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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过那拿着图画的人跟前,放眼过去,那图画上竟然是自己的模样!吓得急急离城而去。

    叶昊天一路向东,狂奔了一个时辰,大约离城已有三十余里。低头看时,手上的字迹已经淡的看不见了。环顾四周,但见满目荒凉,了无人烟。他坐在一个小山坡上,远望已上三竿的太阳,心里一阵迷惘。一个欢快的家就这样没了,无比疼爱自己的父母没了,一门七进士的大家庭就这样烟消云散,自己还在被追杀之中,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何去何从?报仇吗?目前看来是没有希望的了。还是外祖父说的对,生存,生存是当前第一要务,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记起老爷子交给自己的一个包袱。急忙探手入怀,将包袱取出来,小心的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张信笺。摊开一看,上面写着:“老修苏洵安,行年九十九岁,近夜观天象,大势不妙,苏家恐有灭门之祸,唯其时机不定,其因不明,化解之道难觅,急切难以周详。略思百年之身,可传后世者有三,一为书三卷,乃三十年前编纂书的内阁大学士王阳明所赠,据其所言藉此可知仙路可凭,然余得时已过花甲之年,难以修炼,更兼言简意涩,未及基础,无从炼起,故蹉跎岁月,难有小成。二为图画一张,系吾二十年前审阅书提及书目时所见,该书为先秦古旧之游仙记事,内有此图。余推想十余年未尽其解,然料定乃藏宝图也,有通灵宝玉和乾坤锦囊,然究在何处尚不得而知。三为五十年前好友千面鬼医所赠面具两张,若干年间未曾一试,然观其制作精良,危机时或可一用。此外尚有银票若干,小心使用。呜乎哀哉,苏门七进士,交游满天下,一朝浮云散,万事皆成空。盼后人低调处世,顺其自然,此仇能报则报,难成则罢,莫要强求,千万小心。”笔迹潦草尚新,想来是老人家昨晚仓促写就。

    叶昊天先找到那两个面具,一个是四十左右,面色灰黄,极其普通,另一个大约二十五六,面色苍白,似乎营养不良一样。面具很大很薄,摸上还有弹性。他先把面色灰黄的面具带了上去,仔细摸索,面具上至发际,下至肩胛包连颈项,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尤其是穿着长衫,又有头发掩饰,根本看不出来。

    略微查看银票,发现有十两,百两,千两,甚至十万两的,每种都有十张左右,没有细点,又重新包好。

    余下就是三卷经书,藏宝图却不知道在哪里。叶昊天打开经书查看,发现全是歌诀,之乎者也,不知所云,看来要花时间推敲了。在经书的后封皮有一个羊皮小袋,里面有一张帛书,看来就是老爷子说的藏宝图了。那是一座山,孤零零的,左面有一条小溪,阳光将山影投入小河水面,一只仙鹤扬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图下面有几句谒语:“北海之南,东山之西,大泽之东,长河以北,宝玉通灵,锦囊乾坤”。

    这样的小山实在太多了,看来要从谒语里找。叶昊天静坐良久,难解其意,眼看日已偏西,枯树昏鸦,无尽凄凉。想起昨日此时,父亲还对自己说“明年送你到岳麓书院…”今天语犹在耳,人已作古,无限悲哀涌上心头。募然一个念头冲上来“岳麓书院,对,就是岳麓书院,天下五大书院之一,藏书百万册,当年书三千卷修订完工之后,誊写六部,天下五大书院和内阁学馆各一部,到那里应该能找到书的基础功法,还能查一下藏宝图所描写的那些地名到底在哪里。对,就到岳麓书院去。”

    打定主意,叶昊天离开荒野,来到一个小镇,找了个小店住下来。他知道每年正月初九,岳麓书院开门招收新人,他要在那个时候扮作外地的学子进入书院。现在正好还有一个月。他要消磨掉这一个月的时间。

    吃晚饭的时候听见人们议论纷纷“哎呀,你知道吗?苏府一百多口人全死了阿,造孽阿。据说是失火了,还有瘟疫,连前去查看的人也死了十多个,现在没有人敢从苏府门前走啊。”“哎,听说官府也在追查苏家啊,说是叛逆啊,可能是畏罪自焚吧,可怜啊。“真可怜,苏家名声不错啊,怎么会?老天不开眼啊”。议论声音很低,还是清清楚楚的钻进叶昊天的耳朵里,他心如刀割,胡乱吃了几口饭就回房间了。

    叶昊天打开书,先从头到尾翻阅一遍,发现没有一副图画,全是筑基,炉鼎,铅汞,婴儿,元婴,出窍,寂灭,大劫,虚空之类的词汇,语言艰涩,其意难明。全文约五万字。叶昊天花了一个时辰才将其勉强背诵下来。又花了一个时辰仔细琢磨,心里模糊有个印象,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此后的十天,叶昊天一直沉迷在书里。

    腊月二十,叶昊天回到长沙城。城门依旧,兵丁跟往常差不多了。他的图像被挂在城头,只不过没几个人去看,因为那里挂着的少说也有二十余张,都是江洋大盗,采花淫贼之类。他带了面具,从容进入城门。

    进了城,先找了一家普通的客店安顿下来。他按捺下想回苏府查看的念头,因为可能还有人在那里监视着。他唯一想作的是找到那个算命的老人,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算命先生。因为那灵符竟然能瞒过棺木中的超级高手,可见他在符咒方面的研究非比寻常,说不定是符界元老。

    叶昊天满城寻找,过了五六天也没有找到。只得放弃。

    年关已近。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外出的人逐渐减少。往日喧闹的街道清静下来,清脆的鞭炮声却传入耳中,其间夹杂着儿童的欢笑声。叶昊天遥望城南如黛的远山,心头涌出几句话“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沙夜半秋,风前几人老”。“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雪花飘飘,银装素裹,室内火炉难敌门缝里涌入的寒气。在别人的欢声笑语中,叶昊天一个人在客店中度过了他有生以来最冷的年关。

    第二章岳麓攻书解迷津,华山求宝攀绝壁

    正月初九。大雪还未化尽,岳麓书院门口聚集了上千的学子。这些学子都是全国各地赶过来的。大多是湘赣人士,也有川陕豫皖的书生,甚至有人不远万里从岭南赶来。因为岳麓书院为天下五大书院之一,每届的进士大比都有十余人入围,在百人的进士中比例极大。所以天下闻名。书院收费极贵,三年学习要交五百两纹银,单是报名费就要十两银子。然而每年想入岳麓书院的人还是有几千人,毕竟一旦高中进士,飞越龙门,就可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想进书院却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每年岳麓书院只收两百人。

    今年已经报名的有两千八百人。外面的千余人是还在等待报名的,估计总数将有四千人。叶昊天也在等待报名的人里面,今天他戴上另外一个面色苍白的面具,身着一袭蓝布长衫,长衫半新不旧,洗的略微有点泛白,肘部还有个大大的补丁。他排在队伍的中间,报名的时候用的是李昊。交了十两银子,领到一个号码,写着三千四百二十一号。有人通知他明日上午巳时来初试。今年的考试分初试,复试和面试三关。

    第二天早上,叶昊天缓缓用完早餐,慢步来到岳麓书院考场,这是一个可坐千人的大殿,摆满了一排排的桌椅,可以随便入座,里面早早地坐了很多人,只有寥寥几个空位。叶昊天在后排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有个老先生走到前台宣布巳时已到,考试开始,限时一个时辰,然后朗诵了几条考试纪律,大体是交头接耳者,试图抄袭者一经发现取消资格。试卷发下来,叶昊天略一浏览已知大概。共有三十个题目,每题一句话,有个空格需要填写。分别取自诗、书、礼、乐、易、春秋、论语、中庸、大学等。比如第一题极其简单,取自书,“关关(),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很多人一看第一题就乐了,每个人都露出笑意,考场略显轻松,不过渐渐的大家就笑不出来,因为有的题目实在难答。比如有一题出自书,“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

    叶昊天从容不迫,一一答出,至最后一题出自书“君子贫穷而志广,富贵而体恭,安燕而血气不惰,劳倦而()”。他知道应该填容貌不枯,故意写成容貌不俗。他不想过于引人注目。盏茶功夫他已完成。抬头看时,有人抓耳挠腮,有人揪发垂首,有人抬头望天,有人闭目苦思。他略待片刻,按规定将试卷翻过来扣在桌上,缓缓起身,离开了考场。

    一夜无话,第三天是正月十一,晨时,叶昊天来到书院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看榜。几张大大的红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号码。从一号到三千九百八十号的成绩都罗列出来。二十五分以上者入选,共有八百三十二人,凡是入选的人员名字全部列出,未入选人员则只有号码没有名字。叶昊天得分二十九分。满分的竟然有两个,一个叫罗开山,一个叫殷东平。

    然后是复试。复试要求写一篇文章。题目是“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这是考中庸之道了。限时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其实很短暂,因为进士大比是六个时辰。眼看时间匆匆,众人都在奋笔疾书,他却迟迟难以落笔,家族大劫,满腔忧怨,何为中庸?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叶昊天不再犹豫,手腕轻抖,蝇头小楷源源不绝。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发现竟然只用了半个时辰。待墨迹略干,他转身离开考场,丝毫不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