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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日军总进攻的开始,虽然对团河之战的理解有些错误,但战事的结果和得到的新情报,已料到在团河,日军已经用了重兵,下一步棋,必是进攻南苑,只是没有料到日军进攻如此之快。如若用国内军阀之间战争相比,团河之战战至深夜,军必休整,不会在四五个小时以后即发动总攻。不过,日军这样做也不难理解。

    宋将军又令副官了解北苑及其他地方情况,片刻副官来回报,北苑没有发生重大情况,驻守北苑的阮玄武独立三十九旅还和占领清河镇的日军独立十一旅团濑良支队在对峙中,只是濑良支队向前移动不少距离。北平城东,日军兵力已经抵达城下,因昨天驻守通县附近杨庄的独立三十九旅二团一营守军已经和日军血战后撤退到了南苑,也就是说,北平城东的守军阵地已丢,触须效应的据点已经被日军斩去。

    不用说,日军的目的得明显,就是必取南苑。南苑战役之后,川岸师团与河边旅团配合合击宛平卢沟桥,扼住北平咽喉。然后再向北苑独立三十九旅猛攻,日军从南、从东、从北三面兵出北平城门之下。再后,占领沙河的日军酒井镐次的独立混成第一旅团,占领北苑和清河的铃木重康的独立混成第十一旅团由北由东进攻驻守西苑的三十七师主力部队,同时,占领卢沟桥的川岸师团、河边旅团将由西由南方向截击,以配合铃木和酒井部队。这样,即将日本人认为的“令人可怕的冯治安师”全部消灭。

    宋将军的认识是逐渐完成的。几天前他已经感到这种形势可能发生。首先将驻守在城北黄寺的石友三两个保安旅调到西苑以西至卢沟桥一线布防,目的之一就是一旦发生以上情况,三十七师可以西撤,石友三防线可以暂时抵挡一阵。之二是,石友三的态度不稳,而黄寺在北苑与北平之间,如石友三在临战倒戈,阮玄武独立三十九旅将在日军和石友三的夹攻之中,石友三在三十九旅南阻止三十九旅向城内撤退,铃木旅团自北面向阮旅进攻,阮旅即处死地。现在虽然石友三部已去西线布防,北平城也已是在日军的重围之下。

    赵总指挥不断报来南苑情况,形势危矣!宋将军和秦德纯、冯治安等商议,决定放弃南苑,速将南苑所部调回城内,以保存实力。即发生前章所讲南苑兵溃的情况。

    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这是兵家常识。一旦对手放弃阵地,去占领阵地就不是紧要的,打击和消灭对手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由于撤兵的命令慌张失措地传达,士兵们都窜出阵地,如逃避狼群的羊,仓皇向北平方向蜂拥冲去。北平至南苑的路,不过是泥土沙石的土路,最宽处也不过五六米,路两旁都已是长过人头的青纱帐。当溃兵拥来,马上就拥塞住了。后面的溃兵又一批一批地拥到,道路马上被官兵的肉体填满挤实,不能再起到通路的作用。这时候任何指挥官都起不到作用,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部下。军官和士兵在这条土路上平等竞争。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日军的飞机来了,根本不再需要侦察寻找目标,它们来了就直接把炸弹投到塞挤着中国官兵的路上,就像向酱缸里扔石头,接着又是机枪扫射,一排排子弹都在人群里开张,弹弹都不会虚发。只见把中国官兵炸得东倒西歪血肉上天。

    当时的中国军队对飞机的轰炸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况且是在这溃逃的土路上。官兵们凭直感窜入路旁的青纱帐躲避,不幸得很,这些天连降大雨,南苑地方又地势低洼,地里或汪着水或是稀泥,前面的人冲了进去,不是滑倒,就是被拥上的人推翻。前面的人一倒,后面的人向前拥,就在这青纱帐里玩起叠罗汉。没有被机枪打倒的,这叠罗汉的底层也会被压死压伤,若被日军的机枪射中,就是一枪数兵。

    第一次日军只出动两架飞机,看来带炸弹不多,机枪没打多久,估计,大概主要还是侦察,在这溃兵的头顶上逞了一阵威风,不过是顺手牵羊捡点便宜。

    正值盛夏,天气暑热,又挤在没人的青纱帐里,天空没有一丝风,中午太阳的强烈阳光照射在积水的大地上,地面如同蒸笼。这些溃兵,自凌晨2时起来同日军鏖战,到现在已经过午,尚未进滴水。或饿昏或抢食玉米地里的青玉米,已算提不起来的事了。

    南苑的半日鏖战,周围住的老百姓也听出了大概,又见中国军队北溃,知道中国人又打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些在南苑驻防的精壮的小伙子们,尤其那些白皮嫩肉的学生们,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百姓虽然说不出什么道理,心里总是明白,他们是中国人,怎能做亡国奴啊?胜败兵家常事,当然他们希望中国军队战胜。打了败仗,他们所听到的——从义和团算起,都是中国人败了,有什么办法!

    老百姓还是从四乡赶来,他们带来了馒头、窝头,庞各庄的西瓜、酸梅汤……路旁摆满了各种食物,其中有些可能是从菩萨供桌上刚拿下来的。

    佟麟阁决定速去路上疏导溃军,他转身走出了铁皮指挥部。这时副官牵来了一匹枣红马,将军一愣,本来他是等他的专车的。副官已经明白将军的想法,说:“副军长,赵总指挥从上午出去,据守城哨官报告,到现在还没有到永定门,汽车的目标太大,还是骑马方便。”

    佟从他的行动方案的思考中醒了过来,说:“也对,路上拥满了溃军,车也没法走。”

    佟麟阁把这匹枣红马打量一下,这马中等身材,还算健壮,只是前蹄成簸箕状,有些塌腰,目光呆滞。看来它有力气但不机灵,也许干过农活或拉过车,只能做士兵坐骑,任何一级指挥官使用均不合适,若认真要求,其早该退役。估计是那骑兵师长郑大章忙于扩充骑兵,而把如此驽马暂时充数。而这位副官,看来对相马一窍不通。

    佟将军在过去没有专车的时候,行军打仗大都骑马,佟将军好读书,也偶看马经,所以粗懂相马之术。当初西北军中,爱马如命者只有石友三一人,所以佟与石也偶有来往,但佟将军为人少言沉静,言必信,行必果。而石友三为人,对上阿谀,对冯玉祥百般献佞取悦。而对部下,稍不如意,就打得皮开肉绽,当初张自忠就吃过皮肉之苦。尤其三叛冯又三叛蒋之后,二人已无来往。佟麟阁就任军训团长以后,石友三已经被任命为冀北保安队司令,石大概早已感到在二十九军中,自己非常孤立,很想借袍泽之情和其他将领改善关系。所以借佟麟阁上任之际,从他豢养的10匹宝驹中挑出那匹最心爱的“踏雪”,送给佟麟阁。佟托词不要,石友三坚送。石友三脸皮厚,一天,石友三突然把这匹乌骓雪蹄马刷洗得乌黑雪亮一尘不染,用汽车把它拉到南苑兵营,并亲自登门表演。那匹骏马浑身黑如炭,四蹄白如雪,精神抖擞,在操场上奔走如一条乌龙游水,那四只雪白的蹄如四条闪光,同时这匹骏马还表演了骑兵最难的术科课目及救护主人的情景,观者无不为之啧啧赞叹。有人劝佟将军留下,佟将军还是以无合适马料当借口暂托石友三代养。

    如若当时收下,将军现在也不会处于如此窘境。

    将军骑上了枣红马,随员只好步行。就在马背上,佟将军和教育长张寿龄分工,教育长暂留近处,佟将军去中途疏导。佟将军挥了一下马鞭,这匹驽马就冲了出去,随员们马上大步流星地赶上。副官说:“将军,那边有一条小路,可以快些赶到前面!”

    佟将军一笑,说:“小路?我们败走麦城?”

    副官解释说:“那条小路是到村子里去的,路比较近,是我们平时不走的,现在可以利用。”

    佟将军同意,这一行人上了小路。

    这些乡下人有自己传递消息的方法,不知为什么,他们好像知道要有长官从村中通过似的,佟将军一行刚到村口,村前跪下了一片父老,约百余人。最老者白发白髯,年最轻者也是脸上皱纹如沟如绸。按照中国的传统习惯,父老者代表万民也,这一集体下跪,即为民请命,如此情景,不用说七品县官要下轿迎接,就是皇上玉辇至此,也要停下有所表示。

    佟将军无论军情如何紧急也得慌忙下马。

    这时一个村学究样子的读书人上前三步又跪下道:“大将军,当初,刘玄德携民渡江以避曹兵敌锋,为万民也。将军散兵北撤,于万民何?”

    佟将军无言以答,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半天才说出:“吾军人必以死报国,不愧父老!”

    学究又说:“将军不忘万民,望铁骑早归,救万民于水火!”

    父老们让开了一条路,佟将军等穿过,头也不回地去了。

    没行多远,前面横着一条河。河水清澈,荡漾东流。佟将军知道这条河叫洗马沟,洗马沟是古名,又有人称其为莲花河,河水发源于北平城广安门外的莲花池,莲花池周围遍地清泉,自流出地面,始形成莲花池湖,湖水即河之源,河水朝东南方向而流,绕北平西南角。辽、金、元朝在北平旧址建都,城池旧世约在现今的广安门四周,当时的洗马沟在西城门彰义门以内,蒙古的骑兵风驰电掣而来,带着蒙古草原的泥土气味,在中都城下洗他们剽悍的战马,久而久之,得来洗马沟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