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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被松元纠缠怕了,好不容易摆脱掉,可不希望再来个松元二号。

    探臂搂住她,于培勋顺着牛津街朝格洛维靳诺广场方向行去。

    “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需要“欺负”很多人呢”

    螓首一歪。“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最好先去上几堂拳击课。”于培勋喃喃道。

    话落,两人相对一眼,不约而同地忍俊不住,哈哈大笑着转入大维街了。

    就在两人的身影甫消失在转角的那一瞬间,街道对面的小巷口突然冒出半边人,黑大衣,深褐色套头毛衣,深褐色毛线帽裹住黑色的头发,还有深褐色围巾围住起码半张以上的脸孔,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寒恻恻,阴森森。

    “你这只黄猴子最好就这样乖乖管你自己的事、过你自己的生活下去,不要再来千涉我的“工作”了,否则……哼哼哼……”

    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中,半边人又悄悄隐入暗巷内,行人熙来攘往,却没有半个人注意到他,茫茫的雪花很快便掩去了他的脚印,将一份恐怖的事实隐藏在单纯无知的冰冷下……

    雪,下得更大了。

    在伦敦,梅菲尔是地价最昂贵的区域之一,更是伦敦人心目中向往的尊贵住宅区,放眼望去街道两旁俱是一栋栋宏伟精致的豪宅,还有伦敦最豪华的餐厅与饭店,进出者非富即贵,漫步街头随时都有可能和王公贵族、社会名流迎面相遇,惊得你赫赫叫晕晕然,住这儿,如果没有一颗够强壮的心脏,早晚会因兴奋过度而死。

    于培勋早告诉过桑念竹会带她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带她来到这儿——梅菲尔的格洛斯维诺广场附近的一条宁静街道,左右两排不是乔治王式华邸,就是维多利亚式豪宅,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历史建筑。

    此刻,宽大的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有八成度假去了。

    “你……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桑念竹呐呐地问,脚步因为疑惑而迟疑。

    于培勋依然搂着她,穿过其中一户黑铁矮围栏、碎石步道,走上阶梯来到挑高至二楼的义大利式门廊,这才放开她掏钥匙开门。

    “这是我的房子。”

    困惑于他的回答整整十秒,于培勋都已经打开门要进去了,桑念竹才猛然惊跳起来。

    “你的房子这栋是你的”

    她挥舞着双手,惊叫,不敢置信地比着眼前这栋源于古希腊罗马的新古典风格华宅,浅浅的米黄色,简洁的外观仅有雪花石膏砌成的希腊爱奥尼亚式柱,米开朗基罗式的平顶围檐,以及门窗上柏拉底奥式的精致拱眉装饰,端庄典雅,不似雕刻装饰繁复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那般华丽花俏,但同样宏伟气派得教人吃惊。

    “这是我在大学毕业那年买的,去年才付清尾款。”牵住她的柔荑,他带她进屋,关上门。

    “本来我都是出租给人家——就是那些大使馆里的工作人员,但前不久他们回国去了,原想说整修一下再租出去。但整修好了之后,我又想到自己不晓得还会待在英国多久,老是住在泰德家里也不好,所以决定过完年后再说,在那之前,我就先住在这儿,这样方便一点。”

    当然,极欲避开老是想说服他再帮麦尼“最后一次忙”的泰德也是原因之一。

    桑念竹不可思议地呆立在玄关处,迟缓地转动目光环顾四周,素雅的壁纸,浅棕色地毯,高雅的胡桃木家具,大方简约的乔治王时期室内布置,连窗户也是上下推拉式的,这是一栋真正的乔治王时期建筑,而且维护得非常好。

    直到于培勋又拉起她的手走向橡木楼梯,上楼,她依然在发怔。

    “你先到房间里休息一下,等我打开暖气之后,你想要泡澡也行。”

    他推开主卧室的门将她推进去,关上门,她再次怔愣地傻立在原地无所适从。

    桃花心木四柱床,赫伯怀特式半圆弧沙发,维多利亚时期的高背扶手椅,锦织壁画与十八世纪的书桌、抽柜和化妆台,以古典雕像为饰的壁炉,仍然是俭朴大方但古典优雅的装潢摆设,她不晓得该如何摆置自己的手脚才不会破坏这一切。

    她可赔不起呀

    无措地回转视线,她蓦然一愣,在正对四柱床的前方有一座不知是哪一世纪的橡木长方柜,看不出来是什么用途,但此刻,两片抽拉门中有一片没关好,很清楚的显露出里面的物品——绝对和这房间不搭调的物品。

    电视

    她忍不住过去把拉门关紧,有点懊恼为什么会有人把电视放进来破坏这房间的整体感,心念间眼一转,又瞧见另一样不应该在这寝室里的东西。

    电话

    叹口气,她又跑过去把电话塞到床边五斗柜上的镜座后藏好,然后,她好奇地顺手推开书桌的拉门,一看——袖珍型笔记电脑,唰一下,她立刻把拉门扯下来关得紧紧的,险些把拉门拉坏了。

    真是,如此古典优雅的房间,怎么可以冒出来那么科技化的东西嘛

    之后,她走向左边的门——男主人更衣室,再走向右边的门——女主人更衣室,更右边几步的门——化妆问,继续往里——浴室,令人惊奇的是浴室里的装潢虽然是延续化妆间的古典风格,却也有最现代化的洗浴设备,包括莲蓬头、按摩浴池、洗手台,以及……感谢上帝

    马桶

    再回过头来想想,她还是做现代人比较好,她可不想躲在屏风后用那种有提柄的尿盂嘘嘘,或者跑到屋外庭院角落的老式粪坑茅厕去嗯嗯,那种事还是让给十八世纪的英国人去享受就够了。

    庆幸着,桑念竹反手关上浴室门……

    对于西方国家而言,圣诞节向来是家庭和宗教气氛浓厚的节日,尤其是对英国人来讲,从装饰圣诞树、烘烤糕饼、互赠礼物到携手上教堂望弥撒,圣诞节是家人团聚的节日。

    “这些……”桑念竹既惊讶又感动更好笑地望着满桌菜。“我们吃得完吗”

    烧鹅、阉鸡、烤火腿、烤牛肉、熏蹄、牛奶麦粥、梅子浓汤、马厩百果馅饼、羔羊毛,还有他们一起做的圣诞布丁,琳琅满目可以喂饱一支军队了。

    “吃不完明天还可以吃。”于培勋难得衬衫西装裤穿得整整齐齐的,手臂上还搭着一条餐巾,活脱脱一副高级餐厅侍者的模样。“现在,小姐,我可有这份荣幸为您服务”

    虽然表面上桑念竹是东方人,在家里也是说中国话、吃中国菜,但她毕竟是在英国出生长大,在某些生活层面上自然会比较倾向于洋人化,因此每当叔叔由于工作忙碌而无法和她相聚过节时,即便她能体谅,却也不免有些失望和寂寞。

    事实上,自从她搬入宿舍之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特别是从八月开始,除了偶尔电话联络之外,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听说叔叔几乎都睡在办公室里,忙翻了

    当然叔叔也不是不关心她,能做到的他都尽量做到了,然而他毕竟是个大男人,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生养过儿女,又是个工作狂,这种普通女孩子的心理他怎么可能会了解呢

    所以,过去当父母还在世时,过年过节更少还有妈妈陪她一起编织笑声,可是自从他们去世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已经好多年没有了,直到现在——

    桑念竹噗哧笑了。“你这样子好好玩喔”

    “谢谢。”于培勋依然一本正经。“请问小姐要什么”

    明眸顽皮地眨了两眨。“都要”

    “没问题,”于培勋拿起切肉刀和木叉子。“每样都要是吧那就先来一份佬鹅吧”然后,他切下大半只烤鹅放到她盘子上。

    笑声骤失,桑念竹目瞪口呆。这么大一份她怎么吃得完

    还是让烤鹅来吃她吧

    午夜时分,起居室里,精致典雅的长沙发上躺着吃撑到几乎要爆的身体,熊能烈火在壁炉理霹啪作响,洁白的雪花在窗外飞扬飘舞,角落的圣诞树上挂满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小仙女和各种各样的可爱小饰品,桑念竹满足得不想动。

    清理好厨房,端着两杯橙汁,于培勋轻步走来,先关掉电灯,余下壁炉里的自然火光,再到沙发前地毯上席地坐下,放下橙汁拿遥控器按了两下,柜子拉门即自动打开,电视开始播放圣诞夜弥撒曲,他才转过身去温柔地拂开掉落在桑念竹脸颊上的发丝。

    “还想吃什么吗”

    “还吃?”桑念竹瑟缩着吐了吐舌头。

    “你还没吃到水果呀”

    “水果”桑念竹喃喃地摇摇头。“晚一点……不,明天……呃,或许后天再说吧”

    于培勋笑着端起橙汁来暍了一口。“我看你也不是吃得很多嘛”

    “够多了,再吃我就要爆了”桑念竹咕哝,两眼目光溜向他。“勋,你真的好会做菜喔我想你不是第一次做圣诞大餐吧”

    “不,我是第一次做,而且还是看食谱做的。”

    “耶真的”桑念竹吃惊地坐起来。“可是你做的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耶!尤其是那个烤鹅,我妈妈做的十次里有八次我咬不动,只好硬吞。”

    于培勋耸耸肩,放下橙汁。

    “我老爸也很会做菜,也许我多少有遗传到一些做菜天分吧”

    “不只做菜呀”桑念竹偷偷笑,“亚梅说你好奇怪,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做家事的男人,嫁给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好命,虽然你的脾气不太好。”抱着双膝,她困惑地揽起了秀气的眉。“不过真奇怪,为什么她会说你的脾气不好呢”

    于培勋不语,兀自背靠着沙发,慵懒地将双臂平伸搭在沙发边缘,双腿伸直,连眼也阖上了,侧对着壁炉,跳跃的火焰在他半边脸上飞舞着诡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