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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坚不可摧的屏障面前,只有丧尽天良的坏蛋才敢动恻隐之心。而尊贵的莫里森·贝尼斯毕竟还算正人君子。

    有一天傍晚,别人都进屋休息之后,他和梅瑞姆还坐在门廊下面。这之前他们一直打网球。就像玩所有男人们玩的游戏一样,莫里森打网球也是身手不凡。现在他正给梅瑞姆讲伦敦和巴黎,舞会和宴会,漂亮的妇人和美丽的衣裙,以及有权有势的阔人们的消遣与娱乐。莫里森颇有点在不知不觉中炫耀自己的本领。他虽然也喜欢以自我为中心,但从不让人觉得讨厌,从不显得那样粗俗。因为粗俗浅薄是莫里森极力避免的所谓“平民特点”。而他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对贝尼斯家族的光荣绝不会有丝毫的损害。

    梅瑞姆简直被莫里森迷住了。对于这位丛林里长大的少女,他的故事简直像美丽的神话。在她的心目中,莫里森骤然间变得那样高大,那样奇妙,那样动人。他强烈地吸引着她。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向她俯过身,握住她的手。海瑞姆兴奋地颤栗着,就好像是万能的神抚摸她那软玉般的肌肤。

    他把嘴凑到她的耳边。

    “梅瑞姆!”他轻声说。“我的小梅瑞姆!你能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吗?我的小梅瑞姆!”

    姑娘抬起头,大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脸,但是暮色渐浓,只看清那张俊脸的轮廓。她颤抖着,并没有从他身边走开。莫里森伸出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她。

    “我爱你!”他轻声说。

    她没有回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对爱情还一无所知,从来没有想过这等事情,但是有一点她似乎很清楚:不管怎么说,被人爱是一桩好事,有人待你和蔼可亲是一桩好事。对于善良和温情她实在是“知之甚少”。

    “告诉我,”他说,“你也同样地爱我。”

    他的唇毫不犹豫地向她那丰润的唇凑过去。就在他们要接吻的一刻,仿佛克拉克突然出现在梅瑞姆的眼前。她看见克拉克的脸紧贴着她的脸,她觉得他那滚烫的唇热烈地吻着她。就在这刹那之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爱的含义,轻轻地从他的手臂里挣开。

    “我还说不清楚是否爱你,”她说。“等一等再说吧。时间有的是。我还太小,木到结婚的时候。再说,在伦敦或者巴黎那样的大城市,我未必就快活。我总觉得那样的地方怪吓人的。”

    她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把他关于爱情的宣称和结婚联系到了一起。莫里森敢打保票,他压根儿没提起结婚的事儿——在这桩事情上他是特别谨慎的。此外,她居然说不清是否爱他!对于莫里森的虚荣。已这可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像梅瑞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野人”会对尊贵的莫里森·贝尼斯先生的求爱提出异议。

    第一阵感情的冲动渐渐平息了,莫里森开始更冷静地分析这件事情。一开始,他就全错了!现在看起来只好耐心地等待了,等待有朝一日他把他继承的遗产全部奉献给她。他要慢慢来。他向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瞥了一眼。热带地区那轮硕大的月亮洒下银辉。笼罩着这位绝代佳人。莫里森·贝尼斯吃不准“慢慢来”是否就一定能成功。她简直太迷人了。

    梅瑞姆站起身来,克拉克好像还在眼前。

    “晚安,”她说。“这夜色太美了,真不忍心离开。”她挥动了一下手臂,望着满天的繁星,玉盘似的,明月,辽阔的原野,以及远处大森林剪影似的轮廓。“啊,我多爱这一切!”

    “你会更爱伦敦,”莫里森急切地说。“伦敦也会爱你。在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你都会成为出名的美人儿。你将使整个世界拜倒在你的脚下,梅瑞姆!”

    “晚安!”她又说了一句,便离他而去。

    莫里森摸出一支香烟,点着抽了一口。一缕青烟向月亮飘散而去。莫里森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18-丛林遇险

    第二天,梅瑞姆正和先生在游廊里坐着闲聊,远处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跨过平展展的田野,径直向这幢房子奔驰而来。先生手搭凉篷望着那位骑手,心里十分纳闷。中非地区很少合他不认识的人,就连方圆百里的黑人都跟他很熟。如果有白人踏上这块土地,他在百里之外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及时通报给先生:他都杀了些什么动物,每一种杀了多少,用的是什么方法。因为先生严禁用氢氰酸或者马钱子碱毒杀动物。人们还向他报告,这位白人对他的黑人奴仆态度如何。

    有几个从欧洲来的猎人因为虐待黑人随从被先生赶回到了滨海地区。有一位在文明社会远近闻名的著名猎手被先生驱逐出境,而且严令他永远不能再踏上非洲的土地。因为先生发现他运走的十四头狮子都是用吃了毒药的小动物做诱饵捕杀的。

    这样做的结果是所有正正派派的猎人和土著居民都尊敬他、爱戴他。在这块不曾有法律的地方,他的话就是法律。就连所有滨海地区被猎人们雇佣的黑人工头也都愿意听命于先生。因此,对付那些不肯“遵纪守法”的猎人就很容易了。先生只需威胁他们如果不“照章办事”,就让他雇佣的伙计们都撤走,扔下他不管就够了。

    可是眼前这个陌生人显然是避开土著居民的耳目,溜进了他的庄园。先生想不出这位不速之客到底是谁。依照这块蛮荒之地的习俗,他在大门口迎接客人,不等他翻身下马,就向他表示了欢迎。客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亚麻色的头发,脸刮得溜光。先生觉得很面熟,简直可以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又想不出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位不速之客无论看长相还是听口音,都是个斯堪的纳维亚人。他虽然举止粗鲁但很爽朗,给先生留下了不坏的印象。在这蛮荒之地,先生愿意接待任何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他不刨根问底,也总是把他们想得很好,直到事实证明他们压根儿就不配得到他的友谊与款待。

    “一位白人先生未经通报就来我这儿可并不常见,”先生说。他们一起向一块庄稼地走去,他建议那位先生把他的坐骑拴到地边儿吃草。“我的土人朋友们总是把情况及时报告给我,可以说是我最好的‘信使’。”

    “也许因为我是从南边来的,所以你没听到我来的消息,”陌生人解释道。“这一路上我连一个村庄也没有看见。”

    “可不是,我们南面好远都没有人家,”先生回答道。“自从康哇杜遗弃了他的村庄,往南二三百英里恐怕找不到一个土人。”

    先生纳闷这位不速之客怎么能单人独马,在荒无人迹的丛林里走这么远的路。陌生人好像猜透了先生的心思,连忙做了一番解释。

    “我是到北面来做点小生意的,还想顺便打打猎,”他说。“这也算是打破常规吧。我雇的工头是商队唯一来过这一带的人,可惜得病死了。我们找不到土人当向导,只好硬着头皮向北走。已经一个月了,我们只靠打野味充饥,以为千里之内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白人了。昨天夜晚,我们在离这块平原不太远的一个水坑旁边宿营。今天早晨我出来打猎,看见从你的烟囱升起的炊烟,便打发给我扛枪的伙计回宿营地告诉大伙儿这个好消息,我骑着马径直来府上拜望。当然,您的大名我已久仰——凡是来中非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如果您能允许我们在这儿休养两个星期,再打打猎,我将荣幸之至。”

    “当然可以,”先生回答说。“把你的宿营地搬到河边紧靠我的下人居住的村落就行了。不要客气,就像在您自己家里一样。”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游廊,先生把这位陌生人介绍给刚好从屋里出来的梅瑞姆和“mydear”。

    “这位是汉森先生,”他说——客人自我介绍时说的就是这个名字。“是位商人,在南面的丛林里迷了路。”

    “mydear”和梅瑞姆也都曲膝行礼,自报家门。陌生人在她们面前似乎局促不安。男主人以为客人不习惯与有文化的妇女交往,便找了个借口把他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解放”出来,领他到书房喝白兰地、苏打水。汉森先生对这两样东西显然并不陌生。

    两个男人走了以后,梅瑞姆转过脸望着“mydear”。

    “真奇怪,”她说,“我总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位汉森先生,可是又绝不可能。”说完之后,她又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汉森没有接受先生的邀请,营盘还扎在原先的地方。他说他的伙计们爱吵架,还是离庄园远一点儿好。他自己也不常过来,即使来了,也总是尽量回避两位女主人。大伙儿对这位见了女人就害羞的彪形大汉自然只能置之一笑。他跟庄园里的男人们出去打了几次猎。于这差事他可是行家里手。特别是打大一点的野兽更是轻车熟路。晚上他经常跟大庄园的白人工头在一块儿闲聊,显然,他跟这位“粗人”远比眼先生那几位有文化的客人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就这样,他来去自由,成了大庄园晚上的常客,他还经常一个人到花园里溜达。那儿是“mydear”和梅瑞姆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她们俩的骄傲。他第一次跟她们在这里邂逅时,两位妇人大吃一惊。汉森连连道歉,解释说他非常喜欢北欧老家的鲜花,现在“mydear”把它们成功地移植到非洲的土地上,他感到非常高兴。

    究竟是迎风怒放的蜀葵和福禄考散发出来的香气,还是花前月下徐徐独行,远比盛开的蜀葵更美丽的梅瑞姆把他吸引到这里,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