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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到了自己殿门前。离的近了,忽然发现宫女们脸上的笑意竟格外的浓。她不由地诧异,问了句“怎么?”

    打头的小宫女麦穗上前来行了一礼,喜滋滋禀道,“回殿下,陛下刚才命人来传了解除禁足的命令,更赐殿下珍宝十二箱。最要紧的,他还恩赐了殿下的父兄入宫来探望呢!”

    履霜听的“父兄”两字,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道,“替我去谢过陛下好意。不用这样大张旗鼓的,等节庆再见家人,也是一样的。”

    宫女们笑吟吟道,“殿下别推辞了,窦侯和窦将军接了恩旨就过来了,现下都已在殿内等着了。”

    履霜哑住,脸色刷的苍白。但宫女们浑然不觉,还在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推她进去。

    履霜脚步虚浮地由得宫女们打开了殿门,簇拥着她走进去。门一关上,那些笑声、说话声仿佛都被关在了门外,成为了隔世之音。她原本就因突来的消息而空白的大脑,听了这声音更加浑浑噩噩。攥着自己的手良久,直到指甲深陷入掌心,感觉到疼痛,才慢慢回过神来。

    刚一抬头,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窦阳明。

    他守在通往内室的第一道帷幕前,向她恭敬欠身,“太子妃。”

    履霜已有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骤然一见,心头泛上亲切,道,“明叔。”

    窦阳明恭敬地躬身,“今时不同往日,殿下还这样喊在下,真当是折煞了。”他伸手引履霜进去,“殿里,殿里二公子已候了好一会儿了。”

    履霜本顺着他的指引往里走了,闻言霍然停下,看着他,“什么?爹呢?!”

    窦阳明踌躇地说,“......殿里的火烧的太旺,侯爷坐久了胸口觉得发闷,开了后殿的门出去吹风了。”

    履霜摸不准父亲的意思,咬着牙停了下来,“那劳烦明叔去请爹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窦阳明迟疑,“侯爷的意思...是您自个儿进去。”

    履霜失声道,“我自己?”

    窦阳明点点头,叹息,“您应该也有所耳闻,这程子二公子一味地饮酒,一点儿正事也不做。”

    履霜低着头,攥着袖子点点头。

    窦阳明的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您知道的,二公子是个心实的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这件事他会一辈子闷在心里。就像一块伤疤,永远都不会好。所以,所以在下和侯爷商量过后,打算让您同他说一说。兴许把话说开了,他才会放下。”

    履霜凄然道,“还要再说什么呢?该说的,他上一次闯宫时,我都说尽了。”

    窦阳明内心怜悯,想开口劝慰。不妨内殿传来一个静静的声音,“今时今日,连同我再说几句话,你也不肯了吗?”

    是窦宪。

    他不知何时竟过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帷幕的阴影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窦阳明见他过来,躬身行了一礼,又看了眼履霜,告退出去了。

    门一关上,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履霜忍不住就想起前年的种种场景。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即便有时候累了,无话可说,也会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时光像是清澈而甘甜的糖水一样慢慢流淌着。

    而如今,两人同处一室,却不约而同都缄口不语。无法交谈、无力交谈、无从说起。连空气仿佛都窒住了。

    一月了。

    时日虽近春,但气候到底还是冷的。殿里又开着窗户,偶然有风吹进来,凉津津的。履霜没防备的着了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窦宪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紧一紧衣襟。但手伸到半空,忽然想起了她如今的身份,指尖凝固在半空,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

    履霜看了,心里伤感,扭过了头道,“这里好冷,进去说吧。”越过他,率先往内殿走。

    身后窦宪“嗯”了声,脚步声响起,跟了过来。

    坐下来后,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履霜先打破了寂静,开口说,“我听说,这阵子你一直在为我奔走...多谢。”

    “你从前,从不说这样的话的。”窦宪淡淡地笑了声,“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之间也会这样的客套。”

    我们。

    他说我们......

    履霜内心恍惚。仿佛还是十四岁,她刚来窦府,每天缠着窦宪的那些日子:

    窦宪,我们出去逛逛吧——

    窦宪,我们去园子里打花——

    窦宪,我们一起去画画——

    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想来,只剩下悲伤。

    多么想对他说啊,她其实并没有背叛他。她内心深处还好好保存着那些回忆。她会用一生默默地看着他、祝福他、守护他。

    可是这样的话,是一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的。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母亲,他也不该是又一个成息侯。

    这样的想法一浮出来,她内心的悲伤就被慢慢控制住了。抑了抑眼泪,镇定地对他说,“长大了,许多事是会变的。”这样说着,她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终于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衣。

    他是飞扬跳脱的性子,一向不喜欢暗沉沉的颜色的。所以素日里穿衣,以宝石蓝、草绿居多。可如今居然换了一件这样颜色的衣服,身上充满酒气,身体也消瘦的可怕,两颊更是凹陷了下去,脸色白里隐隐带着青。

    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境,又散乱了起来。忍着眼泪转过了脸,“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窦宪不为所动,声音很冷淡地回答,“既然你如今已经另嫁了旁人,又何必还对我说这种话呢?”

    履霜一哽,无言以对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