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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的那个瓦尔德伯爵和今天的达达尼昂是同一个人。”

    这个冒失的青年期望看到一个夹着羞愧的惊讶,一阵化成泪水的愤怒;然而他大错特错了,他错误的举动不久便见分晓。

    米拉迪满脸苍白,气势汹汹;她直起身,猛力一掌将达达尼昂从胸部推开,跳到床下。

    这时,天已几乎大亮。

    达达尼昂紧抓她的印度产细麻布睡衣求饶不迭;而她则以奋力果敢的反抗极力逃开;于是细麻布被撕开,露出了她的双肩,在那美丽的浑圆而白嫩的双肩一侧,达达尼昂带着难以形容的震惊,认出一朵百合花,那个被剑子手用毁人名誉的手烙下的不可磨灭的标记。

    “上帝啊!”达达尼昂松开睡衣叫起来。

    他哑然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觉得全身冰冷。

    米拉迪从达达尼昂的惊骇中,自感暴露了。也许他全都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现在知道她的秘密了,知道她的可怕秘密了,除了他,没有谁再知道。

    她转过身,她已不再是一个愤怒的女人,而是一头受伤的母狮。

    “啊!你这个混蛋,”她咆哮起来,“你卑鄙地背叛我,而且又掌握了我的秘密!你死定了!”

    她跑近梳妆台上放着的一个细木镶嵌的首饰盒,用一只狂怒得发抖的手打开它,从中取出一把锋刃又尖又蒲的金柄小匕首,一纵身便向半裸着身子的达达尼昂扑过去。

    尽管年轻人很勇敢——这是众人皆知的,然而面对那副变形的面容,那双瞪得可怕的眼睛,那对苍白的双颊,以及那两片鲜红的嘴唇,他被吓得惶恐起来;犹如逃避向他爬来的游蛇,他一直退到靠墙的床间通道。他的剑碰到了一只被汗水弄脏的手,他从剑鞘中将剑拔出来。

    但是米拉迪无视他的剑,试图再次登上床向他刺去;当她感到犀利的剑锋顶着她的喉部时,她才停下手来。

    这时,她竭力用双手去抢那把剑;达达尼昂总是带着威胁避开她,挑着剑锋时而对着她的眼,时而指着她的胸,同时让身体顺势从床上滑下来,寻着通向凯蒂房间的门,以便夺路撤出去。

    这期间,米拉迪带着可怕的狂怒向他冲来,一边大声吼叫着。

    然而这毕竟像一场决斗了,所以达达尼昂慢慢镇定下来。

    “好呀,漂亮的夫人,好呀!”他说;“我以上帝的名义,请您安静些,要不我在您的另一个肩膀上再画第二朵百合花。”

    “下流!下流!”米拉迪吼叫着。

    达达尼昂一直找着门,同时严阵以待。

    听见他们两个人的打斗声,凯蒂打开了门。这时,米拉迪正推倒家具进攻达达尼昂,达达尼昂正躲在家具后面防备对方的进攻。他早就为靠近那扇门在不停地迂回,此时只有三步之隔了。他只一跳,便从米拉迪的房间冲进女仆的卧室,并快如闪电一样关上门,用他整个身体顶住它,而凯蒂接着推门栓。

    米拉迪使出超过一个女人的常力,试图推倒把她挡在房内的拱扶垛;随后,当她感到那样做不可能时,便用匕首猛刺房门,有几处木板被她穿通了。

    每刺一下便伴随一声可怕的诅咒。

    “快!快!凯蒂!”当门闩推上后,达达尼昂低声说,“把我从这座房子送出去,否则要是让她有时间缓过气来,她会派家丁把我杀死的。”

    “可是您不能像这样出去的,”凯蒂说,“您还光着身子呢。”

    “真是这样,”达达尼昂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仅裹着一件上衣,“真是这样;你能给我穿什么就穿什么,但我们要抓紧,你要明白,现在是生死攸关呀。”

    凯蒂实在太懂了;转瞬间,她给他穿上一件花裙子,戴上一顶大帽子,又给他披上一件女用短斗篷,还给了他一双拖鞋,他光着脚穿进去;随后,她领着他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走下去。正在这时候,米拉迪已经拉过铃,叫醒了全住宅的人。看大门的听出是凯蒂便拉了开门绳。就在这时候,米拉迪半裸着身子探出窗口大叫道:

    “不要开大门!”

    第三十八章阿托斯当宝从戎

    年轻人已经逃之夭夭,而米拉迪还在有气无力地向他做着威胁的手势。就在达达尼昂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消失的一霎那,她晕倒在卧室里。

    达达尼昂神色慌张,不顾凯蒂可能发生的一切,连奔带跑地穿过半个巴黎,一直到阿托斯的门前才停下脚步。他精神的失态,那刺激他的恐怖,追踪他的几个巡逻兵的叫喊,以及一大早赶路办事的几多行人的嘲骂,只是催促他加快了飞奔的脚步。

    他穿过庭院,登上阿托斯的二层楼,声震屋宇地敲着房门。

    格里默睡眼惺忪地前来开门。达达尼昂饿虎扑羊般地冲进前厅,几乎撞翻了格里默才闯进屋内。

    虽然可怜的跟班素来缄默,但他这一次终于开口说话了。

    “喂,哎呀呀!”他大叫道,“要干什么嘛,您这个横冲直撞的女人?您找什么,女人家?”

    达达尼昂脱下帽子,从女人斗篷下伸出双手;当一眼看到他那胡髭和那无鞘的剑锋,可怜的小鬼才发现,和他打交道的原来是个大男人。

    这时,他以为闯进了一个杀人歹徒。

    “救命啊!来人呀!救命啊!”他大声嚷着。

    “住口,可怜鬼!”青年人说,“我是达达尼昂,你认不出我啦?你的主人在哪儿?”

    “您,达达尼昂先生!”惊惶不已的格里默叫道,“不可能!”

    “格里默,”穿着睡袍的阿托斯说着走出套间,“我想你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啊!先生!这是因为……”

    “别说话。”

    格里默只是用手向他的主人指一下达达尼昂。

    阿托斯认出了他的伙伴。虽然他秉性冷静,但眼前看到的这副奇特的打扮,逗得他哈哈大笑起来:歪戴着女人的帽子,长得拖到皮鞋的裙子,卷起的衣袖以及因激动而紧绷的胡髭。

    “请不要笑了,我的朋友,”达达尼昂大声说,“看在上天的份上,请不要笑了,因为,用我的灵魂发誓告诉你,实在没有什么可笑的。”

    达达尼昂说这番话时神态严肃,面部露出真实的恐怖,阿托斯立刻握住他的手大声问:

    “你受伤了,我的朋友?你的脸色好苍白呀!”

    “没有受伤,但我刚才发生了一起可怕的事情。就你一个人在家,阿托斯?”

    “那还用问!这时候你想谁会在我家?”

    “那好,那好。”

    于是达达尼昂匆匆走进阿托斯的房间。

    “喂,请讲呀!”阿托斯一边说一边关上门,随后又插上门闩以免来人打扰。“是国王死了?还是你杀死了红衣主教先生?瞧你一副惊慌的样子,说呀,我真的担心死了。”

    “阿托斯,”达达尼昂说;他脱去女人的衣服,露出贴身衬衣,“你准备听一个难以置信的闻所未闻的故事吗?”

    “先穿上这件睡衣吧,”火枪手对他的朋友说。

    达达尼昂穿上睡衣,但因他仍心有余悸,把一只袖子当成另一只袖子了。

    “是怎么回事?”阿托斯问。

    “是这么回事!”达达尼昂倾着身,压低声音在阿托斯耳边说,“米拉迪的肩膀上烙有一朵百合花。”

    “啊!”火枪手仿佛心脏中了一颗子弹似地失声叫道。

    “这么说,”达达尼昂问,“你肯定那一个人真的死了?”

    “哪一个人?”阿托斯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低,达达尼昂几乎没有听清。

    “是呀,就是有一天在亚眠你对我说过的那个女人呀。”

    阿托斯双手抱头,低吟一声。

    “这个女人大约二十六、七岁。”达达尼昂接着说。

    “金黄头发,是不是?”阿托斯问。

    “对。”

    “淡蓝色的眼睛,闪着奇特的光,长着乌黑的睫眉?”

    “是呀。”

    “高个子,很苗条?左上颌犬齿旁缺颗牙。”

    “对呀。”

    “百合花不大,颜色是红棕色,像是在上面敷了一层颜料后又退了色。”

    “不错。”

    “而你说她是英国人?”

    “别人都叫她米拉迪,但她也许是法国人。不管这一些,反正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子。”

    “我想见见她,达达尼昂。”

    “当心,阿托斯,当心呀!你过去曾想干掉她,而她又是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女人,她不会放过你。”

    “她什么也不敢说的,因为她一说就等于不打自招了。”

    “她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可曾领教过她发火?”

    “没有。”阿托斯说。

    “那简直就是一只母老虎!一头母豹!我亲爱的阿托斯!

    我真害怕给我们俩招来一场可怕的复仇!”

    达达尼昂于是叙述了事情发生的一切,米拉迪失去理智的狂怒,以及她以死相拼的威胁。

    “你说得对,我以我的灵魂起誓,我可以为一根头发献出我的生命,”阿托斯说,“幸好,我们后天就要离开巴黎,十之八九是去拉罗舍尔,而一旦动身……”

    “她会对你紧追不放,直至天涯海角,阿托斯,假如她认出了你。那就让她的仇恨在我一个人身上发泄好了。”

    “啊!亲爱的!她杀了我又怎么样!”阿托斯说,“难道你突然以为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在这一切背后有某种可怕的秘密,阿托斯!我相信,这个女人是红衣主教的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