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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官告诉他们,并没有请日方顾问。

    一个少尉用流利的中国话说:“你们二十九军,都请我们日本军人做顾问,情报处为什么不请?”

    少尉的话确实不错,就在中日两军战事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二十九军确实还请有日军顾问,这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奇怪现象,但也确是事实。

    哨官说:“我们执行命令,长官说没有请你们!”

    那个少尉又说:“这是你们的最高长官宋将军同意的。我知道你们支那军队是各行其是,命令是可以听也可以不听的。”

    那个少尉确可以说是中国通,这种情况确实是普遍存在的。中国人这方面思维方法非常发达,能把一件很好的事,做成很坏,而又符合好的原则。

    这句话使得哨官回答非常软弱无力,他总是搪塞说:“我们是执行命令的。”又转念一想,也许是宋军长同意了,我们不知道?又说:“我再去请示!”

    哨官这次心情可不如上次轻松了,明明白白的,佟副军长说,没有请日本顾问,宋军长同意或没同意,他该对佟副军长讲,这不是我该问的。想着、走着,他已经到了佟麟阁办公室前,只好喊了声报告。

    佟又叫他进去,他把情况讲了,他想自己一定要挨申斥了。佟副军长没有申斥,为什么?很简单。他拿起电话与秦德纯核对情况,秦德纯又通过电话与宋哲元核对情况。

    半天,这事情搞清楚了。佟副军长说:“谁也没有批准他们来当顾问。”

    哨官又把这几个少尉在门外的表现说了一遍。实际上,他是讨口风。

    佟申斥道:“哨官该做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佟:“知道就好,他们不走,你的兵呢,逼他们走,赶他们走。”

    哨官敬了礼,快步走出将军办公院落的大门。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正在值哨的军人,捋胳膊挽袖子,摩擦着手掌,步履急促,集合他的士兵去了。

    哨官自己先到了大门口,这次他态度也强硬起来。6个日军少尉上来把他围住,狂喊乱叫,毫无礼貌可言,他大吼一声,“在客军上级军官面前,为什么不敬军礼!”这句话问得太突然,太没头脑了,他们都愣了,才注意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中国哨官是个中尉。

    少尉的态度果然有些收敛,但初衷未改,哨官不客气地招了一下手,一队30名持枪的士兵跑步而来。

    中尉反而退到一边,30名上刺刀的步枪对着少尉们,逼着他们向后退。开始少尉们还较嚣张,大喊着抗议,他们越向后退气焰越下堕。一步一步退着。最后把他们逼在大铁门对面,写着“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个大字的影壁前面。他们从高喊变成了哀鸣,“我们大日本帝国军人是坚决执行命令的,没有完成,就要切腹。”

    那个“中国通”少尉还真的举着指挥刀要切腹的样子,但是,没切。

    中国军队胜利了?没有。这6个少尉虽然被中国士兵逼走,日方又以抗议、出兵相威胁。宋哲元和秦德纯商议了一个办法:兵营里找个房间,挂起二十九军情报处的牌子,让日本顾问上班。qi书+奇书-齐书情报处人员另在它处秘密办公。佟麟阁只好同意这个中国式的办法。

    胯下之辱当然是要忍耐的,只要你是韩信,不是草包。这个时候的中国要钻的“胯”太多了,有人不甘寂寞就去当汉奸了!

    青年学生们来了,他们还是学生,不是士兵。在报名处就开始了叽叽喳喳的争论。当时青年最关心的题目就是中国的前途问题,“中华民族,在20年后,就会成为世界第一流的强国。”最保守的观点是50—60年。他们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会血气张扬地辩论起来。其实,对这个主题的争辩也不光是在青年学生之中,有志之士,忧国忧民之士都在考虑,甚至有些外国人也在考虑。20—30年的观点,大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受苦难太深了,他们梦寐以求自己有一个富强的国家,尤其在华侨中间,他们甚至可以将几代人积累起来的财富贡献给国家,自己不惜再做乞丐。日本人考虑这问题似是比较极端,主要是军国主义政治的影响吧,他们唯恐在几年内,中国统一发展起来,其弹丸小国将不是对手。

    佟麟阁听到下面给他的汇报,他心头一热,意识到培养这些热血青年,再用西北军老一套训练士兵的方法是不行了。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好的方法。他的经验、方法也只能沿袭旧路。

    不管如何,训练总要开始。

    佟将军怎样训练学兵,不妨把一个已经战死沙场的学兵日记摘录几段:{{8月x日}}开学。吃红烧肉。吃饭时间只5分钟,据说,是向日本学的,日本军人吃饭时间也是5分钟。

    下午,士兵术科,练西北军单杠三大套(屈伸上、摇动回转、拿大顶)。

    吃肉过多,拉稀、要求出恭。在奔厕所的路上,每过一单杠,还要求引体向上三次,几乎将大便拉在裤裆里。

    入厕,厕外站一哨兵,大吼一声“骑马蹲裆”。原来每入厕必须骑马蹲裆式,头露在土墙以上,哨兵站在墙外能够看到。稍支持不住,哨兵就会大吼“骑马蹲裆”。

    发四书五经白话解袖珍本,人手一册。要求装在上衣口袋中,随时翻阅、背诵。{{8月x日}}发歌本,包括:《八德军歌》、《悔改歌》、《射击军纪歌》、《利用地物歌》、《行军歌》、《站哨歌》、《吃饭歌》、《国耻歌》、《睡觉歌》、《起床歌》。

    最可笑的是《悔改歌》,歌词是:“悔改工夫切要,曾子三省教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乃是完人。”

    好像入小学的蒙童,对我们大学生简直是复古的启蒙灌输。

    《起床歌》必须鼓起中气去唱,否则像在庙里念经,你看这歌词:“黑夜过去天破晓,朝日上升人起早,国耻莫忘了,将来练得学术高,复兴民族显英豪。”

    睡觉前还要唱《睡觉歌》:“今日工作又完了,平安快乐去睡觉……外患方多,卧薪枕戈,人人振作奋勉,努力工作,不可懒惰,救我中华民国。”

    我们向团部提出,这像山村民歌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何有于我哉”一脉相承。我们要求驱除鞑虏的战歌!终于同意。但找不到作曲和词作人。{{8月x日}}军阀吴佩孚讲《春秋正义》。{{8月x日}}宋军长在操场集合全体官兵讲《大学》、《中庸》,并指出这是委员长的要求。

    《大学》、《中庸》能救中国?四书五经能救中国?学兵要求讲科学救国,民主救国!{{9月18日}}今天是国耻日。

    今天只吃一顿饭,每个馒头上都印着“勿忘国耻”四个字。

    朝会中,学兵高声问答:问:“东北是哪一国的地方?”

    答:“是我们中国的!”

    问:“东三省被日本占去了,你们痛恨吗?”

    答:“十分痛恨!”

    问:“我们的国家快要亡了,你们还不警醒吗?你们应当怎么办呢?”

    答:“我们早就警醒了,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共同奋斗。”

    学兵唱着《国耻歌》回营房,大家躺在自己铺上,凝神静思,深刻反省,以期官兵知耻后勇。

    晚,大家正躺在铺上,队长进来通知,丰台与日寇发生冲突。学兵都跳下铺,要求去支援丰台。长官说,等待命令。

    ……

    1936年12月12日,在西安发生了人所共知的“西安事变”,史书都冠以“震惊中外”,这话不假。

    在日方不断挑衅,我国军民抗日情绪日趋高昂声中,“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声,很迅速地在全国学生和知识分子中间散播开来。对于国仇家恨方殷,思乡心切的东北将士,尤其具有莫大的鼓动力量。连东北军统帅张学良,都大声疾呼:“誓必收复先人故土!”

    15万东北部队呐喊着:“打回老家去!”

    你去叫他们剿共?

    事与愿违。

    先是红军东渡黄河进入山西,阎锡山要求中央支援,实际上是要武器弹药的支援,蒋介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中央军开入山西,待红军退出山西,中央军也赖着不走了。这已使阎锡山耿耿于怀。

    再者,陕西省改组,以生活腐化或违法吸毒为借口,淘汰了一些西北军的(指杨虎城部,杨部原属西北军)旧干部。任西北“剿总”第三路军总司令、陕西省主席的杨虎城,感到中央在削减他的势力。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蒋介石感到“剿共”进度迟缓,不辞辛劳,先太原,后洛阳,再飞到西安,坐阵指挥。

    张学良求见蒋介石,谏言:“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蒋介石对张大加斥责。之后,张再见蒋,又提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蒋又加严厉斥责。11日,张学良的特别助理黎天才求见蒋,又重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蒋还不悟。军心已变矣!

    固执是人所难免,小人的固执不过是鸡零狗碎的事,大人物的固执,涉及到国家命运。不管怎么说,固执也是凡人的品格。

    “震惊中外”,其震惊最大的莫过于日本,关东军本来想在绥远再动手脚,“西安事变”把他们震呆了。日本官方估计,中国亲日派政府(指以蒋介石为行政院长的日本留学生政府)将遇到空前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