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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履霜淡淡道,“本宫听着呢。”

    太子听她自称“本宫”,已自觉接下来的话不会好说。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母后近日来身子好吗?”

    履霜看着他,平淡地说,“太子向来不与本宫走动。不必为客气缘故,特特说这些关怀的言语。有什么来意,直说无妨。”

    太子大窘,接着脸色也煞白起来,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她并不觉得如何,坦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孩子。

    最终太子先败下阵来,低下头,勉强说,“没什么。只是想着许久不来问母后的安好,来看望您罢了。”说着,俯身叩拜,尽量从容地走了出去。

    眼见着他走出了宫门,竹茹这才道,“奴婢还以为您会扶了太子起来,听他说话呢。不过太子做事也真是...”她想不到合适的形容他的词语,踌躇地哑了下来。

    履霜道,“你想说他古怪么?这孩子比他母亲聪明太多了。方才你没听令嬅说么,这程子他屡遭毒手。不必想也知是谁干的。”她冷笑了一声,“若论谁心肠最软,这宫中当属令嬅。可你想,他为什么不找令嬅,而来找我?”

    竹茹迟疑道,“呃...他应当也知道,他生母宋贵人一向和咱们不和睦吧。”

    “他当然知道。只是他瞅准了我没儿子,怕是打算与我合作呢。”履霜不由地讥讽道,“若去寻求令嬅的庇护,自然能保他安稳。但令嬅终究也有一子,他可不敢冒险。”

    竹茹听了,皱眉道,“太子小小年纪,心思竟这么深?”

    “岂止心思深?胆子也大。又会看人脸色。你瞧他见我不理不睬的,马上就吞下了要说的话,利索地告退走了,一点也不纠缠。”

    竹茹忧心忡忡地说,“太子年纪还小,就有这样的智谋。日后慢慢地大了,心思只有更沉的。”她低声道,“终究咱们和他有杀母之仇呢...要不要...”

    “对他下手就不必了。我瞧他那份胸怀,将来做个老练的臣子绰绰有余,太子位...他没有那样的器量和格局,东宫位他呆不长久。所以你只需要待会儿去令嬅宫里,把我方才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一遍就好。让她多长个心,不要滥施好心。”

    竹茹松了口气,答应着是。但又道,“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殿下近来似乎很冷漠呢。奴婢原以为,您对着太子这样的小孩子会宽容几分的。”

    她说的含糊,但履霜明白她的意思。

    自失子后,她对待孩子一直都有异常的喜欢和包容。所以多年来始终把令嬅的几个孩子视如己出。连梁敏生的刘肇,也十分疼爱。

    但是宋月楼的儿子,哪里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她一哂,“假设我今天也有孩子,而我又被宋月楼拉下了后位。那你说,他们母子会善待我的儿子吗?不会吧。所以善良也是要看人的。刘庆丧母很可怜,这不假。但他和我是对立的,哪怕他还小。再说,如果我对着谁都一味忍让、滥施好心,那我、窦宪,这些年所经历的波折,不是又要再重演一遍么。”

    竹茹默默地听着。

    履霜也没有再说,起身道,“走吧,回去。”带着她出了殿门。

    一出了殿门,陡然听闻一阵宫女们的哭声。

    履霜不由地往那儿看了一眼。竹茹站了出来,皱眉问,“太后灵堂外,你们吵嚷什么?”

    那几个宫女见到皇后主仆,忙擦了擦眼泪,跪下告罪,“奴婢们失仪了,请殿下见谅。”

    又解释,“奴婢们交好的一个宫女儿突然死了,奴婢们一时忍耐不住,所以才哭的,万望殿下恕罪。”

    履霜想宫中婢女们常年操持贱役,病了又常常缺医少药的,这种情况是常见的,也不当回事,只说,“待会儿去长秋宫领些银子,把人好好安葬了吧。如今陛下在伤心头上,万一他过来,瞧见你们哭,不是触他痛处么?把眼泪都擦了吧。”

    那群宫女感恩戴德,连声称是。

    履霜也没计较,带着竹茹回宫去了。

    “臣许久不见陛下了,今日特来问安。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梁赦跪在地上,谦卑地说。

    刘炟见他战战兢兢,在心里叹了口气,和颜悦色道,“起来吧,不需多礼。”

    梁赦并未依言起身,反而低声道,“臣还是跪着说吧...其实臣此来,有一请求...臣自请为太后山陵使,万望陛下恩准。”

    “山陵使?”刘炟沉吟了一会儿,蹙眉道,“山陵事在外,故使者从来为外臣。你虽是皇亲,又是侯府公子,但一向不入仕,至今是白身,毫无处理此事的经验。所以...不妥。”

    梁赦道,“臣知道这请求越矩了。但臣姐如今犯下大错,臣又是庸驽之才,不能效力于朝,实在是日夜不安。”他一面流泪,一面叩首,“万望陛下成全,让臣统领此事、稍赎其罪。”

    “你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的痛哭流涕?”刘炟叹了口气,道,“蔡伦,去扶他起来。”

    蔡伦答应了声,走下殿去搀扶梁赦。但对方固执地沉下身子,不为所动,仍流着泪叩首。

    最终刘炟也只得道,“山陵事庞杂,你要多听臣属的意见。”

    梁赦知道他是同意了。喜极而泣道,“是,要是出了差错,臣就自个儿碰死!”

    刘炟撑不住笑了,“死死活活的,多晦气!”转向蔡伦道,“差人去拟旨,以梁赦为后陵的山陵都监。”

    梁赦感激道,“谢陛下恩典,臣一定好好做成此事。也请陛下原谅家姐,她终究是无心之失。”

    刘炟敛了笑,只说,“说了这会子话,想必你也乏了,回去早生安歇吧。”

    梁赦略有失望,但也无可奈何。答应了一声是,躬身慢慢退下了。

    等他出了福宁宫,长随茗烟立刻迎了上来,问,“怎么样,公子?”

    梁赦叹道,“还能怎么样?陛下答应是答应了。但听我提起大姐,脸上马上就没了笑。哎,也不知道那张秋实的建议,靠不靠得住。”

    “他可是京中有名的谋略家,做过多少老臣的门客。他出的主意,不会错。”茗烟悄悄道,“您呐,就好好把山陵督监的差事给干好咯。到时候事情做得漂亮了,陛下自然对大姑娘另眼相看起来,到那时,她的贵人之位不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梁赦微微迟疑,“可我总觉得太顺了,怕出点什么差错。”

    茗烟笑道,“您也太小心了。这太后陵又不需要您去造。监督的事儿,能出什么差错呀。”

    后陵。

    梁赦带着茗烟站在陵下,身旁是司天监提点刑中和。

    见刑中和测量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梁赦皱眉问,“怎么停下了?刑大人,这儿风水不好吗?”

    刑中和慢吞吞地说,“恰恰相反,此地风水绝佳。这道山陵上的几百步路程,颇宜子孙。风水走向,类似汝州的秦王坟。”

    梁赦欣喜道,“秦王坟我知道,当年太宗为秦王选了块风水绝佳的山陵。现如今秦王后人果然人丁兴旺,胜过旁支万千。”他转向一旁的工匠们,挥了挥手,“就从这儿起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