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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呢?”

    “皇后娘娘去后苑蚕室了。”

    “嗯。”高宗点点头,下了床,近侍服侍他穿上衣服,问:“皇上是否用午膳?”

    “用吧。”

    近侍向外间轻轻地拍了两下巴掌,而后扶高宗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接下来,有宫婢端着水盆,拿着巾帛,伺候高宗洗脸洗手。这时,饭菜也端上来了。鸡鱼肉蛋、飞禽走兽摆了满满一桌。高宗一见,直皱眉头,责问近侍:“谁又让你备这么多菜的?不知道现在是大灾之年吗?平民百姓都吃不饱饭,朕何忍一个人吃这么多菜。”

    “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她说您身体不好,需特殊照顾。”

    “皇后午膳都吃了些什么?”

    “皇后只用了一碗饭,一碟小菜。”

    “哎--”高宗叹了口气,心中禁不住涌起一些感动,他仰望殿顶,自言自语地说,“你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皇上,快趁热吃吧,别让菜凉了。”近侍对道。

    “留下两碗菜够朕吃的就行了,其余的都端下去,等晚膳时,朕和皇后一起用。”高宗说。

    简单地用完午膳,高宗即坐上步辇,来到了后苑的蚕室。蚕室里,武则天穿着布裙,正忙着往蚕盘上抛撒新鲜的桑叶,见高宗进来,她忙放下盛桑叶的簸箕,拍打一下身上,那动作像一个标准的村妇。她给高宗行了个礼,扶住他说:“圣上,你不在前殿休息,来这儿干什么?”

    高宗不语,他爱抚的目光打量着武则天,打量着她那张饱满、精明的脸,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抬起来,轻轻地摸上去,语含深情地说:

    “上朝议国事,下朝又亲蚕,你辛苦了,其实你不必……”

    “哎--”武则天叹了一口气,说,“自从乾封元年封禅以来,年头就不好,是水旱虫雹、连年灾荒、百姓饥馑、国库空虚。这些天来,我一直睡不好觉,吃不好饭,我考虑得采取一些切实可行的措施,对政治、经济、军事等方方面面实行一个大的改革。”

    “你准备怎么改?”高宗问。

    “依原来说的,首先把皇帝和皇后改称为天皇、天后,改换百官的封饰。”

    “这什么改革?这改个称号,还改封饰干什么。”

    “皇上,改称号改封饰,这是显示我天朝新气象,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我准备了十一条改革措施。”

    “哪十一条?”

    “一是劝农桑、薄赋徭;二,给复三辅地;三、息兵,以道德化天下;四、南北中尚禁浮巧;五、省功费力役;六、广开言路;七、杜谗口;八、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九、上元前元勋官已给告身者无追核;十、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十一、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

    “这十一条不很好,不过朕想再加一条。”

    “皇上想加什么?”

    “加王公百僚皆习《老子》。”

    “行。”武则天爽快地说,“再加这一条。”

    “百官服饰怎么改?”

    “三品以上者仍服紫袍,改服金玉带;四品官员服深绯色袍,服金带;五品官员服浅绯色袍,带金带;六品官员服深绿色袍,带银带;七品官员服浅绿色袍,带银带;八品官员服深青色袍,带yu石带;九品官员服浅青色袍,带yu石带,普通老百姓服黄袍,铁带。”

    介绍完改服饰的方案,武则天问:“皇上,你看我这个改法行不?”

    “朕看也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不过,你觉着行,颁布就是了。”

    改服饰,推行十二条改革方案,不是一下子就做到的事,但皇帝皇后改称天帝天后,却是一句话的事。咸享四年(674年)八月十五日这天,一道圣旨下达,高宗和武则天都改了称呼,此事事先未和文武百官打招呼,弄得大家一时措手不及,打秦始皇嬴政时起,就叫皇帝皇后,这一改成天帝、天后,大家都叫不出口,觉得别扭得慌。别人不敢有忤,太子弘却跑来见高宗。

    “父皇,这皇帝、皇后还能随便改称呼吗,弄得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这都是你母后的主意。”

    “什么都是母后的主意,您是皇上,还是她是皇上。--还有,外人都老早传说您要给长孙家族平反,经过我调查,长孙无忌他们也确实是冤枉的,不知父皇何时就此事给天下人一个明白。”

    “这事……这事朕几次跟你母后谈过,可她总是顶着不让办。”

    “父皇,如果您实在不行,儿臣愿意去办理此事,请父皇给我一道追复长孙无忌等人官爵的诏书。”

    “诏书好写,朕恐怕你母后知道了不愿意。”

    “父皇,母后是皇后,理应呆在后宫,整天上朝干政,徒招天下人议论,这一点,希父皇明鉴。”

    “这事朕也知道,你母后确实有点太过份,不过,朕苦于目疾,时常不能视事,你母后也有能力胆识,替朕办了不少大事。”

    “儿臣愿意以后多为父皇分忧,请父皇赐我一道为无忌家族平反的诏书。”

    “行,不过,你还是给你母后打个招呼。”

    “不劳父皇吩咐,儿臣自有分寸。”太子弘讨得诏书后,携太子妃又赶回了京都长安。

    咸亨四年(674年)九月,太子弘根据皇上的诏书,下令追复长孙晟、长孙无忌的官爵,并让长孙无忌的曾孙长孙翼袭封赵国公的爵位。太子弘还特意派人将长孙无忌的灵柩迎回长安,陪葬昭陵。消息传出,许多人都额手称庆,士庶交口盛赞太子弘的能力和功德。

    洛阳宫里,武则天却出奇的平静,仿佛不知道这事似的,高宗也就渐渐地放下心来。这天,常乐公主来访,高宗和她谈起好儿子太子弘。高宗说:“弘儿比朕强,比朕有魄力,办事不像朕瞻前顾后拖泥带水的,这次给舅父长孙无忌平反的事,他办得很漂亮,我原以为皇后会阻挠哩。”

    “她只是皇后,统领后宫便罢了,朝改大事,本该你做主的。”常乐公主说。

    高宗摇摇头,不置可否,继续谈他的弘儿:“弘儿现在在朝廷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了。此儿仁孝英果,敬礼大臣鸿儒之士,前次请嫁义阳、宣城,今次又亲自操办长孙家族平反,深得人心。”

    “是啊,”常乐公主点头说:“太子也长大成熟了,办事也老练了,皇上身体不好,你就禅位于他,也好在后宫养养病,多享两年清福。当年高祖退居上元宫,做太上皇,先皇太宗也把天下治理得好好的。”

    “是啊,朕也久有此意,也多少次在公开场合表过态,等朕和皇后、朝臣商量一下,就尽快禅位于太子。”

    与常乐公主谈过话后,高宗下定决心,决定禅位于太子弘。这天晚上睡觉时,他找了个机会,把这事给武则天先说说。高宗体弱多病,而武则天却年富力强,身体正处在如狼似虎的时期,高宗已远远满足不了她,两人也时常不在一个床上睡。这晚,高宗特别和她一起睡,为的就是要和她说说禅位的事。一阵勉为其难的应付之后,高宗躺在武则天的身边,挑开话头说:“想和你商议一件大事。”

    武则天脸往里睡,一动不动也不出声,高宗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武则天才欠了欠身子说:“我听着呢。”

    “我想……我想……我想到明年正月时,禅位于太子。”高宗吞吞吐吐地说。

    武则天不吱声,仿佛早知道这事似的,她的沉默和高宗预想的不一样,反弄得高宗拿不准她的想法,只得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朕时常有病,政事多委于你,弄得天下人风言风语。朕想弘儿也成人了,不如让他主持朝纲,我们退居后宫,好好过过悠闲的日子,你看这事怎么样?”

    武则天还是不吱声,高宗只得继续说:“弘儿现在的威望日益见长,处事能力也有目共睹,常乐公主也说……”

    这时,武则天猛地转过头,说:“常乐说‘让我统领后宫便罢了’,是不是?”

    “她,她没说这话。”

    “她倚仗长公主之尊说三道四,诋毁天后,其罪不浅,你身为天帝,不加制止,反而和她一唱一和,是何道理?”

    “算了,”高宗不高兴地说。

    “至于禅位一事,先别操之过急。把太子召回来,我要手把手教他,怎样处理政事。再说,十二条改革措施也急需推行,让他过来帮帮我。”“行,你看着办吧,”高宗叹了口气说:“反正朕身体不好,反正是早禅位早好,最好是明年正月传大位。”

    过了几天,即上元二年(675年)四月七日,突然从宫内传出一道敕命:周王妃赵氏出言不逊,即日废为庶人,囚于内侍省的禁闭室。其父赵瓖左迁为栝州刺史,其母常乐公主和丈夫一道前往,两人终生不得回京。

    时老天爷好几个月未下雨。高宗命撤乐,减膳,避正殿,由洛阳宫搬到了合壁宫。太子弘也奉诏从长安赶来,和父皇母后住在了一起。高宗见面就叮嘱儿子说:“朕这几天头痛病又犯了,时常心惊肉跳着从梦中惊醒。一到春节,朕就禅位于你,年前这几个月,你要虚心向你母后学习,看她是怎样处理朝政的。”

    “父皇……”太子弘闻言,伏地哽咽,好半天才抬起头说:“儿臣敢不从命,只是这么快就禅位,儿臣于心不忍,惟望父皇早日康复,以慰儿心。”

    “哎--”高宗叹了口气,爱抚地望着儿子说:“听说你这两天身体也不好,是否找太医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