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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朝之后,按照武则天的吩咐,三个人又被传到两仪殿。司空李勣连早朝都没有来,干脆告假在家。

    今次李治也不给三位让座让茶了,也不起身去迎接,而是端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响地看三个人磕过头,行过礼。长孙无忌在前,褚遂良居中,于志宁靠后,按官阶大小,排成一行,站在龙案的旁面。

    经过武则天昨晚的精心训教,李治居然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寒脸挂霜地一言不发,相对寂静的场面僵持没多久,李治首先沉不住气,又把昨天的那话说了一遍:“王皇后无子,武宸妃已诞三子,朕欲立武宸妃为后,何如?”长孙无忌、于志宁仍然默默无语,褚遂良照旧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向李治叩首说道:“如果皇上觉得王皇后不能生育,非要更易皇后不可,臣请从天下名门闺秀中挑选,不必非要选那武宸妃。武氏曾经当过先帝的才人,侍候过先帝,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如果让那武氏当了皇后,如何能捂住天下人的口?万世以后,天下人将怎样看待陛下!愿陛下三思而行。臣今日违逆皇上之意,虽罪该万死,但忠诚之心,天地可表,且臣职为谏议大夫,如果不劝谏皇上行走正道,上愧皇天厚土列祖列宗,下愧黎民百姓万物苍生。”

    褚遂良这一番话说得很重,直接揭了武则天的老底。公然第一个在朝堂上宣讲“武宸妃曾经侍奉过先帝”,这不等于把高宗李治也骂上了吗?你高宗李治封先皇的才人为昭仪宸妃不说,居然还想把她纳为皇后,这成何体统。

    此时此刻,李治的龙椅也坐不住了,你褚遂良也太不给朕面子了,也太不把朕当成一回事了,居然敢如此目无圣上,谤诽君父。简直、简直是狂妄至极!想到这里,李治气得心扑得发慌,头发蒙,眼发花,刚想挺起腰杆,斥褚遂良几句。哪知褚遂良此时又立起上身,把手中的笏板猛地掼在了殿上,然后又脱下襆头,重重地把头叩在龙案前的砖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下,弄得血流满面。褚遂良又抬起头来,流着热泪,向高宗李治高声喊道:“臣遂良还朝笏于陛下,乞陛下放臣归故里。”

    摔还朝笏,叩头出血,是何等激烈的“大不敬”!自古以来,只有皇上给臣下赐官免官,连死都叫“赐死”,哪有当臣子向皇帝摔还朝笏的,这不是当面抽皇帝的耳光吗?

    “你,你你你……”李治手指着褚遂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叫身旁的内侍,“把……把他给我拖出去!”

    李治抖动着身子走过来,看着地上的朝笏,又弯腰拾起来:“这朝笏还能乱扔吗?”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忌走过来,恭手道,“褚遂良受先朝遗命,即使有罪,也不能轻易处刑啊。”

    “嗯。”李治点点头,“长孙爱卿,朕想换一个皇后就这么难吗?你阻我挡的,那你们这些朝臣想换妻子,不是想换就换吗?如何到朕这里就行不通了。”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天下瞩目,稍有不慎,不但是你皇上的不是,也是国家的不是,更是我们做臣子的不是。所以,谏议大夫褚遂良不惜以身家性命,来血谏皇上。请皇上能理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情。”

    “请皇上能理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情!”于志宁见长孙无忌说开了话,也不得不上前跟着顺上一句,以勉勉人味。

    正在这时,一个朝臣不顾内侍的阻劝,踉踉跄跄地扑进来,李治一看,是侍中韩瑗。

    “韩爱卿,你急急忙忙来干什么?”

    “皇上,您是不是要处死褚遂良?”

    “谁说的?你见朕什么时候虐杀过大臣了?”

    “那遂良怎么满头是血,这会正在朝堂上痛哭流涕着。”

    “朕问他‘立武宸妃为后’的事,他说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了,还把朝笏也摔了,成何体统?”

    “皇上,您以为遂良的意见如何?”韩瑗继续套问道。

    “他说的太严重了,朕不过是换一个皇后吗!”

    “皇上,武宸妃已贵为‘宸妃’,其名号,古来无二,已应知足。皇后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已相随了十几年,一向并无过错,若无缘无故地更换皇后,恐惊天下人的心,扰我社稷的平安。”

    “有这么严重吗?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危言耸听。”李治说着,气得转过身去。帘子后边的武则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皇上。”韩瑗“扑通”跪倒在地,膝行到李治的跟前,扯着李治的龙袍不放,泪流满面地谏道:“皇上,你是仁慈之主,一向对臣子爱护有加,所以臣子们都一心事君,忠诚报国。那武氏野心勃勃,全不守后宫的闺训,数次挟持皇上,干预朝政。如今,众臣子对皇上已生怨望之心。乞皇上马上收回成命,传旨褒奖遂良这等忠义之臣,方慰臣子们的心。”

    “你胡说什么呀?”李治猛地甩开韩瑗的手,甩了几甩没甩掉,“褚遂良当面摔还朝笏,朕不治他的罪就不莽了,还再褒奖他?你下去吧!”

    韩瑗扯住李治的龙袍不放,也学着褚遂良的样子,头在砖地上磕得嘣嘣响。

    李治一看急了,这朝臣们要是头都磕得稀烂,还怎么上朝议政,于是朝旁边的内侍直使眼色。内侍们一看明白了,上来把韩瑗的手掰开,把他给架了下去。

    “皇上,那,那我俩也走了?”长孙无忌说。

    “走吧,走吧。”李治挥手打发走长孙无忌和于志宁两人,回到后宫。后宫里,武则天却出奇地平静,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女们给自己描眉画睛。李治心里有气,转到了她的身后,不高兴地说:“事情弄成这样,你还有心坐这梳洗打扮?”

    武则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撇着嘴笑了笑,不置一词。“你还有心笑?还没等听完,韩瑗又来了,拉着朕的龙袍跪在地上,又哭又叫,真烦死人了。”

    装扮一新的武则天袅袅地走过来,拉着李治,把他轻轻地按在椅子上,笑着说:“皇上,这是让你坐江山,你都玩不了啦,要是让你领兵打仗,风餐雨露,南征北战,今儿死明儿生的,你还更玩不了了。几个朝臣的小打小闹就把你急成了这样?”

    “倒不是急成什么样,朕是心里烦。”

    “哎,”武则天叹了一口气,“褚遂良如此放肆,也都是皇上你给惯出来的毛病。”

    “朕怎么惯他了?”

    “在先帝太宗时代,同为谏议大夫的魏征,可比褚遂良还犟?光见他谏说,就没见他摔一次朝笏。可见褚遂良欺你不是太宗,欺你性格软弱。”

    “也是。”李治点点头说,“先皇是马上皇帝,英明神武,我辈是赶不上他啊。记得当年朕为皇太子时,太宗命朕游观习射,朕辞以非所好,愿得奉至尊,居膝下,太宗大喜,说朕‘真仁慈之主也’,乃营寝殿侧为别院,使朕居住。”

    “皇上打算怎样处置褚遂良?”武则天严肃地问。

    “怎么处置?都是些老臣,又不好怎么着,朕看就算了,别再越闹越大。”李治打圆场说。

    “怪不得说你‘仁慈之主’,仁慈有仁慈的好处,但仁慈中有仁慈的癖病。仁慈过度了,臣子就生轻怠之意,对皇上没有了敬畏之心,所以酿成了褚遂良摔还朝笏的非常举动。皇上,你不但仁慈,还要严肃立威才是。”武则天滔滔地说道。

    “照你的意思怎么办?”

    “处罚褚遂良,革职查办!”

    “他毕竟是先皇的遗命之臣,猛一革职,怕不大好吧?”

    “那也得给他个处罚。”

    “不行就给他稍微降降职,从一品降为正二品?”

    “此不足以警戒后来者,反而让他们笑话皇上软弱。臣妾看就把他贬为潭州都督吧,正好潭州都督位缺。”

    “你怎么知道潭州都督位缺?”

    “臣妾前天看吏部的简报,原潭州都督病老已告还乡。”

    “你什么都知道。”李治半是佩服,半是讥讽地说道。

    “行了,不烦你了。走,到床上去,臣妾给你按摩按摩。”

    第二天,李治在早朝上冷着脸。听了几个大臣汇报几件事后,就拂袖而去,刚到两仪殿坐定,那侍中韩瑗又来了。

    “皇上。”

    “韩爱卿,你不去你衙门办事,又到这里来干什么?”李治拉长了脸问。

    “臣有书表给皇上。”

    “搁这儿吧,你退下吧。”

    “皇上,您千万不要凭一时意气,废后立后啊!”说完,韩瑗又趴在地上,嘣嘣地磕头。“韩瑗,有话好好说。”

    一语未了,已引得韩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皇……上,臣等之所以忠心为主,乃……乃感皇上之……仁慈也。今……皇上为……妇人……所惑。臣敢不以命相谏?万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臣韩瑗……将永远跪倒不……不起。”

    四.10

    “韩瑗,你拿这跪地要挟朕吗?快起来退下去。”

    韩瑗也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地嘣嘣的磕头,气得李治大骂旁边的内侍。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他拖走,真真气死朕也。”

    这往日好好的君臣关系怎么会搞得这么糟。这往日好好的几位老臣,怎么会脾气这么暴。难道我真错了?难道皇上还没有权力立一个皇后吗?

    说完,李治转身进了内殿戎诖蟪甲吆螅钪斡瞩饬嘶乩础r恢皇址鲎磐纷诹概裕恢皇肿疟剩那槌林氐赝叛矍暗囊晦摹?lt;/p>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