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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洛阳的南下河市场上,往来士庶,熙熙攘攘。路两边都摆着一串子地摊。有卖成盆的旱金莲和四季海棠等珍花异草的花匠,有卖虎皮鹦鹉等各种鸟儿的鸟人,有卖大大小小,黑黑白白各种狗类的玩主。老百姓们走的走,停的停,买的买,卖的卖,一幅和谐的画面。不料在这时,从油坊街那边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和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身前身后簇拥着几十个狐假虎威大呼小叫的无赖。如似羊群里冲进来一头大尾巴驴,市场中的人群和摊子都被冲得乱七八糟“快,快闪开,薛和尚来了!”摊主们惊呼着,急急火火地把自己的摊子往后边撤,比见了飞骑兵们还害怕。

    一个光头混混儿,跑到马前,点头哈腰地对马上的薛怀义说:“头儿,这就是花鸟、狗市,什么样的狗都有。”

    薛怀义勒住马缰,鼻子里哼了一声,旁边的一个混混儿忙蹲下身充当下马石,薛怀义踩着这人的后背下了马。

    狗腿子们簇拥着薛怀义到来不及撤走的狗市上。狗腿子们争相吆喝着:“老大,这有一条好狗,要不要?”

    “嗯。”薛怀义瞥了一眼,点点头,立即有狗腿子上去把那条狗牵着了。

    大小狗一连选了好几只,也不付钱,也不说赊帐,牵了就走。卖狗的忙上前拦住,可怜巴巴地对薛怀义说:“薛大哥,原先你在这混的时候,见面都认识,你多多少少给我留两个钱吧。我一大家子人,还指望着这狗吃饭呢。”

    “给你留俩钱?”薛怀义撇着嘴,上下打量着这卖狗的人,说:“你趴地上学狗叫,要学得像,哄得老子高兴,兴许能给你俩钱。”

    “薛大哥,你混得再好,也得讲理吧,这买狗给狗钱,是天经……”卖狗的“天经地义”的话还没说完,身上早挨了几拳几脚,不等薛怀义发话,身边的狗腿子们围上去就打,一阵乒乓二十五,打得卖狗的人哭娘叫爹的求饶,这伙人才拍拍手,牵着抢来的狗,拥着薛怀义扬长而去……

    “dang……dang……”前面的街口上,有一阵开道的锣声传过来,接着,听见有吆喝声:“五城兵马使车驾在此,闲人回避让路--”

    随着吆喝声,一大队官兵,拿枪挎刀,举着旌旗木牌,摆着仪式,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迎面而来。

    有识货的混混儿眼尖,认出是五城兵马使武三思的车驾,忙对马上的薛怀义说:“大哥,咱还是靠边避避吧?”

    薛怀义脸一杠,嘴硬地说道:“避啥?他武三思敢怎么我?”

    “大哥,这武大人横得很,咱还是靠路边避避吧”。

    薛怀义虽然嘴硬,但毕竟心里有些害怕,只得和手下的无赖们靠到了路边,让官驾先走。大队兵马仪式迤逦而来,行人自动站在一边回避,看在眼里,羡慕得薛怀义直啧嘴,心里想,等太后高兴时,得求求她,让她也给我安排个将军当当。

    大队车驾来到薛怀义这些秃和尚面前时,忽然停下了。轿帘掀起,穿着黄蟒紫金朝服的武三思,蹒跚着从轿里钻出来,往薛怀义这边一望,装做一副惊喜的样子,奔过来,先施了一礼,而后抓住薛怀义的手,连连摇着说:“薛师,幸会,幸会。有空到我府上玩玩去。”

    薛怀义一时不知所措,嗫嚅着说:“有空我就去,嘿,嘿,就去。”

    “来人哪,”武三思回头吆喝着,“把车驾闪开,让薛师先走。”

    官兵们慌忙把武三思的大轿往一边抬了抬,闪开了一条道,武三思一伸手,一让,点头哈腰地说:“薛师,您先请--”

    “我,我……这,这……”乍一受此礼遇,薛怀义竟手足无措起来。

    武三思抓住马缰绳,亲自为薛怀义牵马坠蹬,恭敬地说:“薛师,您先请,您不走,三思也不敢走。”

    薛怀义推辞不过,只得上了马,领着自己的和尚兵先走,走了大老远,回头犹见武三思伫立在原地招手送别。薛怀义喜得浑身直痒痒,对身边的喽罗们吹嘘说:“我说不给他武三思让路,你们非得要给他让路,看把那武三思小子吓得,不得不亲自给我牵马坠蹬,还口口声声尊呼我为‘薛师’。嘁!老子我早就说过,这诺大的京城,没有谁敢怎么咱。就是当朝宰相,见了老子也不敢不恭恭敬敬。”

    “大哥,您真厉害。”一个喽罗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我早说过跟着老大没错,随便怎么做,也没人敢惹咱们。”夜晚,在洛阳西城区八里沟子附近的居民区,灯火暗淡,行人稀少。这时有两个黑衣人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闯进屋子。男女主人正在睡觉,听见动静,忙点亮油灯,却见有两个戴黑面罩劫匪手拿利刀逼到了跟前。

    两个受害人被迅速绑了起来嘴里塞上破袜子。黑衣人贼大胆,毫无顾忌地除下面罩,原来是两个光头和尚。先翻翻,看有钱没有?两个光头劫匪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两碎银。刚想撤退,又见绑在床边的女的敞胸露怀,遂淫心大起,扑了过去,其中一个劫匪边作腾边说:“怕什么,出了事有大哥顶着。”

    类似以上这种入室抢劫的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洛阳城内发生了十几起。一天上午,金吾卫在街头巡逻时,当场抓到一个大白天抢人钱褡的和尚。这和尚被逮着了还满不在乎,对金吾卫说:“认识小爷吗?告诉了,吓你们尿一裤子。小爷是白马寺薛大爷的手下,怎么抓的我,怎么把我放了。”

    两个金吾卫的捕快一听这秃瓢是白马寺的人,面面相觑。这白马寺的人,这一盘子犯了许多案子,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没奈何,还是把这小子放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金吾卫的捕快拿出一张纸说:“师父,放了你行,不过你也照顾照顾俺这些当差的,你在这上头签个字、画个押,俺回去也好交差。”

    “不就是留个记号吗?小菜一碟!”毫不在乎的在纸上签字画押,而后扬长而去。

    神都洛阳治安状况的持续恶化,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在御史台的过问下,大理寺、金吾卫等接连召开了几次会议,讨论对策,但面对薛怀义通天的本领,炙手可热的势力,官员都干瞪眼,唉声叹气,一筹莫展,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去碰这个硬。望着这些平日耀武扬威,却连一帮泼皮和尚都治不了的官员,参加会议的右台御史冯思勖坐不住了,他自告奋勇,表示要由自己亲自挂帅,惩治这帮无法无天的流氓和尚。

    大家一看冯御史出了头,都纷纷拍手赞成,各拨出精干兵马,归冯御史指挥。

    冯御史说干就干,在确定了抓捕名单后,中秋节前一天,即八月十四日夜,冯御史决定,抓捕白马寺这一伙乌合之徒。

    夜色庄重,夜凉如水,在右台大院里,排班站立着上千名参加抓捕行动的官兵们。大家伙磨拳擦掌,对白马寺那帮混蛋,早就憋着一股气。空气中于是弥漫着重大行动之前的紧张气氛。

    “五魁首呀……六六六呀…巧七的梅呀……八匹马呀--”白马寺大雄宝殿的旁边,所谓的“聚义堂”里,一帮土匪无赖刚下夜偷人回来,正在觥筹交错,大呼小叫,猜拳行令,直喝得得意非凡,脸红脖子粗。

    流氓头子薛怀义坐在主位上,望着眼前这兴旺、热闹的场面,乐得哈哈大笑,吩咐旁边的小喽罗:

    “快把偷来的狗剥皮下锅煮,狗肉还是偷来的香啊。”

    话音未落,突然从周围的黑暗中,窜出来上百个荷枪拿刀的官兵,迅速地把大殿团团围住,其中几个人首先用钢刀逼住了只穿着一条短裤的薛怀义--

    “别动!动一动就宰了你!”

    薛怀义捂着裤裆,果然不敢动,只是直着脖子叫:“干什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子是谁吗?”

    官兵们不理他,只是把冰凉的钢刀往前送了送。薛怀义顿时觉得大腿、小腿内侧凉冰冰的。

    又有上百名官兵荷枪持刀冲了进来,殿里殿外那些假和尚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掀翻在地,一个个像棕子一样被捆了起来。这时,一大队官兵,打着火把,簇拥着冯思勖御史来到了薛怀义的面前。冯御史望着薛怀义的狼狈相,笑着说:“薛和尚,你的这些手下作奸犯科,已被人告下了,本御史要把他们全部带回去讯问。至于你,还是好自为之,好好地反省反省吧。”薛怀义听话音,知道这些人还不敢逮他,不敢怎么他,不禁气壮起来,吓唬冯御史说:“姓冯的,你摸摸你头上有几个脑袋,敢动我薛和尚的人。武三思见老子也都匍匐礼谒,低三下四的。”

    “竟敢当众辱骂皇亲国戚,诋毁朝中大臣!”冯御史当即命令左右:“来人哪,把这小子也给我捆起来,嘴给他堵上。”

    立即有官兵拿过麻绳,结结实实地把薛怀义捆了起来,有人找了一块抹桌子的破布,还故意沾着地上的尿液,给薛怀义塞进了嘴里。等官兵走后,一些伙伕工匠才颤颤抖抖地走上来,给薛怀义掏出了嘴里的脏布,解开了绑绳。

    无可奈何之下,第二天,薛怀义只得登门找武三思给说情,一些轻罪的白马寺的和尚才被放了出来。而罪证确凿的恶和尚,却被冯御史给投进了大牢,按律惩处,或流或杖,一时间,大得人心。白马寺流氓和尚的嚣张气焰不得不收敛了许多,洛阳城的治安也恢复了许多。

    七.3

    东宫的后院里,儿皇帝睿宗李旦,闲来无事,正和一群宫女在一块玩投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