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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劳父皇挂心,儿臣只是路上鞍马劳顿,略感风寒,想过几日就会好的。”

    高宗点点头,挥手说:“你先歇息去吧,你母后正在前殿召百官言事,等等你再去拜见你母后。”

    “父皇……”太子弘欲言又止,但见高宗病恹恹的样子,又打消了话头,叩手告辞出去了。

    下午,太子弘拜见了母后,没等武则天问话,太子弘就说:“母后,常乐公主何罪之有,你就背着父皇把她赶出了京城,而且把她的女儿周王妃活活饿死。”

    “此事你怎么知道?”武则天寒着脸问。

    “希望母后不要擅自左迁大臣,降罪皇室宗亲。”

    “你和你父皇说这事了?”

    “父皇正在病中,我没敢和他说,但他迟早会知道的,万望母后再也不要做令父皇伤心的事了。”

    “弘儿,有些事你还不懂,常乐她……”

    “母后不要再为自己辨解了,再者,父皇已决心春节后传大位于我,到年底还有七八个月,这一段时间,恳请母后多在后宫照顾父皇,朝廷上的事由我来担纲,有不决之处再回后宫向母后请教。”

    武则天听了太子弘的话,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地说:“你长大了,不要母亲了。你现在出息了,可以把母后逐出朝廷了。”

    “母后息怒,儿子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母后着想。母后上朝听政,实不合常理,有损于我大唐帝国的形象,有损于父皇母后的清誉。母后退居后宫,可照顾父皇,安享晚年,于国于家,两全齐美,希母后明鉴。”

    武则天忧心忡忡地看着已长大成人的太子弘,好半天才挥手让他离去。

    夜里,武则天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她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下午儿子对自己说的话,无异于逼宫。以太子弘的执拗劲,只要他一登大位,他也决不会再容忍自己垂帘听政。失去了权位,失掉了朝堂上的那个宝座,就等于自己半生的奋斗付之东流。太子弘既然不会像其父一样对自己百依百顺,势必要爆发一场母子争夺战,而自己明显的名不正言不顺。难道自己真要退回深宫,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皇太后?不,决不,为了这一天,我付出了多少代价,经历了多少坎坷,双手也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决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黑暗中,武则天伸出自己带血的双手,她审视着,苦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海里冒出,她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双手也微微哆嗦起来……她不断地给自己的这个念头找理由,不断地膨胀自己的野心。

    --无毒不丈夫,干大事的人何必顾惜那点凡俗的儿女之情;非同寻常的手段,成就非同寻常的事业;我的性格一直决定着我的命运;亲生儿女中已死了一个,再死一个又如何,反正人总有一死,不过是早走晚走的问题;他死了,我会全力补偿他,追封他为皇帝;越犹豫痛苦越多,倒不如出此狠招定乾坤……

    第二天中午,武则天令人传太子弘来高宗处,一家人共进午膳。席间,高宗为了活跃气氛,讲了几件年轻时的趣事,武则天也极力附合,嘴不闲着地说笑着,可太子弘却默然无语,只喝了小半杯酒,吃了几箸菜,就推说不舒服,向父皇母后告辞,坐步辇回绮云殿去了。

    武则天望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叹了一口气,对高宗说:“弘儿身体也不好,动不动就感风寒,这几天听说又不大调和了。”

    “太医会诊了没有?”高宗问。

    “会诊了。只听他们说脉搏不齐,但没具体找出病因,只开了几副中药,现正喝着。”

    “年轻又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旅途劳顿,外感风寒而已,多休息,多调养调养就好了。”高宗说。

    武则天点点头,叹口气说:“但愿如此。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又怎么能担当起统御一个国家的重任。”

    吃过饭,高宗又爬上床休息了,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此地似曾相识,好像是长安昭陵旁的一座小山,山上树木高大葱郁,林鸟争鸣,前方好像有一面小白幡在雾霭清气中隐约前行。高宗很奇怪,想弄个明白,到底擎幡者是谁,为何光见白幡不见人。他顺着山路,信步追去,他走得快,白幡也移动的快,他走得慢,白幡也动得慢。高宗觉得有些心悸,隐约觉得不妙,这时,脚下已没有正路了,石头蛋子,荆棘疙瘩,一片片一簇簇,十分难行,高宗心里打开了退堂鼓,准备原路返回,谁知一转脸,旁边的古树上,吊下来一条巨大的蟒蛇,蛇头上居然长着乌黑的女人的头发,高宗大惊,连连后退,这时,蟒蛇忽然发出惨然的笑声,红眼睛滴血,张开血盆大口,挺身向高宗扑来,高宗躲闪不及,被蟒蛇一口咬中左臂,疼得高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他惊魂未定,好半天才知道刚才是做梦。

    “来人--”高宗叫着,他想要一巾帛擦擦额上的汗。

    “皇上。”武则天撩开寝帐走进来坐在床边,她双手紧紧握住高宗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高宗问。

    “皇上,有件事告诉你,你要沉住气。”武则天一脸严肃地说。“啥事?”高宗顿觉不祥,急忙问道。

    “太子弘突然昏倒。”

    “什么?弘儿怎么啦?”高宗急忙坐起来。

    “弘儿刚才在绮云殿突然昏倒,情况不大妙,现在太医正在全力抢救。”

    “快,快领朕去看看。”

    武则天一招手,近侍过来给高宗穿上衣服鞋袜。在武则天和内侍的搀扶下,高宗哆哆嗦嗦地来到殿外,乘上步辇,直奔绮云殿。还未到绮云殿,就听见殿里一片痛哭声。高宗伸着手,颤抖地问:“吾儿怎么啦?吾儿怎么啦?”

    “皇上,”武则天紧握住高宗的手说:“无论发生任何事,您都要挺住。”

    到了殿前,高宗下了步辇,他已吓得挪不动脚步了,武则天和近侍纷纷劝道:“皇上,还是暂到别殿休息吧。”

    “快……快扶朕进去看我那弘儿。”

    大家只得把高宗连架带扶的弄进去。大殿中央正南北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覆盖着紫锦被。床周围,几十个东宫的官员和从人以及太医局的人,正跪在地上,失声恸哭。高宗一见这场面,二话没说,当即晕倒在地,随侍的御医急忙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武则天急令把高宗抬到别院休息、诊治。

    六.4

    好半天,高宗才醒来,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武则天,就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弘儿呢?弘儿呢?”

    武则天摇了摇头,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地落下来,她俯在高宗的身边失声号哭。高宗已知事难挽回,也不禁失声痛哭。这时,朝廷的文武百官也闻讯赶到,赶来安慰高宗,见天帝天后如此感泣,也都趴在地上哭天抹泪,头磕在地砖上“嘣嘣”直响。武则天

    首先停止住哭声,抬起泪眼,扫视着众大臣,立即口述圣谕,命侍中姜恪主理太子的丧事,立即准备太子的丧仪。武则天吩咐完以后,高宗也哭得差不多了,他提出立即要去看看死去的儿子,武则天只得命人把他抬到绮云殿。这来回一折腾,一耽搁,天也已暗下来了。绮云殿里已点上了胳膊粗的白蜡烛,守灵人的嚎哭声也变成了嘤嘤的哭泣声。

    高宗在武则天和近侍的搀扶下,颤抖着来到太子弘的灵床前,近侍轻轻地掀开死者脸上的盖布,高宗只看了一眼,就实在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又倒了下来,近侍们急忙把他抬了回去。

    “儿呀,我苦命的儿呀……你怎么……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让父皇我……何以再有心情……活……活在阳世……”高宗一边哭,一边诉着,大臣们都含泪过来相劝,高宗好半天才止住哭声,诏令太医局的人近前,了解一下太子是因什么病而暴卒的。几个为太子弘诊治的御医战战抖抖地走近来,趴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方奏道:

    “启奏皇上,太子突患急症,臣等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

    “是何急症?”高宗含泪问道。

    “回皇上,依臣等推测,太子可能患的是绞肠痧。”

    “绞肠痧?四月的天,患什么绞肠痧?就是绞肠痧,也不可能快得连医治的机会都没有?”高宗疑惑地问道。

    几个御医被高宗问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武则天见状,忙对高宗说:

    “绞肠痧的症状是有的,再说太子这两天也自觉不舒服,昨晚上听说又是头痛又是吐酸水。”

    “对,对,娘娘说得对。”几个御医齐声附和着。

    “都退下吧。”高宗无力地摆了摆手,复又歪坐在床上,他直愣愣地盯着殿顶,心中蓄含着巨大的悲痛。

    五月,根据高宗大帝的旨意,朝廷颁发了《皇太子谥孝敬皇帝制》和《册谥孝敬皇帝文》。

    太子弘死后,武则天也写了一篇《一切道德经序》,序文中武则天盛赞了太子弘的贤德,表达了她对太子弘之死“感痛难胜”的心情。太子弘到底是病死还是武则天鸠杀,已成千古之谜。

    太子弘死后的第二个月,即上元二年(675年)六月,高宗的第六子、武则天的次子李贤被册立为皇太子。贤,字明允。永徽六年,封潞王。显庆元年,迁授岐州刺史,其年,加雍州牧,幽州都督。武则天共有四子,最数此子天份高。时始出阖,容止端雅,深为高宗所嗟赏。高宗曾经对司空李勣说:

    “此儿小小年纪,已读得《尚书》、《礼记》、《论语》,诵古诗赋复十余篇,暂经领览,遂即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