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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的马鞍放到仓库里,被老鼠咬坏了,管仓库的官吏非常害怕,以为死定了,于是商议着将自己捆起来去请罪,仍然害怕难免一死。曹冲对他们说:“等三天,再去自首。”曹冲于是用刀将衣服戳破,好像老鼠咬的一样,假装不高兴,面有忧色。曹操问他,他就回答说:“世上传说老鼠咬坏了衣服,他的主人就会不吉利。如今我看到衣服被老鼠咬了,所以烦恼。”曹操说:“那是胡说的,不要为此伤脑筋。”不久库房的官吏报告马鞍被老鼠咬了,曹操笑着说:“我儿子的衣服放在身边尚且被老鼠咬坏,何况挂在柱子上的马鞍呢?”于是不再追究责任。曹冲聪明仁爱的事情,大抵都像这样,罪致死而因曹冲辩护,减刑而活命的前后有几十人。曹冲聪明仁爱且容貌俊美,与众不同,因此特别受曹操的喜爱。曹操几次对群臣夸耀他,有让他继嗣的意思。曹冲死后,曹操为其哭泣时,曹丕来安慰曹操,曹操说道:“仓舒之死,对我来说是不幸,可对你们来说却是大幸!”

    不论如何,魏蜀吴三国的第二代,已经开始走上竞争之路。

    但是与北方久经战阵的曹氏兄弟和江东如日初升的碧眼孙权相比,我明显处于无法可比的尴尬境地。

    这一年春天,我刚刚学会了走路,和叫爹爹妈妈。

    对于曹孙两家的孩子,父亲摸着我的头说笨点好,我就不聪明。笨点活得长点。

    我却能感到,他目光中的希翼。

    曹孟德说:“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我呢,我今后会是什么样?

    这一年,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不在赤壁,而在长坂坡。

    春天,父亲终于从隆中请出了孔明做军师。曹操废三公、任丞相,率倾国之兵来取荆州。父亲在孔明的帮助下,于博望坡以火攻击败曹操前锋。其后,刘表病死。荊州刘综投降曹操。父亲弃新野,携民渡江,被曹操五千轻骑逐于长坂坡,我们陷于阵中。糜氏母亲投井而死,赵子龙把我放在怀中,杀透重围来见父亲。我很庆幸这一次遇到忠诚无双勇猛无敌的赵子龙。当年,即使是关张二人,面对高顺的陷阵营时,也曾把他们的侄嫂丢失的。

    但是百死之余,父亲见到我,即没有抱在怀里亲吻,也没有让人带个去处好生安置。他将我弃之于地,怒道:“为此子,几损我一员大将!”

    这件事,震动了赵云。让他一生一世都对父亲感激不尽,从而舍死忘生的为他征杀于疆场。

    这件事,也震动了我。原来,即使是亲生骨肉,唯一的血脉,在他的终极目标之前,也不过如此而矣。

    这件事,我一生无法原谅父亲。

    当然,对于这件事,并不是完全来源于我的记忆。实际上,你让一个一周岁的孩子有这样的记忆是不现实的。不过,后来大家总是对我说起这些事,于是,我便似乎也想起来了,那满天飞舞的兵器和遍地充盈的嚎哭,那温暖的怀抱和重重的一摔,于是感到浑身的酸痛。

    这样一想,会让我感到整个世界都是那么可怕。就算父亲身边,就算日后在深宫之中,我都会不期然的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

    我的存活,其实只是一个意外。在乱世之中,就算王候将相的生命也难以保证,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这个想法,在后来看到我的一个哥哥,感觉就更为深刻。

    他叫作刘铭,字升之。当年父亲驻扎在小沛的时候,被曹操打了个措手不及,遑遽之间,父亲丢下家人逃到了荆州。正如前面我说过,父亲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得让我都不想去数。这时的刘升之才几岁,有别人抱着辗转迁移到了西面的汉中,中途又被人卖掉了几次(其间的狼狈可想而之)。一直到了建安16年,有个叫刘括的扶风人买了刘升之,收为养子,并且帮他娶妻生子。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当时的刘升之对亲生父亲的印象可以说很少,只记得父亲叫玄德。正巧,有位姓简的邻居,后来在父亲入川后做了他手下的一个将军。几经查问,通过那位简将军,刘升之终于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备。于是一家人终于得以团圆。从建安五年到建安十六年,他整整漂流了十一年,看起来简直不象样子。与我和弟弟公寿、奉孝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后来有人传说那个孩子就是我。因为在史料上关于我十七岁以前的事,几乎是一片空白。

    那当然不是我。他不是我的原因,只是我比他幸运,晚来到这世间几年,仅此而矣。

    诸葛亮的确是能扭转乾坤的人物。赤壁之战后,他迅速出手,夺取了荊州四郡,我们总算有一块地盘了。收了大将黄忠,魏延。而我的生活,也再一次安定下来。

    在长坂之后,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被更好的保护起来,甚至门也不让出,事也不让做,象一只养在暖房中的鸡宝宝。这种关爱让我稍稍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在记忆里,童年的我喜欢拥着被子在床上睡觉,或者坐在角落里发呆,在这种情况下,我已被竞争对手们落得越来越远。

    第一部风云渐掩英雄色第三章第一次转折

    时光如水。

    建安14年(公元209年),我两岁。孙权在合淝与魏国大将军张辽张文远交战,猛将太史慈战死。孙权从合肥撤退。

    这一年,母亲病逝。母亲是父亲最钟爱的女人,死时年仅22岁,初葬于南郡。章武二年(公元222年),追谥“皇思夫人”,迁葬于奉节,后被追谥为“昭烈皇后”。父亲这一生,对待妻儿过于无情,在老家就“数丧嫡室”。他在沛城娶得母亲,数次被俘,但都能安然脱险,回到父亲身边。父亲对她最为喜爱,曾把一尊三尺高的白玉人放在床头,比喻她皮肤白皙,她却劝父亲不可玩物丧志。诸人赞她为“神智妇人”。

    但也就在母亲去逝这一年,无情的父亲去了江东,去与孙权的妹妹孙尚香成亲。这是江东的美人计,但父亲此时有了个智谋过人的孔明为军师,自然是有惊无险,三个锦囊,暗藏妙计,将孙权公谨弄得团团乱转。

    建安15年(公元210年),我三岁。父亲顺利回到荊州,带回了孙尚香。娶到新娘子的他容光焕发,似乎回复了青春。孙氏带我极好。我并不喜欢她,我只是可怜她。她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在三国的时代,特别是在诸候的身边,没有爱情的位置。再过两年,她就会被骗回东吴,至父亲大败之时,投江而死,空留下“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凄悲。

    在北方,铜雀台完工,曹操大宴铜雀台,元气已复,雄心再起。

    在东吴,机关算尽太聪明的周郎终于反算了自己的卿卿性命。他终于又一次被诸葛亮戏弄了。孙权大为伤感,按周郎之意,任鲁肃为都督。

    建安16年(公元211年),我四岁。庞统庞士元就任父亲的副军师中郎将,荆州兵甲充足。在西北,马超报父仇起兵伐曹,逼得一时大意的曹操割须弃袍,狼狈以极。但曹孟德何等样人,转瞬之间,便转败为胜,抹书间韩遂,大败马孟起,再一次证明了他天下无敌的将略兵法。

    转眼间,到了建安17年(公元212年),我五岁。数数字可以数到五百,会计算十以内的加减法,并学会背诵《梁甫吟》和《大风歌》。

    也就是这一年,我开始不停的追问自己,我该如何?

    按着中国的传统算法,我虚岁已是七岁了,比同时代的让梨的孔融大三岁,比同时代的称象的曹冲大一岁,比同时代诸葛岁。

    我是老老实做我的刘禅,等日后去作司马氏的安乐公,还是……

    这些年,日子相对平稳。但稳定中带着危机。父亲经常不在家,他不是与诸将议事,就是到边地巡查,精练兵马,高筑城防,以备即将到来的征战。

    家中没什么人,都是孙氏与我在一起。婚前的她,英姿飒爽,颇有男儿之风。婚后虽有收敛,不再整军弄武,但豪气不减,依旧是挥剑执兵,演练不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爱和我在一起,见面就一把抱起,拍着我的小脸,叫我小胖子,你快跟我练功去,不然的话,你这个小胖墩儿就不会走道了。

    我说我想睡觉,才不愿练什么武。

    她说不练不行。一手把我举过头就举出去。当然我不可能练什么,我这个年纪,跑起步来都会摔跤,哪能练什么功。但只要我在她身边,她就开心的紧,只要我拍拍手,笑一笑,她就十分欢喜。

    我知道她自嫁父亲,离乡万里,又没个相知之人,心里十分寂寞。她的身份,又不能找旁人,只好和我玩。

    虽然古人成熟的早,但每每看着她那还略带稚气的脸,我就一阵阵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阿斗?

    如果我要在一切都已注定之时,才能登场?

    给我的天下,名将凋零,人材匮乏,资源不足,伐敌,以孔明之谋亦难建尺寸之功。不伐,坐以待闭亦无出路。我坐拥三分天下,却没有任何可以机会。

    难道我的一生,就这样下去么?

    命运在向我走来,我将如何?

    我问自己,我不停的问自己。

    我,做不做阿斗?

    阿斗,你在想什么?

    阿斗,你怎么了?

    阿斗?

    别叫我阿斗!

    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姨娘,你不要回江东,好不好。

    傻东西,我到是想回呢,只怕他们早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