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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

    “再试一段时间吧。真不行的话,再吃药吧。”并不建议布莱恩太太该怎么做,只是不赞成她轻易就依赖药物。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给我开药。”布莱恩太太抱怨。

    一般的心理咨询师是不能开药给病人的,只有受过医学训练的心理医师才有资格权限开药。布莱思太太在一般咨询师那里拿不到药单,萧潘又不肯轻易开药,免不了抱怨~堆。

    萧潘安静听她抱怨,直到时间结束。

    他的职责很大部分是在倾听,找出问题,帮助对方抒解心理情结。

    只是,似乎同天下的人都在失眠。

    他不免又想起谢海媚。

    他还记得她对他说起她失眠的情况时,双唇微嘟,眉心微皱的可怜模样——

    哎!

    又浮起她那丰满挺翘的——

    他丢下笔,深深吸了口气。

    ※※※

    像只死鸭子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有趣。谢海媚放弃游泳,磨蹭了好几天,终于才又下定决心,走进健身中心,改跳健身操。

    流汗的感觉比较畅快,最重要的,动作简单反覆,不会显得笨手笨脚,更不会像只死鸭子让人从水里捞起来。

    那个“人”,正确的说,叫萧潘。

    怎么又想起这个人?

    她在期待吗?

    拜托,她八百辈子没有想过找个外国人谈恋爱!

    可讨厌的这个人的影像时不时就跑出来在她脑中窜一窜。

    不会是太饥渴了吧?

    淋浴间都是人,全被占满。红的白的黄的黑的,肥的松的,有毛|奇-_-书^_^网|剃毛的,一团团的肉,完全不害臊的摊开在那里给人看。

    简直惨不忍睹,又教人眼花撩乱。

    谢海媚闭闭眼,也懒得等了,用毛巾干洗,随便擦掉汗,干脆将自己风干腌起来。

    走出更衣室,她自己都还可以闻到干腌的臭汗味。

    管它的!

    反正什么浪漫的邂逅也不敢想了,一身臭味自己闻,谁怕谁!

    她低着眼,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心虚——

    “海媚!”

    啊?!

    谢海媚猛震一下,飞快抬头,整个人愣住。

    傻了。

    不,她不应该这么惊讶、这么一副蠢样的!

    她应该想得到——不,天晓得怎么她一出来,他就在那里了。

    “嗨!”萧潘在咖啡厅里笑着对她招手,露出一口过于洁白的牙齿。

    头发还湿漉漉的,想来才游完泳。

    “嗨。”谢海媚拖着脚步走过去。

    “好巧,我们真的还挺有缘的。”萧潘又笑。

    还不赖,不过才坐了四天,第四次就等到人。他原估计或许要花上一个礼拜。

    第二回合,他有意不打电话,直接等人,制造出的意外惊诧,很有心理上的效应。

    看,谢海媚简直都愣住了,根本没办法多想,反射的就应他的招呼。

    印象深烙了吧。

    他又笑。

    “这边坐,我帮你要杯茶。”算定她没能力拒绝。

    “我——”谢海媚一开口,猛地就闻到自己的臭汗味。

    萧潘比个手势走开,再回来时端了一杯茉莉花茶,闻到她身上的汗味,扯扯嘴角,无声笑了一笑。

    “谢谢。”不可能不困窘的,谢海媚简直无法回视萧潘的眼神。

    “你老是跟我这么客气。”萧潘的口气好像与她多熟似。“来游泳吗?可是刚刚在泳池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改跳韵律操。”

    难怪她那一身汗昧。

    萧潘用力吸口气。

    她没用香水,也没烟臭气,纯粹是汗水抹干后发酵出的体味。奇怪,对那味道,他丝毫不觉得不愉快,大口大口吸进她的气味。

    大概她的“费洛蒙”跟他的合拍吧。两个人的性荷尔蒙互相吸引……

    “最近忙吗?”

    “还好。”谢海媚机械的回答,顿一下,觉得她应该表示点什么,便问:“你呢?工作忙吗?”

    “还是老样子。”

    天晓得他的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沉默了五秒钟,谢海媚开始觉得呼吸不顺。

    “这几天睡眠情形有没有好一点?还失眠吗?”萧潘望着她,充满温情的口吻,说不出的关心。

    “还好。”

    “食欲方面呢?有没有按时吃三餐?”那口气,简直是她的什么人似。

    “还好。”

    “什么叫还好?别敷衍我。”

    哎哎,那个口气!

    谢海媚多心的飞快抬头看他一眼,赶紧又避开。

    “‘还好’的意思就是,我每天三餐定时定量,有菜有饭,吃得肥滋滋,脑满兼肠肥。”

    她说得一本正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听起来就很讽刺。

    萧潘轻手拔掉那根刺,居然点又微笑,说:“很好,你听起来很有精神。”

    这个外闲人!唉。

    “你好像是专门来诊探我有没有精神似。”

    萧潘笑起来,笑声低低的。

    “可以这么说。”

    男人这样笑,低沉压抑,周围的空气被挤碎,稍微不留心就被卷进那重力场。

    “我能吃能动,再好不过。”

    “那最好。规律的运动对身体毕竟有好处。”萧潘仍然在笑。

    他不会听不出她的小性乖戾吧,就是不动如山。

    “最好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目标明确?”

    “不,”萧潘整个眉眼往上扬。“我没那么绝对。”顿一下。“而且,我不说目标,我说欲望。有欲望的人生比较不会那么无聊。”

    无聊。

    他也用这个词。“比如?”

    他却不回答,仅是望着她笑,也不出声,显得充满意味。

    欲望呢。

    他说他不说目标,说欲望,那样望着她。

    谢海媚大口吞着茶,吃力的吞着口水。没两下便抹抹嘴,说:“我该走了,谢谢你请喝茶。”

    “你要去哪?回去吗?我送你。”

    萧潘跟着站起来。

    “谢谢。不用了,我走路回去就可以。”

    “那么,我陪你一起走,顺便运动。”

    “不用了。”

    “这好像是你的口头禅,你老是说这句话。”

    “啊?”

    “不用了。”萧潘用中文怪腔怪调的学她说这话时的口气。

    谢海媚猛地绯红脸,张口结舌,有点傻样。

    “走吧。”

    萧潘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便傻傻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是职业的“玩弄人心”的人,碰上他,她的心也危险了。

    “你心里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出了健身中心,萧潘转头笑看她。

    “啊,没……什么……嗯……”

    “觉得我太厚脸皮了?”

    就算是那么觉得,她也不好意思那么诚实。

    “不……”狡猾的家伙,专会攻心,攻她个措手不及。

    “不觉得我麻烦?”

    “你想太多了。”

    她是个文明的人,文明的人多半口是心非。

    “如果你觉得我烦,可以跟我说。”

    真的可以那样说吗?说,你这个家伙滚远一点,少来烦我?

    虽然她不算太含蓄腼腆,到底也没那等泼辣直白的底气。没办法,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激烈型的,或者敢爱敢恨的那种。

    她很孬种的,很多的事,只会放在心里闷骚。

    何况,他是很有魅力的,很有种成熟男人的味道。她,呃,并不讨厌跟他在一起——甚至心里偷偷有期待吧?

    “有人这样跟你说过吗?”她怀疑有哪个女人会这样说。

    尽管他让她不知如何应付,显得狼狈。

    “说什么?”明知还装蒜。

    “说你烦。”

    他主动来撩她,要她不理他,她有点舍不得。

    萧潘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

    “你不觉得吗?”反进逼向她。

    点头,显得她小家子气:不否认,称了他的意。

    谢海媚干脆默不作声,光是笑,泄露出点傻气。

    “怎么不说话?”他探头过去,轻声问。

    近得她鼻息袭满他的味。

    要命!

    “海媚!”

    就有那么巧,也是这个城市太小,街头另一边,唐娜和一个本地学生正等着过马路,看见谢海媚,挥手叫她。

    谢海媚没听见,全副精神都在抵抗萧潘的蛊惑味。萧潘正边跟她说话,还愈走愈靠近,她边走边躲,还得假装若无其事,根本注意不到其它有的没有的。

    “唐,你认识他?”一头褐发的本地学生问唐娜。

    “谁?”

    “萧潘啊,你不是在跟他招手?”

    唐娜不禁特别留意一下,多看了萧潘好几眼。

    “你怎么知道他——那个什么潘的。”

    “前阵子他到我们课上做客座演讲,还不错,满有意思的。”褐发女孩耸个肩。

    “他长得挺不错的,身材又好,可惜早有老婆了。”

    “他结婚了?”

    “可不!有魅力又好条件的男人早早都被抢了去。”

    都有家有室了!唐娜额头皱出三条纹。

    这个谢海媚到底在搞什么!听都没听她提过,突然就冒出一个男人。

    她怎么跟他搞在一块的?

    流年不利犯桃花,还犯上别人园子里的花!

    一辆丰田蜗牛漫步似的蠕动过去,绿灯适时亮起来。谢海媚和萧潘已经建出一大段距离,唐娜也没有打算退过去,与那个本地学生走进路口的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