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惟良说。

    “既然真真饿了,那就让他们上菜吧。”武则天说。

    武惟良一路小跑,来到了厨房,吆喝着上菜。旁边的几个丫环走过来,正要端案上的冷盘,让宫里来的一个太监给挡住了,他扬手招呼身后的十几个宫女:过来上菜。

    “怎么,你们上菜?”惟良问。

    “对,”那太监晃着手中的拂尘说,“为安全起见,改由我们的人上菜。”

    “那行,有劳公公在这里安排了,我回客厅陪娘娘去。”说着,武惟良又一路小跑,跑回客厅,望着他颠颠的跑姿,那个太监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一时间,冷盘、热盘都上了桌面,琳琅满目。这二武还真费了不少劲。有肉酉咸鼓,爆肉双下角子、莲花肉、油饼骨头、白肉胡饼、群仙炙、太平毕罗(有馅面食称毕罗)、假圆鱼、柰花索粉、假沙鱼、水饭、酉咸鼓、旋鲜瓜姜、看食枣、锢子髓饼、白胡饼、环饼……另外,每人面前,还放一个小食碗,碗里是玉板笋与白兔胎做成的羹,味美色白。

    “哇!这么多好菜!”真真睁大眼睛满桌上看,焦急的不行。由于武则天迟迟不下箸,别人也不敢动箸,都在那正襟危坐,没话找话地说着,真真急了,一挽袖子说,“您不吃,我吃。”

    她举起筷子这插一下,那插一下,刷刷刷,三筷子已经下去了,有些不像话,别人不敢说她,杨老太太说她了:“真真,皇后还没动箸,你怎么先吃开了?”

    “嗯……”真真满嘴塞地都是肉,咕哝着,“早吃晚吃还不都是吃。”

    “让她吃吧,小孩子肚子饿得快。”武则天含笑地说着,又对真真说,“快喝些汤,别噎着。”

    真真还真噎着了,她端起面前的换舌羹,一口气喝下去半碗,哪知片刻之间,真真突然大睁了恐怖的眼睛,全身痉挛,双手紧抓着胸口,然后一头栽到了席面上。

    众人大惊,急忙离座,口说:怎么啦?怎么啦?过来扶起真真。真真挣大眼睛,眼珠动也不动,嘴角沁出一缕黑血,人已经死了。

    “我的心肝啊……”杨老太太率先干嚎一声,抱住真真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

    “这,这……”惟良和怀运吓得在一旁不知所措。武则天指着他俩,发出母狮般的怒吼:“抓住这两个投毒者!”话音未落,武则天背后窜出三、四个侍卫,二个人捉一个,把惟良和怀运反扭着胳膊,顶在了地上。

    “冤枉啊,娘娘--”二武抬起头,眼看着武则天焦急地哭着说。

    “把他俩押下去。”武则天命令道,她佯擦着眼泪说:“这两个人本来想毒死本宫,可怜的真真却成了替死的人。”

    “我的亲呀,你死得好冤呀……”杨老太太哭诉着,又冲着被架走的武惟良、武怀运跳着脚地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场喜庆的家宴眨眼间就成了杀人现场。武府里一时间乱成一团。武则天以天热为由命令立即把魏国夫人的尸体收敛掩埋,当即把武惟良、武怀运推到院子里斩首,并将他们改为蝮姓。接着又传谕,为防止其他意外,杨老太太、贺兰敏之马上随她回宫。留下一些太监处理后事,武则天一行在飞骑兵的护送下,打道回宫。到了皇宫,下了车,贺兰敏之就去找皇帝高宗,他知道高宗最喜欢妹妹真真了,尤其是最近朝夕也离不开她,他知道了她的死,一定会大为伤心抹泪的。

    高宗已先期知道了魏国夫人的噩耗,正自坐在殿堂上伤心呢,见敏之又来哭诉这事,便捉住敏之的手大放悲声:“早上朕去上朝时,她还是那么活泼可爱,可我退朝时,她就一命休矣,人生无常啊……”

    “哇……”贺兰敏之也哭开了,“我娘死了,我妹妹又死了,我两个至亲的人都死了,以后我又靠谁呢……”

    “别哭,贤侄,别哭了--”高宗收起眼泪,拍打着敏之劝解着,“你以后就跟着朕,朕就是你的依靠,你的亲人。”

    “皇上--”贺兰敏之抱住高宗的腿又痛哭起来。

    这时候武则天走进来,手叉着腰喝道,“一国之尊,当众啼哭,成何体统?”

    高宗和敏之忙收起眼泪,各撩起褂襟擦着眼泪。武则天又指着贺兰敏之喝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皇上身体不好吗?还惹他哭?”

    “可是武惟良和武怀运下的毒?”高宗问武则天。

    “是,绝对是。这两个逆贼因先前出言不逊被左迁,一直心怀不满,这次想借家宴谋害我。”

    “得把他俩抓起来,流放,流放到海南岛,远远的,一辈子不让他们回来!”高宗恶狠狠地说。

    “流放?”武则天淡笑了一下,“当场我就下令割了他俩的人头。”

    “武家死的死,亡的亡,也没有几个人了。”高宗说。

    “该死的就都让他们死,死不足惜。”武则天恶狠狠地说。没过几天武则天便派人秘密的将贺兰敏之赐死在家中。

    武氏家族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悲痛不已,不久也撒手人寰。武则天借此来显示她的威信,号令举国哀悼,敕命文武百官在京九品以上者及内外命妇齐赴杨氏国公府吊唁。

    六.1

    在长安宫城的东内苑,有一处书院,书院里聚集着一大批硕学鸿儒,整日价或书声琅琅,或策论政事。此刻有一位略显消瘦的少年公子,正站在窗前,手捧一本《春秋左氏传》,琅声诵读,当读到楚子商臣之事时,公子废卷而叹曰:“此事臣子所不忍闻,经籍圣人垂训,何故书此?”

    旁边侍读的率更令郭瑜急忙凑上来,对曰:

    “孔子修《春秋》,义存褒贬,故善恶必书,褒善以示代,贬恶以诫后,故使商臣之恶,显于千载。”

    公子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把手中的《春秋左氏传》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抛,说:

    “非唯口不可道,故亦耳不忍闻,请改读别书。”

    郭瑜大惊,忙伸出大拇指,口里“啧啧”地称赞着,再拜贺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迴车。殿下诚孝冥资,睿情天发,凶悖之迹,黜于视听。循奉德音,实深广跃。臣闻安上理人,莫善于礼,非礼无以事天地之神,非礼无以辨君臣之位,故先王重焉。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请停《春秋》而读《礼记》。”

    “好!读《礼记》。”公子高兴地说。

    此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高宗大帝第五子、武则天的长子、太子李弘。太子弘是一个忠恕仁厚的人,连记载坏人坏事的书都不愿读,这一点上看,李弘和乃母武则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太子弘也是位能干好学的人,早在龙朔元年,在他的主持下,中书令、太子宾客许敬宗、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许圉师、中书侍郎上官仪、中书舍人杨思俭等人在文思殿采古今文集,摘其英词丽句,以类相从,勒成五百卷,名曰《瑶山玉彩》,表上之,高宗大喜,特赐物三万段,许敬宗以下加级,赐帛有差。

    时有敕令,征边辽军人逃亡限内不首,或更有逃亡者,身并处斩,家口没官,太子弘上表谏曰:

    窃闻所司以背军之人,身久不出,家口皆拟没官。亦有限外出者,未经断罪,诸州囚禁,人数至多。或临时遇病,不及军伍,缘兹怖惧,遂即逃亡,或因樵采,被贼抄掠,或渡海来去,漂没沧波;或深入贼庭,有被伤杀。军法严重,皆须相。若不给,及不因战亡,即同队之人,兼合有罪。遂有无敌死失,多注为逃。军旅之中,不暇勘当,直据队司通状,将作真逃,家口令总没官,论情实可哀愍。书曰:“与其杀不幸,宁失不终”。伏愿逃亡之家,免其配没。

    据说高宗接到太子弘的这份上书后,大加称赞,对武则天说:“弘儿天性仁恕,这一点上太像朕了。征边军人本来就很苦,再动不动就连累家口,也确实有些过于苛苦了。”

    “心慈手软,还能统兵打仗?”武则天说。

    “行了,别说了,也难为弘儿的一片好心,就准了他的奏文吧。”

    咸亨三年(671年)高宗和武则天驾幸东都洛阳,留太子弘于京师监国,临走时,高宗拉着儿子的手,谆谆教导说:“朕有病,身体不好,以后你更要多历炼一些治国的本事,这次京师监国,该管的事你要管起来,该处理事大胆的处理就行了,等过个一、二年,等你完了婚,朕就把帝位传给你。”

    太子弘一听,磕头流涕说:“父皇千万不要再说传大位的话,儿自当勉力庶政,为父皇分忧,为民解难。”

    “好孩子。”高宗把太子拉起来,又给他抹抹眼角上的泪,说:“凡事都要劳逸结合,不可太累了。”

    送别父皇母后之后,太子弘在左庶子戴至德、张文权,右庶子萧德昭的辅弼下,每日早起晚睡,批阅公文,处理庶政。时属大旱,关中饥馑,各地灾报雪片似地飞来,太子弘神色忧虑地对张文权说:“水旱虫雹,连年灾荒,国库空虚,百姓嗷嗷待哺,如之奈何?”

    张文权说:“天灾是一方面,造成现在局面的很大部分也有人的因素,比如这几年造蓬莱、上阳、合壁等宫,耗资巨大,又加上连年征讨四夷,弄得国库渐虚,百姓苦不堪言。”

    “张爱卿说得对,这蓬莱、合壁等宫根本就不应该建,母后也是,好好的京师长安不住,整天呆在洛阳,弄得父皇和文武百官往来两地,徒费人力物力。”太子弘说。

    “殿下,”张文权恭手又说:“人力不可不惜,百姓不可不养,养之逸则富以康,使之劳则怨以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