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破梦钟声度花影(清穿) > 97 11.翩翾紫燕衔泥去,睍睕黄莺过水来(前篇)
    一

    康熙四十二年三月万寿节,朝皇太后宫,免廷臣朝贺,颁恩诏、蠲额赋、察孝义、恤贫穷、举遗逸,颁赐亲王、郡王以下文武百官有差。赐内廷修书举人汪灏、何焯、蒋廷锡为进士,一体殿试。

    我想,那个人得知大赦天下,已经回江南了吧。

    这一天,四阿哥下朝来到桃苑。两人在院子里喝茶赏花,让秋桂在林间吹笛。笛声悠扬,不禁想起她往日与秋桐合奏的场景,拿眼看四阿哥。

    他问:“看我做什么?”

    我说:“良辰美景,婉转佳人,可记得秋桂与秋桐合奏阳春白雪?秋桂的笛声虽然悠扬,却少了琴的缠绵,这满园桃花,也开得寂寞啊。”

    四阿哥脸色黯然,说:“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越说音越低,直至不可听闻。

    我不悦:“你若是舍不得她在李苑伺候小格格累着,尽可赏给她单独的院子。每日佳人在抱,花前月下,一大快事也——”

    我正在那里扮酸,他不耐烦地打断我,说:“我就知道你,就知道你会这样,人也没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我疑惑:“不是伺候小格格吗?怎地就没了?”

    “那日你撞破了。我左想右想,觉得她留下去是祸害。紫竹苑一向没有女眷,伺候的丫头非奉命也不能进去,可她不仅闯进去了,我还把持不住------”

    我说:“放出去了?若是舍不得,招回来就是了。府中多一个丫头少一个丫头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对丫头们说:“你们下去吧。”

    丫头们退下,他诡异地看了我一眼,脸痴望着花树,淡淡地说:“我让她自裁了。”

    我一口茶刚到嘴边,全喷了出来,盖碗也咣当落在了地上。

    四阿哥说:“宠信嬖妾,非丈夫所为,红颜祸水,当------”

    这是什么逻辑?

    我冷冷地说:“你自己把持不住,杀自己贪欢的女人是何道理?你惹了风流债不能自拔,自己为何不自裁?却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一连声的质问让这个刚愎自负的男人不爽到了极点。

    他砰地将茶碗掼在地上,冲我吼到:“不是你让我做大事的吗?不是你吃醋才赶了她出这个院子的吗?难道你就不想这么做?我就是做了你想做的事情而已?”

    我也怒到极点:“是男人,你就该有所担当。就你这点小鸡肚肠,装得了几万里河山?她长得妩媚动人是她的错吗?没错,见你眼馋她的美貌,我是不高兴,可我不高兴的是你的行为,而不是长得漂亮的丫头!”

    他狠狠地:“在这府中,我就是天。我要她死,她就得死。她风流招摇,不知谦卑自处,不能容于嫡庶福晋,就是犯了我的规矩------”

    他如此,令我越说越气:“也许你习惯了让别人担负你的罪责。你这样的行为,和骄横跋扈的太子有什么两样?太子失德而失人心,若是江山给你,你又有何德何能得到天下人拥护呢?如果你慈悲,自知不能抵挡□□,也当放她一条生路。你不过当她是一稀罕的物件,自己不能拥有,也不能让她落到别人的手里,索性毁了她,谁也得不到,这就是你的规矩?”

    我毫不容情地揭了他冠冕堂皇的面具,他恼羞成怒,说:“我无德无能,你就有吗?女子的妇德容工,你又符合哪一样呢?若不妒忌秋桐貌美得宠,你又何必与我做那样的约定呢?我处处依着你宠着你,如今倒好,恃宠而骄,尊卑上下不分,越发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也许,我真的该检讨自己的言行了。他在庄子上将我打得狼狈不堪,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就原谅了他,还自以为很伟大。如今,在他眼里,我竟已经是如此不堪了。

    我闷声坐着,一言不发。

    他拂袖而去。

    二

    我厌倦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自那日离去,他就再也没有跨进过桃苑一步。红霞每日守着我,寸步不离。

    终于有一天,她有事情出去了,我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积蓄,不到一千两银子。所有的首饰拿出来,倒有两匣子。我将宫制的首饰扔了出来,只留了平时在外边一时喜欢买下的金银镯子耳环之类的东西。

    我找出一个新的荷包,装了大部分的银子,用另一个装了首饰。又找出几件平常的衣物,包了一个包袱,银子和首饰裹在衣服里。我将包袱藏好,等待时机。

    五月,裕亲王福全有疾,康熙帝连日视之。内大臣索额图挑唆皇太子,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于宗人府。

    朝廷风声一时波诡云谲,四阿哥耐不住了,让红霞找时机将这件大事说给我听。

    红霞说:“虽然格格早就警告过爷,但事情牵扯实在太大。此次不仅攸关太子储位,还与前明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爷拉不下脸,格格你就饶了他吧,他是真的乱了方寸。”

    我冷笑:“我次次都饶了他,谁饶过我?”

    红霞说:“格格,爷不好,我们谁也没好日子过。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格格,你们一时置气,也总要有个分寸。平日里吵吵闹闹地过日子,也就罢了。如今大局当前,你还拿捏个什么?难道真要爷给你负荆请罪?”

    我淡淡地喝茶:“你告诉爷,四十二年以后的事情,再不是我一个女子能够揣测掌控的。他若想趋福避祸,早早寻了差事去江南,找到有缘人。”

    红霞说:“格格难道真的就想从此撂开不管?”

    “不是我撂开不管,是我管不了了。”

    红霞劝道:“你就是不能给他寻个主意,也好歹安慰他两句。别的人不懂,也说不动他。成天冲人发脾气。侧福晋又怀上了,成日里战战兢兢。昨日爷就因为茶凉了,泼了绿珠一脸茶水,绿珠躲避不及,将侧福晋撞在榻上,吓得不轻。还好侧福晋是个皮实的,没动了胎气------”

    我不为所动:“主意已经给他寻好了,做不做看他自己。难道侧福晋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动了胎气,也要算到我头上?”

    红霞一跺脚出去了。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康熙并没有治太子的罪,带着一群儿子去塞外,却留了四阿哥和佟国维留京处理日常政务。

    这一日,我在桃树下练字,红霞来说:“格格,去江南,你要不要去?”

    我心中一动,停了笔,问:“我和你?”

    红霞说:“准确地说,是爷和你,加上我,以及一群侍卫。”

    “爷在上书房当差,怎么有时间去江南?”

    红霞说:“皇上从塞外传来密旨,让爷前往江南查寻前明余孽的消息,听说因朝政动荡,朱三太子最近活动频繁------”

    我想了想:“不去。“

    红霞问:“为什么?难道你在京城还没有呆够吗?“

    “京城再无聊,也好过去江南掉脑袋。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若是落了难,你们丢下我跑了,我求天骂娘,有用吗?”

    红霞生气:“难道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我问:“如果我和爷,你只能救一个,救谁?”

    她沉吟不语。我说:“你别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子。你们自己去吧,我不去。”

    红霞自去回话。我唤了秋桂,说:“今日我有点不舒服,痛经,先睡了。晚饭也不要叫我,准备一点点心和水放在房里的,你们自己打发时间去吧。”

    秋桂说:“格格,我给你煮点红糖水喝,可好?”

    “不用了,老毛病,忍一忍就过去了。”

    三

    晚上,四阿哥来到我的房里,丫头们只有当值的秋桃在外屋的炕上打瞌睡。

    四阿哥问:“格格这么早睡了?”

    秋桃回话:“格格不舒服,晚饭没吃就睡下了。”

    四阿哥问:“病了吗?怎么没有禀报去请太医?”

    秋桃说:“格格没有病,只是,只是每个月都要痛的------”

    四阿哥妻妾成群,自然明白丫头的意思,跺了跺脚,带着小盛子离开了。

    第二天,四阿哥带着红霞去江南了。我一阵轻松,熬到中午才起床。卓雅习惯我不常去请安,李氏与我往来并不多,故我可以从从容容安排自己的事情。

    我叫来秋桂,吩咐说:“你和秋杏去回了大福晋,看能不能从库房中找到软烟罗,我这屋子里的纱窗几年没有换新,该换换了。”

    秋桂答应着带秋杏出去了。秋桃这时不当值,在睡觉。吴嫂子在水房洗衣服,一时半会出不来。

    我换了往年扮小厮的衣服穿上,本想拿了包袱,可一个小厮拿包袱出门太显眼了,就从包袱里取出银子和首饰,往兜里塞了点散钱,往偏门走去。六月天的中午,众人都昏昏欲睡,躲在房间里不想出来。偏门的门房也在打盹,我顺利地走在了清朝的大街上。

    但是,往哪里去却费思量。

    我的银子不多,去太远不现实也不安全。留在京城里?也不大好,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我去了一家看上去还好的客栈,定了一间上房,看了看房子,却不进去住,对小二说:“我要去前门楼子采办货物,晚餐时候回来。”小二定金到手,管我去做什么。

    我走了半个时辰,走到前门楼子,大汗淋漓,狼狈不堪。在路边一个茶棚坐下,花一个大子儿,喝了一碗苦死人的凉茶。向卖茶的老头打听,去密云雇一辆马车要多少钱。此时生意不好。老头乐得跟我闲聊。

    他想了想:“寻常的马车,一两银子也就尽够了。”

    老头又问我:“小爷你去密云做什么?这大热天的,出门可不好受。”

    我信口胡说:“我姨妈住在密云,添了孙子,我娘去好几天了,也不回来。嫂子在家里指桑骂槐,两个小侄子没人带,哥哥生意忙,顾不上,让我雇辆车去接了娘回来看孩子。”

    老头感叹:“这小老百姓啊,过日子就这样,磕磕碰碰,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他细说骡马行的位置,让我自己去找。我谢了他,往骡马行的方向走了一会,转进一条小巷子,过了大栅栏,走进小老百姓住的胡同区。看见一个大娘在胡同口卖烧饼,一文钱一个。我找出一个铜板,买了一个烧饼,蹲在院墙角吃起来。

    在外边逛了几个时辰,我尘土一身,满脸狼狈,饿得也不行了,一个烧饼三两口就吃完了。大娘看得呆了:“可怜见的孩子,怎么饿成这样了?”

    此时我无家可归,满京城乱跑,不由得悲从心来,大颗的眼泪往外掉。大娘此时生意刚刚开张,人不多,见我哭,好言相劝,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擦了一把眼泪:“我原本是个女儿家,招了上门女婿,和爹娘在密云乡下过日子。爹娘前两年过世,夫婿出门做生意,再没有回来过,想是我婚后多年无出,夫君在外另成了家。我一个人过了一两年,开始还安稳,可我男人老不回家,村子里有无赖闲汉起了坏心。我叫来邻居,赶走了两次,可若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就将家产变卖,遣散两个丫头,来京城寻亲------”

    我说到伤心处,号啕大哭。

    大娘倒是个实心人,叹道:“可怜丫头,想是落了难?”

    “银子还有几两,本在客栈定了房间。可我想,客栈那么贵,天天住也住不起啊。”

    大娘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姑娘你可是想租个便宜的房子住下,慢慢寻你男人?”

    我点点头,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大娘说:“东边胡同里住着个陈奶奶和她的孙女,原本是个有钱人家。不料儿子媳妇去贩货,在路上遭了抢,都没了,如今就是两婆孙过日子。她们家人少,要不你去她家看看。”

    我想了想,问:“她们家下人可多?”

    大娘说:“没了赚钱的人,雇的下人也不多,就是一对老家奴,男的看门,洒扫院子,女的做饭,干点杂务。孙女有两个丫头伺候。老人家除了教孙女女红之类,平日就是念念佛。”

    我说:“这是清净人家,我去不方便。我是出来寻人的,日日要打探消息,必闹得人家不自在。”

    大娘说:“你既然是变卖了家产,想必是有点银子的,不如你自己买个院子吧。看你细皮嫩肉的,想必也是娇养惯了的。”

    我叹:“这城里的房子,哪里买得起啊?”

    大娘说:“如果有三百两银子,就差不多。”

    我心里就活泛了,问:“为何这么便宜?”

    大娘说:“是个独门独院,只有正房三间,偏房两间,院子也不过两丈见方。原是卖糖人的老张一辈子的积蓄,只因他老伴过世,他就想卖了房子,回乡下去。他给儿子在乡下置了几亩薄地,卖了房子过日子,也是尽够的了。”

    “这么便宜,怎么没人买?”

    大娘说:“我们做小买卖的,一辈子还不一定能积蓄到那么多钱。若是有钱的人家,买个寒碜的独院子,谁住呢?偏这老头又一定要现银子。”

    我想了想,说:“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得考虑一下。大娘,你家人多吗?”

    大娘说:“多。两个儿子儿媳,一大堆小子闺女。原本是个宽泰之家,如今也只能凑合着过了。”

    “大娘,今日你收了摊,带我去看看?晚上我跟你孙女挤一挤,给你五个铜子,可行?”

    大娘热情地说:“行!闺女,你先去我家歇着,我大孙女在家,照顾几个小的。”

    大娘吆喝一声:“芳芳,出来一下。”

    一个绑着辫子的女孩就出来了,后面拖着几个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