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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也只有这时,他才感觉到对这个被他毁了的姑娘生出一种新的爱。这是一种远比情欲、色欲、热情更崇高、更强烈的感情,这种情感像一团火,在他的心中燃烧。

    莫里森·贝尼斯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他内心深处发生的这种变化。如果有人说他具有充满骑士精神与道德之心的灵魂,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他明白,他想把梅瑞姆拐带到伦敦,完全是人性中邪恶与兽欲的表现。尽管那时候,他总是拿因为太爱梅瑞姆姑娘而失去了理智,忘记了道德规范替自己开脱。而现在,一个全新的贝尼斯在血与火的煎熬中诞生了!他再也不会困难以抑制的私欲而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他所经受的精神上的折磨,使得他的道德之心进一步发扬光大;悲伤与懊悔使得他的灵魂与思想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净化。

    他现在一心想赎清自己的罪过,他要回到梅瑞姆的身边,为了保护她,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他的目光开始在独木舟搜索,想找到船桨。尽管伤势很重,浑身无力,他还是下定决心,立刻付诸行动、可是船桨不见了。他向河岸张望着,天上没有月光,丛林像一座漆黑可怕、深不可测的迷宫。可是贝尼斯的心弦没有因恐惧而震颤。他甚至压根就没想自己。

    他只想着梅瑞姆的危险。

    他吃力地跪起来,挣扎着爬到船舷,用手使劲划水,尽管很累,而且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独木舟一点一点向河岸靠近。莫里森听见前面有一只狮子在怒吼、那吼声震耳欲聋,贝尼斯估计独木舟离河岸一定已经很近了。他把步枪放到身边,没有停止划船。

    仿佛过了很久,精疲力竭的贝尼斯,才觉得有树枝跟小舟擦肩而过,还听见河水冲刷大树枝叶的哗哗声。贝尼斯探起身子,紧紧抓住一根绿叶繁茂的粗树枝,狮子又吼叫起来,这回离他更近了。贝尼斯心想。这位兽中之王一定一直沿着河岸奔跑,单等他上岸时,把他吃掉。

    他试了试那根树枝是否能经得住他的重量。树枝很粗,上去十来个人也没问题。然后他一个海底捞月,从船底提起步枪,挎到肩上。贝尼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那根树枝上面。他的一双脚刚离开船底,小舟便顺流而下,在黑黝黝的河面上永远消失了。

    这下子,他可是过河拆桥了。现在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顺着树枝往上爬,要么跌到大河里。他拼命挣扎想抬起一条腿,骑到树枝上,可是力不从心,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就这样,悬在半空中,觉得力气像退潮的海水正一点一点地离他而去,心里明白,必须马上爬上去,否则就为时太晚了。

    突然,狮子好像在他的耳边大叫了一声,贝尼斯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两盏灯闪闪烁烁——兽中之王正站在河岸上直盯盯地望着他,等待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哦,贝尼斯心里想,让它等着吧!狮子不会上树,我只要爬到树上,就平安无事了。

    这时,英国小伙子的一双脚几乎挨到水面上了,不过他并不知道。因为头顶和脚底都是一片漆黑。不一会儿他便听见河面上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他的脚。然后几乎同时,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鳄鱼咬牙切齿的咯咯声。

    “天哪!”莫里森·贝尼斯大叫一声。“差点儿让这个混蛋咬住我!”他拼命挣扎着往高处爬,可是最后一次努力的结果表明,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直燃烧着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了。他觉得力量正从已经麻木了的手指尖一点一点地消失,身体又向河面慢慢地滑去,鳄鱼的大嘴,可怕的死亡正在那儿等待着他。

    这时,他突然听见头顶的树叶哗哗哗地响了起来,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枝叶间移动。他紧抱着的那根树枝好像在突然增加的什么东西的重压之下向下弯曲,而且从它弯曲的程度看,这个东西份量还不轻。可是贝尼斯还是紧抱树枝不放。无论是来自“天国”的死神,还是在“地狱”里等待他的死亡,他都不会轻易向它们投降。

    他觉得一只手被一样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踩了一下,然后漆黑的夜色中什么东西向他府下身,一下子把他拉到大树浓密的枝叶之中。

    24-恶有恶报

    克拉克懒洋洋地舒靠在大象坦特的脊背上,在死一样寂静的丛林里。向西南方慢慢地走着。他一天只走几英里。因为没有特别的去处,而且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供他这样闲逛。也许他本来可以走得更快一点,可是总有一个念头折磨着他——每向前迈一步,都离梅瑞姆远一步。梅瑞姆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是他的爱人了,这倒是真的。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她还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亲切,那样宝贵!

    阿拉伯酋长捕获梅瑞姆之后,克拉克看见了这伙匪帮。虽然好几年没来过这边,他还认得出这群亡命之徒。但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道可打,克拉克没想跟踪这个坏老头。他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些人,离开任何人。巴不得永远不要看到人的面孔。人,只能给他带来悲伤和痛苦。

    看见大河,他想提几条鱼尝鲜,便蹒跚着走到河岸边,用他自己发明的办法捕了几条鱼,生吃了。夜幕降临之后,他蜷缩在下午坐在上面捕鱼的那棵大树上睡起觉米。雄狮努玛的吼叫声搅了他的好梦,他睁开惺松的睡眠刚想呵斥这位不安分的邻居,注意力突然被另外一样东西吸引过去。他仔细听着,心想大树上是不景还有别的什么动物?没错儿,他清清楚楚听见,在他下面那棵树枝上,有人正拚命往上爬。不一会儿克拉克又听见鳄鱼咬牙切齿的咯咯声,然后是贝尼斯的惊叫:“天哪!差点儿让这个混蛋咬住!”克拉克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

    克拉克向下瞥了一眼。黑暗中,河面闪着微光,他看见一根很低的树枝上面吊着一个人。他十分敏捷地爬下去,觉得脚底下有一只手。他弯下腰,一把把那人揪起来,拖到大树浓密的枝叶里。那人无力地挣扎着,还打了他几下。可是就像大象坦特不把蚂蚁的进攻放在眼里一样,人猿克拉克对这个小伙子的拳脚也毫不在意。他把他背到一根比较安全也、比较舒服的树杈上之后,让他背靠树干坐了下来。努玛还在树下怒吼,因为有人抢走它到嘴的肥肉气得七窍生烟。克拉克用猿语大声叫骂。什么“吃臭肉的绿眼睛”、“魔鬼的兄弟”、“贪婪的鬣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莫里森·贝尼斯听了断定他是当了大猩猩的俘虏。他摸了摸别在腰里的手枪。就在他从枪套里抽那把手枪的时候,仿佛从半空中响起一句绝对纯正的英语:“你是谁?”

    贝尼斯吓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去。

    “天哪!”他惊叫道。“你是人?”

    “你以为我是什么?”克拉克问道。

    “大猩猩,”贝尼斯老老实实承认。

    克拉克大笑起来。

    “你是谁?”他又问道。

    “我是一个英国人,名叫贝尼斯。可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里森·贝尼斯问。

    “大伙叫我杀手,”克拉克回答说.他把阿卡特当年给他起的名字译成英文告诉贝尼斯。莫里森·贝尼斯瞪大一双眼睛,想透过浓重的夜色,看一看这个怪人长得什么模样。克拉克又问:“你就是上次在东边那块大平原和丛林相连的地方吻那个姑娘的小伙子?那一次有只狮子向你们扑了过去。”

    “正是,”贝尼斯回答道。

    “你来这儿干么?”

    “那个姑娘被人拐走了,我想把她救出来。”

    “被人拐走了?”克拉克大吃一惊,这句话就像枪膛里射出的一粒子弹。“是谁把她拐走的?”

    “瑞典商人汉森。”贝尼斯回答道。

    “他在哪儿?”

    贝尼斯把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对克拉克讲了一遍。这时。天边露出第一缕晨曦。克拉克让这个英国小伙子在树上舒舒服服躺下,给他灌满水壶,又搞来许多野果,然后跟他告别。

    “我要去瑞典人的宿营地,”他郑重其事地宣布。“很快就能把那个姑娘带到你这儿。”

    “那么,我也去,”贝尼斯坚持说。“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义务。因为她将成为我的妻子。”

    克拉克一时语塞,心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半晌才说:“你受伤了,走不了。我一个人走,就快多了。”

    “那么,你走吧,”贝尼斯回答道。“我在后面跟着。这是我的权利和义务。”

    “随你的便,”克拉克耸了耸肩说道。如果小伙子非要去找死,他也管不着。他真想把他给杀了,可是为了梅瑞姆他不能这样做。如果她爱他。他只能尽力保护他。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不听劝,非要跟他一起走,而且马上就行动起来。

    就这样,克拉克向北飞奔而去,身负重伤的贝尼斯一瘸一拐。在后面艰难地跋涉,很快便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贝尼斯刚走了两荚里远,克拉克就已经来到马尔宾宿营地对面的河岸。下午晚些时候,这位英国小伙子还在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因为精疲力场不时停下未歇口气。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连忙藏进路边的灌木丛里,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袍的阿拉伯人飞驰而过。贝尼斯没有惊动这位骑手。因为他听人说过这种从北方来的阿拉伯叛教者心肠狠毒,跟他们交往无异于和毒蛇、豹子交朋友。

    阿布杜尔·卡玛克在北面的丛林里消失之后,贝尼斯又开始了艰苦的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