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制造局逐渐走向正轨,如果说广州轮船制造局主要是负责军船制造,那么江南这边则更倾向于出售商用的蒸汽船。

    蒸汽船的航行速度和安全性都远超从前的帆船,这对于常年冒着生命危险航海经商的潮商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喜讯。

    如果花钱可以买得到平安,那无疑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交易。

    然而,大乾第一艘商用船‘继圣号’,是被负责漕运的官员重金拍下的。

    天佑三年,十一月。

    上京城外的运河上,驶来了一艘不断发出‘轰隆’声响的巨大蒸汽船。

    ‘继圣号’蒸汽船,体积比起两边的普通船只庞大好几倍,浑身上下皆是钢铁打造,仿佛无坚不摧。船头红色的旗帜,被风来回吹动着。船身两侧的特殊设计,让它即便路过稍微狭窄的河道也能通行无阻。

    “天啦,蒸汽船!”

    “是不是报纸上提起的那艘巨轮。”

    “快看啊!‘继圣号’抵达上京了!”

    运河两边的家家户户仿佛都点燃了逢年过节时候的热情。少年挽着白发苍苍的老人;父母抱着咿呀学语的稚童;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所有人在看到这艘庞然大物之后,不禁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和骄傲。

    “陛下,‘继圣号’太漂亮了!”

    何慕卿眼睛里亮起了点点星光,那艘迎面行驶来得巨轮仿佛并不仅仅是一艘船了,而是她梦里才会出现的心上船。

    “是啊。”

    “我儿时的梦想就是拥有这么一艘所向披靡的战船,我站在船上,带着信念和使命,满身无畏地奔赴大海。”

    何慕卿回忆起过去,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就是有点可惜……”

    “可别觉得遗憾了,你儿时的梦想,你爹都已经帮你实现了。”许佑汐鼓励地拍了拍何慕卿的肩膀。

    “???”

    她不听!

    凭什么别人都是子承父业,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得反着来了!

    此时,站在她们旁边不远处的也是一对父子,老父亲已是垂垂暮年,脸上布满了皱纹,双手靠着拐杖才能勉强站稳,他正温和地笑着听他那同样不再年轻的儿子絮絮叨叨。

    “爹,咱们大乾的第一艘蒸汽船,叫做薪火号;第一、第二艘蒸汽军船,分别叫做‘继古’和‘开今’;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江南制造局造出来的最大商用蒸汽船继圣号……”

    “后面蒸汽船还会越造越多,但是像这三艘这种庞大体积的肯定不多见了。”

    老父亲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祥道:“原来是这样啊。”

    何慕卿被这对父子之间的温情给打动了,不禁思念起远在广东的何江义了,她中秋节没回家了,春节可不能错过了。

    许佑汐突然很是遗憾道:“在实现愿望这方面,朕父皇就不如你爹了,他就不能替朕实现儿时的心愿了。”

    “那陛下儿时的心愿是什么?”

    何慕卿好奇地问道,很多年前的陛下还是个可爱的小公主,想法肯定和今天这位临危受命、却又能独当一面的君王不同了吧。

    许佑汐不假思索:“朕希望国库别像厕所一样干净。”

    “朕父皇能聪明点,至少在朕长大之前千万别亡国,朕年纪轻轻还不想以身殉国。”

    许佑汐这番话说得感慨万千。

    何慕卿艰难地笑笑:“哈哈……陛下,您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是啊,国库也不忘初心,十几年如一日的空旷。”许佑汐郁闷道,也不知道当初先祖开国时,取名大乾,有没有谐音的意思,比如说大钱???

    这话题聊不下去了!

    “那陛下如今的心愿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何慕卿刚问出口就立马后悔了,她闭着眼睛都猜得出来,陛下肯定会说国库充盈!

    许佑汐笑了笑,直接没有回答这个幼稚地问题。

    “你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替朕去看看广州那边的饲养场养得怎么样了,记得写篇文章出来。走吧,我们得回去了。”

    “这么快啊……”

    何慕卿念念不舍地盯着自己的‘梦中情船’,实在无法控制脚步。

    “陛下,您慢点,等等臣啊。”

    “我听说,广州那个饲养场现在很有名啊,据说好几个地方的布政使为了里面的牛羊猪,吵得不可开交。”何慕卿边走边聊起了零碎的一些小事情。

    许佑汐回去的路上,刚好经过了一家生意特别好的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正在评最近几期的《乾报》,这会儿说到了何慕卿写得那一篇,关于蒸汽船的科普文章。

    干脆停下来了,认真听了一会儿。

    说书先生主要观点,都是在夸何慕卿那篇文章对‘大海’与‘船’的描写格外真实,把本人对船的热爱表达出来了,让读者看得感同身受。

    许佑汐点了点头,这说书先生讲得还真没错,何慕卿本人确实格外热爱蒸汽船,她刚才看船的眼神,就差没把‘深情’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这两年以来,除了那场雪灾以外,大乾再也没有发生过水灾、雨灾一类的天灾了?”

    许佑汐本来都打算掉头离开了,结果听到说书先生提起天灾,又提起了兴趣,觉得可以多听会了

    “这两年以来,大乾的收成也特别好,基本不会传出哪里饿死了多少人这种消息。大家真以为,这真是老天爷庇佑大乾吗?”

    说书先生摸了摸胡子,缓缓道:“告诉大家一些我了解到的情况,去年到今年南方很多城县的雨水都非常多,当地的一些朋友告诉我说,雨水量多到至少近七八十年都没遇到过的程度。可是,大家有听说大乾哪里发生雨灾了吗?”

    底下坐着听评书的人纷纷摇头,满脸疑惑:“还有这事?”

    何慕卿拉着许佑汐找了个角落坐下,满脸兴致地讨论起来:“陛下,你听说过南方下雨多这事吗?”

    “听说过。”

    许佑汐批到过好几份汇报这类事件的奏折,但是后续都没有导致雨灾,甚至连粮食收成都没有被影响。

    许佑汐也就没有继续关注后续了。

    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都没听说过这事吗?因为这场七八十年未遇的大暴雨,完全没有导致任何糟糕的影响。”

    “原因非常简单,就是自从天佑元年以后,各个城乡的知县,那都是抢着要干活,于是南方绝大多数的县城全部有了挖好的地下排水的下水道,所以地面根本就没有出现雨水蓄积,何谈雨灾?”

    底下的听客都笑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啊。

    “往年都是暴雨之后,洪水泛滥,可暴雨之后,大家可听说哪里决堤了吗?当然没有。不过我告诉你们,今年河水水位其实上涨了非常多,可是大家千万别忘记了,我们的堤坝都是用钢筋混水泥!洪水冲不破的!”

    “暴雨之后,往年是不是会有瘟疫爆发?那我告诉大家,瘟疫还是没有出现。因为北源城去年暴发的霍乱,让所有人都有了戒备心,洗手,环境消毒都成了本能,瘟疫根本也流行不起来。”

    “至于,为什么现在没有闹饥荒了?关于这个的原因就有很多的,这两年不少地方土地被重新分配了,按照每家每户人头分配土地;农民耕地可以使用蒸汽耕地机,干活的速度提高了;后来又出了化肥,让农民种植的粮食比起往前增产了不少!外加上土豆、红薯这种高产量的农作物,也就不需要担心粮食不够吃了。”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政策的改革,银行的诞生……”

    ……

    “什么上天庇护大乾的都是混账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才是天道真理。”说书先生越说越激愤,“但是大家有没有发现,大乾的命运在悄悄在发生着改变。”

    何慕卿听得都忍不住要给这兄弟鼓掌了:“他真是什么都敢说了,也不怕有人来抓他吗?”

    “他犯法了吗?”

    “没啊。”

    “那为什么要被抓?而且朕也觉得他说得挺好的,他通过一大串的事件联系,告诉人们面对天灾不能坐以待毙,要提前做好应对准备。这种手法挺好的,你看底下的听客都乐意听,你可以模仿着这种风格写写文章,百姓会觉得很有意思。”

    “有道理。”

    许佑汐的刚说完,就听见说书先生那边话锋一转:“这些事情告诉了我们什么?说明了,咱们陛下有先见之明,我们这些普通人平时更加得多读书多看报,关键时刻务必跟紧陛下的步伐,不能落下。”

    “与其说上天庇佑大乾,不如说是咱们陛下守护着大乾,保护着大乾的百姓!”

    一旦提起陛下,顿时底下的听客更加激动了,忍不住把铜钱往台上扔。

    “说得好!如果没有陛下,根本就不会出现下水道!这两年肯定又是灾年了!”

    “先生说得妙,太妙了!”

    “最后一句,实在是点睛之笔,赏钱赏钱!”

    说书先生看着台上越来越多的打赏,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陛下,您在民间的威信真高,现在茶楼的评书先生,只要最后夸起你,下面人都会忍不住出银子打赏。”

    何慕卿说着,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准备扔到台子上去,结果她还没反应过来,碎银就被许佑汐强行没收了。

    “朕也缺钱,有钱往我这边扔。”

    “……”

    那您也好歹矜持点吧。

    #

    天祐三年,十二月。

    去年的春节因为雪灾的缘故,整个北边基本都没有享受到过节的气氛,所以今年许佑汐是打算大办的。刚好南新国又送来了三十万两黄金,国库也有了点可支配的财富,银子的问题不用担心了。

    然而就在春节到来之前,蜀地布政使莫侍柒写信发来捷报,‘从蜀地到两湖地区’以及‘蜀地到汉藏地区’的两条铁路同时修建好了,年前将尝试运行蒸汽火车。

    蜀地修建铁路是莫侍柒一手操办的,总距离不长,但是目的非常明确,就两个,一来是为了两湖地区的奇货铺仓库,另外是为了带动汉藏地区的发展。

    信里邀请许佑汐参加火车的开动仪式。

    许佑汐今年打算留在上京过春节,恐怕赶不上便委婉拒绝了。但是祝贺的圣旨得到,虽然蜀地的这条铁路不是最长的,但确实是大乾第一条完工的铁路,足矣载入史册的。

    等许佑汐吩咐下去,让司礼监拟定庆祝的圣旨送过去后,上京的天空就开始飘小雪花了。

    可能是去年下了个尽兴,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迟,而且基本都是雨夹杂着细小的雪花。

    今年太上皇和太后两个人都在宫中过着悠哉的小日子,太后新写了一本话本,主人公是拿她自己当主角,她是怎么在后宫中步步为营,从一个小小的贵妃当上皇后的,这其中的血泪故事化成的文字。

    太上皇许久墨作为第一个读者,只能笑着附和:“西西写得真好,西西受委屈了!”

    要知道他后宫从头到尾就只有谢西西一个皇后,她当贵妃的时候贵妃最大,她当皇后的时候皇后最大,哪里来的委屈???

    哪来的血泪史?

    哪来的宫斗历程?

    受委屈的分明是他!

    谢西西还觉得不尽兴,拉着一群戏班的男女过来演绎她的剧本,说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好好热闹热闹。

    许佑汐忙着负责宫中的摆设和布局,司礼监和鸿胪寺一直在做宴会调整,许佑汐最后审核,她还得写信问许盛世今年回不回来过年。

    他如果实在想呆在军中,可以过年后再回去,许久墨和谢西西肯定想念他了。

    许佑汐也没想到,许盛世会拒绝的这么果断,今年他不打算来回奔波了,给家里三个人每人留了一封家书。

    “佑汐,娘这排得戏怎么样?”

    “有没有觉得非常励志?一个小小的贵妃如何凭借着美丽、善良、聪慧,历经万难登上了皇后之位,最后在万丈霞光之下诞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子成了千古明君!”

    许佑汐把这出戏看完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提出了意见:“母后,你觉得万丈霞光会不会有点俗套,不如换成女娃娃抱着发着万丈金光的聚宝盆出生吧?”

    “……好主意,就这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