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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不由大吃一惊,眼前这个青年,赫然正是掌管长安城城门驻防的最高长官,城门校尉张苞!怎么会惊动了他?来不及多想,张苞已经驻马在粪车之前,喝道:“把所有粪桶全部打开!”

    身边兵士一拥而上,在车夫发抖之间,已把那些桶一个个翻倒在地。车上共有三个桶,最后一个却是空桶,一倒之下,竟然滚出一个人来。定睛看时,正是廖立,已是满身污物,只以袍袖遮面,低头不语,一声不发。张苞大笑道:“险些给你骗过了,来人,带走。城门开放,可以放行了。”

    说罢一挥手,如风卷残云一般带着人向宫中而去。

    听到捉到廖立的消息,我立刻接见张苞。张苞极是得意,大笑道:“这廖立还想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也亏他这么高的身份,居然肯藏在粪桶里,若不是我神机妙算,几乎给他逃了。”

    我问道:“实话告诉朕,你是怎么发现的廖立藏在粪车里,朕可不相信你有什么神机妙算。”

    张苞眨眨眼:“姐夫……”

    “你叫我什么?”

    “是,陛下,其实,是我接到举报,说有人注意一辆粪车,廖立可能藏于其间。”

    “现在城门怎么样了?”我急问道。

    “已抓到廖立,自然是开放了,怎么了?”

    我大怒道:“谁让你开的城门。朕说过这几日严查是只为他一人么?玩乎职守,自做聪明!若非是你城关管得松懈,长安城中怎么弄出这许多事来?”

    张苞被我训得低头不语。

    这时,李晟来报:“陛下,张校尉抓来的那个人,不是廖立。”

    张苞急道:“怎么可能?虽然我和他不熟,可是我曾见过他的,衣服,相貌,全都对的。”

    “那人虽然衣服,相貌皆与廖侍中相似,但的确是他人假扮。”

    我冷声道:“张苞,给你报信的人是谁?你可认识?你怎么轻易中了计?”

    张苞道:“计?什么计,那人我认识,他是御史府的管事啊,姓孙。难道李严骗我?”

    “李严怎么就不会骗你。请御史大人上殿。”我却低声道,“张苞,你真让我失望。从今天起,撤去你的校尉身份,给我到军校里从头学起!”

    张苞满腹委屈,却不敢说话。

    李严施施然走上殿来,向我施礼道:“参见陛下。”

    “御史大人,情况如何?”

    “幸不辱命。”

    张苞不明白了:“陛下,御史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白痴,难怪会被李严骗。我说道:“其实董昭共安排了五组人马,先三组是诱敌,其实都没有任何毛病,想必你也查过了,一切正常。第四组悄悄出动,里面却装了个假的廖立,本想被你查出之后,一时放松,开放城门,他好安排真的廖立离开,哪里你的手下太差劲,居然放过,所以御史大人着人给你送信,好让他们放松警惕,是不是这样了,李大人?”

    李严点头笑道:“陛下算无遗策。其实臣并没有料到董昭计中有计,本来臣的确是想让小将军立此功的,可是事后臣想到,以廖立之为人,身入粪桶,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又见小将军开放了城门,当下我令人严密监控,终于发现了廖立行踪,本来董昭想把廖立藏在一处民宅之中,打算风平浪静之后,再来接他,却被为臣暗中伏下的人手将其一举擒下。”

    说到这里,他向我施了一礼:“陛下,微臣原来一时不察,中了廖立之计,被他当枪用,以为丞相犯过,几次在言语里中伤丞相,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我笑道:“哪里。御史大人一心为国,何过之有,不要多想。来人,带廖立上殿。”

    不多时,廖立被绑上来殿来,却依旧是满面奋激与昂然,丝毫不现愧色。

    我冷冷的看着他:“廖立,你可知罪?”

    廖立怒道:“你想铲除了我,只管动手好了,何必在我眼前惺惺做态?用这等计谋来害我?”

    我一拍桌案:“不用在朕面前做态!我来问你,你可识得廖水?来人,把廖水带上来!”

    一时镣声响亮,廖水满身血迹带上殿来,唤廖立道:“堂兄,救我,救我啊!”

    廖立问道:“廖水?你不在老家,怎么会来到这里?”

    廖水痛道:“堂兄,你让我做的事,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啊。”

    廖立听得此语,不由大急:“我让你做了什么事?你胡说什么?”

    廖水只道:“我真得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说,你放心好了。”

    廖立怒道:“廖水,你受何人指使,前来害我,是不是诸葛亮?”

    廖水道:“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说。”话才说完,身子一摇,便已摔倒,口中流出血来。侍卫上前,用手一探,回报道:“陛下,此人咬舌自尽了。”

    这一招却是诸人都没有想到的。廖立当即大叫:“你们用什么办法害了他,让他来攀污我,廖立可死,但不愿受诬而死!”

    我怒道:“人证虽死,但却还有物证在。”说着从袖中取出那纸书信,在廖立面前展开,“你来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廖立如遭雷击,一下子怔住,忽然大叫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是我的字,可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从来没写过这样的信,为什么会有我的字在上面?天呐,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这,这一定是诸葛亮,天下只有他才能用这等计策来害我,不错,定是诸葛亮害我!诸葛亮,你在哪里,你出来!你要杀我,当面下手便是,为什么用这种手段?为什么?”

    廖立大叫大喊,几如疯狂,一时间,满殿皆是他咆哮的声音。

    “廖立,若不你陷害丞相,为何你的堂弟廖水,却假冒丞相堂弟,在汉中大肆霸占土地?若不是你陷害丞相,你又为何伪造信件,构陷丞相谋反?若不是你陷害丞相,为何廖水见到你便即自尽?他死前说他什么也没说,你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大殿之上,李严的责问之声隆隆回响,已完全压住了廖立的哭号。

    “廖水之事,为臣不知,那信件上的字,虽是我的字,我也曾访照诸葛亮的笔体,写过隆中对,此事尽人皆知,但我实在不知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封信。”

    “若不是你做贼心虚,昨夜你为什么会偷偷逃往曹魏?你又是如何与曹魏勾结上的?你们还有哪些诡计?”

    廖立此时在李严的打击之下,已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气势,只是低声呼着:“我冤啊!我不知道。我实在是不知道。有人害我,我怎能不逃。”

    李严转身向我:“陛下,请将廖立交与为臣,臣必可从他口中掏出真情。”

    廖立听得此言,身上一抖。李严身为御史,其冷面无情是有名的,若说满朝文武,最敬重的是孔明,那么最怕的便是李严。李严整日里黑沉着脸,看人都是从眼睛的缝里看,让人不由得便感到浑身不舒服,背心里直起鸡皮疙瘩。而他处理犯过的大臣也毫不容情,曾在糜芳的廷尉府依律活活杖杀过吴太后的族侄。

    我心中却有些犹豫,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廖立,但是,廖立若是要害孔明,为什么一见那字,便承认是自己所写?若他不承认,岂不是对他自己更是大有好处?何况他写的那些字迹,几乎连我都骗过了。

    我已经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原以为在知道历史的情况下,既知道有人在暗害孔明,我便可以轻易查他出来,进一步获取孔明的忠心--虽然孔明的忠心已经足够了,但我还是想以这种方法向他示好。所以,我会瞒着他进行彻查,会找廖立要襄阳纸,找诸葛乔打探这字的真假并得知这字不似先生近年所为,瞒着李严把“诸葛云”带到宫里来审问,安排城中严查……

    可是,眼见真相大白我却不敢肯定,廖立是在装假还是别有隐情?

    正在此时,殿门官来报:“丞相到。”

    此事倒底是把他惊动了,我道:“有请。”

    孔明急匆匆上得殿来,看到廖立和李严,吃了一惊,道:“陛下,这是为何?”

    一见孔明,廖立跳起脚来,大声叫道:“诸葛亮,不用你做好人,你用计害我,一定是你用计害我!”若不是后面两个侍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便冲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道:“本来此事没想惊动丞相,不料你还是来了,李卿,你将此事告知丞相。”

    “是,”李严点头,“前时,我接到人举报……”便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孔明,其间也并未掩藏他对孔明的怀疑。

    孔明听到告发他几大罪状,图谋不诡时,已是跪了下来。听李严说完,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也额上微微冒汗了。李严说完,退后站好,孔明再次叩头道:“陛下,臣万万想不到这两天会出这样大的事。总是为臣德才不足,引来此事。不过,既然事涉为臣,那幅字可否容微臣一观?”

    我点头道:“来人,把那字给丞相观看。”

    孔明把那张字放在手中,上下打量,叹道:“廖侍中的字,直可以假乱真,佩服佩服。”

    我见孔明也已认可那字是廖立所写,更无疑问,喝道:“来人,将廖立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侍卫应一声便向下带廖立,却被孔明拦住:“慢。陛下,为臣的话还没说完。臣虽说这些字是廖侍中所写,但只这些字,却也并不能断定这些事乃廖侍中所为。”

    孔明的话把我弄糊涂了,大殿中诸人也都看着孔明,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连廖立也住了声。孔明展开那张纸,指着那字道:“陛下请看,这些字每一个都很整齐,所以正是蚕头雁尾,字字浑成,可惜全篇看起来,却似少了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