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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南山嘿嘿一笑,一笑遮百丑,猛一拍胸脯保证说:“明公你等好吧,看咱朱南山的,我笔头一耍,定叫他李昭德死无丧身之地。”

    来俊臣开门叫过来一个美妾,先自赏给了朱南山。朱南山跪头作揖谢恩不止,领着那美妾,喜滋滋地走了。

    来俊臣又乘轿来到武承嗣的魏王府,进门就唉声叹气不止。武承嗣有一件小事儿心里有些烦,见来俊臣还来添乱,不高兴地训道:“见面就唉声叹气,晦气!”来俊臣欠了欠身子说:“我是见李昭德从流放地回来,禁不住地替王爷忧心忡忡。”

    “李昭德虽蒙恩召回,却不过是个八品小御史,有何可怕的?”

    “王爷看走眼了。”来俊臣条条是道地说:“这李昭德鹰视狼顾,蠢蠢欲动,最近又四下活动,八方钻营,意欲重返朝纲,再当执政,若其阴谋一旦得逞,你我的日子怕又要……”

    武承嗣也觉是个威胁,问:“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正安排手下秘密搜集李昭德的黑材料,准备要弄就弄死他。不过这么大的事,还必须有王爷您的配合。”

    “说来听听。”武承嗣又道。“王爷您组织几个武氏亲王,轮番在皇上面前告李昭德阴状,三番五次,耳闻目染,由不得皇上不信,我再在这里把告密信一递,还怕他李昭德不倒?”

    武承嗣也觉是个办法,说:“行,要不是他,我现在早就是堂堂的皇嗣殿下了。”

    三、二天功夫,朱南山就编出几个骇人听闻的材料来,材料称李昭德怎么怎么秘密活动,在背后说大周朝的怪话,又暗地里拉拢一些无知的百姓,广为宣传,说女皇当政,乃阴阳失调,不过是昙花一现,江山社稷最终还是归李唐所有。

    朱南山为了使女皇相信,还专门花钱找了许多地痞无赖,写了许多证言证词,白纸黑字,真人真事,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女皇不信。

    武承嗣又找来武三思、武懿宗等人,有事没事就往女皇跟前跑,百般谗言,轮番轰炸,陷害李昭德。

    终有一天,女皇沉不住气了,一拍龙案说:“李昭德怎么能这样干,实乃有负朕恩,阉テ鹄矗恍滩可笪省!?/p>

    主管刑部审讯工作的是来俊臣的同党、秋官侍郎皇甫文备。李昭德一入狱,不管他承不承认,皇甫文备大笔一挥,判决书就出来了。查京兆长安人李昭德,先为宰相,后犯错误,流窜岭外,复被召回,起为御史,不思皇恩,反生怨言。潜行民间,图谋反叛。其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依我《大周律》第一章第一节第一百四十八条,按现谋反罪论处,依法判处死刑。

    身陷牢狱的李昭德,接到判决书,淡淡一笑,说:“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

    言毕,放开胃口,大吃死刑犯特供饭食。吃饱喝足后,掩扇而寝。旁人以为李昭德表面自强,心内忧惧,密伺之,昭德嘴却一张一翕,鼾声如雷,已熟睡了。

    告倒了李昭德,来俊臣并没有多少喜色,朱南山颇为不解。来俊臣叹了一口气说:“南山,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有话也不想瞒你。我来俊臣虽雄才大略,聪明英武,却如今连个宰相也混不上。我心里不舒服啊。”

    “那……那怎么办?”朱南山连忙追问。来俊臣在床上欠了欠身子说:“李昭德是铁板钉钉,死定了,不过我还想罗告诸武和太平公主。另外,我还想诬告皇嗣李旦及庐陵王李显,将当朝所有显贵一网打尽。”

    朱南山一听,惊道:“这如何做得到?”

    来俊臣下了床,挺胸收腹,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说道:“夫做大事者,必将胆大心细,心狠手辣,出奇制胜,方为人上之人。打倒了这些当朝显贵,待女皇百年之后,这万里江山,岂不都归咱爷们所有?”

    朱南山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眼含热泪,跪倒在地。

    “大人果真是天神下界。南山没有看错法眼。从今以后,南山就是大人的一只狗,生生死死跟定大人了。”

    来俊臣扶起朱南山说:“你文采斐然,下笔如有神,我封你为天官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参知政事。”

    朱南山重重点点头,磕头谢恩。

    来俊臣当即发动起十几个死党,紧急行动起来。所有人一律不准回家,吃住在推事院,关起门来,夜以继日地罗列诸武、太平公主以及李旦、李显等人的黑材料。朱南山更是忙得不亦乐乎,窜前窜后,不知疲倦地和来俊臣等人一起研究情况,制定方略。经过七、八个昼夜的编造,诬谄之词已基本备好了。

    这天下了早朝后,用完早膳,武则天照例在紫宸殿批阅文书奏折,这时内侍进来报告说:“启奏陛下,太平公主和魏王武承嗣等十几位亲王在殿外候旨,要求即刻面见陛下。”

    武则天一听,不年不节,这么多孩子一起来找她,甚觉稀奇,忙传旨晋见。

    太平公主在左,武承嗣在右,身后跟着一大帮武氏子弟,进了大殿,像祭奠亡灵似的,一言不发,只顾趴在地上嘣嘣磕头。待抬起头来,俱各泪如泉涌,似有无限的冤屈。武则天欠了欠身子,奇怪地问:“孩儿们,今儿是怎么啦,哭什么哭?”

    “母皇,”太平公主抬起泪眼说:“母皇只知坐在深宫大内发号施令,却不知儿等正被奸诈阴谋小人所陷害,已朝不保夕矣。”

    武则天脸一沉:“何人敢害吾儿女辈?”

    太平公主这才收起眼泪,一五一十把来俊臣陷害自己和表兄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磕头道:“母皇啊,来贼的目的只有一个,即害了我和两个哥哥以及诸位表兄弟,使母皇后继乏人,来贼翼因此而盗取国权。”

    武则天讶然,问:“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其党朱南山的家人卫遂忠已将此事告发了。”武三思往前匍匐两步,哭告道。

    上官婉儿也在一旁曲腰打躬说:“来俊臣的密奏已送了上来,下官正欲呈送给陛下。”

    说着,上官婉儿从旁边的橱柜上搬来一叠厚厚的材料,放在武则天跟前。武则天仔细地看了一会,却笑了起来,说:“朕岂能凭他一家之言,陷吾女儿及诸侄儿于不幸?”

    太平公主奏道:“母皇疼爱儿辈,固然是真,可来俊臣阴谋乱国,狼子野心,不可不察,不可不予以严惩。”

    武则天表面上看淡此事,心思却极缜密,问:“那告密的卫遂忠何在?”

    “已在宫门口等候。”武三思急忙说。

    “传他晋见。”

    时候不大,卫遂忠被带进大殿,三叩六拜毕,女皇命卫遂忠抬起头来。女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卫遂忠,见模样还算老实,遂问道:“你身为奴仆,为何发告主人?”

    卫遂忠磕头道:“事关诸亲王及太平公主的安危。小人虽一介草民,然却不能坐视不管。发告主家,乃以国家大义而灭个人小义也。”武则天点点头,方传旨道:“着内史王及善按察来俊臣诬告一案。”

    王及善,洛州邯郸人,以父死王事,十四岁即授以朝散大夫,袭爵邢国公,高宗时,职右千牛卫将军。垂拱中历司属卿。早拜考官尚书,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以老病请乞致仕。

    后契丹作乱,山东不安,起授滑州刺史,后拜内史同平章事。

    王及善一向对酷吏反感,奉旨后,即调动部队,把来俊臣及其同伙一网打尽。三推六断,来俊臣及其同党陷害诸武和太平公主、阴谋篡国是真,依法应处以极刑。

    案子报到武则天那里,武则天念来俊臣昔日有鹰犬之功,欲赦之,对王及善说:“看能不能适当地减刑,留他一条活命。”

    王及善奏道:“俊臣凶狡不轨,所信任者皆屠贩小人,所诛者多名德君子。臣愚以为若不剿绝元恶,恐摇动朝廷,祸从此始。”

    武则天仍迟疑不决,说:“容朕再考虑考虑。”

    关于判处来俊臣的死刑报告,已递上去三天了,女皇仍不批准,朝臣们议论纷纷,焦急不安。右肃政台中丞吉顼,素有口才,阴毒敢言事。早年与来俊臣结成死对头,如今见来俊臣命悬一线,岂能不上去踏上一脚。遂不顾一切地闯进宫中,去游说女皇。

    这天,武则天闲来无事,正在游后苑,吉顼从一旁闪出,拦住了武则天的马头,武则天讶然,问以何事,吉顼答道:“如今外界议论纷纷,惟怪奏来俊臣不下。”

    武则天沉吟道:“俊臣有功于国,杀了他有些可惜。”

    吉顼眼盯女皇,义正辞严地说:“于安远告虺贞反,既而果反,今止为成州司马。俊臣聚结不逞,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国之贼也,何足惜哉!”

    为区区一个来俊臣,开罪这么多朝臣,有些不值,武则天叹了一口气说:“吉爱卿不要再说了,朕现在批准对来俊臣的处决。”

    来俊臣死后,洛阳城内,鞭炮之声,数日不绝,如过年过节一般。深居皇宫的女皇武则天不解其意,问:“鞭炮声连日不绝,民间有何喜事?”

    上官婉儿答道:“百姓喜庆来俊臣死!”武则天听后半天不吱声。来俊臣害人无数,固然遭百姓唾弃,可对来俊臣委以重任的毕竟是她武则天。

    转天,在一次宴会上,武则天对侍臣说:“顷者周兴、来俊臣按狱,多连引朝臣,云其谋反,国有常法,朕安敢违?中间疑其不实,使近臣就狱引问,得其手状,皆自承服,朕不以为疑。自兴、俊臣死,不复闻有反者,然则前死者不有冤邪?”

    武则天话里虽文过饰非,却也有自我反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