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天水转 > 4 第三章 梅花
    “在江湖上最具名望的便是武林三大世家,临淄左丘、金陵苏家、婺州颜门。左丘氏一柄如意金丝柔绳枪,变化莫测,神化无穷;苏家判官笔,笔走龙蛇,取穴打位;颜门则是医药毒术,用毒能在江湖上用出好名声来,也就只有这姓颜的了……”

    在这飞天客栈,除了听佟老头讲讲故事,就是听来往客人说说外面的事。飞天客栈地处荒凉之地,什么都缺,独不缺东来西往的各色客人。

    “那滴血梅花所使,乃纯金的梅花镖。此人风流倜傥,却最好让人出丑,偏偏人人都好面子,尤其是那些个名门世家,面子比性命还重要。去年,滴血梅花与苏家二爷在易水畔一战。那苏家的暗器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可谁知这滴血梅花更加了得。百步之遥,任你如何躲闪,滴血梅花说射你左眼,决不打你右眼……”

    赤澜支着脑袋听得出神,漆黑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神往,但心里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刀客是在唬她。直到她八岁那年的那个秋日……

    血色夕阳下,自天边慢慢行来一匹马,马背上一个男子,看似二十许。黑色的披风下,白色的长衫,腰间系一条红绫,相貌俊朗,眼神十分凌厉——哪里都好,独缺一条右臂。

    西南角一张桌上,他独一人面墙自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酒。每次放下酒碗,他都抬眼看看侧面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那双眼睛盯着他多久了?自他坐下到现在,一个多时辰,这个小姑娘就一直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看什么?”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姑娘一眨眼,道:“滴血梅花。”

    四个字一出,所有目光都朝这个角落射来。幸亏背对着大家,他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待那些目光都离开,他站起身,左臂抱起小姑娘,上楼进屋。

    赤澜坐在桌前,眼珠随着一脸凝重在跟前踱着步的人从左移到右,再从右移到左。听他低声自语:“怎么在这儿也能被人认出来?”

    “你也不换身衣裳。”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平静地说道。

    他转头看这小姑娘,轻笑一声,道:“看来我是威名远播啊。”

    小姑娘摇摇头,小嘴里说道:“是臭名远扬。”

    闻言,他轻轻一撇嘴。

    赤澜问:“你又得罪谁了,左丘、苏家,还是颜家?”

    他垂着头坐下,低声道:“都得罪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堆金色的梅花放在桌上,然后失神地望着。

    赤澜伸手拿起一支,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那金色的梅花,工艺十分精细,大小与真梅花一般,花瓣却如刀一般锋利。

    他看见她拿出一块手绢摊在桌上,又见她把那些梅花镖通通移至手绢上,然后捏起手绢的四个角打个结。

    “反正你的手也断了,这个就给我吧。”樱红小嘴轻轻说道。

    他稍稍一怔,对她道:“这是金子,很值钱的。”你不能说拿走就拿走啊。

    “我知道啊,你可以在这里住半年。我们飞天客栈名声响彻关外,饭菜可口,保你吃好住好。”她将阿苏的话背了一遍,但却是清清淡淡的,毫无起伏,丝毫没有阿苏那魅惑人的味道,“客官有何吩咐尽管开口。”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已经出了门,回身将门带上。

    他愣愣看着那已经阂上的门,嘴里道:“你倒是听我吩咐了再走啊。”

    半年后,滴血梅花走时,腰间红绫变做了黑布腰带。他在马背上回头对她一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滴血梅花。”

    赤澜手里拿着那根红绫,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天边。

    “啊——”数声惨叫之后,几个人被打飞兵刃跌倒在地。

    赤澜旋身轻轻落到桌上,转过身来,脸上神情静默,俨然有些飞天乐娘的影子。她扫了一眼地下,那双瞳眸依旧漆黑如墨。地上那几人愣愣地看着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似乎还不明白自己怎就躺在了地上。

    一个一身光鲜的锦衣客人一收手中折扇,指了那些人,骂道:“你们好大胆子,竟然在小飞天跟前打架。是刚从中原来吧,玉门关外,这一带往来的谁有胆子这里闹事啊?有仇上外头打去,别在飞天客栈闹!”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阿苏满面笑容的走上前来,朝赤澜翻个白眼,“死丫头!有这样打客人的吗?”而后又换上一脸笑容,搀起摔在地上的客人,“没伤着吧?我说你们也太没用了,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

    自到了大漠,已有三载,小姑娘已经长大,说话行事都与乐娘有些相像,这条道上往来的常客便称她为小飞天。

    “咱接着说。”锦衣客人放下折扇,对在旁坐下的赤澜说道,“东方之美者,有医巫闾之珣玗琪焉——说的正是岫玉。这个汉代皇帝啊,就拿金缕玉衣作殓服,西汉中山靖王的那件金缕玉衣便是岫玉的。岫岩玉可用来制作武器,像玉斧、玉铲、玉刀、玉璋、玉钺……”

    “赤澜。”忽听佟老头叫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网,赤澜也起身跟了出去。

    那客人喊道:“小飞天要出去啊?回头接着说啊,我给你说瓷器。”

    阿苏也叫道:“我说你们两个,这时候上哪儿啊?”两人却不答话,自顾出了门。阿苏暗骂:“真是越来越像了啊,都不搭理人。谁跟谁学的呀!”

    院子里,一阵风过,扬起尘沙。

    赤澜骑上马,问:“南边的林子里真有鹰吗?”

    “不知道。”佟老头脸上有些神往,“先去逮几只鸟做饵。”

    赤澜看看他,笑道:“今天一定捕一只。”

    “驾!”一夹马肚,飞奔出去。

    到了地方,下好网和饵,人便在一旁候着。可到了黄昏,也不见一只鹰。两人骑着马,在林子边缘慢慢踱着步,四下张望。

    “前两天那个大胡子说在这儿见过有鹰的。”赤澜不禁有些失望。

    佟老头没说话,忽然耳朵一动,道:“没什么动静呢……”正说着,突然一脸警觉。细细一听,好急的马蹄声……

    赤澜与佟老头同时回头,只见远处一群黑点向这边移动。待能辨认时,佟老头脸色一变,说道:“跑!”

    赤澜调转马头,一抖缰绳,策马飞奔起来。佟老头紧跟随其后,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两边的树疾速往后移动。

    身后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呼喊声大作。马贼已经追赶上来……看来还真是需要有匹好马,打不过,还跑得过。而现在,马贼就跑在两侧……

    林间的一通左转右拐后,出了林子,赤澜狠抽两鞭,向前奔去。不料,不远处又一队人马,又是一群马贼。渐渐,这些马贼分作了两拨,一拨在后头紧追,另一拨在道侧的矮坡上跑着。

    至今也不曾遇见过这种场面,她心里不免有些惊慌。突然身后有异响,赤澜心猛的一颤,急忙回头看。

    佟老头已跌落马背,摔在地上。马贼头子的飞爪深深地插入佟老头的咽喉,夕阳的映照下黑红的鲜血喷涌而出。佟老头的双眼直直地望向赤澜,嘴唇颤动着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却只是吐出浓稠的血水。就像冬日枝头最后的一片枯叶,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不肯放松与枝条的最后一丝牵连,一种最后的坚持。佟老头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院子里,阿苏拿叉子拨弄着草料,嘴里骂道:“这死老头带着死丫头死哪儿去了!”这女人的嘴!一句话总共没几个字,却是用了三个“死”字。眼角余光忽然带到远处的点点火光,抬头望去,只见数点火光正极快地向这个方向聚来。

    “马贼?”她冷哼一声,扔下手里的叉子,拍了拍手。走到门口,两手插腰,喊道:“来马贼了!”听口气,像是在叫人看热闹。

    客人闻言都跑了出来,向远处火光望去。

    “呸!”一商客啐一口,“真倒霉,在飞天客栈还遭马贼。”

    这时候,乐娘也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火光由远及近。

    “什么马贼,敢来飞天客栈撒野!”阿苏看看乐娘,朝火光方向骂了一句。有这尊菩萨在,自是不用担心身家性命,那张嘴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再撒撒泼。

    乐娘不说话,往前两步。此时已能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可以判断出马贼人数远比火把数多。住客们开始不安,阿苏不知怎的也有些紧张起来,仿佛那马蹄一脚一脚都踏在了每个人心上。

    乐娘神色依旧平静,眼中却突然掠过一丝担忧,开口问道:“赤澜呢?”

    “啊呀!”这下阿苏惊叫一声,“她和佟老头……”

    乐娘微微蹙眉,看向轮廓逐渐清晰的不速之客——人数不下二十。

    忽然,乐娘眼眸中掠过一抹惊异的光芒。阿苏眼神也一变,客人们的眼睛里也满是诧异。那当首的马背上坐的不正是赤澜吗?可是,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一帮马贼么?

    ***

    赤澜转回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双唇一抿。只听一声马嘶,勒住了坐下之马。

    马贼看见小姑娘调转马头又折了回来。她跳下马,扑到老头身上,叫道:“佟伯!佟伯——”

    周围,是一群面貌狰狞的马贼,像是刚在哪打过劫,但收获不丰。这小姑娘穿着打扮,乍看下十分素雅,细观之……

    “这项上金锁,定是出自名匠之手。这发饰,这银镯……”一个尖嘴马贼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叹道,“这块琥珀可是香珀?哦,这块玉可是羊脂玉?弟兄们,咱们捡到宝了!”

    闻言,众马贼一下子乐了,高声呼喊起来。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马贼扬扬手中的大刀,冲着马贼头子叫道:“大哥,这小丫头砍了吗?”

    “呜——”小姑娘刚呜咽一声,便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只见她浑身颤抖,惊恐地看向众马贼,手指间漆黑如墨的眼眸透出惧意。刀疤马贼向前迈一步,小姑娘忙往后一退,身子跌倒,双手撑在地上,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刀疤马贼还欲前行,马贼头子突然挥手制止了他。旁边一个黑瘦的马贼见状便笑道:“挺标致的一个小丫头,何必要杀了。先养着,日后做压寨夫人嘛!”

    “哈哈哈……”马贼头子粗野地笑起来,盯着小姑娘看,“比以前抢来的那些女人强。”一挥手,“带回去!”

    一个浑身是血的马贼走上前来,小姑娘忙往后一退。马贼又上前一步,小姑娘又退,哭道:“走开!”

    马贼笑了两声,道:“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上前强行抱起小姑娘。

    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安静下来。只见她擦去眼泪,转向马贼头子,说道:“不是说要我做压寨夫人吗,为何叫他抱我?”

    马贼头子一听,乐了,大笑着吼道:“好,好!”一旁瘦马贼也乐呵呵地附和着。马贼头子从那人手里接过小姑娘,仔细地瞧了两眼,才满意地转身走。

    那原先抱着小姑娘的马贼有些不服气,对着她咧嘴呲牙,小姑娘忙往马贼头子怀里一缩。马贼头子又大笑不止,瘦马贼也跟着笑。走过刀疤马贼时,他也扬了扬手中的刀,小姑娘吓得扑入马贼头子的怀中。

    “哈哈哈……呵呵……呵……”瘦马贼的笑声单薄而又突兀的响着。他不明白,他们头子那粗犷的笑声为何突然停止,让他促不及防。这笑声越来越小,最终归于沉默,只剩下干燥的风诡谲地叫着。

    众马贼的目光都集中在马贼头子身上。小姑娘静静地趴在马贼头子身上,看不见她的脸。马贼头子脸上是一个僵住了的笑,面容逐渐扭曲……

    噔!马贼头子突然沉沉地跪倒在地,小姑娘向一旁摔了出去。马贼头子则向前倾倒在地,身体开始抽搐。众人愣愣地看着,直到那庞大的躯体一动不动。

    刀疤马贼惊觉,叫一声:“大哥!”

    众人慢慢走近,马贼头子的头下已是一片紫红,鲜血还在不断从他的脖颈流出。转头看那小姑娘,只见她从地上坐起,微微抬了头。

    “呃……”众贼惊呆。

    小姑娘口中刁着一枚梅花镖,小半截已被鲜血染红,一滴血滴落在小姑娘雪白的衣裙上。是她割断了马贼头子的颈脉,在扑入他怀里的那一瞬间……

    夜色里,他们看不见她的战栗。她见过死亡,也曾经亲手毒死一条狗,可那毕竟是条狗。滴血梅花教她射镖时,都是对着木头桩子的。而现在,滴血梅花真的在滴血……

    张嘴,染血的梅花镖无声的落在地上,可是嘴里腥咸的味道却泛了开来。腹中一阵翻搅,喉头作呕。紧紧闭着嘴,咽一口吐沫,硬给逼了回去。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让紧张的身体放松些。

    刀疤马贼的面目渐渐变得狰狞,叫道:“死丫头,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说罢,举起大刀向小姑娘砍去。不料,她却倏然起身躲开了,同时撒出一把粉末。还欲再砍的马贼迟疑了一下。

    众人嗅了嗅,“好香。”

    尖嘴马贼率先捂住口鼻,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捂鼻子。刀疤马贼有些胆怯,问道:“什……什么东西?”

    众人看着小姑娘的侧脸,她嘴角缓缓地扬起一抹弧度,道:“你以为呢?”平静而又冷淡的声音。心里其实很慌乱,可她也不明白自己怎能装得那样冷静。

    刀疤马贼不敢再动弹,与她对峙一阵,还是慢慢将刀架到她脖子上,“老实点,乖乖把解药交出来。”

    脖颈上的刀冰冰凉凉,让她的心跳得厉害,她却仍是镇定地说道:“把解药带在身上?呵,等你们来拿啊?我劝你别再乱动了,若是毒蔓延至全身,那便只有等死。”

    刀疤瞪她一眼,咬咬牙道:“解药在哪儿?”

    小姑娘缓声道:“飞天客栈。”

    听见这四个字,刀疤马贼握刀的手不由一颤。若非夜色暗,定能看见所有马贼脸上都换了颜色。

    ***

    赤澜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赤儿……”乐娘轻叫一句,她却不应。

    只见她走到一张的木桌前,用手拂去上面的干草。一掌打在桌沿上,便听一阵刺耳的声响,桌子擦着地面移到众人面前。她冷冷瞥一眼,便见有人从马背上搬下一具尸体……

    乐娘目光一颤,阿苏更是惊叫:“佟老头!”

    佟老头的尸体被放置在木桌上后,赤澜终于开口说话:“阿苏,端盆水来。”

    “呃……”那冰凉的声音几乎让人窒息,阿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哦……哦,这就去。”

    干涩的风一个劲地吹着,佟老头那干枯的发须也随风瑟瑟发抖。人死了,它们似乎还未死。赤澜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佟老头脖颈上凝固了的血,好像永远也擦不完似的。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没人敢出声。乐娘拿过阿苏手中白布,走上前来拉开赤澜,将尸体盖住。

    赤澜盯着白布看了一阵,忽然抬头看向那些马贼。原本就倔强的目光如今又带上了恨意,让马贼不自觉的垂首、后退。

    “跪下!”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要刺穿每个人的耳朵。

    众马贼稍稍一愣,砰砰砰,一个接一个,都跪了下来。

    “还有他。”

    马贼随赤澜的目光看去,是马背上马贼头子的尸体。很快,马贼头子的尸体被搬到了最前面,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尸体跪倒。过程中无人敢说话,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阿苏看着马贼的尸体,讷讷问道:“你,你——杀人了?”

    赤澜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屋,客人们也随乐娘进屋。外头只剩下佟老头的尸体,和一群跪着的马贼。

    不管怎么用力搓,那洁白的衣裳上仍是透着残红——血的颜色。赤澜不耐烦的将衣裳狠狠地往水里一扔。

    “扔了吧。”身后传来乐娘的声音。

    赤澜站起,转身走开。来到那扇熟悉的房门前,伸手推开。屋子里依旧弥漫着那淡淡的香气,桌上也还满是蜡人,却已是人去物空在。这当中有多少的记忆……

    “蜡要是雕刻坏了,可以熔了再雕。人若是雕刻坏了,就永远回不了头喽。”这是佟老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杨修也太不懂得分寸了。”

    他说:“所以说做人要知道收敛。”

    她说:“司马懿哪那么容易上当?”

    他说:“那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乐娘走进屋,静静立在桌边,看着赤澜。

    赤澜垂着目光,低声道:“乐娘总是说,这些玩意儿,学它做什么。佟伯也总说,都是装点门面的,要它做什么。你错了,佟伯也错了,没有什么是没有必要的。你不得到它,便会失去更多,而且是眼睁睁的看着它失去……所以,管它是不是装点门面的,都要得到手!”说完这番话,她的眼里多了几分凶狠。

    乐娘眉头微蹙,道:“赤澜,你还小,许多事还不明白。有些事情,该放手时须放手。”

    赤澜不说话,却是一脸不信服。

    乐娘又道:“那些马贼,你想怎样处置?”

    干涩的风呜呜的吹着,空气中只有沙子,没有一丝水气。湛蓝的天空中,烈日闪射出灼眼的光芒,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似是要带走这片大地的最后一点湿气。

    跪了一整日,滴水未进,马贼的嘴唇已经干得脱了层皮,就像在蜕皮的蛇。马贼试图用舌头去舔噬,想用舌头湿润它,可原来舌头跟嘴唇是一样的干燥。腿已经不哆嗦,就连麻的感觉都没有了。

    忽然传来脚步声,马贼如电击般抬起头来,用渴望的目光望去。赤澜静静地立在门口,投来冷冷的目光,刚受烈焰炙烤的马贼仿佛又掉进冰窟。那目光比灼人的骄阳更让人刺痛。

    “砰”一声,刀疤马贼重重磕了个头,道:“求小飞天赐解药!”

    见她不语,尖嘴马贼哭喊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小飞天大人不计小人过,求小飞天赐我们解药!”接着连磕好几个响头。

    “哼!我们飞天客栈的人你们也敢杀,怎么就不敢死了?”跟在乐娘身后的阿苏泼骂道。

    刀疤马贼见乐娘出来,又忙转向这尊菩萨,求道:“求飞天乐娘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

    阿苏却道:“当初乐娘就应该杀了你们,免得留下害人。这回,哼哼,就等死吧!”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知错了,知错了……”尖嘴马贼哭嚷道。

    “你们走吧。”乐娘轻轻说了一句。

    众马贼闻言一愣,刀疤马贼疑惑道:“那,那解药呢?”

    忽然,乐娘身体往前一倾,如燕一般飞身掠过,带走佟老头的尸体上了马背。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裙带飘扬,一骑黄尘。随即闻见一股淡香,正是那香气。只听乐娘的声音飘来:“不过是香粉,哪是什么□□。”

    马贼闻言满脸惊讶,齐刷刷看向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瞪眼,翻身上马,猛抽一鞭,飞奔而去。

    林子里,乐娘静静立于一座土坟前,坟前立的木块上刻着“佟至子之墓”五个字。身后,赤澜骑着马慢慢踱近。

    下马,走到乐娘身边站住,赤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道:“太市上者,佟至子?鹰翔在天……太市上者的‘鹰翔在天’不是很厉害么?”

    乐娘轻声说道:“佟至子铸成比翼剑,商师逆用比翼剑向罗教主提亲娶了你娘……后来佟至子因反对商师逆继任教主之位,被废去武功,然后被扔进这片荒漠。”

    赤澜眉头微微一颤,眼神里又幻化出一丝黯然,自语道:“再也见不到雄鹰展翅了。”难怪佟老头会那样喜欢鹰。

    回到客栈,两人来到佟老头房中。乐娘走到床头,道:“这个箱子,是他留给你的。”

    赤澜又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那三个蜡人,道:“他们是三亘上者吧,太市,太微,紫微。”眼里忽然有些茫然,“现在三亘上者都死了,怎么大家都死了……”真如阿苏所说,这世上什么东西不是只有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

    将箱子搬到桌上,箱子却是上了锁。赤澜拔下头上的簪子,□□钥匙孔,几下便打开了。乐娘瞥她一眼,似嗔非嗔的说道:“你跟那些客人都学了些什么?”

    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些小蜡人,各式的武打姿势。赤澜眼睛一亮,嘴中低语:“鹰翔在天……”脸色又微微一变,目光沉了沉,“若是佟伯在,又会说,女孩子学这个做什么,不过不学白不学。”怔怔的看了那些蜡人一会儿,她转头看向乐娘,道:“乐娘能教我飞天舞吗?佟伯雕的飞天舞很好看呢。”

    乐娘微笑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说不清的情感。管它是不是装点门面的,都要得到手——她当真是什么都要拿到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