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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她,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亲切,更宝贵。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对深藏在记忆之中的克拉克保持始终不渝的爱情与忠贞呢?这时,那位花花公子莫里森·贝尼斯又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心烦意乱,问自己难道真的爱这个似乎是无懈可击的英国青年吗?她想起伦敦的繁华,想起他给她讲那些闻所未闻的故事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她试图在心里描绘自己在那个繁华都市的上流社会里被赞美、受尊敬的情景。那是莫里森替她描绘的充满魅力的图画。可是那位丛林里的阿多尼斯1结实、健美、半裸着的身影不时在她的眼前晃动,完全破坏了那美好的意境。

    1阿多尼斯[adonis]:希腊神话中爱神阿芙罗狄蒂所恋的美少年。

    梅瑞姆一只手按着胸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纤细的手指触到了她从马尔宾的帐篷里找到的那张照片硬硬的轮廓。她从怀里掏出照片,仔细端详起来。她断定照片上的小孩儿是她。她把那张照片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认真研究了一遍,发现那件特别漂亮的裙子的花边下面露出一条项链,项链上面还挂着一个金属小盒子。梅瑞姆眉头紧皱,好像想起了久远的往事。难道这样一朵幽香四溢的“文明之花”会是阿拉伯老酋长的女儿?绝对不可能!还有那个金属小盒子,梅瑞姆是见过的。她没法儿否认自己的记忆。这个小盒子确确实实是她自个儿的。那么,她的身世到底隐藏着多少奥秘呢?

    她正这样全神贯注地研究那张照片,突然觉得有人站在背后——一他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的。她刚把照片塞到怀里,一只大手已经重重地落在她的肩上。她吓得目瞪口呆,以为一定是酋长,发现了她的秘密,只好硬着头皮等他拳打脚踢。

    没有拳头朝她打过来。她掉转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原来是那个阿拉伯小伙子阿布杜尔·卡玛克。

    “我看见了,”他说。“你刚才藏了一张照片。那照片是你小时候拍的,一个很小的小孩儿。我可以再看一看吗?”

    梅瑞姆连忙从他身边躲开。

    “我会还给你的,”他说。“我早就听说过你,知道你并不爱你的父亲,那个老酋长。我也不喜欢他。我不会出卖你的。让我瞧瞧吧。”

    在这群凶残的敌人里,梅瑞姆没有一个朋友,于是她紧紧抓住阿布杜尔·卡玛克递给她的这根“稻草”。也许他会给她友谊。而且,反正照片已经让他看见了,如果不是朋友,他迟早会把这件事告诉酋长,再让酋长把照片抢走。现在如果满足了他的要求,他或许会说话算话,看完再还给她。想到这儿,她从怀里掏出照片,递给他。

    阿布杜尔·卡玛克十分仔细地察看着那张照片,还和坐在地上仰面朝天望着他的姑娘细细地比较。后来,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说,“是你。可你是从哪儿搞到的呢?而且酋长的女儿,小时候怎么会穿异教徒的衣服呢?”

    “我不知道,”梅瑞姆回答道。“以前我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这是一两天前从瑞典人马尔宾的帐篷里找到的。”

    阿布杜尔·卡玛克扬了扬眉毛。他把照片翻过来,看见贴在背面的剪报,一下子睁大了一双眼睛。他能看懂法文,尽管很吃力还是看得懂的。他到过巴黎,在沙漠地区的乡亲们组建的一个杂耍班子里呆了六个月。他利用这个机会学了不少文明社会的习惯,学了点儿语言,还学了许多法国人的坏毛病。现在他学到的知识派上了用场。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读那张已经变黄了的剪报,一双眼睛不再瞪得老大,而是眯成一条缝,显得阴险、狡诈。读完之后他直盯盯地看着姑娘。

    “你看过这张剪报吗?”他问道。

    “这是法文,”她回答道。“我看不懂。”

    阿布杜尔,卡玛克站在那儿默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位姑娘。她非常美。就像见过她的别的许多男人一样,他也想把她弄到手。后来他单腿跪下,凑到她的面前。

    阿布杜尔·卡玛克突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梅瑞姆姑娘对剪报的内容还一无所知,他这个主意就能成功,要是知道这里面的奥妙,那当然一切就都完了。

    “梅瑞姆,”他轻声说,“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可是第一眼看见你,我的心就告诉我;我将永远是你的仆人。你不了解我,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你恨酋长,我也恨他。让我带着你从他这儿逃走吧。我们可以一起到大沙漠去,我的父亲是那儿的酋长,比你的父亲厉害多了。跟我走吗?”

    梅瑞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她不愿意伤害这个唯一能给她以保护和友谊的阿拉伯人,可是又不能接受他的爱情。阿布杜尔·卡玛克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姑娘同意他的要求,一下子把她搂了过去。梅瑞姆使劲儿从那两条铁臂中挣开。

    “我不爱你,”她大声说。“可我也不想恨你。你是这儿唯一对我表现出一点善良的人,我会慢慢地喜欢你,但绝不能爱你。”

    阿布杜尔·卡玛克站起身来。

    “你会学会爱我的,”他说。“因为不管你是否愿意,都逃不脱我的手心儿。你恨酋长,就不会把这件事讲给他听,你要是胆敢走漏一点风声,我就把照片的事告诉他。我恨酋长,而且……”

    “你恨酋长?”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梅瑞姆和阿拉伯小伙子一起回过头,看见酋长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阿布杜尔手里还拿着那张照片,看见酋长,连忙揣到怀里。

    “是的,”他说,“我恨酋长。”话音刚落小伙子扑上去,猛地揍了老头一拳。然后拔腿就跑。他的马拴在一根木桩上,早已备好鞍子。因为阿布杜尔·卡玛克本来要骑马打猎,后来看见梅瑞姆姑娘一个人呆在灌木丛旁,才溜到这儿的。

    阿布杜尔·卡玛克翻身上马,朝栅栏门飞驰而去。老酋长被这一拳打昏了头,等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小伙子早已无影无踪。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大声叫喊着,让手下那帮乌合之众截住阿布杜尔。十几个黑人扑过去,想拦住这位马背上的骑手。阿布杜尔一边向栅门疾驰,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长枪,把敢于阻挡他的人打得七零八落。还有的人被他的马撞倒在地上,碰得头破血流。不过看起来他很难逃脱老酋长布下的罗网,有两个黑人已经开始关那两扇笨重的栅门。阿布杜尔·卡玛克放开缰绳,纵马疾驰,然后举起手中的步枪开了两枪,关门的黑人应声倒下。“沙漠之子”高兴得大声叫喊着,把手里的步枪举过头顶,在马背上转过脸对那些还想追赶他的黑人哈哈大笑,眨眼间便冲出酋长的村庄,在茫茫林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酋长气得七窍生烟,立刻下令追赶阿布杜尔·卡玛克。然后气冲冲地回到梅瑞姆蜷缩着的灌木丛旁边。

    “照片呢?”他大声叫骂着。“那个狗东西说的是什么照片?在哪儿,马上交出来!”

    “让他拿走了,”梅瑞姆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是张什么照片?”酋长厉声喝间,一把揪住梅瑞姆的头发,把她拖起来,恶狠狠地摇晃着。“快说!是张什么照片?”

    “是我的照片,”梅瑞姆说。“小时候照的。是从瑞典人马尔宾那儿偷来的。照片背面贴着一块旧报纸。”

    酋长气得脸色煞白。

    “报上印着什么?”他压低噪门儿问。

    “我不知道。那是法文,我看不懂。”

    酋长好像松了一口气,甚至差一点儿笑了起来。他转身走了,没再打梅瑞姆,临走前警告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照片的事,除了他和玛布诺。阿布杜尔·卡玛克沿着商队常走的那条小路,向北飞驰而去。

    独木舟从身负重伤的瑞典人的视野与射线之内消失之后,莫里森先生十分虚弱地躺在船底,昏迷了好长时间。

    直到半夜他才完全苏醒过来。他仰面朝天躺着,望着满天星斗,绞尽脑汁想自己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身体下面的木板轻轻地晃动,为什么星星的位置变得那么快,那么不可思议,难以捉摸。起初他以为是在做梦,使劲摇了一下脑袋,想从梦境中摆脱。伤口的剧痛一下子使他想起向天发生的事情,而且意识到他正躺在一条独木舟里,在非洲某条大河上漂流—一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身负重伤。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坐了起来。觉得伤口不像先前想象得那么痛。他小心翼翼地摸身上的伤口,发现已经不流血了,心想,也许只是伤了皮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几大之内还不能行动,那就只能意味着死亡。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根本不可能去寻找食物。

    他由自己心中的烦恼想到梅瑞姆的处境。他当然相信,在他试图接近马尔宾的宿营地时。梅瑞姆一直被扣押在瑞典人的帐篷里,可她现在的情况如何,就很难知道了.而且即使那个坏蛋因为伤势过重死了,梅瑞姆的处境就会好一点吗?她不还是在马尔宾那些凶残、野蛮的喽罗手心里吗?梅瑞姆被侮辱、被蹂躏的可怕情景就像一把火,烧着贝尼斯的心,他痛苦万状,一双手紧紧地捂着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驱除那可怕的幻觉。他心里清楚,是他把梅瑞姆推进了火坑,是他那邪恶、卑鄙的欲望把一个纯洁无邪的姑娘从给她以保护和慈爱的先生手里抢走,送给了马尔宾这个衣冠禽兽,和他手下那些地痞无赖。现在他深深地认识到自己在梅瑞姆姑娘身上犯下了滔天大罪,然而,要想补救已经为时太晚.是的,已经为时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