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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山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他说,“克莱顿越是倒霉,她越要信守诺言。她是美国南方一个旧式家庭长大的姑娘。这些南方人很讲义气,并且以此为荣。”

    这以后的两个星期,泰山又重温了他先前对巴黎初步形成的印象。白天,他把时间都消磨在图书馆和美术馆的画廊里。他博览群书,在这座知识的宝库面前,万分惊讶地发现,一个人即使一生都孜孜不倦地学习和研究,得到的知识也只能是沧海之一粟。他白天尽其所能刻苦攻读,晚上就找可以轻松轻松的娱乐场所玩儿。以丰富多彩的夜生活闻名于世的巴黎,自然不乏这种场所。

    如果他抽烟太多,喝苦艾酒也多,是因为他就这样理解文明。他发现开化的兄弟们都这样干。生活新鲜,充满了诱惑力,但他的心中充满了忧伤和永远难以满足的巨大的渴望,因此,他只能从两个极端——学习和娱乐中寻求慰藉,忘掉过去,也不沉涵于对未来的遐想。

    有一天晚上,他坐在音乐厅里,一边呷着苦艾酒,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一位俄国舞蹈家的表演,突然觉得有一双邪恶的黑眼睛认他身上一闪而过。没等泰山看清是谁,那人已经回转身,在门口的人群中消失了。但是泰山深信他以前见过这双眼睛,而这天晚上,它那样盯着他,绝非偶然。泰山似乎一直觉得有人监视他,那种蕴藏在心底的动物的本能对此做出了强烈的反应。他猛地转过脸,看清了那双直盯盯地望着他的、吃惊的眼睛。

    离开音乐厅之前,他便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他也没看见那个皮肤黝黑的家伙在他从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躲进对面一个门洞下面的阴影之中。

    泰山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在音乐厅和别的娱乐场所跟踪了多次,不过以前他很少一个人出来。可是今天晚上,迪阿诺特另有约会,泰山便独自一人来看表演。

    他依照从巴黎这个区回家的习惯,拐了个弯。那个“尾巴”从藏身的地方跑出米,跨过马路,急匆匆向前面走去。

    泰山夜晚回家时,一直习惯沿着摩尔街走。因为这里安静、幽暗,比周围那几条熙熙攘攘、花花绿绿的大街更容易使他回想起可爱的非洲丛林。如果你熟悉巴黎,一定能想起摩尔街街道狭窄,潜藏着种种凶险。如果不熟悉,只需问问警察便会知道,全巴黎天黑之后,再没有比这条街更让人“敬向远之’的了。

    这天夜里,泰山在这条让人心灰意冷的大街两边肮脏、破旧的楼房下浓黑的阴影下走着。穿过两个四面临街的住宅区后,突然听见对面一幢房子的三楼上传来一阵呼救声。听声音是个女人。她的第一声叫喊还在空中回荡,泰山就已经冲上楼梯,穿过昏暗的走廊,去营救这个危难中的女人。

    三楼走廊尽头有一扇门虚掩着,泰山听见刚才把他从大街上引到这儿来的呼救声正从那条门缝儿传出来。眨眼之间,他已经冲进那间灯光昏暗的屋子。一盏放在老式壁炉台上的油灯在十几个面目可憎的家伙身上洒下明灭不定的光。屋子里除了那个呼救的女人都是男人。女人看起来30岁左右,她那张股年轻时可能很漂亮,此刻却是一幅淫荡的样子。她一只手捂着喉咙,低头弯腰,背靠最里面那堵墙站着。

    “救救我,先生,”她一见泰山进来便压低嗓门儿说,“他们要杀我。”

    泰山向周围扫视了一眼,看见一张张只有惯犯才会有的狡猾、邪恶的面孔。他正纳闷,为什么他们没有一点儿逃跑的意思,突然听见一阵响动,连忙回过头,两个场景映入他的眼帘,其中之一让他大惑不解:有一个人正从屋子里鬼鬼祟祟溜出去,泰山只瞥了一眼,便认出是茹可夫。

    另一件事却立刻提起他的兴致。一个满面凶相的大个子手里提着一根大头棒,正踮着脚尖儿从背后向他摸过来。这家伙和他的同伙看见泰山已经察觉,一拥而上。有的手持利刃,有的举着椅子,拿大头棒的家伙则用尽平生的力气,挥舞着捧子打将过来。这一棒如果打中了,准会把泰山的脑袋打个稀烂。

    可是在原始森林中曾经对付过力大无比、凶残狡诈的巨猿特冈兹、雄狮奴玛的泰山,无论头脑的敏捷程度还是力量的巨大都不会有稍许的减退。而这一切,对于巴黎街头的地痞流氓是无法想象的。

    在选定最难对付的敌手——那人挥舞大头棒的家伙之后,泰山躲过正落下来的棒子,猛扑过去,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那家伙应声倒下。

    接着他回转身对付别人。这简直好像一场轻松的游戏。那层薄薄的文明的面纱消失了,泰山尽情享受搏斗的快乐,发泄他对血的渴望。只可惜这些家伙像易碎的贝壳,实在经不住敲打。这十条粗壮的恶棍发现自己似乎是和一头凶猛的野兽关在同一间小屋里,他铜头铁臂,力大无比,跟他相比,他们那点儿力气简直不值一提。

    茹可夫在走廊尽头站着,等待这场恶斗的结果。他希望离开这儿之前,弄清楚泰山确实已被那群流氓打死。但他不想在这场凶杀中自个也呆在屋里。

    那个女人还在泰山刚进屋时站着的地方呆着。但是这几分钟,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连串的变化。泰山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装出一副可怜相;他转过身迎战那群恶棍的时候,那张脸却显得十分狡猾。只是泰山没有看见这种变化。

    然后狡黠变成惊讶,直到最后恐惧代替了所有那些表情。她自然惊骇不已。她用呼救声诱骗来的这位清白无辜的先生本来要惨死在这间小屋里,可他突然间变成一个复仇男神。她看到的不是娇嫩的肌肤,无力的抵抗,而是一个发了疯的、真正的海格立斯1。

    1海格立斯(hercules):罗马神话中的大力神。

    “天哪!”她惊叫道,“他简直是头野兽!”因为人猿泰山洁白、有力的牙齿咬住了一个敌手的喉咙——这是他在柯察克的部落里学会的跟巨猿搏斗的方法。

    他四面出击,十分灵活,在屋子里跳过来跳过去。那个女人看了不由得想起在动物园见过的豹子。他一会儿伸出铁掌,掐断一个坏蛋的手腕,一会儿揪住一家伙的胳膊朝后一拧,便让它脱了臼。

    这群流氓疼得尖叫着,赶快逃到门厅。不等第一个头破血流,缺胳膊短腿的人从屋目跌跌撞撞跑出来,茹可夫就——书香门第http://ookhome.已经明白,这天夜里,泰山是不可能死在那间屋子里了。于是,这个俄国佬赶快跑到附近一个贼窝给警察打电话,说摩尔街二十七号三楼上有个男人正行凶杀人。

    警官们来到现场之后,发现三个男人躺在地板上呻吟,一个吓坏了的女人双手捂着脸,躺在一张肮脏的床上,一位看起来衣着考究的年轻绅土站在屋子正中,等待这支“援兵”——他是从警察们上楼时急促的脚步声判断的。然而警察想错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衣着考究的绅士”,而是一头正眯细一双铁灰色的眼睛,恶狠狠地望着他们的野兽。血腥味儿使泰山身上最后一点文明的影子消失得干干净净,现在他像一头被猎人包围的狮子,陷入绝境,等待即将来临的进攻,并且随时准备向发起进攻的人扑过去。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位警察问道。

    泰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可是转过脸要那个女人为他的陈述做证时,被她的“证言”吓了一跳。

    “他撒谎!”她扯开嗓门儿尖叫着,对警察说:“我一个人呆在屋里,他不怀好意闯了进来。我叫他滚出去,他就动手动脚。我大声呼救,惊动了正从这幢房子路过的几位先生。要不是他们救我,我就让他杀了。先生们,他简直是个魔鬼,赤手空拳,再加上那嘴牙,就打坏十个汉子。”

    泰山被这个女人的忘恩负义惊呆了,有一会儿他简直哑口无言;警察对她的话有点儿怀疑,因为他们对她和她那些可爱的朋友的劣迹,多少还有点儿了解。可是他们是警察,不是法官。因此决定逮捕屋子里所有的人。究竟谁是罪犯,谁是无辜者,那只好留待于法官的审判了。

    但是他们发现对这个衣着体面的年轻人宣布他被逮捕是一码事,要付诸实施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我没有罪。”他很镇定地说,“我只是为了自卫。我不明日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明说八道。她跟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在她的呼救声把我引进这间小屋以前,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她。”

    “得了,得了”,一位警察说,“到了地方,自有法官听你分辨。”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按住泰山的肩膀。但是泰山只一抖肩,他便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墙角。他的同事们一拥而上,立刻尝到了那群流氓刚才尝过的滋味儿。泰山眼疾手快,动作麻利,把他们一个个打得团团乱转,连掏枪的工夫也没有。

    这当儿,泰山体意到窗户敞开着,窗外有一棵树——也许是一根电线杆子,他没有看清。等最后一个警察被他打倒后,一个警官终于掏出手枪,朝泰山升了一枪。这枪没有打中。那人还没来得及再开枪,泰山已经打翻壁炉台上那盏油灯,小屋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警察看见一个身影轻如飞燕,跳上窗台,从窗口纵身一跃,像一只金钱豹跳到人行道对面的一根杆子上。等他们集台起来,跑到街上,要抓的人早已渺无踪影。

    他们把那个女人和那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家伙带到警察局之后,可没给他们好颜色看,这支小分队在这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丢尽了面子,十分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