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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猿克拉克的进攻十分凶猛,猿王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他那有力的牙齿咬住巨猿的颈静脉,眼睛一闭,狠狠地咬了下去,十根手指紧紧掐着它那毛乎乎的喉咙。

    这时,梅瑞姆慢慢睁开一双眼睛,看见眼前的情景,大声叫喊起来:

    “克拉克!克拉克!我的克拉克!我知道你会来的。杀死它,克拉克!杀死它!”她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目光像闪电一样闪烁,跳起来向克拉克跑过去给他助威。“杀手”克拉克向巨猿扑过去的时候,把长矛顺手扔在地上。姑娘看见,一把抓起来。眼前这场可怕的人与兽的殊死搏斗没有吓倒梅瑞姆。刚才与猿王的邂逅也没有使得她神经紧张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她很激动,但同时又很冷静,毫不畏惧。她的克拉克正和一只企图把她抢走的玛干尼浴血奋战,而她绝不像一只母玛干尼,自个儿躲到大树上‘坐山观虎斗”。相反,她举起克拉克锋利的长矛,对准猿王的心口窝儿刺了进去。其实没有她的帮助,克拉克也能得胜。因为他咬断了猿王的颈静脉,那家伙喷洒着鲜血,已经一命呜呼。但克拉克还是微笑着站起来,热情地夸赞了她几句。

    她长得多高、长得多美啊!是他不在“家”的这几个小时梅瑞姆身上突然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还是与猿王的搏斗使他产生了某种幻觉?都不是。是一种全新的眼光,使得他那凝神细看的双眸发现了这种令人吃惊的变化。克拉克自个儿也不知道从打由酋长的毒手之下救出这个阿拉伯小姑娘到底已经过了多长时间。在丛林里,岁月的流逝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克拉克对此就没有格外留意。可是现在他仿佛第一次惊讶地发现梅瑞姆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栅栏里面和小吉卡玩的小姑娘了。这种变化一定来得很慢,到此刻为止一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那么,到底是什么使得他在突然之间发现了这秤变化?他那神情专注的目光从姑娘的身上移到死猿的身上。突然间,他明白了巨猿劫持姑娘的原因,不由得睁大了一双眼睛,然后愤怒地眯细双眼直盯盯地望着脚下那只似乎不可捉摸的巨猿。他又瞥了梅瑞姆一眼,两颊涨得通红。现在,他确实是用一种全新的眼光——一个男人看一个少女的目光——看梅瑞姆了。

    阿卡特来的时候,梅瑞姆正巧举起长矛刺穿猿王的胸膛。老猿看了欣喜若狂。它迈开两条僵直的腿,神气活现而又十分残忍地绕着那个倒下去的敌人转了一圈。它毛发倒竖,只能摄起肥厚、柔软的嘴唇袄嗷叫,没有注意到此刻梅瑞姆和克拉克神情的变化。在它那不发达的小脑袋瓜儿的最底层,有一种欲望在冲动。这是看见巨猿、闻见自己同类的气味而引起的。这种冲动的表现形式是野兽式的愤怒,实际上它十分快活。巨猿的气味和它那毛乎乎的庞大的身躯在阿卡特的心里又唤起对于“伙伴情谊”的渴望。可见,此时此刻并不是克拉克一个人在经历某种变化。而这种渴望,只有同类才能满足。

    梅瑞姆呢?她是女人,而爱是一个女人天赐的权利。她一向爱克拉克,他是她的大哥哥。因此,此刻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不曾发生什么变化。和克拉克在一起她还是那样快活、幸福。她依然爱他,就像一个小妹妹爱娇惯自己的大哥哥,因为有这样一个哥哥而非常骄傲。在整个丛林里,没有谁比他更强壮、更漂亮、更勇敢。

    克拉克走到她的身边。她抬起头望着他,看见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迸射着异样的光彩,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梅瑞姆,”他轻声说,声音有点沙哑,伸出一只深棕色的手,搁在她赤裸着的肩膀上。“梅瑞姆!”他突然把她紧紧搂在胸前。她望着他的脸快活地笑着,他俯下身,热烈地吻着她那丰润的唇。就是此刻,梅瑞姆也还是没有意识到他心中奔涌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不记得有谁曾经亲吻过她。但是克拉克的吻让她身心愉悦。她喜欢让他吻,以为这是克拉克表达喜悦的一种方式。她也非常快活,伸出双臂搂住“杀手”的脖子,亲了又亲。后来她发现吉卡别在克拉克的腰带上,便拿过来像吻克拉克一样,吻了又吻。

    克拉克想说点什么,想告诉她,他是多么爱她!可是那强烈的爱的激情竟使他一时语塞,而且猿语的词汇又那样有限!

    这情意缠绵的爱的场面被突然打断。阿卡特发出一阵低沉的嗷叫。那声音并不比它绕着那只死猿转圈子时的叫声大。事实上连那叫声的一半大也没有。但是感觉灵敏的克拉克一下就听出这声调包含着新的内容——它是在警告他们。克拉克连忙从那张紧贴着他的十分甜美的面庞上抬起头。现在别的感觉器官都活跃起来。他竖起耳朵,张开鼻翼,紧张地听着。有什么东西正向他们走来。

    “杀手”走到阿卡特身边,梅瑞姆紧跟在他们身后。三个伙伴像雕塑一样站在一起,凝视着枝叶浓密的丛林。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一只巨猿从离他们几步远的灌木丛钻了出来。这只猛兽看见他们停下脚步,回转头嚎叫一声,向走在后面的伙伴们发出警告。过了一会儿,灌木丛中又小心翼翼地走出一只猿。后面紧跟着大约四十只浑身是毛的怪物。有公猿、有母猿,也有未成年的小猿,都直盯盯地望着眼前这三个“陌生人”。原来这正是被克拉克打死的那只猿王的部落。阿卡特首先打破沉默。它朝地上躺着的那只死猿指了指。

    “伟大的‘杀手’克拉克杀了你们的王,”他瓮声瓮气地说。“整个丛林里没有谁比克拉克——泰山的儿子更伟大。现在克拉克就是猿王。谁敢和克拉克争高低?”这是对任何一只敢于对克拉克的“王位”表示怀疑的猿发出的挑战。巨猿唧唧喳喳议论了一会儿。后来一只年轻力壮的猿迈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它毛发倒竖,发出可怕的嗷叫。

    这只猿,正值壮年,属于类人猿那个行将灭绝的种族。在更为原始、更为荒僻的丛林里居住的土人曾经向白人提供有关它们的信息,白人虽然寻找它们多时,却未能一睹“芳容”。事实上,就连土人也很少看到这种硕大无朋、粗毛满身的类人猿。

    克拉克抖擞精神,大吼一声,准备迎战这只猛兽。他心里明白,自己刚和猿王拼死搏斗了一场,现在再凭蛮劲儿和这只力大无比的巨猿拼搏很难取胜。因此,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他半蹲下身子,准备迎接巨猿立刻就要发起的猛攻。巨猿稍稍停顿了一下,大概是重新回想了一遍同伙的“教诲”,回想了一下它以前的赫赫战功,盘算了一下,到底应该如何征服这只不堪一击的“塔玛干尼”,然后,猛扑过来。

    它紧握十指,张开血盆大口,像一列特别快车向正在等待它的克拉克猛冲过来。克拉克一动不动,直到那两条粗壮的胳膊要抓住他的时候才弯下腰一闪身跳到一边,就势伸出左拳朝那家伙的嘴巴打了过去。巨猿跌了一个大马爬,在地上又滚又爬,克拉克回转身,一脚踏在它的身上。

    巨猿大吃一惊,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丑陋的嘴唇上粘着唾沫,一双小眼血一样地红,胸腔里迸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怒吼。可是它一次也没能站起身来。“杀手”克拉克站在那儿从容不迫地等待着,巨猿毛乎乎的下巴颏刚从地上抬起来,他便飞起一脚,又把它仰面朝天踢倒在地上。

    巨猿一次又一次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每一次都被这位力大无比的塔玛干尼拳打脚踢,打翻在地。巨猿的劲儿越来越小了,胸口和面颊沾满鲜血,一股殷红的血从它的鼻子和嘴巴泉涌般地流出。那群围观的猿起初还手舞足蹈发出野蛮的叫喊为它加油,现在却对它们的伙伴大加嘲弄,全都站到了塔玛干尼这边。

    “投降吗?”克拉克问,又一次把这个庞然大物打倒在地。

    固执的巨猿挣扎着又要往起爬,“杀手”又向他猛击一拳。“投降吗?”他问。“你还没尝够克拉克的厉害?”

    有一会儿,巨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来,被克拉克打得稀烂的嘴唇里迸出两个字:“投降!”

    “那么,站起来,到你的臣民那儿去,”克拉克说。“我并不想在曾经把我赶跑的猿群中为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碰到一块儿可以友好相待,但我不和你们一起生活。”

    一只老猿慢慢走到“杀手”面前。

    “你已经杀了我们的王,”它说。“又打败了这位可能继承王位的弟兄。要是愿意,你还可以把它杀死。那么,让谁来给我们当王呢?”

    克拉克转过脸,目光落在阿卡特的身上。

    “这就是你们的王,”他说。阿卡特不愿意离开克拉克,尽管它也很愿意和自己的同类呆在一起。它想让克拉克也与猿群为伍,便说了一大堆理由。

    小伙子一心为梅瑞姆着想,为她的安全着想。如果阿卡特跟猿群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保护她,关照她了。如果他们俩也加人这个部落,自己出去打猎的时候,梅瑞姆就完全处于巨猿的控制之下,恐怕更无安全可言。因为类人猿喜怒无常,很难把握住它们自己。甚至一只母猿也会对这位亭亭玉立的白人姑娘突然发起疯,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把她置于死地。

    “我和梅瑞姆就住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克拉克终于说。“等你们转移到别的地方打猎,我们也跟你们一起转移。这样,咱们就总能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各过各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