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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破梦钟声度花影(清穿) > 102 12.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后篇)
    八

    众人草率地吃了点心,立即审讯红霞。

    红霞毫不畏惧,直视我们三人,冷冷地说:“你们没有权力审我,我要见皇上。”

    胤禛强压怒火:“参与谋逆,十恶不赦,还想让皇上怜悯你是忠臣遗孤?”

    红霞微笑:“从我加入朱三太子一党,我就没想活命。”

    我不解地问:“你是满人,作为皇上亲自培养起来的最得意的暗卫之一,为何会参与前明遗孤一党?”

    红霞冷笑:“我是一个孤儿,遗存于世,没有人真正爱过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家。皇帝养我长大,是因为他希望我为他效命,至死不渝。四阿哥与我鱼水之欢,是因为他想我为他所用,刺探消息。”

    隐华问:“难道朱三太子一党待你如亲人?”

    红霞不屑地看了一眼隐华,昂然陈辞:“他们也只是利用我罢了。”

    胤禛已经冻成冰山,寒气逼人:“那你在这三重的背叛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皇帝给我权力,四阿哥给我床第之欢,朱三太子给我钱。有权力有钱,还有一个皇子向我求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好处还不够多?”

    胤禛气急:“贱人,你竟下作至此!”

    红霞毫不动容:“难道皇帝和四爷就高尚?为了一把龙椅,兄弟相残,父子离心,朝堂不是为百姓苦乐而设,却是争权夺利的杂耍场,难道这就是天下人要尽忠的皇帝和朝廷?”

    这时皇帝和他的儿子们表面文章做得很好,并没有露出祸起萧墙迹象。红霞身为暗卫,说出这番话来,说明皇帝和他的儿子们之间的较量,早早地就已经开始,只是没有拉开大幕,粉墨登场。

    红霞平静地说:“既然没有人爱我疼我,我就只好自己为自己张罗算计。宋格格可还记得三十三年在庄子上,你问我,可想为自己活一回?我说,我们没有选择。你说如果我愿意,是可以做到的。我只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罢了,所以,我甘之如饴。”

    我说:“这些年你过得快乐?”

    她傲然回答:“快乐。”

    我叹:“快乐就好。”

    红霞一楞,迟疑道:“格格,你不觉得我做错了?你不骂我下作无耻?”说这话的时候,她狠狠地扫了一眼胤禛。

    “格格,你不教训我应该尽忠报效皇帝的养育之恩?你不鄙视我见利忘义?你说快乐就好,你觉得我做得对?”

    两个男人看着我,隐华大约是担心我说错话,胤禛则是探究地注视我。

    我淡淡一笑:“你比我小两岁,却生活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如何判断?你年纪轻轻,却经历太多常人不能想象的苦痛,我有什么立场教训你?只是,每个人心里自是有杆称,如鸭饮水,冷暖自知。既然姑娘认为自己这些年过得快乐。我就更没有资格来指责你,更没有资格来鄙视你。我自己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米虫而已。”

    红霞低下了头,说:“可恨我不能长伴格格身边,否则也不至于落入此境地。”

    胤禛骂道:“贱人!你犯下大罪,可知后悔二字如何写?”

    红霞不答。我狠狠地瞪了四阿哥一眼。胤禛被我瞪得一个激灵,莫名其妙。

    我说:“姑娘伴我一段时间,学会了我的率性而为,却没有学会的另一样本事。”

    红霞抬头,眼里射出求生的欲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救她一命,但不管怎样,我想一试。

    “我的另一样本事就是,做任何事情之前,我都能确保,自己做过了,不后悔。如果将来要后悔的事情,我是绝不做的。”

    红霞咬着嘴唇,半晌不出声,良久,她颤声问:“格格,你如何知道自己做了,不会后悔呢?”

    我说:“我问自己的心哪。如果心说,你会后悔的,我就无论如何不做。如果心说,你不会后悔,我就一定做。”

    红霞尖叫一声,号啕大哭:“格格,我这一辈子只后悔一件事情,我不该将自己的心交给了四爷。交给了他,我就无处可问了——”

    红霞哭得惨然,两个男人也不禁为之动容。胤禛探询地看着我,我摇摇头。

    慢慢地,她的哭声渐渐停止,人也慢慢歪了下去。

    胤禛忙唤侍卫:“清云,清云。”

    关清云从门外跳进来,抬起她的头仔细地查看一番,说:“爷,她自尽了。暗卫们都有一颗毒牙,如果自知不能逃出敌人的手掌,就咬牙自尽,不留活口。”

    除了确定她就是那个内奸,一句有用的供词都没有得到。

    胤禛十分沮丧,与我和隐华商量怎样向皇上报告。

    隐华和我的意见十分一致:实话实说。

    胤禛有些为难。我劝道:“你和红霞的私情,皇上肯定尽知。你利用她刺探消息,皇帝也没有蒙在鼓里。你们兄弟,谁在宫里没有几个人呢?这次你说了实话,皇帝往后才不至于疑你,虽然可能会有小惩,但决不会于你的前途有大碍。”

    胤禛一咬牙,让隐华给他起草奏折。

    九

    皇帝的密旨一个月后来到江南,着四阿哥回京。

    腊月初三,我们回到了京城。四阿哥将隐华安置于梅苑,并命人打通了竹苑和梅苑之间的院墙,从江南带回的四个丫头交大福晋□□,另将露叶和年羹尧的妹妹玉媚及另外两个小丫头安排进梅苑照顾隐华。对外称,是给弘晖和弘昀请的汉学师傅,因腿脚不便,就安排在府中住下了。

    四阿哥晋见皇帝,皇帝因四阿哥与红霞的私情而令四阿哥禁足半年,抄十部金刚经。

    四阿哥心事重重地回了府,来到桃苑找我丫头的麻烦。

    我嗔怪道:“我统共就剩下了三个丫头,你若是还不解恨,索性就连她们一起都放了出去,我也清净。”

    四阿哥气道:“听了你们的话,被皇阿玛臭骂一顿不说,还禁足半年。”

    我在他的腿上坐下,圈了他的脖子,暧昧地说:“皇上疼儿子呢,有人还不领情。”

    “如何就是疼我了?”

    “儿子的儿子快要来到爱新觉罗家了,老人家给儿子放半年假,难道不是疼儿子?”

    他裂嘴一笑:“我倒没有想到这里。”

    “半年没有回府,人家又快生了,你也不去点个卯。到时候半夜敲起门来,谁都不自在。”我离开他的怀抱,坐到炕桌的另一侧去。

    他伸长了手,将我捞回去。蜻蜓点水一般,在我的脸上留下口水。

    “打翻了醋坛子?她们有儿子了,不必理。”

    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我有了儿子,也就是被雪藏的命运了。”

    “那倒不会。如果你有儿子,”他神秘地在我耳朵边说:“我就让他做太子。”

    “太子并不是个什么好头衔,尤其是在大清朝。”

    他将我放倒在炕上,胳肢我,我挣扎大笑,喘不过气来。

    等到平静下来,我认真地对他说:“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没有儿子,没有女儿,一个也没有——”

    他心疼地吻我,说:“我会加倍疼你,将儿子的那一份算上。”

    “这个是可以兑现的,我一定要得到手,”我拍开他的脸,“因为,我比你早死五年——”

    “不许瞎说!”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结果呢?我先去了,你伺候好你的成群妻妾,到了来世,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我把你藏得远远地,谁也找不到。”

    康熙四十三年对四阿哥来说,将会是诡异的一年。他禁足半年,生了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皇帝御赐一个格格。我不敢提前告诉他这一年的大喜大悲。

    因被禁了足,他不能出府门,每日里在紫竹苑商讨大计。隐华让四阿哥给他找来康熙帝的全部诗词文章,上谕,廷寄,御批,亲政以来的纪事年谱——只要是能找到的,全部都堆到了紫竹苑的书房里。隐华自此成为胤禛影子——暗影,在紫竹苑的书房里,运筹帷幄。

    从隐华进入紫竹苑,我就再不去那个决定胤禛命运的重地。我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打自己的小算盘。

    大年三十,大福晋和侧福晋跟着特批出一次门的四阿哥去参加除夕家宴,而隐华第一次在四阿哥府过年。

    四阿哥吩咐:在菊苑设除夕宴,令我和露叶招待先生过年。

    这个不伦不类的安排我一点也不奇怪——他在假装通情达理和信任。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的,露叶是他的通房丫头,年羹尧的妹子将来是他的第一侧福晋,他都安排了伺候隐华的日常起居,我一个格格,与隐华过年也不为过,而且,一大堆丫头跟着,能落了谁的口舌。

    隐华乃性情旷达之人,当我提议让丫头们同坐,吃团圆饭时,他十分赞成。是夜,菊苑热闹非凡。

    露叶和玉媚都本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我的那三个丫头也是才貌双全,这样一来,我倒成了看热闹的。

    胤禛从家宴回来,子时三刻已过,他踏进菊苑,见里面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便命小盛子自去歇息,自己推门进去,却见露叶和玉媚正在联句,你来我往,寸步不让,隐华做令官,另两个伺候隐华的小丫头有的没地给隐华捶背,嘴里却评论着两个大丫头的句子。秋桂几个打牌,我在一旁观战。赢家开怀,输家斗气,两方打嘴仗,皆十分伶俐。

    我和丫头们都没注意他回来了,只有隐华抱拳相贺:“四爷新年大吉,给您拜年了。”

    四阿哥也一抱拳。我们这才安静下来,丫头们一时噤了声,跳到地下给他请安。他一挥手,说:“你们继续玩,我和邬先生聊一会儿。”

    我想,他对这个场面十分满意,遂也不戳穿他的小肚鸡肠。

    十

    露叶和玉媚扶了隐华回梅苑,两个小丫头和我的三个丫头收拾了残局,各自去歇息。

    除夕之夜我们就歇在菊苑,这里是我和他的地盘。他曾真想把菊苑和桃苑打通,连成一体,坼去多余的房舍,引水成湖,为我造一艘画舫。我神秘地对他说:“将来皇上会赐你一个园子,你就将那个园子给我吧。”

    他疑心道:“我见你笑得诡秘,是不是讹了我?”

    “那爷愿意被我讹吗?”

    “既然夫人高兴,那我就乐意了。”

    两人嬉闹了好一阵。

    今夜没有菊花满帐,却有红烛高照,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廊下。房间里大红的中国结和红烛相映成喜。旺旺的炉火,热热的炕头,大红的锦被------

    二人缠绵良久,他心满意足地在我身边躺下,玩着那个我一直挂在胸前的扳指。

    “阿凡,其实不一定非要这个先生的。”他的脸磨蹭了一会我的酥胸,不甘心地说。

    “为何?”

    “我见他做事章程和你一样。如果需要做什么事情,就先把所有有关的材料堆起来,认真研究一番,再做决定。你也是这样做的,你也能做,你为什么一定要推掉呢?难道天天无所事事,闲得让我放心不下,你就满意了?”

    我想了想,才给他解释:“同样一件东西,人人看来,都是不一样的。往后的事情千丝万缕,其中的奥妙很多。我能看到一些,但看不到全部。而那时,一着不当,就全盘皆输。而我们,是输不起的。隐华就不一样,他不仅能看到,而且能剖析,并拿出方案来。”

    “阿凡,真的有那么难吗?一定非他不可?”

    我点点头,说:“非他不可。比如下棋,一盘棋子,我只能看到黑白,而你不仅能看到黑白,还能看到二者的征战掠杀,而隐华,他能看到二者征战掠杀的结果。虽然我从异乡来,有后知之明,但是我,看不到过程。他看得到。他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结果。他甚至可以一步步推演出这个结果。这就是我们需要他的理由。”

    胤禛迟疑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他参与此事太深——”

    “他不会对你有影响。他想做的就是能将平生所学所得所悟变成现实,你是他的作品,他决不会毁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而且,他要的不是一个结果,他享受那个创造的过程。”

    “往后若成事——”

    “成了事他会离开,不用你说。”

    他好奇地问:“为何他会什么也不要地离开?”

    “朝堂之事乃光明正大之事,他的计谋是光明正大匾后的事,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庙堂里自有另一帮人马为天下百姓效力。他若是看不到这一点,他就不是邬师道。”

    胤禛喜道:“你第一次不唤他隐华,却叫他邬师道。”

    我白他一眼,说:“隐华就是邬师道,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隐华与阿凡有我进入不了的故事。邬师道却与我的阿凡无关。”

    “小气男人!既然如此,为何让我招待他过年,试探我么?”

    我佯怒,两人在炕上扭成一团,一时风月无边。

    大年初一,胤禛继续他的禁足生活。

    自此,他每日在书房教两个孩子,抄写佛经,与隐华讨论朝局动向。偶尔也去李氏院子里看看,但从不留宿。

    虽然他足不出户,但粘竿处的小厮们每日源源不断地将风吹草动送进紫竹苑,隐华每日整理,归档,不丢下一件。有一间房子,专门存储这些东西。钥匙只要隐华和胤禛而人有,并且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才能打开。

    至于如何行事,我从不问,他有时说,我必将话题引向别处。这不再是我关心的话题。

    我只想好好地享受在清朝的宅女生活,清清爽爽地过到雍正八年,然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