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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去多少次,也就三回两回的。”王皇后沉吟了一下,对独孤及说:“你去吧,叫皇上自己来拿。”

    “这--”

    “本宫不要这张小纸,皇上一来我就给他。你就这样给皇上说就行了。”

    独孤及无奈,只好怏怏地走了。

    晚上,李治来了,还带来了好酒好菜。

    “皇后,朕来了,”李治陪着笑脸说,“朕今晚上陪你喝一杯。”

    “哟,皇上是稀客临门哪,找臣妾有事啊?”

    “没事,没事。朕好几天没来了,也该来看你了。”

    宫女、太监们在桌子上摆好了酒菜。李治拉着扭扭捏捏的王皇后入了座。他满满地端上一杯酒给她,说:“皇后,你辛苦了。”

    “臣妾辛什么苦?”王皇后扑哧一笑,心说,这是哪来的话。接过李治递来的酒杯,一口干了,用绢巾沾了沾嘴唇,说:“皇上,您来拿那张纸的吧?”

    “朕今晚主要来看望你。”

    王皇后从袖里掏出那张纸,抖了抖,斜着眼看着李治说:“想不到你这个老实人,还能把先皇的才人用了。”

    “哪里,她是先皇生前赐朕的。”李治辩说着。

    “先皇赐你的,臣妾怎会不知道,皇上别再唬人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为。”王皇后偎上去,摩挲着李治的脸,“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整天像偷儿一样,摸摸索索地,夜里出宫幽会,一不体面,二不安全。臣妾以为--”

    王皇后说着,立起手掌,做了一个砍瓜切菜的动作,“把她给--”

    “皇后,您千万不能杀她,只要留了她,朕以后就夜夜宿在中宫,保证不耽误你的事。”李治惊慌地说。

    王皇后笑了,连干了两杯酒,才接着说那句话:“臣妾是要把她给--召回宫里。皇上想哪儿去了。臣妾再惹皇上不高兴,也不敢当一名刽子手杀皇上的意中人。”

    李治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道:“皇后真有如此高风亮节,以后,朕一个月分出二十天宿在中宫。”

    “臣妾也不指望什么了,更不敢再相信您的金口玉言。臣妾只是不愿看那个萧蹄子夜夜专宠,一副得意满足的风骚样。”王皇后几杯酒下肚,备觉无限地伤感,心里话也掏出来了。

    李治仿佛这才懂得女人的心,他伸出胳膊,揽住王皇后,把她搂到自己的腿上。

    “皇后,其实,你要不是整天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跟朕生气,朕还是喜爱你的。”

    “皇上,别说了,”王皇后抹着眼泪,啜泣着,“臣妾的性子也不好,从小任性,容不得别人,这才失宠于皇上。”

    “皇后,别说了,咱俩以后都改一改脾气,就行了!”李治夹了一块“花酿驴蒸”塞到王皇后的嘴里,王皇后才止住了哭声。

    吃完了嘴里的那块驴蒸,王皇后心情好了些,问李治:“皇上,武妹妹长得怎么样?”

    李治想了想,说:“额头宽宽的,脸大大的,还有……”

    王皇后接上话头说:“还有脑袋光光的。”

    “嘿……嘿嘿。”李治笑着。

    “嘿嘿啥,还不赶快让她蓄发还宫?”王皇后说。

    “再等几个月,等为先帝守孝三年期满,再接她进宫不迟。”

    “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呢。”王皇后说,“那也得先让她把头发蓄起来,到时候弄个光头进宫,像什么样子?”

    “对对,还是皇后想事周到。不过,这事还是你出面为好,你下个懿旨。如果由朕下圣旨,恐怕朝臣们得议论。”

    “行,臣妾知您是一个敢做不敢为的主。”王皇后并起兰花指,戳了李治一指头。实际上,皇后就准备由自己下懿旨。她计划要联络起这位媚人的“尼姑妹妹”,借力打力,借钟馗打鬼,彻底消灭掉萧淑妃的嚣张气焰。最终达到夺回皇上宠爱、左右后宫的目的。

    “等那武媚人来了,您可要让她听臣妾的话。不然,臣妾照样可以把她赶回去。”王皇后的嘴凑到李治的耳朵边说。

    “那是,那是。她不归你节制,归谁节制?再说,武媚这人也不错,温顺有礼,善解人意。朕和她处了好几年了,从没见过她争风吃醋、发过脾气。”

    王皇后点点头:“臣妾明天就下懿旨,派专人去,再赏赐给她一些衣物、食品。”

    “皇后,你真好。”李治搂着王皇后谄笑着,“皇后,朕今晚好好陪你,决不让你失望。”李治拍着胸脯说。

    “走,赶快睡觉吧。”王皇后从李治的腿上下来,指挥众宫婢立即侍寝。

    这次,高宗李治下了老本,竭尽全力,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兴奋得王皇后身在浮云,魂飞半天。王皇后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简直如饮醇酒,如吮甘露,内心感慨着:“这‘武妹妹’还真是一个幸运星,人还未宣进宫,就带给我这么多的幸福和快乐。”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在禅舍的最北边,有一个比较偏僻的安静地方,它靠着小池塘。武则天常常到这里读书散步。将近三年的感业寺生活,也是武则天孤独慎思的生活。她的思想正像她二十八岁成熟的肉体一样,历经一番火坑、一番苦海的磨难,早已脱尽了稚气。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昨日那个任性、娇气小姑娘的影子。她真正的成熟了,不再怨恨命运的不济,也不再焦虑未来的日子。她要一步一步、深思熟虑,向中断多年的理想目标挺进……

    秋天,绚烂的秋天,她的金色和紫色闪现在最后的绿色里,她将产下自己的果实。人们在领略春天俏丽、欢乐的风格以后,还必将感受到金秋的成熟与丰饶。

    武则天坐在池塘边的草地上,看了一会书,又仰面躺下来,欣赏着太阳慢慢地落到了西墙头上,又慢慢地变成了一团血色的红晕。这时,突然从升平殿的方向传来浑厚的钟声。武则天侧耳细听,疑惑起来,晨钟暮鼓,不年不节,傍黑天敲钟干什么?一定是有重大的事发生。难道是皇上驾临,他这会来干什么?武则天未及细想,急忙起身,弹了弹衣服,往回走。刚走到一个小路口,迎面碰上了寺里的执法,两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快,快,慧通,快去前院接皇后的懿旨。”执法气喘吁吁地说。“接什么懿旨?皇后又给寺里赐斋了?”

    三.3

    武则天边走边问。“不年不节,赐什么斋,是专门给你的懿旨。”

    “我的?”武则天感到浑身一颤,放慢了脚步。难道我跟皇上的私情,皇后都知道了,派人来处置我?也不太可能,后宫佳丽成百上千,她犯不上跑这儿吃我的醋。

    “快点走,慧通。接旨的事能磨蹭吗?”执法催促道。

    “走!”武则天迈开了步子,心想,谅也没有什么大事。皇后要问罪我一个小尼姑,只需派两个人暗暗就做了,何须下个懿旨,弄得上下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武则天赶到祥房。宣旨的太监和几个宫婢正坐着喝茶聊天,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武媚接旨!”一个领队的太监站起来,展开懿旨,开读:懿令感业寺武媚蓄发。

    懿旨简单明了,就一句话,却让武则天一时摸不透真正的意图。没容她细想,又有几个宫婢、太监,抬过一个食盒和一箱子衣服,放在她面前,打头的太监指着说:“喏,这都是皇后赏赐的。”

    太监办完事,立刻就走了。武则天爬起来挪坐在祥房的围椅上,看着食盒和箱子,陷入了沉思。皇后令她重新蓄发又是为何?蓄发自然意味着重新以女人的身份回到红尘中来,然而,皇后要把她这个“还俗”的尼姑打发到红尘的哪一个角落呢?懿旨里没有说明白。可毕竟没有问罪、处置她,而且还有诸多赏赐,看样子通往皇宫的大门快要打开了,压抑已久的武媚就要有出头之日了。

    秋尽冬来,冬去春至。在先帝李世民崩逝三周年忌日的这一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大早,感业寺的气氛就非同寻常,门前的西大街上开过来一队队羽林军,迅速地布满全寺,实施戒严。住持临时得到通知,皇上马上要来拈香,务必迅速布置好一切。感业寺里,立即忙乱起来,扫地的扫地、设案的设案。而后全体比丘尼一起到大门口,等候接驾。独独一个武则天不去。她正在禅舍里,精心地打扮自己。

    她兑上了一盆温水,把脸浸在了里面,稍稍停顿了一下,温水给皮肤的刺激,使她在舒适之中,感到一种没有心事的恬静。她用柔软的绢巾,轻轻地拭干脸上的水渍,然后在脖颈处、面颊上,扑上上等的珍珠粉,再用一种散发着异香的红鲎植物油,轻轻地涂抹一遍。

    她揽过镜子,就着从窗户纸射进来的晨光,仔细地打量着自己,镜子里,面颊红润润的,印堂、额头亮得发光,长长的睫毛,放射出喜悦的光芒。两只眼睛朗若晨星,一股成熟的、动人的青春活力,从里面透出来。

    她笑了,和三年前相比,她依然皮肤白皙,显得更加高贵和秀美。头发虽然还不够很长,仅盖住耳朵,但飒飒青丝,却别有一番英武的魅力。

    寺里的钟声响了,寺门外传来人马的喧闹声和鼓乐声。她知道,是他来了。接着他还要去大雄宝殿,进行一番官样的拈香仪式。她在幽暗的禅舍内,静静地谛听着,她不平静的心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半时辰以后,禅舍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命令“退下”。

    门,被有礼貌地、轻轻地敲响。

    “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