,慢慢疗养,以方会醒过来的。” 听刘彤这样说,卫昭顿时有些无语。 可是人家是公主是金枝玉叶,不高兴了满世界地砍人头你也拿她没办法…… 这样想着,卫昭陪刘彤略坐了坐,然后劝她去休息。 刘彤只摇头说不肯,一切得等吴以方醒来了再说。 刘彤不休不眠地守了吴以方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早上等到他醒了过来。 吴以方眼睛一睁开,看到守在床边的刘彤,微微一怔,唤了她一声:“彤儿……?” 刘彤心头上大石落下,白眼一翻……倒下了。 ———— 得到消息赶来的卫昭心里就一个念头—— 这尼玛的都是什么事啊! 一个才好,另外一个又跪了,刘彤吴以方你俩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卫昭赶到刘彤床前,正好撞上侍女给刘彤喂汤药。 卫昭上前去接了手,一边喂刘彤,一边对她说:“一早就让你休息,你都不听……现在可好,表哥才有起色,你又倒下了。” 刘彤整个人恹恹地靠在靠枕上,由卫昭喂了她一汤勺药汁,然后对她说:“昭儿……我不敢去见他。” 卫昭一早便有所怀疑,现在听刘彤这样说也不惊讶,只又递了一勺药过去:“为什么怕见他呢?” 刘彤咬了咬下唇,说:“这一次刺杀……是我安排的。” 卫昭神色如常,不说话只等刘彤说下去。 刘彤低头喝了两口苦得发涩的药汁,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某一处,讷讷地说:“我哪天是和你说了要和他断掉……可是你走后,我越想越不甘心……明明以方他也是喜欢我的呀,怎么就不能松口答应我呢?于是我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事情一如自己所料,卫昭无奈叹气:“你这又是何苦?” “但是……但是我一早安排的是,我护住了以方,那箭射中我……以方看到我救了他,兴许就愿意以身相许了呢……”刘彤说着又要哭出来,禁不住哽咽起来,“没想到他为了我连命也不要了……他怎么这么傻呢?要是他不来救我,按着我原来的计划,那两箭只会射在我的手臂上呀!” 美救英雄不成功便罢,还闹出了这么大个事件来…… 卫昭心下无奈,放下药碗,伸手抱住了刘彤。 轻拍着她的背,卫昭问她:“这件事……你打算告诉以方吗?” 刘彤埋头在卫昭的颈窝处,泣不成声:“我……我不知道呀!” 叹息一声,卫昭替刘彤拿了主意:“这事,我们就瞒着他罢。不管是你救他还是他救你,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不就好了吗?” 吴以方还晕迷着的时候,刘彤整个心都丢在他身上。 现在他醒来了,刘彤又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了,是以卫昭这话一说出口,她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嗯……我都听你的……” 卫昭搂着刘彤让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扶她起来,替她理了理仪容,又说:“别哭了。吃完药你再收拾收拾,去看表哥吧……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要将你拒之千里之外不成?” ———— 事实证明卫昭再一次想得美了。 明明就舍身相救爱意难藏了,吴以方对刘彤还是和原先一样,淡淡的,秉承原有的“三不”策略——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明明吴以方对刘彤的心都如司马昭一般路人皆知了,他还能装成没事人样儿,和刘彤保持着生疏的客套。 一天两天的刘彤还能忍,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无进展,强吻还不让,刘彤勃然大怒。 怒而回宫的公主直接杀到勤政殿,跪在皇帝面前请求指婚。 皇上早就看女儿这倒贴劲儿不爽了,得了刘彤这一句求,当即就下了旨,称吴以方救驾有功,赏了吴家一个爵位,并将公主赐婚与吴以方。 这回吴以方再怎么矫情再怎么觉得自己配不上刘彤,都没用了。 圣旨一下,他吴以方就是刘彤的人了! 听到宫里传来的这个消息,卫昭摇头连连—— 早这样不就结了?!哪里来后面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圣旨一下,刘彤这回是人如其名,每天都乐呵得红彤彤的。 卫昭后来又去看了几次吴以方。 圣旨一下,吴以方那份矫情劲儿也过去了,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到他同刘彤两个甜甜蜜蜜的,卫昭瞎操了那么多些日子的心终于落下了。 ———— 这日,卫昭从吴家出来,才回到相府,就看到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鬟一脸急躁地迎了上来:“三小姐您可回来了!” 卫昭扶着蒹葭的手慢慢地下了马车,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越公子来了,看到二奶奶不知怎么的脸色就不好了,这会子正在咱们院子里等着您回来呢!” 听小丫鬟这样一说,卫昭不由得一阵心惊。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让越慎言逮着她和柴骄阳了! ———— 不敢有误,卫昭赶紧赶去自己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柴骄阳在桌边坐着,一手抱着个暖手炉,一手拨算盘算账。 越慎言就坐在她对面,盯着手里拿着的那碗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门边的动静,柴骄阳先抬了头。 看到是卫昭,柴骄阳抿嘴一笑,对她说:“可把三妹妹你给盼回来了。越公子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呀,你宽解宽解他。” 说着柴骄阳站起身来,抱了手炉和算盘,直接往门外去:“你俩说话,我去书房。” 走到时候,柴骄阳还带走了屋里伺候着的几个丫鬟,并且很好心地替卫昭和越慎言关上了门。 看着桌子那头独自生者闷气的越慎言,卫昭不由得有些窝火。 明明就什么事都没有,他偏要搞得好像卫昭在外头偷汉子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 都什么脸色! 两人谁都不说话,只大眼瞪大眼。 瞪来瞪去地瞪了老半天,最后是越慎言耐不住,率先打破了沉寂:“你怎么不和我说柴骄阳搬到你这儿来住了?” 卫昭紧抿双唇,走到桌边越慎言对面坐下,翻了个倒扣的茶杯,拿起茶壶倒水。 结果茶壶一提只觉得轻,卫昭又晃晃发觉里头没水,愤愤地搁回茶盘上,抢了越慎言面前的盖碗茶来喝了一大口,方开口说:“我二哥出远门,我和我二嫂住一块儿,彼此作伴,不好吗?” 越慎言眉头拧得更深了:“可我和你说过……” 卫昭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是说过要我和她保持距离。可是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保持什么距离?!” 越慎言目光如寒潭一般,深深地看着卫昭。 越慎言越是这样,卫昭心里越是不爽。 “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连个姐妹朋友的都不能亲近?!”卫昭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茶碗,问越慎言,“那你呢?你成日里和你那些同僚在一起比划拳脚贴身肉搏什么的,我说什么了吗?!” 看到一向待他温柔的卫昭动了气,越慎言微微一怔,心下有些着慌。 缓了语气,越慎言道:“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担心别人……” “说到底你还是不放心我!我一心在你身上,别人待我几个意思对我什么心,碍着你我什么了?!让你这样患得患失的?!” 卫昭说着气不过,在桌下狠狠地踹了越慎言一脚。 越慎言刚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又被卫昭抢了先:“一开始是吴家表哥也就罢了,外男我避着也是应该。可现在你对我二嫂使什么脸色,她哪儿惹着你了?!按你的意思,我就应该是兄弟姐妹朋友全都不要,一个人活得干净才好?!” 这时候越慎言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回答了一个“是”。 这个字真真踩到了卫昭的尾巴。 扶着桌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卫昭直接冲着外头喊:“蒹葭!送客!” 越慎言急了,忙站起来去够卫昭的手:“昭儿我刚刚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昭跟鱼儿一样滑不丢手地从他手下避开:“你动手试试看?!” 原本还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蒹葭一听卫昭这话,忙撞了门进来。 越慎言被蒹葭这动静吓得忙收回手。 蒹葭还有门外一大票丫鬟妈子们瞧着,越慎言不好使擅长的强抱强吻手段,只好隔着桌子对卫昭说:“昭儿……昭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卫昭黑着一张脸,指着门口道:“我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请您老人家高台贵脚离去,留我一份清静,可好?!” ———— 目送着越慎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卫昭的院子,一旁瞧热闹的柴骄阳忙进屋来看卫昭,问她:“你和越公子一向不都处得好好的吗,今儿怎么生这么大气?” 卫昭努力了半天也没能对柴骄阳挤出个笑脸,干脆作罢:“我忍他这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许我同表哥走得近,不许越四和我亲昵,还不许我和你亲昵!今天还说恨不得我什么亲戚朋友都不要,我能不气?!” 柴骄阳闻言“噗嗤”一笑:“越公子吃起醋来很可爱的嘛。而且他这么爱吃味,说明他很在意你呀。” 卫昭无奈地看了柴骄阳一眼,然后问她:“那如果二哥像他一样,二嫂你怎么办?” 柴骄阳不假思索地回答:“揍到他老实。” 第89节 “所以说我今天没揍他都算大度了,生个气算什么?!” 看卫昭这样,柴骄阳知道她这回是气得狠了,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劝她说:“我看越公子离开的时候一脸悔意,回去应该会好好反省的……下次他来道歉,你别拿乔,再敲打敲打他,就原谅了他吧。” ———— 越慎言惶惶不安地回到家,正撞上了父亲越将军回府。 正愁着没个人支招,越慎言忙拉住了父亲,事无巨细地将这回事告诉给父亲听。 听完大儿子的烦恼,越将军一笑,说:“我还当你母亲说的遇到卫小姐的事情你就变笨是哄我呢,居然还是真的……” 越慎言没心情同父亲说笑:“爹!您就别取笑我了!” 越将军止了笑,严肃地回答:“这回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跟卫小姐说的那样,别人有多喜欢她有多爱她,管你俩什么事?按着你这逻辑,难道她上街其他男人多看她两眼你也要挖人家眼睛出来?” 越慎言很认真地回答:“搞不好我还真的地会挖。” 越将军噎了一噎,咕哝了一句“谁说这孩子不像我来着”,又道:“你就别钻这牛角尖了。看看你爹我。隔壁的刘大叔打十四岁就看上你娘了,我还不是装不知道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再看看现在,我和刘大叔谁笑到了最后?” 越慎言略想了想,很八婆了问了一句:“哪个刘大叔?” 越将军连忙打着哈哈把这话题揭过去,给越慎言总结陈词:“你今晚上打了一下腹稿,明日一早到卫相府去,好好地同卫小姐赔罪。同她和好了以后,你再也别这么爱吃醋了。天大地大,都没有媳妇儿大呀!” ———— 次日,越慎言来到卫相府的时候,卫昭正在逗自己快一岁的侄儿豆哥儿玩。 听着越慎言态度十分良好地道了个几千字的歉,又作了个几千字的保证,卫昭拿眼角瞧了他一眼,问:“以后再不这样胡搅蛮缠了?” 越慎言咬牙认了:“再不这样了。” 卫昭淡淡地应了声,只去同豆哥儿玩。 豆哥儿学说话学得快,这会子已经会清楚地叫家里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婶婶。 咿咿呀呀地叫着卫昭,豆哥儿挥舞着胖胖的藕段似的小手,扶住了卫昭的脸颊。 “小姑姑~小姑姑~” 豆哥儿甜糯糯地叫着。 卫昭应了一声,看侄儿可爱,忍不住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越慎言的目光一沉,刚要发作,可想着自己就是为这事来道歉的,忍住了。 豆哥儿被卫昭逗得“咯咯咯”地笑,突然小嘴一撅,凑上来在卫昭的嘴上“秋~”地亲了一下。 越慎言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兔崽子!看你长大了以后我怎么收拾你! ☆、第67章 又要过年了。 卫家老二果然被困在汉阳回不来了。 对于这个残酷的现实,卫旭十分地不能接受,情绪之激动表现在了他的家书上,每两句话里头就会有一个“个斑马”、“翘胯子”、“苕头日脑”等等表达悲愤心情的词汇,活脱脱一个汉阳土著好男儿的做派。 柴骄阳看了卫旭这封信笑得肠子都要打结,招呼了卫昭过来一起看,还一一给她解释里面的方言名词。 卫昭未穿越之前是去武汉玩过的。体验过武汉彪悍的公交粗犷的方言,卫昭对于这些生猛辣爽的词汇倍感亲切。 柴骄阳给卫昭分析完一整封信,忍不住也飚了句汉阳话:“冒得让卫旭这个苕去汉阳,垮了撒?!” 卫昭嘴角抽了抽。 柴骄阳以为她是听不明白,连忙用官话翻译了:“我是说,不应该让卫旭这个笨蛋去汉阳,这回好,玩脱了吧?” 卫昭点了点头:“嗯……垮了……” ———— 开春了,皇帝一道旨意发下来,说卫相这闲赋得差不多了,麻利地给朕滚蛋回来上班! 一开始卫相还想傲娇不去。 后来卫夫人狠狠地把一本账簿子摔在他跟前,说是他这一年多来玩瓷艺烧的银子,卫相怂了。 卫夫人叉手在胸前,冷笑:“败家败成这样还不想回去干活赚钱?!信不信我把你的宝贝瓷瓶都砸了?!” 卫相抖了个哆嗦,乖乖地回去继续当他的丞相去了。 卫相不在家折腾,卫家上下的好心情都拔升了一个高度。 就连克制如卫昭,都忍不住哼哼“解放区的天是明媚的天~”。 卫相回去给皇帝卖命,卫相府可不就是解放了?! ———— 人间二月天,春光烂漫,越四来卫相府上约卫昭去骑马。 卫昭很忐忑:“可是……我不会啊。” 越四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骑个马有什么难的?不会的话让我大哥教你呀~” 说着越四还补了一句:“而且我们越家的媳妇,不会骑马怎么行呢?” 卫昭还在犹豫着:“还有马呀骑马装呀什么的……我都没有……” 准备都需要时间,可是越四约的是两日后,怎么来得及? 越四还在笑:“马儿你不必愁。越家可以什么都缺,就不缺马!那天让我大哥给你挑一匹温驯的。至于骑马装……” 越四顿了顿,正思考着怎么说呢,一旁听着她俩说话的柴骄阳开口道:“这个无妨,我有的,昭儿你可以穿我的。” 卫昭低头看了看自己,再去看看柴骄阳,呢喃道:“如果我要穿二嫂你的……那裤腿要挽上多少圈呀?” 柴骄阳身高到卫旭的眉毛处,比卫昭高出了一个头。 如果卫昭穿她的衣裳,俨然是小人穿大衣,能有多槑有多槑。 柴骄阳想想觉得也是。 “哎……可惜我幼时衣物得等卫旭这次回来才能全都带回来……”柴骄阳替卫昭犯着愁,再次提议,“要不我明日随你出去买一套新的?” 卫昭愁道:“那也得有卖才行……” 贵族人家小姐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店铺里卖的大都是平民百姓日常所穿所用。 平头老百姓哪来这个闲情逸致去骑马? “要不卫姐姐你穿我的吧~”越四说着拉卫昭起来比身高,“虽然我比你矮些,但是勉强也能穿的吧?” 骑马的衣服得贴身,紧的总比松的好。 准备的时间短,卫昭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只能暂时这样定了:“那好,你明儿先让人送一套过来。” ———— 第二日,越四果然带着两套骑马装来了。 进了屋她也不和卫昭客套,只一脸贼笑着叫卫昭试试看。 卫昭也没细想,取了那套靛蓝色的进里屋换了。 这一套卫昭穿了,大小长度都刚刚好,就是肩膀宽了些。 卫昭换好了出来,在一旁围观的柴骄阳见着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好个俊俏的后生~!就是怎么头上簪着支绞丝凤蝶簪?不伦不类的,快来,让我给你梳头。” 说着柴骄阳将卫昭拖到梳妆台前坐下,拆她的发髻,要给她束发。 越四凑到镜子边上,托着下巴看柴骄阳给卫昭梳头。 卫昭看着越四,问她:“你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衣裳?难道是提前做的?” 越四歪着头,巧笑着反问:“我送来的衣裳,就一定是我的吗?” 卫昭微微一怔,然后红了脸。 柴骄阳替卫昭束好了头发,捡了首饰盒里的一支白玉簪簪上。 扶着卫昭的肩膀看着镜中的她,柴骄阳笑道:“我帮你梳个头,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二嫂你就别取笑我了!” 卫昭娇嗔地说了一句。 柴骄阳哈哈大笑两声,扶了卫昭起来,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说:“回头你扮小生,咱们亲亲热热地到城外去接你二哥,气死他!” 卫昭一听,忙问:“二哥要回来了?” 柴骄阳点点头:“该回来了。天天吃热干面,吃得他上火上得厉害,在这么下去他可真就生无可恋了。” 姑嫂俩正说着话,大嫂陈馨那边的丫鬟来话,说要找二奶奶支银子。 柴骄阳去见那传话丫鬟了,越四赶紧过来抢占柴骄阳原来的位置,踮着脚趴在卫昭耳边悄悄对她说:“这是我大哥十二岁时候的骑马装,是他那时候最爱穿的两套,都让我拿来了。” 卫昭得了越四这话,心里的猜测落了实处,亦低声对越四说:“你回去了,替我谢谢他,谢他如此有心。” “你和我大哥还谢什么谢呢?!”越四冲着卫昭挤眉弄眼的,“莫说是两套衣裳,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你想要,他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了咯!” 被越四这样打趣,卫昭作势要去撕她的嘴:“好个没大没小的小丫头!我替你念哥哥管教管教你!” 越四“咯咯咯”地笑着,闪闪躲躲地避开卫昭的袭击:“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卫姐姐你生什么气呀!” 两人在屋里追逐嬉笑了一会儿,越四一个转身,撞入了柴骄阳的怀里。 柴骄阳一把抱住越四,拧她的脸说了一句“顽皮”,就对卫昭说到:“刚刚那丫鬟来报,说大嫂的月事迟了一个月没来了。我心里存了疑,让人请太医去了。你要不要同我过去看看?” 闻言卫昭不由得一喜:“呀!莫不是有喜了?!得去看看!” 越四作为外人,这时候十分知趣地告辞了:“衣裳我送到了,卫姐姐你穿着也合适,那么我就不留了~卫姐姐咱们明儿见呀~” 卫昭抱歉地对越四笑笑:“今天匆忙,也没能好好招待你……厨房腌了新鲜梅子,你等等,我让蒹葭拿一罐给你回去吃。” 越四听到有吃的,高兴地一蹦要上天,抱着卫昭直说“卫姐姐你真好”。 柴骄阳看越四这小模样,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直接吩咐蒹葭,不用装罐了,让越四小姐整坛子拿回去吧! 越四喜出望外,坐不住了,屁颠屁颠地跟着蒹葭去拿吃的了。 第90节 离开卫相府的时候,越四抱着那一坛子腌梅子一路吃一路想—— 卫姐姐二嫂人那么好,为什么大哥不喜欢她呢? 哎,男人就是如此地难以琢磨呀! ———— 太医来了卫相府,给卫家大奶奶陈馨一把脉,马上就站起来给卫夫人贺喜。 陈馨再次有孕,卫昶三年抱俩,卫相府阖家欢喜。 知道这个消息的卫相的胡子都要翘上天去了,连声叫人去门边放鞭炮,一万响的那种! 最好能一路铺到谢相府门口,从他们家门口放过来,震死他们! 卫相之所以这么嘚瑟,是因为谢相的儿媳海蕊过门一年多了,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反观他自己,大儿媳过门才两年呢,不仅孙子有了,孙女也快有了! 他卫柬之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呀! 仆人得了相爷的命令,第一件事不是去买鞭炮,而是跑去问夫人的意思。 卫夫人一听下人的回报,马上提了卫相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大儿媳这一胎还没三个月,你就想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出了事谁负责?!你吗?! 卫夫人大发雌威,卫相十分配合地认怂了。 不放鞭炮就不放嘛,那么凶做什么?! 卫相觉得很憋屈。 而且……这么长脸的事情不能让谢嘉靖那个老不死知道…… 这实在是……太!不!开!心!了! 哼! ———— 到了约定好的郊外策马那日,卫昭换上了越慎言旧时的骑马装,打扮成一个潇洒的公子哥,在卫相府等越慎言来接。 越慎言和越四如约而至。 身后还跟着越四的拖油瓶太子刘念。 越四今天也打扮成小少爷的模样,脸蛋儿红扑扑的,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娇憨可爱。 看着越四动作娴熟地从马上下来奔向自己,卫昭不由得心里有些发虚:“今儿没有车来吗?” 越四跑过来牵了卫昭的手,指向越慎言身侧那匹没人骑的白马:“卫姐姐你骑那一匹~我们四人都骑马了,还要什么马车嘛!” 卫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囧了:“可是……可是我不会骑啊!” 从马上摔下来了怎么办? 这时候越慎言策马慢慢地走到卫昭跟前,对她伸出手:“你先与我共骑,到了城外,我再慢慢教你。” 越慎言的话对于卫昭而言,总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卫昭对越慎言点头一笑,伸出手搭在他手心里。 越慎言握住卫昭的手,用力往上一拉,顺势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到了自己马背上。 卫昭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地,只觉得自己随时要掉下去。 这时候越慎言伸出手,勾住卫昭的腰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靠着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卫昭听话地靠到了他怀里。 越慎言看着精瘦,可是胸膛却宽阔结实,卫昭靠着,只觉得无比安心。 一旁看着他两个腻腻歪歪的太子不由得有些跃跃欲试。 策马到越四身侧停下,太子学样有样地对她伸出手:“来,你和我共骑。” 越四对着太子翻了个白眼:“你这马能和我大哥那匹汗血宝马比吗?压死了怎么办?!再说了我自己有马!” 说着,不解风情的越四小姐毫不犹豫地转头上了自己的马,扬鞭而去,徒留太子一个人在原处,玻璃心碎了一地。 看着太子孤独寂寥的背影,卫昭默默地在心中替他画了一个十字—— 虽然说关系已经明朗了,但是这训妻之路还十分漫长啊,太子殿下! 愿上帝保佑你,阿门。 ———— 到了城郊,太子和越四两人比马,越慎言就在一旁教卫昭骑马。 上天总是公平的,卫昭文学造诣不行,但是体育细胞很发达。 越慎言只教了一遍,她就能稳稳地骑着马儿走了。 越慎言再教上一遍,卫昭又能稳稳地骑着马儿跑了。 作为老师,越慎言是又自豪又遗憾。 自豪的是学生学得快进步神速。 遗憾的是……他假设了两天晚上的一千多种卫昭出意外然后他英雄救美的情况……一个都没有发生。 真真是福兮祸所依啊! 越慎言在心中为自己默默地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看到卫昭上了手,越四再次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太子,去找卫昭比赛。 一开始越慎言还紧紧地跟在卫昭身后,后来看她同越四塞了两次,都骑得稳稳的,便放了心,去陪失意的太子说话去了。 越四和卫昭又赛了两圈。 停下来后,越四眺望远方好一阵子,突然指着一片菜地对卫昭激动地说:“卫姐姐!那儿有一片豌豆地,咱们去摘豌豆吃去!” 卫昭一听,囧了:“人家的菜地欸……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没事!我眼睛好着呢,一个人都没看到!”越四说着就来扯卫昭手里的缰绳,“走嘛走嘛!嫩嫩的生豌豆最好吃了!” 卫昭坳她不过,只能听从地跟着去了。 那豌豆地看着近,一骑过去才发现其实挺远的。 回头看到越慎言还在视线中,卫昭安下心来,扶着马鞍小心翼翼地下了马。 这时候越四已经甩了马鞭翻到人家菜地里头去了。 卫昭还有些不好意思,只站在矮矮的篱笆外瞧着越四,问她:“生豌豆真的能吃吗?” “能吃的!”越四说着撸了一把下来,拿了两瓣塞到自己嘴里,“我二哥教我的!头一次吃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说着,越四递了一把给卫昭。 听到越四这夸张的形容,卫昭心里好笑,可还是捱不住越四期待万分的目光,放了一片到嘴里。 牙齿轻轻一口,嫩豌豆清爽甘甜的汁水溢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越四目不转睛地看着卫昭,看到她吃完了一片嫩豌豆,忙问:“是不是很好吃!?” 卫昭冲越四一笑,回答:“很特别的味道,好吃!” 听到这话越四十分欢欣鼓舞:“我就说嘛!哎呀我再去多摘一些给念哥哥和大哥尝尝鲜!” 说着越四将手里握着的那一把嫩豌豆全塞到卫昭手里,掉头就去摘新的。 卫昭知道这时候肯定叫她不住,干脆就算了,站在原地等着,偶尔吃一片嫩豌豆。 明天再派人来给这家菜地的主人送些银钱罢。 卫昭如是想着,吃人家东西也踏实了许多。 看着越四一排豌豆一排豌豆地扫荡过去,卫昭正想对她喊说够了,突然目光扫过一旁…… 一瞬间卫昭的背后的冷汗下来了。 那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大狼狗。 刚刚大概是因为它趴在一旁茂密的菜从中,所以两人没注意。现在它站起来了,卫昭就一眼看到了。 大狼狗张着嘴,半吐着舌头,目光十分犀利地追随着越四。 卫昭想叫越四,又怕声音太大激怒了那只狗,最后只能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四。” 越四回过头来:“怎么了?” 卫昭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示意越四去看她右边。 越四好奇地扭头了。 然后越四石化了。 “卫姐姐……卫姐姐……”越四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怎么办?” 卫昭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眨,死死地盯着那只大狼狗,对越四说,“你慢慢地走过来,别惊动了它。” 大狼狗像是听得懂人话,甩了一下尾巴,大张着嘴,对越四呲牙。 看着那一口锋利的牙齿,越四颤着声,说:“我……我腿软。” 看到大狼狗的注意力都在越四身上,卫昭放了一半的心,慢慢地蹲下来,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 掂了掂手里石头的重量,卫昭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握着石头,抬脚,进了菜地。 卫昭轻手轻脚地走到越四身边,抓住了她的手,低声对她说:“我数一二三,数完咱们就跑!” “跑……跑不过它怎么办!?” “顾不上了,横竖先跑了再说!”卫昭说着,开始数数,“一……二……三,跑!” 话音一落,卫昭手里的大石头冲大狼狗身边砸了去!趁着大狼狗闪避的空当,卫昭扯了越四拔腿就跑! 大狼狗被大石块唬了一下,然后“呜嗷”叫了一声,撒开腿追上来! 卫昭拉着越四一边跑,一边从腰上摸那些个玉佩荷包香囊什么地往后砸:“快叫人!” 越四马上扬了声高喊:“刘念!大哥!救命!救命!” 第91节 越慎言和太子听到了越四的呼救,定睛一看,肝胆俱裂! 刻不容缓,越慎言率先扯了缰绳奔过去。 太子赶紧追上! 看着那大狼狗离二人越来越近,越慎言恨得要把手中马鞭震断! 你俩千万要撑住! ———— 扯完了自己腰间的东西,卫昭又去拉越四身上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狗再说! 卫昭同越四且战且跑,好不容易跑到马儿边上,那狼狗也追了上来! “呜嗷!” 狼狗长啸一声,望着越四扑过来! 卫昭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照着狼狗的脑袋抽下去! 大狼狗“嗷”地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脚一着地又掉头去扑卫昭! 卫昭一抬马鞭,刚要抽下去,谁知脚下一绊,跌坐在地上。大狼狗这一下扑到了卫昭身上,张开血本大口就着卫昭的脸就是一口! 卫昭一偏头,险险避开这一攻击,空着的右手在地上摸了一块大石头,毫不犹豫地往大狼狗脸上拍去! 这时候越四过来飞踢一脚,将狗从卫昭身上踢开,一把拉着卫昭站起来。 狼狗身手甚是敏捷,只一个甩腰又转扑过来,一口咬住了卫昭的小腿。 卫昭脚上吃痛,可也顾不上叫唤,一把将簪头发的白玉簪拔了下来,对准狼狗的眼睛狠狠一下戳下去! “嗷~!” 大狼狗惨叫一声,松开了卫昭的脚。 卫昭一不做二不休,手里的白玉簪死死地戳着狼狗的眼睛,对越四疾声说:“用石头砸它的头!” 越四慌乱地应了一声,四下看看,搬起一块西瓜那么大的石头,照着大狼狗的头狠狠地砸下去! 卫昭在石头落下之时松开了握着簪子的手。石头重重地砸下去,狗血溅了一身,卫昭不敢疏忽,又说:“再砸!” 越四赶紧拿了狼狗头上的大石块,再次砸下。 如斯三番,砸到狼狗不再动弹了,越四才听了下来,如一滩烂泥似地瘫坐在卫昭身边。 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狗头,卫昭心里一片空白,连越慎言什么时候赶到的都不知道。 ———— 越慎言飞马奔来,一路上看到狼狗扑到卫昭,咬卫昭的小腿,只恨不得马上就能来到她身边,将那畜生千刀万剐! 好不容易才赶到,越慎言滚鞍下马,抢到卫昭跟前,狠狠一下将大狼狗的尸体飞脚踹开,双膝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伸手搂住她。 卫昭被越慎言这一下子勒得要窒息,意识回到身上,忙抬手反抱他:“我……” 一开口,卫昭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 清清喉咙,卫昭努力维持着声音平稳:“我没事。” 越慎言早就三魂去了六魄,就算卫昭这样说,魂儿也还在天上飞着没落下来,只双手微颤地,抱着虎口脱险的她。 这时候太子也赶到了。 一旁的越四又委屈又害怕地扑到太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越四一哭,卫昭神智又回来些,现在觉得小腿那儿火辣辣地疼。 “痛。” 卫昭说了一声。 越慎言一听,忙松开她,上下查看:“伤到哪儿了?!” 看到卫昭小腿上浸出血来,越慎言心中一痛,小心翼翼地挽起她的裤脚。 只见上面两排牙印,碜人得狠。 看到这处伤,越慎言心里就跟被人戳了好多洞一样,痛得他都要痉挛了。 越慎言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掀了袍子撕下里衣的衬布,轻手轻脚地替卫昭擦了擦血,然后娴熟地缠起来。 越四哭完了上半场,扭头看向卫昭,抽噎着问:“卫姐姐,疼不疼?” 卫昭看着越慎言给自己包扎,勉强着回了一句:“比较痛。” 这时候越慎言正好包扎好。 越慎言打横抱起卫昭,将她在自己的马背上放好,复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后紧紧地抱住她。 “她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去看太医。小四还有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对着太子说完这番话,越慎言扬鞭,带着卫昭策马而去。 ☆、第68章 越慎言直接将卫昭送去了卫相府。 人一躺下,太医就匆匆赶到。 一直忙着赶路,越慎言也没得闲问卫昭是什么缘故,后来太医来诊治,更是不好问了。 好不容易等太医看完了下去开药方了,越慎言刚要问,卫相府上下人就来回报,说是越府三公子来请他回去。 越慎言微微一怔,心中有不祥预感。 若是寻常事情,家里的下人来寻就成,严重一些也当是老二来,结果来的居然是家中身体最不好的老三…… 越慎言知道自己应马上赶回去,可是又放心不下卫昭…… 卫昭同越慎言相知这么久,他只一皱眉,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回去吧。我已经到家了,没事的。” 卫昭对他说。 越慎言应了一声,正好太医开了方子出来,他拿来看了,发觉没有不妥的地方,这才勉强放了些心:“那我先回去了。” 卫昭被狗咬了一口,心里正忐忑着,可还是力持平静对他笑:“你去罢。” 越慎言也顾不上丫鬟们在场,在卫昭额头上落下一吻,方转身离去。 ———— 越慎知一与大哥碰头,脸带急色,道:“小四下人家菜地去吃豌豆还打死了人家家狗,被娘知道了,这会子要揍她,太子不让揍,两边讧上了。” 越慎言一听,也急了:“那赶紧回去!” 平日里越夫人最宠这个小女儿,今日居然要动刑,可见是真生气了。 兄弟俩赶到家的时候,老二越慎行已经在地上跪着了。 越夫人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气得直发抖。 太子一脸无惧地拦在越四跟前,对越夫人说:“姨妈要打,就先打我!” 越四没见过母亲生这么大气,吓得缩在太子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娘亲……”越慎言唤了一声,快步走到越夫人面前一揖,“小四还小,做错了什么慢慢和她说就成,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还小?十一岁的人了!都是我以前太依着她胡来!这次一定要打,不打不长记性!”越夫人说着拿鸡毛掸子指着越四,吼她,“越慎心你给我出来!是条汉子就别躲在人太子身后!” 感觉到搁在自己肩上的手颤抖了一下,太子心疼得不得了,转去对越夫人说:“不就几把豌豆吗?值得什么!回头让人送钱去就是了!” “不告自取是为偷!管你以后怎么补救都是偷!越慎心出来!” 越四心里怕,不敢动弹,怯怯地回了一句:“我……我不知道那是别人家的呀!之前二哥直接带我到菜地里去,我以为菜地都能随便下去的……” “你还有理了你!” 越夫人气急,提了凶器就杀上前去。 太子心里拉起警报,转了身护住越四,辩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那菜地是我家的,小四摘得!” 熊孩子一个两个地还狡辩,越夫人气得头晕,杀到表兄妹俩跟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揍了拉倒! 越慎言看越夫人气红了眼六亲不认了,赶紧冲过去拦她:“母亲息怒!这事全怪我没带好小四,您要打就打我吧!” 母亲揍自家妹子也就罢了,揍太子怎么行?! 越夫人被拦着,想也没想就抽了大儿子两下。 越慎言只觉得脸上背上一阵火辣,顾不上摸,半拉半扶地拉着母亲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扭头沉声低喝了一声:“越慎心,还不出来认错?!” 这回是大哥都气了,越四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垂头丧气地从太子身后绕出来。 太子还去拉她:“你别去,我保护你!” 越四可怜兮兮地看了太子一眼,然后挣脱开他的手,走到越夫人面前跪下了:“娘亲,小四错了。” 越夫人冷冷地看着女儿,说了两个字:“伸手。” 越四扁着嘴,向越慎言发射求助信号。 越慎言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听话。 越四老老实实地伸出手。 越夫人手里的鸡毛掸子呼了下去,啪啪啪就是响亮的三下子。 越四眼睛一眨,刚要哭,马上就被大哥一个犀利的眼神把眼泪吓回去了。 太子看不下去要来护她,被越慎知一把拉住了。 “你就别去火上浇油了。” 越慎知低声在太子耳边说。 太子心疼不已,可是又怕自己越护着越夫人越生气,强忍着看越夫人噼里啪啦揍了越四足有二十下。 揍完了,越夫人沉声问女儿:“长记性了吗?” 第92节 越四红着两只眼睛,点头说:“都记住了,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不管是谁家的,都不能乱动。” 越夫人狠揍了女儿一顿,又得了她的保证,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明儿让你大哥带着你,亲自到人家家赔礼道歉去!还有卫三小姐为了保护你才受了伤,你得天天去探望她,直到她痊愈为止!” 越夫人命令一下,越四重重地磕了个头,抽噎了一下,答:“女儿知道了。” 收拾完女儿,就该到儿子了。 越夫人目光一扫过来,老二越慎行马上十分识相地磕了个响头:“这事我也有错!不该教小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闻言越夫人手中鸡毛掸子一抬,一旁站着的越慎言忙扶住她的手,说:“阿爽皮厚,寻常抽打他也不觉得痛,回头让我来收拾他罢。” 越慎行连声应和:“是是是!娘亲仔细手疼!” 收拾完了孩子,越夫人也有些累了。 越慎言见着母亲面有倦色,叫来丫鬟扶她下去休息去了。 未来丈母娘下去了,太子直接甩了越慎知的手,上前来查看越四的伤势。 只见她手心通红一片,肿得像馒头似的,太子心头一抽一抽的,一把将人抱起来,叠声命人去传太医。 越慎言拦着不让去请,缓声对太子说:“我们越家有上好的伤药,让小四涂上几回就好了。” 越家小姐被母亲抽打,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太子心正乱着,胡乱应了声,带着心尖上的人下去上药了。 越慎知目送二人走了,走到大哥跟前,看了看他脸上,道:“小四伤在手上还好,大哥你这伤到脸上了,怎么出去见人?” 听越慎知这样一说,越慎言这会子才觉得脸上*辣的,拿手一碰,禁不住疼得闷哼了一下。 疼越慎言倒是不怕,就怕卫昭看到了心疼…… 越慎知凑上来前来打量了一番,担忧起来:“娘亲这一下来得狠,怕是要留疤……大哥你也赶紧下去上药吧!” 越慎言点点头,往越夫人院子那边看了一眼,吩咐三弟:“娘亲那边你去劝劝,别让她气坏了。” 越慎知点点头应,又问:“那爹那边怎么说?” 越慎言无奈一笑,摇头道:“你以为咱们那人精爹能不知道这事?只是不想掺和罢了。” 一边是打小疼得不得了的女儿,另外一边是心爱的妻子,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杠上了,越将军两边不是人,干脆当鸵鸟得了。 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怎么换到他们越家,倒反过来了?! ———— 越慎言急急地出去,卫昭心里惦记着,让下人去越府打探消息。 越慎言听说卫相府的人来了,知道是卫昭不知道这边消息担心,赶紧让越慎知去知会来人一声,说这边一切安好,让卫昭莫要挂心。 他不自己去说,是怕卫家人看到自己脸上的伤。 家中奴仆回报,卫昭听说是越三公子见人而不是越慎言,心中疑云更甚,马上就想爬起来亲自去越府瞧瞧。 柴骄阳见了,赶忙按住卫昭:“太医说了你被咬了不能乱动!万一是只疯狗你再这么一动,只怕药效还没发你倒是要先发起狗疯来了!” 卫昭是知道狂犬症的严重性的,现在又在古代没办法打预防针,听柴骄阳这么一说不由得也后怕起来。 万一真的不幸中招,可怎么办?! 看卫昭愁容满面,柴骄阳扯她躺下了:“不过吉人自有天象,我看你定是会活到□□十岁的……现在其他的都别想,咱们好好歇息为上。” 卫昭忐忑不安,可又没其他法子。 想着越慎言明天应该会来看自己,卫昭按捺住起伏的心情,歇去了。 第二天,越慎言为要不要去看卫昭纠结了好久。 一边是担心她的伤势,另外一边是怕她看到了自己脸上的伤,会难过。 越慎言思来想去,还是惦念卫昭的心情占了上风。 越慎言去到卫相府,一进卫昭的屋,果然就让她吃惊了。 “脸上怎么这么大一条疤?!”卫昭挣扎着坐起来,对越慎言伸出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越慎言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在床边坐下,同她说:“昨儿的事让我娘亲生了好大的气,狠揍了小四一顿。我拦着的时候不小心挨了几下。” 卫昭抬起手要摸,又怕他疼,咬咬牙,叫蒹葭去拿家里的伤药来。 “在家里已经上过药了,还是御赐的,这会已经不疼了。” 越慎言握住卫昭的手,安慰她道。 “我们家这是吴家表哥送来的,说是暹罗之物,消肿祛疤有奇效……平日里老爷摔伤碰伤、我们兄妹们挨揍,都是涂的这个药……” 卫昭解释的时候,蒹葭已经拿了药来。 卫昭拿了药在手里,又看看越慎言的伤,还是没给他上药,只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你原先涂的那个药药性相冲……你拿回去,晚上擦洗了再试试,要是比你家的好些你再用。” 越慎言应着,接了伤药。 卫昭皱着眉,叹息道:“越夫人怎么就生气了?” “我娘亲说小四这是偷……不能纵容,所以收拾了她一顿……还罚她半年不许吃肉,只能吃素。这一次祸从口出,希望小四也能吸取教训下次不再犯了。” 说着越慎言又补充了一句:“今天一早我带着她去给那户人家赔礼道歉了,下午她要接受我娘亲的教育,明天一早她再来府上给你赔不是。” 卫昭一听,不禁内疚起来:“其实也怪我……我只当是小孩子爱玩,想着次日给那户人家送银钱就是了……竟也没想到那么远……我当时应该劝了她不要进去的,都是我的错。” 越慎言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安慰:“孰对孰错已经没关系了。咱们下次注意和提防就是了。” 卫昭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俩被攻击时有多难受……下次在外面千万不要离我那么远了……” 越慎言才说完,越夫人身边的采薇进了屋里来。 向越慎言和卫昭行了礼,采薇对越慎言道:“越大公子,我们家夫人同您有话要说,请您过去。” ☆、第69章 未来的丈母娘传唤,若是往常,越慎言定颠儿颠儿地去面见了。 可是今天…… 越慎言心虚地看了一眼卫昭。 昨天人家女儿全须全尾地随自己出门去,回来的时候小腿上多了两排狗牙印子……这让他怎么和卫夫人交待啊! 卫昭知道越慎言在担忧什么,扶了他的手要下床:“我同你一起去。” 越慎言赶紧按住卫昭:“你不宜乱动,我自己去就成。” 越慎言记得卫昭曾和他提起,有一位姓鲁的伟人曾经这样说过——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他深以为然。 不管迎接他的是卫夫人的愤怒或是卫夫人的刁难,他越慎言都认了! ———— 目送越慎言如荆轲一般风萧萧易水寒地壮烈而去,卫昭不放心,让蒹葭跟在后头,若是卫夫人为难他,马上回来搬救兵! 蒹葭接了卫昭的军令状,去了。 越慎言和蒹葭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 卫昭等得心焦,刚要让桃夭再去,蒹葭回来了。 卫昭翘首以盼,望着蒹葭身后,问:“越慎言呢?” 蒹葭福了一福,答:“越公子红着眼圈从夫人屋里出来,就直接回去了。” “直接回去了?!” 卫昭难以置信。 蒹葭点了头:“是。越公子还让我转告您,好好养伤,他过两天再来看您。” 这事来得蹊跷,卫昭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回头就去寻他二人问清楚。 卫昭先问了卫夫人,卫夫人只一脸高深,拒不回答。 后来卫昭又问了越慎言,越慎言亦是不做正面回答,只对她说:“卫夫人是真的很疼爱你。” 卫昭闻言心惊。 疼爱这么温情的词语出现在卫夫人身上…… 为什么会有一种霸道总裁的即视感呢?! 日子平缓地过。 越四被母亲隔绝外界进行管教,连卫昭都不让见,更不必说太子了。 与此同时,离皇家侍选才人的日子也不远了。 看着卫昀神经一日比一日紧绷,夜里都睡不好了,卫夫人干脆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好好休息调整状态。 三月初,皇家终于放了旨,称皇帝怜悯天下女儿,不舍她们同家人骨肉分离,此次侍选作废,且此后不再选妃。 此诏一下,不知道别人家炸锅了没,反正卫相府是炸了。 ———— “三小姐!我们家小姐又是一整夜没合眼了。”卫昀的贴身侍女采蘋跪在卫昭跟前,哭得眼睛都要糊在一块,“三小姐您去劝劝她吧!” 卫昭让蒹葭把采蘋扶了起来,对她说:“我待会会去看看她的,你先回去吧,别让二姐要使唤你了找不着人。” 采蘋抽噎着,拜谢了卫昭,退下了。 “这事……不太好劝啊。” 柴骄阳先替卫昭愁起来。 卫昭也是这样的感觉。 第93节 如果是参选了落选,还能劝她莫往心里去,下次再努力。 可现在人家皇上直接连以后的机会都取消了,还玩个鬼啊! 这令一下,卫昀这一年多来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而且卫昀今年也十五了,这时候再去相亲,莫说适龄的好的男孩儿都被挑走了,就说她这年纪这身份,正是高不成低不就,除了给人做小老婆,还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出路了! 之前卫昀还嫌弃大姐夫宋畔家穷,可现在怕是连个如宋畔般有才学的,卫昀都够不着了。 感叹着现实的残酷,卫昭想了一箩筐话,准备拿去劝自家二姐。 进了卫昀的屋,看到她在床上躺着拿了手帕遮脸,卫昭不由得叹息一声,上前去在她床边坐下,开口叫了一声:“二姐。” 听到是卫昭的声音,卫昀问她:“是采蘋求了你来的?” 卫昭应了一声,马上就要进入正题劝人,突然又被卫昀打断:“昭儿你也不必劝我,我看得很开的……最坏不过这辈子不嫁了,守着古佛青灯当姑子。更何况我还没到那一步呢。” 卫昀并不如采蘋所说的那般悲观,卫昭心里一松,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卫昀沉默了许久,突然一把拿掉脸上的帕子坐起来,抓住卫昭的手道:“其实这两年元宵节花灯会,我都有碰到一个人。” 卫昭一听,眉头不由得一跳:“谁?” 卫昀咬了咬下唇,答:“常宁伯府世子段轲。” 卫昭微微一怔,想明白这人是谁后,不由得大惊:“二姐你疯了吗?!他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克妻世子啊!” 卫昀提到的这个段轲,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三年间一连娶了三个老婆,都是成婚后不到两个月就莫名横死。 第三任妻子死后,段轲想是绝了讨老婆的心思,再没有到别人府上提过亲,到现在已经是五年了。 “我从来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卫昀说了一句。 看二姐一脸坚定,卫昭知道这时候劝她她也是听不进去的,干脆同她细细分析形势来:“若是二姐你不信命,那么我们就就事论事地说一下这个段轲……头一条不合适的,是他大你十岁。” “我不介意。”卫昀毫不犹豫地回答,“且我认为,他应该也不会介意娶一个我这般年轻的小姑娘。” 卫昭顿了顿,说第二条:“然后,是他的夫人的赐封的问题。大周朝臣妻之封,止于一嫡一继……你若真嫁给了他,往后想要诰命只怕不能够。” 这一点踩到了卫昀的痛处。 死死地拽着自己的手帕,卫昀道:“依仗不了丈夫……那还有儿子……” 慢慢熬便是了。 卫昭心下幽叹,问出了重点:“这两点二姐你都不介意……那么,你打算如何与他结识?” 然后让他上我卫相府来提亲? ☆、第70章 听卫昭这样发问,卫昀不由得垮了肩膀,又拿了帕子遮脸,倒回床上叹气:“我就想到了这么个人,更具体的还没想好。” 作为一个在穿越前就是班干部从幼儿园开始拿小红花的新一代优秀青年,卫昭一向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 扶着卫昀床边上的栏杆,卫昭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对卫昀说:“想要成无非两个方法。要么直接过了明路,让咱们夫人请了媒人到伯府上说媒;要么……就暗地里同他接触,让他对你有意,此后自然水到渠成。” 卫昀拉了拉手帕,露出一双灵动的杏眼:“依你所见,当走哪个方法比较妥当?” 卫昭略一沉吟:“以我所见……当双管齐下,明路为辅,暗路为主。” “可是……这如何好意思同夫人开口?” 听卫昀这样问,卫昭在她手背上拍拍,说:“你别担心,这个我自有法子暗示夫人。但是,单我们这边愿意不成,还得人家段世子愿意才成……你且说说,元宵节里你和他是怎么撞上的?” 卫昀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回答到:“去年元宵的时候,我同二哥凑热闹要去看烧判儿,人一多就冲散了……段世子碰上了我,看我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问了我是哪家姑娘,要不要他送我回家。我怕他是坏人不理睬,他自报了名号,还拿了腰牌给我看,我才信了。后来是他亲自将我送回来的。” 卫昭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段掌故,不由得奇怪起来:“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卫昀抬手摸了摸鬓角,答:“这事只有夫人知道,次日还是她命人送了谢礼去段家的。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准备侍选之事,夫人便命我不要说出去,最好连你和大姐都不要提。我想着未来同他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和你们说。” 卫昭点点头,又问:“那今年的元宵呢?” “今年院元宵倒是什么意外也没发生,就是同他在街头碰上了……因为有张生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我也不敢同他说太多,只略略聊了两句,便分开了。” 卫昀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在回想那一天的事情。 卫昭一听,觉得有戏。 段雷锋同志第一回做好事的时候,完全可以让下人将卫昭护送回来的,偏自己亲自送回来,有猫腻; 第二回呢,毫不避嫌地同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在大马路上唠嗑,绝对地有猫腻。 卫昀看卫昭突然勾起嘴角笑得贼兮兮的,心里有些打鼓:“昭儿你在想什么呢?” 卫昭望着卫昀,揶揄地眨了眨眼睛,说:“我记得前阵子二嫂有提起过,常宁伯府的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给咱们家递了请帖……我先不陪你了,我去问问二嫂这回事!回头再来找你说话!” 卫昀一听,红云都堆到了眼角。 卫昭挠了挠卫昀的手背,对她说:“你好好地想想,回头见了他要说什么话罢~” ———— 听卫昭突然问起常宁伯府的事,柴骄阳微微一怔,答:“夫人示下,说这次段老夫人的寿宴咱们家就不去了,送了贺礼去就成。贺礼都准备好了,在库房放着呢,你要去看看吗?” 卫昭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把卫昀这事同柴骄阳说,只问柴骄阳:“今天有什么事要回报夫人的吗?要不要我帮二嫂您去跑跑腿?” 柴骄阳伸出纤纤食指,点了点卫昭的额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是不是?” 卫昭故作憨厚地同柴骄阳笑。 柴骄阳顺着她的意,指了指那边平头案上的一叠书信,说:“这些是今日府上接到的帖子里我拿不定主意的,你替我拿去问夫人的意思。” “好嘞!” 卫昭欢快地应了一声,跑过去拿了那叠信。 看着卫昭翻看这些帖子,柴骄阳还狠好心地给她指明方向:“前些天的请帖搁在右上角,你想看就自取。” 被识破企图的卫昭回头冲柴骄阳眉眼弯弯地一笑,然后去那小山里寻常宁伯府的拜帖。 三下两下将目标物件翻了出来,卫昭将拜帖搁在今日收到的帖子的最上面,转身知会了柴骄阳,找卫夫人讨示下去了。 ———— 卫昭进屋请了卫夫人的安,然后自觉地禀明了来意:“二嫂正忙着算铺子里的账,所以让我拿了帖子来问夫人您的意思。” 卫夫人也没往心里去,只低头翻阅手中的账单子,随意地说了一声:“你一一给我念来。” “欸。” 卫昭应了,从信封里抽出常宁伯府的请帖,给卫夫人念了一遍。 卫夫人听完了,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向卫昭:“常宁伯府怎么又递了请帖来?” 卫昭看了一下日期,说:“就是五天前他们送来的那张。” 卫夫人本以为是柴骄阳混搅了前些日子同今天的事,可一听卫昭这话,就明白定是她小妮子搞的鬼。 若有所思地看向卫昭,卫夫人问了一句:“你刚刚从哪里来的?” “我是直接从自己院子来的……”卫昭说着,顿了顿,“但是在那之前,我去看了二姐。” 看卫夫人不说话,卫昭斗胆,又说了一句:“在二姐屋里,我们聊了去年元宵节的事儿。” 卫昭暗中盯着卫夫人的脸色,看她脸上没有愠色,把胆儿又放大了几分,说:“二姐不说,我还不知道去年原来还有这等惊险的事情。要是没碰上好人家,二姐可不就在街上走丢了!可见命中有这等缘分。” 卫夫人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女儿。 卫昭被她看得背后直冒冷汗。 卫夫人就这么看了卫昭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去看账单。 “你回去让你二嫂写回帖给常宁伯府,就说我当日定会携女儿同去府上贺寿。”卫夫人神情淡淡的,“你继续往下念。” 得到卫夫人的同意,卫昭简直是喜出望外。 按捺着想要奔去同卫昀报喜的心情,卫昭拿了下一张帖子,给卫夫人念了起来。 ☆、第71章 卫夫人答应去伯府了!那卫昀该如何引起段克妻……唔不,段雷锋的注意呢? 出了卫夫人的屋子,卫昭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虽说卫昭觉得有戏,但是也只是通过卫昀的主观描述判断出来的……具体如何,还是得见到了男方才知道。 卫昭一边想着,一边往卫昀的院子走去。 一见到二姐,卫昭先同她说了卫夫人要去赴段老夫人寿宴的事情。 卫昀闻言一喜,然后一愁:“可是夫人不一定会带我去的呀……” 卫昭笑眯眯地扶着她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夫人原本是打算人不去只送礼的,都吩咐好二嫂了。刚才听我暗示了一下元宵节你和段公子的事情,她才转变了主意,点了头。” 听妹妹这样说,卫昀只觉得一阵紧张。 抚着心口,卫昀有些着慌:“昭儿……你说我这些天当准备些什么?” 卫昭看卫昀这模样,不由得取笑她:“早上同我说的时候冷静得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现在可记得慌张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早上能冷静,可不是因为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听你这样一说,又觉得和他的距离突然近了,这才慌了……” 卫昀解释完,寻思了好一会儿,问到:“你说我这几日要不要泡泡花瓣澡什么的?之前给我教习的那个嬷嬷说过,康正皇帝有位妃子爱泡花瓣澡,泡得是肌体生香,在御花园里散步时,还会有蝴蝶围过来呢……” 卫昭一听,大囧。 这……这种还珠格格的即视感…… 那妃子也是穿越来的吗? 卫昭不答话,卫昀心里忐忑着,又问:“昭儿你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卫昭无奈地看着自家二姐,说:“这个花瓣澡可不能乱泡呀二姐。能招来蝴蝶自然是好的,万一把蜜蜂引来了……可怎么办?再者,这是人家段世子的奶奶过寿,你香喷喷的在人园子里逛,只怕也不好吧?” 只怕要被龌蹉的人说成是招蜂引蝶。 第94节 卫昭分析得有理,卫昀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问:“那你可有其他好的法子?” 卫昭轻轻地摇头:“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点子来。不过那天你只当是平日里的交际应酬,穿戴特体不失礼便是……其他的,去到了常宁伯府再随机应变。” ———— 离段老夫人的生辰还有四天。 但是四天时间已经足够让卫昭初步了解段轲这个人。 “段轲这个人有胆有识,待下人宽厚有加,对平辈人仗义有方,是条汉子。”越慎言同卫昭慢慢地说他对段轲的印象,“就是命中不带夫妻缘分,娶一个死一个。” 说完,看到卫昭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越慎言问她:“你让我打听他的事,是为什么?” 卫昭犹豫了一下,方答:“二姐侍选才人的事已经没指望了……我也替她着急。思来想去,就这个段轲看着品貌不错,是以来问问你细节。” 卫昭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并没有坦诚回答是卫昀自己私下起意。 越慎言闻言,是又好笑又好气:“我倒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给人家当妹妹的。不依仗着自己哥哥姐姐便罢,还总是替他们操心……难不成是你们卫家记错了你的生日,卫家真正的长女是你才对?” “都是一家人,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还要称斤称两地分清楚?”卫昭不高兴地白了越慎言一眼。 越慎言揉揉卫昭的头,一连说了三个“是”,才又蹙起眉头:“不过段轲的确是命硬,连上次在山东剿匪,他一人斩百名劫匪,身负重伤。连神医喜来乐都说了他活不过两日,他最后还是扛过来了……我只怕二姐压不住他……” 卫昭知道越慎言没说完的那半截话是什么。 只怕卫昀压不住段轲,成为被他克死的第四个妻子。 卫昭也替卫昀担忧,思来想去,忍不住问了越慎言一句:“那你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越慎言略一沉吟,答:“马军营中倒是有不少青年才俊。不过家世好的大多都定了亲,剩下那些一般人家……只怕二姐看不上。” 这样答完,越慎言也觉得,避开克妻这个大杀器,段轲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良配。 卫昭叹息一声:“我们想得也太远了。现在也先让他俩人见个面看看有没有戏……如果将来段轲真成了我二姐夫,那我便初一十五到大佛寺烧香,替二姐祈福。但愿佛祖保佑,两人能得一世平安喜乐。” ———— 四日过去,卫夫人携两个女儿前往常宁伯府贺寿。 越慎言功课做得足,连常宁伯府的地形图都给卫昭弄了来,是以卫昭一进门,一眼扫去,就知道哪儿是哪儿了。 段轲自然是住在伯府的东边的。 只是卫昀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好冒失地闯入人家公子的地盘去,那也就只剩下花园和戏楼这两个公共场合可以利用了…… 卫昭正盘算着,卫昀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卫昭的手。 卫昀的手心里汗津津的。 卫昭知道卫昀这是紧张的,反过来勾住了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二姐你别怕,你今天很美。” 卫昭今天穿了一条石榴红裙,搭着白色的小袖短襦,显得身量苗条,婉约又不失灵动。 甘做绿叶的卫昭十分配合地穿了一身的绿。 姐妹俩站在一块儿,一个是绿葱葱不忍直视,一个是粉嫩嫩娇俏可爱,高下立判。 卫昭肚子里那点货卫夫人是门清的,故而女儿要再次挑战绿色,她也没拦着。 迎宾的伯府丫鬟见到卫家两位小姐,辨别了老半天,才险些没把卫昀给错认成嫡系小姐。 随着丫鬟在常宁伯府里穿梭,卫昭也不敢掉以轻心,时刻谨记走过的路线,努力同脑海中的地图重合。 卫夫人抵达时,戏还没开始。 段老夫人忙让人请了卫夫人到她身边坐着,还命人递了戏册子过去,请卫夫人点戏。 两家长辈说话时,卫昭悄悄地打量周边。 只见在场的都是女眷,一个男丁也见不着。 卫昭正暗自着急着,卫昀突然在她手心里抓了一下。 “怎么了,二姐?” 卫昭扭头过去低声问。 卫昀示意卫昭去看戏台后头—— “他在那儿。” ☆、第72章 卫昭顺着卫昀的目光往台下望去。 茫茫人海中,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站在台下,器宇轩昂,一身正气。 卫昭想也未想,就觉得这定是段轲没跑了。 凑到卫昀身边,卫昭低声说了一句:“他在看你。” 卫昀俏脸微微一红,咬着下唇羞赧道:“不一定吧……台上这么多人……” 卫昀一眼扫过台上这一片的夫人小姐,笑着对卫昀说:“台上没人比你好看,不看你看谁去?” 卫昀暗中掐了妹子一把:“你再取笑我……回去让二嫂帮我把你的嘴撕成拖把!” 看卫昀是真恼了,卫昭便不再同她玩笑。 又多瞧了段轲两眼,卫昭扭头去看戏去了。 ———— 目光在戏上,可卫昀的心却不在戏上。 卫昭亦如是。 姐妹俩一个在悄悄地注意段轲,另外一个……在思考怎么不着痕迹地让他两人“偶遇”一下。 卫昀是越注意脸越红,而卫昭则是越想越觉得……有点难。 偶遇这回事除开天时地利,更重要的是要……人和啊! 段轲不配合偶遇个铲铲! 不过脑补说来终觉浅,须知偶遇要躬行。 卫昭琢磨着,让蒹葭知会卫夫人一声,说她要去方便一下,然后拉着卫昀起来了。 卫昀不明其意,问:“怎么了?” 卫昭遥遥地看了一眼下面的段轲,看到他跟着也动了动,心中多了几分成算。 “自然在召唤我……你陪我去小解一下。反正你坐久了也容易乏累。” 卫昭说着扯了卫昀就离座了。 伯府丫鬟见状,忙上前来请问有何需求。 卫昭含羞着说了自己的生理需求,该丫鬟欣然接下了带路的重任。 离场前,卫昭望了一眼段轲,看到他转身出了水晶门,心中不由得欢呼一声—— 有戏! ———— 随着那丫鬟走在伯府的长廊上,卫昭默默地在脑内过段家地图。 按照段轲刚刚行走的方向,应该是往后花园去的…… 想着卫昭借口内急,催促那丫鬟赶快走。 迅速地解决了所谓的大自然的召唤,卫昭携二姐出来时,对那丫鬟说:“坐了半日我也有些倦了,我同我二姐在你们府上的后花园里走走,你先回去伺候着吧。” 若是只卫昭一个人,那她这话还值得琢磨琢磨。 现在是两个人,断然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那丫鬟不疑有他,对着卫家二位小姐行礼告退了。 目送着这位乐于助人的小丫鬟离开后,卫昭又四下看看,附在卫昀的耳边说:“我猜段世子八成是去了后花园……咱们去那边逛逛。” 说着卫昭就拖着卫昀往那边去,可是卫昀的脚步却迈不开。 “怎么了?” 卫昭不解地问。 “我……我有些腿软。” 卫昀说到。 卫昭无奈地捏捏她的肩膀,叹道:“你同他都见过两次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你腿软了?” 偏这时候就胆怯起来?! “那时候没什么想法嘛……” 卫昀软软地回答。 卫昭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定主意先把人拖走了再说。 拉着卫昀往后花园那边走去,卫昭道:“现在有想法了,更应该主动些,绝对不能腿软!知不知道?!” 说着,卫昭打气一般在卫昀的后背拍了拍。 卫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卫昭的脑内雷达十分发达,轻车熟路地就摸到了伯府后花园。 常宁伯府这后花园修得不是很大,一眼就能望到边。 卫昭毫不费力地站在月门边上,将后花园中景物尽收眼中。 呃……说好的段轲呢? ———— 事情不按照自己的预想计划发展,卫昭有些意外。 卫昀心情已经跌入谷底。 第95节 “大概……大概他对我也没什么意思吧……” 卫昀有些丧气地说。 卫昭紧握了二姐的手腕,宽解她到:“二姐你不是说过你只信自己,不信命的吗?那时候说得多慷慨激昂的,这会子怎么就打起退堂鼓来了?若是你一心认定了他,就算他对你没什么意思,咱们也要弄出点意思来!” 说着卫昭拉了卫昀踏入后花园。 “我看他刚刚就是往这后花园的方向走来的。大戏楼和后花园之间就这么一条路,就算他这时候去了别的地方,回头回去也要路过这儿的。咱们就在这花园里逛一逛,守株待兔!” ———— 卫昭这么说了,卫昀心里还是忐忑。 怀着重重心事,不管花园里有什么美景,卫昀都看不下去。 卫昭倒是且走且赏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着段轲来。 常宁伯府的花园小,半盏茶时间,姐妹俩就走了两个来回了。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回头再从长计议。” 卫昀按住了卫昭,道。 “再等等,再等等。” 卫昭不愿意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拖住了卫昀不让走。 就在这时候,一把低沉而萧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二位小姐在这花园里逛了两圈了,可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卫昀卫昭齐齐被这从天而降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双双回过神来,姐妹俩一起转身去看来者何人。 卫昭性子教卫昀更为沉稳,这时候已经收起了脸上惊吓神色。 卫昀没妹子反应快,这时候还是一脸的花容失色,抚着心口轻轻喘息,不由得生出几分西子捧心的妩媚来。 来人正是段轲。 目光飞快地扫过卫昭落在卫昀脸上,段轲嘴边噙了一抹笑,拱手对二人作揖:“抱歉,段某突然出现,惊吓到了二位小姐。” 卫昭不忍夺卫昀光彩,这时候也没答话,暗中掐了卫昀一把。 卫昀忍着要被吓出喉咙的心,稳着声音对段轲说:“段世子不必如此客气。” 段轲对着卫昀笑得跟春日里的太阳似的,又问了一遍:“不知道两位小姐在后花园里找什么东西?” “我……” 卫昀正不知如何回答时,一旁的卫昭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二姐不小心遗落了一枚玉佩,这会子正在找呢。” “哦?”段轲如此应了一声,然后略一沉吟,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卫昀跟前,“不知卫二小姐所遗失的……可是这枚?” ———— 那枚玉佩是羊脂白玉制成,上面雕着一对螭龙,威武狰狞,一看就知当是男子所佩戴的物件。 这时候卫昭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同一句背景音乐——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喔喔,尊的是好快让人猝不及防啊! 卫昀像是被段轲唱的这一出戏吓着了,只盯着那白玉螭龙佩半响没答话。 段轲很有耐心地等她回答。 被卫昭推了一把,卫昀回过神来,默默地垂下了眼帘:“我所遗失的,并不是这一枚。” 嘎? 卫昭意外了,段轲比卫昭更意外。 沉默之后,段轲突然大笑三声,将那玉佩收回,低声道:“是我唐突了。此乃我段家祖传之物,只传长男,断然不会是卫二小姐所遗失的那枚玉佩。” 段轲话音一落,空气凝滞了。 ———— 卫昀虽然低着头,但是卫昭还是看到她脸上失落神色。 知道卫昀这是张生后遗症犯了,卫昭不由得替她酸楚起来。 不过,现在也不是酸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该如何破解此局才好?! 卫昭正如锅上蚂蚁一般着急着,那边段轲已经后退了两步,对这卫昀长身一揖,转身便要走。 卫昭舍不得放过这大好机会让段轲走掉,忙撇开卫昀追上去:“段世子请留步!” 段轲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卫三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卫昭咬咬牙,走到段轲背后所能听清话语的地方,对他说:“我方才同段世子说了谎……我们要找的并不是玉佩,而是持这玉佩的人……若世子对我二姐当真有意,请明媒正礼地上门来同我们家夫人说。” 说完,卫昭对着段轲深深一福,道:“我同二姐,静候世子佳音。” ———— 段轲走远了,卫昭才记得回头去抓卫昀的手。 卫昀手心里全是汗,还禁不住地颤抖。 “昭儿,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卫昀看着卫昭,轻轻地问她,“我刚刚……是不是应该收下那枚玉佩才对?” 卫昭安慰似地拍拍卫昀的手背:“这事都过去了,二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卫昀伏在妹子肩头,眼角滑落两行泪:“我是怕贸然收下了,他会觉得我轻浮不端。又有张生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我不敢收!” 卫昭半搂着卫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这玉佩若要是你的,自然是你的。姐姐别哭,哭花了脸,夫人又要问了。” 卫昀抽噎几下,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同卫昭一道儿回去了。 ———— 姐妹俩回去将下半部戏看完,又陪着段老夫人吃了下午茶,才同卫夫人一道儿回去。 卫夫人在上马车之前,突然问了扶着自己的小女儿卫昭一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卫昭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约莫成了一半。” 卫夫人皱了皱眉头:“才五成成算?!” 虽然卫夫人没有直说,但是卫昭还是被母亲话语之中的嫌弃伤害得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五成还不够吗我的亲娘! 给您跪了! ☆、第73章 平日里闲得各种疼的京城贵妇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最近半个月来,常宁伯府的世子爷段轲隔三差五地到卫相府上去报到…… 难不成……他想要同威武将军府上的越大公子抢未来的儿媳妇?! 听到二嫂同自己说了市井间流传的猜测,卫昭不由得拜服在广大贵妇们的石榴裙百花群各种裙下。 乃们嚼舌头的时候能不能过一下脑子! 常宁伯府有必要为了我一个小女子同威武将军府闹没脸吗?! 都是无聊又有钱害的!要是能让这群大妈每天吃完饭去跳广场舞,还能有空传这样的话?! 卫昭悲愤不已,给大妈们跪了。 跪完大妈,回头见到越慎言,卫昭不得不又跪了一次。 “你确定那个段轲真心是想要娶二姐?”越慎言一脸的怀疑,“十天前我和他在校场上遇到了,略聊了两句。他只同我夸你,夸你样貌好性情好,仗义又勇敢……” 越慎言本不相信传言,可是被段轲这一阵夸,把谣言当真了! “他都要把自家家传的玉佩赠给二姐了!不是倾心与她难道是要拿这件宝贝开玩笑?!”卫昭倍感无力,“再说了,同你提一下我能说明什么?!不和你说我难不成要聊二姐?” 而且段轲什么品位!那天她卫昭明明绿油油的,哪里看得出模样好了?! 看到卫昭不大高兴,越慎言压了压心底的不爽,自我安慰地说了一句:“谅他也不敢。和我们越家作对,是活腻了?” 卫昭本来想提一下卫相参越将军的事情啪啪打越慎言的脸,可想想还是忍住了。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 段轲来卫相府上拜访,拜访的是卫夫人。 段轲不提提亲的事,卫夫人也没让他见卫昀。 卫昀心急如焚,只怕段轲哪天被卫昭打动了,要舍自己而就妹妹。 卫昭瞧在眼里,也没去打听卫夫人同段轲说了什么,只同卫昀说:“二姐只管放心,夫人心里都明白的。” 每次段轲离开,卫夫人都是命人送着他路过卫昀院门,往相府西门出去。 卫昀的院子一进门就是一面影壁,挡住了院子里的所有景观。 目所能及唯有壁上画着的美人图,和壁下种着的一排牡丹。 时值四月,正是牡丹花开得最艳的时候。 国色芳华,美得让人窒息,令人不由得遐想连篇——花且如此,院主定当比花更美、比花更艳才是。 卫昭听采薇说,段公子来了的这四次里,有一次卫昀凑巧在他离开的时候抚琴,一次是在教屋里的丫鬟念书。琴声书声,引得段轲不由自主地微笑。 而另外两次兴许是卫昀在绣花或是在休息,院里静悄悄的。 那静悄悄的两次里,段轲在她院子的围墙下停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才默默离去。 这些卫昭都没有同卫昀说。 其中的情意和妙趣,还得他俩成婚之后,段轲自己同卫昀说才好。 卫昭想完,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段世子对你是真的有心的。” 第96节 若是没心,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求见卫夫人? 卫昀不知道其中深意,愁眉不展地靠在床头,对卫昭道:“可要是他真有意……为何不寻了人来说?” “段世子在外有克妻的恶名,寻常人家哪里肯把女儿嫁给他?直接寻了人上门说,依着咱们夫人的性子,直接将媒人打出去都是轻的。”卫昭给卫昀细细分析着,“这事,急不来。而且我认为,慢慢来,未必见得是坏事。” 轻易得到的东西怕他不珍惜,还是得慢慢地来,这段姻缘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这么多年的姐妹做下来,卫昀对于卫昭的话一直是坚信不疑的。 卫昀放松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那夫人为什么也不让我去见他?” 卫昭拍拍自家二姐的手,安慰她道:“夫人自有她的道理。二姐且放宽心,静候佳音便是。” ———— 一个月后,常宁伯府请了尚书夫人为保山,上卫相府提亲,替府上大公子段轲求娶卫府二小姐卫昀为妻。 卫夫人允许了。 此消息一经放出,整个京城的大妈都震惊了! 卫相府的人还真的是敢啊!克妻世子段轲都敢收做女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可以难得住他们家的事情了吧?! 卫昭觉得,要是这个时代有眼镜,估计现在大街上都是镜片渣子了。 段卫两家换了庚帖和了八字,段轲和卫昀就定下来了。 定亲的次日,段轲终于得踏入卫昀的院子,去看影壁之后是什么光景。 彼时,卫昀正坐在牡丹花从边上,低着头绣一幅绣品。 人面牡丹相映,竟不知是人美些,还是花美些。 段轲怕惊到她,没让丫鬟传报,轻手轻脚地走到卫昀身边,低头看她绣着什么。 只见绣架上的布匹上已经绣好了四朵牡丹,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卫昀没抬头,只当来的人是卫昭,便开口道:“昭儿你且再等等,这幅我过两日就能完工了。” 段轲闻言轻笑一声。 卫昀一听不对,放下针线抬头一看,又惊又羞地站了起来:“怎么也不让丫鬟传报一声?我还以为是昭儿……她说了这会子会来找我说话的。” “我只是来见一见你……然后送个东西。” 段轲说着,从腰间接下那枚白玉螭龙佩,递给卫昀:“这回,你可愿意收下了?” ———— 卫昭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卫昀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 “哎呀呀~我就说该是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二姐之前可不是杞人忧天了~?” 卫昭说着,指了指那枚玉佩。 卫昀脸上红霞乱飞,垂手摸了摸那玉佩,说:“他说了,这玉佩是头一回送人……昭儿你说,这话我当不当信?” 明明已经死过三个老婆,可是这传家宝却是第一次送出来…… 卫昭选择相信:“信!怎么不信?!就算他这时候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信!” 卫昀听明白了卫昭的意思。 “是我钻牛角尖了。” 卫昀愧然道。 卫昭靠过去,亲亲热热地楼了卫昀的肩膀,对她说:“二姐你这会得偿所愿,要好好地同段世子相处……不过他年纪比你大那么多,当会疼人才是。” 卫昀瞧了卫昭一眼,低声道:“这事我还没谢过你呢,回头想要什么,同我说,我给你做。” 卫昭掐了她一下:“要谢,也得姐夫来谢~二姐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好好准备嫁妆才是呀~” ———— 对于二女儿的这段婚事,卫相很不满意。 “你怎么给人当妈的?!女婿一个比一个老!之前宋畔和阿好大昉儿昭儿六岁我也就忍了,这回怎么找了个大十岁的?!” 卫相拍桌声震天。 卫夫人慢条斯理地剥着核桃,说:“宋畔和越慎言可是您自己相中的。再说了,相爷您自己当初还不是同意了让卫昀去侍选才人?” 皇帝可是比卫昀大上了快二十岁的呀。 卫相噎了一噎,不服:“那不一样!” 卫夫人背对着丈夫翻了个白眼,把剥好的核桃往碗里一放,扭头对他说:“那您亲自给卫昀寻个年纪相当的不就成了,怪我?这时候两家都定了礼了,您又埋怨什么?” 马后炮! 卫相只是例行傲娇,被夫人打了脸就爽快了。 “唔……但是这段轲看着人还凑合,大十岁就十岁吧。” 卫相从善如流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在卫夫人身边坐下。 看着满满的一碗核桃,卫相自觉地拿了一瓣来吃,顺便问了卫夫人一句:“这些都是夫人你剥给我的?” 卫夫人倒了杯茶自喝了,冷眼看着卫相吃核桃,点了点头。 “这也太多了些。” 卫相不上道地抱怨了一句。 卫夫人冷笑一声,道:“核桃补脑。这些我只怕不够相爷您吃!” 卫相捂着脸,沉默片刻,又问:“这段轲还死过三个老婆?” 卫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卫相闻言不由得有些歆羡。 有道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快意之事之一的死老婆,段轲居然体验过三次,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想着,卫相又偷偷地看一眼卫夫人,不敢再往下想了。 死老婆这回事,还是让别人体验去吧,他卫柬之羡慕一下就好了…… 想来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同孩他娘一样不嫌弃他的女人了,当如国宝一般好好珍惜才是…… 没听到卫相发牢骚,卫夫人心下奇怪,回头去看丈夫。 只见卫相面带凝重神色,卫夫人便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卫夫人倍感无力。 哎……别人家的爹担心的都是女婿克妻的事,这么这一个只嫌弃女婿年纪大啊?! 就不能正常一回吗?! ———— 段轲今年二十五,俨然是个大龄剩男了,是以段家急着把卫昀娶过门来。 段家是想在年前成亲,卫夫人不乐意,说是要留姑娘在家再过一回年,把婚期压到了次年三月。 安定下来了,卫昀也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嫁妆。 卫昭本以为卫昀这一辈子就这样定下来了,谁知道有一天,二嫂柴骄阳拿着一封信寻到了她—— “昭儿,门房说这信是个断了腿的残废送来的……他说他叫张生。” ☆、第74章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卫昭有一种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感。 “二嫂你可看了这信?!” 卫昭一边问着一边拆那信。 柴骄阳点点头,答:“就是看过了才来寻你商量的。” 卫昭不说话,拿出里面的信纸一抖,展开来看。 信上只寥寥数语,写着让卫家人准备好一千两银子,明天一早放在城外西郊的破观音庙的观音像后。若是办不到,他张生就去常宁伯府告发他和卫昀那段往事,搞臭卫昀! 看到卫昭看完了信,柴骄阳才问她:“这个张生……和咱们家二姑娘有什么过往?” 卫昭不敢有所隐瞒,将那事的前因后果同柴骄阳说了。 柴骄阳听完,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张生这个贱人!” 卫昭命蒹葭点了灯,将那信烧了,回头和柴骄阳说:“咱们明儿准备好钱拿到那破庙里放了并着人守着,张生一来就拿下!若是轻易许了银钱给他,有一就有二,只怕他这辈子都要拿这事来要挟我们卫家了!” 柴骄阳点了点头,然后提出个问题:“但是……张生会亲自来吗?他那般行动不便的……” 卫昭想了想,又道:“我去找一下越慎言,让他帮忙着在城里寻这张生,找到了就扣住,回头再好好收拾张生这个人渣。” 柴骄阳点点头:“如此也好。我也下去吩咐一下我名下的人,让他们也悄悄地在城里找一下断了双腿的残废……此事需低调,不能让外人觉察。” 卫昭十分认同柴骄阳的话。 柴骄阳出动柴家人也好,总之卫家表面上不能搀和进去,以免让人抓到把柄。 柴骄阳看了一下窗外的太阳,又说了句:“你二哥估计这几天就到家了……要是他在,事情会好办一些。” 在这个年代,男人外出办事比女人要便利多了。 柴骄阳话音一落,卫夫人屋里的一个小丫鬟前来,称有事回报二奶奶。 那小丫头进屋对着柴骄阳卫昭二人行了礼,给柴骄阳禀报到:“二奶奶,二爷已经到家了,这会子正在卫夫人屋里说话。二爷命我来知会二奶奶一声,他稍坐片刻便回去,请二奶奶回屋去等他。” “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柴骄阳说着,命算珠赏了那小丫鬟一吊钱,转身同卫昭拜别,“你二哥回来了,那我也该收拾收拾搬回去了。二妹这事儿紧急,你先去越府托越公子帮忙,我回去了再同你二哥商量安排。” 卫昭应了,不敢拖延时间,当即就命人准备车马,更衣出门去了。 ———— 事关重大,越慎言带着人在城中搜寻了一夜。 可是京城如此之大,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再加上城郊之外的破庙破房子也有可能是张生的匿藏之地,越慎言这一夜只搜了小半个京城,没抓到人。 第97节 天一亮越慎言就到卫家来向卫昭报告这个不幸的结果。 看到越慎言熬红的两只眼,卫昭心疼他,赶紧让他先回去休息,先看看今日能否在观音庙抓住张生,若是抓不到,再另说。 送走了越慎言,卫旭也带着一千两现银出发了。 柴骄阳有事要处理,就只有卫昭在卫昀的院子里陪着自己惶惶不安的二姐。 “昭儿……你说,这事要真被他知道了,可怎么办才好?” 卫昀声音颤抖着,问卫昭。 卫昭端了安神茶给卫昀,说:“二姐,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不管张生往咱们身上泼什么脏水,我们都不必怕。再者,段世子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越慎言说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要是真让他知道了,我觉得他定然也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卫昭心里也没底。 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没有将张生捉住,还惹恼了他让他在外诋毁卫昀……三人成虎,只怕谣言一传再传,大家都当了真。 到时候,段轲还肯不肯同卫昀站在一边,难说。 卫昭想得到的事情,卫昀也是能想得到的。 但是此刻她宁愿自欺欺人:“嗯……他一定会这样的。” ———— 卫昀担惊受怕地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二哥卫旭终于回来了。 听到丫鬟前来禀报,卫昀急得手里的茶碗都打翻了,茶水洒了裙子也顾不上擦,忙站起来问那丫鬟:“二爷说了什么?” 丫鬟没见过一向温婉贤淑的二小姐这般失态过,吓了一跳,怯怯地回答:“二爷一进屋,二奶奶就支使我来回报二位小姐了。” 卫昭在一旁给卫昀擦好了裙子,直起身来勾住自家二姐就往屋外走:“想来她也不知道什么结果,咱们还是过去二嫂那边,亲自问问二哥吧。” ———— 卫昭卫昀进屋的时候,柴骄阳正张罗着给卫旭摆饭。 看到姐妹俩进来,柴骄阳叠声叫屋里更衣的卫旭快些儿。 知道她俩心急,卫旭也顾不上收拾妥当了,一边扒拉着衣带一边从里屋里出来:“昭儿昀儿来了。” 柴骄阳看卫旭这不修边幅的样,放下手中碗筷去给丈夫整理衣衫。 卫昭拉着卫昀坐下了,转头去问卫旭:“二哥,今天抓到张生了吗?!” 卫旭一脸沉重,叹息了一声。 在这一生叹息之中,卫昀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卫昭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到底抓到了没有?!” 卫旭摇摇头,说:“守在观音庙大半日,一个人影也没有……” 柴骄阳推着卫旭在桌边坐下,问卫昭卫昀两个:“你俩吃过了没,没吃过的话一块儿吃。” “吃过了的……”卫昭答了柴骄阳一句,咬咬牙,站起身来,“我去越府找越慎言。” 卫昀伸手一把拉住了要离去的妹妹。 “天都晚了,何必又去劳驾越大公子?他为了我的事已经一夜不得好睡了……” 卫昀轻声道。 “二姐!” 卫昭叫了卫昀一声,正要再劝她两句,桃夭遣人过来了。 看到来的是自己屋里的小丫鬟,卫昭心中一动,问她:“什么事?” 小丫鬟对着屋里各位主子行了礼,伶俐地回答到:“三小姐,刚刚越大公子打发人来问,问见着人没,要不要他再去找?” 卫昭一听,毫不犹豫地吩咐她:“你速回去传我的话,说今晚上还要找人。” “昭儿……” “二姐你不必多说。”卫昭说着又对那小丫鬟补充一句,“另外你回去了同越家人说,让越公子今晚上不必亲自去,我下午的时候画了那人的几幅画像,就压在书房的案头上。你让桃夭取了给越家人带回去,好让他们按照画像找人。” 小丫鬟得了令,躬身告退。 卫昀半倚在卫昭肩上,犹豫着:“要不……我还是同他说了罢……与其让他听到谣言,还不如……我亲自告诉他。” “我们现在就在想法子阻止谣言呀二妹。”柴骄阳一边给卫旭布菜,一边扭头过来对卫昀说,“若是将这坏事苗头及早掐掉,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段世子知道?” 不管怎么说,卫昀的的确确是收下了张生的汗巾。 他们对段轲的了解还不够深,不能保证他知道了这件事不会不介意。 卫昀纠结了好半响,还是听取了柴骄阳和卫昭的建议。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越慎言传话来说,又寻了小半边京城,仍是一无所获。 柴骄阳的人倒是找到了不少断腿的,可是拿卫昭所画的画像一对比,居然没有一个长得像张生的。 卫昭看着人手不够时间又紧,让卫旭去卫夫人的母家吴家借人,继续找。 对于卫昀来说,这又是坐立难安的一天。 下午的时候,段家来人了。 ———— 一听到这个消息,卫昀心如死灰,扑倒在卫昭身上:“完了!他还是知道了!” 卫昭搂着卫昀,轻轻地拍她的后背,说:“怎么一回事还不知道呢。兴许只是段世子要给你传个话呢?” 卫昀只连连摇头,眼眶都湿了:“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就是张生的事!” 说完,卫昀难过地合上双眼,两行泪珠从眼角滚落。 卫昀这模样不好见人,卫昭忙让蒹葭去知会柴骄阳,让她去接见段家的人。 卫昭好声好气地哄了卫昀好一会儿,柴骄阳一脸凝重地过来了。 “来的是段世子身边的人。他说世子今儿中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说了些让人不太高兴的话……”柴骄阳顿了顿,对卫昀说,“段世子命他过来知会你一声,说现在有要事在身,办完了事情再来看你。” 听柴骄阳这样说完,卫昀的感觉就像是一直悬在头顶上的闸刀终于落下来了一般,无比地平静。 “二嫂、昭儿,这回你们不要拦我了……我要亲口告诉他真相。” 不管他……信不信。 ———— 果然如段家来人所言,段轲在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卫相府。 卫昭的整个心都在卫昀这事儿上。 可这时候未来姐夫来见自家二姐,她这个小姨子又不好往上凑,更不好去听墙角……是以卫昭只能守在自己院子里,焦急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 去偷偷打探消息的小丫鬟们不停地传来前线战报—— “段世子进了二小姐的屋,两人关上了门在里头说话,采蘋在门边守着。” “二小姐屋里头有摔东西的声音,老吓人了!采蘋急着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二小姐只说没事,还带着哭腔。” “段世子一脸杀气地从二小姐屋子里出来了!这会子正往西门去呢!门大开着,我偷看了一眼,二小姐像是哭过了,两只眼睛肿得像鱼泡似的!” 卫昭一听不得了,段轲这是同二姐吵翻了吗?! 人也顾不上叫了,卫昭提着裙子就往西门追去。 才出门,碰上了个急急来传话的丫鬟。 看到是卫昭,那丫鬟拦不住她,只能追在后头说:“三小姐!越公子来了,马上就要去您那儿看您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卫昭不耐烦搭理她,只急着去追段轲。 半路上,卫昭撞上了越慎言。 卫昭还没来得及同他说话,段轲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只见段轲五指成抓,一把抓住了越慎言,咬牙切齿地对他说—— “阿好!你同我一道儿去!我段轲就不信了,抓不着那张生我随他姓!” ☆、第75章 卫昭来不及同越慎言说上一句话,就看到段轲十分蛮横地将他拉走了。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未婚夫被卫昀未婚夫掠走,卫昭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去追越慎言了,赶紧回去找卫昀问个清楚。 卫昀屋里一片狼藉,卫昀似才刚刚哭完,两个眼睛还是红通通的。 卫昭进屋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卫昀一番,看她身上都好好的,知道段轲没打她,便放了心。 “段世子没生你的气吧?” 卫昭在卫昀身边坐下,问她到。 卫昀摇摇头。 卫昭松了老大一口气,命了丫鬟去打水来给卫昀洗脸,并同她说:“我说过的,段世子不是薄凉无情的人,这回二姐可放心了?” ———— 越慎言被段轲拖着往外走了老远,才记得问他:“段兄都知道了?” 段轲抿着嘴,健步如飞,答:“都知道了。” 越慎言刚要问他知道多少,段轲又补充了一句:“全部都知道了。” 越慎言了然,直接同段轲说了现在的情况:“京城的东南两边已经查过了,没找到张生这个人。我怀疑有人背后指使,并匿藏张生。” 要不然张生一个残废,怎么把信送到卫相府和常宁伯府?又怎么觉察到卫旭藏在观音庙后,不出来取银子? 更何况他孤身一人无权无势,如何敢与卫段两家作对? 疑点重重,让越慎言不由得阴谋论起来。 “这张生不早不晚,偏挑了我同昀儿定亲之后蹦出来,可见是冲着我来的。我下了令命人搜城,不信那人还敢将张生藏在自己府上!” 第98节 段轲语气生硬,难掩愤怒。 越慎言一听,略想了想,疑惑道:“那也太奇怪了……若是同段兄你有仇,何必又在二姐这边使坏……这事闹出来,坏的可是二姐的名声。” “夫妻同体,坏了她的名声,我的又能好到哪儿去!” 虽未成婚,但是段轲已经将卫昀当成了自己人。 越慎言琢磨着,只觉得这人两边恐吓却又没有把事情闹大……只怕是想要搅黄段轲同卫昀这段婚事。 越慎言还没来得及同段轲说自己的猜想,两人这会子已经走到了卫相府西门外。 马夫见着段轲越慎言两人一块到了,忙牵了他俩的马来:“二位爷这是要回去了?” 段轲冷冷地应了声,翻身上马。 越慎言走前,吩咐了那马夫一声:“你寻人去同你们家三小姐说,我明儿再来看她。” 越慎言才吩咐完,段轲就在马上催促他了:“阿好,走了!” 越慎言回头对段轲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粒银果子赏了那马夫,随段轲去了。 ———— 段轲跟打了鸡血似的,揪着越慎言陪他又找了两天两夜。 最后终于在襄阳伯府附近的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找到了遮在层层茅草之下的张生。 这张生一身污秽,蓬头垢面,身上恶臭难闻。 得越慎言亲口指认这就是张生,段轲也不顾众目睽睽,拿了手中马鞭狠狠地抽了张生两鞭子:”畜生!就你也配当人?!“ 也配同昀儿有接触?! 张生不怕便罢,反倒爬过来抱住了段轲,痛哭流涕道:“大人救命!有人要害我性命!” 段轲一脚将张生踹开,恨不得当场就要将他千刀万剐:“用不着别人!今天我就了结了你!” 越慎言一看似有隐情,赶紧上前按住段轲要抽下的鞭子,低声在他耳边说:“听张生这话,似此事另有他人指使。” 越慎言同段轲说话的时候,张生又爬了回来。 这回他不敢抱大腿了,只在段轲脚边磕头如捣蒜:“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这时候天才擦黑,越慎言怕引来他人侧目,示意手下将张生捆了起来。 “段兄,咱们先寻个安静地方,好好审一审这张生再说!” ———— 抓到张生的第一时间,越慎言就命人去卫相府报信了。 卫旭赶到时,张生刚刚被人在横栏上吊好。 出得龙潭又入虎穴的张生这时候看到卫旭简直就像是见到了亲人,鼻涕泪水再次倾涌而出:“阿旭!阿旭!你帮我说说话!求求这两位大人不要杀我!” 卫旭这样的读书人头一回来到逼供的现场,一见到张生这鬼哭狼嚎的惨烈模样,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唔……一定要把他吊起来吗?” 卫旭弱弱地问两位准妹夫。 段轲忙着命人准备刑具,没闲回卫旭的话。 作为陪行人员的越慎言很善良地对卫旭说:“不吊不行,不吊不好上刑……” 看到卫旭脸色瞬间苍白,越慎言顿了顿,对他说:“要不二哥回避一下?我们录好了口供就拿出来给你看。” 卫旭想到昨晚上被媳妇儿因为怕血教训了一顿的事,努力地稳住想要往外迈的腿,干巴巴地开口:“不……不必了。” 骄阳说他连大妹妹卫昉都不如,卫昉还能爽快利落地杀鸡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卫旭男子汉大丈夫,才不怕血呢! 卫旭正暗中给自己打气的时候,下人端进来一盆烧得旺旺的火盆,上面插着几把烧得通红的铁烙子。 卫旭不巧看到了,又是一阵头晕气短:“阿……阿好!这是不是用来炮烙的刑具?!” “炮烙的话得用这根柱子。”越慎言十分好心地给二哥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根够一人合抱的铁柱子,“若是待会儿张生不老实,我们就把他捆在这上面,下面烧火,烙到他老实。” 卫旭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柱子,伸手扶了越慎言的肩膀,默默地往他身边挪动了两步,试图离刑场远些。 一直在各种鬼哭狼嚎的张生耳朵尖,听到了越慎言这话,顿时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你们别对我上刑!我什么都招!什么都招!” 段轲冷哼一声,抽出那烧得通红的铁烙子,在张生面前晃晃,刷一下挥过他耳边! 一阵头发烧焦的味道飘出,张生叫得破了嗓,两腿间一滩黄水溢下,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说!是谁指使你去卫相府递信,要挟他们要银子?!” 段轲疾声厉色,问那张生。 “我……我……” 张生正结巴着,段轲一举烙子,说话马上就利索了:“我赌钱输了没钱吃饭,想到卫相府富甲一方,就写信了去同他们要钱!” “还不老实!” 段轲手中烙子落下,这回结结实实地烙在了张生身上。 张生的惨叫声中,卫旭跟着叫了一声,然后捂着眼睛跳到了越慎言身后躲着不敢去看。 越慎言好心地反手拍了拍卫旭的手臂,低声说:“二哥别怕。” “那为何卫府的人送钱去观音庙,你不在?!” 段轲怒问。 “我……我送完信,就碰到了一个贵小姐!那小姐身边的丫鬟来问我到卫相府做什么,我看那丫鬟貌美,就同她说了。那位小姐知道了我的事,说卫昀无耻我可怜,说要帮我声张正义,并请我去她府上住。我……我色迷心窍!我就去了!” 张生哆哆嗦嗦地说完了一大通。 越慎言一听,不由得蹙起眉头。 哪家的小姐如此不知礼数?竟然请个来路不正的花子回家去住?! 段轲冷着脸,继续审问:“那小姐是谁?!” 张生赶紧回答:“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丫鬟们也没同我说!” 段轲目光冷峻:“继续说!” “后来第二天我说要去观音庙拿银子,那小姐说我行动不便,让别人代我去。我就在她们府上好住好吃着。过了两天我偷听到丫鬟说常宁伯府、威武将军府还有柴家吴家的人正满世界找我,小姐怕漏了馅,要将我杀人灭口!我怕死,半夜里跳了湖,顺着他们府里的流水流了出来。我才在附近的柴草垛里躲好,就被你们发现了!” 张生条理清楚地说完,然后又嚎了一嗓子:“我都说完了!大人不要对我用刑啊!” 张生才嚎完,就觉得嘴上一凉,紧接着腥咸的血味溢满了整个口腔。 段轲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剑,剑上托着一块软红的肉。 张生双眼瞪圆如铜铃,不可思议地看着段轲剑上的那块肉。 段轲松手扔掉那把剑,寒气森森地对张生说:“你这样的人,还是不会说话的好。省得以后再去编排我家昀儿!” 张生咿咿呀呀地使着劲却说不出话来,最后眼一瞪头一歪,晕过去了。 越慎言这会子也顾不上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卫二哥了,快步上前去探了张生鼻息,然后转头过来同段轲说:“段兄你割了他的舌头,回头可怎么审他?!” “他不是还有一双手可以写字?”段轲十分嫌弃地踢了一脚脚边的剑,然后对越慎言说,“张生是在襄阳伯府附近发现的,依我看,此事他们襄阳伯刘家脱不了干系!” ———— 听完越慎言详细的剧情回顾,卫昭震惊了老久,才回过神来。 “那……那段世子要去掀襄阳伯府的场子吗?!” 卫昭问越慎言。 越慎言叹息一声:“当时段兄意欲马上前往刘家质问的,被二哥拉住了。怎么说这事情都因二姐的清誉而起,若是闹大了,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二姐。再者,刘家怎么说也是京中百年名门,而且我们手上也没切确证据。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好处。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罢。” 越慎言顿了顿,又道:“虽然二哥想要息事宁人,但是我和段兄私下商量了下,最后决定让段夫人出面去警告他们刘家——以后若是有关于二姐的不中听的流言传出来,就莫怪段家不客气了。” 卫昭闻言,囧了一囧:“唔……我几年前在魏国公府的赏花会上,同襄阳伯府的刘菲撕破过……” 越慎言想了想,说:“我记起来了。小四回来同我说了,刘菲打了二姐一巴掌,你给二姐出头,闹得海家和刘家都没脸。” 微微一笑,越慎言道:“那是我头一回认识到你是个不省油的。” 卫昭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我又不是灯,省油做什么!欸……你说,若幕后指使之人真是刘菲,难道她是因为当年那一巴掌耿耿于怀,所以才要来恶心巴拉地破坏二姐的姻缘?” 越慎言轻轻摇头:“怕不止是这么简单……” 说着,越慎言在卫昭耳边低声说:“听说刘菲意属段兄,只是刘家忌讳段兄克妻一事,又嫌弃他前头还有三个妻子,不同意。” 卫昭一脸惊讶地看着越慎言:“真人不露相啊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八婆的一个人,连这样的小道消息都知道!” 越慎言尴尬了一下:“我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偶尔听我娘亲说了一句。怪只怪我记忆力好,过耳不忘。” 卫昭一连“啧啧啧”了三声,看着越慎言不自在,转去问别的去:“那张生段世子怎么处理了?” “张生直接投到水牢里去了。段兄说回头再慢慢修理他。不过后面的事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了,我便没再多问。” 越慎言答完了,想起一件事,反过来问卫昭:“对了,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自己这个二哥,卫昭倍感无力:“张生那事将他吓得不轻,这几天还虚着呢,仗着身体不舒服天天使唤二嫂。碍于他劳累着,二嫂也不好收拾他。估计等他好了有他好看的!” ☆、第76章 卫相府和襄阳伯府闹掰了。 人民群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只知道卫夫人在大佛寺里见到了襄阳伯府的刘夫人,直接下了脸不搭理;还有往卫相府递去的请帖,卫家人都细细问过请不请襄阳伯府的人。要是请的话,卫相府的人就不去了! 其中缘由众说纷纭,可是相府高冷,贵妇人们不敢自讨没趣地去问卫夫人,十分自觉地去寻刘夫人那边旁敲侧击。 刘夫人心里苦啊,就跟吃了几十斤黄连似的。 一如段轲所料,刘菲在张生敲诈卫相府一事里插了一脚。 刘菲在张生逃跑的时候就吓得六神无主,立即就痛哭流涕地全和母亲招了。 刘夫人登时气了个半死,纵然女儿是从小惯着舍不得打的,还是硬着心饿了她两天。 刘夫人本以为事情捂着没闹开,到底算是有惊无险。谁知自己马上就被常宁伯段夫人明里暗里地讽刺敲打了一番,示意她嘴严些;紧接着卫夫人直接就翻脸了,明摆着和襄阳伯府划清界限,大有同他家老死不相往来之趋势。 第99节 虽说此事错在刘菲,但是卫相府没闹开,她刘家想去道歉都寻不到由头,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个鳖。 一开始群众只以为卫夫人气气就过去了,哪知道一个月后,她还是同样的态度。 要请刘夫人?好,我就直说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对于京中贵妇人们来说,被逼站队是一件心塞的事情,可好在这一次做判断也不难。 一边是家主为当朝宰相、帝王心腹,儿子们学富五车前途无量,女儿们婚事非清即贵的卫相府; 另外一边是下一辈削爵、父子均无建树的襄阳伯府。 孰轻孰重,一看即知。 群众们毫不犹豫地倒戈向卫家去了。 朝堂上不知道如何,反正在女人堆里基本上没了刘菲母女的立足之地。 ———— 卫相府这边不太平,隔壁的谢相府也不顺遂。 今年一开春,谢相爱女谢婉的未婚夫、雍亲王府上的小少爷刘璋染了风寒,然后就一病不起。 刘璋怏怏歪歪地病了快三四个月,不好倒罢,还越发地病重起来。说是这会子连东西都吃不进去了,眼瞧着是要不中用了。 这时候,雍亲王直接找上了谢相,要求半月后抬谢婉过门,给刘璋冲喜。 得知这个消息的卫昭来不得抑住心中狂奔的草泥马,马上更了衣直接杀向谢相府。 卫昭已经好久没有同谢婉好好说话了。 这几年卫相府事情多,公子小姐娶妻嫁人定亲一溜下来,几乎没停下来过。 同样的谢相府也不闲着,谢大奶奶海蕊终于有了身孕,而谢婉也开始着手准备嫁妆…… 是以两人虽然住得近,倒不如卫昭同越四刘彤来往得频繁。 卫昭本以为谢婉年底就要出嫁,然后过上相夫教子的传统古代生活,谁知道这时候出了这么一件事! 婉儿不能嫁! 卫昭只这么一个想法,坚定不移。 ———— 谢婉比卫昭上一次见面时长高了许多,但也消瘦了许多。 看到谢婉温柔和气地同自己笑,卫昭心疼她,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 不拉便罢,一拉卫昭简直想哭:“怎么瘦成这样?!” 原本谢婉柔软丰腴的手,现在抓着就只剩一把骨头,和一只鸡爪子没什么两样。 谢婉不答,只招呼卫昭喝茶吃点心。 卫昭没心情吃吃喝喝的,随意地抿了一口茶水,关切地对谢婉说:“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真的要下个月嫁到雍亲王府去,给那个刘璋冲喜?!” “也许吧……” 谢婉语气中带着几分萧索。 看着屋里没什么外人,都是两人的心腹,卫昭索性放开了直截了当地同她说:“婉儿别嫁!刘璋要想娶你,就病好了再说!” 听卫昭这样说,谢婉略有些惊讶:“别人都是劝我说嫁的,说冲了喜他就能好了……怎么你偏不让?” 卫昭闻言简直恨不得把那些害人精一个两个地撕碎了! “什么冲喜?!都是放屁!”卫昭已经顾不上斯文了,“连太医都说了刘璋药石罔效让雍亲王府准备后事了!他们家太造孽,要死也要拉你垫背!嫁过去有什么好?!你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过去守寡替刘璋给他长辈尽孝的吗?!” 卫昭说中了谢婉的痛处。 抬起双手捂住眼睛,谢婉抽噎了一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刘家人说长房一脉只他一个男儿,香火万不能断在他这儿,要我赶紧嫁过去,为他延续香火……要不然他死了以后都没有人供奉!” 听谢婉这样说,卫昭才知道刘家是明知刘璋要死,还硬是要娶人过去。 不管刘璋死不死,反正卫昭是被他家人给恶心死了。 “自私透顶!为了他们家的香火合着就该把你搭进去吗?!好大的脸!婉儿你别听他们这群臭人的话,雍亲王府就是个火坑!你跳进去了,他们绝对绝对不会把你放出来的!” 卫昭十分笃定。 就算是刘璋死了,雍亲王府也不会放谢婉回家! 只要踏入了刘家的门,谢婉这辈子别想从里面出来了! 谢婉悲从心来,伏在卫昭肩头痛哭。 卫昭搂着她,思来想去觉得就算谢婉不愿意也白搭,得谢相强硬才行…… “关于这事,你们家相爷怎么说?你们家夫人又怎么说?” 卫昭咬着下唇问谢婉。 “为这事父亲和母亲两人已经吵过好几次了。母亲说要退婚,父亲只说不让退,不能让人觉得我们谢家背信忘义……”谢婉抽抽噎噎地说着,两眼泪汪汪地抬头来看卫昭,“刘家已经定了日子,下月初一就来抬我过去了!” 卫昭算了一下日子,不由得大惊:“那不就是七天后?!” 她本来想着如果半个月以后刘家再来娶亲,搞不好刘璋就拖死了。可没想刘家这么急! 咬咬牙,卫昭已经开始考虑雇几个杀手去刘家刺杀刘璋的事了。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了……” 谢婉越说越心酸,到最后说话都不成句子了。 “什么命!我才不信你的命是这样的!”卫昭扶着谢婉的肩膀,摇了摇她,“婉儿你先别哭!我就不信这事没有破解的法子!” 说着卫昭顿了顿,扭头对屋里的几个贴身丫鬟说:“你们都先下去!” 看着屋里的人都走尽了只剩自己和谢婉两个,卫昭才低头在她耳边说:“这事你避不开……那么就逃吧!我们家和你们家只一墙之隔,你就在出阁的前一天晚上,翻过来……” 卫昭且说且想法子,说到这儿的时候又琢磨了下,补充到:“我回去了同阿好商量商量看,让他带着你到哪儿去躲上一阵子,等那刘璋死了你再回来……” 谢婉被卫昭这大胆的想法吓到了,连哭都不记得,只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卫昭:“昭……昭儿你是认真的吗?” 卫昭严肃地回答:“我是认真的,非常、十分、及其地,认真!” ———— 卫昭在回家的路上都在思考谢婉这事。 以至于采薇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听到。 “怎么了采薇?” 回过神的卫昭问。 采薇笑着同卫昭一福,答:“夫人听说你从谢相府回来了,让我请你过去说话呢。” 卫昭知晓后,谢了采薇,先回去换了衣裳,再到卫夫人那儿给她请安。 卫昭这一蹲下去还没有起来,卫夫人就冷飕飕地同她说:“谢家和刘家的婚事,你别给我掺合进去!” 卫昭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故作迷茫地问卫夫人:“夫人说的什么话呢?我怎么没听明白?” 卫夫人瞧她一眼,道:“别和我装蒜!你心里那点小算盘我还看不清?才得了消息就眼巴巴地过去找谢小姐,不为这事还能为什么?!” 虽然心里的小九九被卫夫人察觉了,但是卫昭还是打算咬死不了不认:“夫人这绝对是误会我了!我真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真没有?”卫夫人冷笑一声,直接转身吩咐采薇,“你下去传我的话,三小姐这阵子就住我这儿了。你命人去拿她的东西,她屋里伺候的人一概不许跟来!” 发完号令,卫夫人回头看女儿:“不管你有没有想法,你这十天里就先在我这儿伺候着吧!” ———— 卫夫人深谙折磨人之道。 卫昭明明已经被她勒令同谢婉隔离了,她好像还觉得不够,每天都让采薇过来给卫昭通报谢相府的各种消息。 卫昭听到谢相府开始挂大红绸花帖喜字了,心里急得就跟猫抓似的。 怎么办!不能出去就没办法帮婉儿逃婚了啊!! 出入有人盯梢,卫昭行动不便,便把主意打到了越慎言身上。 可卫昭才同采薇说了要她遣人去越府请越慎言来见面,采薇就对她说:“三小姐,这几天越公子都有来咱们相府呢,不过夫人已经下了令,暂时不让你俩见面。” 卫昭好想哭。 有亲妈这么防着女儿的吗?! 跪了! ———— 如是抓耳挠腮地过了六日,在谢婉出阁的那天,卫昭终于听到了一条好消息—— 今天一大早,越夫人直接当着雍亲王府接亲人的面,从谢相府将侄女谢婉掠了去! 走前越夫人还朝雍亲王府的人搁了狠话—— 有本事就到越府来抢人! ☆、第77章 雍亲王被越夫人气得半死,直奔威武将军府要人。 谁知越夫人蛮横不讲理,连门都不让人进! 在威武将军府吃了个闭门羹,雍亲王忍着要吐血的冲动,调头杀向皇宫,去求皇上给他孙儿刘璋出头! 跪在勤政殿里头,雍亲王声泪俱下,向皇上投诉越夫人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刘谢两家结亲,她一个越家人瞎掺合什么! 无知妇人!怎么配给越家做主母?!越将军当休了她才是! 不管雍亲王演绎得如何卖力,皇上只淡然地坐在案后看折子,连个正眼都没给雍亲王。 雍亲王已到耳顺之年,早上被越夫人一气去了半条命,这会子又跪了半日,老骨头有些扛不住了。 但是皇上不发话,他不敢起身,只能再次深深磕头,慷慨道:“请皇上为老臣孙儿做主!” 皇上终于有了动静。 第100节 放下手中折子,皇上问了雍亲王一句:“爱卿以为,朝臣犯法,是否当与庶民同罪?” 雍亲王没去细想皇上的用词,只当他说的是越夫人,忙磕头回答:“臣以为,不仅当与庶民同罪,而且应罪加一等,以禁效尤!” 雍亲王话音一落,皇上手边的茶碗直愣愣地朝他砸了过来:“既然如此,那你王府的人还敢去谢家迎亲?!” 那一只黑釉茶碗砸碎在雍亲王面前一步之遥处,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听得他一阵心惊。 顾不上跟前还有瓷器碎片,雍亲王深深俯下身子,以头触地,道:“臣惶恐!此事臣绝无错处,请皇上明察!” 皇上冷笑了一声,语气冷若寒冰:“你当朕不知道你府上那些肮脏事?!你孙刘璋两日前就殁了,你竟然还敢去谢相府抬人!” 大周为防止活人配阴婚,明令禁止死人娶妻,违者杖责五十。 雍亲王深知若是娶不成谢婉,她也不会替自己孙儿守望门寡,干脆瞒下了刘璋死讯,把人抬过门来,日后再给谢婉过继一个儿子,记在刘璋名下。如此一来,刘璋也算是有妻有儿,功德圆满了。 可雍亲王这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意外一个连接一个! 越夫人半路杀出来便罢,皇上又怎么对他雍亲王府上的事情知晓得这般清楚?! 雍亲王俯在地上,细思极恐,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湿了一片。 “臣……”雍亲王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臣绝非有意隐瞒……臣孙刘璋实在太过命苦,臣不忍他死后孤苦伶仃,才不得已循此下策。请皇上悯臣丧孙之痛,宽恕臣这一回!” “你只知道自己孙儿可怜,可曾想过谢家姑娘可不可怜?!”皇上言语之中,已经对雍亲王多了几分厌恶,“你莫再申述,朕怜你年老,不罚你五十杖责,且只扣你半年俸禄。你下去罢,刘璋同谢婉的婚事就别再提了!” ———— 从皇宫里出来,雍亲王只觉得头上的天都是黑的,走起路来双腿发虚。 下人要来扶他,他只摆手不让。 步履蹒跚地走向王府的马车,雍亲王心里来来回回只一个念头—— 那件事,再不能拖了…… ———— 越夫人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道下午的时候,守在自家门口前的雍亲王府的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个干干净净。 越夫人有些郁闷,她可是准备好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吼雍亲王那个臭表脸的老不死的,谁知道他竟然不战而退了?! 纵然雍亲王府的人退散了,越夫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以防自家妹夫回头脑抽亲自把女儿打包送到雍亲王府去,越夫人又让人到谢相府递话,说要留侄女在越家住上一个月,顺便把在雍亲王那儿没派上用场的刻薄话,狠狠地甩在了谢相的脸上。 你的女儿你自己不疼?!那么让我来帮你疼! 谢相被妻姐抽得脸疼,正准备到越府上说明一下自己的苦衷,一回头就发现妻子已经打包好了行李,说是要回娘家去住一阵子。 谢相慌了。 夫人口中的一阵子到底是一个月还是一年?又或者是一辈子?! 不管是哪个,都是他谢嘉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殇! 夫人你别走好不好!为夫知错了啊!!! ———— 谢相府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卫昭正摇着尾巴围着卫夫人打转。 “夫人夫人~您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越夫人要替婉儿出头呀~?所以才不要我搀和这事?” 卫昭眨巴着两只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亲娘。 卫夫人高深莫测地瞧了女儿一眼,道:“自个儿琢磨去!” 卫昭一听,十分自觉地嘲讽自己的智商:“女儿苯,琢磨不出来……请母亲大人不吝指教!” 卫夫人被卫昭这堪比城墙的脸皮所折服,伸手戳了她的脑门子一下,道:“这些事,自有谢小姐的长辈替她出头,你一个外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凑什么热闹?!” 卫昭捂着自己的脑门,不解地问:“那万一她的长辈不替她出头呢?” 例如谢相,完全就是名节比女儿重要的节奏诶。 卫夫人瞥了卫昭一眼:“你觉得有可能不出头?你可是同我说过越家二公子中意谢小姐的,怎么我这个随耳一听的人记住了,你这个说的人反倒没想起来?” 越夫人脾气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直爽火爆又护短,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别人欺负她的人。 这回雍亲王府不仅欺负了她侄女,还欺负了她二儿子喜欢的姑娘,她能不炸裂? 被卫夫人这么一点拨,再想想越夫人那甩开膀子撕雍亲王府的架势,卫昭不由得再次为卫夫人的先见之明所拜服。 我家夫人真绝色啊! 当然越夫人也很厉害! 嘤嘤嘤,就她卫昭是个大弱比,真是丢光了我大穿越人的老脸! 回炉勤加修炼吧,卫昭同志! ———— 刘家和谢家的婚事告吹,卫昭也被卫夫人解禁了。 唱着欢乐的歌曲,卫昭奔去越府探望好友谢婉。 卫昭被丫鬟领着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一眼就看到越慎行翻跟斗逗谢婉开心。 谢婉欢乐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摆手示意越慎行停下来,然后起身来拿手帕给他擦汗。 看他两个相处得温馨又甜蜜,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卫昭有些不忍心上前去当个超大功率的顶灯泡。 卫昭正偷看得起劲,突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勾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卫昭只一怔,不假思索便知来人是谁,由着他搂去。 “好个没心肝的,来了也不去找我,只在这儿偷看别人谈情。” 越慎言的语气酸溜溜的,听得卫昭只想笑。 “你有什么好看的?接下来可有好几十年要天天看着你呢,我得珍惜现在的自由的时光。” 卫昭虽这般说,可嘴角仍不由自主地上扬。 越慎言低头在卫昭耳朵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抱怨道:“你二姐怎么还没嫁?” 越夫人几番上卫相府去寻卫夫人商议他同卫昭的婚期,卫夫人只借口卫昀还未出阁,作为妹妹的卫昭不必着急。 “我二姐得明年呢……哎呀你别这样,光天化日的,没得让人看到了。” 卫昭说着,暗中推了越慎言一下。 越慎言知卫昭爱害羞,松了搂在她腰上的手,复又牵起她同她十指紧扣着。 看到越慎行休息好了又开始翻跟斗,卫昭“噗哧”一下笑出声,指着他对越慎言说:“怎么也不见你翻跟斗逗过我?” 越慎言闻言有些尴尬。 清咳了一声,越慎言支吾着说:“你要是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卫昭扭头看了他一眼,乐不可支:“你还当真了?我没事让你翻跟斗做什么?” 越慎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自家蠢到死的二弟,无奈地说:“阿爽这样不行啊……光会翻跟斗哪里够用?” 卫昭深以为然。 要是翻跟斗能泡到妞,那么孙悟空岂不是泡遍天下美妞无敌手了? ……不过事情要多面看待。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搞不好谢婉就爱这样会翻跟斗会翻花样跟斗的少年郎呢? ———— 不知道谢婉看越慎行翻跟斗腻不腻,反正卫昭和越慎言两个腻了。 默默地从后花园里走开,卫昭开口问越慎言:“看他俩这样是八|九不离十了……越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谢相府上提亲?” “等这阵子的风头过去吧……”越慎言说着,微微蹙起眉头,“就是之前因为阿爽伤到刘璋的事情,我们越家许了雍亲王一件事……我就怕他们家要拿这个人情来压……” “雍亲王府不至于这么恶心吧?” 卫昭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心里也没底。 这半个月里,自己的下限不断被雍亲王府的人刷新,卫昭明白只有她卫昭想不出来的,没有他雍亲王府恶心不出来的。 何等令人作呕的一家子! 越慎言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关于雍亲王府的话题两人都不想多说,双双沉默了一下,卫昭突然想起越四:“咦……小四呢,今天怎么没见到她?” “你不知道?”越慎言有些吃惊,不过略一想想又想通了,“不过也是,我同你也好久没见面了……上个月月末的时候我娘亲将她送到了雨霖庵,让她在里头住个一年半载的,压压她跳脱的性子。” 雨霖庵是先帝妃子修行的地方,甚少有外人涉足。 越夫人这回送越四去,想是下了很大决心。 卫昭吃惊过后,头一个问的就是太子:“那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越慎言甚是无奈:“太子以为我娘亲要送小四出家去呢,来我们越府上闹了两回,惹得皇上震怒,被扔出京城历练去了……具体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听说越四太子两个人接连被流放,卫昭只替他俩感到庆幸。 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如何成长?还是离开了父母的庇护,独自生活才能快速成熟。 他两个一个是未来君主,另外一个若不出意外当要母仪天下,若是这么一直幼稚下去,大周朝前途堪忧。 看着卫昭脸上有欣慰神色,越慎言突然又酸歪歪地起来:“我同你也许久不见面了,你怎么也不问我好不好?” 卫昭白了他一眼:“你这会儿不正好好地站在我跟前么?” 问什么问? 越慎言四下瞧瞧没人,给了卫昭一个大大的熊抱:“你都不知道卫夫人不让我见你的时候,我有多着急。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睡着也总是做噩梦,梦见卫相嫌弃我年纪大,不让你嫁我,说要解除婚约。” 卫昭大囧。 可真没想到越慎言对卫相的了解如此之深啊…… 卫相可不是一直对三个女婿年纪大这回事耿耿于怀来着? 想是这么想,但是卫昭是绝对不会同越慎言说的。 第101节 抬了头去看越慎言,卫昭语气温柔地安慰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卫相府就杵在那儿呢,要是我们家老爷真悔婚了,你就去放火烧了我们宅子。” 越慎言噎了一噎,心情十分悲壮:“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卫昭偷瞧了四下无人,眉眼弯弯一笑,一把勾住越慎言的脖子,踮起脚吻上去:“那这样安慰呢?” ———— 卫昭柔软的双唇贴上来时,越慎言就毫不犹豫地反客为主,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如同久旱遇甘霖一般深深地亲吻她,像是要吸掉她的魂儿一样地亲吻她。 感觉到越慎言的不安和纠结,卫昭想要说些什么抚慰他。可卫昭的头才往后移一移,越慎言就执着地追上来,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尽数都吃了下去。 越慎言这吻来得气势汹汹,像是要将卫昭拆吃入腹似的,不给她闪躲和逃避的余地。 卫昭的思绪忽远忽近,飘渺不定,可全然一片空白,只感觉得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还有自己如擂鼓一样激烈急促的心跳。 明明同他相知这么久了,为什么每一次亲吻,都能如同初吻一样? ———— 长久的深吻之后,越慎言终于给了卫昭一丝喘息的机会。 卫昭依偎在他怀中努力调整着气息,好不容易平息了,却听到耳边有一声陌生的清咳声。 卫昭条件反射似地要往后蹦开,却不想越慎言牢牢地抱着她。 卫昭羞得不敢扭头去看来人。 越慎言蹙着眉头,不高兴地望着那人问:“阿难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难是越家老三越慎知的小名。 这时候越慎知略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说:“我站了好一会儿了……你俩都没注意到我……” 卫昭这时候狠不得要钻到地里去——花擦好丢人! 越慎言一脸坦然淡定,保持着搂着卫昭的姿势,又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越慎知目光掠过卫昭身上,毫无悬念地收到了大哥的一记眼刀。 又咳嗽了一声,越慎知方开口道:“刚刚雍亲王府来人了。” 越慎言心中浮起不祥预感:“他们来做什么?!” 越慎知轻轻叹了口气,答:“来讨上次二哥伤了刘璋的那个人情。” 越慎言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可还是不得不问:“他们刘家有什么要求?” “他们……说不许我们越家同谢家结亲。” ☆、第78章 三人赶到正厅的时候,雍亲王府的人已经走了。 这时候越夫人正冲着越将军发脾气:“答应他做什么!横竖都把他们雍亲王府给得罪光了,不差这一桩!” 对着夫人越将军不敢高声,委屈又无奈地给她解释:“那天是当着太子的面应允下的,要是不答应,就是欺君之罪……” 为夫的也不想这样的啊夫人大人! 越夫人气得一抬手,越将军已经自觉地把脸凑上去了:“夫人下手轻些,仔细手疼。” 要是只有两个儿子在,越夫人定要很抽丈夫一顿,偏越慎言还将卫昭带了来。 越夫人不好在未来儿媳妇面前给丈夫没脸,只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低声道:“晚上再收拾你!”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昭此时近乎是崩溃的。 在外头八面威风的大将军,在家里怎么这样?! 说好的大周朝猛虎呢?!这难道不是加菲猫吗?! 越慎言看到卫昭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惊愕神情,心里明了,凑过来在她耳边道:“我们越家男人都这样,媳妇的话大过天。” 卫昭回过神,暗中剜了越慎言一眼。 好不容易越夫人压下了心头火,这时候越慎行又风风火火地杀进来了。 一看到罪魁祸首登场,越夫人脸色都变了。 一直瞧着自家夫人脸色的越将军见状,忙按住越夫人道:“夫人别急,让我来。” 说着越将军一转身,冲到越慎行跟前照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还有脸来恼你娘亲!” 越慎行登时“噗通”一下跪下,无比凄婉地唤了一声:“娘亲!” 越夫人被二儿子叫得头痛,撇开脸不管他:“你自己造的孽,别来烦我!” 看着越慎行开口了要求妈,越将军干脆冲上前去踢了他一脚,转头对越慎言道:“还不把你弟弟拉出去!” 越慎言得了令,走过去架起了二弟。 越慎行不想走,挣扎了一下,就听到自家大哥在耳边说:“别闹,此事再从长计议。” 越慎行一向唯大哥是从,听他这样说,就老老实实地任他拖了下去。 越慎言不在,卫昭在场也尴尬,便向越夫人和越将军请辞家去了。 ———— 雍亲王府和威武将军府撕破了脸,京城的贵人们再一次遭遇了站队的难题。 但是这次显然比上次卫相府同襄阳伯府二选一那个要难以抉择多了! 一边是皇帝的表叔,一边是百年将门皇帝肱骨重臣,这叫人怎么选啊?!感觉选哪边都不讨好啊! 大家伙都好想哭——安安静静地做一株墙头草可以吗?! 对于这个问题,越夫人的态度很强硬——不可以!你一旦踏进雍亲王府的门,就别往我们威武将军府跟前凑了! 嘤嘤嘤,生活好艰辛! ———— 别人在烦恼站队的事,谢相烦恼的是夫人一去娘家不复还的事。 是的,谢夫人这娘家一回,就回了半个多月了。 不管是谢相怎么厚着脸皮去请,她就是咬紧牙关不肯回家! 反正现在女儿在越府安安全全的,家里有儿媳妇操持,她回去看谢相这张老脸做什么?! 还是在娘家清静! 而后谢相去越府请越夫人出马帮忙劝着妻子,谁知越夫人不仅不答应,还把谢相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相心里苦啊,烦恼无处诉。 这天,谢相再次从谢夫人的娘家毅勇侯府铩羽而归,碰上了正巧从卫相府看了卫昭出来的越慎言。 谢相的心情简直就跟大旱天里碰到了萧敬腾似的,按捺不住激动心情,撩着袍子小跑过来,一把揪住了越慎言的缰绳:“阿好!” 越慎言微微一怔,定睛一看是谢相,唤了他一声:“姨夫。” 谢相将缰绳从越慎言手里夺了出来,一把拉着他就往自己家走去:“走!陪我喝酒去!” ———— 三杯黄酒下肚,谢相打开了话匣子:“阿好……我心里头苦得跟黄莲一样一样一样的啊!” 越慎言知道谢相是愁谢夫人不回来的事,只起身默默地又给他面前的杯子满上酒。 谢相本也只是要找个人倾诉,越慎言不回答也无妨,他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十二岁认识你姨,二十岁娶她,一直到现在,也是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我从不曾违过她意思,就今年为着婉儿的事情同她意见不合高声了些……她怎么气了这么久都不肯回来?!” 说完,谢相长叹一声,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专业斟酒二十年的越慎言十分敬业地给姨夫再次满上酒。 谢相神情悲愤,再次端起酒杯,同越慎言说:“别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连隔壁你老丈人都还有一房姨娘!我这辈子除了你姨从没有过别的女人,就算是在街上碰到只母狗都要绕开走……我待她如此,她怎么就不能原谅我这回一时糊涂呢?!” 又是一声长叹,谢相再次干杯。 越慎言再次拿起酒壶,却发现空了,不由得开口同谢相道:“姨夫,您都喝了三壶了,别喝了吧?” “怎么不喝?!不喝我孤枕难眠啊阿好!”谢相说着单手扶额,沉重道,“为了你姨我旱了二十年!谁知道这时候又要旱了!” 回想起未成婚前那二十年的处男岁月,谢相登时悲从心来。 听到长辈大大方方地说这事,越慎言不由得有些尴尬,只能陪着谢相默默地喝了两盅。 谢相忧伤完这一阵,突然想起一回事…… “阿好你今年几岁了?!” 谢相问。 “二十了。姨夫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越慎言不解其意,反问。 谢相同情地看了越慎言一眼,然后在他肩膀上拍拍,道:“隔壁的卫三小姐明年才及笄罢?可真是苦了你了……” 若是顺利也得二十一才成婚,岂不是比他谢嘉靖当年还晚上一年?太可怜! 明明躺得那么远还能莫名其妙地中上一箭,越慎言的膝盖好疼。 可谢相偏又说得如此有理,让他无言以对。 怜悯完妻侄,谢相再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 唉,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可怜阿好呢?!他现在的境地连婚前都不如!虽然那时候也旱着,但是安若会同他笑啊! 谢相悲愤地一拍桌子,高声道—— “来人!再拿三壶酒来!” ———— 谢相又喝了三大壶酒,彻底地醉了。 任由谢相抱着自己哭了大半个时辰,越慎言看他哭累了,这才扶着他回屋歇息去。 谢相又在屋里发了一会儿酒疯,这才被儿子同妻侄两个架上床去睡觉。 第102节 确认父亲睡着了,谢延亭转身挽留越慎言道:“表哥,天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不如今夜你就宿在这儿罢。” 越慎言经常在谢家过夜的,听谢延亭这样说,应下了。 在谢家洗了澡换了谢延亭的衣服,越慎言看着窗外的月色不错,想着这时候睡觉也还早,便寻思要去谢家花园逛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谢卫两家相邻的围墙下。 明明下午才同卫昭见过面,可是这时候越慎言又想念起她来。 长身一跃上了墙头,越慎言往卫昭的院子那边望去,只见她屋里还亮着灯。 莫不是还没睡? 越慎言正想着,就听到耳边传来“喵呜喵呜”的猫叫声。 低头一看,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这时候正摩擦着他的裤脚。 越慎言蹲下来,摸了摸黄猫的头,道:“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越慎言话音一落,又有数十只小猫跑过来,跟在黄猫的身后,同它撒娇。 越慎言微微一怔,然后苦笑:“你都生了这么多孩子了……?” 明明他认识卫昭那会这还是只小猫呢,别个现在都当了好几轮妈了,他越慎言还是个孤家寡人。 越慎言的膝盖又在隐隐作痛。 逗弄了一会儿大猫小猫们,越慎言触景生情,越发地抑制不住想要见她的冲动。 翻了里衣撕下一块布,越慎言跳下围墙,在地上寻了一块能写字的土石,在布上写下三个字—— 睡了吗? 写好之后,越慎言卷好布条,回到围墙上递给大黄猫:“拜托你,帮忙送去给她。” ———— 此时卫昭刚刚洗完澡,也没甚睡意,就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看月亮发呆。 黄猫从她院子的围墙上跳下来,奔到她腿边放下布条,“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卫昭没料到它会来,“哎呀”了一声,俯身要去抱它:“小黄你怎么来了?” 黄猫避开卫昭的手,又用前爪推那布条往前。 卫昭好奇地拾起来打开看了。 上面的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可倒也能看得出出自谁手。 卫昭心里一软,往谢相府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唤侍女:“桃夭,拿一把鱼干来喂猫儿;蒹葭,你同我出去散散步。” ☆、第79章 蒹葭一听奇怪了:“都该睡觉了,小姐您还要去哪儿?” 这时候桃夭拿了一把小鱼干出来,拿眼神示意蒹葭去看卫昭跟前的那只肥黄猫。 蒹葭一见猫儿,马上就明白了。 两只眼睛笑成了月芽儿,蒹葭朝卫昭福了一福,道:“小姐您稍等~我马上去给您拿披风~” ———— 蒹葭取了披风给卫昭罩上了,提了一盏气死风,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出了院子。 今日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的,银辉披泄而下,将沿途景致照得一清二楚。 走到围墙小院外的月门下,卫昭四下看看,吩咐蒹葭:“你在门口替我把风。” 蒹葭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吹灭了手中的灯笼,对卫昭说:“小姐您就放心地去,外面有我守着呢。” 卫昭在蒹葭的肩膀上拍了拍,走进了月门里。 这时候越慎言就坐在围墙上,卫昭一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睡?” 越慎言笑着,问到。 卫昭抬了头去看他:“你不也还没睡?” “我在外头的时候昼夜颠倒也是常有,晚点睡碍不着什么。倒是你,夜里不睡早上崩溃。” 卫昭被越慎言这话逗乐了。 “我有那么弱吗?!” 卫昭不服气地反问。 “这话可是你自己同我说的。”越慎言说着冲卫昭伸出手,“你要不要上来坐?这儿离月亮也近些。” 卫昭抬头看那足有两人高的围墙,忍不住嘴角抽搐:“能现实些吗?你让我怎么够你的手?” “那我到你家去?” “快下来吧你!” 卫昭话音一落,越慎言便纵身一跃,落在了她跟前。 “来,我带你上去。” 越慎言伸手搂了卫昭的腰,又是长身一掠,带着她上了围墙。 越慎言动作太快,卫昭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人就站在围墙上了。 这是卫昭头一回站上这儿。 偌大个卫相府尽收眼底,卫昭不由得轻呼一声:“呀,原来上头是这样儿的。” “要不古人为何常说登高望远呢?而且在这上头看月亮,和在地上也不一样。” 越慎言说着,扶了卫昭在围墙上朝着卫相府的方向坐下,又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然后将她揽在怀中:“虽然说现在已经入夏了,但是夜里也还凉,小心别冻着了。” 卫昭心里一片柔软,顺势歪了头倚在他肩膀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越慎言只低头看着卫昭。 只见她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上落下两片阴影,却也遮不住眼中熠熠闪烁着的星光。 越慎言情难自禁,忍不住低头在她发上落下轻轻一吻。 “有一件事本来想下午和你说的,可最后还是开不了口……” 越慎言搂着卫昭的手又紧了紧。 卫昭闻言微微一怔,然后笑了:“你和我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越慎言静默了一会儿,方道:“我……大概三日后会离京去办一件事。” 卫昭惊讶了:“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事关重大,我也是昨晚上才得的消息……”越慎言顿了顿,在卫昭鬓角落下许多细密的吻,“去也无妨,就是舍不得你。” 卫昭咬了咬下唇,问他:“去多久?” “少则三两月,多则……一年半载。” 听越慎言这样说,卫昭坐直了身子,转身对他认真地说:“你去吧,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越慎言心头微酸,舒展了双臂抱住她:“我会快些回来的。” 卫昭伏在他胸膛上,轻声应到:“嗯,你快些儿办好事,早点回来。” 越慎言点点头,想起她看不到,又说:“我应你。只是……接下来京中可能会不太安宁,你没事就少出门。我明儿回家了拨些人过来,看护你们相府。” 卫昭一听不由得紧张起来。 从越慎言怀中仰起头,卫昭再问:“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越慎言看着她的双眸如深邃的夜空一般:“万事有我担着,你不必忧心。” 只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能让人心安。 卫昭本还想还问些细节,可又想着连一向对自己知无不言的越慎言都只说半截话,怕这事的的确确重大不该是她个女孩家当过问的,便住了口。 这次分别来得突然,卫昭一时半会儿也还有些懵。 之前两人除越慎言护送卫相回山西老家那次分开过一段时间,说起来,这倒是第二次要长久地分开。 卫昭心里很舍不得。 看到卫昭为这事闹得精神不振的,越慎言心疼又没法,只能低头轻啄她的眉眼安抚她:“别想太多,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小四不在家,我让婉儿多来陪你说话。” “说得好像你留我一个人在京里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似的。”卫昭娇嗔地横了越慎言一眼,然后又放软了声音同他说,“你这差事想来也不易,你也不必急着赶回来,若是能把事情做到十分就不要将就着七八分了事……切记以平安为上。” 看卫昭这幅温婉模样,越慎言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低头在卫昭额上印下一吻,越慎言再转去寻她双唇:“我都知道的。” 卫昭的双唇比夜色还凉,越慎言先是轻轻一啄,复才勾着她的肩膀整个儿覆住她的唇。 耳边蟋蟀的叫声、轻柔的风声、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一个一个地随着这个吻的加深,消失在卫昭的耳边。 最后,只听得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若是他能一直都在身边,该有多好? ———— 越慎言温柔虔诚地亲吻着卫昭,刚刚撬开她的嘴要去纠缠她的舌,就听到一声怒喝在耳边炸开—— “你们两个在上面干什么?!” 刀光石火之间,越慎言和卫昭两个毫不犹豫地往两边弹开。 卫昭没记着自己还坐在围墙上,往后仰的力气太大,身子一晃倒头就往地上栽去! 越慎言惊呼了一声,伸手去够她,却不想被她的冲力带着一块儿摔下去。 第103节 扑街趋势无法抵挡,越慎言未加思索,本能地将卫昭揽在怀中,抱着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听到越慎言在耳边惨烈地闷哼一声,卫昭慌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转身去搀他:“没摔坏吧?!” 安全肉垫越慎言扶着腰撑地坐起来,无心地说了卫昭一句:“你又比上个月重了。” 卫昭还没来得及揍他,就听到自己父亲在两人三步开外阴森森地说:“喔?听起来还经常做这样伤风败俗的事?” 卫昭头皮一阵发麻,越慎言背后的汗毛已经集齐倒立了! 越慎言有些慌张地扶着卫昭站起来,连身上的泥也顾不上拍,先拱手向卫相行礼:“相爷好。” 卫昭亦心虚地向父亲一福:“老爷……” 卫相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只着中衣的越慎言一番,冷飕飕地问他:“你们越府的规矩是这样的?连个外衣都不披就跑出来爬人家家的墙?” 越慎言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相爷误会了……” 看着越慎言不知如何回答自家老爷的问题,卫昭忙去打岔,唤自己的侍女:“蒹葭?!蒹葭?!你个没规矩的!老爷来了怎么也不传报一声?!” “别叫蒹葭了!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俩在墙头上,命山高捂了蒹葭的嘴才过来捉……捉那个你们的!” 卫相愤愤地说,抬手想拍桌子,可发现这会不在屋里,只能悻悻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大腿。 卫相口中的山高是他的贴身小厮。 听到卫相这话越慎言一阵郁卒——未来老丈人都看到他越慎言了,他怎么就没能发现卫相在靠近呢?! 给越家列祖列宗丢人了! ———— 硬着头皮,越慎言上前一步,对卫相深深一拜:“这次是我失礼了。恳请相爷原谅,下次我定不再犯。” 卫相一听气得直吹胡子瞪眼:“你小子还想有下一次?!” 说完又对着自己大腿一阵猛拍,卫相转头指向卫昭:“你!还站在这混账小子身边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卫昭怕父亲为难越慎言,不肯挪动步子,只望着卫相哀婉可怜地叫了他一声:“爹——!” 卫相被女儿这一声叫得心肝儿乱颤,本要软软地应了,可一看到越慎言的脸,又开始头顶冒青烟! 我卫柬之这么好的女儿,你说啃就啃!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居然还敢伸舌头!! 卫相越想越气,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拉了卫昭回来,藏在自己身后,对越慎言道:“你小子快滚!我看到你就来气!” 老丈人下了逐客令,越慎言冲他行了礼,不敢拖延直接转身就要再次翻墙…… “你小子胆儿够肥啊!还敢当着我的面翻墙?!” 卫相噼里啪啦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听得越慎言卫昭两人心惊肉跳的。 越慎言进退两难,只能老老实实地回过身,问:“那……那我要怎么回去?” 卫相被他这话噎了一噎,然后叫来了小厮:“山高!你把越大公子从角门送出去!赶快,别让人看到了!” 说完卫相回头狠狠地瞪了卫昭一眼:“回头再收拾你!” ———— 这一晚,卫相的例行吐槽尤其地久。 卫夫人淡然地听他说完了越慎言如何地对卫昭肆意任为,他卫柬之如何地心疼女儿羊入虎口等等等等之后,默默地往卫相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当初相爷认为羊入虎口被糟蹋掉了的,难道不是您的越阿好?” 正在喝茶补充能量的卫相差点儿被茶水呛到。 卫夫人上前去给丈夫抚背顺气,又说:“再者,这也不是头一回了,相爷怎么还气成这样?我记得上次他俩要亲得还久些罢?” 卫夫人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卫相听到这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第一次撞见女儿同越慎言亲嘴的场面。 想想第一次,再想想今晚这一次,卫相的老脸禁不住烧得通红。 好像阿好亲昭儿的时候,还挺温柔的? 啊呸呸呸!温柔又怎么样!再温柔亲的也是我的女儿! 卫相打定主意了要生越慎言的气,这回特地走到了桌子边上拍桌子。 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卫相十分悲愤地说:“事不过三!再让我撞上一次我就……我就……!” 卫夫人斜眼瞟了丈夫一眼,又转回去整理案上的书信:“你就怎么?” “我就……气死了啦!” ———— 卫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卫昭直接被父亲下了禁足令,称等越慎言那个混账小子滚出京城了她这个不孝女儿再想着出门! 卫夫人对于卫相用在卫昭身上的形容词很不满:“昭儿不就和未婚夫亲个嘴吗,哪里就不孝了?!” 卫相义正辞严:“惹父亲不高兴,难道不算不孝?!” 卫夫人懒得和他这个死杠头吵这些文字上的东西,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苦了卫昭,连越慎言离京都没能去送一送他。 越慎言走后,也没给卫昭写信。 卫昭倒是天天有给他写,说说家长里短的寻常琐事,以寄托相思之情。 就算没有越慎言的地址信寄不出去,卫昭还是一天都没拉下。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京中生活日如一日地平淡,卫昭渐渐地也就将越慎言的提醒抛在了脑后。 这时候,二嫂柴骄阳身上又有些不妥当。 卫家去太医院请太医,却没想到请回个眼生的。 和日常给卫相府诊脉的年过半百的郭太医不同,这回请来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太医。 偏还生得修眉凤眼,俊雅非凡。 这太医一进屋,满屋子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撤不开。 有些个功力浅的,脸上的春|意遮都遮不住。 卫昭看着太不像话,起身迎了这位太医进屋后,低声吩咐柴骄阳身边的算珠将屋里的丫鬟们都打发出去。 丫鬟们都退散了,算珠又不在近旁,卫昭便亲自过来伺候柴骄阳,给她腕上搭丝帕,并去给这位太医倒茶。 卫昭端了茶来在太医手边放下,问他:“不知先生作何称呼?” 那太医眼中星光流转,落在卫昭身上,不答只问:“卫三小姐?” 卫昭望他一福,答:“正是小女子。” 太医施施然挽了袖子,往柴骄阳手腕上一搁,淡然道:“我姓刘。” 虽然心中对姓刘的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感,但是卫昭还是忍着恶心,客客气气地唤了他一声:“刘太医。” 这刘太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卫昭看他待人冷淡,也不上赶着热络,只静静站在柴骄阳床头待他诊视完毕。 刘太医号了脉,又问了柴骄阳一些问题,就径直起了身拿了医盒要走。 卫昭没碰到过这种态度的太医,微微一愕,忙拦了他去路:“敢问刘太医可诊出我二嫂是什么毛病?” 刘太医瞧了卫昭一眼:“你们都没发现她是怀孕了吗?” 卫昭大脑停滞了一下,喜不自禁:“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刘太医语气平平。 卫昭激动地忙回头先祝贺柴骄阳,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吩咐丫鬟给家中父母兄长姐妹报讯。 一切打理好,卫昭才发现那刘太医都走远了。 喜事在前,卫昭也不恼他的无礼和冷淡,拿了算珠包好的红包,亲自追了上去。 “刘太医请留步!” 卫昭终于在抄手游廊上追上了这个刘太医。 对着刘太医深深一福,卫昭上前去,双手呈了红包给他:“今日多谢刘太医诊查,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太医莫要嫌弃。” 刘太医漫不经心地看了那红包一眼,让跟随的小厮收了。 看着刘太医调头就要走,卫昭又拦了他去路:“另卫昭还有一事相求。我二嫂初有孕,身体精神多有不适。为着她同小孩儿着想,还请太医同我一道儿移步书房,给我二嫂开一副安胎药。” 说着卫昭往身后一比:“刘太医,这边有请。” 这回刘太医脸上不再是原先淡漠神色,多出了几分玩味意思。 “那……我就同你去开一副药罢。” ———— 来到书房,卫昭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给这刘太医研磨。 刘太医拿了笔,不假思索,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了一副药方子。 卫昭一旁看着,诚恳夸赞:“刘太医好一手小楷,朴茂遒劲,有钟繇遗风。” 刘太医搁笔的手略一停顿,复才将笔放下:“你知道钟繇?” 卫昭上前收了药方子,答:“天下何人不知钟繇?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字。他的刻本我临了不下百遍,可惜形似而神不似,学不到他的风骨。” 卫昭才说完,刘太医就从案上扯了一张纸,又递了笔给卫昭:“你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随便写什么?” 卫昭大大方方地接了笔,问。 刘太医点了点头:“随便你写什么。” 卫昭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下一句诗—— 梦兰他日应,折桂早年知。 第104节 刘太医一看,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这话倒是应景。” 梦兰意指有孕,卫昭这可不是在替柴骄阳肚中孩儿祈福,愿他来日蟾宫折桂。 卫昭收了笔,谦虚道:“让刘太医见笑了。” 刘太医未知可否,又看了看她的字,说:“这字虽稍逊些,但在女子中已算不易。转锋再利落些,神韵就出来了。” 说着,刘太医拿笔给卫昭示范了一下。 让下人拿了药方子去抓药后,卫昭又陪着刘太医聊了聊书法,莫名其妙的地又说到作画,被他揪着画了一幅花鸟图,又是点评大半天。 卫昭整个过程都是云里雾里的。 她不只是夸了这刘太医一句吗?现在怎么变成上课……了? 跪了。 ———— 好不容易刘太医教导完了卫昭的字勉强合他意思了,两人才从书房里退散。 念着刘太医给自己当了一下午老师(?),卫昭自觉地送他出门。 路过一片翠竹边,刘太医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卫昭不解其意。 刘太医默默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手心上呈给卫昭看—— “你可认得这枚玉佩?” ☆、第80章 卫昭低头去看那玉佩,只不过是简单的和田玉镂雕麒麟,但是瞧着有些眼熟。 刘太医看卫昭似还在云里雾里,忍不住提点了她一句:“三年前你救了太后,龚太医可不是送过你同样的一块?” 卫昭被他这么一说,想起来了。 这回再看那玉佩,卫昭只觉得和龚太医送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卫昭不由得起了疑—— 龚太医送自己的东西,怎么落到了他的手里?! 看卫昭不说话,刘太医又说到:“我这一块和你的那一块,是一对儿。” “嘎?”卫昭惊呆了,“我读书少刘太医你可不要骗我!” 刘太医被卫昭这话逗乐了,指了玉佩上的花样儿对卫昭说:“你细看一下,我玉上这只麒麟是不是比你的那一只小一些?小麒麟是为公,大麒麟是为母,可不就是一对儿?” 卫昭神情十分复杂地看着刘太医:“没想到……刘太医你和龚太医还有这等不可告人的关系……” 原本有些暧昧的话题被卫昭这一搅和,活生生变成了基情剧,刘太医有些不太好。 “龚太医是我的老师!”刘太医无奈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对卫昭说,“这是龚家特有的药佩,都是在药里浸了将近十年的。佩在身上不仅可以安神缓解焦虑,还可以驱虫避瘴气。你别暴殄天物,当带上才是。” 卫昭干笑一声:“呵呵。这佩被我拿去压箱底了,我回去了翻翻看。” 刘太医闻言徐徐一笑,英俊的眉眼顿时生动起来,春日垂柳一般地濯濯润润,美得让人心悸。 卫昭怕捱不住这美貌,默默垂下了眼帘。 “你翻出来了,一定要记得佩戴上。” 刘太医又强调了一句。 卫昭忍住抽搐的嘴角,点了点头。 反正她一辈子都翻不出来就是了。 这都什么事! ———— 送走了刘太医,卫昭一回到自己屋子毫不迟疑直奔床榻,掀了枕头摸出压在下面的那块麒麟玉佩,掏了袖子里的手帕将它包好了直接塞衣柜底去了。 在屋子里绣着花的桃夭看到卫昭这收东西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解地问:“小姐您不是说了这玉佩驱蚊有奇效,还有助睡眠吗?怎么就收起来了?” 这会子卫昭心里还憋着口气,又猛灌了两盏茶,这才安生了。 “没事,昨晚上睡觉的时候磕着我的脑袋,闹得我睡不好,就收起来了。” 卫昭说着在桌边坐下。 早在收到这玉佩的第二天,龚家就来人说了这药佩的奇效,并称若以后卫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拿这玉佩去龚家要人使唤。 卫昭一听说这药佩比蚊香和安眠药还好使,当即就让桃夭压在了枕头底下睡着。 这一压就是三年多。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这药佩是个了不得的好东西,今日才知道下面还有这么深一个坑! 怎么偏偏就和刘太医的那个药佩是一对儿了?! 龚太医你个坑货! ———— 卫昭将龚太医腹诽了一顿,望着面前的茶壶开始发愁。 她卫昭该拿这玉佩怎么办? 还给龚太医?不成呀!都收了三年多了突然还回去,人家该怎么想?! 送给别人也不可能,怎么说也是收来的礼,还是标示如此明显的物件…… 要不给那个刘太医算了……? 想到这儿,卫昭不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秀逗了你?!避之不及呢,还上赶着拿玉佩去认亲?! 啊啊啊烦死了!阿好为什么不在! 卫昭烦躁得直揪裙子绦子上的穗儿,想了半日没想出个好法子,最后只能寻了个鸵鸟方法。 这药佩……就当她卫昭不知放到了哪个箱子底下,这辈子都翻不出来了好了…… ———— 此后的日子里,每隔两三天的这位刘太医就来卫相府给柴骄阳请脉。 卫昭避而不见。 但是这事实在是由不得人,十多天后,鸵鸟卫昭晚上着了凉,感冒了。 感冒了就该请大夫。 桃夭正准备打发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来给卫昭看,却不想被她拦住了。 忍着随时要吹出来的鼻涕泡儿,卫昭对桃夭说:“我这是小病,用不着太医……你命他们在街上的医馆给我请个大夫回来就成。” 桃夭跟了卫昭这么多年,依据她这些天的反应也多多少少看出点猫腻来。 寻思着自家小姐是不想碰上那刘太医,桃夭应了,支使小丫鬟去同家里的管事说,让他出去给小姐请大夫。 小丫鬟这一去,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刘太医。 看到刘太医进屋,卫昭的眼睛都直了:“怎么是你……?” 刘太医莞然一笑,提了药箱在卫昭床边坐下,反问她:“怎么不能是我?” 这时候听了小丫鬟回禀的桃夭过来在卫昭耳边低声说:“燕儿出去没走上几步,就碰上了给二奶奶诊了脉回来的刘太医。刘太医同她说了两句话,知道小姐您病了,这就亲自来了。” 卫昭忍住眉头青筋抽搐的冲动,道:“刘太医贵人事忙,我这儿只是小小风寒,不当劳您大驾。” 正巧蒹葭奉了茶来,刘太医接着喝了,目光淳淳如水,望着卫昭道:“最近……卫三小姐好像在刻意回避我?” 卫昭十分无语。 马格鸡刘同志你明明心里明白还来?! 可是人家这样问,卫昭也不好直说就是的老子就是看你不爽,只能“呵呵”干笑着装蒜:“没有呀~刘太医您误会了。” “但愿果真如此。” 刘太医说着,眉间眼梢忽然带上了几分春意,含情脉脉地望着卫昭。 感受到刘太医这骤然升高的灼热目光,卫昭心里头一咯噔,心中警铃大作,默默地在心底拉上了防辐射屏。 看着卫昭不动如山不为所动,刘太医笑意加深,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屋里的氛围突然转变,一旁伺候着的蒹葭顿时如坐针毡起来。 如是被刘太医沉默地瞧了好一会儿,卫昭还是面不改色,倒是边上被刘太医余光扫到的蒹葭红透了脸。 卫昭看到蒹葭无辜受累,心下无奈,只能率先打破沉默:“刘太医为何如此看我?难不成我脸上有花?” 刘太医朗声一笑,道:“你脸上是没有花,但是你比花儿还好看。” 刘太医话音一落,卫昭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种话让她怎么接?! 囧! ———— 远远站在屋角的桃夭并没有被刘太医的目光波及,看着他久久不为自家小姐诊脉,忍不住上前对着刘太医一福,道:“请太医为我家小姐请脉。” 刘太医这才收起万丈光芒,转头对着桃夭和煦一笑:“多谢姑娘提醒。” 桃夭不幸中招,和蒹葭一道儿红成了蒸熟的对虾。 刘太医从医箱里拿出脉枕,示意卫昭搁手上来。 卫昭照刘太医的意思办了,可桃夭还未将丝帕遮在她手腕上,刘太医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 第105节 卫昭还没反应过来,刘太医凉凉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脉门。 卫昭眉头一皱,正要抽回手,就听到刘太医淡淡地说了一声:“别动。” 不过寻常两个字,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威严。 卫昭愣了愣,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把手收回来。 谁知道刘太医比她动作还快。 收了诊脉的手,刘太医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寻常的风寒。不过,别致的人,当用别致的药。” 说完,刘太医抬手,将方才搭在卫昭手腕的食指中指放在鼻前轻轻一嗅,笑着问她:“你喜欢用蔷薇硝?” 这回卫昭就算再好的气量,也要恼了。 “请刘太医自重!” 卫昭板着脸道。 看着卫昭是真不高兴了,刘太医这才收了戏弄她的心,起身道:“那我先下去开药方,你好好休息。” 卫昭按捺着心底的不高兴,还是客气地谢了:“那就有劳刘太医了。” ———— 不一会儿,桃夭拿了刘太医开好的药方子过来给卫昭看。 卫昭有些紧张地盯着桃夭身后,没看到刘太医跟着进来,忙问桃夭道:“刘太医呢?” 桃夭走过来,回答:“刘太医开完药方就走了。” 卫昭松了一口气,伸手给桃夭:“把药方子给我看看。” 桃夭双手奉了上来。 卫昭接过来,从上往下地扫下来,看着那药一方一方地都正常,慢慢地也就放松了警惕。 直到最后一方药落入眼帘—— 红豆二钱,不必入药煎服,心里明白就成。 卫昭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 这又是什么鬼?! ☆、第81章 卫相在无意之中,看到了刘太医给柴骄阳开的药方子…… 惊为天人的卫相捧着那张方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字啊! 鉴赏完好字,卫相即刻着人去问二儿媳妇这是谁写的?! 得到下人回报说是刘太医,卫相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床上一栽,然后扶着额头直称脑袋疼。 卫夫人气不过丈夫这矫情劲儿,让采薇从柜子里翻出两张狗皮膏药,扯开了就要往卫相的太阳穴上拍。 卫相奋力反抗卫夫人的暴力行为,扯了嗓子叫自己小厮:“山高!山高!去给我请太医!我脑壳疼!” 卫夫人眼疾手快地将那臭烘烘的膏药糊到卫相脸上,说:“请什么太医?!贴两剂药你这臭毛病就好全了!” 卫相一脸嫌弃地拉下脸上的膏药贴,十分严肃地同卫夫人说:“太医一定要请,一定要请!” 说完,卫相还对着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山高道:“记得了,得请给咱们卫府二奶奶请脉的那位刘太医。我的病,就只他能医。” 山高应了一声,可脚下不动,只去看卫夫人。 卫夫人嘟囔了一句“德性”,转头吩咐山高:“去罢去罢,就去请那位刘太医!” ———— 刘太医迈进来的时候,卫相觉得……整个屋子都因为刘太医的到来而闪闪发亮…… 什么叫“蓬荜生辉”?这就是啊!他卫柬之这回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个词语的意思了! 刘太医从进门到一路走到自个儿跟前,卫相的目光一直都是追随着他的。 刘太医撩了袍子在卫相床前坐下,打开了医箱拿出脉枕搁在床边。看到卫相此刻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刘太医款款一笑,问:“相爷为何这般瞧我?” 卫相被那一笑闪花了老眼,好不容易定了心神,方诚恳回答:“刘太医貌比潘安,本相爱美心切,自然忍不住要多看太医两眼。” 说完,卫相叹息一声:“之前只当刘太医字好,却没想到你人长得比字还好。” 刘太医笑着扶了卫相的手放在脉枕上,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人们都说相爷未来的女婿、威武将军府上的越大公子模样生得好,相爷今日以为……是他好些,还是我好些?” 听到刘太医这样问,卫相爷不疑有他,只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刘太医一番,坦诚道:“你俩各有千秋。单说皮相,你比他好看些。但是他又比你多上几分男儿气概。’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四字,用在他身上恰如其分。” 刘太医一听,也不恼,笑言:“相爷这般说,也不怕我伤心?” 卫相闻言一怔,然后十分认真地问刘太医:“你不会真的伤心了吧?” 刘太医笑而不语,伸出手来给卫相诊脉。 这时候卫相回想一下自己刚刚的话,也觉得有些扫人家脸。 夸他比阿好好看就够了嘛!补上最后一句来做什么?! 可是……可是他卫柬之的女婿,又怎么可能让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比下去? 哼!他的阿好才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儿! ———— 刘太医横空出世,卫相同他一见如故。 卫相每日归家,头一件事儿就是命人去太医院请刘太医来卫相府,两人月下把酒言欢,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谈得晚了,卫相干脆就留了刘太医在卫相府歇息。 卫家老二卫旭瞧着,觉得此事颇为令人玩味。 晚上睡前,卫旭同妻子柴骄阳说:“最近这刘太医来我们相府也太频繁了些……而且我越瞧,越觉得老爷同刘太医现在这样儿,倒是和当年老爷同阿好相好的那时候一模一样啊……” 柴骄阳由丈夫扶着在床边坐下,笑道:“你想这些事做什么?又碍不着你。” 卫旭蹲下来给柴骄阳脱了鞋,然后抬头问她:“你说……这刘太医是几个意思?” “笨蛋!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柴骄阳伸手在丈夫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当年越公子是几个意思,现在的刘太医也是同样的几个意思。” 卫旭不由得咋舌:“不能够吧?!咱们才认识这刘太医多久?!” 柴骄阳白了卫旭一眼:“当初你同越公子又认识多久了?我问过昭儿,她十岁时候就识得越公子了,你呢?这些事你能同她比?” 卫旭一听这话,深以为然。 是了!当年阿好可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昭儿暗度陈仓了的? 刘太医同昭儿一定也是这样子的! ———— 卫旭夫妇俩私下讨论这事,卫相和卫夫人也没闲着。 “老爷觉得……越大公子同刘太医两个,哪个更好些?” 卫夫人不动声色地问丈夫。 卫相正拿着刘太医给他写的一幅字摇头晃脑地读着,听到卫夫人这有问,不由得放下手中诗卷,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都好!” 卫夫人不依不挠,追问道:“非得二选一呢?!” 卫相一听,再次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怒而拍桌:“我干嘛非得二选一!我又不要同他们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 卫夫人轻笑一下,又问:“那相爷认为,是让刘太医做女婿好呢,还是让越大公子做女婿好呢?” 卫相乐了:“夫人这话说得有趣!我卫柬之三个女儿嫁的嫁了,定亲的也定亲了,哪还匀得出第四个给刘太医?!” “匀不出来……换一个女婿,如何?” 卫夫人话中有话,卫相听明白了。 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家夫人,卫相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她:“夫人的意思是……这刘太医也是冲着我卫柬之的女儿来的?!” 卫夫人不置可否:“我可没这么说,都是相爷您自个儿猜的。” 又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卫相气得拍桌而起:“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的不务正业!光想着走些旁门左道挖人墙角!哼!可恶!” 愤愤不平地斥责了一番撬墙角的错误性严重性,卫相停下来歇了口气喝了杯茶,然后十分谦虚地去问卫夫人:“不过……这刘太医看上的是咱们家谁?” 卫夫人真是被他打败了。 无奈叹息了一声,卫夫人说:“那日诊脉刘太医都主动问了相爷您是他好还是越大公子好……您觉得他看上的是谁?!” 卫相眉头一皱:“昭儿?” 卫夫人只是微笑。 卫相登时气了个半死。 “哼!我就知道他小子没安好心!仗着自己人好看字写得好看,下棋也不留点情面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 还是我家阿好好!每次都暗中输我一子半子的,多给我面子! 这个姓刘的太不厚道了!还敢肖想我卫柬之的女儿,哼!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 卫相一怒之下,刘太医在卫相府的待遇一朝从天堂掉入地狱,甚至连平时的请脉看病,都特地地绕开了他,寻了旁人。 刘太医不再来,卫昭心里的弦也松了。 刘太医这张脸祸国殃民,好不容易饶过了卫相府无辜众人,接着就轮到雍亲王府的人遭殃了。 最近京中议论纷纷的便是这么一回事——雍亲王的孙女看上了太医院的刘太医,闹腾着非卿不嫁,这会子雍亲王府热闹着呢。 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民间如此,宫里头的贵人也是如此。 “听说雍亲王府上的小小姐看上了宫里的太医呀~”刘彤理着丝线,同卫昭说这话儿,“而且也好巧,这太医还是我们的本家,也姓刘~你说他姓什么不好,偏就姓刘了呢?如若不然,不就结了这门贵亲了?” 大周朝明令禁止同姓通婚,这雍亲王府的小小姐想嫁刘太医,估计是嫁不成的。 关于刘太医这个人,卫昭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说,只笑笑,然后去问刘彤:“你挑这些丝线,是要做什么东西吗?” 刘彤点点头:“我看以方用的算盘老是蹭着桌面,都快坏了……想着给他做个布套子,将算盘保护好。” 第106节 卫昭了然,又问:“你俩的婚期定在何时?” “十一月初八。”刘彤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顺便也问了卫昭一句,“你同越家公子呢?” 卫昭一听这话就有些心烦:“还没定下呢,他不在,不好商议这事。” 刘彤伸手握了握卫昭的手腕安慰她:“他都去了快两个月了,也是时候回来了。” 说完,刘彤想了想,又问:“不过越公子离京出去是要去做什么?你知道吗?” 卫昭帮着刘彤把丝线缠上线匣,答:“说是去贵州那边,具体是去干嘛我也不清楚。” 刘彤了然。 两人安安静静地做了一会儿女工,刘彤突然开口:“我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心里头老是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我也觉察到了……京中的氛围,好像比之前严肃许多……”卫昭说着咬了咬下唇,凑到刘彤耳边,同她低声说,“你说,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刘彤被卫昭吓了一大跳,推了她一把:“你别吓我!” 卫昭这才哈哈哈地笑起来:“胆小鬼!” 刘彤被卫昭这一声取笑闹得不太开心:“我胆儿大着呢!小时候我就喜欢到闹鬼的那个长青殿去玩的!” 卫昭冲她眨眨眼:“真的?” “你不信?!要不要我回头带你去?!” ☆、第82章 听刘彤这样问,卫昭忍不住一惊:“你真的要去?” 刘彤一脸正经地看着卫昭。 看得卫昭心里打鼓开始思考起如果刘彤坚持要去自己应当如何拒绝…… 看到卫昭脸上也有了凝重之色,刘彤终于“噗”地一声笑,伸手在好友的鬓角摸摸,说:“看把你吓的……我只是玩笑而已。” 卫昭闻言心头一松。 皇宫这个地方之于刘彤是家可以随便乱跑,之于她卫昭反而处处是禁地,万万不能踏错一步…… 刘彤挑了一簇柳绿色的丝线在底布上比了一比,揶揄卫昭:“看把你吓的,脸都白了。” 卫昭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我也不同你撒谎,鬼神之说我是相信的……”说着卫昭顿了顿,去劝阻刘彤,“以后这些不干净的地方,你也少去。” 刘彤笑着瞧了卫昭一眼:“你倒是比我宫里的嬷嬷们还紧张……” 看到卫昭抿紧了双唇,刘彤紧接着改了口:“是是是,我听你的。这长青殿,我以后都不去了。” ———— 卫昭和刘彤说了好一会儿,便告辞乘轿出来。 卫昭在轿中不敢打开窗帘看外头,只感觉到轿子微微一晃,接而有人再外头问:“敢问轿中坐着的是哪位贵人?” 卫昭听这声音耳熟,可想了半日未想得起是谁。 这时候抬轿子的太监回答到:“回刘太医的话,这里面是浔阳乡君。” 听到刘太医三个字,卫昭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好。 冤家路窄也就罢了,这刘太医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宫里头也敢公然拦女眷的轿子?! 谁知道这刘太医竟然比卫昭想象中更狂妄。 “卫三小姐可否下轿,同我借一步说话?” 刘太医在轿外说到。 卫昭一怔,继而无数的草泥马从她心头上的大草原上疾驰而过。 忍住要怒摔的冲动,卫昭沉声在轿子里头对刘太医说:“刘太医,这只怕不合规矩。” 外面安静五秒,刘太医又说:“你不出来,那我便一直拦着你的轿子不让走。你且斟酌斟酌,该不该下轿同我说话?” 卫昭简直要为之气倒。 “刘太医有话要说,不妨出宫后到我卫相府上寻我慢慢说来。宫里只怕不方便。” 卫昭力持自己的好修养,放软了语气说到。 “你现在的话这样说。可回头等我上了卫相府,你们府上的人还是要将我拦在外头的。时间紧迫,这话我定要今天说,你快下来。等等被别人看到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听刘太医这半带要挟半带强迫的话,卫昭恨不得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果然姓刘的都不是好东西! 可卫昭再一想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在宫里,刘彤远远地帮不上忙,真的是不得不从了这刘太医…… 愤愤不平地下了轿,卫昭站在轿边,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刘太医:“我下来了,刘太医有话就说罢。” “你这才借了半步,不够。” 说着刘太医上前来就要拉卫昭袖子。 卫昭甩了手避开刘太医,然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毛手毛脚的!” 刘太医沉了眉,往墙根一比,对卫昭正色道:“那你到这边来说话。” 卫昭不乐意地跟着他过去了。 两人双双站定,刘太医回头看看长街上没什么人,便压低了声音,严肃地冲卫昭说到:“你以后没事别老往宫里跑!” 卫昭一挑眉毛:“管你什么事?” 这回刘太医倒是一把抓住了卫昭的手腕,疾言厉色道:“接下来一个月你不许入宫,听到没有?!” 卫昭被他这一下抓得手腕生疼。 死活挣脱不开刘太医的桎梏,卫昭瞪他一眼,答:“那公主要宣召我入宫,我能不来?!” 刘太医闻言,蹙起眉头:“公主……公主那边我再想想办法……如果你万不得已只能进宫的话,自卫的东西不能少……” 缩着刘太医略停顿了下,又道:“回头我命人往你府上给你送些适宜女子防身的小巧武器,你日后入宫,记得带着。” 卫昭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刘太医你和我多大仇?” 让她带武器面见国家高级领导人,是嫌她卫昭的命活得太长了?! “无妨。大周朝并未对命妇入宫面见公主太后携带器具有要求。”刘太医目光沉着地看着卫昭,“就算出了事,也有我替你担着。” 刘太医不过区区一介太医,可自负的话说出来,却没由来地让人信服。 得刘太医这番保证,但是卫昭心中仍在怀疑。 但现在在宫中,也容不得她纠结犹豫了。 望着刘太医,卫昭道:“刘太医的话我记住了。防身的利器阿好送了我不少,就不劳太医费心了……时候不早了,请容我先行告退。” 说完,卫昭的目光落在刘太医紧捉着自己的手腕的手上。 刘太医的五指又抓紧了些,约莫又多握了十多秒,复才放开卫昭。 对于自己唐突的行为刘太医并不做任何表示,又深深地看了卫昭一眼,道:“你去吧。” 卫昭对着他一福,转身上了轿。 ———— 回去的路上,卫昭掀开自己的衣袖来,只见上面已经有了一圈红红的抓痕。 卫昭心下无奈。 这刘太医行事太过乖张,实在是让她捉摸不透。 扶着自己的手腕,卫昭又回想了一番刚刚同刘太医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大有蹊跷。 刘太医说宫中要出大事…… 难不成是后宫妃嫔争宠,要见血光出人命? 但是这又和她卫昭有什么关系?竟然还要她带凶器? 才想到这儿,卫昭就念起自己还有一个在宫中得盛宠的亲姨。 “…………” 亲爱的宸昭仪难道你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吗?! 都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了咱们消停下来不好吗?! 卫昭我把膝盖双手奉上好不好?! ———— 卫昭下轿换马车,回卫相府。 一路上卫昭无心赏窗外京城景色,想的都是刘太医这话。 回到了家,卫昭的主意也拿定了—— 姓刘的人的话信不得!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这么一想,卫昭的心安定了。 ———— 谁知道卫相又来吹皱一池春水。 晚饭过后,卫相直接对在座的两个女儿说:“以后你们晚上都别出门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卫夫人亲手递了茶给卫相,问他:“老爷为何作此吩咐。” 卫相板着个脸,道:“都是大姑娘了,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好好地在家读书习字!” 卫昀卫昭两个恭恭敬敬地应了。 吩咐完了女儿,卫相顺带将儿子儿媳妇的事也一并和卫夫人交待了:“大儿媳产期将近,二儿媳也有了身孕,你别让她俩出门。还有昶儿旭儿,天黑之前必须归家陪媳妇儿!回不到的我打他们老大板子!” 卫夫人眸色一深,应了卫相这要求,又问:“也好久不见卫昉了。老爷可要让我派人去请她们夫妻来府上小住一段?” 卫相摸着自己的胡子,点头:“如此甚好。” ———— 第107节 不知说者卫相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听者卫昭是往心里去了。 卫相这一段吩咐看似寻常,细想一番却觉得大有深意。 卫昭再想想刘太医的嘱咐…… 宫中太医除了为宫中妃嫔看病,也可以为宫外的官员看病……莫非是…… 卫昭想到这儿,只觉得胸腔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似快要跳出喉咙一般。 抚着心口,卫昭又想起越慎言临行前的交代…… “京中可能会不太安宁,你没事就少出门。我明儿回家了拨些人过来,看护你们相府。” 那一夜在谢卫两家的墙头,越慎言如是同她说。 卫相、越慎言、刘太医三人的言语在此刻汇集,像是散落的珠子串成了串儿,真相昭然若揭。 卫昭突然紧张起越慎言来。 他到底是去出什么任务?!这样行色匆忙又不便告知与她的?! 若是她的猜测正确,那他岂不是…… 卫昭不敢往下想,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愿上苍庇佑,保他平安无事。 ———— 又是四日过去,宫里传了旨意来,请卫昭三日后进宫同端静公主说话。 卫昭接了旨,一转身就回屋去翻越慎言送的东西。 两人认识四年多了,越慎言送的东西足足装了五个箱子。 卫昭按着存档的目录,从中取了袖箭和一把古铜匕首。 那袖箭还配着三支见血封喉的毒箭。 之前卫昭还嫌这玩意太阴狠不愿意收,是越慎言好说歹说了她才留下的。 睹物思人,看到这袖箭,卫昭就想起了越慎言,还有他教她用这东西时候的情景。 眼下物犹是,而人却音讯全无…… 忍着心头上酥酥麻麻的酸痛,卫昭取了东西放在桌上,拿练手用的小箭装上了袖箭里,佩戴在手腕上试试。 这副袖箭小巧玲珑又做工精巧,卫昭戴着倒不觉得碍事。 在无人的屋里试了两次,发觉没什么机关失灵的地方,卫昭又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将那三枚毒箭安置进去。 理好了袖箭,又擦拭了一番匕首,卫昭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只希望这些东西都派不上用场,才好。 ☆、第83章 这一回入宫,卫昭的神经紧绷了一整天,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回家的路上,卫昭瘫痪在马车上,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这还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呢自己就快神经质了,要是真有什么事,不得当场吓到腿软失禁? 太丢卫家人的脸了! 卫昭深刻地自我反省了一番,决定下次决不要再这么怂。 过了两天,刘彤又召她进宫去。 接完旨,捂着砰砰砰跳得比青蛙还欢乐的小心脏,卫昭已然自暴自弃了——她就是这样不经吓的麻雀胆,爱咋咋吧…… ———— 再一次进宫前,卫昭换好衣裳,思来想去,还是戴上那袖箭,小匕首也贴着腰放着。 刘彤找卫昭无非是说自己的八卦和听卫昭的八卦。 听着刘彤一脸甜蜜地说着自己和吴以方亲亲我我的那些事说了一下午,和越慎言已经两月未见的卫昭表示完嫉妒,开始思考起自己在宫里碰上逼宫这回事的可能性起来。 一是宫外人不可在宫里过夜,是以刘彤召见她最晚也只能留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而闹叛乱什么的不是应该在晚上吗?月黑风高杀人夜啊,黑灯瞎火地才好闹,不是? 二是就算真的不小心撞上了,那叛贼不应该是直奔皇帝所在的勤政殿?跑太后的长乐宫来做什么? 综上所述,她卫昭在刘彤这儿,应该算是比较安…… 卫昭心上的那个“全”字还没有想出来,箭羽破空之声乍起,紧接着有个太监尖着嗓子高呼—— “这是太后的长乐宫!你们这是要干什……” 这一声惊呼戛然而止,随之有宫女张皇尖叫,利箭击中肉身的闷响由远而近快速地往里头来! 卫昭心一沉,也来不及去看刘彤,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大门疾声道:“快关上门!” 屋里伺候的宫女早被外头的动静吓得止不住地哆嗦,听到卫昭这声命令,赶紧扑到门边…… 此时一枚长箭飞来,登时将那关门的宫女射了个对穿! “啊——!” 屋里的宫女太监亲眼见着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继而又有数十箭羽射来,那些个跑得慢的宫女直接被射杀在门边! 卫昭看得心惊肉跳,一把拉起刘彤快步后退。 卫昭方才起身还未来得及想出个藏身之处,就看到一个身披银甲之人扶剑迈入屋中,一排弓箭手随他后面而入,站定后皆举弓指向卫昭刘彤! 卫昭毫不犹豫将刘彤拦在身后:“你们是谁?!可知擅闯太后寝宫惊吓公主是死罪?!” 卫昭话音一落,便听到刘彤在自己耳边对着来人震怒道:“刘萱!你好大的胆子!” 卫昭不由得心中一凛。 刘萱……雍亲王世子刘萱……如果他能带兵装入长乐宫,那么…… 刘萱只冷冷地看着刘彤,道:“公主随我来。太后她老人家在隔壁等着你呢。” 卫昭刚要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刘彤暗中掐了她一下。 刘彤从卫昭身后走出,一派华贵气度,对刘萱身后的人说:“你们现在后悔反戈还来得及。擒下刘萱,本宫不仅可以饶你等死罪,还可奏请皇上加爵封侯!” 刘萱阴气森森地笑了一声,说:“公主你以为你这话能说动他们?他们可是我雍王府的人!再者你这长乐宫被我带人重重围住,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刘彤十分不屑地扫了刘萱一眼:“你围住了太后的长乐宫,而你自身亦不是被我大周朝江山子民围在当中?!就算你今日逃得出皇宫去,也逃不出天网恢恢围剿重重!” “他日这大好河山落在谁手还未可知,公主这话说得太早了!我也没闲同公主废话,若是公主不肯走,那我也只能让他们绑了公主去了!” 刘萱说着转身往门外一比:“这边走!” ———— 刘萱刘彤对话的时候,卫昭只暗中留意那些弓箭手的表情。 看他们一个两个似木头人一般,卫昭心里也甚是不好确定他们是否是一心追随刘萱叛变的。 从刘彤的寝屋到太后的寝殿,不过短短两分钟路,卫昭却恨不得走出两三个小时来,以便她好好地想出个对策来。 这个局面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是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青天白日地造反了,还造反到太后这边来了…… 这刘萱确定不是记错了发难时间,然后带兵在皇宫里面迷了路的吗?! ———— 一个时辰之后,勤政殿外。 雍亲王看着层层将自己围住的御林军,神色淡然,抬头问那站在龙撵上的人:“你一早就发现了我图谋不轨?” 皇帝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雍亲王脸上多了两分赞许神色,可还是摇头道:“那么你一定不知道,漠北军将领吴克琛已经为我所用。若你今日杀了我,那么明日他就会大开西北大门,领匈奴人南下,掠我大周朝土地……我的性命和大周朝百姓的性命,你选那边?” 皇帝还是惜字如金:“吴克琛已经死了。” 雍亲王脸上终于有了惊讶之色:“……怎么可能!我昨日还明明收到了他的信!” 说完这话,雍亲王骤然醒悟,终于点了头:“是了,你可以以假乱真,扰我心神。” 皇帝看雍亲王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怜悯。 雍亲王觉得自己站得有些累,干脆扶地坐下,问:“你怎么知道是吴克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事万不可杀错人。 得不到皇帝的回答,雍亲王又说了一句:”好歹我也是败了,你便让我败得明白些罢。“ 皇帝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刘太医,真名刘诤。“ 雍亲王闻言一怔,继而抬起左手遮了眼,大笑起来:”我说他怎么这么眼熟!居然是他!“ 雍亲王这一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消停。 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雍亲王看着皇帝的目光都变了,一改开始的轻蔑:”那么,是谁杀了吴克琛?“ “越家的……越慎言。” 雍亲王脑海中浮现起孙儿刘璋死时的惨状,捶地愤愤道:“又是越家!又是越家!!” 为何这个越家,从未让他好过过! “既然是越慎言,那么漠北大军接下来的掌理一事,定然也就交由他管着了……”雍亲王呢喃道,忽然对着皇帝皱着老脸一笑,“但是……你千算万算,仍是没算到太后宫里的侍卫首领胡莽也是我的人罢?” 皇帝脸色一沉。 “太后公主的性命,和我的性命……皇上你又选哪一边?” ☆、第84章 第108节 太后公主一行人被刘萱围困在长乐宫正殿里已有一个时辰。 太后沉静地坐在凤座上,手持念珠,默默念着佛。 刘彤坐在太后身边,手中的一碗茶喝了又喝,喝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喝完。 殿内一干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有些个小的没见过世面的早就吓得腿抖如筛糠,时不时有人轻声抽泣。 外面金戈交错声不绝于耳,偶有惨叫传来,衬得殿内的气氛凝重又萧杀。 坐在下首的卫昭望望外头,发现天已经擦黑了。 这么久过去了,若是玄武门之变都够李世民砍他哥好几个回合了,雍亲王还没叛变成功? 念及此,卫昭心希望冉冉升起。 暗中摸了摸手腕,确定袖箭好好地在那儿,卫昭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不许动!” 守在卫昭身后的士兵抬起手中长矛指向她。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站在门边往西北方眺望的刘萱。 刘萱一回头看过来,卫昭便对着他一福,说:“这枯坐半日也闷,请世子爷容我在这殿中走走。” 看刘萱摆手就要拒绝,卫昭又疾声道:“夺江山易守江山难,若是亲王一击得中,朝中无人如何坐稳这龙椅?!” 说着卫昭又是一福:“我卫家在京中根基尚浅,若得伺明主,必扑汤蹈火义不容辞!” 刘萱一听卫昭这暗示,再想想朝中谢卫两家的恩怨情仇,不由得抿嘴冷笑,对卫昭说:“你是个好的。只希望你父亲能如你这般好。” 说完刘萱对着卫昭身后的士兵摆摆手:“随她。” 士兵们得了令,立将手中长矛“刷”一声收起来。 这时候刘彤起身来狠狠砸了茶碗,指着卫昭不可思议道:“昭儿你——!” 卫昭得了自由,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新茶,端给刘彤:“公主小心些,莫扎了手。” 背对着刘萱,卫昭低声对刘彤说了声:“权宜之计,彤儿你稍安勿躁。” 刘萱并未觉察卫昭小动作,只嘲讽到:“卫三小姐还真是左右逢源呐!” 刘萱话音一落,就有个士兵一脸急色小跑进了正殿,也跪拜也顾不上,径直走到刘萱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卫昭悄然留意刘萱的表情,只见他眉头一跳,继而板了脸转身往太后这边疾步走来:“太后公主同我出宫去!” 刘彤闻言一惊,一把抓住卫昭的手。 卫昭挣开刘彤,转身去看刘萱。 刘萱来得快,转眼就走到了太后脚下! 卫昭眉头一沉,手中滚烫的茶水毫不犹豫地往刘萱脸上泼去! 刘萱只觉眼前浓郁茶水泼来,脚步一顿,怒视卫昭:“你——!” 说时迟那时快,卫昭抬起右手对着刘萱的眉心射出一枚袖箭! 殿中人还未反应过来,刘萱已然中箭! 箭上淬着剧毒,此毒见血封喉,刘萱连声闷哼都未及发出,便“扑通”一声倒地身亡。 刘萱身边的二位心腹见状,红着眼举刀杀过来! 卫昭眼疾手快地射杀了其中一名,另外一个还未对准,让他一刀砍了下来! “小心!” 刘彤低喝一声,拉了卫昭一把,却还是让这一刀砍中了她的胳膊。 忍着胳膊上钻心的疼,卫昭再一箭射出,却没想到射歪了! 看着那心腹对着自己举刀,卫昭心中一个念头飞快奔驰而过—— 完了……! ———— 眼瞧着坏人手起刀要落,有个小太监冲了出来,拦腰抱住了他! 卫昭不及多想,忙从腰间摸出匕首,扑过去照着那人的心口就是一刀!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卫昭也顾不上擦,推了压在头上的尸体,对着殿中举戈而向的众位士兵高声呼到:“雍亲王谋反已败,世子刘萱已经伏诛!尔等莫再一意孤行,犯下死罪!” 此时,长久未发话的太后睁了眼,看着宫中众人,威严道:“尔等若是弃戈投诚,哀家金口诺言——对尔等网开一面,免除死罪!” 太后话音一落,殿中长矛落地一半。 刘彤见状,上前一步:“你们还要对着太后和本宫操戈而向吗?!可都是活腻了?!” 就在此时,长乐宫外有人高呼—— “雍亲王已经伏法!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剩下的一半长矛也落了地,屋外举弓的弓箭手也跟着垂了手。 大局已定,卫昭心中松了一口气,才扯了腰间绫罗缚住上臂止血,却不想太后身边伺候着的张嬷嬷扶着太后惊惶叫道:“太后!太后!” 卫昭赶忙转身去看,却只看到太后翻着白眼,手脚抽搐,歪在张嬷嬷肩头。 卫昭暗叫一声不好,忙说:“太后又中风了!你等速去请太医!” 几个小太监应声去了。 刘彤和卫昭一块儿过去将太后扶着在凤座上躺下,急道:“外头这么乱,太医院又远,他们光靠一双腿,可能寻得到人?!” 卫昭闻言,咬咬下唇往外一看,见着有马,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稳着性子对刘彤说:“宫里的太医我都认得,我骑马去找!” 说完卫昭对在场众人说:“可还记得上次我抢救太后所为?!你们且按着我的法子来!还有谁会马的?同我一道儿骑马出去!” 有个老嬷嬷还在一旁置喙:“宫中奔马,是大罪!” 刘彤直接一个耳光扫过去:“啰嗦!看本宫回头不砍了你的狗头!” 说着刘彤对卫昭说:“你快去!” 卫昭伸手在刘彤手背上一拍,率先小跑出去抢了叛军士兵手中的马,翻身而上,策马而去。 也顾不上看后头有没有人跟着出来。 ———— 卫昭望着太医院而去,沿途有人拦路,均被她一马鞭抽过去:“太后有恙急寻太医!识相地就给我滚开!” 如是奔过两个拐角,卫昭便看到刘太医领着一队持枪兵卒往长乐宫而来。 卫昭想也未想便在刘太医面前勒住马儿,朝他伸出手:“太后中风发作,刘太医请随我来!” 刘太医只一怔,便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卫昭的手,扶着马鞍翻身落座字她身后:“速去!” “刘太医抓稳了!” 卫昭说着调转马头,往长乐宫去。 刘太医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只一低头就看到她的胳膊上的刀口和血迹。 “你受伤了?!” 刘太医惊道。 卫昭手中的鞭子抽了刘太医的大腿一下:“你的手给我老实些!” 刘太医偏不松手,又说了一遍:“你受伤了!” 卫昭又很抽了刘太医几下,他的双手只紧紧箍住自己的腰不放。 片刻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长乐宫外。 卫昭停住马,掰开刘太医的手,毫不客气地推他滚落下马:“快去看太后!” 刘太医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回头看了一眼卫昭,道:“我看好了太后再来看你的伤!” 说完,刘太医便快步进了长乐宫。 刘萱死了,太医也来了,卫昭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长乐宫的太监宫女看到卫昭久久伏在马上不动,连忙过来扶她下马。 由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卫昭一步一步地往长乐宫的偏殿走去。 太后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太医接二连三地赶过来,给她老人家诊治。 卫昭倦怠地在椅子上坐下,扭头去看自己的伤处,只见胳膊那一处袖子上的鲜血都变作黑红。 身边的宫女一瞧,不由得惊呼一声:“乡君伤得这样重!奴婢马上去给您请太医!” 太医都围绕着太后呢,哪还匀得出人来给她卫昭…… 虽然这样想,卫昭还是谢了那小宫女的好意。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小宫女就悻悻地回来了。 “奴婢人轻言微,连太医的面都不得一见……” 小宫女又羞又愧地对着卫昭说。 卫昭微笑着对她摇摇头,说:“无妨……你去寻把剪子和一些纱布来,我自己包包就好了……” 特殊时刻,自力更生罢…… ———— 小宫女领了卫昭的意思下去,过了一刻钟,带着卫昭所需的东西回来了。 身后还领着刘太医。 看到刘太医的时候,卫昭微微一怔,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应该在太后身旁伺候着吗?!” “头一遭儿的抢救我已经上过了,后面的针灸以及其他,还得一直在太后身前伺候的龚太医来才好。”刘太医说着在小宫女奉上的圆凳上坐下,伸头过来看卫昭的伤势,“而且我也不放心你这儿。” 卫昭忍住抽动的嘴角,谢了他一句:“有劳刘太医挂心。” 看到卫昭胳膊上的血都结了痂,黏住了衣服,刘太医眉头深锁,拿起剪子,毫不犹豫地“刷”一声将卫昭的袖子从中剪做两半。 搁下剪刀,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撕起和伤口黏糊在一起的布段,说:“会很疼,你忍着些。” 第109节 卫昭根本不敢去瞧自己的惨状,咬牙道:“你手脚也麻利些。短痛总好过长……嘶……” 感觉到刘太医趁自己不备撕下了袖子,卫昭痛得嘶哑咧嘴地,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早知道这么痛,那时候何必逞强!” 刘太医说着替她清洗伤口,手上一点儿情都不留,痛得卫昭凉气四抽。 卫昭惨白着脸,连声对刘太医说:“轻点儿你轻点儿!” 多大仇,下这么重手?! “我都听小太监说了,你亲手诛杀了刘萱……”刘太医洗净伤口,又往上头倒金疮药,“横竖这刘萱也飞不出皇宫去,你何苦以身涉险?!成功了便罢,要是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可怎么办?!” “但是我还是成功了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听到卫昭这话,刘太医给她缠纱布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刘太医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自我解释着,“不过也是,越慎言看上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刘太医这话中有话的,卫昭也起了好奇心:“听刘太医这么说,你和他是旧识?” 刘太医缠上了最后一下纱布,系好了,并未回答卫昭的问题,转道:“说起来,卫三小姐还未问过我的姓名……” 卫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太医,却不按着他的意思来问。 刘太医收了手,对着卫昭徐徐一笑,若清风拂来:“我……姓刘,单名一个诤字。” ☆、第85章 一听到这个名字,卫昭满脑袋里都是问号。 刘峥???难道是lt春光灿烂猪八戒gt、lt泰囧gt里面的那个刘峥?! ……哦不对……那个是徐峥,这个是刘诤……姓不一样,名的读音也不一样啊蠢比星人卫昭同志! 卫昭被自己蠢得不行,又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挣扎。 “抱歉……”卫昭槑槑地对刘诤道,“我这会子脑子转不过来……还请刘太医再……提点一番……” 说着,卫昭双目炯炯,挤出日漫中美少女的星星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刘诤。 卫昭认不出自己来,刘诤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刘诤十分非常极度地想要揪着卫昭的耳朵让她再好好地想一想,可看她这可怜样儿又不忍心。 但是让他自报名号……又觉得太过掉价! 刘诤暗自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卫昭一脸期盼地瞧了刘诤半响,可也没能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启发或是一点儿暗示,只能扭头去看在一旁伺候的小宫女。 谁知道小宫女也是一脸迷茫。 刘姓是皇姓,也是大姓……现在看小宫女这样儿,当是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刘诤的……所以他不会是宫里人…… 那他到底是谁啊?! 卫昭好想掀桌。 玩毛的哑谜啊! 真想怒摔! ———— 就在卫昭和刘诤两个相持不下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张嬷嬷进屋来,对着他两个一福,道:“乡君、刘太医,太后已经好转了,二位请放心。” 说完,张嬷嬷又对卫昭说:“眼下天色已晚,太后特许了恩典,留乡君在宫中宿上一宿,明儿再回相府去。” 卫昭忙起身,望着太后寝殿方向一拜,对张嬷嬷说:“请嬷嬷代我谢过太后恩典。” 张嬷嬷应下了,吩咐那伺候着卫昭的小丫鬟道:“你带乡君到公主那儿去,公主发了话,今夜要同乡君同睡。” 小宫女得了命,往屋外一比:“乡君请随我来。” 卫昭微微颔首,随着那小宫女离开。 出门前,卫昭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诤目光犀利又明锐地看着自己。 卫昭的小心肝忍不住一阵猛跳。 不就没认出您来吗刘大叔?!有必要拿这种我杀了你爹妈的眼神来看我吗?! 跪了!! ———— 来到刘彤的寝殿,卫昭在镜子前坐下,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鲜血都干涸了,发髻也是东倒西歪地狼狈得不行。 卫昭看着镜中的自己,对刘诤深表同情。 真是难为他了!还能对着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浔阳乡君说话儿! 想着卫昭请殿里的宫女打了水来给她梳洗。 卫昭梳洗停当,刘彤正好从太后那儿回来。 一见刘彤,卫昭略有些错愕:“你不在太后跟前伺候着?” 刘彤亦是一副倦容,扶着卫昭的手在椅子上坐下,道:“这会子皇后正在皇奶奶跟前伺候着呢。皇奶奶想着我受到了惊吓又还未用膳,开了恩让我回来休息。” 说着刘彤拍了拍卫昭的手,问她:“你也还没吃吧?” 卫昭点了点头。 刘彤忙让人传膳,又对着卫昭挤出个笑:“那咱们一块儿吃。晚上你同我睡一张床,咱俩好说话儿。” 卫昭回了刘彤一笑,伸手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说:“下午的事……吓坏你了吧?” 提到那事刘彤还一阵后怕:“还好有你胆大急智,杀了刘萱……如若让他劫持了皇奶奶同我为人质……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说着刘彤想起卫昭的伤处,忙站起来扶了她的胳膊来看:“伤得重不重?可还痛?” 这时候卫昭还未更衣,是以那被刘诤剪开的一片袖子耷拉着,露出两截藕段也似的手臂。 “刘太医已经为我包扎了。现在有些疼,但也还忍得住。” 卫昭答道。 刘彤看到那一圈白沙布被渗出来的血染红了一片,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在上头吹了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卫昭似地说了一句:“好在也没伤到筋骨,好好养着便是了。” 这时候宫女们端着晚膳络绎而入。 刘彤见了,忙拉了卫昭入座:“先吃饭,有话咱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慢慢地说。” ———— 夜深时分。 刘彤还未从白日的变故里回过味来,一点睡意也无,握着卫昭的手,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望着明晃晃的帐顶,刘彤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请来的那位太医是谁?怎么瞧着恁眼生?” 说着刘彤顿了顿,悄悄地笑了:“不过倒是生得俊眉修目,好看得很呢。” 卫昭转身向着刘彤,在她的俏脸上捏了一把,问:“若是以十分为满分,这刘太医你给几分?” 刘彤略一思索,答:“依我看……可以打上九分。” 卫昭“噗”地一声笑了:“宫中佳丽如云,你是见惯了美人儿的,这刘太医你竟能给出九分……莫不是动了心?!” 说着卫昭揶揄地看着刘彤,取笑她道:“只可惜你俩都姓刘,是本家。要不然刘太医还真能结你这么一门贵亲呢!” 听到卫昭拿当初自己说雍亲王府上小姐的笑话来说自己,刘彤故作恼怒,推她一把:“我都有以方了!还要这个刘太医做什么?!” 接着刘彤扶靠在卫昭肩膀上,轻轻对她说:“这个刘太医拿了九分,但是以方在我心里,是十分的好呢呢。” “哟哟哟,让我看看,你这脸皮有多厚!” “哎呀!昭儿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挠我痒痒~!!” 卫昭刘彤在被窝里嬉闹了好一会儿,才又安静下来。 想起刘太医自报姓名后吃瘪的神情,卫昭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了:“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刘诤的人?” ———— 看到刘彤瞪大了眼睛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卫昭不解问:“怎么?这个刘诤有什么不对劲吗?” “昭儿怎么突然提起他来?”刘彤顿了顿,补充道,“我有一个皇叔就叫这个名字,是我父皇最小的弟弟……十年前我父皇登基,他便被加封为陈郡王,携着舒太妃前往封地去了。” 卫昭当机了。 ———— 从无数个“花擦”之中勉力挣脱出来,卫昭囧囧有神地对刘彤说:“你口中的刘太医就叫这个名字……难不成,他就是你皇叔?” 这回,到刘彤当机了。 ———— 刘彤好不容易回过味来,回想了一下那刘太医的样貌,然后握着卫昭的手干笑两声,说:“听你这么一说……这位刘……” 刘彤不知道此时还当不当称他为太医,便略了过去:“他眉眼之间还是挺像我父皇的……不过我父皇蓄着须,是以一时半刻也不能把他俩想到一块儿。” 听到刘彤这样确认,卫昭满心的省略号。 如果这个刘太医就是刘彤口中的陈郡王……那当初她对他那番不敬,卫相府多次将他拒之门外…… 马格鸡他会不会在皇帝面前说他们卫家的坏话啊!! 啊,好怕怕! ———— 次日一早起来,卫昭称要回家祀奉父母,到长宁宫辞别了太后,便要离去。 在出宫之前,卫昭寻到了昨日拦腰抱住刘萱的那位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站定,卫昭便望着他一拜:“昨日多谢公公出手相助,否则我性命不保,太后公主也要身陷险境。” 小太监没想到浔阳乡君会对自己行礼,吓得怔住在当场。 第110节 回过味来,小太监忙不迭朝卫昭跪下,惶恐道:“乡君折煞奴才了!奴才不过恪守本分尽忠职守罢了!” 卫昭忙上前扶了他起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公公这番救命恩情!公公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同我说。” ———— 卫昭此番从宫中出来,连一向稳重淡定的卫夫人都到家门口亲自等着她回来。 见着女儿下马车,卫夫人上前先瞧了她脑袋一下:“你这胆子也太大了!是嫌小命太长了吗?!” 卫昭一愣,正要跪拜亲妈认错,却不想卫夫人一手将她抱在怀中:“好在无甚大碍……你能平安归来就好……” 卫昭眼圈一红,才刚要抬手去搂母亲的腰,却不想卫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卫昭这手还没完成使命,卫夫人已经松开了她后退一步,板着脸道:“自不量力,回去闭门思过半个月!” 卫昭知道卫夫人这是担心她外出太多牵动伤势,心头微酸,对着母亲盈盈拜倒:“女儿让母亲忧心了,日后……定当更小心谨慎。” ☆、第86章 回到家,卫昭才知道昨夜京中也不安宁。 虽说一早皇上已经下命戒严,但是也挡不住雍亲王府私军作乱。 还有些人胆大妄为,浑水摸鱼,四下打家劫舍。 不过,越家二公子在天还未黑时就领了一队越家亲兵前来谢卫二家护卫,是以京中虽乱,卫家这一夜倒也平安度过了。 又过了几日,雍亲王府上下等人的判决下来了。 雍亲王五马分尸,首级悬挂于城门外,以警示世人。 府上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尽数充军,朝廷没收其所有家产奴仆。 叛乱已定,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之时。 万事都好说,就是这个浔阳乡君不好定夺。 她是救太后公主于险中,宫中奔马这等小错也可以宽恕,就是这带着有毒利器进宫一事……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才好。 虽然大周朝并没有具体条令说女眷不许带兵器入宫,但是卫昭这桩不是如若轻巧揭过去了,只怕以后大家争相效仿,让图谋不轨之人有可乘之机。 于是,朝臣们就卫昭的赏罚之事又吵了个天翻地覆。 有说她功大于过主赏的,也有说她功虽大然错亦不小功过相抵不赏不罚的。更有甚者,说她携利器入宫是别有居心当惩戒以示众人。 无论别人就自己女儿的对错吵成什么样子,卫相自气定神闲,那样子就像卫昭是隔壁家的熊孩子一样。 皇上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大家伙吵完,结论也未下,便让散朝了。 皇上下朝回到勤政殿,陈郡王刘诤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看到刘诤,皇上直接免了他的礼,然后冲他招招手:“你过来陪朕用早膳。” 宫女太监们摆上了早饭,刘诤待皇上坐下后,方才撩袍子坐下。 “你说吧,找过来有什么事?” 皇上拿了汤碗喝汤,直接去问刘诤来意。 刘诤坦然回答:“朝堂上的争议臣弟都听说了。臣弟此番来,是为卫三小姐正名——她手中的袖箭,是我赠与并让她在入宫的时候戴上的,以保护太后和公主。若这算是一桩错,要罚也应当罚我。” 皇上轻飘飘瞧了刘诤一眼,说:“此事朕心中自有主意。” 刘诤赶紧竖起耳朵,紧张兮兮地问:“皇兄是个什么意思?” 皇上也不急着回答,夹了一筷子小菜慢条斯理地吃了,才在刘诤望眼欲穿的期盼之中开口道:“浔阳乡君当赏。朕不仅要赏,还要大赏。” 说着皇上顿了一顿,又道:“皇后对她也是赞赏不已,还说要认她作义女,封她当郡主。” “这可万万使不得!” 刘诤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哦?如何使不得?” 刘诤陪着笑脸,对皇上说:“臣弟……对这个卫三小姐有意……若是皇后认了她作义女,那么岂不就成了臣弟的侄女?还请皇上为了臣弟的将来,回绝皇后娘娘的好意……” 解释完刘诤又连声说:“但是封郡主是一定要的!一定要的!” 皇上剜了刘诤一眼:“别以为朕看不穿你肚里那点儿坏水!你打小和越家的越慎言不对付,事事都被他压着一头,结下的梁子不知几何。本以为你离了京你俩的恩怨就这般了结了,谁知道现在你回来了,又要打他媳妇的主意!” 刘诤闻言搁了筷子起身长揖:“皇兄明鉴!臣弟一早确实只是想要瞧瞧这个混蛋越慎言中意的小姐是什么模样儿,可不知怎么地,就上了心了……还请皇兄成全了臣弟这回!” “他们两个都定了亲了,你还想怎么的?可别指望朕帮你!” “不不不,此事无须皇兄出手。”刘诤成竹在胸踌躇满志,“臣弟自有想法。” ———— 朝臣们吵吵闹闹地争辩了两日,皇上终于发话了。 浔阳乡君的袖箭是陈郡王让带进宫的,为的就是保护太后公主,并非居心叵测。 为表彰浔阳乡君救太后公主于水火之事,特加封她为县主,保留封邑浔阳。 并有赏赐无数,以作嘉奖。 听到卫昭的新位份,刘诤想不明白,又跑去找皇上了。 “皇兄不是说要封她作郡主么?怎么只赏了个县主?!” 彼时皇上正在批折子,听到刘诤这发问眼睛都不抬一下:“郡主非皇亲不可为。你不让皇后认她做义女,那她也高攀不上郡主这封号。” 刘诤被皇上这话堵住了。 久久不闻刘诤回应,皇上一抬头,就看到他一脸吃瘪地站在案下,不由得一哂:“越慎言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你不是要挖他墙角吗,趁着他不在还不快去?再在朕这儿拖拖拉拉地,黄花菜都凉了。” 听到越慎言的消息,刘诤眉毛一跳:“他什么时候到?” 皇上停了笔,算了算日子,答:“约莫还有五日便到了……待他回来,你俩倒可以好好地叙叙旧。” 无暇顾及皇上的揶揄语气,刘诤对着他一拜,忙道:“那臣弟先行告退,回头再来与皇兄说话!” 说完得了皇上的同意,刘诤一甩袍子,大步流星地出宫去了。 ———— 这一日是休沐日。 卫相在家。 听到下人来报说陈郡王来了,此刻正在正厅里坐着,卫相眉头一皱,:“他又来做什么!” 卫夫人吩咐了让接应的人好生伺候着了,才去劝卫相更衣见客。 卫相老大不乐意:“这样居心不良的人,不见!” 卫夫人直接霸王硬上弓,上来剥卫相的衣服:“人家怎么说也是王爷,你为人臣子,哪有不见之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卫柬之不是这等谄媚没节操之人!” 卫相仍是一副大义凛然模样。 闻言,卫夫人背着丈夫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老爷您最是清贵自持,不屑于去巴结权贵……但是这衣服都换好了,不去见岂不是白换了?” 卫夫人替卫相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道。 卫相一听,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哎……那我就,勉强去见一见吧!” ———— 卫相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却不想到权贵摧眉折腰来事自己了。 卫相一进屋,刘诤就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来。 客客气气地冲着卫相一揖,刘诤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相爷~” 卫相随意地对着刘诤拱了拱手:“王爷好。” “欸~相爷快请这边坐~” 刘诤讨好地扶着卫相在椅子上坐下,正巧这时候丫鬟端了热茶来,刘诤又转身接了茶,双手奉上:“相爷请喝茶~” 刘诤这殷勤劲儿比之一月之前他还是刘太医身份时还多出了几百倍,卫相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迟疑地接了刘诤奉上来的茶,卫相也没喝,搁在桌上,开门见山地问他:“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何事?” 刘诤回头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好,斟酌了一下,说:“府上的三小姐在宫中受了伤,不知道伤好些了没有,可寻了太医来瞧?” 卫相满心戒备,简略地答了:“她好些了,不必看太医。” 刘诤一听,忙说:“本王的医术相爷是知道的,不若请三小姐来,让本王给她瞧一瞧?” 说着刘诤顿了顿,又补充到:“当初三小姐受伤,还是本王给清理伤口并包扎的。” 卫相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多谢王爷好意,那点儿伤死不了,就不用看了!” 看着刘诤还想再争取一下,卫相干脆命人拿棋盘来:“既然王爷来了,长日无事,不若同微臣对弈一局?” ———— 卫相和刘诤下了一下午的棋。 这回卫相终于一雪前耻,将刘诤杀了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纵然输得狼狈,可是刘诤在离去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 反而是赢家卫相一脸的忧心忡忡。 看着丈夫闷闷不乐的样子,卫夫人忍不住问了一声:“老爷这是怎么了?赢了棋也不开心?” 卫相长叹一声:“陈郡王对我们家昭儿认真了!阿好这时候又不在,我这是替他发愁啊!” 真是够了! 卫夫人无奈地腹诽了卫相一句,说:“当初老爷不是看着越大公子左右不是人吗?这会子知道心疼他了?” 卫相噎了一噎,转头看向自家夫人:“关键时刻,夫人你能和我好好说话不打脸吗?!” 第111节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您瞎操的什么心?!陈郡王喜欢昭儿便由着他喜欢去!难不成他喜欢我们就要嫁啊?!”卫夫人说着推卫相上|床去,“得了得了,老爷您也别想了,早点儿歇息罢,明儿一早还要起来上早朝呢!” ———— 转眼间,又入秋了。 越慎言从漠北回来了。 在城外迎接他除了越家二公子越慎行,还有陈郡王刘诤。 下马同自己二弟抱了一抱,越慎言开口便问:“家中一切可好?相府那边可好?” 越慎行点头连连:“家中一切安好,卫三小姐受了点小伤,但是也无大碍。” 越慎言一听,即刻沉了眉:“怎么就受伤了?!” 越慎行还未回答,刘诤就抢先答了:“她杀刘萱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刀。” 越慎言心头似被尖锐的针刺下,酥酥麻麻地痛了一下。 忍下想要马上飞奔去看卫昭的冲动,越慎言扭头去看那不速之客。 只瞧了两眼,越慎言就认出人来:“刘诤?” 这时候刘诤身边的侍卫呵斥了一声:“放肆!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刘诤抬手止住那要上前教训越慎言的侍卫,说了一句:“无妨。” 回想了一下方才刘诤的话语,越慎言只觉得他口中的那一声“她”让自己心里很不痛快。 按捺住不快,越慎言还是镇重其事地对着刘诤一拜:“好久不见,陈郡王。” 刘诤微微颔首,然后上前来亲昵地揽了越慎言的肩膀,在他耳边酸溜溜地说:“她那么好的人,配你可真是鲜花插在那啥上,哎,可惜了,可惜了!” 越慎言甩开刘诤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道:“王爷请放尊重些,请不要左一个她右一个她的,她有名有姓,当不得你这样叫!” ☆、第87章 对于越慎言这般嫌弃的行为,刘诤也不恼,嬉皮笑脸地又把手搭回他肩膀上:“哎呀你同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何必客客气气地叫王爷?” 说着刘诤捏捏越慎言的胳膊,又说:“你不用和我客气,那么我也不和你客气。你怎么叫她,我也怎么叫她,可好~?” 越慎言真是要被刘诤这话给气笑,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抓住刘诤的手腕就地一个过肩摔。 刘诤早有防备,扶着越慎言的肩行云流水地翻了过去,在越慎言撤手的时候反手扣住了他手腕,笑道:“你这也太小气了!我不过就称呼她亲昵些,你就要摔人了~?” 越慎言冷冷地看着刘诤扣着自己手腕的手,说:“你要是敢再不尊重,我揍人都敢。” 刘诤被越慎言这话给启发了,拉了拉他的手,提议到:“不若这样,我俩先下就比斗一场,若是我胜了,你就把她让给我,可好?” 说着刘诤就看到越慎言两道寒光戳来,冻得他背后一阵发凉,忙又补充:“自然了,若是你胜了,我便不再叨扰你俩……” 我不叨扰你俩,我单方面去缠她就好啦啊哈哈哈哈。 一旁一直在围观的越慎行听刘诤这话,立马冲出来为自家大哥打抱不平:“王爷忒不厚道!我大哥赶了数十日的路才回到京城,正是最疲倦的时候。您这时候找他比斗,岂不是乘人之危?!” 刘诤瞧了越慎行一眼,说:“你大哥功夫比我好,让我五十招我未必都赢得了。难得他弱势些,阿爽你就不能给我条活路让我胜他一回?!” 越慎行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不要脸得理直气壮的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越慎言此刻十分地不爽手痒想揍人,可还是耐着性子同刘诤说:“王爷若想要一战,越某自然无有不应。只是万万不会同意以卫三小姐为赌注这一点。她有自己的思想见地,不是一件物品可供你我二人打赌。还请王爷许下其他彩头。” 听越慎言这么一说,刘诤想想也觉得自己刚刚是过分了。 略有些尴尬地掩了嘴,刘诤沉吟片刻,眼疾手快地扯下了越慎言腰间一个绣着鱼戏莲花花样的荷包,说:“这是她给你做的罢?你就用这个当彩头罢!” 说完刘诤赶在越慎言发怒之前取下腰上的玉佩:“而我就以此龚家药佩为彩头。这药佩她也有一块,你要是赢了去,这玉佩就归你。若是你输了,那么还是我和她是一对儿~” 听闻这话,越慎言眸色转深,冷冷地看着刘诤。 “就这么定了!”刘诤说完对着越慎行招手,“阿爽你过来,赌注你好生拿着。” 越慎行进退两难地看了一眼越慎言:“哥……?” “去拿吧。” 越慎言对越慎行说了一句,顺手将手上的马鞭交给随行的侍卫,并开始解身上的披风。 看越慎言这架势,刘诤也收起了玩笑的心,开始挽袖子。 随行的下人自知劝不住,干脆给两位主子清场去。 两边都准备好了,刘诤扭着手腕松着筋骨,十分豪爽地对越慎言说:“你别碍着我的身份,拘束了手脚。我可不想被人说是胜之不武。” 越慎言弹弹衣袖上的土,道:“王爷大可放心,越某绝不会因为皇上是您的兄长,就不敢放开了胆子揍您!” ———— 卫昭才听说了越大公子和陈郡王在城门外干了一架的事情,越慎言就到了。 卫昭忙不迭让人去请。 越慎言先拜见了卫夫人,这才到卫昭这儿来。 守在院门口等人的卫昭看到他过来,大老远地就迎了上去。 看到越慎言眼角乌黑,嘴角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卫昭不由得心疼起来。 “好端端地和陈郡王打什么架?!竟然伤成了这样!”卫昭拉住越慎言的手,垫起脚去看他伤势,想碰又怕他疼,只能干着急着,“疼不疼?!赶紧进屋去,我给你擦药!” 越慎言牵了卫昭的手,安慰她:“你放心,这些都是皮外伤,说起来他比我惨多了。” “这有什么好自得的!合着你脸上这些都不是伤?!” 卫昭愤愤地在越慎言的伤口上按了一下,疼得他倒抽凉气不已。 看着卫昭生了气,越慎言赶紧低声下气地哄她:“他对你不尊重还肆意挑衅我,我能不揍他一顿?你别恼,我下次见着他绕道走便是了。” 言语之间两人已经进了屋。 卫昭到底还是在意他脸上的伤,气恼暂且丢到一旁,让桃夭取了伤药来,亲自给他上药。 越慎言这时候反倒惦记起卫昭的伤势来:“听说你杀刘萱的时候挨了一刀,可好了,还疼吗?” “都过去多久了!哪还能疼?倒是你脸上这伤,再不好好养着还要不要见人了?” 虽然卫昭这样说,越慎言还是不放心,抓了卫昭的手要看伤,被她揍了两下子才老实。 擦好了越慎言脸上的伤,卫昭又拉了他袖子要看他胳膊:“身上有没有哪里被打重了的?” 越慎言忙给她解释:“这刘诤的拳头净往我脸上招呼,身上倒是没甚大碍。” 卫昭忍住嘴角的抽动,问他:“那你呢,都揍他哪儿?” “肚子。那儿肉软没骨头保护着,揍起来最疼。” 卫昭真是服气了。 一个想着最大限度的破相,另外一个想着最大限度的疼痛,她卫昭还真是说不出谁更恶毒些了。 越慎言倒是拎得清:“刘诤以为打脸好,可他哪能知道脸上的伤最明显,你看到了更容易心疼。” 卫昭真想拿手上的药糊越慎言一脸:“谁心疼你了!干脆打死了得了,打死了活该!” 越慎言敛容道:“刘诤打着你主意,我死了岂不是遂了他的意?我可万万不能死。” 看越慎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卫昭还是忍不住上前掐了他的脸皮一下:“够了!还有理了你!” 越慎言这才展颜笑了,一把捉住卫昭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刘诤和我的赌注。他说你也有一块……我原本想着随便赢他两招便是,可看到这东西,不打死他都算轻的了!” 还好意思说他和昭儿是一对儿?!真真欠揍。 卫昭拿了那玉佩来一看,只见上面雕着一对鲤鱼,和当年龚太医送她的麒麟佩是风牛马不相及,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心下叹气,卫昭却没有同越慎言说他被刘诤诓了的事,只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玉佩?” 越慎言从卫昭手里拿回那双鲤玉佩,五指一合成拳,轻轻巧巧地将它捏成了齑粉:“这般扔了就是。” 说着越慎言对站在卫昭身后看傻眼了的蒹葭说:“蒹葭你拿个东西来,包了这玉粉去扔了。” 蒹葭震惊久久,越慎言连唤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卫昭同蒹葭一般震惊久久,满脑子都是刚刚越慎言五指一合玉石化为粉末的场景。 卫昭再想想以前他多次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放,用力也是经常有的…… 卫昭不由得心存侥幸。 还真是要多谢越大侠不杀之恩啊嘤嘤嘤。 ———— 刘诤的事情越慎言不愿意多提。 卫昭也很有默契地没说。 听卫昭轻描淡写地说了那日在宫中杀了刘萱之事,越慎言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十分后怕。 也顾不上蒹葭还在屋里伺候着了,越慎言伸手揽了她到怀里,道:“还好这次没事……下次万不可再行此等凶险之事了!” 卫昭推了他一下:“屋里还有人看着呢,毛手毛脚的。” “看便看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者,抱着你,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些。” 越慎言说着,在她发梢上落下一吻。 当事人不害羞,旁观者蒹葭只能默默地退散了。 看着蒹葭出去并合上了门,卫昭这才伸了手搂住他腰,道:“说起来你的事比我凶险百倍,我这点儿算得了什么?” “我是男人,保家卫国报效君王是我的担当,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而你不过一个柔弱女子,哪应当让你来承担这些?” 听越慎言这话,卫昭不高兴了:“女子又怎么了?女子就不能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吗?那花木兰还代父从军穆桂英还挂帅征西呢,我卫昭没她们的本事,我杀个反贼也不行吗?” 越慎言微微一怔,然后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是是是,是我肤浅了。只是以后,我希望你在遇到凶险的时候,想想你的家人,想想我……我们都想你一世平安无事,你也要为我们保全自己。” 卫昭被他这话说得心都软了,可嘴上仍犟着:“我家夫人说了,富贵险中求。我要是怕东怕西的,还怎么求大富大贵了?!” 越慎言轻叹一声,轻吻着她的鬓角:“你的富贵荣华、你的前途和诰命,都有我替你来挣。你只需要安稳快乐、幸福无虑地生活着,烦恼忧虑、困难苦楚,让我来为你担负。” 卫昭眼睛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卫昭何其有幸,得见此良人? 第112节 越慎言细吻过卫昭的脸颊,最后覆在她唇上,轻柔似羽毛般吻她:“你好好的,你我才能携手白头,不是?” ☆、第88章 越慎言同卫昭两人久未相见,此番一亲上,真如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越慎言用舌尖将卫昭的唇形描绘了一遍又一遍,正欲撬开她双唇深吻她纠缠她,却不想牵动了嘴角上的伤口,疼得禁不住支吾了一声:“唔……” 卫昭仍处在意乱情迷之中,倒也未察觉到越慎言的不妥当。 越慎言忍着痛,扶着卫昭的后脑勺,默默地换了个方向,试图再加深这个吻。 越慎言本以为此举一劳永逸,没想到卫昭忘情地迎上来,咬了他一下…… 正好咬在他嘴边的乌青处…… 这回越慎言忍不住了,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来,然后扶着嘴角疼得直冒冷汗。 卫昭扑了个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茫然问:“怎么了?” 看卫昭一脸酡红,醉酒了似的眼神迷离,越慎言心猿意马,伸了手过来搂她:“没事。” 说着,就再次吻下。 这回来得太急切,又撞上伤口了…… 越慎言蜻蜓点水似地一触卫昭的唇,立刻又弹开。 卫昭这回是回过味来了。 在越慎言吃痛的档口,卫昭不声不响地伸出食指在他嘴角的伤口上按了一下。 越慎言嘶声一下,捂住嘴角倒到卫昭怀里。 卫昭简直要气笑。 揪了揪越慎言的头发,卫昭说他:“逞什么强?!还说不痛,碰一下你就要死要活的了!” 被卫昭冷酷无情戳破现实的越慎言无颜以对,只圈着她的腰,闷声道:“刚刚还是不痛的。大约是碰到你了,才突然变得这般脆弱的。” 卫昭一听,哭笑不得。 拽了越慎言起身,卫昭凑上去看他脸上的伤口:“哎呀,好像裂开了。” 越慎言贼心不死,转头想偷香一记,不小心又让伤口撞在了卫昭的下巴上,疼得脸都白了。 卫昭无语至极,按住越慎言不安分的爪子,拿了伤药给他再涂一遍。 刚刚初见越慎言脸上的伤卫昭只觉得心疼不已,现在再一看,反而想笑。 越慎言原本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现在活生生被刘诤揍成了国宝…… 何苦来哉! ———— 卫昭为了越慎言的伤势着想,直接同他说明了在他伤未好之前,不许他动嘴。 越慎言一听,忙分辨道:“这点儿疼,我能忍的。” 卫昭白了他一眼:“谁管你疼不疼了?你现在这副尊容,我实在是下不去嘴。” 越慎言噎了一噎,默默地走到卫昭的梳妆台前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然后,越慎言心中的抑郁升级了。 失策! 早知道早上就不手下留情了!刘诤这样欠揍的混蛋就该往死里打才是! ———— 离开卫相府之前,越慎言向卫昭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那我不动嘴,你动,行不行?” 卫昭赏了他一个白眼:“一天到晚就想这些不正经的,能有点追求吗?!” “我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你了。难道说我这样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能满足?” 越慎言一脸悲怆。 卫昭真是被他打败了。 “不就去一趟漠北,怎么回来了这么多毛病?” 卫昭呛了越慎言一句,然后双手扶着他的脸,凑上来“啾”了他一下。 越慎言早就做好准备,卫昭一贴过来马上抬手压住她后脑勺,要去纠缠她。 却不想…… 冷冷地看着越慎言扶着牙疼得伏在桌子上,卫昭说:“得了吧越将军。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了。好好养伤吧您。” 越慎言的内心此刻是崩溃的。 刘诤,回头你可别让我逮着了! ———— 越慎言意难平,刘诤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床上将养了三日,刘诤终于得了太医的准许下床走动了。 从笼子里放出来,刘诤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宫里找他哥给他做主。 谁知道刘诤一进勤政殿,就被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小子皮痒了不是?把朕的大功臣好将才越慎言打成那样?!鼻青脸肿的朕看了都替他疼!亏得他还坚持着带伤进宫述职,你小子倒好,居然敢装病在家闭门谢客?!” 刘诤简直是比窦娥还怨。 噗通一声往皇上跟前一跪,刘诤声泪俱下:“皇兄!臣弟比越慎言还要惨上一百倍啊!起码他还能动,但是臣弟连床都下不了啊!” 皇上冷哼一声:“得了吧!你当朕是瞎的?你这不毫发无损的样子么,哄谁呢?!小心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刘诤急了,伸手就去解腰带:“臣弟的伤都在身上,不信皇兄你看!” 皇上十分给弟弟面子:“你脱,朕看着!” 刘诤正要亮伤为自己正名,猛然想起越慎言那个阴险的小人拳拳打在痛处,却不留痕迹不致命。 刘诤宽衣解带的手停住了。 皇上看到刘诤不动了,寒气森森地笑了一声:“决斗是你提的,而且你又把他伤成那样,可见此事你无理之极!朕不能让你仗着朕的威施为所欲为,你今天回去了就去准备歉礼,明儿一早上越府去给越慎言赔礼道歉去!” 皇上的话毫无转圜余地,刘诤真是要憋屈死了。 早知道就不打脸! 失策! ———— 刘诤奉君之命去越府道歉。 被府上的小厮毕恭毕敬地请到花厅里坐了,刘诤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本王刚刚看到了卫相府的马车,可是卫三小姐在府上?” 小厮也不去疑惑陈郡王怎么认识卫相府的马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卫三小姐这会子正在我们大少爷的院子里同他说话呢。” 刘诤一听,心中有了算计。 喝了一口茶,刘诤站起来,对那小厮说:“想来你们家大少爷还要些许时间才能出来见本王。本王闲着也是闲着,便在你们府上的花园里逛逛罢。” ———— 功夫不负有心人,刘诤在花园里逛了一圈,便撞上了越慎言送卫昭出去。 刘诤也不急着上前去,只站在柳树下远远地看着他俩。 只见越慎言牵着卫昭的手,低着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不知道同她说着些什么。 卫昭凝脂般的脸颊上浮着红晕,亦步亦趋地随着越慎言一道儿往前走,偶尔抬头对着他莞尔一笑。 看他两人郎情妾意默契十足,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刘诤不由得心里泛起酸来。 刘诤紧接着又看到越慎言同卫昭走到一处树荫下,越慎言也不瞧瞧四下里有没有人,毫不知羞耻地低头在卫昭的唇上吻了一下。 刘诤心里头滚烫的酸水炸锅了! 哼!这个姓越的有什么好!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卫三真是瞎了眼,气死本王了! 于是乎,气得半死的陈郡王不假思索径直冲了上去。 “阿好!昭昭!” 刘诤远远地便冲越慎言卫昭二人叫到。 卫昭似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本肖想着同卫昭再有进一步亲昵之举的越慎言眉头一皱,不高兴地扭头去看那不速之客。 眨眼时间,刘诤便杀到了越卫二人跟前。 卫昭是个懂规矩的,看到刘诤站定,便对他行以一礼:“见过陈郡王。” 刘诤要上来扶她,可被越慎言阴测测地瞥了一眼,自觉地缩回了手。 “唔,昭昭不必多礼,快请起。” 说完,刘诤斜眼去看越慎言:“阿好你怎么见到本王也不行礼?!” 越慎言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不高兴地对刘诤拱了拱手:“见过王爷。” 刘诤得了意,又转去亲热地问卫昭:“昭昭手臂上的伤可大好了?本王那日给你包扎可有不妥之处?” 接着,刘诤上下打量了卫昭一眼,又一脸关切地说:“说起来那日本王同昭昭你在宫中奔马,本王才发觉你这也太瘦了,腰肢纤纤不堪一握……今日再看到你竟然比那日还消瘦许多……昭昭你要保重身体呀!” 卫昭被刘诤左一个“昭昭”又一个“昭昭”的叫得鸡皮疙瘩落一地,悄悄地瞧了越慎言一眼,只见他脸都黑成了包公。 硬着头皮,卫昭对刘诤说:“小女同王爷无亲无故,王爷这般称呼我不妥当。还请王爷莫要再这样。” “昭昭你和我倾盖如故,本王这样叫你有什么不妥当了?”刘诤只是笑眯眯地,越慎言的目光再怎么吃人他也岿然不动,“本王叫你昭昭,你也可以叫本王诤诤的。” 卫昭见识过刘诤的厚脸皮,却没想到他能厚到这般田地,下限再一次被他刷新了。 卫昭正尴尬着,一旁周身氛围冻成了冰块的越慎言终于开了口:“越某前几日同王爷切磋时身体状态不太好,发挥欠佳。这几日养好了,不若王爷再同我比试一场?” 第113节 ☆、第89章 越慎言相邀再打一架,刘诤哈哈大笑三声,摊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累着的时候我都打不过,你现在好了我能讨得到好处?不比!” 越慎言眉毛一挑,寒声说:“既然如此,还请王爷莫再这般称呼臣的未婚妻。” 刘诤不去理会越慎言,只扭头去看卫昭:“昭……” 在越慎言寒光一现的目光之中,刘诤十分识时务地改了口:“卫三小姐意下如何?” 卫昭对着刘诤盈盈一拜,然后羞怯地看了越慎言一眼,答:“我一切都听他的。” 卫昭这顺从的姿态落在刘诤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刺眼。 感觉到刘诤酸溜溜的眼神,越慎言稍稍挪动脚步,将卫昭护在身后,挡住刘诤*辣的目光:“不知道王爷大驾光临是为何事?若是不甚紧要可否容微臣先送了卫三小姐离去?” “本王来是为了……” 刘诤说着一顿,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往手上一拍,笑道:“大家都是熟人了!不若本王同阿好你一道儿送卫三小姐出门罢~” 说完,刘诤若无其事地撑开折扇,对着自己扇了一扇,真如兰芝玉树一般气度翩翩。 瞧着刘诤这长身玉立风姿卓绝的模样,卫昭禁不住在心中感叹万千。 他刘诤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像是一幅画。 可一旦说起话来…… 卫昭默默地打断了往下想的念头。 刘诤不知道卫昭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吐槽了个体无完肤,仍目光皎皎地盯着越慎言,又说:“阿好你还不肯走吗?今天太阳毒,可别晒坏了卫三小姐呀~” 越慎言被刘诤的身份压着不好说不行,只能将心头的那口恶气忍了又忍,对着刘诤拱拱手,然后将卫昭牵在刘诤够不着的那一边,往前一比:“王爷先请。” 刘诤的目光往他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扫了一眼,“啪”地一下合上了折扇,先行一步。 越慎言携卫昭从容地走在刘诤一步开外。 卫昭此刻无疑是尴尬的。 两男一女……这是什么鬼组合?! 而刘诤不以为意,气定神闲闪闪发亮。 越慎言虽然周身气压比较低,但也能维持着场面上的好看不给刘诤难堪。 刘诤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深情款款地看了卫昭一眼,说:“前两日皇上赏了本王数十匹马,其中有一匹小马驹通身白色无一丝一点杂毛,瞧着十分可爱……本王过两日让人送到你卫相府上去。” 越慎言淡然抢在卫昭跟前谢绝了:“多谢王爷美意。她骑惯了我送的那匹汗血宝马,其他的马儿怕是不能入眼了。” 刘诤闻言一哂:“汗血宝马这般烈的性子,怕摔伤了卫三小姐,还是本王的马好。” 越慎言亦笑:“小马驹跑起来软趴趴的,想来她也起不惯,王爷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在这儿我替她谢过您了。” 此路不通,刘诤没再坚持,另寻其他途径:“我瞧着卫三小姐你喜欢用些花香脂粉,本王最近新得了些西域来的果香胭脂,眼色最是明丽鲜艳,明儿本王命人全送到卫相府上去。” 越慎言再一次拆台:“外头那些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不好让她用,所以她使的胭脂都是我折了时兴鲜花亲手制的。” 说着越慎言顿了一顿,对刘诤歉然一笑:“再次多谢王爷好意,微臣代她心领了。” 两番送礼不成,刘诤越战越勇:“本王今日得了两个番邦厨子……” “承蒙王爷厚爱,她吃不对东西容易过敏,不敢轻易尝试新菜式。王爷还是留着自己使唤罢。” “……那本王还有一支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戏班子……” “多谢王爷抬爱。她喜静,不爱这些闹腾腾的玩意儿。倒是微臣二弟是个闲不住的,不若我让他去王府陪着王爷一道儿看戏?” “…………” 看刘诤越慎言两个一来二去地抬杠,身为话题中心人物的卫昭此刻的心情是崩溃的。 明明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卫昭只觉得度秒如年,眼瞧着这路要走到天荒地老去了。 真是受够你们了喂! ———— 次日,卫相府上。 卫昭给板着个脸的越慎言倒了茶,然后瘪着嘴抱怨了他一句:“这什么态度?摆臭脸给谁看呢?” 越慎言张了张嘴,正想问问卫昭让他昨夜一宿不得好眠的宫中奔马之事,可话到嘴边,临时又改了口:“我这不是被刘诤给气的吗?你明明就名花有主了,他这一副扛着锄头要松土的可恶嘴脸是要闹哪般?!” 卫昭白了越慎言一眼:“得了吧!我看明明就是你和他两人相爱相杀,我才是那个炮灰!” 越慎言不太好:“我和他?怎么可能?!我俩可都是男的!” 卫昭呵呵越慎言一脸:“男的又怎么了?!君不见断袖分桃之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你没这心,没准人家陈郡王有这心呢?!” 越慎言被卫昭说得背后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不……不可能!刘诤十四岁开荤,府上美姬美婢一大车,怎么可能是个好南风的?!” 卫昭被自己这么一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还给越慎言认真严肃地分析:“喜欢男人这回事是有遗传的。说起来皇上的六叔可不就是好这一口的?再说了,这陈郡王也二十有一了吧?还没娶亲,可见大大地有问题!” 越慎言被无端飞来的利箭射中了膝盖:“我也快二十一了!我不也还是没娶亲吗?!可见你这推断不正确!” 屋里没旁人,卫昭毫不犹豫地上前来掐了越慎言一把:“不管我推断正不正确!你以后离那个陈郡王远点儿!” 越慎言十分无语。 这明明是他想交待卫昭的,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自己被约束了呢?! 没得到越慎言的回答,卫昭不放心地在他胳膊上又补了一下子:“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越慎言无奈叹了口气,举手投降:“我都听到了……我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 说着越慎言一脸郁卒地对卫昭说:“我一直都在期盼着你为我吃上一回醋……却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刘诤……这感觉,实在是……” 酸爽不敢想象啊! ———— 数日后,卫昭的大嫂陈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诞下了一名女婴。 卫家老大卫昶儿女双全,人生圆满了。 卫相家有喜事,隔壁的谢相家也不闲着。 雍亲王死后不到一个月,越夫人便和保山一道儿上了谢相府,替自己的二儿子越慎行求娶表妹谢婉。 两家合了八字,越慎行同谢婉两人是上上大吉的绝配,这婚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卫昭前往谢相府道喜时,谢婉似乎还在云里雾中。 待卫昭一坐下,撵了屋中丫鬟出去后,谢婉茫然地开口对她说:“昭儿……我二表哥说他喜欢我……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开心?” 卫昭囧了:“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谢婉十指纠结地交缠在一起,说:“怎么说,刘璋哥哥都是被我克死的。又因为雍亲王叛乱一事,我的清誉多少折了进去……我知道京中是没人愿意娶我的……你说,是不是因为怜悯我,姨妈才要二表哥娶我?” 卫昭服气了。 越慎行的情意谢婉感觉不到便罢,还冒出了这样的阴谋论…… 阿爽同志你做事是有多失败啊! 哀悼完越慎行,被谢婉打败了的卫昭忍不住垂死挣扎一下:“婉儿你真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越二公子是喜欢你的?!” 谢婉认真地看着卫昭,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一点儿也没有。” 卫昭不知道,如果越慎行在场,是不是要被谢婉这话给堵到心肌梗死? 反正她卫昭已经是梗得不行了。 捧着梗塞的小心脏,卫昭本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原则,对谢婉殷殷善诱:“婉儿你回想一下……住在越家的时候,越二公子每天都做些什么让你开心的事?” 谢婉毫不犹豫地回答:“二表哥最喜欢翻跟斗给我看了!” 卫昭闻言真想掀桌—— 去他娘的翻跟斗! 忍着对越慎行的怒其不争之情感,卫昭耐着性子又往下引导:“……除了这个呢?” 谢婉十分费劲地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回答:“捉天牛给我玩……?” 卫昭额头上青筋一迸—— 去他娘的捉天牛! 看着卫昭表情不太好,谢婉继续努力地挖掘越家二表哥的好处,好让卫昭满意:“好像还有……带我看斗鸡?” 卫昭嘴角忍不住一抽。 “或者……领着我打陀螺?” 卫昭的嘴角再一抽。 “唔……二表哥还掏过鸟蛋给我看,不过我被吓哭了……慌得他马上把鸟蛋放回去了……” 卫昭已经没有力气抽搐了。 谢婉扳着手指数了数越慎行做过的让自己开心的事,然后继续一脸迷茫地看着卫昭:“但是这些都是他从小就带着我玩儿的事呀!我哪看得出他是不是喜欢我……” 卫昭无奈扶额,默默在心里将越慎言臭骂了一顿—— 自己的亲弟弟也不带着些!你那些泡妞的招数要烂在肚子里发霉吗?! 腹诽了越慎言一顿,卫昭干脆撇开了这个问题,直奔主题:“咱们且不说越二公子对你如何,咱们且说你自己——婉儿你喜欢越二公子吗?” 谢婉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呀~我同他在一块的时候很开心又很放松……姨妈说了,这就是喜欢呢。” 卫昭放宽了心:“既然你喜欢他,那么你就选择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吗?” 谢婉皱了皱眉:“我怕他为了哄我开心故意骗我……” 卫昭笑了:“越二公子那样喜怒形于色的性子……要是想骗你,骗得住吗?” 谢婉微微一怔。 略一沉吟,谢婉释怀了:“是我多虑了……二表哥是最不会骗人的人……” 卫昭伸出手来握住谢婉的:“是呀。不管以前有过什么让人不快的事,可是现在你有他了,那么你就倚靠他,信他,可好?” 第114节 谢婉跟着卫昭一道儿徐徐笑了:“好。” ☆、第90章 眼下入了秋,可整个京城还是热得人非常烦躁。 然而秋老虎厉害,陈郡王刘诤对卫相的热情比秋老虎更胜一筹。 准女婿越慎言隔三差五地来探望未来岳父岳母已经是足够殷勤,刘诤这个和卫相家一点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反而日日前来报道,更有甚者,他还在下朝之后亲自护送卫相回府。 京中无聊妇女们灵敏的八卦嗅觉,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陈郡王爷此举,着实令人玩味啊! 但是醉翁之意在何处,大家想破了脑袋都没参悟透。 要说王爷他看上了卫相的女儿……这也说不通啊!卫家三位小姐一位已经成亲,一位待嫁一位已经定亲,王爷应当不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吧! 就在大家想不出正确答案愁得要死要活的适合,有一位夫人急智,提出了一个新颖的观点—— 卫相爷不是才新得了一个小小姐吗?难不成陈郡王爷未雨绸缪,意在相爷的孙女?! 凑在一起说八卦的贵妇人们一听,一开始觉得荒谬,可再仔细咂摸咂摸,觉得有可能! 卫相府上的小小姐她们都在满月酒的时候看过到的,虽然不过一个月,但是已经初现美人儿的模样。 再想想卫小探花和夫人都是实打实的漂亮人物,这卫小小姐长大了定是个沉鱼落雁的绝代佳人! 不就等上个十四五年吗? 陈郡王这一等,咱们看值! 谈笑之间,夫人们已经在幻想着三十五岁大叔陈郡王娶十五岁卫小小姐的场面了。 奥奥~风华正茂的美中年和豆蔻年华的美少女,想想其实也是挺般配的嘛! ———— 卫昭听了柴骄阳说的这个八卦,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 人民群众到底是有多会想! 这等脑洞是不是都可以把宇宙黑洞给吸收进去了?! 刘诤看上了她卫昭的小侄女?! 亏她们想得出来!! ———— 此八卦只在贵妇们之间流传,是以未成婚母妃又去世了的陈郡王刘诤一无所知,唯有在一回家宴时候,皇后颇具意味地打量了他好几眼,夸他:“听闻八皇弟看上了卫家的小姐?真真有眼色!” 刘诤只当皇后是在夸自己瞧上卫昭的事情,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卫家的女孩儿嘛,自然是好的!” 此话说完,皇后看刘诤的目光变得更玩味了:“八弟果真不是俗人,敢为他人之不敢为。” 刘诤故作谦虚地拱手:“皇嫂过奖了。” 话虽如此,可脸上自命不凡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皇后娘娘言至于此,对刘诤说了句“再接再厉”,便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刘诤得了皇后的鼓励,不管用完晚膳已经是天黑,还带着几分醺醺醉意跑到卫相府去,找卫相赏花赏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对于刘诤这*裸的企图,卫夫人瞧在眼里,转头便问前来请安问好的越慎言:“陈郡王对我们家相爷如此殷勤谄媚,你也不紧张着些?” 越慎言此时正替卫夫人查军中的账务,听卫夫人这样一问,忙搁下手中的事情,答卫夫人道:“我心里明镜似的——咱们卫相府,拿主意的是夫人,不是相爷。” 刘诤那个蠢货就继续一奔千里地错下去罢! 卫夫人手里拿着一碗茶,随意地撇了撇茶水上的沫子,笑道:“你也不怕我讲这话说给相爷听去?” 越慎言跟着笑了:“相信夫人您也不会拿这事儿去气相爷。” 依着卫相的性子,听到这话肯定是要恼怒的。 他一怒,卫夫人又要花上好几日才能将他哄好,实在是得不偿失。 知道越慎言言下之意,卫夫人玩味地看着他,说:“你是这么个聪明又明白的人,我倒是要好好想想,当不当把昭儿许给你了……不管怎么说,夫君还是蠢笨些,妻子才好把制得住他。” 越慎言仍惠风和畅地笑着:“夫君若是蠢笨,又如何能护妻儿周全?再者,我的聪明也只对别人使。在昭儿面前,我从不会算计耍心机,坦坦荡荡表里如一……就如同相爷在夫人面前这般赤子心肠。” 卫夫人被越慎言这类比逗乐了:“越大公子你这可真是夸过头了,我们家相爷可没你这么七窍玲珑的心。” 说完卫夫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越慎言看到卫夫人这小小的表情,起身亲自给卫夫人换了盏新茶,方开口说:“说起来相爷的心可比比干还多上一窍呢。如若不然,以他这这般家世,如何能在二十年里从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坐到今日的相爷之位?我谢家姨丈虽说与卫相爷一般同是编修出身,可是他谢家是百年名门,老谢相还是两朝丞相,和咱们相爷比起来,这起点高得不只是一点半点,又如何比得?” 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又道:“若不是有这一层家世在,想来今日的左右相当如何分处,该是另当别论。” 卫相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一事一直是卫夫人此生最为自豪且欣慰之事,现在听越慎言这般夸卫相,当真如大暑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身上每一处都清凉熨帖。 喝了越慎言换的茶,卫夫人心情十分好,对他说到:“知道你待我家昭儿这般,我便能放心将她托付给你了。至于陈郡王那边,你无须忧心。就算是相爷一时脑热允诺了他,我也能给你周全回来!” ———— 卫相府今年可真是好事连连。 除开卫昶得女、柴骄阳有孕、卫昀定亲三事之外,又添了一桩新喜—— 卫家已经出阁的卫大小姐卫昉也有喜了。 一得到这个消息,卫昭便向卫夫人请令,同卫昀两个去探望自家大姐。 姐妹俩一进屋,就看到卫昉坐在窗下绣一件孩子穿着的小肚兜。 卫昀先向卫昉道了喜,一坐下便凑过去看她手上的绣活:“呀~好可爱的大胖鲤鱼~是给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做的吗?” 卫昉笑着摇了摇头:“这件是要送给二哥二嫂的孩儿的。我的宝宝还小,不着急。” “不打紧!大姐的宝宝,自有我和昭儿这两个亲姨给他做~” 卫昀说笑着,接了卫昉手里的小肚兜来看。 喜事当前,卫昭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搬了个小凳在卫昉膝边坐下,卫昭对卫昉说:“二嫂这一胎害喜害得厉害,不便出门,让我带了许多的补品给你,让我给你道喜并告诉你,要是有什么短漏急用的东西,你只管支了丫鬟到咱们相府上取。” 卫昉一脸温顺的笑容:“你回去也替我多谢二嫂。” 卫昭点了点头,顺便也替陈馨描补了一下:“咱们家大姐儿也才三个月,还小离不开娘,所以大嫂也没空来看你,也让我同二姐带了东西来。” 卫昉的笑仍是柔柔的:“我心里都明白的。” 她俩说话的适合,卫昀看完了肚兜上的花样,一时技痒,便拿了针替卫昉绣起来。 卫昉也乐得清闲,任由卫昀绣去,自己只同卫昭闲话家常。 卫昭四下看不到宋畔,忙问卫昉:“姐夫哪儿去了?” 卫昉羞涩答到:“他得知我有孕,激动得一连两夜没睡好觉……今儿一早起来又发疯,说自己再不努力妻儿都要随着他受苦,是以用过早膳便到国子监读书去了。” 卫昭轻轻地应了一声,说:“想来明年姐夫又要下场了。” 卫昉点点头:“不仅是他,咱们家二哥不是也要考?” “是的呢。”一旁一直安静着的卫昀接了一句,突然放下手中绣活,担忧地看向卫昉,“说来这已经是大姐夫第三回考了……如若再一次……” “考不上”这三个字太晦气,卫昉到底没说不出口。 “要是这回还是考不上,咱们就等个四年再来一次。横竖学识和才华在那儿,一回一回地考过去,总有一日能中举的。” 卫昉说着,摸摸肚兜上卫昀绣过的地方,夸赞道:“到底是二妹妹,绣活可比我鲜亮多了~” 瞧着卫昀咬咬下唇似有话要说,卫昭赶紧上前将肚兜推到了卫昀手中,扭头笑着对大姐说:“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就让二姐把剩下的绣完……但是这礼还是算在大姐你头上的,可好?” “我自然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昀儿她愿不愿意~” 卫昉笑意盈盈地接着卫昭的话。 知道卫昭这一番打断的用苦良心,卫昀心下幽叹,伸出手来握住卫昉的手,应了:“不就一件肚兜么?只要能让大姐你轻松些,这些小事我都愿意代劳的。” ☆、第91章 从卫昉处出来,卫昀换下了欢喜神色,变作忧心忡忡的模样,勾了卫昭的手同她说:“大姐日子原本就艰辛,眼下又要添丁……只怕以后要过得更苦。” 对于卫昀的这个说法,卫昭并不认同。 卫昉现在的生活虽说不比在卫相府当大小姐的时候那般锦衣玉食,但也是衣食无忧,在大周朝已经算是个中等人家的水平了。 且卫昉也不是个物质的人,只要吃穿不愁和丈夫情深意笃,过寻常人家日子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想是这样想,可卫昭还是在卫昀的手背上拍拍,安慰她道:“大姐夫学富五车,连咱们家老爷都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相信明年的考试定能一击即中拔得头筹的。” 卫昀还是愁眉不展:“暂且不说大姐夫明年有没有这番好运……就算他真的中了举,为官哪又是这么容易的?人情往来还有各处打点等等都要花银子,依着在翰林院的那点子俸禄,哪够用的?!” 卫昭笑答:“二姐怎么就忘了?咱们家夫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如果大姐夫真的有出息,夫人怎么会让他在银钱方面捉襟见肘?” “大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出嫁这么久她都没张口同娘家要过钱,以后肯定也不会要的。”卫昀咬咬牙,很是心烦,“昭儿你今天是没注意到吧?鹤鸣给我们奉上的茶,还是去年开春的时候我送大姐的明前龙井。那茶要新鲜着才好,陈年的咱们相府都不喝的,大姐居然用来招待你我,可见是家中真没有旁的好茶叶了……” 卫昭还是微笑着:“过日子这回事,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说了,大姐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我能尝出那茶是什么时候的?纵然如此她还是让鹤鸣奉上了,可见是把你我当作亲姐妹,也表明了她并未将此种生活视为不如意。” 人都是有羞耻心的,若是卫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自然不会将这些所谓的不如意展示给两位姐妹看。 看着卫昀并未被自己的话辞说动,卫昭并未再纠缠,只同卫昀说:“如果二姐不放心,那么咱们以后就多留心大姐那边。反正你同我二人将来嫁得都不算差,如果大姐有需要的地方,咱们再暗中相助便是了。” 此时卫昀也无计可施,听卫昭这样说,只能认同地点点头:“嗯……以后你我二人多多帮衬着就是了。” ———— 因为二嫂柴骄阳怀孕害喜害得厉害,卫夫人怜悯她,让她将手中家事暂且交给卫昀卫昭二人,好好在家安胎。 之前柴骄阳未嫁来之时,家中小事都是卫昭拿主意,此番再次上岗自然是驾轻就熟。 可是卫昭并未将相府大权尽揽,倒是带着卫昀,一点儿一点儿地熟悉对外应酬的事。 原本卫昀是要入宫的,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卫夫人没让她管。 现在世事变迁,卫昀要嫁去伯府做世子夫人了,要是她还不知道如何持家,就实在是太丢相府的份了。 第115节 是以卫昭不辞幸苦,手把手地教卫昀同京中各家高门当如何礼尚往来,一一给她理顺里面的人际关系,并在卫昀完成每件事后,再批复一遍,依据她的不足和欠缺,给她分析厉害。 姐妹两个一个教得认真,另外一个学得认真,转眼间时光又到了八月。 还有三个月,吴以方就要尚主了。 婚期渐近,端静公主刘彤召见卫昭的次数愈发地频繁起来。 一开始卫昭只当她是有婚前恐惧症,可一次两次地接触下来,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卫昭也不主动去问原因,只耐心地等着刘彤纠结完了,向她倾吐心事。 刘彤如是三番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对卫昭说:“昭儿!我想和以方同寻常夫妻一般,日日夜夜相处在一块儿!” 依大周朝旧律,公主出降,必将在外开府,且不与丈夫及舅姑同居。 若是夫妻二人想要相见,也须得公主宣召,驸马方能觐见。 一经见面,君君臣臣之礼甚是繁重,想想就让人烦得要死。 卫昭一早就隐约有所觉察,现在得了刘彤这话,心底倒是踏实了。 得不到卫昭的回答,刘彤又烦躁地说:“若是说成了亲,我和以方见面反而变得麻烦起来的话,那还不如不嫁呢!” 卫昭拿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对刘彤说:“这事又有何难?我看着皇上是个爱护子女的好父亲,你只管去求他,他一定能如你心愿。” 听卫昭这么一说,刘彤顿了顿,然后摇头道:“可这都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不仅是大周朝,往前追溯前几个朝代,公主和驸马都是分居而住的。” “规矩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卫昭微微一笑,“横竖这天下都是你刘家的,规矩你们爱怎么定就怎么定,还怕别人指手画脚不成?” 说着卫昭在刘彤朝上张开的手心上挠了挠,道:“不过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你拉下脸去苦苦地哀求他,他哪有不应允的?” “可是……可是……”刘彤难得地红了脸,“这事说出来,多羞人呀?我没脸去求父皇。” 卫昭不由得哑然。 无奈地叹了口气,卫昭道:“你还怕什么羞?!你都光明正大地强抢民男了,还差这点儿勇气?!” 刘彤恼了,去揪卫昭的小辫子:“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别拿我打趣!” “我也是在说正经的呀~” 卫昭东躲西遮地避开刘彤的抓小辫攻击。 刘彤抓人不得,真是又羞又嗔,干脆扑了过来,同卫昭两个吵吵闹闹地顽在一块。 嬉闹了一会儿,卫昭终于捉了个空隙,将刘彤的双手一把抱住,然后收了笑,一脸严肃地对刘彤说:“彤儿,我是说认真的——如果你不想和以方表哥两地分居,那就去求皇上给你改这陈旧的规矩罢!” 刘彤松了气,歪在卫昭肩头,轻声道:“我打小就同皇奶奶住在一块儿,我和父皇一向生疏……我怕他。” 皇家薄凉是自然。 卫昭心疼地摸摸刘彤的头,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不好去求皇上……那么你就让你外祖家出面,向皇上递奏折,给你陈情罢……” ☆、第92章 几日后,端静公主的外祖父武恩候上奏陈情,言公主自幼失恃已经是少了一份亲情,好在得太后垂怜,才不至于无人疼爱。然公主即将出降在外开府,亲人骨肉分离便罢,还不能与丈夫同起同居,实在是有违人伦,恳请皇上怜悯,让公主和驸马共居一府,莫使夫妻分离。 此表一上,满朝哗然。 尤其是礼部尚书彭大人,直接在朝堂上气得脸红脖子粗,力谏到:“请皇上三思!千万莫为公主开此先河,坏了我大周朝规矩!” 万事皆有两面,有反对的声音,就会有赞同的声音。 随即谢相就出列表示:“彭大人此言诧异!公主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平常老百姓家夫妻尚能朝夕相处妻唱夫随,为何我天家女儿反倒不如平民百姓了?!” 为了刘彤这事,群臣又吵了个天翻地覆。 在这吵闹之中,一言不发的卫相又变成了金銮殿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皇上让大家伙吵完了,才眯着眼瞧着卫相,点名问他:“卫爱卿以为如何?” 卫相出列,躬身答到:“此事乃皇上家事。有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臣相信皇上心中已经有定夺了。” 卫相回答得这般圆润,彭大人马上就跳了出来,吹胡子道:“天子的家事,即为国家的大事!天子之家为百姓表率,怎么可随意更改旧律?!” 被彭大人这一逼,卫相恼他不识时务,当即就呛他道:“彭大人也说天子之家为百姓表率,那百姓之家岂不是当如公主驸马一般,夫妻分离,贵者传唤方能见面?!” 发现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彭大人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坐在上首的皇上冷哼一声,道:“那么卫爱卿的意见是和谢爱卿一致的?” 被皇上这样一问,卫相磨磨蹭蹭着,就是不愿意点头。 皇上也不气恼他不敬,只又问了一遍:“卫爱卿可是和谢爱卿一个意思?” 皇上话音一落,随伺的太监就唱了一句:“卫大人,皇上问您话呢。” 卫相心里憋屈着,不情不愿地朝皇上一拜,方答:“臣……是这个意思……” 逼迫卫相成功,皇上终于是满意了,瞧了那太监一眼。 太监知帝心,当即便唱:“有事出班前奏,无事卷帘退班!” 彭大人贼心不死,还想冲出来再杀两场,却不想皇上一记杀人目光射过来:“彭爱卿,你的意思朕明白,无须多言了!” 皇上难得对朝臣说此重话,彭大人的脸白了一白,默默地滚下去了。 卷帘退班。 ———— 这日下朝归来,卫相的心情很不好。 卫夫人是知道他的,看到他这样,只问:“老爷今日在朝上又和谢相不对付了?” 卫相愤愤的:“何止是不对付!真是要被他个老不死地给气死了!” “哦?那今日是为何事?” 卫夫人一问,卫相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同卫夫人说了。 卫夫人听了只笑:“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爷您居然同谢相站到一块儿去了。” 卫夫人不提则已,一提卫相就抑郁:“我原本是打算支持武恩候的观点的,谁知道谢嘉靖那个老东西动作比我还快,先我一步跳了出来表示认同……玛德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一点儿都不想和他站一边!” 说着卫相抑郁难消的卫相喝了大半碗冷茶,又说:“让他抢先便抢先了吧,我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不就成了?!谁知道彭怀恩那个傻缺又跳出来质疑我!我一个气不过就只能站队了!” 说完,卫相还义愤难消地狠拍了两下桌子。 卫夫人心里好笑,替卫相整理朝服的时候,又问了一句:“那老爷为何不干脆反对谢相的意思,不同意武恩候的表章?” “我只当夫人是知己,夫人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卫相气呼呼地看着卫夫人,“这等违背本心之事我卫柬之不屑为之!就算是能让谢嘉靖老儿不舒服,也不能做!” 卫夫人无辜躺枪,心下无奈,只能过来给卫相捶捶肩:“是的是的,是妾身想岔了。咱们家老爷这般正义凛然威武不屈的,定然是不会为了一时快意泯灭本心的。” 被夫人这么一夸,卫相心里头才舒服些儿,甚至还开始蹬鼻子上脸地指挥着卫夫人:“你往右肩那儿多捶捶,那儿酸胀!” 卫夫人这时候心情也不错,便由着卫相的意,又是捏肩膀又是捶背的,伺候了他好一会儿才住手。 卫夫人在卫相身边坐下,接了他递来的茶,想了想,问:“听相爷的意思,皇上意欲要同意武恩候的请奏?” 卫相“嗯”了一声,闲不下来的他又抓了桌上的瓜子来剥。 卫夫人略一沉吟,又问:“既然如此,皇上为何还要再问过老爷的意思?” 这回到卫相无奈了:“皇上就是这么个性子,看到我和谢嘉靖对擂他心里才畅快。明里暗里地不知道挑拨了我二人几次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厌。” 卫夫人一早就是这么猜测的,要不然两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恩怨怨哪里能这么多。 这皇帝也真是太无聊! 卫相将剥好的瓜子放到卫夫人手心里,又新拿了一把,边剥着边说:“为人臣子,自然当顺君之意。皇上想看我和谢嘉靖两个窝里斗着玩儿,那么我就顺着他的意思来罢……” 说着,卫相突然一拍桌子,道:“虽说是演戏,但要不是谢嘉靖那老头真真可恶,我哪里就演得这般投入了?!谢嘉靖就是个欠收拾的!” 看着卫相一瞬间就翻脸变作喜怒形于色的自己熟悉的丈夫,卫夫人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在家里卫相爷真是正经不到一刻钟。 说变脸就变脸的,考虑一下她这个做妻子的感受好吗? ———— 刘彤这事没拖多久,皇上便传唤礼部尚书彭大人进宫去,草拟新律例,命公主成婚后无需与驸马分居,二人住在一块儿。 不过驸马仍需遵循君臣之礼,恭谨赐奉公主。 彭大人口中含着一口老血,强忍着气得要炸裂的肺,拟完了这道旨。 刘彤如了意,当真是如沐春风,每天的心情都好到炸裂。 端静公主要嫁人,越四在城外皇庙也待了大半年,是时候回来了。 卫昭得了越慎言的传话,一大早就来到越府等着越四归来。 陪着越夫人在花厅里等越慎言接越四回来的卫昭难抑激动,坐立不安,望眼欲穿地瞧着大门。 反观越夫人这个给越四做亲妈的倒是淡定得不得了,仿佛越四就是早上才出门的。 不多时,就有丫鬟面带喜色地进屋来,对越夫人行礼道:“夫人,小姐已经过了二门了。” 卫昭心中一喜,直接扶着椅扶手站了起来,期盼着,想要听到越四在门外大叫“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然这一声气冲云霄的叫喊并未如卫昭所愿响起。 卫昭只听到院里院外静悄悄的,然后越慎言一迈腿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个披着白狐披风的苗条少女。 越夫人在场,卫昭不好冲出去迎越四,只笑吟吟地远远打量她。 半年多没见,越四跟抽了条似的长高了不少,行走之间端的是大家风范,一改卫昭记忆中那个活泼跳脱的少女模样。 越慎言带着妹妹进了屋,对着越夫人一拜,唤了声“母亲”,便站到一旁去。 这时候丫鬟拿来了蒲垫,放在越四跟前。 越四提了裙子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越夫人磕了三个头,才抬头,端静地唤了一声:“娘亲。” 虽然越四自持,但是略有些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越夫人忙让手边的丫鬟扶越四起来。 越四站定后,又转身来对卫昭婷婷一拜:“卫姐姐。” 第116节 越四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卫昭看着不太适应,好一会儿才记得起来给越四回礼。 越夫人看着礼数已尽,才对着越四招招手:“过来,让为娘的瞧瞧,可长高了长胖了?” 越四应了一声,端庄大方地走到越夫人跟前,给她瞧。 越夫人嘴边含笑,摸摸越四的头又捏捏她胳膊,打量了好一番,才放宽心道:“还好还好,长高了,也没瘦。” 说着,越夫人又问了越四一些在皇庙里的事,问太妃们待她可好,她可有识礼数知尽退。 越四一一答了。 越夫人瞧着甚是满意,转头打发身边的丫鬟:“你去老夫人那儿看看,看她老人家可起身了。” 那丫鬟得令下去了,越夫人才拉着越四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奶奶正在午睡。待会子她醒了,你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越四应了一声,又问:“爷爷和爹爹呢?” 越夫人替越四解了身上披风,答:“你爷爷和你爹有要事,进宫去了,晚上才回来。” 母女俩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子贴心话,丫鬟来报,说越老夫人已经起来了。 越四闻言站起来,对着母亲一福,道:“那女儿先到奶奶那儿请安。娘亲你等了女儿一上午,也没得好好休息休息……还请娘亲先歇着,下午待母亲起身了女儿再前来伺候。” 越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你去吧。” 越四轻声答应了,转身又对着卫昭一拜:“卫姐姐请在大哥那儿等等我,我给奶奶请安完了就来寻你说话。” 越四这知书达理的模样有些吓到卫昭,可她现在也没时间同越四闲话,便起身回了她礼:“四妹妹只管先去,我等你。” 卫昭话音一落,就看到越四对着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这熟悉的场景落在眼里,卫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越慎言看到越四还拖拖拉拉地同卫昭眉目传情,赶紧又催了她一句:“小四你别磨蹭了,快去吧,别让奶奶等急了。” ———— 越夫人见到了女儿,放宽了心,便下去歇息了。 卫昭同越慎言到他书房去等越四。 约莫半个时辰后过去,越四终于来了。 笑嘻嘻地提着裙子迈进书房,越四见着卫昭就是随意地一福:“让卫姐姐久等了~” 卫昭赶紧起身过去扶她起来:“莫和我客气~来来来,该到我看看你了~” 扶正了越四,卫昭才发现她眼下都长到自己眉毛那儿了,不由得又是一笑:“才半年不见,你就长高了这么一大截,都快赶上我了!” 越四一把抱住卫昭的胳膊,无视大哥越慎言要吃人的目光,推着卫昭在长椅上一齐坐下:“庙里没肉吃,天天吃素,亏得我越家基因好,我才没发育不良……” 卫昭捏了越四的小鼻子一下:“刚刚看到你在越夫人屋里那般知礼的模样,只当你是吃了大半年素转了性了,现在可好,见到我又现了原形!” “娘亲希望我能长成个大家闺秀,我这也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好让她高兴。” 孝顺孩子越四答道。 听越四这样说,卫昭不由得有些唏嘘。 其实她心底更希望越四能一直无忧无虑地成长,表里如一地做她记忆之中那个率性跳脱的娇小姐。 但是她也知道,若是越四一直这样下去,将来嫁了太子做皇后,又如何担得起这做众人表率的重任,又如何统辖六宫,母仪天下? 对于越四,她卫昭一介外人尚且如此纠结,想来越夫人心中的难以决断更甚于她罢?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看着卫昭眉间有几分愁色,越四伸出手来抚摸了一把她的眉心,说:“卫姐姐莫忧心了。你这样儿就跟那时候娘亲送我去皇庙前的愁苦表情一模一样……你们担忧什么,小四都知道的。” 卫昭叹了一口气,搂了搂越四,道:“你知道就好。怎么说,家里人都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要长大懂事,才能保护好自己。” 越四点头应了。 这时候丫鬟奉了越四往日最爱喝的奶茶来,越四只拿着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还是换了和卫姐姐一样的香片来罢,这样甜的茶,我现在也吃不惯了。” 得了四小姐吩咐,丫鬟忙收了奶茶下去,给越四沏新茶。 越四扭头看看靠在门框上寒气森森瞧着自己的大哥越慎言,咧嘴一笑:“大哥你这也忒小气了!我和卫姐姐都多久没见到了,你让我同她亲热亲热也不成吗?!” 卫昭顺着越四扭头看去。 越慎言来不及收起一身的杀气,正巧被卫昭瞧了个正着。 看到卫昭眸色骤然转深,越慎言心中一凛,握手成拳,在嘴边清咳一声:“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俩说话了。” 说着,越慎言看了卫昭一眼,温声道:“你要回去的时候,再遣人去叫我。我送你回去。” 看到越慎言如此识相,卫昭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说:“那你忙去吧,到时候我再叫你。” 得了卫昭的首肯,越慎言出去了。 正巧在门边碰到给越四上新茶的丫鬟,越慎言又低声吩咐了她两句,才走掉。 接了丫鬟送上来的茶,越四瞧着自家大哥大步流星地出去了,才回头对卫昭挤挤眼睛:“卫姐姐御夫有方呀~” 卫昭坦然一笑,反去打趣越四:“那你要不要从我这儿学上两招,回头去对付太子?” 说到太子,越四的神色不由得一黯。 卫昭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看到越四这样,不由得过来关切地问:“可是我刚刚说的那话……有什么不妥当?” 越四伸手摩挲着茶碗上的云纹,半响才开口道:“卫姐姐……我不想和太子在一起了。” ———— 听到越四这话,卫昭大脑空白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忙问:“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越四回答卫昭的语气坚定,又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愁:“和他分开这大半年里,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他对我不是喜爱,而是宠爱,就跟小孩子宠爱自己养着的小猫小狗那般,不管我做得对做得错,他都只不过当我耍小性子,一笑置之。” 卫昭微微一怔,想也未想便替太子辩解:“宠爱也是喜爱的一种呀。他愿意宠你,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不一般呀。” 越四蹙着眉头,对着卫昭摇摇头:“可是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喜爱呀~我之前糊里糊涂的,从未去细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儿的感情。这些日子我静心静气地想了好久,才明白,我想要的那种心心相印,是爹爹同娘亲那样的……或是你同大哥这样的感情。两人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无所谓谁付出得多谁喜爱得多,同进退共荣辱,知道彼此的心意尊重彼此的心意……可是太子他对我又是如何呢?他只一味把他觉得对我好的东西给我,从未问过我想不想要……长久以往,只怕我连自己都要迷失了。” 越四的觉悟如此超前,卫昭不由得愣住了。 越四说完自己的想法,便拿了茶,慢条斯理地小口小口抿着。 回过神来,卫昭想想越四同太子旧日里相处的模式,可不就是她口中说的这般。 越四方才所说的感情观,卫昭是认同。 但是,宁拆千座庙不破一桩婚……太子待越四情深如许,而越四对太子的喜欢众人也是看得出来的,卫昭不忍心看他俩分手。 按捺稍稍有些乱的心,卫昭问声细语地劝着越四:“这会子太子也不在京中……不若你等他回来了,好好同他说一说。若是他能改,你便谅解他,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代,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 越四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听卫昭这样劝,却还是咬紧了不肯松口:“卫姐姐你别帮着他劝我……我心意已决。” ———— 回去的路上,卫昭同越慎言说了越四要同太子分手的事。 越慎言也颇为不解:“不过是分开这么一会儿,小四怎么就……” 说着越慎言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是在皇庙里见到了先帝妃嫔那般清苦,让小四动了心思?” 卫昭被越慎言这么一提点,之前一直迷茫着的一点疑问也参悟了:“是了,我说天下那么多庵庙,越夫人怎么就偏要送小四到太妃们修行的皇庙去?原本猜想是越夫人想让小四在宫中老人身边耳濡目染,学着宫里人的端和大方,现在这么一想,居然还有这份苦心在里头!” 皇帝向来坐拥六宫三千,身边的妃嫔只会多,不会少。 太子刘念将来是要登基的,若是越四给他做皇后,只怕要瞧着他左一个昭仪又一个美人地往宫里迎,这岂不是堵心得慌? 后宫你讹我诈,就算越四当着正宫娘娘,也免不了被人算计…… 卫昭一时间也不知道当不当同越四站在一边,同意她和太子分手之事了。 看着卫昭又是蹙眉又是咬下唇的,越慎言叹气一声,揽了她到怀里:“缘分自有天注定。如果太子待咱们小四真心,自然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卫昭自能自欺欺人地点了点头,又抬头对越慎言道:“你待会儿回去了,便寻个可靠的心腹之人,去民间寻太子回来罢。解铃还得系铃人,小四的心结,只怕只有太子可解。” 至于到底成不成……且看造化罢。 ☆、第93章 越慎言支了人去寻刘念,可他此番出巡是为微服,而天下又如此之大,到底什么时候能寻得到人,还真是说不准。 越四同刘念这事就搁置起来了。 秋期暑热一过,天气一日日凉了起来。 刘彤的婚期也近了。 侄女都要成亲了,可叔叔还未娶老婆,实在是说不过去。 于是大龄剩男刘诤开始被太后领着一干宗族里的老太妃们催婚。 刘诤真真是苦不堪言。 自他母妃逝去之后,他便打着为母亲守孝的名号,一连五六年不提自己婚事。 反正在封地里头,天高皇帝远的,他刘诤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眼下为了雍亲王叛乱一事回了京,又被卫昭绊住了脚……刘诤真是去也不舍留也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都想要跳楼一万遍。 皇后原本还真以为刘诤意属卫相府初生的小小姐,可心思细腻如她,还是察觉到了刘诤喜欢的不是那个小小女孩儿,而是那女孩的小姑…… 这还得了!卫三小姐可是皇后表姐家侄儿的未来儿媳妇,怎么还好让刘诤夺爱?! 想明白其中关窍的皇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太后催婚大军之中去,还让母家的两位表姐越夫人谢夫人给刘诤相看京中贵女。 事关越慎言婚姻大事,两位夫人真是兵贵神速,一天能寻到三四个贵女给刘诤做参考,牵桥搭线得不亦乐乎。 被皇嫂按着去赴相亲宴的刘诤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又不能推辞,日子过得十分闹心。 这日又从一个相亲宴逃出来,刘诤回想屏风之后那些小姐们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眼神,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小厮前来问刘诤是要去王府呢还是去卫相府时,刘诤才说出个“卫”字,又想了想,道:“还是去威武将军府罢。”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同阿好认个怂,说不再觊觎他媳妇儿了,让他娘亲他姨他表姨消停消停吧!他刘诤实在是吃不消了啊! 先不管以后如何反悔了,此事如同救火,先捱过去了再说罢! 第117节 去往威武将军府的路上,刘诤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京中这些名门子弟也太能生了!怎么就这么多小姐给他相看的呢?!一连相了七八日都相不完!太可怕! 刘诤正纳闷着,威武将军府到了。 门房一听是陈郡王大驾,不由得一脸为难。 大少爷说过,只要是陈郡王来访,无论他在不在家,均称不在就是。 可是陈郡王是为君,他们这些做小的哪里敢欺骗他老人家?! 就在门房犯愁的时候,刘诤的随从怒喝了一声:“发什么呆呢!王爷来了也不速速接驾?!” 坐在马车里的刘诤用手中折扇挑了车窗上的帘子,望着那杵在门口忧伤的门房微微一笑,道:“是不是你们家大少爷说了,只要是本王来,一律说他不在的?呵呵,本王也不为难你,本王自己进去等着就是了。” 说着,刘诤十分自觉地下了马车,大摇大摆地进了越府。 因为来人身份尊贵,门房不敢拦着,只能火烧火燎地着人去问家中夫人的意思。 一听是刘诤不请自来,越夫人只微微蹙眉,暗道了一句“看来是相亲相得还不够”,随后便吩咐家里人好生招待着。 “那……要不要告知大少爷?” 问意思那人怯生生地问了自家夫人一句。 越夫人朝着越慎言的院子方向望了一眼,淡然道:“你只管告诉他就是了,他愿不愿意见,是他自个儿的事。” ———— 刘诤在越府上十分地不客气,只当是在自己王府里,挑剔这个挑剔那个的,将伺候他的人折腾得够呛。 越家下人是得了夫人的令,毕恭毕敬地服侍着陈郡王,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月亮,这会子都打算着想个法子给他弄下来。 刘诤这般颐指气使地在威武将军府折腾了半日,越慎言终于姗姗来迟。 刘诤直接免了越慎言的礼,对他道:“你也不必解释,我知道你不乐意见我。” 越慎言并未推辞说非也,坦坦荡荡道:“王爷如此有自知之明,实乃国之大幸。” 刘诤也不气恼越慎言这样说,只泰然承认了:“没错,本王就是这般仗势欺人之人。” 说着,刘诤对着越慎言和颜悦色一笑:“阿好果真是本王知己。” 越慎言懒得同刘诤扯皮,在他近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口便问:“王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刘诤往左右两边各瞧了一眼,然后对着越慎言含蓄地微笑。 越慎言知其意,命屋里伺候着的人都退下。 得了清净,刘诤终于凑到越慎言近旁,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能不能让你娘亲同你两个姨通融一下别给我找老婆了?这么频繁的相亲活动,我吃不消。” 越慎言只装不明白刘诤的意思:“王爷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得了吧你!少和我装蒜!”刘诤恶狠狠地瞪了越慎言一眼,然后又抱着谈判的语气同他有商有量地说,“要是你帮着我办成了这事,以后……以后我就不去闹卫三小姐。” 越慎言毫不犹豫呵呵刘诤一脸:“呵呵。” 听出越慎言语气之中的草泥马,刘诤不以为意,继续说服他:“我的一时清净换你一世心安。你不觉得,和我做这个交易你赚大发了吗?” “不觉得。”越慎言回答得斩钉截铁,“王爷都说了微臣乃您之知己。依微臣对您的了解,你这句话里定有千种万种空子留着,待您去钻。” 刘诤大笑三声,算是承认了越慎言这说法:“阿好果真天下第一懂我之人~!得你如此,夫如何求?!” 越慎言闻言眉毛一跳。 真是够了! ———— 到了深秋时分,大周朝国泰民安,几家人的日子都过得十分平静。 越夫人瞧着没什么风浪,便选了个良辰吉日,到卫相府上拜访,寻卫夫人商议自家大儿子同卫昭的婚期。 儿女婚事卫夫人不好独自一人做断决,只同越夫人说待卫相归家后,问过他的意思再议。 越夫人本是不急的,无奈自家两个儿子都急,所以才上卫相府来请示未来亲家母。 临走前,越夫人同卫夫人说了自家的期望—— 若是二人能在明年年底前成婚,那便是极好的。 卫夫人同越夫人说了自己记住了,就送了她出门去。 卫相一回来,卫夫人就同他说了越夫人今日来的目的。 卫相一听,顿时大发雷霆:“昀儿明年就嫁了,说起来我卫柬之就只剩下这个女儿在身边了,他们越家也要跟我抢吗?!不行!我不同意!莫说是明年年底,就算是到后年大后年,我都未必乐意嫁!” 其实卫夫人也是这么个想法。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明年卫昭就出阁了,以后母女见面便少了,她舍不得。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越夫人还是要将卫相劝上一劝的:“可是老爷也要为阿好想想呀。他明年也二十一了,又是家中长子,他不成婚,后面的弟弟们都要等着,这未免有些不太厚道。” 卫相才懒得去管他越家兄弟的死活呢,只瞪圆了眼睛不答应:“那阿好同他的弟弟们便一起等着罢!我卫柬之爱女心切,要多留她两年!要是他越家不乐意,那就退婚好了,我家昭儿又不愁嫁!” 哼,不嫁他越慎言不是还有个献殷勤献得十分勤快的陈郡王吗?!谁怕谁嘛! 卫相再一次把退婚挂在嘴边,卫夫人恼了:“老爷您就给我个准话!到底是要嫁还是要退婚还是怎么的?!” 被夫人这么一吼,卫相心头一颤,然后收了几分怒色,想哄一下夫人又拉不下面子,磨磨蹭蹭半响方说:“唔……我也不是说要真退婚的……哎呀!夫人您就去回绝了越家,说明年咱们相府的卫昀就出阁了,一年里嫁两个也太过了,昭儿的婚事就再往后压一压罢。” 卫夫人嘟哝了一声“毛病”,才点头应了。 ———— 卫相府传来的这个消息之于越慎言不啻晴天霹雳。 他和卫昭的婚事要拖到后年去?!这可怎么忍得了?! 越慎言上卫相府去求卫夫人出面帮忙说服卫相,卫夫人只说卫相死牛脾气,她也劝不动。 越慎言无奈,只能对症下药,去找此事第一发言人卫相。 卫相一早就吩咐了下去,若是越家大公子求见,就说他不在! 越慎言三四五六七八顾茅庐,仍于事无补。而此举反变作一桶桶热油,往卫相那愈发高涨的怒火上浇去。 越慎言憋屈死,卫相也好不到哪儿去。 卫相心头正压着一口气无处诉说去,陈郡王刘诤就扑腾扑腾着,撞了上来。 ———— “诤诤啊,我心里苦啊。” 卫相酒后抓着刘诤的手不放,悲愤地同他控诉越慎言的不近人情不讲道义眼里只有他女儿卫昭没有他! 卫相这个话题刘诤深有同感,是以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越慎言的坏话来。 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好一会儿,刘诤觉得火候差不离了,试探性地问了卫相一句:“既然相爷这般不喜欢越慎言这个混蛋,不如……同他退婚,将卫三小姐许配给本王?” 说完,刘诤十分诚恳地向卫相保证:“我刘家出的都是长情之人,本王一定会对卫三小姐好的!” ———— 听到刘诤这话,卫相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只发了一个音:“你?” 刘诤听着卫相这话心里是不太舒服的,可此时正是关键时刻,还是耐着性子说:“是的,我呢。相爷要不要考虑考虑……换我做您的女婿?” 卫相又仰头灌了一杯酒,对着刘诤摆摆手,答:“不换!我要气死阿好!” 刘诤噎了一噎,心塞得不要不要不要的。 卫相爷您又何必如此有节操呢!换个女婿有什么不好嘛! 他刘诤比越慎言长得好看又比他有身份地位,哪里就亏了您女儿了嘛?! 真想掀桌! ☆、第94章 寻不到卫相,越慎言只能找卫昭一吐心中抑郁。 其实卫昭自己也不想这么早就嫁出去的。父母将自己养大不容易,她想多留几年,承欢膝下,多陪他们几年。 纵然作此想,卫昭也不会说出来给越慎言听,给他心里添堵。 十分有耐心地听越慎言说完求娶不得的苦闷,卫昭方才歪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阵子了。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完这露骨的一句情话,卫昭悄无声息地羞红了脸。 越慎言看不到卫昭表情,只叹息一声,搂住她肩膀,说:“我何尝不知道是这么个理。可想得越明白,这心里头就越是难受。我和你说这些话也不是在埋怨卫相……只是……只是……” 越慎言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现在心中的感受,一时间语塞。 卫昭静静地靠着越慎言,等他说下文。 越慎言最后也放弃了这个“只是”,扭头在卫昭额上落下一吻,说:“……说到底怨也只能怨我做得还不够,不够让相爷满意让夫人放心,让他们愿意在现在将最宝贝的女儿嫁给我。” 越慎言说得沉痛,卫昭却只想笑。 知道这时候笑出来不合时宜,卫昭只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感觉到卫昭的抖动,越慎言略一怔,低头看去,只见卫昭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不由得佯怒道:“好啊你!我这般难过伤心自责,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卫昭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抬头来扶住越慎言的脸,安慰他道:“好啦好啦,既然你难过伤心自责我又不能帮上什么忙,那么就给你一点儿糖吃罢。” 说着,卫昭凑上去,在越慎言的唇上飞快地点了一下。 难得卫昭主动一次,越慎言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可脸上还是端着的:“就这么一点儿?我都还没尝到甜呢。” “得寸进尺了呐你?” 卫昭娇嗔了一句,然后勾住越慎言脖子,复又吻上去。 越慎言按兵不动,只情意浓浓地看着卫昭。 卫昭在越慎言唇上吮了一下,抬眼瞧到他还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又羞又恼地掐了他后颈:“闭眼!” 越慎言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第118节 没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卫昭也跟着合上了双眼,将心底的小小羞涩一道儿遮在眼帘之下。 目不见光,人的感知变得敏感而清晰。 耳边响着自己如雷的心跳,腰上传来越慎言掌心灼热的温度,卫昭只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是烧着的,燥热难耐。 可她还是耐住性子,学着越慎言往日里亲吻自己的方式,伸出香丁小舌,轻轻地温润他的双唇,细细描绘他的唇形。 如此仍唤不来越慎言的回应,卫昭咬咬牙,将心底那点子矜持都抛开,侧头轻轻一勾,撬开了他的双唇。 一瞬间,甘甜的茶味萦绕上卫昭的舌尖,是刚刚越慎言喝过的铁观音的浓郁醇香味。 卫昭一恍惚,顷刻便被他勾着腰肢搂到腿上压倒,随之而来是铺天盖地细密热烈的深吻。 似要将她魂儿也吸走一般的深吻。 迷失自己之前,卫昭恍惚间一个想法掠过心头—— 其实早些嫁他也未尝不可…… ———— 刘诤眼瞧着这时候是越慎言的大危机,待卫相越发殷勤,直直奔着二十四孝去的。 刘诤名下的幕僚瞧着自家王爷待卫相这般热络,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但是也跟着上了心。 王爷这么不要脸地去讨好卫相爷……那么他们这些做小的,也不能拉下啊! 如此想着,幕僚们一合计,寻了两个西域美姬,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背着刘诤送到了卫相府上,指明了说,要送给卫相做玩意儿。 彼时卫相不在家,卫夫人听下人这般回报,略一皱眉,可还是让管事的收下了。 卫相从朝中归来,卫夫人一边给他更衣,一边说了陈郡王送了两个美姬来的事。 卫相大吃了一惊:“什么?!西域美姬?!给我?!” 卫夫人替他理着朝服,答:“是的。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生的是肤白若雪金发碧眼,虽然不是咱们平日里见惯了的模样儿,但是也是两个妖冶妩媚的美人。” 卫相紧抿双唇,回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卫夫人:“夫人你觉得如何?” 卫夫人替卫相收拾好,然后一脸淡然地回答:“人我已经替老爷您留在府上了。至于她俩日后怎么,还请老爷自个儿看着办罢。” 卫相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那夫人你觉得,该如何?!” 卫夫人仍是淡淡的,似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我方才说过了的,老爷您自个儿看着办。” 卫相板着一张脸,冷飕飕地说:“那我把她俩留下来了啊!” 听出卫相话语里头的不高兴,卫夫人瞧了他一眼,答:“老爷请自便。” 卫夫人话语一落,就听到卫相愤愤地“哼”了一声,转身摔门而去。 出门后卫相还顺脚踹了门边的茶几一脚,踹得茶几上的美人瓶摔下地去,清脆地脆了一地。 卫夫人没想到卫相反应这般大,正愣着,外头伺候着的采薇就急急地打了帘子进来,向卫夫人禀报:“夫人!刚刚老爷一脸愠色地出去,山高问他去哪儿,他也没答!” 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 卫夫人心下犯着嘀咕,对采薇道:“别管他,过两日他就回来了。” ———— 谁知道卫夫人这想法落了空。 卫相这一去,就是住在中书省一连六日不回家。 头两日卫夫人还担心他冻着饿着,遣人去送衣食。 谁知道卫相脾气犟,一听是卫夫人让送来的,看都不看一眼,就让来人原封不动的拿回去! 一天这样也就算了,第二天还这样,卫夫人气得肺要炸,铁了心不去管卫相了! 不吃拉倒,横竖饿不死你! 父母吵架,卫昭看在眼里,一边求了大哥卫昶去探望父亲,另一边自己去问卫夫人是何缘故。 听到卫昭问卫相为何生气,卫夫人冷笑不已,答:“鬼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就大发脾气!什么德行!都是惯出来的!” 看着卫夫人还在气头上,卫昭深知自己问不出什么来,赶紧转移了话题,哄母亲开心。 好不容易让卫夫人消了几分气,卫昭从她那儿出来,正巧卫昶也回到家了。 “三妹妹以后别让我去撞这南墙了!老爷一见到我,登时大怒,一句话没说上就赶了我出来……”卫昶叹了口气,“想来他短时间里也不想看到我的了。” 卫昶使不上劲,卫旭是个白身不能出入中书省,卫昭一介女流更是不好上门寻父…… 思来想去,卫昭只能前往威武将军府,请越慎言出马。 ———— 越慎言原本还担忧卫相还在恼着自己要早日迎娶卫昭的事,不肯相见,却不想被卫相热情如火地接待了。 翁婿两个离开了中书省,在太白楼落了座。 茶水还没上,卫相就拉着越慎言的手一脸苦大仇深地开了口:“阿好!我心里苦啊!” 越慎言是听卫昭说卫相是同卫夫人吵了架,约莫还是同刘诤送的那两个西域美姬有关,现在听卫相这一说,倒像他是苦主,卫夫人是那个罪魁祸首了! 越慎言一时间也莫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对着卫相殷殷善诱道:“相爷心里有什么烦恼?可否同我一说?” ———— 卫相长吁短叹了一番,闭口不言。 越慎言知道这时候还未到火候,便稳着不再问,只给卫相布菜劝酒。 一壶黄酒下肚,卫相有了几分醉意,终于愿意酒后吐真言了。 “阿好!其实老夫今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做学问!当初先帝让我在翰林院编四库全书,我是十分愿意的!可是你丈母娘她心里不希望我这辈子就只编书……虽然她没说出口,但是我心里明镜似的,我都知道的!” “想来当年我一穷二白,只是个穷酸秀才,比别人多的也就是肚子里这三两墨水。你丈母娘她不嫌弃我,愿意嫁给我,实乃我卫柬之今生大幸。那时候我就想,她之所愿,便是我之所求。她想做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那么我给她挣就是了!” “虽然我平日里爱惹她生气,但是她的意愿我从未违背过。她让我外放做官,不爱走动的我去了;她让我收姨娘,不耐烦如我也收了;她说想生个女儿宠着,可只女儿一人也太孤单,我便幸了姨娘给昭儿生了两个姐姐……我都这般委曲求全了,她怎么都不懂我!” 卫相这般絮絮叨叨地说来,越慎言瞧着离真相也不远了,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那……相爷可是为了那两个美姬同夫人置气的?” 越慎言不提则已,一提卫相就气得拍桌子连连:“可不是!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什么小老婆!留什么留!还美名其曰是要我自己处置!哼!难道她就不会介意我同别人困觉,吃一吃味吗?!真是气煞我也!” ☆、第95章 控诉完卫夫人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不吃醋这回事,卫相又灌了自己两杯酒,开始追忆青春往昔。 曾忆否,暖日温润,一堤春柳濯濯。 她着一袭红衣,婉婉行于堤上。 美目流盼,灵秀天成。 他只看上一眼,便知自己入了魔障,今生今世怕是再也逃不掉走不脱了。 她便是他的巫山沧海,自她以后,无人再能入他的眼。 ———— 听卫相用尽溢美之词来夸赞卫夫人年轻时候是如何美丽不可方物,越慎言一边起着一层复一层的鸡皮疙瘩,一边甘拜下风。 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卫探花,这夸人的本事,他越慎言真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待卫相喝够了也畅谈够了,越慎言提出要送他回家去。 听到越慎言口中蹦出“相府”二字,卫相脸上含情脉脉的表情一扫而光,刷一下怒目圆睁,十分不爽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才不要回那里去!阿好你送我回官舍!” 越慎言吃了个鳖,默默地顺了卫相的意。 送了卫相到官舍并看着山高服侍着他睡下后,越慎言瞧着外头天色还早,马不停蹄地赶到卫相府去给卫昭汇报情况。 ———— 听到越慎言复述卫相夸赞卫夫人的话,卫昭忍着抽搐的冲动,开口道:“我们家老爷夫人初遇的事,我听夫人提起过……然并不像老爷说的这般唯美。我记得夫人说的是,那会子老爷正在地里插秧,夫人坐个牛车去相看他……” 什么鬼晓风拂柳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就瞎扯吧! 越慎言没料到卫相形容得这么美现实却是这么糙,噎了一噎,无言以对。 看越慎言无语,卫昭掩嘴清咳一下,还是替着自己的蠢爹圆了一下场:“不过古往今来的传记史录不都这样吗?做一下艺术加工也是应该的。” 越慎言有些窘迫地应了一声,然后问卫昭:“相爷生气的原因我已经替你打探出来了,夫人那边……” 卫昭一声叹息:“夫人那边自有我来说和……只希望她能明白相爷的真心,莫再置气了。” ———— 听卫昭将卫相生气的原因简要地说出来,卫夫人冷冷一笑:“他只当他有一肚子牢骚,我就没有吗?!” 卫昭闻言心一惊。 “一开始在京城落脚,他这个乡里人见识短,又爱学大家规矩,好端端的爹娘不让你们叫,非得和丫鬟小厮一样称我为太太他为老爷!亲亲的儿女活生生叫得生疏起来!” 卫夫人愤愤地开始指控卫相的无理取闹。 卫夫人得了诰命之后,五兄妹才从“太太”,改口叫“夫人”。 “还有秦姨娘,他也好意思埋怨我?!当时其他官员瞧他出身低,看不起他,拿房中只我一个埋汰他。有些个别有用心还要从青楼里买了妓女送他!” “他回家了同我犯愁,说那送妓之人官位甚高,他不好不收,问我怎么办?你说说,咱们家里哪能有如此腌臜之人?!” “既然别人要拿他房里无人为借口插手咱们家的家事,那么我还不如收身边懂事知趣的大丫鬟给他做妾得了!” “当然,收秦姨娘也有我的一些私心在里面。浸润京中多年,我也瞧出来一家子要成气候,男人厉害只怕不够,还得有闺女同好人家做亲。兄弟姐妹相互扶持,家业才会蒸蒸日上。你看看京中的名门世家哪一个不是姻亲满世界结的?!那时候我只生养了你大哥二哥两个,家中生意正是紧要的时候,也容不得我再生,我便打了秦姨娘的主意。” “秦姨娘也算对得起我,生了卫昉卫昀。卫昉如何眼下还看不到,卫昀已经算是前途光明了。有伯府这一道关系在,你大哥二哥以后仕途难道不是更好走了?!” 卫夫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一时间从卫夫人这儿听到这么多事情,卫昭有些消化不良。 好不容易全部咀嚼完毕,卫昭弱弱地举手提问:“那……夫人这办法是不是风险有些儿大呢?如果秦姨娘生的是哥儿,不是姐儿呢?” 卫夫人看了女儿一眼,道:“她不会生儿子的。” 卫夫人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卫昭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第119节 卫夫人搁了茶杯,又说:“还有,你问过我市井间为何流传着咱们相府的这么多事,这还不是我让人出去宣传的?!什么卫相两袖清风卫相府的人清贵冷傲,没有我使力,百姓哪里得知?!” “我为他明里暗里地做了这么多,他回头就为着两个美姬和我置气!昭儿你倒是给为娘的评评理,这事到底是他的错还是我过分?!” ———— 卫昭是跪着从卫夫人的屋里出来的。 自家爹娘这事……还真是一本糊涂账啊! 说白了原本两人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一个负责砸钱投资,另外一个负责出息光耀门楣…… 本来嘛大家互不牵涉合作愉快就好了嘛,谁知道其中一个居然一早就动了心,不仅想要人和财,还想要心…… 唔,等等! 想到这儿的卫昭不由得在院子门口站住了。 不……不对! 看着夫人今日义愤填膺的模样……动心的,应该不止一个人罢?! ———— 卫夫人卫相这般僵持着,卫昭越慎言两边奔走,劝了许久,卫相才肯率先低头,回家了。 可是卫相回到家,也不肯和卫夫人住一屋,偏要睡书房。 卫夫人被他气得半死,干脆甩手不管随他的便。 且不说卫夫人和卫相这一场气要堵到什么时候,且说卫昀闻一叶而知秋,从两人这场闹里窥探出了些不一般的意思。 ———— 卫昀约了卫昭去看大姐卫昉。 在卫昉的家里,卫昀开口说:“大姐、昭儿,我有一件事想要同你俩商量商量。我想在出嫁的时候,带了秦姨娘一道儿到伯府去。” 卫昭微微一怔,正想问为什么,可一想那日卫夫人同自己说过的话,还是默默地闭了嘴。 卫昉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其实我一早就想把姨娘接来宋家照顾了……但是想着你还未出阁,姨娘心里应当是不舍的,便一直没说。现在你既然开了口,那么我也说说我的想法罢。伯府规矩大,你上头还压着三层婆婆,你带了秦姨娘去,他们家该如何待她?她虽说是我们的生母,可到底还是奴籍,姨娘去了只怕要受委屈。还是我这儿好,我这儿人少关系简单,姨娘呆着也舒心些。” 卫昉说。 卫昉所说也正是卫昀所想。 但是…… “但是大姐你正怀着孩子,姐夫又备考着,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姨娘来了又多一张嘴……我怕姐夫和姐姐你的小姑他们兄妹俩不乐意。” 卫昀愁道。 一旁一直听她俩说话的卫昭这回开了口:“依我看,秦姨娘跟着大姐住,是最好的。算一算二姐你出嫁的时候,大姐也差不多要临盆了。到时候让姨娘帮忙者带孩子,也比外头请来的人疼爱用心。至于银钱方面……无妨,秦姨娘仍按着在府里的规矩,每月领二两月钱。二两银子,也够她一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了。” 卫昭话音一落,卫昉便笑着摇摇头:“昭儿这话岔了。既然出来了,怎么好让姨娘再领府里的月银?虽说我和宋畔都不事生产,但好在我这些年也存了些体己,再加上出阁时候的一千两嫁妆,够我们和姨娘用上好一阵的。” 卫昭忙拉住卫昉,道:“姨娘是我们的老师,教了我们这么多年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月银,当拿。除此之外,我每月还贴上三两的体己银子,凑成五两,好让姨娘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说着卫昭顿了顿,道:“只是姨娘这卖身契……” 不好讨卫夫人要。 “若夫人愿意让我接了姨娘来住,我好好待姨娘如长辈,有没有那一张卖身契,又有何异?” 卫昉笑言,不再提月银的事,便是应了卫昭这话。 卫昉卫昭两个人站在同一阵线上,卫昀犹豫了好久,还是点不下头来。 卫昉干脆伸出手按着卫昀的头,道:“你就别想了,我会好好地待姨娘的。至于夫人那边,倒是需要你和我两个一道儿去求一求。夫人是个宽厚的人,想来也不会在这事上为难我俩。” 为了两个美姬,卫相都要吹胡子瞪眼地和卫夫人生气了,秦姨娘虽然多年来一直低调,可到底也是个颇为尴尬的存在,她不在相府,会比她在相府好上百倍千倍。 至于秦姨娘接出来之后卫昉卫昀二人会不会不认卫夫人这回事,卫昭是一万个放心的。 她这两个庶姐最是知礼,深明卫夫人才是她们真正的母亲。 再者,姑娘家在夫家的腰杆都是娘家人给挺着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卫昉卫昀与卫相府是荣辱与共,没有卫相府,又何来的她俩? 姐妹三个一番商定,秦姨娘的去向就这般议下来了。 说完了秦姨娘,就该是最为关键的两个人了。 卫昉坐久了腰疼,干脆让鹤鸣在腰下垫了两个软枕,舒舒服服地靠上去了,才看向卫昭,问到:“秦姨娘的事暂且也不用急……就是那两个西域美姬,昭儿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第96章 听到卫昉这样问,卫昭皱了皱眉头,摇头道:“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顿了顿,卫昭又问:“大姐可想出什么好办法?” 卫昉无奈地说:“你是咱们家的女诸葛,你都没法子,我这榆木脑袋就更想不出来了。” 说完,姐妹俩愁眉相对。 卫昀一旁看不下去,一边牵一个姐妹的手,道:“你们俩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会子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咱们要是贸然动了那两个美姬,只怕咱们家老爷要炸毛……还是缓一缓,待风头过去了再说罢。” 听卫昀这样说,卫昭想了想,觉得除了静观其变外,好像也没其他的法子了,只能点了头。 ———— 从卫昉那儿出来,卫昭正欲扶着蒹葭的手上马车,就有个眼生的妈子领着一顶轿子过来,对着她一福,说:“这位就是卫三小姐罢?我们家王爷有请,请卫三小姐随奴婢来。” 说起来整个京城能想到请卫昭一叙的王爷,除了刘诤不再做第二人想。 卫昭不由得蹙眉。 看到卫昭沉默不语,那妈子只当她不明白是哪个王爷,赶紧自报家门:“咱们王爷是陈郡王,卫三小姐您当是认识的罢?” 先卫昭上了马车的卫昀久久等不到她上来,不由得从窗户里探了头出来。 看到那妈子和轿子,卫昀微微一愣,然后扭头叫了妹妹一声:“昭儿?” 卫昭这时候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回了头,卫昭对卫昀说:“二姐你先回去罢,我去去就来。” 说完,卫昭又点了四名随行护院,这才上了王府的轿子。 ———— 卫昭来到时,刘诤就坐在花厅里,把玩一只绿玉箫。 听到门边有脚步声,刘诤抬眼望去,看到卫昭着一身桃红衣裳,婷婷袅袅地迈进屋来,不由得舒眉一笑:“你来了。” 卫昭走到花厅当中站定,对着刘诤行了大礼:“臣女拜见王爷。” 刘诤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忙上前去扶了卫昭起来。 刘诤命人赐座并茶水伺候之后,方对卫昭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卫昭也不和他委婉废话,直言相告:“是的,我是一点儿也不想来的。” 刘诤眉眼间笑意更浓,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委屈难过:“昭昭你这话可真让本王心碎呐!” 卫昭眉毛一跳,道:“王爷可别忘记了,阿好他不喜欢您这般称呼臣女。” 听到卫昭拿出越慎言来压自己,刘诤不由得大笑三声,眼底一片春色,问:“既然你不想来,可你为何又来了?” 卫昭轻叹一声,起身对着刘诤一拜,婉声道:“臣女是为了王爷赠与我们家相爷的那两位西域美姬而来。” “美姬?” 刘诤略一诧异。 卫昭一脸正色:“正是。我家相爷今年已是四十二岁之人,为国已经鞠躬尽瘁,想来这二位美姬也无福消受。如若相爷恐负王爷盛情美意,勉强幸之,而后宠之,于身无益便罢,只怕连家事国事都要抛诸脑后!自古以来因美色误国之事枚不胜举,我家相爷身居要位,还请王爷为国为民,三思而后行!” 刘诤凤眼微眯,看了卫昭半响,才开口:“不知道卫相爷如何,反正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本王才真是无福消受……昭昭你还是同我说人话罢~” 要是现在是在二次元的漫画中,卫昭的额头上一定会凸出一个“#”号。 卫昭这些日子对刘诤就十分不满,现在再被他这么一调戏,直接翻脸了:“我和你一本正经说话你还挑三拣四!废话少说快把你塞到我家的那两个新疆女人抬走!” 说完,卫昭十分大力地坐回椅子上,拿了手边的茶碗一饮而尽又狠狠拍回去,然后转头对着刘诤怒目:“这回说的人话,王爷您可听明白了?!” 刘诤忍俊不禁,扶着桌子忍笑忍了好一会儿,才抹了一把眼泪对卫昭故作伤心道:“昭昭你好凶!” 卫昭麻利地翻了个白眼:“王爷的要求臣女不敢不从!”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说这半个月里我寻卫相他怎么对我爱理不理的,正打算问问你呢,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刘诤坐正了,对着卫昭十分诚恳认真地说,“我刘诤对天发誓,从未想过要往你们卫相府里塞人……” 卫昭忍不住打断了刘诤的诚意保证:“但是王爷您已经塞了!” 刘诤噎了一噎,答:“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肯定是有人阳奉阴违背着我干下来的!” 卫昭皮笑肉不笑:“呵呵。” 刘诤看卫昭一脸不痛快,略一沉吟,唤了管事来:“你去给我查查,谁往卫相府里送了人?!” 王府的人办事效率快,卫昭手边的茶水还没喝上半碗,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听下人在耳边轻声回禀,刘诤渐渐地收了笑,脸色愈发地阴沉起来。 管事汇报完,刘诤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便让他下去了。 扶桌而起,刘诤对着卫昭拱手一揖:“没想到居然真有此事……你且放心,我一定会重罚这不识相之人!” 在刘诤站起来的时候卫昭跟着站了起来,然后侧身避开了他这一礼:“王爷要怎么处置府上的人,是王爷的事。臣女关心的只是这两位美姬的去留!” “此事我自有办法,你莫挂心。”刘诤说着,远远地对着卫昭送来一道秋波,“昭昭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啦!” 卫昭被刘诤这天外飞来的台湾腔调酥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抽,说:“臣女不敢……” “昭昭你在我面前不用装的~就算你对我凶,我也甘之如饴~” 刘诤语气及其腻人。 眼瞧着刘诤正经不过三秒,卫昭觉得自己实在是扛不住,干脆告辞:“既然事情已经说完,那么臣女就告退了。” 刘诤一个凌波微步掠到卫昭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腕:“昭昭你别走!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卫昭麻利地伸出空着的右手在刘诤的手背上狠掐了一下,趁着他疼的空隙抽回自己的手,然后迅速后退三步:“王爷有……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第120节 刘诤笑眯眯地看着卫昭,摇了摇手中的玉箫给她看,说:“我昨儿新得的玉箫,声音很是清远悠扬~我听闻昭昭你的琴抚得好,不若你我同奏一曲,聊寄秋思?” 刘诤话音一落,就听到有人在门外高声道:“昭儿前些日子伤了手腕,怕是不能拨琴了。王爷若想以曲寄秋思,不若让微臣相陪?” ———— 卫昭循声看去,就看到越慎言大步流星地迈进屋来。 卫昭心中一喜,忙上前去迎他。 越慎言对着卫昭笑笑,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脸,这才对着一旁虎视眈眈着的刘诤拱手一拜:“越慎言见过王爷。” ———— 刘诤的脸似锅底,十分的不好看。 越慎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他发话。 约莫过了半刻钟,刘诤才愤愤地开口道:“你这个人!怎么无孔不入?!” 越慎言微微一笑,答:“王爷此言差矣。只不过是有她的地方,便有微臣罢了。” 说着,越慎言脉脉含情地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面上一红,娇羞地低了头,往越慎言的背后躲去。 他二人这番情意绵绵的模样落在刘诤眼里,真是针刺一般的扎人眼睛。 冷哼一声,刘诤传人拿琴来:“和你同奏便和你同奏罢!要是弹得不好,本王拿老大的戒尺打你手心!” 越慎言仍是笑着:“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接下来,卫昭听了一场今生前世都从未听过的,十分诡异的琴箫合奏。 刘诤完全是胡来的,抢拍子吹错调,一首舒缓的《秋夜长》愣是被他吹出了尿频尿急之感。 越慎言临危不乱,紧紧地随着刘诤的曲调,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破解危机,和刘诤的箫声丝滑流畅地合在一起。 曲子吹了大半,刘诤被越慎言闹得很不高兴,直接搁手:“不吹了不吹了!吹得人烦躁!” 越慎言淡然地弹完剩下的部分,才收手起身,对刘诤拱手道:“王爷以为,微臣今日的表现可需要打手?” 卫昭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刘诤不好耍赖,干脆背过身去不看越慎言:“得了得了!你俩麻溜地跪安罢!” 得了刘诤这话,越慎言行礼告退,然后旁若无人地牵了卫昭的手,出了王府花厅。 ———— 一路上卫昭都挣脱不开越慎言的手,无奈,也就只能让他牵着了。 好在王府里的奴仆都知礼,见到有客走来,纷纷低头避让,倒不得见越慎言这大胆之举。 出了王府,越慎言一把将卫昭拽上越家的马车,一坐定便开始说她:“你这也太胆大了!他请你你就敢孤身前来?!万一是鸿门宴怎么办?!好在让我府上的人瞧见了回来告诉我,要不然还不知道你要让他占了多少便宜去!” 说着,越慎言就去翻看方才刘诤抓着卫昭的地方。 “陈郡王爷不是这样的人。”卫昭替刘诤说了一句公道话,看到越慎言表情不太好,扁扁嘴,小小声地解释了一句,“再说了,我带着四个护院呢,个个都是彪形大汉,不会出事的。” 越慎言真是被她气得肝疼:“四个护院顶得什么事!” “好了好了!”卫昭伸手给越慎言揉揉心口,“我下次不再赴他的约不就成了?!” 看着越慎言还要唠叨,卫昭拿食指中指压住他的嘴唇,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 越慎言知道卫昭不耐烦听自己说教,只能一口咬住她手指,然后将接下来要说的话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手指被越慎言啃咬得发痒,卫昭在他腰窝上扰了一把,见他仍不肯松口,干脆由他去。 “我这次见刘诤,也是想同他说说我相府上西域美姬的事。他是始作俑者,当由他收场才是。” 卫昭说。 越慎言松了口,在卫昭的脑袋上胡乱地揉了一把,说:“我猜你找他也是为这事。” “那你还醋个什么劲儿……” 卫昭嘟囔了一句。 不小心听到她这声抱怨,越慎言的肝疼更甚一筹,刚刚咽下去的说教又冒了出来:“你说你……” 越慎言才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就被卫昭凑过来的吻堵了回去。 越慎言一愣,然后条件反射似地搂住人恶狠狠地吻回去。 在陷入意乱情迷中之前,越慎言心中一个念头飞快掠过—— 强吻这一招……难道不是我以前用来对付她的吗? ☆、第97章 次日,陈郡王刘诤亲自登门拜访卫相。 卫相不耐烦和刘诤说话,烦躁地赶了来传报的山高出去,说:“你就直接说我死了!没法接驾了!” 可刘诤是皇帝的亲弟弟,来都来了,卫相府的人不接待是要作死吗? 山高好想哭,只能跑去找卫夫人拿主意。 知道卫相又任性,卫夫人倍感无奈,只能亲自出马,收拾他这烂摊子。 刘诤不知道卫夫人在卫相府上的重要地位,见到她来不由得一阵失望。 可来人是卫昭的母亲,刘诤纵然心底不高兴,还是站起来唤了卫夫人一声:“相夫人。” 见着卫夫人要行礼,刘诤又忙去免她的礼。 卫夫人还是坚持着将君臣之礼行完,这才在椅子上坐下,问刘诤:“王爷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刘诤姿态雅俊地抿了一口茶,不答反问:“相爷今儿怎么了?为何不来见本王?” 刘诤这么问,卫夫人还不能用卫相的话来回答。 卫夫人只微笑道:“我们家相爷今儿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出来同王爷说话了。” “真的?”刘诤美目流转,微微一笑,“本王记得昨儿早朝上,卫相还声音洪亮地反驳谢相提出的来年农耕扶助三项,看那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呢。今儿怎么就病了?” 卫夫人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昨夜翻风,相爷盖得少了,染上了风寒。” 说着卫夫人顿了一顿,叹道:“怎么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有些小疼小病也是正常。更何况昨夜相爷还熬夜查看下头人送来的荐信,一时认真便忘了加衣服,早上起来人就滚烫地烧起来了。” 卫夫人说得煞有其事,刘诤也没再揪着这事做功夫,赞到:“卫相真乃吾皇之肱骨、大周之栋梁!” 卫夫人起身谢了刘诤的称赞,谦虚地说:“王爷过誉了。” 刘诤又和卫夫人夸了卫相几句,方提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用意:“本王意欲送卫相两尊汉白玉美人塑像,谁知道收下之人如此愚笨,竟然送了两个活的美人来!哎……不巧本王近日又忙于公务,竟然不知道他们犯下了这等大错!昨日才从旁人口中得知……惭愧至极,惭愧至极啊!” 卫昭的一举一动卫夫人是清清楚楚的,现在听刘诤这样说,便知道她昨日去了陈郡王府就是为了这件事。 看着卫夫人沉默不语,刘诤笑笑,对着卫夫人一拱手:“本王今日来,就是将玉美人送来,领活美人回去。请夫人千万成全!” 说着刘诤一抬手,一直在屋角当背景的四名大汉抬着两个一人高的柱状物体走到了屋子正中央。 刘诤上前揭了遮在上头的大红色绸布。 两尊美人塑像展现在卫夫人面前。 只见那玉质细腻,雕出来的美人柳眉凤眼,一个抱琴一个捧画,栩栩如生,似随时都要活过来一般。 卫夫人有一双火眼金睛眼,一眼就瞧出这两尊美人像价值不菲。 卫夫人飞快地在心底盘算着这两尊白玉美人塑能值多少钱,心潮略有些澎湃,但是面上还是淡淡的:“王爷这礼太重了。” 刘诤捉摸不透卫夫人的意思,心里也不慌。 只要他能捉摸透卫昭的意思就够了。 如是想着,刘诤朗朗大笑三声,道:“不过两件玩意儿博相爷一笑罢了~贵不贵重,又有什么重要的?” 刘诤都这样说了,卫夫人便坦然收了这份厚礼:“那臣妇就替相爷谢过王爷了!” 说完,卫夫人命人收这两尊玉下去,并收拾收拾那俩西域美姬,给刘诤带回去。 大功告成,刘诤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落下,真恨不得马上找卫昭来见上一面,向她邀功。 刘诤如此想,也如此做了。 “不知道卫三小姐可在府中?本王与她也有一些日子没见过了,夫人命人请她出来一叙罢~” 刘诤笑眯眯地同卫夫人说。 卫夫人是答应了越慎言要替他拦着刘诤的,是以再次脸不红心不跳地欺君了:“她一早便让威武将军府人请了去,这会子还没回来。” 刘诤闻言,遗憾地轻呼了一声,然后抚掌道:“无妨,那本王便在这儿等她回来。” 卫夫人久闻刘诤厚颜大名,今日得见,心中暗道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要等人,卫夫人不好逐客。 略一沉吟,卫夫人扭头吩咐采薇道:“你去寻大少爷来陪王爷说话。” 看着采薇得命下去了,卫夫人起身向刘诤请辞:“臣妇手头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便少陪了。一会儿大儿卫昶来到,王爷便同他聊天打发时间罢~” 刘诤笑得如春日一般,明媚照人:“夫人请自便。” ———— 片刻钟后,卫昶来了。 刘诤想着卫昶是卫昭的大哥,便放下了王爷的架子,同他亲切地说话。 卫相爷那般正经又风趣的人,生出来的儿子当同他一样儿的罢? 刘诤这般想着,试图用与卫相交往的那套同卫昶相处。 谁知道这卫昶就特么地继承了他爹的正经,一点儿风趣的边都沾不上! 刘诤说个笑话,卫昶不仅听不懂要刘诤解释,还在刘诤解释完毕之后对他进行教育—— 王爷您是皇室之人,代表着皇家风范,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入流的笑话?!您应当多看多听,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而后为民请命才是啊! 讲个笑话而已就要上纲上线,这天还怎么聊?! 第121节 头一回交锋大败下阵,刘诤不信邪,干脆顺着卫昶的口风说民生。 这下好了,这个话题说到卫昶的心坎上去了。 卫昶仰头喝完一大杯茶水,慷慨大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卫昶自己一个人自己唱戏就算了,他还要求刘诤回应他,还要求刘诤说说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这辈子立志于做一个闲散王爷混吃混喝等死的刘诤好想哭。 半个时辰后,刘诤连笑都笑不出来,卫昭也不要等了,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 刘诤解决了西域美姬的问题,想来卫相卫夫人当冰释前嫌才对,谁知道卫相还犟着性子不肯低头。 掐指一算夫妻二人已有一个月没说过话了,卫夫人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成,难免会有人说闲话,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脚踹开了卫相书房的门。 因为夫人有令,大家都不敢靠近书房伺候,只能远远地看着书房里烛光亮起,然后听到卫相一声闷哼。 这一夜,书房里灯火明明灭灭,偶尔传来卫相或吃痛的或难忍受的轻呼。 第二天早上,卫夫人一如既往地早早起来了。 看卫夫人红光满面,却神色如常地召唤管事们来吩咐事情,院里伺候着的下人不由得好奇起昨晚上发生什么事情来。 卫相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方醒。 卫相是一手扶着床栏,一手扶着自己老腰,哼哼唧唧地爬起来的。 守在屋外的采薇听到卫相的动静,忙进屋来伺候。 卫相没料到下人来得这般快,赶紧收了扶着床栏和老腰的手…… 采薇目瞪口呆地看着卫相直瞪瞪地从床上往地上倒头栽下去…… “咔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快来人!老爷从床上摔下去了!” ———— 宫里来的龚太医给卫相包好了断手,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相爷!您已经不是龙虎之年了,要保重身子啊!” 卫相的老脸臊得通红,尴尬地清咳一声,道:“这……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龚太医给卫相递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然后下去给他开药方了。 ———— 龚太医开出的药方足足有十页之巨。 其中两页写的是养骨头的方子,而剩下的两页,全是补阳的药材。 能在卫相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是蠢货,一看这药方子,登时就都明白了。 于是卫相和卫夫人院子里的气氛莫名地变得微妙起来。 卫夫人泰然处之,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卫相表面上还端着个架子,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这一夜,到了睡觉的时候,卫相磨磨蹭蹭地赖在屋子里不肯挪动。 卫夫人冷冷地看了卫相一眼:“相爷今晚上还要睡书房不?” 卫相赶紧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书房的床太硬了,不好睡!” 卫夫人闻言眉毛一挑:“那么我去睡书房?” 卫相继续摇头:“也不用也不用!咱们的床这么大,两个人一道儿睡,敞敞的!” 还怕治不住你?! 卫夫人轻哼了一声,转头对采薇道:“你去把书房里老爷的东西都收拾了,送回来罢!” ☆、第98章 卫相受伤了,便告病在家养伤。 卫相摔床的第二日,皇上便命跟前最得力的大太监李菊福送伤药来,并传了口谕,命卫相好好养伤,公务暂且先搁置罢。 卫相负责谢恩,管家小娘子卫昭卫昀二人负责收赏赐。 打开李菊福送来的唯一一只金匣子,看着里头一粒粒圆滚滚黑黝黝的药丸,卫昭的额头不由得落下十三条黑线。 同样窘迫的还有卫昀。 姐妹俩相顾无言半响,卫昀终于弱弱地开了口:“昭……昭儿,我记得李公公说的,好像是伤药?” 卫昭轻轻地盖上了匣子盖子,神情比较复杂:“这个……也算是伤药的。专治内伤……” 缄默片刻,卫昀点了点头:“也是……” 这时候在她二人身后等着登册入库的采蘋举着毛笔,忍不住发声问到:“小姐,这丸药要如何录册?” 采蘋看着卫昀,卫昀看向了卫昭。 卫昭揉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答到:“宫里赏什么,咱们就录什么好了。” 采蘋应了一声,运笔如飞,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了—— 十全大补丸,二十粒。 ———— 晚饭过后,卫相留了女儿卫昭来说话。 一开口,卫相便提皇上的赏赐:“今儿皇上赏了我不少伤药,想来我们家一家子都是习文的少有受伤的时候,而我也就这阵子用得上,约莫又要余下许多……” 听卫相这开头,卫昭莫名其妙地背后发凉。 紧接着,卫相捋了捋美髯须,望着卫昭微笑:“你待会子下去,将里头的药留一小半下来,剩下的包成两包,一包给段轲送去,一包给阿好送去。他俩都是习武的,难免磕磕碰碰的伤着,他们派得上用场。” 卫昭忍不住嘴角一抽。 虽然卫夫人没过问宫里来的赏赐是什么,但是一看卫昭这表情,就知道不对头。 卫夫人走过来扶起卫相又往他身后加了一个软枕,说:“段家和越家都是百年的武将之家,家里的上好的上药还能缺了不成?老爷您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 卫夫人这般说,卫相只是不服气:“他们家的是他们家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再说了,我送的难道就比他们自个家的差吗?!” 卫相老毛病又发作,卫夫人不想同他在这样的小事上产生分歧,只能无奈地转头对卫昭道:“那么你便按着老爷的吩咐,给二位公子送去罢。” ———— 卫昭是苦着脸从卫相的屋子里出来的。 这么尴尬的差事……让她怎么处理? 难道要暗中掉包换成真正的伤药送去? 卫昭走了两步,卫夫人身边的采薇便追了上来:“三小姐请留步。” 卫昭停下了步子,待采薇过来。 对着卫昭一拜,采薇开口问:“夫人让我来问三小姐话,今儿皇上赏赐的伤药,有什么不对?” 卫昭叹了口气,答采薇到:“皇上赏赐的药材都是补阳的……其中最打眼的是一匣子的十全大补丸,足足有二十粒。” 听到卫昭这话,采薇小怔一下,然后嘴角忍不住往上一翘,对卫昭福身道:“好的,我这就去回夫人的话。” ———— 是夜,卫夫人就着身边的关雎来同卫昭说,不管皇上赏的是什么,只管包了给二位未来姑爷送去。 卫昭难以置信地看着关雎。 什么?!将这个玩意儿送给他俩,不太合适吧?! 卫昭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和关雎再次确认:“夫人真是这么说的?” 关雎望着卫昭一脸不可思议,微笑着点头:“夫人真是这么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漏下。” 得到关雎的确认,卫昭已经没想法了。 既然夫人说要送……那就送吧! ———— 两份礼送出去,段轲坦然收下,越慎言反而命人将药丸又送了回来,并称,这药他用不上。 卫相一听下人回报了越慎言的回复,对着卫夫人赞许地说:“阿好真不愧是我相中的人!我就是喜欢他这份自信!” 卫夫人笑了笑,道:“可当初他们越家,可是求了昭儿三次老爷您才许的欸。”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每一次打脸。 这一次卫相也是持如此态度。 “刘备还三顾茅庐呢,咱们昭儿哪值不得他求三次了?!”卫相泰然自若,“我那时候是在考验他!” 看到夫人翻了个白眼不理自己,卫相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安梯子:“对了!皇上赏赐的药我还没吃过呢!夫人快命人拿了来,我今晚上吃上一剂,看看是不是威力无穷!” 卫夫人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将卫相的头塞到被子里去:“得了得了!药也是混吃的?!老老实实睡你的觉去!” ———— 京城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冷,柴骄阳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养在卫夫人跟前的豆哥儿十分喜欢这个二婶,每次柴骄阳来请安都要围着她打转。 这一天,柴骄阳再次来给卫夫人请安。 卫夫人忙免了柴骄阳的礼,说她:“你这都快七个月了,就少往外走动了。” 柴骄阳扶着算珠的手落了座,对近旁的卫昭笑笑,转头去答卫夫人的话:“夫人是一早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可是为人儿媳,也不能十天半个月地不来给婆婆请安一次罢?再说了,出来走走,对孩子也好。” 听柴骄阳这般说,卫夫人便不再要求她。 正巧这时候奶娘抱了豆哥儿过来,对着屋里的三位主子请了安,笑道:“哥儿听说二奶奶来了,豆羹也不吃了,闹着要见她呢~” 第122节 正说话着,豆哥儿已经挣扎着下了地,蹦跶着小短腿跑到柴骄阳腿边,甜糯地叫了一声:“二婶~” 柴骄阳伸手摸了摸豆哥儿的,夸他:“豆哥儿真乖~” 豆哥儿“咯咯咯”地笑起来,抬起双手冲柴骄阳撒娇:“二嫂抱抱!” 上首的卫夫人一听,不由得宠溺地说了孙儿一句:“豆哥儿乖,别去闹你二嫂。” 这时候卫昭起身过来,在豆哥儿身边蹲下,问他:“二嫂带着小宝宝呢,抱不了豆哥儿了。让小姑姑抱好不好?” 豆哥儿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转身勾住了卫昭的脖子:“小姑姑抱抱!” 卫昭一把抱住侄儿香|软的小身子,看了柴骄阳一眼,不由得起了个念头。 指指柴骄阳的肚子,卫昭问侄儿:”豆哥儿,你觉得婶婶肚子里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二岁多的孩子明白的事情并不多,听卫昭这样问,豆哥儿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都说孩子的第六感最是灵敏,卫夫人一听卫昭这样问,也跟着问了一句:”豆哥儿想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生男生女柴骄阳都无所谓,但若是能早一些知道孩子的性别,她也是愿意的。 三个长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豆哥儿左看看右看看,良久方答—— “豆哥儿……想要小狗狗。” ———— 卫夫人和卫昭两个正无语着,柴骄阳已经先行笑出了声。 伸手在豆哥儿胖嘟嘟的小脸上摸了摸,柴骄阳说:“豆哥儿想要小狗狗,那么回头二婶让人给你抱一只来,好不好?” 豆哥儿高举双手,欢呼道:“好!” 近几次陈馨携一双儿女回门,豆哥儿在外婆家见到了这种毛茸茸的生物,爱得不得了,心心念念着想要一只。 为着有小狗狗的事情兴奋了好一会儿,豆哥儿这才探出粗短的小手,在柴骄阳的腿上拍拍。 正同卫夫人说话的柴骄阳不由得低头去看侄儿:“豆哥儿怎么了?” 豆哥儿眼睛眯成了月芽儿,笑得鼻子都皱起来了:“二婶婶~这是个小弟弟呢~” ———— 卫夫人闻言大喜过望,招手让卫昭抱了孙儿过去,狠狠地在他脸蛋上亲了几记,然后对柴骄阳说:“是个哥儿,准没错!” 卫昭喜气洋洋地回过头来恭喜柴骄阳:“二嫂好福气!头一胎就是男孩呢!” 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也赶紧儿给柴骄阳贺喜。 柴骄阳只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身体健康就好。” ———— 听闻豆哥儿给柴骄阳预测了孩子的性别,卫昉坐不住,也赶着回娘家让侄儿给探一探。 一回生二回熟,再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豆哥儿不假思索地对卫昉说:“大姑姑的是个小妹妹!” 守在一旁的卫昀一听,忙去安慰卫昉:“没事,大姐你还年轻,回头可以再生哥儿的。” 卫昉笑着捏捏豆哥儿的下巴,转头对卫昀道:“是个姑娘也好。姑娘是娘亲的小棉袄,贴心。” 卫昭笑着给豆哥儿拿了一块糖,掰碎了小块小块地喂着他吃,十分认同卫昉的话:“我也觉得女儿好。乖乖巧巧的,又听话。” 豆哥儿口中含着一块糖,口齿不清地对卫昭说:“豆哥儿听话的!” 童言稚语,惹得姐妹三个一齐笑了。 过来摸摸侄儿的小脑袋,卫昀弯着腰对他说:“豆哥儿可别太快长大呀~你还要给我和你小姑姑探弟弟妹妹的呢~” ☆、第99章 眼瞧着十月见了底,刘彤大婚之日即将来到。 太子刘念回京了。 刘念不是被越慎言派出去的人找到的,而是为了公主出降一事回来的。 回京先拜见过皇家长辈,刘念一刻也等不着,即刻飞身去往威武将军府见越四,也不管宫门即将下匙。 与喜气洋洋的刘念不同,与他久别重逢的越四似乎不太开心。 刘念还未来得及给越四献宝,便被她一把拉入书房,关上了门在里头说话。 这话一说,就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 “我听下人说,太子从我们家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在卫相府卫昭的书房里,越慎言同她这般说。 卫昭想起当初越四同自己说过的话,叹息一声:“这回小四是铁了心要和他分开……虽说太子待她情深如许,但是皇家那般人家,我也不知道当不当劝一劝她,莫要分手。” “感情的事,勉强也勉强不来。”越慎言一顿,又道,“不过太子这次出去一趟回来,性子沉稳了许多。要是一年前的他,定要闹得我们越府阖家上下不得安宁。” 说到太子出行一事,卫昭不由得心生向往:“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要是是个男儿,也不愿意在这牢笼地呆着,定要走得远远的,看一看我大周朝的大好河山。” 越慎言微笑着,伸手抱住她放在桌上的小小拳头:“以后,我带你出去。” ———— 太子被分手却不消极伤感,反倒气势高涨地重新追求起越四来。 如果说以前他同越四的相处模式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那么现在他在越四跟前是温柔体贴,标准暖男一枚。 此外,还每日投越四所好地往她这儿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以博佳人一笑。 某日卫昭去找越四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太子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模样,对越四嘘寒问暖的,不由得娇躯一震。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太子这一别一年,大家都该自挖双眼了。 卫昭觉得太子此番大变样,除了得益于眼界的开阔之外,一定还有一位军师! 要不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破孩怎么知道泡妞啊! 如是想着,卫昭直接提了最大嫌疑人越慎言来审问。 被卫昭怀疑给太子做了狗头军师的越慎言大呼冤枉:“我年长太子七岁,一向同他相交甚少,论参谋也轮不到我当啊!” 和越慎言相知多年,卫昭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头有答案:“那你觉得是谁?” 越慎言摸了摸卫昭的鬓角,笑着反问:“你觉得,这世上和太子年纪相当相处甚密,又了解小四脾性的人,是谁?” 卫昭略一想,说了一个人:“你三弟?” 越慎言点点头。 卫昭顿时默然。 越慎言等着卫昭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不由得开口问她:“在想什么呢?” 卫昭抬起一只手支颐,望着越慎言道:“你们兄弟俩也太不厚道了!身怀绝技也不帮着点儿你二弟,一个只想着自己,另外一个又只想着太子……” 说着,卫昭十分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哎……我真真可怜越二公子!若不是老天有心玉成,我都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越慎言被卫昭这神态语气逗得一笑:“你都说了他是傻人有傻福,那还用得着别人帮!倒是我,未来岳丈不松口,才真是不知道何时抱得美人归的那一个呢!” 无意之间提起这不称心之事,越慎言话音落下时,脸上那点笑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卫昭看他神色不对,赶紧岔开话题,聊些其他的可乐的事情。 越慎言知道卫昭是怕自己伤怀,忙又将这事抛在脑后,同她说起自家三弟越慎知的八卦来。 ———— 十一月,刘彤风光大婚。 皇家婚事不同于平常百姓之家,卫昭又是未出阁的小姐,不能到场去目睹刘彤最幸福的一刻,不由得有些遗憾。 刘彤成婚后第三日,卫昭这才前去公主府拜访她。 看着刘彤春风满面地出来,卫昭冲着她行了个大礼,而后起身上前去牵了她的手,打趣道:“啧啧啧,果然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瞧你这水润润的样儿,我以方表哥待你好吧?” 刘彤大大方方地点头应了,然后扯了卫昭坐下,笑意盈盈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问她:“我今日的眉毛,画得好不好看?” 卫昭看着她两道眉毛一边深一边浅、一边高些一边低些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故展颐一笑,答:“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刘彤啐了卫昭一口:“就知道取笑我!我看你家的越大公子以后画得肯定比我这还奔放!” 说完,正巧丫鬟们上了茶点来,刘彤让她们搁了东西滚蛋,然后同卫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刘彤很想和卫昭说一些私密的事,可碍于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放在台面上来说,百蚁噬心似的,难受死了。 卫昭看刘彤那纠结的模样,再想想她素日里大胆作风,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来。 心中暗自好笑,卫昭也不去问刘彤,只悠闲地喝着茶,给她说自家八卦。 听到豆哥儿测孕一事,刘彤觉得十分新奇,开口便说:“我家里也没什么小小孩儿,待我怀孕了,你也带豆哥儿来给我测测~!” 卫昭满口应下。 刘彤说完了,不由得又有些犹豫:“我这是又想马上有喜,又想缓两年再生……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昭乐了:“你这才成婚几日?!便就去想孩儿的事了?!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我都还没嫁呢你就怀上了,我岂不是输得惨不忍睹?!” 刘彤被卫昭这样子闹笑了:“我也就这么一想……” 卫昭拍拍刘彤的手:“顺其自然罢。” 刘彤点点头:“嗯,顺其自然罢。” ————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 刘彤才和卫昭提怀孕的事不到两个月,便被太医摸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卫昭言出必行,带着侄儿拜访公主府,给刘彤摸了一把。 豆哥儿说是女孩。 第123节 刘彤身份这般尊贵,生男生女都是好的,听豆哥儿这般憨憨地说,喜得在他脸上香了两记,赏了他好多稀奇古怪的玩具,俱是珍宝制成。 卫昭一看这情形,不由得嫉妒起自己的小侄儿来—— 你小姑姑我赚个皇家赏赐都是提着头在刀尖上跳舞的,你小子倒好,嘴巴张一张说个性别,这钱就哗啦啦来了?! 人比人,气死人! ———— 年关将近,柴骄阳的产期也跟着近了。 虽然说卫相府接生过两位小主子,但是这一回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早就准备好了接生婆和奶妈。 除夕当日早上,柴骄阳终于发动了。 柴骄阳折腾了一整天,最后在年岁交替时分,平安诞下一名男婴。 新生儿的哭声是与新年的鞭炮声一同响起的,守在屋里的卫夫人大喜,忙命人去给家中各人报讯。 彼时正被炮竹声响烦得要死要活的卫相一听这喜讯,也顾不上外头天寒地冻又吵又闹,汲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陪着父亲守岁的卫昭无奈,只能抱着父亲的氅衣追上去:“老爷!衣服!先把衣服披上!” 此时整个京城正鸣炮之声震天,卫相听不到小女儿的呼喊,一鼓作气跑了好远才被卫昭追上。 卫昭气喘吁吁地站定,给卫相披上氅衣:“老爷您慢点儿。” 卫相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一抬头正好看到天际有无数的烟火腾空升起,噼里啪啦地炸成绚烂一片。 卫相心情十分好,指着那天空,对卫昭道:“昭儿,咱们给你这位小侄儿取个小名叫阿炮,好不好?” 耳边声音杂,卫昭一时间听不清楚:“……老爷您同我说什么?” 卫相回过头了给了卫昭一个“你是聋子吗”的白眼,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心生的哥儿小名取做阿炮,你觉得好不好?!” 这回卫昭听清楚了。 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凸凸凸”地跳动着,卫昭十分艰难地开口问:“炮……是哪个炮?” “就是鞭炮的炮!炮仗的炮!” 女儿蠢笨,卫相不由得有些生气。 卫昭闻言大囧。 想着怎么着也要给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小侄儿争取一份做人的尊严,卫昭弱弱地反问卫相:“为什么……不叫阿鞭、或者阿爆?” 说完这个提议,卫昭自己也囧了。 这两个小名和卫相提的那个就是半斤八两,一样的难听啊! 其实方才卫相也是一时兴起,现在被卫昭这么一问,一时半伙也想不起关于“炮”字的掌故或箴言来,不由得恼道:“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卫相一生气,整个卫相府都要抖三抖。 卫昭默默地认了怂:“自然是……您说了算。” “哼!” 卫相冷哼一声,甩手往卫旭的院子走去。 走了几步,卫相一回头,看到卫昭还杵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大怒:“发什么呆呢!还不跟上来!” 卫昭听不清卫相对着自己说什么,可看他一脸不善,忙小跑着追上去了。 和小女儿一道儿走在爆竹声中,卫相在走到卫旭院子门口的时候,突然清咳了一声,解释一般地同卫昭说:“呐。咱们卫柏村里有个说法,说的就是孩子起贱名就好养活……所以我看,叫阿炮挺好的。” 都这个时候了卫相还要兜着他自己那张老脸,卫昭无语至极,半响方答:“嗯……是挺好的……” ☆、第100章 乐呵呵地抱过了孙儿,卫相转头便对卫夫人说:“我给他想了个极好的小名儿~夫人要不要听听看?” 守在一旁保持着神经紧绷状态的卫昭一听这话,忙上前去截住卫夫人的话头:“老爷也真是的。一早就说出来就没神秘感了,留到洗三那日再说,不好?” 卫夫人瞧了卫昭一眼,知道她这一打岔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便顺着她的意思点头道:“昭儿所言极是。” 看着卫相一副憋得慌的模样,卫夫人面上含笑:“老爷要是真想同我分享,那咱们回屋了关起门来说罢。” 在卫相的认知中,只要是卫夫人说的,那就一定有道理! 所以卫相点头同意了! ———— 卫相是第三回当祖父,怎么说抱孙子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是以抱了一会儿卫旭的小儿子,卫相瞧着夫人面上有几分倦色,便还了孩子回去,叫卫夫人回屋去。 卫夫人惦记着卫昭方才打岔一事,可也不主动开口,只能卫相自个儿提。 果然,进里屋椅子都还未坐热,卫相便迫不及待地同卫夫人说:“我给小小旭儿取了个小名,叫——阿炮!”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卫夫人的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阿炮?” 卫相一说这个就来劲,忙拉了卫夫人的手,探出食指在她的手心上眉飞色舞地写了一个字:“就是炮竹声声辞旧岁的那个炮字!” 卫夫人沉默片刻,说:“老爷,那个字是爆,不是炮。” 卫相一噎,干脆就这般将错就错下去:“哈哈哈,我说的是就是阿爆。” 说完,卫相还似给自己坚定信心似的自言自语到:“嗯,就是阿爆。” 卫夫人微微一笑,也不去揭穿他,只问:“老爷为什么想要给小孙儿取这么糙的一个名字呢?” 卫相摸了摸虎须,道:“都说了贱名好养活,所以我有此想。” 说着,卫相看向夫人:“夫人觉得这个名字够不够贱?” 卫夫人点了头:“是挺贱的。” 卫相面上正有得色,谁知道卫夫人话锋骤然一转:“但是我记得咱们卫柏村老家宅子隔壁数过去第四家的卫三伯的五儿子的长子去年生的小男娃也叫这个小名,一村里住着都是亲戚,撞了名,不好吧?” 卫相早被卫夫人话里的那个一二三四五闹得有些头晕,且村中人际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而他离家也有二十来年了,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卫相不由得扶额,烦恼起来——怎么这么别致的小名都会有人和我孙儿撞! 卫夫人瞧着卫相那绞尽脑汁的模样,心中好笑,又说:“这个名儿用不上,不是还有别的名吗?贱名好寻,狗剩,二嘎啥的,相爷您再想一个就是了。” 听到卫夫人说的那两个名字,卫相的脸骤然一黑,摆手道:“这两个也太贱了!不行!” 卫夫人起身,走到卫相身后扶了他的肩膀,劝诱到:“老爷您今儿也抱过了,咱们二哥压手,下面的人称了说他足有七斤重呢。这么胖的小子,哪里不好养活的了?所以这小名嘛,也不必往贱里取,咱们寻个吉利字,给他取了便是了。老爷您说,我这法子好不好?” ———— 三日后,卫家二房长子洗三礼上,作为祖父的卫相十分自豪地公布了小公子的乳名—— 阿元。 元者,始也。 小哥儿是新年伊始之时诞生,又是二房卫旭的长子,元字,当得。 没有从卫相口中听到意料之中的“阿炮”,卫昭在欣慰之余,不由得好奇起卫夫人怎么说服卫相的来。 于是卫昭怀着一颗八卦的心,去找卫夫人。 母女俩相处并不扭捏,卫昭拜见过母亲,开门见山地提出了疑问。 卫夫人轻飘飘地瞧了女儿一眼,抓了一把算盘过来。 卫昭立即狗腿地上前去给母亲拨好凌乱的算珠。 卫夫人瞧着女儿愈来愈动人的眉眼,心中是又怜惜又感叹,最后开口道:“越大公子的脾性和咱们家老爷的脾性不一样,我和你说了法子,你回头也派不上用场。免得你到时候走岔路,我还是不说了罢。” 卫夫人说话之时,卫昭又替她拿了案头上最上面的那本账簿,挑了压着玉尺的那页翻开,在卫夫人面前摆好:“又道是举一而反三,闻一而知十,再说了,他的脾性比老爷软些,我同夫人学些皮毛就够用了。” 卫夫人又是无奈又是怜爱地横了卫昭一眼:“真是受不了你,左一个他右一个他的,这样春风细雨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从他那儿学来的罢?!你想听,我说就是了。” ———— 从卫夫人那儿出来,卫昭觉得自己在未来还有许多可以进步,许多需要进步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卫夫人那么厉害的人呢? 卫昭思索着,慢腾腾地穿过相府的花园,往自己院子走去。 半路上,正好碰上了同样往她那儿去的越慎言。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卫昭突然悟了。 卫夫人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有一个能折腾人的卫相啊! 这……大概就是夫妻相互扶持,共同进步……了吧? ———— 接下来一整个春夏,卫相府都很忙。 二月初一元哥儿满月。亲朋好友前来祝贺,卫相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 二月十六,上上大吉的好日子。卫家二小姐卫昀出阁,嫁给了伯府世子段轲。 三月初六,京师举行会试。 卫家有两名至亲之人下场——一为二公子卫旭,一为大姑爷宋畔。 卫旭头一回参加会试,不由得有些紧张。 临考前日,柴骄阳抱着熟睡的元哥儿,冲丈夫说:“你要是考不好,就睡一年的书房罢!” 卫旭一听,心里一咯噔,马上换了另外一种心情来紧张:“什么……什么叫考不好?!” 柴骄阳自生了儿子后,英气的眉眼间多出几分柔情。虽然如此,可是她的语气仍是十分的强硬和不容置疑:“名落孙山睡一年书房,在三甲睡半年,二甲睡三个月。一甲嘛……” 柴骄阳凛凛一笑:“一甲就只能看我当时的心情如何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卫旭已经自动脑补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状元不用睡书房,榜眼睡一个月,探花睡两个月…… 嘤嘤嘤,太惨了! 第124节 ———— 与卫旭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气氛不同,卫昉这边倒是轻松且温馨的。 用过晚饭,卫昉又开始检查宋畔所带的器具是否齐全。 宋畔看妻子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亲力亲为,不由得上前去揽了她的手:“这些事,让玲儿做就是了。你怀着八个月的孩子,不要再操心了。” 感觉到宋畔扶着自己手腕的手心上湿润,卫昉知道他是紧张的,忙叫了小姑宋玲过来接手,然后牵着宋畔在床边坐下。 抓过宋畔的手在自己鼓出来的肚子上摸了摸,卫昉道:“昨晚上,我梦到咱们家小丫头说,爹爹不要紧张,只当是次寻常笔会,畅所欲言就是。待爹爹归家,小丫头就出来给爹爹贺喜。” 卫昉话音一落,正巧肚子里的小宝宝伸了个懒腰,一脚就踹在宋畔的手心上。 卫昉轻呼一声,笑道:“看,小丫头点头表示我说的话没错呢。” 宋畔眼睛一润,伸手环住卫昉:“我以后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娘俩。” 卫昉歪头,靠在宋畔肩上:“说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好好的,对我们娘俩来说,就是最好的答复。” ———— 紧张的会试过后,揭榜,卫旭同宋畔皆在榜上。 四月,殿试举行。 卫旭宋畔沉着答题。 传胪大典上唱榜,宋畔射状元,卫旭中探花。 骑马游街时,苦尽甘来的宋畔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恨不得即刻回家去,与妻子卫昉共同分享这份殊荣。 反观卫旭,眉心隐隐含着几丝愁色,磨磨蹭蹭地骑马跟在状元榜眼之后,连街边少女大妈们抛来的媚眼都不肯接。 他不能不愁啊! 这考中了第三名……到底要睡几个月的书房?! ———— 此次科举过后,卫相府再一次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 一门三探花,姑爷是状元……真不愧是我大周朝第一清贵人家!一家子都是学霸啊! 家里外头都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就卫相还老大不高兴。 卫昭看着爹爹的表情不对头,不由得问了卫夫人一句:“老爷这是怎么了?” 卫夫人斜眼瞧了一眼丈夫,对卫昭道:“别理他,又犯毛病了。” 卫昭:“???” 卫夫人:“榜眼是个姓谢的,还是谢相的族人,他正自个儿生闷气呢。” 卫昭:“…………” 真是……服气了! ☆、第101章 卫昉在卫昀出阁之前,就到卫夫人跟前跪下,恳求卫夫人的同意,让她在卫昀出阁之后,将秦姨娘接到宋家去住。 理由是肚中孩儿即将出生,有府中旧人前往照顾,自然更会用心。 卫夫人只想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到底是你生母,想来相府里也没人比她更合适随你去的了。” 说着卫夫人让采薇扶起了卫昉,又问:“你现在已经快六个月了罢?稳婆可看好了?还有奶妈子,也可寻到人了?” 听卫夫人这样问,卫昉面色如常,答:“我和宋畔打算不请奶妈子了,我自己喂孩子。” 这时候宋畔还未及第,卫夫人听卫昉这般说,不由得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当初把庶女许给宋畔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嫁都嫁了,现在想什么都晚了,卫夫人只能叹息一声,道:“没有奶妈子怎么成,女人的身材变了形,以后丈夫的心都抓不住了……这事你也不必担心,就当我送给未来孙儿孙女的贺礼罢。” 事关自家孩儿,卫昉这一回没有谢绝卫夫人的好意,应下并郑重感谢了她。 后来卫昀一出阁,没过几日卫夫人便寻了秦姨娘来,同她说明了卫昉要接她去照顾之事。 秦姨娘是个低调和顺之人,卫夫人将意思说完,她也只低低地回了一句“且听夫人吩咐”。 秦姨娘的去向就这般定下来了。 秦姨娘离开卫相府的前夜,卫昭寻了卫夫人,将自己每个月给秦姨娘添三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卫夫人听完女儿的回报,点点头道:“虽说她是我们府里的奴婢,但是也是你的夫子,你给她添些银钱也好。” 说完卫夫人略一想,又道:“除开你的三两,我再锦上添花加个五两,凑个整数,一个月十两。待卫昉生了孩子,开销变得更大,钱多一些也好让他们一家活得松和些。” 卫昭展颐一笑:“夫人英明!” 次日,秦姨娘给卫夫人磕了头,便由相府里的李管事送去了卫昉那儿。 后来宋畔高中,再后来卫昉顺利产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卫相这回是头一回当外祖父,倍儿有新鲜感,抱着皱巴巴的还没张开的小孙女不肯撒手。 卫夫人由着卫相同宋畔两个热闹非常地研究这小小的婴孩长得像谁,在卫昉的床边坐下,和善地问了些她产后的事情。 卫昉一一答了。 知道一切都好,卫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卫昉道:“翰林院是个清贫地方,而官场上需要打点的地方又多,以后你要是在银钱上面有什么缺的短的,只管着人来家里问你二嫂要。” 卫昉微笑着,说:“有道是头上有人好做官。相爷在上头替宋畔撑腰着,且我的私房银子还剩着些,想来也用不着许多银子。” 卫夫人并没有劝着卫昉,只说:“老爷在翰林院熬着的那会子咱们卫家在朝中无人,你这话到底对不对我也说不上话。明儿让你大嫂过来,给你说说这些年引来送往的事,你也参详参详。” 卫昶在翰林院呆了四年,陈馨对于这方面的用度比相府里谁都清楚明白,她来指点,最好。 卫昉略一沉吟,应下了:“这样也好……不过大嫂带着小侄女儿,怕也走不开。还是待我出了月子之后亲自上门去拜访她罢。” 卫昉一向同陈馨疏离,今日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十分难得。 卫夫人微微颔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正屋里瞧着女儿的宋畔,低声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只希望他是个可以依仗的良人。” 卫昉跟着卫夫人一道儿看向自己的丈夫,脸上的笑幸福而甜蜜:“夫人请放心,他就是我卫昉的良人。” ———— 卫昉既成了状元夫人,又作了母亲,卫昀是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同妹妹卫昭一道儿来宋家探望长姐的卫昀抱了外甥女,一边打量着她的眉眼,一边同卫昉说:“眼睛鼻子像姐姐,小嘴小下巴像姐夫……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卫昉轻笑一声:“现在才多大,都还没长开,哪里看得出来美不美了。” “爹娘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女儿能差到那儿去?”卫昭逗了逗小婴儿,然后转头过来问卫昉,“名儿可取好了?” 卫昉笑道:“大名宋畔同老爷两个还在商量,小名倒是先让我给取了。” 卫昉才名传遍京城,卫昀卫昭两个一听她这么说,赶紧齐声问到:“姐姐取了个什么名?” 卫昉宠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说出了两个字:“阿宝。” 没料到卫昉说出这么俗气的一个名字,卫昀卫昭两个皆是一愣。 卫昉没注意她俩脸上的神情,只伸出手在女儿的小鼻子上点了点,忍不住又低头亲了她一下,说:“孩子是娘心里头的宝,怎么疼,都不够。” 自出阁后,卫昉虽然开始为柴米油盐等琐事所烦心操劳,但是身上那股清高冷傲的气质一刻未减。 只有在这时候,在阿宝跟前,她才褪去所有的光芒,变作和世间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慈爱又温柔。 “阿宝。”卫昭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笑了,“大雅大俗不过一线之间。眼下细细品咂这个’宝’字,只觉得妙不可言……真不愧是大姐你取出来的名字。” 卫昀无奈地看了卫昭一眼:“按着你这说法,咱们宋姐儿叫宋宝不就成了?!相爷和姐夫还苦恼着想什么名字呢!” 卫昉掩嘴一笑,指着卫昀卫昭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喜欢拿我寻开心!” 三姐妹相互看看,笑在了一块儿。 ———— 三个卫又说笑了一会儿,阿宝醒了,卫昉忙让奶妈子进来,拿孩子去喂奶。 孩子不在,屋里也清净了许多。 卫昉在床上窝着也倦,干脆让卫昀扶着在屋里走动走动。 卫昭就坐着看她俩个来来回回地绕圈子。 走了两回,卫昉才在垫了许多软垫的躺椅上坐下,扭头问卫昀:“你嫁到伯府也好一阵儿了,世子待你还好?你同伯府上下处得可好?” 卫昉提到这事,卫昀笑笑,答:“段轲待我很好。” 说着卫昀想了想,笑容稍稍减退些:“我同伯府上下……也还过得去罢。” 卫昀这显然是话中有话,卫昉和卫昭对视一眼,挪了挪身子,坐正了些,说:“都是自家姐妹,有话你也不必遮着掩着。” 卫昀收了笑,轻叹一声,道:“我头上有两位婆婆要侍奉,这些是我本分,我毫无怨言。就是段轲屋里……还有一个姨娘。” 说到这儿,卫昀咬了咬下唇:“若是一般家生丫鬟也就罢了,打发了出去就是……偏这位还是他姨妈家的表妹,动不得。” 卫昉一听,愣了愣,不由得忙问:“这事在婚前为何没有人同咱们相府提起过?!” 有姨娘一事是三姐妹都知道的,段轲一介鳏夫,几年未娶,有一两个小妾是正常的。 那时候三人还商议好了,待卫昀嫁过去了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置,便将这个姨娘打发出去。 只是不知道这姨娘竟然还是个亲的! 卫昭只沉眉思索,问卫昀到:“姐夫这个姨妈……可是嫁到早几年因贪污被皇上治了死罪的那个安家去了的?” 卫昀点了点头:“正是这个安家。” 卫昉也是个通透的人,被这么一点拨就明白了。 卫昉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好好个嫡出的千金小姐,干嘛上赶着给别人做妾?难道伯府就不能给她寻个更好的出路?依我看,她指不定对段世子有情。” 卫昭十分认同卫昉这话。 再一深想,卫昭道:“这么说来……只怕段世子以前妻子的死,也不简单。” 卫昭话音一落,卫昀便一脸恍然大悟:“我说这几个月她怎么这么殷勤着伺候我,给我送亲手煲的汤……只当她是怕我撵她出去,难不成真如昭儿所说的……” 对正妻有伐害之心?! 第125节 卫昉后怕地抓了妹子的手:“她给你送汤,那么你喝了没有?!” “我得了夫人的吩咐,旁人经手的东西都不吃的。”卫昀说着,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尖锐而冰冷,“看来……这个安姨娘,留不得了。” ———— 同两个姐姐告别之后,卫昭上了回卫相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卫昭回想起卫昉卫昀二人,不由得一阵唏嘘。 卫昉求的是超然物外心心相印的婚姻,可却要忍受与之对等的贫苦。 卫昀求的是荣华富贵前途锦绣的婚姻,可又要忍受与之对等的,世家里头的龌蹉和不堪。 好在宋畔中了状元,卫昉的生活进步了一大截。 而卫昀呢? ———— 时值初夏,外头烈日高头,街上人声熙攘。 卫昭看着薄纱窗外的街景,心中默默祷告。 无论前路如何,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喜乐,老时回首人生,再无遗憾。 ☆、第102章 卫昭觉得她和越慎言已经提前进入老夫老妻模式。 现在在越府书房里,越慎言就拿本书坐在窗下的榻上,随意地歪在软枕上看着。 而她则拿着卫相府的礼单,逐条对着。 两人就这般静静对坐着,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尴尬。 卫昭对了一遍无误,搁下勾画的朱笔,扶着颈椎动了动脖子。 越慎言翻过一页书,目光从书页上离开,落在卫昭身上:“饿了没有?” 卫昭摇摇头。 越慎言又问了一句:“那壶里还有茶水吗?” 卫昭提了手边的茶壶晃晃,又摸了下:“还有,而且是温的。” “那就好。” 越慎言应了一声,便又转去看自己手中的书。 卫昭倒了一杯温茶慢慢地喝了,然后转头去看越慎言,问到:“你有没有什么庶出的表妹?” 卫昀的事情越慎言一早是听卫昭说过了的,现在听她这样问,就知道她心里藏着什么话。 嘴边勾出一抹笑,越慎言放下书本,故作认真地掰手指数了数:“舅舅家的……堂舅家的……林林总总也有十来个罢。” 卫昭一听,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她可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头一回来越家参加越四组织的表姐表妹大联欢时,那一个两个的千金小姐,提到越慎言就两样放光的模样。 越慎言从榻上起来,走过来,拾了卫昭未喝完的茶水喝了,方展颜而笑:“你又在瞎想什么?纵然有成百上千个表妹要给我做妾,我也不要的。” 卫昭又是一声冷哼,抬了眼去看越慎言。 越慎言的笑让她如坐春风:“我只要一个妻子就够了。” ———— 白云苍犬,岁月如梭。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卫昭眼瞧着就要满十七岁了。 这年一开春,谢相就在朝上参了卫相一本,参他老是不嫁女儿,害得他谢嘉靖的女儿都没法嫁,拖来拖去地变成了老姑娘,丧尽天良! 大周朝的婚嫁都是由长及幼,越慎言不结婚,和谢婉定了亲的越慎行也不能结婚。 是以谢相怒了。 看到谢丞相将这等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谢卫二人手下的人马不由得犹豫起来。 这样的情况,到底是要不站队呢,还是不站队呢,还是不站队呢? 如是想着,大家伙份份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不发表任何言论。 皇上也是头一回接到了这样的奏本,略一沉吟,扭头便去问卫相:“卫爱卿,你有什么话要说?” 没行到老对头谢嘉靖这般臭表脸,竟然将儿女婚事搬到台面上来,卫相早被他气得半死,但是脸上还绷着,端着冷傲的架子,对着皇上一拜,然后扭头横眉冷对谢相,慷慨道:“谢嘉靖!此乃你我家事,为何你要将它拿到公堂上来烦恼皇上?!你大可私下寻我商议,难道我卫柬之在你眼中就是这般不讲情意不近人情之人?!” 谢相毫不犹豫地回了个“是”,对卫相说:“你就是这么个人!我之前三番两次低声下气到你卫相府上,请你速与越家定好婚期,你只装聋作哑,没把我放在眼里!” 说完,谢相对着皇上一拜:“皇上!臣正是因为与这个老朽说不通,这才只能上奏,请您为臣女做主!” 皇上摸了一把胡子,点点头:“嗯……我记得谢爱卿你的独女今年也十七岁了罢?的确是有些老了。” 谢相想辩解一下十七岁不算老,可是一瞧卫相,那话又咽了下去:“皇上英明!京中十七岁的千金都已经当妈了,而我儿仍待字闺中,臣可怜她啊!” 卫相瞟了谢相一眼,低低地说了一句:“没见过这样给人当爹的,着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声音的高度,刚刚够谢相听在耳中。 谢相登时被卫相这一句话给损得够呛,对着皇上长揖至地,恳请道:“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且现在又是两位肱骨重臣的家务事,皇上不由得也有些为难。 沉吟一番,皇上的目光落在越慎言父亲越奕祺的身上:“越爱卿,作为亲家公,你对这事有什么意见。” 越将军出列,对着皇上一拜,道:“回皇上,卫相何时将女儿嫁过来臣都不会有意见。就是……” 越将军一顿,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就是看着卫相爷膝下三个可爱的孙儿,臣有些羡慕……” 这句话比方才谢相所说的千言万语有杀伤力多了,卫相一听,脸猛地一白。 眼瞧着差不多了,皇上对着众臣道:“好了好了,你们三下去自己商量罢!这种事就别拿来烦朕了!” ———— 要不是越将军出来表态,卫相还真想和谢相死扛到底,拖死他家闺女算了了哼! 卫相原本也打算着把卫昭留到十八十九岁再让她出阁的,可眼下也不能再留了。 虽然越家没抱怨,但是已经有人私下说他不厚道了。 自己儿孙成群,别人连个孙子的影儿都见不着。 爱女心切可以理解,可是这也过了。 舆论高压下,卫相低头了。 卫昭和越慎言的婚期,定在今年的三月初六。 掐指一算,还有两个月就到了。 幸福来得这么快,越慎言一时间没料到,震住了。 “真是受不了我哥,已经保持这个表情大半个月了。” 越四说着,对卫昭摆了一个夸张的露齿笑容。 卫昭被越四这夸张的样子逗笑了。 越四自得地陪着卫昭笑在一块。 两人嬉闹片刻,越四终于敛容,抱住了卫昭的胳膊,如往日一般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你说给我撑腰,都说了七年了。直到如今,你才是真的要给我撑腰了。” 听到这个数字,卫昭不由得微微恍惚了一下。 七年了呀。 这么快,就七年了呀。 而他在墙头逗猫的场景,恍如昨日,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都说男女之间有七年之痒,然七年于她和他,不过是一段关系的结束,另一端关系的开始。 但愿两心如故,白首不离。 ☆、第103章 卫昭要出阁,各路人马纷纷来祝贺。 其中来得最频繁的当属端静公主刘彤。 此时刘彤已经怀上了二胎,孩子已经有五六个月了,正是得赶紧往外跑再大些就跑不动了的时候。 在卫昭一早准备好的软榻上舒舒服服的坐了,刘彤一招手,丫鬟就奉上了一个镂空小金盒。 卫昭好奇地拿起那托盘上的金盒,打开来。 登时一阵清香扑鼻,只见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膏状物体。 卫昭拿食指沾了一点在指尖揉揉,只觉得细腻滑润,不由得颇为感兴趣地看向刘彤:“这是什么?” 刘彤抿了一口蒹葭送上来的玫瑰酪,然后抬起头来冲卫昭眨眨眼:“这是……头一晚不痛的良药。” 卫昭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 “呀。” 卫昭轻呼一声,臊得脸儿通红,手上的盒子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刘彤也不忌讳着屋里有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卫昭:“不是我吓唬你,头一晚上可疼可疼了。虽然这玩意儿不见得能让你一点儿都不痛,但是减轻些疼痛就是一些。” 看着卫昭脸上的红云又浓厚了许多,刘彤又说:“之前你老不出阁,这些事我没个人能说,可真是憋死了……现在好了,你也要做女人了。我技艺不精,可也算有两年的老师傅,到时候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我。” 卫昭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多谢公主美意……” ———— 第126节 可是刘彤这个有着两年经验的老师傅还没开始教学,学生就让有着二十多年经验的卫夫人给抢了去。 吃晚饭后,被卫夫人叫去书房的卫昭莫名地有些忐忑。 进了书房,卫昭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瓷器葫芦。 如有预感一般,卫昭不由得尴尬起来。 卫夫人叫了卫昭过来,让她在桌边坐下,然后指指那瓷葫芦:“这是给你压箱底的,你先打开来看看。” 这事迟早要面对,卫昭只能硬着头皮揭开了那瓷葫芦的顶儿。 只见海碗大小的底座里头有一对抱在一块的男女,身未着片缕。 卫昭的嘴角抽了抽。 卫夫人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我接下来对你说的这些话,几年前也对卫昉卫昀说过,你听了也用不着害羞。有道是’食色性也’,夫妻之事也如吃饭一般寻常,没必要避之如虎。” 卫夫人说得一本正经,卫昭有些想笑。 好不容易忍住往上扬的嘴角,卫昭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管卫昭表现如何,卫夫人只语气平平,继续往下说。 “蒹葭桃夭二人我都让采薇去调|教过了。到了你成婚那夜,揭了盖头喝过合卺酒之后,越大公子就会出去陪宾客们宴饮,而你就在婚房里更衣沐浴,等他回来。” “我估计着越大公子也舍不得多喝,估计那一夜有你好受……但是这我也懒得管。” “越大公子更了衣屋里头的人退下之后,他就会掏出根棒槌,捣药似的捣你。你也用不着惊惶,让他捣就是了。要是疼就咬他,用不着心疼他。” 原本还羞涩着的卫昭,听到这儿的时候已然换了一种心情。 棒槌是什么鬼?! 难道夫人您同大姐二姐说这些事的时候也是这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 ———— 卫昭心情十分复杂地听卫夫人说完了棒槌和研钵的事情,无言以对。 卫夫人大功告成,伸手将葫芦的顶儿盖回去,连同被它压在下头的十来本画册一道儿推到卫昭跟前:“喏,拿回去好好研究。你和越大公子婚后能不能琴瑟和鸣,就靠他们了。” ———— 拿了用布包着的春宫图和瓷葫芦回到自己的闺房,卫昭拿了瓷葫芦压箱底,然后将画册塞到了枕头下面,好在睡前研读。 沐浴过后,卫昭躺在床上,拿过最上头一本春宫图,默默地翻开了第一页。 “…………” 看完了第一页,卫昭又默默地翻到了第二页。 “…………” 第三页。 “…………” 第四页…… 怀着“这画的特么都是什么鬼”的心情,卫昭将这一本春宫图看完了。 不是她污蔑,上面的男人女人都四肢短小,肚腩便便,实在是很不好看啊! 还不如她卫昭画的呢! 也许第二本没这么糟糕? 卫昭侥幸地想着,拿起了第二本,翻开。 “…………” 难道卫夫人买的是同一个作者的画集吗?!摔! ———— 有刘彤和卫夫人两人一前一后地给自己科普新婚之夜的注意事项,卫昭这才有些要同越慎言成婚了的真实感。 在一起太久太久了,到了开花结果之时,反倒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婚期愈近,两人见面的机会愈发地少了。 两边都忙着婚礼的事,都没时间。 纵然如此,卫昭也没有觉得不安和心慌。 因为她知道,他就在那儿,离她并不远。 ———— 在众人的期盼之中,三月初六,姗姗而来。 婚礼前夜一整夜,卫昭不知道怎么的,死活睡不着。 早上起来,卫昭两个眼睛下面都有了青青的眼袋。 过来帮忙着给卫昭整妆的柴骄阳一见,乐了:“呀~大闺女上花桥头一回~你居然也能失眠?” 柴骄阳一语双关,卫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看卫昭这害羞样,柴骄阳上前来牵了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别愣着了,赶紧地妆扮起来,一会儿还要给老爷夫人磕头呢。” ———— 由吴家舅妈给卫昭开了脸后,柴骄阳再亲自上阵,替卫昭挽发髻,簪花戴冠,画眉点妆。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卫昭妆点出来了,柴骄阳满意地扶着卫昭的肩膀打量她,点头道:“能娶得这么美丽的新娘子,越大公子真是好福气呢。” 柴骄阳话音一落,屋里人的一片附和。 卫昭整个人热腾腾地烧着,纵然脸上傅了一层粉,红晕还是从眉眼之间漫了出来。 柴骄阳瞧卫昭局促,便不再打趣她,招了手让陈馨过来,二位嫂嫂一道儿扶着卫昭往卫相院子里去。 ———— 卫相在屋里坐立不安。 虽说这是他第三回嫁女儿了,但是这一回嫁的是由最敬爱的夫人生下的最心爱的女儿,他愤懑又激动。 看着卫相在椅子上挪来挪去的好似股下生疮,卫夫人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老实些!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卫相娇躯一震,安静了。 稍坐片刻,便有个小厮一溜烟跑进来,跪在卫夫人脚边,喜道:“三小姐到了!” 话音一落,人们就看到陈馨柴骄阳簇拥着卫昭进了院子。 卫夫人方才还有空骂卫相,这回自己看到了女儿,也忍不住有些心神起伏。 卫昭迈腿进了屋,采薇立即拿了跪垫放在她跟前。 卫昭扶着采薇的手对着卫相卫夫人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今日之后,女儿将不能在父亲母亲膝下尽孝,恳望二老保重身体,切莫为女儿之事伤感劳烦。女儿去后,定将日日为您二老烧香祝祷,请佛祖保佑二位平安康健,岁延百年。” 卫昭一番话说完,卫夫人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卫相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紧抿着双唇,表情沉重。 这时候关雎拿了茶上来,卫昭端起一碗,双手举过头,呈给卫相:“父亲请喝茶。” 卫相两眼圆睁,用力地盯着自己女儿,却没有伸手接。 卫夫人扭头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清咳了一声。 卫相只觉背后一凉,赶紧接了卫昭手里的茶。 卫昭又拿了另外一碗,呈给卫夫人:“母亲请喝茶。” 卫夫人伸出手来接了茶,顺势也将卫昭牵了起来:“娘的好女儿,过来让娘看看。” 卫昭如往日一般,跪步向前,扶着卫夫人的膝盖,抬头看她。 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此乖巧的女儿,卫夫人瞧着,想到日后再不得如现在这般日日见到她,心中酸麻,眼眶之中的泪水溢了出来。 看到一向超然物外的母亲为着自己落泪,卫昭从进了父母屋子后一直压抑着的心情再也忍不住,伏在卫夫人的膝头上嘤嘤嘤地哭出了声。 母女情深,屋里人瞧着不由得都为之动容。 其中一个两个多愁善感的,也悄悄地跟着抹了眼泪。 卫夫人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卫昭的后背,一早准备好的劝训她在婆家当如何做个好媳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也只低低地说了句:“好孩子,别哭。你去后要是在他们家受了委屈,就回来同娘说,娘去给你做主撑腰。” 卫昭哭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中的抑郁消减了些,听到卫夫人这养说,又抽噎两声,点了头。 ———— 蒹葭桃夭两个刚刚把跪在卫夫人跟前的卫昭扶起来,又有个小厮激动地跑进来,说:“老爷夫人!威武将军将迎亲的队伍已经到街角了!” 卫昭一听,心中是又喜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看着卫夫人此刻心神俱系在女儿身上、无暇顾及其他,柴骄阳忙站了出来,麻利地吩咐下人去准备接送之事,然后上前来牵了卫昭的手:“三妹妹先别哭,你过来嫂嫂给你擦擦脸。” 大哭一场,卫昭的脸哭得像只花猫似的,实在是不太好让她这样儿出阁。 看着二儿媳要把小女儿带出去,卫相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冲过来一把抓住卫昭的手,对着那前来回报的小厮说:“你去!你去告诉越家的人让他们回去!我卫柬之的女儿谁都不嫁了!我养她一辈子!” 听到卫相这话,在场的人都……石化了。 ———— 卫夫人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 这回也顾不上在人前给丈夫留些体面了,卫夫人过来,伸手在卫相的胳膊上就是一顿好掐:“你想养着女儿一辈子,我还不乐意呢!谁家的闺女不是嫁得好夫婿生儿育女过日子的?!我们家昭儿的幸福不能让你这个老朽给破坏了!” 说着,卫夫人直接转头吩咐柴骄阳:“旭儿媳妇,带你妹子下去拾掇拾掇,盖上盖头。到了吉时便送她上花轿罢!” ———— 一张红盖头盖上,在喜乐声中,在鞭炮声中,卫昭由蒹葭桃夭扶着,一步一步,走出卫相府,走向越慎言,走向她另外一段人生的开始。 迈出正门时,卫昭隔着喜帕都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视线里有惊喜,有激动,也有尘埃落定的心安。 ———— 卫昭上了花轿,耳边嘈杂之声似浪潮般涌来,却没能淹没她心中的喜悦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