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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两个年青汉子闻言大怒,气汹汹地道:“糟老头,你胡说八道,爷们把你摊子给砸了。”

    说着说着冲上前去,便欲掀翻老者摊子,那老者不住冷笑,脸上神色不动,那为首的汉子向两个伙伴施了一个眼色,缓缓走到老者摊前。

    那老者双眼仔细打量那为首汉子,摇头晃脑,便似市场选购猪肉,拣肥挑瘦一般。

    那为首的汉子被老者瞧得胸头火起,但他乃是颇有身份的人,当下沉声道:“请老先生替在下相相气色如何?”

    老者沉吟良久,摇头道:“阁下气清不浊,相视充足,相君之面,事业家庭两旺,出人头地,或为总是领袖人物。”

    他说话语气一改,竟变得客气起来,那为首的汉子反倒不好发作,伸手囊中拣着块碎银抛在摊桌上,淡淡地道:“多承指教。”

    那老者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那为首汉子正欲离开,闻言驻足道:“老先生尚有何指教?”

    那老者又道:“可惜呀!可惜。”

    那为首汉子不再理会,对另外两个汉子道:“快去啦,待会去晚了又要挨老爷子骂。”

    他说罢引马欲去,另外两人已经骑马走了,那老者一拂袖道:“这位爷台请回,这银子老夫不能收。”

    那为首汉子双目一睁,瞪着那老者,半晌不言不语。

    那老者叹息道:“老夫岂能收死人银子,这笔债日后那里去算?罢!罢!罢!迷津该当有,不点无心人!”

    为首汉子听那老者胡言乱语,心中极是气忿,仔细打量那老者,一脸老态龙钟,分明是个糟老头子,何曾有一丝异样?一提缰绳,一夥人得得而去。

    那夥人走了不久,又过了数批骑士,还有一些轿子,那摆相摊的老者愈看愈是心惊,心中寻思道:“这些人怎的个个都是凶煞之气直透华盖?分明是赶去送死,再也活不了啦!”

    他默运神机,闭目推算了一会,却是茫然。虽然有些蛛丝马迹,但并不能连结起来,他暗暗叹口气道:“天道难窥,天道难窥!”

    那老者对于自己相命之术极是自信,但此刻竟是动摇信心,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天儿,咱们已经到长沙城了”另一个少年人的声音道:“很热闹阿,爸。”老者睁眼一看三个衣着朴素的人正要从相摊前走过,那少年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同行的夫妇天庭暗淡,急忙开口叫道:“慢!”

    少年转身过来,连忙一揖:“老人家,是叫我们吗?”老者定睛看那少年,过了良久,一把摊开少年左手,饱蘸浓墨,在少年手心急速写了个大大的‘隐’字,:“今夜有事,伸开左手,迅往东方逃命,老夫泄漏天机,罪遭天谴,信不信也由得爷台。”

    少年呆住了,那对夫妇也走过来,欲待仔细寻问始末,老者却如石雕木刻,再无言语。只好取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一家人忐忑不安的走了。

    ※※※

    少年紧握左手,一步一回头的跟着父母走着。周围人越来越多,街道越来越繁华,大约行了两三里路,周围忽然宁静下来,忽见街边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一个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写着书“苏府”两个大字。

    还没到门前,就有人叫起来:“快告诉老爷太太们,三姑奶奶和叶姑爷回来了”

    少年一家人跟着其中的一个人,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走了数十丈,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爷太太们还在念着,没想这么快就来了。”于是有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三姑奶奶和表少爷都到了。”

    进得庭来,但见两列茶几摆开,几个锦袍华服的老爷太太纷纷站起来,争着过来问侯,七嘴八舌,一时简直无法回话。稍微静下来片刻,昊天被父母领着一一跟诸位长辈见礼。五年前来的时候少年还小,分不清楚谁是谁,这次他终于明白了,哪个是大舅舅,大表哥,也知道了天下闻名的苏家七进士。

    “怎么没见老爷子啊?”昊天的母亲问。苏家老太太十年前就去世了,只有老爷子在,今年已经九十九岁了,是六十年前的进士,听说最近依然精神矍铄。

    “老爷子闭关了,最近不知道在修炼什么。两个月前老爷茶饭不思,后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到今天有七七四十九天了,也该出来了。不过应该没什么事,今天早上还听见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大舅爷回答。

    由于老爷子以前同样的闭关也有过几次,所以大家也不在意。屋子里逐渐热闹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冬天的白昼实在太短。粗如儿臂的红蜡烛点起来了。

    人们也聊的有点累了,夜幕下,屋里屋外都很平静。

    忽然有人走过来,叫着说:“张管家,不好了,马厩里的马忽然全死了”

    “什么?”不但是管家大吃一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这次来的人不下一百,马匹也有六七十匹,怎么可能都死了啊?管家急忙冲出去看。

    等了一刻钟还没有回来,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

    “小马,小陆,你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大舅爷吩咐两个下人。

    两个年青人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又过了良久,还是没人回来。

    大家都盯着门口,一动也不敢动,这时一个老人走进来,头发胡子全白了,面色晦暗。

    “老爷,老爷出来了!”

    老爷子走进来,两手微微发抖,一双眸子,先注视着三堂儿子,儿媳,然后是三个女儿女婿,遂即又移向下一代几个孙子外孙。他喘息着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急欲要观察出一些什么似的,看着,看着,他不禁淌出了眼泪!

    大舅爷似乎由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不妙,他惊异地道:“爹,你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老爷子说道:“不……不……是我的眼花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各人俱吃了一惊,感觉到一派阴森!

    昊天妈妈汗毛耸然地道:“爹,你看见什么了?”

    老爷子全身颤抖着,那双迷离的眸子不停地在每个人脸上观察着,形态越加的惊吓,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见了鬼!

    “不……不……我看错了……”他不停他说道:“是我的眼花了……”

    忽然,他眼睛接触到了身后的叶昊天。

    这个人,居然使他紧张的神态忽然定了下来:“噢!”他长长地吁了一口长气,说道:“昊天,你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

    叶昊天平顿了一下,心知老爷子这么做必有原因,当下应了一声,把身子转向老人正面。两张脸至为接近,老爷子的那双眸子,在一阵震惊之后,忽然展示无比的喜悦!面对着他的这个少年,有着沉毅的一张脸,发黑而浓,目深而邃,在举座皆惊的现场,只有他还能够保持着原有的一份镇定。然而这些似乎并不是老爷子所要观察的,他流离的目光,只是注视着他开朗挺出的印堂,继而观看他遗飞的双眉……看到这里,老爷子脸上的喜悦,益加显著表露出来,他抖颤着伸出了一只手,扳在了这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外孙肩上,这时他喘得更厉害了。

    叶昊天道:“姥爷,你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老爷子目光迟滞着扫向室内各人,却是期期难以出口。

    叶昊天顿时心内雪然,只是他虽然窥知了老爷子的内心涵意,却因秉性忠厚,一时也难以代为出口。当然,明白老爷子这番内心涵意的并不止叶昊天一人,大舅爷顿时有所领悟。他立刻道:“爹,你老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关照叶昊天可是?”

    老爷子凄惨地看着他,缓缓点了一下头。各人顿时明白了这位老人何以迟迟不曾出口的原因,彼此不禁对看了一眼。

    大舅爷后退一步,深深一礼道:“既然这样,我们先行退出,容爹交待完毕之后,再行参见,可好?”

    老爷子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双目微合,两行眼泪,汩汩淌出!这番举止,使得在场各人心中都暗吃一惊,只是老爷子既有命令,不敢不遵,相继行了一礼,纷纷鱼贯步出大厅。

    各人俱都默默无言地退守在大厅门外。

    老爷子容各人俱已退出之后,才又缓缓睁开了眼睛,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又有一个金色的小盒,又打开,里面有一层蜡纸,分开蜡纸,一个精英透亮的丹丸呈现出来,屋子里顿时有一种纷蕴的香气。

    老爷子伸手递给昊天,急速的说:“吃下去。”

    叶昊天迟疑了片刻,看着老人迫切的目光,只好吞了下去。刚刚吞下,就觉得腹内一股暖流,非常舒畅。

    “这样我虽身死,也就无憾了!”老爷子的声音,几乎已经沙哑。他喃喃地道:“昊天,你可知我单独要你留下来的道理吗?”

    “外孙愚昧!”叶昊天道,“姥爷必然有要事嘱咐外孙。”

    我当然有……事要嘱咐你,最主要的是因为……你是苏家唯一能够活着的人……”

    叶昊天登时大吃一惊,惶恐地道:“姥爷,这句话请恕外孙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