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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这毒便是半年前那个黑衣人所下,我本想过几年再开始报复,谁知我却被下了剧毒,时日无多,只能将计划提前进行了。”潘苑媛咬着牙将袖子放下。

    正在此时,潘俊忽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痛苦地抓着身后的墙壁,手臂上青筋暴出,豆大的汗珠倏忽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潘苑媛立刻站起将潘俊扶到桌子旁边将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片刻脸色大变道:“小俊,你怎么会中了摄生术?”

    潘俊痛苦地对潘苑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立刻被痛苦的表情所掩盖,他双手把住面前的桌角,指甲几乎全部插进了桌子的木头中。潘苑媛连忙从口袋中拿出一包银针,动作娴熟地从中抽出三根,手指在潘俊的后背上量了几下之后,将那三枚银针分别插入潘俊的魂门、胃仓、灵台三处穴位,轻轻捻动手中的银针,潘俊顿时觉得气血通畅了许多,痛感也渐渐地减轻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潘苑媛将三枚银针取出,潘俊才算恢复了过来。

    “小俊,你身上怎么会有摄生术?”潘苑媛盯着潘俊问道。

    “是我自己所种!”潘俊叹了口气说道,“姐,如果这摄生术一旦泛滥,恐怕整个北平城都会遭殃,那时候我身为行医济世之人却不能为民解忧倒不如死在他们前面!”

    “唉!”潘苑媛长出一口气,她知道潘俊从小便宅心仁厚,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她也许会不以为然,但潘俊的话却一定是出自真心。“小俊,替姐姐照顾好金龙!”说完潘苑媛将一包东西塞给了潘俊道,“破解摄生术的药材在河洛箱中。”说完之后潘苑媛便向金龙走去,轻轻地抱了抱金龙,然后将其放下,轻轻在墙上敲击了两下,一扇暗门轰然敞开。“今天咱们见面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一会儿山下的人便会上山来救你和金龙。”说完之后潘苑媛走进暗门,那暗门又是“轰”的一下紧闭上了。

    潘俊抢到前面在墙上四处敲击却始终未能发现机关所在,他将手中的纸包展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潘俊捏起一点儿放进口中尝了尝,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正在这房间中的人在为是否进入潘家旧宅后院的事情争论不休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犬吠声,屋子中的人立刻都停止了争吵,他们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向门外奔去。吴尊虽然个子矮小,但这时候却是冲在了最前面。他奔到门口将宅门推开,只见巴乌正站在门口狂吠着,见到人之后便向右面的荒草丛中奔去。

    “快点儿跟上!”吴尊说完,冯万春等人便跟着巴乌向荒草丛中跑去,巴乌一直跑到山顶上的荒草平台上一个土坑处不停地狂吠着,这次依旧是吴尊第一个到达,他向那土坑中一看,只见里面竟然闪烁着灯光。

    “有人在里面吗?”吴尊冲着洞口喊道,此时冯万春等人也已经跟上来了。

    “吴尊?”潘俊回应道。

    吴尊笑眯眯地扭过头对身后的人说:“潘爷,潘爷在里面啊!”

    “快,快问问金龙是不是和他在一起!”这一下午已经将段二娥折磨得生不如死了,此刻终于得到了些消息,段二娥赶紧问道。

    “好好好!”吴尊扭过头刚要说话,只听潘俊说道:“金龙也在里面睡着了,找根绳子拉我们上去!”

    “好!”吴尊答应道,“金龙在里面,只是睡着了。”

    “你们先在这儿,我去拿绳子!”站在最后的潘璞说着沿着小路回到了潘家旧宅,片刻工夫潘璞带着绳子来到了荒草丛中的这个平台之上。绳子放下,潘俊抱着熟睡中的金龙从地穴中爬了出来。

    刚一出来段二娥赶紧奔到潘俊身边抱住熟睡中的金龙,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缓,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泪水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好了,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冯万春拍了拍段二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潘俊,“来,咱们快回去吧!都还没吃完饭。一会儿我和潘璞下厨给你们做两个东北的拿手菜!”

    说完一行人便向山下走去,刚走出几步潘俊忽然抓住了吴尊的手。吴尊扭过头,见潘俊对他使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吴尊眉头紧皱,听完潘俊的话他有些为难地望着潘俊道:“潘爷,这不会是真的吧?”

    “哎,其实我比你更希望这仅仅是我的怀疑!”潘俊望着前面下山的一行人说道,“照我说的做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多谢潘爷!”吴尊拱手道,然后快步跟上前面的队伍。

    回到潘家旧宅,潘俊让段二娥将金龙抱到自己的床上,冯万春与潘璞二人到厨房中去做他们的“拿手好菜”,而燕鹰和吴尊两人则到时淼淼的房间中去照顾两个仍处在昏迷中的病人。

    潘俊命段二娥将金龙翻过身来,然后轻轻地将金龙的衣服除去,只见金龙的后面出现十五个看似毫无规则的小指肚大小的烙印。他拿过纸笔将金龙后背烙印的方位系数画在一张纸上,然后拉过被子给金龙盖上。

    “潘俊哥哥,金龙怎么一直在睡觉啊?”段二娥见金龙痴痴不醒又有些焦急地问道。

    “呵呵,不碍事!”潘俊微笑着说道,“一会儿让潘璞熬一碗醒神汤给他喝了便会醒来的!”说完潘俊站起身走进密室中,将河洛箱从密室中拿出递给段二娥道:“段姑娘,你能分辨出这两个箱子哪个是洛箱吗?”

    “嗯!”段二娥接过两个箱子,在箱身上轻轻抚摸,然后将手中的箱子递给潘俊道,“这个便是洛箱了!”

    潘俊接过洛箱,将其拿到一旁的桌子上,唯恐自己一时不慎钢针射出会伤到金龙和段二娥。他将洛箱平放在桌子之上,将那张纸铺在箱子之上,拿过毛笔蘸了些水,按照宣纸上所画的那些黑点将宣纸滴透。就这样,他依法炮制,将宣纸上十五个烙印全部滴透,这才将毛笔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宣纸。

    宣纸起,只见那洛箱上原本四十五个的黑白点上已然有十五个点落了水痕。段二娥将金龙放在一旁好奇地走到潘俊身边,她盯着盒子上有水痕的十五个点不禁眉开眼笑道:“金龙后背上的烙痕果然是这洛箱的开启之术啊!”

    “嗯!”潘俊点了点头,双手抱在胸口皱着眉头望着洛箱那十五个沾满了水痕的点思忖着却迟迟未动手。

    段二娥是金系传人,她早已看出潘俊迟疑的端倪,其实她心中也倍感疑惑,这河洛箱的机关之术是金系驱虫师穷尽几代人的智慧才制成的,现在即便有这十五个点,却不知应将这十五个点如何排列先后顺序,一旦排列错误便会射出钢针,着实让人头痛。

    潘俊盯着那洛箱看了良久,原本拧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他不禁叹息金银的良苦用心:“金银当初在设置这个洛箱的开启之术时必定也是将其所有的心血全部放在其中了!”

    “哦?难道潘俊哥哥已经想到如何开启这洛箱了?”段二娥见潘俊一脸的喜悦不禁问道。

    “嗯!”潘俊指着那河洛箱上的四十五个黑白点说道,“这洛箱上的四十五个点的方位与《洛书》的方位完全一致,《洛书》古称《龟书》,相传是背负在神龟身上的,其方位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皆阳数,四隅黑点为阴数。”

    段二娥盯着洛箱上的黑白点不禁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望着潘俊。

    “这点一共有十五个,这十五个点的排布正是应了那洛书的三五之说,实是三五合一之意!”潘俊指着上面的十五个沾水点啧啧称奇。

    “潘俊哥哥,我听姐姐说这《洛书》与五行相关,而五行又分阴阳,这阴阳五行便只占了二五,那第三个五在哪里?”段二娥疑惑地说道。

    “呵呵,段姑娘你有所不知,所谓三五便是中五三家之数论之!中五共五文,北第一文为水,西第二文为火,东第三文为木,南第四文为金,中第五文为土。木生火为一家,积数二三为一五;金生水为一家,积数一四为一五;土居中央为一家,积数自为一五。三家相见,是谓三五合一。三五合一,总是一阴一阳。”潘俊说的这些话让段二娥听之觉得似懂非懂。

    “而这中五一文,便是这元牝之门。”潘俊指了指洛箱上几个聚集在一起的水痕说道,“这门生之在此,死之在此,顺之在此,逆之在此,五行错乱分散亦在此,五行总整攒簇亦在此。得此则五元皆生、五物皆化,喜怒哀乐之性,变而为仁义礼智之性,失此则五元皆伤、五物皆发,仁义礼智之性,变而为喜怒哀乐之性。”

    “而这仁义礼智信五者便是五常,五常中仁五行是木,对应的方向是东;义五行是金,对应的方向是西;礼对应的五行是火,对应的方位是南;智对应的五行是水,对应的方位是北;信对应的五行是土,对应的方位是中。”潘俊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在中间那三个点依次轻轻地敲击一次,然后说道:“仁义礼智,皆本于信也,便是中间这三个点,信于仁,则能仁。”然后他又敲击了东面的三个点,接着说道:“信于义,则能义;信于礼,则能礼;信于智,则能智。一信而仁义礼智,无不随心变化。”他快速地依次敲击着洛箱上的水点,完毕之后,只听那洛箱之中传来“吱吱”的响声,段二娥与潘俊两人眼睛都痴痴地盯着眼前的洛箱,那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咔嚓”一声,洛箱上面的盖子从左向右弹开了。此时两人才向前走了两步,当他们看到洛箱内中之物均是一惊,段二娥疑惑地望着一旁的潘俊……

    “潘俊哥哥,怎么会这样?”段二娥望着打开的洛箱有些失望地说,原来这洛箱之中并没有她之前所想的所谓“虫器”,却只有一只中指长短粗细的干瘪的虫子。潘俊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虫子取出来,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立刻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这便是姐姐潘苑媛所说的摄生术的破解之物,只是此前他却万万不曾想到那个可以破解摄生术之物竟然会是这个!

    “我听爷爷说这河洛箱中所盛之物均是金系虫师的虫器,可是……”段二娥惶惑地说道。

    “段姑娘你先别着急,想必此间的虫器早已被人取走了!”潘俊心想这件事也许潘苑媛会知道,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潘俊将那洛箱关上之后交给段二娥,而此时冯万春端着一个大盆子从外面走进来,他身上系着白色的围裙俨然如大厨一般,刚一到门口便高呼道:“油着!”段二娥被他这样一逗,不禁笑了出来,这“油着”一般是在北方大宴进门恐有人出来将油溅在人身上时厨子们常喊的一句话。冯万春说完对跟在身后的潘璞说道:“来来来,搭把手,让你们尝尝咱东北的名菜!”

    说完潘璞已经搬过一张桌子,冯万春将那个大盆子放在桌子上,之后指着那个大盆子说道:“潘俊,这道菜你肯定没吃过!”

    潘俊和段二娥都好奇地向那个大盆子中望去,只见里面又是西红柿、茄子、南瓜、青椒、扁豆、土豆,又是蘑菇、豆腐,在上面摆放着五花肉和粉条,好不热闹。

    “冯师傅,这……这能吃吗?”段二娥从未吃过这道奇怪的菜,不禁撇着嘴问道。

    “能吃吗?”冯万春故意将脖子伸得老长,将这个“吗”字咬得极重道,“闺女,我和你说,你吃的时候还真得注意点儿。”

    “注意点儿什么啊?”段二娥闻了闻那菜的味道。

    “小心别一下子把筷子都生吞了去!”冯万春笑着说道,“这叫大乱炖,来,你尝尝,我老冯难得出手,不能让你这小丫头片子砸了我这金字招牌啊!”

    段二娥吐了吐舌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土豆放在嘴里,虽然这菜品相不佳,但味道绝对属于上品,她不禁翘了翘大拇指说道,“嗯,冯师傅这道菜果然好吃啊!”

    “我就说嘛,这就和臭豆腐一样的!”冯万春接着掏出一根烟点上说道,“闻着臭吃着香,这菜是看着丑,吃着香!”冯万春特意将这“丑”字谐音“臭”笑着说出。

    说话间潘璞已将其他的几道菜端了上来,这才让段二娥去叫燕鹰与吴尊,过了一会儿段二娥带着燕鹰走了进来说道:“吴老大说他先留在那边照顾他师傅,等咱们吃完找人替他他才过来,让咱们给他留点菜!”

    “吴尊这小子真是没话说!一会儿老冯我一定下厨再给这小子做两道拿手菜!”冯万春掐灭手中的烟坐在椅子上说道。

    “冯师傅真是偏心啊!我和燕鹰跟着你走了一路也没见你做两个小菜给我们吃!”段二娥一面夹着菜一面说道。

    “丫头你想吃什么,和老冯我说,我一会儿做给你吃!”冯万春拿起筷子撸了撸袖子说道。

    “嘿嘿,那倒不用,不过冯师傅得把你这做菜的手艺教给我!”段二娥笑嘻嘻地说道。

    “哈哈,这丫头还真是贪啊!”冯万春拿着筷子指着段二娥说道,“好,以后我这冯氏厨艺就收你做这唯一的闭门弟子了!”

    “谢谢师傅!”段二娥这话茬接得倒是快。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这顿饭之后,潘俊唤来所有的人说道:“明天我和冯师傅带着段姑娘进安阳去寻金无偿,吴尊和燕鹰你们随同潘璞在家照顾时姑娘和燕云。”

    “潘俊,你已经知道金无偿的下落了?”冯万春凑近到潘俊近前说道。

    潘俊点了点头,其实潘俊看到管修的那封信之后便已经猜出个大概,既然霍成龙与卞小虎一行人的目的是暗中将驱虫师家族转移,而金无偿又是在霍成龙的策划下离开的北平,想来此时金无偿必定在国民党军统的保护之下。明白了这一层他便已经猜出个大概,而且潘俊此前一直派潘璞暗中打探,所以此时他心中早已有数。

    “少爷,还是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站在潘俊一旁的潘璞说道,“这安阳城中现在一直不太平,恐怕少爷去了会遭遇不测啊!”

    潘俊摇了摇头说道:“潘璞叔,如果我们在两日之内还没有回来的话,这里还得拜托你立刻带着大家离开旧宅。”

    “少爷……”潘璞还想说什么,只见潘俊轻轻地摆了摆手,潘璞从小看着潘俊长大,知道潘俊一旦做了决定便极难改变,虽然他心中担心潘俊安危,却也只能摇了摇头退了下去。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潘俊回到了卧室,这一夜潘俊依旧与冯万春住在一起。子夜刚过潘俊便起身走到了厨房,将那草药放在沙锅之中用文武火熬了半个时辰,将其倒在一个碗里,那汤药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潘俊将那汤药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身体阵阵发热,胸口舒畅了许多,深通药理的他立刻便明白了姐姐的话,这果真就是治疗摄生术的特效药,谁说摄生术无解?

    这一夜是潘俊一行人过得最平静的一个晚上,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也许是预示着一场更强烈的暴风雨的到来吧!潘家旧宅院子中的知了似乎通晓人情一般在今晚出奇地安静。潘俊回到卧室枕着胳膊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此时院子中的那棵树下出现了一个影子,他在那树下的树洞里摸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一下子惊喜了起来。他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揣在怀里,警觉地四下观望,直到确定没人之后才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第十三章 甲骨堂,泪散百年店

    而在距此不远的安阳城中金素梅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几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要见分晓了,虽然她平日里将自己保护在厚厚的伪装之下,但当此之时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狂喜了。

    她忽然想起多年之前的亲王府中张灯结彩,侍女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满脸堆笑地穿行于前厅与中堂之间的回廊中,手中端着果品蜜饯,在中堂后面的凉亭上,额娘吻着她的额头。她穿着一身小巧的旗袍,在额娘帮她穿鞋的时候淘气地拨弄着额娘头上的金钗。

    后堂的堂会中正在唱着《白蛇传》中的经典剧目,这是她最喜欢的剧目,每逢堂会的时候她必会点这个剧目,每每这个剧目开始的时候,还是孩子的她便会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舞台,台上戏子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让她久久难忘,她尤其对台上扮演许仙的女演员情有独钟。而今天那女演员的嗓子似乎格外好,气口全走在板上,如天籁之音。听到此处她连忙推开额娘向后堂跑去,几个侍女焦急地跟在她身后,唯恐稍有差错。

    她跑到后堂寻了一个靠前的座位盯着眼前的这场戏。这戏班是从广德楼中请来的,一曲结束后,按照规矩烟花齐放,她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灿烂的烟花,宛若在梦境中一般。只是今天的烟花好像放得时间格外地长,长到天上已经没了烟花,耳边依旧能听到燃放的声音。身边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他们都向门口的方向望去,只有她依旧傻傻地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等待着会在那夜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烟花。

    可是她等来的却只是被额娘抱起,急匆匆地跑回房间中。之后的一切在她的记忆深处已经模糊了,某些痛苦的记忆人总是能下意识地将其忘记,忘不掉的便是那耳边狂乱的枪炮声,长着白色皮肤蓝色眼睛的强盗狰狞的微笑,被侮辱的侍女的惊叫、狂奔、凄厉的哭声,那冲天的火光,还有额娘将匕首刺入胸口淌在她身上的血迹。

    金素梅摇了摇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的眼眶已经不知不觉地盈满了泪水,稍一颤抖泪水便会夺眶而出。有时候记忆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想记住的东西往往越容易忘记,而那些一辈子也不愿回忆的创伤却记得格外清楚。她记得阿玛将她抱到眼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笑脸说道:“儿啊,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你要为母亲报仇。”

    金素梅对父亲的话似懂非懂,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阿玛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阿玛的胡子有些扎人,但她却觉得格外温柔。然后阿玛将她带到一个太监面前说道:“带走吧!”

    “王爷,您可要想清楚啊,这可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如果出现任何纰漏的话小格格的命可就没了!”老太监颇为惋惜地说道。

    阿玛握着金素梅的小手说道:“她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能为大清而死该是她的荣耀了!”

    年幼的金素梅虽然对两个大人的对话并不明白,但这个“死”她却在几天前看过太多次了,她哭闹着说道:“阿玛,阿玛,我不要死,我不要离开阿玛!”

    谁知她的话一出口,阿玛猛然将她的手甩到一旁说道:“带走!”

    老太监低下头瞥了一眼阿玛,低着头对她说:“和硕格格跟老奴走吧!”(清朝自顺治帝起,亲王之女,称为“和硕格格”,汉名为“郡主”下面还有“多罗格格”等,此处不详加介绍。)说着老太监拉着她便向外走,她哭闹着死活不肯离去,阿玛见状走上前去掏出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抵在她的胸口,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和善慈祥的阿玛已经不在了,她停住了哭闹被老太监拉着向外走,刚走出几步阿玛忽然厉声道:“等等!”

    她以为阿玛改变了初衷,谁知阿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她的怀里,然后轻轻地拍了她两下:“不管多长时间,你始终要记住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说完阿玛拔出那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含泪说道:“儿啊,这世上你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牵挂了。”

    金素梅扑在已经气绝的阿玛身上哭了好久之后,才木然地被老太监带走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不堪回首的噩梦。

    金素梅狠狠地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抓住眼前的一个茶杯,似乎要将其捏碎一般。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金素梅长出一口气,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痕说道:“进来吧!”

    罗秀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说:“金先生,棋已经活了!”

    “哦!”金素梅长叹了一口气,这早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了,只是时间的问题。

    “金先生,您不舒服吗?”罗秀见金素梅眼睛有些红于是问道。

    “罗秀,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这些年来罗秀始终想不明白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在此之前罗秀只是剧场中一个小小的戏子,才不惊人,貌不压众,却不知为何颇受金素梅的青睐,乃至于重用,并且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他虽然疑虑重重,却从不敢多问半句,因此当金素梅今晚忽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罗秀立刻怔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是金先生看我可怜吗?”

    “呵呵!”金素梅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竹签轻轻挑了挑眼前的蜡烛,虽然那时候白炽灯已经极为普遍,但是金素梅却一直喜欢这烛光,她总是觉得这烛光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还记得当天你们在剧场中所演的剧目吗?”

    “记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是《白蛇传》。”罗秀连忙回答道。

    只见金素梅微微笑了笑却并不说话,沉吟片刻金素梅才低着头摆了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哦!”罗秀表情略微有些失望地站起身,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说道,“金先生,不知您注意到没有,松井那老头儿这段时间似乎太安静了!”

    “呵呵!”金素梅淡淡地笑了笑,“你先回去休息吧!”

    罗秀虽然心中有些担忧松井尚元祖孙两个,但见金素梅如此坦然,想必早已想好了对付他们的办法,便鞠了个躬推开门离开了。确实,金素梅早已想好对付那对日本狗的办法了。

    “日掩鸿都夕,河低乱箭移。虫飞明月户,鹊绕落花枝。兰襟帐北壑,玉匣鼓文漪。闻有啼莺处,暗幄晓云披。”潘俊站在窗前说道,此时冯万春已经穿上衣服从床上坐起来了。

    “好兴致啊!”冯万春是个粗人,根本听不懂潘俊这诗中的意思,也只能附庸风雅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昨晚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和几个老家伙在一起!”

    “是冯师傅的朋友?”潘俊微笑着问道。

    “嗯,算是朋友吧!”冯万春一面揉着脖子一面说道,“不过都死在鬼子枪下了,看来他们是想我老冯了。”

    听到这话潘俊怔住了,他望着冯万春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脑子里将事情的前后想了一遍,他不希望出现任何纰漏,更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