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你的态度却变了。你经常征求大家的意见,可是却绝少听得进去。你经常询问大家的情况,可是却似高高在上的敷衍,远没了从前的真诚。此次出兵,少主的眼中全是自信,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自信难道不对么?”

    “自信对,但自信过了,便是骄傲。骄兵必败!”

    “可是,此次会议,你们都畅所欲言了,你怎么会说我把众人带入险地了呢?”

    “是,少主是让大家畅所欲言了,但在征求意见之前,少主心中已有定论,那就是想办法出奇兵,想办法用计策,讨论如何进攻敌人,所以,那征求意见不过是过场而矣。兵危战凶,变化莫测,岂容得从容商议,拟定而行?”

    我不悦道:“那你会上为何不说?”

    姜维道:“你要我说么?更何况军机之要,首在于密,若失其密,则军失其将,国失其君,安可不察?”

    我被他说得没有话讲。自己此次出兵,真得是大意了么?不过,仅凭这几句话,我是不会心服的。

    “少主,你真得以为,全局皆在少主把握之中,魏延将军此次兵败,只是一时大意不成?”姜维步步紧逼。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敌军中有高手布局,一步步把我军带入陷阱,而令我们不自知!”姜维一语如巨石落海,激起我心中万重巨浪。

    “万事皆要讲求实据,不可妄自揣测。”

    “少主可记得,你曾与我谈起过马孟起凉州攻略,他言曹军三弊,一曰力分:雍、凉二州,其众不过三万,且分屯万里,各守其城,至各城之间,已无多少;二曰心浮:曹操一死,朝中更数言,把所有将领更易为青州之人,人心思变,战力大减;三曰内乱:中军俱在夏侯惇与曹彰之手,曹丕一时无法使用。然此一时,彼一时,少主且看,”姜维指着壁上地图,“我军自入雍凉,几乎兵不血刃,魏将军连下二十余城,可算不世之功,然斩敌者有几?降敌者有几?”

    我吸了一口冷气,不错,我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既破城池,敌军在哪里?

    姜维重重一挥手臂:“这就是证据。没有敌军投降被杀,就只能说明,敌人并不是战败,而是主动撤退了,他们把城池让给了我们,将兵马收缩到一起,而我们占了城池,力量反而分散了,力分之势,已然易主!”

    我自己都能觉出自己眼中的瞳孔在收缩:“说下去!”

    “其二心浮,曹操之死的丧报,将领更易的谣言,或可令军心一时动摇,然只需上将数员,威之以肃,诱之以利,则人心可定,何况此时我军连胜,敌军连败,胜则心骄,败则气凝,心浮之势,又已易主!”

    我已然连话都说不出了。

    “其三内乱:曹军中军因曹彰夏侯之事无法轻动,然既有外患,曹氏必一心对外,曹丕也会抓紧时机夺权。十万精兵,只消出动五万,则长安便临绝大压力。虽然,有孔明先生与四将军诸将在,长安必可安然,但若我军在西方一败,则雍凉之事糜烂,再不可为,到时除退兵汉中再无他途,届时益州儿女,能安然还乡者,不知可有几人?”

    大汗,一滴一滴的顺着我的额淌流下来,流进颈下的衣服里,倾刻间,已是汗透重衣。

    如果,一切果然象姜维所言,那么我岂止是轻敌,简直是犯罪了。若当真因我的缘故,造成大败,那么?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归故国?我算计父亲,算计刘升之,就是为了做得比他们好,若我真有此败,我便只有二叔那一条路好走了。

    “更何况,三辅之外,羌胡杂居,言语不通,民心不定,”姜维口气冷硬,继续说道,“少主的前期宣传,至此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汉军已无任何政治优势;曹魏虽纂国之贼,然其心未露之先,人皆以其为正统,且经营雍凉数年,自有地利人和之优势。羌胡之地,民风彪悍,惯于征战,尚武轻生,多出名将,我军攻此,便有充实部队之目的,曹魏经营数年,岂有不知,若其大规模征军,我们面对的,可就不只是三万敌军了。以此可知,马将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并非幸至,魏将军长趋直进也非偶然,看来敌人是要在河湟之地,与我军决战,故引我前来。看敌人对魏将军围而不攻之势,只怕其真正目标,不是魏将军,而是少主您呢!”

    我看着地图,脑子全速开动,终于跟上了姜维的速度:“也就是说,敌人已布下一个口袋,准备伏击于我?不错,只要我出城去解径川之围,落于河谷平川之地,敌军骑兵可充分发挥优势,以有心算无心,我军必败。”

    “不错,少主,我们只想如何进攻敌人,其实,敌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算计着我们。再做一个大胆的设想,敌军重重困住魏将军的,怕只是临时征来的杂军,把魏将军吓住而已,而真正主力,正等着少主的到来!”

    我在帐中来回的踱着,手握住又张开,掌心满是汗水。

    五月间天气已渐趋炎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敌人是谁?是苏则么?他有这样厉害的手段?在我所知道的历史里,他只是一个出色的太守,一个胆大的将军,一个有着很敏感的判断能力的人,在西凉叛乱的时候,将军郝昭等受命不得西渡黄河,他却认为叛乱初起,民心不附,势力不大,裹带的良民还心向朝延,当以雷霆一击,平定敌人。郝昭这才随他出兵,果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叛乱平定了。不过,他并不是个想事情如此周密细致的人,他在洛阳,曹丕问他:“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现在还找到么?”他说:“陛下好好管理中国,恩德之名流于沙漠,那不求就能到;要是求而得之,还算什么珍贵?”他以刚直成名,敢于直刺曹丕之过,如唐时的魏征一样,故也不为曹丕所喜。但这个人虽然出众,却并不以运筹韬略成名,可眼前这个敌人,简直足矣和先生相媲美了。

    那敌人不是苏则,又是何人?此时我已得到消息,那在襄武阻住马超去路的,正是和苏则在一起的将军郝昭。此人在历史上,曾于孔明先生二次北伐的时候,以微弱兵力驻军陈仓,敌住先生一个多月,终令先生无功而返。所以,此刻得知是他挡住马超,我便也知道马超受阻之事并不意外。但郝昭也只是一军一城之才啊,而且他在前线,也不可能是他居中调度。

    那么,眼前这个在暗中布局的高手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我头都大了,不由得暗叹一声:“曹魏何其多才如是!”

    第一部风云渐掩英雄色第四十一章守城

    敌手是谁?贾诩?司马懿?张既?郭准?张郃?甚至是邓艾?钟会?

    不可能不可能。

    我在心中逐个否定着,贾诩、司马二人,虽有其才,但俱在洛阳,不可能现身在这里;而雍州刺吏张既、镇西长史郭淮、护左将军张郃三人正与孔明先生在东线对峙;至于另两个后起之秀,我所喜欢的仅比我大十岁的小结巴邓艾--他出身荆州南阳,或许也曾唱过孔明先生教的“天地如棋局”的儿歌随母亲在田间耕做,或许也曾是父亲携民渡江时夹杂在无数百姓中的一员,本来他可能是与我很可能有交集的一个,但是他却和母亲一起被曹操移民时迁到了汝南,我曾请四叔帮我查找过他,但终于没有查访到--但他今年不过才二十五岁,因口吃而不被重视的他,或许还在某个地方当一个看守稻草的小吏;钟会?五年后他才会出生,现在他父亲有没有认识他母亲还是个疑问呢。

    但上,我上面这些信息真得是正确的么?

    敌手到底是谁呢?

    诚然,敌手是可怕的,但是再可怕的敌人,也要去面对。

    “既然可以大略推断出对方意图,我们便好办了。”我咬咬牙,是的,我是轻视了对方,而对方也的确存在着一个我所远不能及的布局高手。但不如他,并不代表我会怕他,他的目标既然是我,那就让我来迎接他的挑战吧,“原定进攻计划不变,你们都走,我来守城!”

    姜维听我这个决定,也是吃了一惊:“少主是要以自身为饵,引那人进攻?此法倒是天衣无缝--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打算这样做的--大军假做离开,少主以孤军为饵,引敌人进攻,然后我们再回击,必可大获全胜。但是少主,你真得打算以身犯险么?要知道,这个小城并不是坚不可催的,而我军行动速度也不是很快,如果在我们返回之前城破,那少主的安危……”

    “呵呵,”我干笑一声,“敌人的目标是我,只要擒下我,那么这场仗不打他就胜了。这个暗中的敌人算计如此周到,必是寻找我落单的一刻。所以,就算我随大军前行,他也必诡计百出,分我军力,然后引精锐直捣中军,敌军占了平原之地的优势,对我来说,其间危险比在城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况那时,进攻时间,地点,投入军力等一切主导权皆在敌手。我们虽有训练有素,弓弩较多的优势,也必是一场激战,胜负难定。而在城外,敌人就算一击不中,也可以高飞远纵,追之无及,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但若我在城中,敌军诡计便不能行,只有硬攻城池,我们便占了地利,这正是以敌之短,攻我之长,只要你们准时回防,我军必胜!”

    计议已定,复召诸将,言明其事,大家都认可姜维的分析。关平愧容满面,黄汉升则道:“我总觉哪里不对,原来却是如此,果然后生可畏!”当下关平、姜维分别引军出城,我与黄汉升引两千军留下来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