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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关镇再向北走,即是阮玄武旅驻守的北苑,阮旅目前尚有6000余兵,本想行至此与阮部联系,但阮部在日兵的重兵包围之下,而且对阮部情况不详。虽然在出城之前,已将日军的电话线割断,日军可能因无法联系,这里驻守的日军尚不知道消息,但是一旦不慎,部队可能被阻于此,城内日军追出,部队将受夹击之苦。因无法与阮部联系,部队须急速行军,在天亮之前脱离险区。石振纲旅长与刘团长商议,决定部队向西行,经马房越平绥铁路,尽量躲过清河镇的日军驻地,再奔羊房。

    部队刚刚向西行不远,到了马房附近,马房南有一条小河挡住去路,小桥之上有一独木小桥,部队力争从小桥通过。不想小桥有日军守军,火力很强,战斗打响,马上枪声一片,震破夜空。先头部队急了眼,枪弹齐发,很快击毙敌人十余名,后续部队陆续赶到,日兵向马房村中逃去,又在村中架起机枪,但没敢还击。部队一拥而过小河。枪声惊动了北苑和清河镇的日军。

    旅长石振纲看到此情,知道前面必遭日军阻击,天一放亮,日军飞机也必来轰炸,也许就在今天将全旅覆没。再看日军锋芒,势不可挡,战至何日?戎马倥偬半生,最后落得血洒荒野,尚不如升斗小民,还可妻子儿女团聚。为国为民终是虚话。国者,上面腐败而互相倾乱,作为军长的宋上将,这次丢了北平、天津,国人要拿他问罪,委员长说不定拿他作替死鬼,军长一倒,作为他的亲信部下也成了孤魂野鬼,不如早退步抽身,不去做汉奸,也可做个富家翁……想到这里,他心灰意冷。他支开部下,脱下戎装,趁着天尚未明,返身向北平方向走去。

    石旅长离队以后,马上由刘汝珍团长继任旅长,指挥军队火速西进。刘团长屈指算了一下,由天坛到清河不过40余里,若是平日,两个小时即可赶到,可是现在已经凌晨4点多了,那夏日的日头出来得特别早,东方已经放出了鱼肚一样粼粼的白光。前面还不知道会遇到敌人什么样的阻击。天若一亮,敌人的飞机必然要跟着队伍轰炸,这是最讨厌的。

    到了清河机厂附近果然先头部队与日军又发生了战斗,先头部队的指挥官排长魏万清首先阵亡。刘汝珍代旅长命令:“不顾一切牺牲,冲过去。”还好,日军的兵力不大,除了牺牲几名官兵以外,冲过了敌人的阵地。杀声刚落,前面又响起了枪炮声,声音稠密,前面是日军独立十一旅团濑良支队的主阵地。如若久冲不过,身后北苑的日军就会追了上来,这支突围部队就突围不出去了。如若这时,被包围的阮玄武突然起事,此是最好的机会,一是支援了突围部队,二是自己也可能脱身。可惜,北苑的阮旅毫无动静。

    刘汝珍代旅长只有咬紧牙关,命令冲锋,冲过去,别无它法。

    部队按照代旅长的命令,枪炮一齐开火,步兵端着刺刀如羊群一样地冲了上去。日军的火力非常猛烈,冲在前面的官兵很快倒下了一片。这是突围队伍的生存之路!以死去换生!日军的枪炮射击没有间断,突围部队冲锋也没有停止,前面的刚倒下,后面的已经冲了上来,就在日军的机炮步枪不断喷射火舌之下,突围部队踏着同伴的尸体上来了。太阳从东方放出了一天中最早的光芒,射到突围部队的脸上。在日军的宣传教育中,中国军队都是胆小鬼、都是草包,听见枪响就逃跑。濑良支队是入关以来第一次和二十九军官兵认真交锋,今天是怎么了?这些中国士兵不是和宣传教育中的形象一样,他们端着刺刀红了眼睛,刺刀尖对着你,瘆人,发悚!日本兵气堕了,他们不由自主退出了阵地。刘部占领了敌人阵地,阵地前倒下了百余名战友。

    部队不能停,要火速前进。前面战斗又打响了。这回更加麻烦。日军的主阵地之战,因天尚未明,再加上仓皇应战,效力发挥不佳。现在天已大亮,日军已有准备,除步兵以逸待劳阻止之外,又出动了10余辆坦克和20余架飞机。这回,日军好像摸着了突围部队的意图——急于突围出去。因突围部队原本沿着铁路路基向西北方向走的,突然与日军遭遇,突围部队必然是被压迫到路基一旁。两军在铁路两旁对起阵来,日军阵地是依据这段弧线型的铁路,利用土岗和工事建立起弧线形的包围圈,并将铁路前方阻断。突围部队现在被压迫在一个新月形的包围圈里,除可以铁路不足半米高的路基为依托外,形势非常险恶。

    日军并不急于进攻,只要突围部队一露头,日军的机枪就咯靠靠扫射过来。坦克车也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坦克炮轰轰地向路基射击,力图破坏突围部队的依托。

    “他们在等什么?飞机?铁路钢甲车?”刘汝珍想着,他的身上不由得渗出了汗。他用袖子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这里呆上一秒钟,就等于向死亡、向全军覆灭接近一步。果然,敌人的飞机来了,它们在突围部队的头上绕了一圈,返过身来就在他们阵地上扫射轰炸。顿时阵地爆炸声起,血肉与泥土横飞,硝烟与灰土罩住了阵地。

    刘汝珍急中生智,在这里等死,不如冲出去与敌兵和坦克搅和到一起!刘代旅长立即下命令:“冲出去,向敌人阵地冲去!”两千多名官兵,马上一跃而起,不顾生死向日军阵地冲去。眼前300余米的距离一冲即到。那些阵地上的日军正在看热闹,在仰着头为大日本的空军欢呼,没有想到刹那之间,中国军人冲到了他们的眼前。中国士兵冲到眼前,只好拼刺刀,可是日本教程中规范是:先退出枪膛中的子弹,再上刺刀,然后再端起枪,这程序自然很有道理,可以使士兵对开枪或是拼刺不再犹豫不决。现在中国士兵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面前,他们反倒犹豫不决起来,是开枪?是上刺刀?这些中国士兵倒不犹豫,枪膛里有子弹,敌在远处就开枪,敌靠近处就拼刺。这下子,日本兵乱了,两军在阵地上乱打起来。那十几辆坦克就更加被动,它们在地上转起磨磨,不知该向哪里开枪开炮,只见手榴弹在它们的肚皮底下嘭噜噜地爆炸。走为上,它们的上策是赶快逃走。

    一场混战,突围的军队占了人数上的优势,日本人的阵线垮了,该死的已经死了,该逃的也逃了。刘代旅长站在阵地上大概一看,他的部下倒下了有500人左右,日军死的也不下这个数,还击毁了两辆日军坦克一辆卡车一辆汽车,还有卡车3辆、坐车5辆,完好的停在阵地附近。只好将其炸毁,带上可带的战利品——轻机关枪2挺、步枪20余支、掷弹筒、骡马等。

    时不宜停,突围部队继续迅速西撤,以期尽快脱离敌人。西去羊房尚有30里路,沿途均是平地农田,日本飞机不会放过这极好的机会,一路追着突围部队扫射轰炸,突围部队伤亡很惨。待到达羊房,脱离了敌人,刘代旅长清点部下,沿途阵亡将士约1200余人,骡马200余匹,其他枪支弹药一时难以统计。余部还剩1700余名。留在绥靖公署的人员及逃逸出来的三十九旅官兵也跟了上来,队伍发展到4000余人。

    部队小憩,准备转进南口。南口镇距羊房尚有30里鹅卵石沙滩地和一段沙土荒原,南口背靠巍峨的军都山峰,虽然清楚可见,归队的心情急如星火,但队伍出发也必须在太阳落山以后,不能再作日本飞机的靶子。

    沙滩上的夏夜是清凉的。天上一弯新月,没有云,斗在转,星在移。这一夜是轻松的。黎明前突围部队到了南口。他们几乎变成了俘虏,因为中央军十三军汤恩伯部已经开到了南口,这些突围部队还穿着保安队的服装。经过交涉,汤恩伯部与在张家口的刘汝明联系,刘告诉该部是舍弟刘汝珍部,前来归队。汤部某师长为其精诚所动,慨然拿出4000套军服,请他们换上。刘部后来划归刘汝明师,八年之中,驰骋于民族解放的战场。

    留驻北苑阮玄武旅6000官兵,几日来一直在日军的包围之中,阮见形势危迫,动员官兵突围。三十九旅官兵系张自忠旧部,见张自忠未走,不肯弃离官长,意见不一,发生内乱,参谋长张禄卿秘密与日方联系,要求作保安队,日方不允。阮玄武见带不动部队,只身逃到北平城内,后来经天津逃到内地。阮旅官兵6000名被解除武装,交出步枪5000支,轻机枪200挺,山炮迫击炮8门。

    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吉星文团和后来增援的一个团,也最后告别卢沟桥,告别古都北平。两天之前,当宋哲元将军一行取道三家店到长辛店时,日军即用重炮猛轰长辛店,幸好铁路员工采取应急措施,将列车开到洋旗(入站前1公里以外的信号旗)以外,宋一行才得上车南下。翌日,长辛店铁路员工为断平汉铁路,也带着工具撤往保定,自此平汉铁路交通断绝。吉星文团只好步行去保定。

    冀东保安队分队南撤之时,恰遇前来支援的流氓军长孙殿英部,孙部借口其着保安队服装,将其部截击缴械,武器收归己有。官兵只好徒手到保定集合。队长张庆余到了保定,在路上恰遇孙殿英,孙掉转马头即走,张庆余状告孙殿英,孙只好将武器如数交出。张队长到宋将军处报到,宋哲元叹息地握着张的手说:“你这次起义,不负前约,惜我军仓卒撤离,未能配合作战,深觉愧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