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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想想,朕实在离不开她啊。她是那么迷人,那么熨贴朕的心,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皇上,媚娘乃先皇才人,已例迁感业寺,天下尽知。如今正值国葬之年,万万不可造次,以免舆论哗然,于新君不利。等过了三年,为先皇守孝期满,再行定夺。”

    “三年?多么漫长的等待啊!朕三宫六院,犹可解渴。她青灯古佛,日盼夜盼,不知会流多少清泪,不知会骂朕多少遍‘负心人’。”李治不禁喟然长叹。

    “皇上,等过了三年,先皇忌日时,循例您要到感业寺拈香,那时您俩不就见面啦?您若怕她等得心急,老奴可以先行探望,以慰芳心。”独孤及献言道。

    “好独孤及,就依你的话办,你明天就去感业寺,要悄悄地,就说给你妈妈拈香。”

    独孤及笑了,心说,我妈都死了三四十年了,还拈哪门子香。“行行,皇上,您怎么说,老奴怎么办。不过明天不能去,明天咱们还要去萧妃那里,喝小王子的生日酒,过一天去吧。再急,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独孤及说着,扶李治往寝帐里走,“皇上,快歇息吧,已二更天了。明天还得早朝呢。”

    八月十七日早晨,感业寺沉洪的钟声照例敲响。大雄宝殿内,住持早早地等待着众尼姑来做早课,但三遍晨钟后,仍没有人来。空旷的大殿里,只有案台前几个红蒲团上打坐的老尼。“怎么回事?人都到哪儿去了,难道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吗?”住持慌慌张张地和执法一起,带着几个弟子奔出大殿,赶往东禅舍。那里住着今年新剃度的尼姑们。

    “快开门!上早课啦。”住持和执法连敲了几个舍门,都无人答应,用力推门也推不动,里面都紧紧地闩着。住持急了,顾不得“第五戒者”,开始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千刀割,万刀剐的,啥时候了,还不起床!”

    然后住持挽了挽袖子,卷卷裤腿,后退几步,飞奔过去就要踹门。刚到门口,门忽然打开,一大盆过夜的脏水兜头泼来,水淋淋地弄了住持一身满脖子满脸都是。仲秋的早晨已然清冷,地上都下开了霜,冻得住持直打哆嗦。这时,禅舍的门一齐打开,各个门里齐刷刷地露出一排光头,随之爆发出一片大笑声……

    “你,你们!”住持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姑奶奶怎么了。”光头们收住笑声,变了脸色。各从禅房里一步步围过来,各人的左手里拿了剥了皮的桑木棍,在右手掌里轻佻地拍打着,斜愣着眼,带着一副江湖样。

    “姐妹们今天要拿您老人家练练棍法!”

    吓得住持和执法都变了脸色,望着露出白茬的桑木棍,头皮发麻,步步后退。眼看一顿棍棒,在所难免。这时武则天从人群背后站出来,向众尼喝道:“不得无礼!”

    “慧通,快来护卫师父!”执法像遇到了大救星,急忙向武则天招手。武则天仔细打量着住持湿淋淋的一身,然后拱手道:“住持师父,何事惹得您如此尴尬?”

    “她……她们不上早课,反欲行凶。”

    “早课?”武则天笑着说,“姐妹们在宫中享福惯了,不惯早起。且冬天将至,人人贪恋暖被窝。我看,这早课就免了吧。”

    “这……早课乃我感业寺自开寺以来的定规,代代相传,从无耽搁,岂能因你们贪睡而废?”

    “那……”武则天沉吟了一下说,“我倒不怕早起,不怕念经,只是这一群小师父不好惹啊!”

    “招打!”众尼姑又亮了亮桑木棍,齐声咤道。

    住持吓得一缩脖子,慌忙说:“随你们,随你们。”转身以手掩面,狼狈而逃。身后落下了武则天和众姐妹止不住的笑声。住持回到卧室里,换下了衣服,洗了把脸,把毛巾往盆里一摔,气呼呼地说: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造反!”

    “就是,肯定有人组织。”执法端上一杯热茶献上去说,“你看那桑木棍,长短大小一样,都削去了皮,露出白茬,明摆着,早就准备好的。”

    “准是那个武媚娘策划的。”住持愤愤地说,“她还充好人,救咱俩。”

    “那咋办?师父。”执法说,“还能当真不上早课了?”

    住持一拍桌子,说:“不行,我要立即去宫里,找主管寺里工作的提督公公,非把那个姓武的制服了不可,不然,这住持实在干不下去了。”

    下午,武则天正和众姐妹一起说着美容养颜之道,住持推门而入。

    “慧通,请你到我房里去一下。”

    “什么事?”

    “你家里来亲戚看你了。”

    “亲戚?”武则天疑惑道。

    “快点走吧。”住持和颜悦色地说,“别让人家等急了。”

    “武姐姐,你不能去。”永智等人劝道,“不知她们设的什么陷阱。”

    “谅她们也不敢。”武则天说,“众姐妹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

    “武姐姐,让我跟你一起去”永智说。

    “好,你去了在门外等我。”

    进了住持的寝室,武则天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她惊喜地说:“是你,公公。”

    独孤及微微点点头。说:“武才人,别来无恙?”

    “托公公的福,一切尚好。”

    “我来之前,就听说你领人罢课的事,望你看在洒家的面子上,照顾住持一下,她可是我的老朋友啊。”

    二.4

    “是吗?”武则天笑着问住持。住持红着脸,点了点头。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现在好了,不说不知道,一说就知道。”独孤及打着哈哈说。

    “那--”武则天向住持拱手,“师父,我这边向您赔礼了。”

    “没关系,没关系。”住持脸笑成个小弥陀佛,说,“独孤公公找你还有重要的事,你们说话吧,我到门口看看。”

    住持刚一出门,永智就拉住她闹起来,嚷嚷着:“我姐姐呢,快让我进去看看。”

    武则天忙跑出来,对永智说:“妹妹,我没事,真来了一个亲戚,你先回房去吧。”

    永智看看武则天,一切正常,答应着走了。

    “武才人,皇上派我来看你,让我捎来了一件东西。”独孤及把床上的一个小包解开,拿出一个五寸见方的红色锦盒,呈给武则天。

    “啊!”武则天打开锦盒,禁不住地叫了一声,里面是一个纯金的大黄蜂,她闪闪发金光,做得惟妙惟肖,生动自然,几乎连大黄蜂身上特有的茸毛,也能让人感觉出来。

    “真有他的--”武则天的心开始颤动起来,她紧抿着嘴唇,眼盯着那个大黄蜂。

    “武才人,皇上想你啊!”

    “想我,那他还把我丢在这清冷的寺庙里。”

    “皇上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目前还不能直接跟你相会,尚要避人耳目。相信不久,皇上会妥善地安排你的。”

    “你回去告诉皇上,让他不要辜负当初的盟誓。我武媚娘可是夜夜睡不好,相思泪不知流了多少回。”

    “我会禀报的。”独孤及点了点头,“我出来半天了,要赶快回宫。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这对你,对皇上都有好处。”

    “公公稍等等,我也有件东西,请你捎给皇上。”武则天说着,从袖子上刷地撕下一大块绢帛,铺在桌案上,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猛咬皓齿,指上的鲜血喷薄而出,她暗咬牙关,在绢帛上写下:

    一身即许君,生死誓追随。滴血裂绢帛,望夫价万斤。

    二十个大字,字字鲜血淋漓,力透绢帛。独孤及骇然不已,禁不住单腿跪地,双手来接。

    “公公请起。”武则天神色自若,把写好字的绢帛交给了独孤及。“武才人真女中丈夫也。我独孤及佩服之极,日后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可尽管吩咐。”

    “多谢公公。”武则天说,“我先走了,等会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您走好。”独孤及边说边把武则天送出了禅房。

    高宗李治即位时,已有四位王子出世。长子李忠,为后宫刘氏所生;次子李孝,为后宫郑氏所生;三子李上金,为后宫杨氏所生;四子李素节,乃萧妃所生。前三位王子的母亲,都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宫人,惟有李素节的母亲萧妃是王府良娣,地位仅次于王氏妃。

    四王子李素节刚满四岁,相貌十分漂亮,且嘴甜心巧,长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所有的王子中,李治最疼爱他。几天不见就想得慌。小王子也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能日诵古诗赋五百余言。这天,李治在两仪殿批阅一下午各地奏报,觉得又累又乏,就扔下朱笔,来到了后宫萧妃的住处。

    “父皇,父皇。”小王子李素节奔跑着,过来迎接李治。

    “儿子。”李治一见四王子,浑身轻松了一大半,他一弯腰,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素节,今天老师又教了些什么?”

    “回奏父皇,是《汉武帝求茂材异等诏》。”

    “会背了吗?背给朕听听。”

    “遵旨。”小素节摇头晃脑一五一十地背起来,“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跅驰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卅群察吏民有茂材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李治见小素节背得很流利,一点也不打磕,大为高兴。从腰上解下玉佩,挂在素节的脖子上说:“朕把这玉佩赐给我儿,等会儿我还有文房四宝赐你。”

    “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