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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消息?”许敬宗急忙问。

    “裴行俭这小子说武宸妃的坏话。”

    “裴行俭是长孙无忌的心腹干将,弄倒他就等于砍去长孙的一个手指头子。”许敬宗兴奋地拍着袁公瑜的肩膀说,“公瑜你干得好。他是在哪说的,怎么说的?”

    “在吏部说的,当时长孙无忌、褚遂良都在场,本来他们去找柳奭的,柳奭正好不在,于是几个人窃窃议论,裴行俭说,‘皇上要立武宸妃为后,国家之祸必自此始’。”

    “你听到的?”

    “我怎么能听到,他几个人能肯当着我的面说这话?我是听人说的。”

    “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大人你就别管了。要知道下官是御史中丞,负责监督百官的言行,嗅觉不灵能行吗?”

    “赶快上书弹劾他们,弄倒这几个老龟孙,咱爷几个出头之日就来了。”

    “此话怎讲?”

    “那长孙无忌、褚遂良是谁,一道弹劾能扳倒他们?笑话。如果公开弹劾他们,长孙无忌等人肯定会赖得一干二净,说不定还得反奏我们诬告罪。”

    “照你这样说,没法治了?那还叫什么好消息?”

    “所以下官来找许大人商量商量。”

    许敬宗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说:“既然不好公开弹劾,来个暗的,我等会就把这事通报给杨老太太,让她再学给武宸妃听,不过,动得了裴行俭,恐怕还动不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

    “动不了大的,动小的;动不了老的,动少的,动一个是一个,先打击他们最薄弱的一环。收拾掉裴行俭,等于杀鸡给猴看。”这两个人一嘀咕不要紧,第二天,宫中就传出圣旨,左迁裴行俭为西州都督府长史。

    进入永徽六年下半年,武则天谋夺皇后之位的步子明显加快了。七月,王皇后母舅柳奭被贬为遂州刺史,途中又以坐泄禁中语之罪再次远贬荣州。就这样,失宠的王皇后失去了最后的靠山,母亲魏国夫人柳氏又不准入宫相见。王皇后最终成了一只孤立无助、任人宰割的绵羊,整日关在中宫里以泪洗面,无计可施。

    四.9

    打跨了王皇后,武则天开始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地解决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反对派。九月,由皇帝李治亲自提名,六十多岁的许敬宗官复原职,任礼部尚书。当许敬宗气宇轩昂地站在朝堂前排的时候,长孙无忌、褚遂良他们对其投以鄙夷的神色,但又无可奈何,谁能够改变皇上的旨令呢。大家只好以沉默来表示不满,往日热热闹闹、畅所欲言的朝堂出现了少有的冷清。高宗李治也觉得不对劲。问问朝臣们有没有事,见大家都摇摇头,只好早早地宣布散朝,心情苦闷地来到了后殿。武则天见皇帝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忙偎上来,柔声地问:

    “怎么啦,皇上。谁又惹你不高兴啦?”

    “朕说不提那许敬宗当礼部尚书,你不愿意。看看吧,刚才在朝堂上,几位老臣们都不奏议。”

    “哎!”武则天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怪皇上平日办事拖拖拉拉。这才娇惯了他们。”“朕怎么娇惯他们了?”

    “漫说任命一个礼部尚书,就是把朝臣们撤换一个遍,也是皇上的权力所在。如今只是让许敬宗官复原职,他们就不高兴了,不理皇上了。皇上你自己说说,这君还像君,臣还像臣吗?自我大唐开帝业以来,有这样的事吗?高祖有吗?太宗有吗?”武则天见李治被她说得低着头,默默无语。于是进一步说他,“为什么到你高宗时代就出现了这种状况?皇上你应该仔细寻思寻思,臣妾也是不止一次劝谏过你了。”

    “那,那朕怎么办?”李治嘟囔着嘴说。

    “怎么办?”武则天打着手势说,“作为一代英主,一旦看准了的事情就去办,办起来要雷厉风行,决不拖泥带水,比如废后立后这件事,你做得就不行。”

    “怎么不行,朕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立你为后了吗?”

    “从下定决心到现在,有整整快两年了吧?这废后立后的事,还这么不尴不尬地放着,事没办成,还惹得朝野议论纷纷,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朝野议论纷纷还怨我吗?”李治气哼哼地说,“要不是你当过先帝的才人,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舆论反对?”

    “怎么,你现在烦我了?”武则天咆哮着走过来,逼得李治连连后退,“烦我也不要紧,我把我生的那几个都给掐死,完了我也死……”说完,武则天万分委屈地,嘤嘤地哭起来。心疼得李治直跺脚,揽住武则天的肩,忙不迭声地劝慰着。

    “爱妃,你别再哭了,别再生气了,都怨朕说话惹着了你。从今以后,朕再也不说那话了。好了吧?嗯,别伤心啦,朕承认错了还不行吗?”

    “那,册封我为皇后的事啥时候办?”

    “嗯……怎么也得先和朝臣们商量着再办。”

    “那啥时候给他们商量?”

    “过两天吧,等许敬宗这事平平,几位老大臣心情好了再说。”

    “还等他们心情好?”武则天又咆哮起来,“你还是不是皇帝,你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没有?”

    “你别生气,爱妃,”李治软语相劝着,“怎么这一阵子,你动不动就生气,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明天必须把册封我为皇后的事跟朝臣们挑明!”

    “明天有点仓促了吧,是不是……”

    “就明天!等早上一下朝。你把长孙无忌、褚遂良、李勣,于志宁几个叫到后殿来,开门见山地问他们,皇上得拿出个皇上的样子。”

    “那,那他们要不同意呢?”

    “不同意再说。明天他们来时我在帘子后边坐着,我要是转身走了,你也装着生气的样子,甩手就走。”

    “行。”李治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退朝,李治先转身走了。留下内侍宣诏说:

    “皇上口谕,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褚遂良入内殿议事。”听到宣召,四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也明白皇上召见的用意所在。沉默了二分钟,褚遂良面色沉重地说:

    “今日皇上召见我等,定是议立武宸妃为皇后之事。看来皇上已铁下心了。有武宸妃在后宫,皇上已不是过去的皇上,逆之者必亡。太尉是皇上的元舅,司空是开国之功臣,你们都不必多言,以免皇上留下杀元舅及功臣的恶名。遂良本是个草莽微臣,无汗马功劳,而身居高位,又受先帝临终顾命,如果不以死相争,将无颜立身于世间。”

    这褚遂良不但书法绝世独立,人品也是第一流的,这一席话可谓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但是,长孙无忌听了却默默无语,不住地长吁短叹。于志宁站在无忌的背后,更是一言不发。老奸巨滑的李勣看看形势不大对头,且早已和杨老太太通过信息。于是对他三人支支吾吾地说:“三位大人,你们先去吧,顺便在皇上面前给我告个假。我早年领兵打仗落下的骨伤这两天又犯了,头上直冒虚汗,我得回家歇歇去。”

    说完,李勣给他们每人作了一个揖,转身走了,剩下的这三人,只得随内侍赶往两仪殿。

    高宗李治此时坐在两仪殿的龙椅上,心里也不大平静。毕竟是第一次面对元老重臣谈武宸妃立后的问题,也等于第一次向元老重臣摊牌。在他的心里,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长孙无忌等人的目光。好歹有武宸妃在后面撑腰壮胆。面对就面对吧,人生有许许多多需要面对的事,你不面对能行吗?逃避从来都不是办法。这时,长孙无忌三个人走了进来,刚想跪倒磕头,李治急忙从龙案后走过来,搀住他们:

    “三位爱卿,免礼免礼。来人哪,给三位爱卿看座上茶!”

    李治客气得不得了,亲自接过内侍递来的凳子,亲自接过内侍端来的茶水,递给这三位爱卿。

    “哎,司空怎么没有来?”李治面带微笑地问。

    “司空说身体不舒服,回家歇着了。”于志宁答道。

    李治点点头:“是啊,年纪大了,这病那病的就有了。”

    躲在龙椅后面帘子后的武则天,见李治又开始粘粘乎乎,于是“吭,吭”地咳嗽两声。长孙无忌他们这才注意帘子背后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不用问,这准是那个武宸妃,她竟然开始“垂帘听政”了,见此情景,长孙无忌心里微微有些震撼。这武士彟的二姑娘还真这么厉害?皇上究竟迷了她什么?竟然三番五次地不顾臣下的反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封她为皇后。

    李治一听武则天咳嗽,知道她在帘子后面催自己了,只得搓着手,看着他三人说:“三位爱卿,朕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场面沉寂了片刻,长孙无忌只得说:“有什么事,请皇上您说吧。”

    “好,好。”李治挑明话题说,“王皇后无子,武宸妃已诞三子,今朕欲立武宸妃为后,何如?”

    没等李治说完,褚遂良早已按捺不住,在一旁叫起来:“皇后出自名门,乃先帝太宗亲为陛下挑选,先帝临终时,曾嘱托臣等:‘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拜托拜托。’先帝尸骨未寒,至今言犹在耳。臣不忍遽变。且皇后并无失德之举。臣褚遂良不敢曲意附和陛下,上违先帝之命。也请皇上早早收回此心。”

    褚遂良的一番话虽无新意,类似的话高宗李治也听了好几次了,但此时此刻,李治仍然感到难堪,尤其是长孙无忌那沉默的阴沉沉的脸,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吭,吭。”

    帘子后边又咳嗽两声,李治一看,武则天转身走了,于是也拉着脸说:“三位爱卿都退下吧,明天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