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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岸师团再一次攻击学兵阵地。大炮飞机轰击之后,密集的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出现在学兵们的阵地前。炮火刚停,学兵们从战友的尸体下爬起来,身上淌流着血渠中沾来的血流,准备趴到壕边向进攻的敌人射击。这时,背后食堂的房顶上的机枪向他们扫射起来,马上把他们压制了下去。

    原来日军在飞机轰炸的同时也运来了十几名伞兵,一面投弹一面把抱着机枪的伞兵投到食堂附近。食堂有饮事兵七八个人,他们在蒸馒头,给战斗人员准备早餐,第一锅馒头已经下了屉,食堂里弥漫着团排的白色的水蒸气,一个新兵在用木戳蘸着红墨水向每个馒头上印着“不忘国耻”、“小日本”等字,端着机枪的日本兵冲了进来,这个新兵抬头一看,大惊,抄起菜刀准备一拼,被机枪射成了血肉模糊一团,其他几个炊事兵也成了肉酱。日兵占领了食堂,他们登上了制高点,他们实现了汉奸提出的腹中开花之计。

    学兵阵地的火力,被食堂制高点上的机枪压制下来,面前的日兵已经冲近了。

    “上刺刀,准备冲锋,歼敌于阵地前。”传来了命令。

    学兵们咔喳咔喳地上了刺刀,机枪停的时候,日军的坦克和步兵已经冲到了堑壕的边缘,学兵们端着刺刀冲出了堑壕,和日兵展开了血肉厮杀,只听到堑壕前咔咔咔的刺刀撞击声,和呀——啊——刺刀刺中对手声,继之声音混乱成一片,两队敌对的军人拼杀在一起,扭打在一起,一个个喷着鲜血倒下。片刻,活着的兵已经是在尸体或伤兵的身上踩来踩去,血红的眼睛瞪着对方的刺刀尖,刺刀尖或是闪着令人胆寒的光,或是沾满鲜血。

    学兵们这时候明显地显出了弱点,中国军人的拼刺技术远不如日军,再加上学兵们尚未受过系统全面的训练,又无临战经验,而这批关东军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甚至用活人训练过的老兵。日兵端起刺刀就显出了他们训练有素。刺刀尖紧逼着对方的眼睛,威慑着对方的心魄。相比之下,学兵们显得稚嫩,刺刀尖定向不准,还轻微晃动,一看就是个新手。一片一片的士兵倒下以后,胶着的厮杀线,渐渐向堑壕方向移动,学兵们渐渐向后退却,渐渐显得捉襟见肘,左右不支。学兵们渐渐退到了堑壕的边缘,又渐渐退出了堑壕,已经退到堑壕内侧四五十米……退路上,都是用鲜血铺了大地。

    佟麟阁将军在他的铁皮指挥部里。他瞭望到了所发生的一切。日军利用伞军占领食堂的房顶,这是他难以预料的,因为他领导的军队还没有与伞兵作过战。用迫击炮或较强的机枪火力可以压制食堂房顶上的日军机枪,可是他不掌握这样的火力。佟将军用电话向总指挥赵登禹报告情况,怎么也摇不通电话,估计可能是电话线被炸断。此刻,学兵的阵线退到堑壕以内,力量渐渐不支。顾不得那些伞兵了!

    佟将军命令:“用预备队!”

    参谋问:“所有的预备队?”

    佟回答:“所有的,所有的都上去!”

    所有的预备队都上去,这意味着拼死一战,最后一战,下一步如何,很难想象。

    学兵的预备队得到了命令,冲出了掩体,端着刺刀啊哪啊地冲了上来。日军经过鏖战的消耗也成强弓之末。学兵们新生力量到来,实力大增,日军渐渐后退并有些士兵仓皇逃跑。日军吹号收兵,那些端着刺刀的日兵退后三步,上起枪刺,有礼貌地向对手鞠了45°左右的躬,表示对学兵这样顽强的对手的敬意。

    学兵们退回阵地,跌入堑壕,大口喘着粗气,有的趴着,恨不得把五脏六腹都吐出来。喘息片刻,蜿蜒漫长的堑壕顶端,士兵们骚动起来,士兵们忽然跳出堑壕纷纷向后奔去。这种骚动像点燃的导火索一样,迅速地发展过来,士兵们沿着堑壕传递命令:“撤退,向寨内转移!”

    这种传达命令的方法也很奇怪,不是按照指挥系统传达,而是像义务劳动时,一长行人向工地传递砖头。士兵纷纷跃出阵地而后撤,无人掩护,无人指挥,秩序大乱。再加上大操场中间的演武厅和食堂被日军控制,机枪子弹哗换换地扫了过来。士兵们又慌张向北逃跑,战线全线崩溃。

    佟麟阁将军在他的铁皮指挥部里,看到发生的情况,大惊。电问前沿,已无人接电话,又马上和总指挥部联系,电话总是断线的嗡嗡声,事已急矣,将军命令通讯参谋马上跑步到总指挥部。参谋去了,过了半天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报告说,军部已经下了放弃南苑向北平城里撤退的命令。喘了好几口气,以后又说,总指挥在11点以前已经走了。

    总指挥倒底是应该在全军撤完再走,还是下达了命令即可走,这很难评说,也许是因军情紧急,须即去军司令部商议重新安排总攻计划?赵登禹已将负责撤退任务交给了副总指挥第九骑兵师长郑大章。前面提到,在南苑有郑大章骑兵师的一个团。可是战事伊始,日军就用大炮猛轰马棚——这也是汉奸提供的消息。马棚附近马上天崩地裂,马的尸体和着泥土、草料飞上天空,继而是熊熊大火。只有若干匹挣脱缰绳的马四散逃去,待炮火停息下来之时,这些骏马如脱牢笼,跑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吃草去了。在这枪林弹雨之中,这些宝驹很难收回。骑兵没有了马,行动起来不如猪。郑大章失去了自己可以直接控制的兵力,已经非常沮丧,再加上其天性精明而胆魄不全,这时有些乱了阵脚,像这样沿着堑壕传达命令的办法,行吗?

    佟麟阁还想详细了解情况,又与郑大章副总指挥联系,恰巧电话通了,郑副总指挥证实了下达撤退的命令,下面的话就有些不连贯了。佟麟阁手拿着电话话筒,这个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发起了脾气:“彩庭(郑大章字)你这样就不对了!”这时候,不是争论和争吵的时候,佟麟阁放下电话,他马上考虑的事,是如何组织撤退。

    日军在组织上次冲锋以后,忽然平静下来,再没有了声息。他们已经知道守军已经乱兵撤退。川岸师团从潘毓桂处得到二十九军军司令部下达了南苑撤退的命令。现在再用重兵去占领南苑兵营已经没有多大价值,目前最重要的是,马上派出一支劲旅截击溃逃的中国军队,消灭二十九军的有生力量。

    过午,因撤兵命令传达迟缓,南苑守军还在撤退,也有不愿撤退者,均躲入掩体或顽强抵抗。留下的人数,大约有总人数的1a4,日军还是派出了一定的兵力,谨慎地进入南苑兵营,他们知道暗处尚隐藏着大量的中国士兵,他们没敢搜索,只是与正面抵抗的中国士兵展开了枪战。因为众寡过于悬殊,中国士兵渐渐向东寨墙附近撤去,下午3时左右,撤到东寨墙边的中国士兵只剩下30余人。日军重兵将他们围住,30名士兵端着刺刀靠于寨墙上,日兵没有敢过来的,指挥官只好命令开枪,步枪机枪齐射,硝烟过后,30个血肉模糊的人陆续倒下,东寨墙上印下了30个血的人形。若干天后,不知何人,趁夜将这30名壮士的遗体偷偷地埋了,埋到何处也不知道。这30名壮士是谁?没有留下姓名。或许他们的花名册上会注明:死于南苑战役或失踪。抗战八年之中,这30具血的人形一直没有塗掉,也未被风雨洗刷模糊,这里一直流传着瘆人心脾的传说,有的说,每逢风雨过后,就有人来用鲜血重塗人形。也有的说,每逢初一、十五(指阴历)这30个人都活转来,在东寨墙边或在兵营里欢聚。也有的说,他们不该死,集体到玉皇大帝那里告了日本人的状……不过这都是传说而已。每到初一、十五有人到这里来烧香上供,那倒是真的。

    7月28日傍黑,日军已经占领南苑,他们在四处部署了很多哨兵。藏在掩体中的中国士兵很不客气地袭击了他们。根据老兵的经验,趁夜必须撤出南苑,而且不能北撤北平,要南撤保定。这些隐避起来的士兵,趁着黑夜陆续踏上了经固安、雄县去保定的路,其中包括学生军训团三个大队中的第二、第三大队的部分学兵,在南苑战役中,这些热血青年,阵亡了约800余人,占全团人数的一半以上。

    白天北撤北平的官兵在路途上又遭日军截击和飞机轰炸,伤亡极其惨重,以至南苑战役的最高指挥官佟麟阁将军、赵登禹将军双双殉国。

    血祭卢沟桥——七七事变第二十一章

    上将为国殉难27日晚,宋哲元将军操劳了一天,他已经疲惫不堪,几天来令人心烦、令人暴怒、令人心惊的事接连不断。即使夜晚,他也不敢回到武衣库私寓安心睡觉,这几天他都是在东城铁狮子胡同政委会办公大楼中的宿舍暂憩。他刚刚睡下,值班副官就匆匆来敲他的门,时间大概是凌晨3时,他马上翻身起来,这时副官已经走了进来,说:“宋主任,南苑打起来了,赵总指挥电话等您!”宋穿上鞋,匆匆到值班室去接电话,赵登禹向宋报告南苑发生的情况。南苑距北平只有15公里,在这夜深人静的深夜,南苑的大炮声音,北平城内都可隐隐约约听到。

    宋将军放下电话,命令副官马上把副军长秦德纯,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找来。不一会,秦、冯、张已经驱车赶来。

    不用翻看地图,他们心中都已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