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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朝鲜没有后方,执行这个任务和打仗一样光荣。师部敌工科的一位副科长也讲了活,他说如果不是各部队还有战俘陆续押送到领导机关来,如果不是新的战斗随时有可能发生,他就会亲自担负起这次转运美俘的特别任务。他又说,如果能把每一名俘虏都安全送到后方战俘营,这也是了不起的贡献,将来美国人民是会感谢我们的。他还向小分队的成员们讲解了美国俘虏的思想情况,美国人的风俗习惯,以及一路上可能碰到的各种难题,要大家注意。

    小分队的成员联名向团党委写了决心书,保证像参加作战任务一样,不惜牺牲生命,也要完成任务。同时,4名共产党员组织了临时党支部,以便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挥核心堡垒作用。上路了,举步维艰。

    东线战场上,成批俘获的战俘已于几天前由各部队向后方转运。这114名美国战俘,被俘前分属于美陆战第1师、美3师、美7师,是打扫战场时零星集中起来的,且都是东躲西藏忍饥耐寒苟活下来的幸存者,多半带有不同程度的病伤,情绪特别颓丧,有的表现躁狂,完全是一种歇斯底里式的病态,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整个转运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一匹瘦弱的骡子,驮着一只医疗箱和上百斤备用干粮———炒面。23名无法行走的病伤战俘,不得不躺在担架上,由其他战俘轮流抬运。隆冬时节,雪原茫茫,找不到小路,只好走大路。从咸兴到长津的南北纵向公路上,整个白天敌机一刻不停地进行着轮番封锁;到了夜间,没等民工们抢修好白天炸坏的路基租桥梁,向南开进的增援部队、补充的新兵、运输粮弹的汽车,骡马大车、牛车.以及头顶粮仓的朝鲜妇女,早已把公路挤满了,时不时还要遭到敌机的夜间袭击,不等满天的照明弹熄灭,道路便无法恢复通行。敌机飞走的间隙,这股战争洪流才能向南滚动起来。在这样的交通状况下,往北的战俘转运队等于逆水行舟。

    第一个夜晚,转运队从傍晚5点钟出发,一直到第二天清早6点钟宿营,13个小时,走走停停,只向北移动了24公里,平均每小时走不到2公里。可是这一夜付出的代价却是惊人的:有1名警卫战士为了寻找两名掉队的美俘而坠崖身亡;3名重伤战俘因防空时受颠簸,伤势恶化而死去;还有6名战俘失踪,据判断属于蓄意逃跑。司务长召集押运人员开了个紧急碰头会,大家认为,咸兴离“三八线”还很远,这些逃跑的战俘如果不是冻死饿死,最终还得落到志愿军手中,为了不耽误大队行动,一致决议停止追寻,继续北行。第三天起,他们改为白天行进。事故有所减少,速度有所提高,只是在一次空袭中,4架野马式战斗机从一侧山棱上突然飞掠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转运队伍扫射轰炸,当场炸死了7名战俘,重伤4名。小分队成员中,卫生员中弹身亡,司务长和另一位警卫战士负了轻伤,但他们仍坚持岗位,继续和转运队一道北进。

    第12节

    一天中午,转运队来到了古土里一处未经彻底打扫的战场。不久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激战,公路两旁到处丢弃着美军的重型装备和官兵的尸体。其中汽车、坦克和大炮,因为无法及时运出战场,早已被美军飞机用凝固汽油弹焚烧成了———堆堆废铁;而那些美军尸体由于冻土难挖,大都没有来得及认真掩埋,只用积雪遮盖一下了事。当战俘队伍经过这里的时候,恰好美机对我军一辆“抛锚”汽车进行轰炸,炸弹将路旁积雪下的大批美军尸体也翻了出来,残躯断肢杂掷于焦土上,惨不忍睹。战俘们开头都好奇地围上去,呆呆地傻看。忽然有个年轻的战俘边哭边呕吐了起来,于是产生连锁反应,许多战俘便跟着呕吐。司务长刚把全部战俘带出半里开外,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在路边躺了下来,乱嘈嘈地哭闹叫嚷.不肯走了。司务长不得不将队伍带到就近山沟里的一个村庄提前宿营。

    按照司务长的嘱咐,李炳云找到当地的里委员长,说明了俘虏们精神受刺激的经过,请求他跟村民们打好招呼,按照政策办事,不要找俘虏们的麻烦。他又承担起卫生员的职责,督促战俘们烧水烫脚,凭一点普通的医药常识,给伤病战俘们查伤送药。文化教员运用自己初级水平的英语,尽量给惊魂未定的战俘们做一点思想工作,鼓励他们打起精神,告诉他们只要到后方战俘营,情况就会有所变化。经过一番安抚,战俘们的情绪总算平定了下来。

    无数的困难中,最熬煎人的困难是缺粮。所带的上百斤炒面,当作上等口粮,只够调成糊糊给病伤战俘做“营养餐”,且已经所剩无几。李炳云为筹粮弄得心力交瘁。每到一处宿营地,别人可以一屁股坐下来休息,他除了到处号房子,还得找粮食。公路沿线的村民特别苦,美军侵占这里的时候,早已被洗劫一空,即使剩下一点偷偷藏匿的粮食,自己也要过日子。更令人为难的是,基层干部和村民们,可以把自己赖以活命的粮食匀给志愿军,却坚持不肯分出一粒给美国俘虏兵。司务长和李炳云无可奈何,只好以志愿军8名押俘人员名义,筹到一点粮食,和成百名战俘一起充饥。这些粮食大多是苞米,少数是黄豆,没法加工,只好整粒煮来吃,极难消化。美国人本来就不如东方人忍饥耐寒,不服北朝鲜水土,又没有喝开水的习惯,一喝生水就腹泻,只有少数黑人好一些。在这样的困境中,有的美俘走着走着,一瘫倒在地就停止了呼吸。

    要改善处境,最有效的办法是立即乘上汽车,尽快到达目的地。可是,哪里去搞汽车呢?此时,通往前线的几条主要公路干线上,许多桥梁被炸,大批汽车被毁,整个志愿军后勤系统剩下的汽车.仅相当于美军两个步兵团所拥有的汽车数量,不得不用背驮肩扛的人力运输代替汽车运输。顺利到达前线的汽车,在北返时也都满载着志愿军的伤病员。

    面对严酷的现实状况,许多战俘越来越感到绝望。

    又一天晚上,在一个新的宿营点,相关地发生了两起令人痛心的流血事件。

    那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夜间空袭的飞机在附近公路上肆虐后刚刚飞走,四周便沉入一片静谧。突然,从一座民房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尖叫,抢天呼地,在山谷间荡起了回声。

    几名押解人员几乎同时冲进了那座民房。

    原来,有一名19岁的美军战俘,趁夜深人静溜进房东的炕屋,企图强奸一个年仅12岁的朝鲜女孩子。司务长命令警卫战士将这个战俘绑了起来,先藏进灶间的柴堆里。他预感到要出大事,立刻拉起李炳云去找里委员长。

    “这件事怪我没有管好,我有责任……”司务长又检讨又求情,“希望村干部出面说服乡亲们,暂时饶了这个犯罪的俘虏.让我把他带到志愿军的俘管营去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里委员长非常通情达理,一边听着李炳云的翻译,一边连连地点头。他完全同意司务长的主张,一是因为强奸未遂,不必处理得太重;二来如果事态扩大,会引起其他战俘的思想波动,惹出更大麻烦。遗憾的是,预料到的事情,也未必能够防范得了。女孩子的凄厉叫喊,已经把村民们都惊动了。没等到李炳云把里委员长的朝鲜话译成汉语,惊天动地的呼啸声已经响彻夜空。一片松明火把中,那个吓得脸如土色的年轻战俘已被村民们搜出,拖到门前的旷地上,任凭小分队干部战士们的劝说和拦阻,都无济于事,一阵锄头铁耙的猛击,一个好端端的活人,顿时变成了一摊肉饼……

    第13节

    悲剧已经结束,里委员长只得向小分队解释清楚村民们愤怒难遏的原因:不久前,美军占领过这个山村,仅仅两天时间,村里14岁以上40岁以下的妇女,没有一人逃过美军的魔爪,个个受到了蹂躏。而这个女孩子,父亲战死在前线,母亲在遭到强奸时因为夺抢反抗,被美国兵用刺刀杀死……

    子夜时分,俘虏转运队被迫改换宿营地。

    刚刚离开山村,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美军上士突然转身,扑向左臂负伤的一位警卫战士,猝不及防地夺下战士手中的连发卡宾枪。奇怪的是,他不朝志愿军开枪,却对着俘虏群哒哒哒地扫射起来。他一边扫射,一边狂喊着什么。

    负伤的警卫战士被撞倒在地,抱住上士的一条腿用力一拱,拱了上士一个踉跄,使得余下的半梭子弹偏飞射向空中。

    虽然这个上士很快被制服,但造成的后果却触目惊心!被打死的美俘共有5人,伤17人;1名警卫战士重伤,半小时后死去。司务长额角负伤,鲜血直流。近距离射击,一颗子弹足以穿透几个人的身躯,惨极了。

    李炳云一边给司务长包扎伤口,一边庆幸地自言自语:“还好!还好!你伤得不重……”

    司务长问文化教员:“刚才这家伙嚷嚷什么”

    文化教员是个学生兵,才20岁,吓蒙了,半天说不出话。“还不快说?!”李炳云跺脚追问。

    “他说……”他说‘我以上帝的名义,拯救你们,解脱你们……’”文化教员像在梦呓,“……他是这么说的,是这个意思,不会错……天哪!他肯定是发疯了!”

    司务长迅速安排了几个人为伤俘包扎,一边命令全体战俘就地坐下,并让李炳云跑步回山村,请来所有村干部紧急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