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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迷惑不解,想不出这个白人究竟是谁,尽管贝尼斯的独木舟已经到了河心,从岸上望过去,两个人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马尔宾手下的一个黑奴先认出了跟贝尼斯同来的向导。马尔宾也终于清出这个白人便是被他欺骗了的贝尼斯。不过他似乎无法相信这种推理和判断。莫里森·贝尼斯只有一个同伴就能穿过茫茫林海一直追到这儿简直是奇迹。然而奇迹就这样真的发生了。透过满面的风尘,褴褛的衣衫,他终于认出了贝尼斯。不过要想彻底认识这位已经锤炼成一个新人的英国青年,还得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位胆小体弱的花花公子,冒着生命危险穿过野蛮的丛林。

    这小伙子是来跟他算账、报仇的。这似乎让人难以置信,可是除此而外又没有别的解释。马尔宾耸了耸肩。没什么了不起。在他漫长而又曲折的强盗生涯中,来找他报仇雪恨的人多得是。他在手里掂了掂步枪,等待着。

    现在,站在岸上讲话,船里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你要干什么?”马尔宾一边举起步枪,一边厉声喝问。

    莫里森,贝尼斯猛地从船头跳了起来。

    “要你的命,你这个魔鬼!”他怒吼着,抽出腰间的手枪几乎和马尔宾同时开了枪。

    两声枪响过后,步枪从马尔宾手里滑落下来。他发疯似地抓着胸口,踉跄了几步,先是在地上跪下,后来便脸朝下扑倒在地上。贝尼斯也被打中了。他的脑袋朝后抽搐着,站了一会儿,便软绵绵地倒在船底。

    黑人向导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马尔宾真的被打死了,他倒情愿上岸回伙伴们那儿去。可是如果瑞典人只是受了伤,还是离远一点儿好。他犹豫不决,小船在河心漂流着,他已经对新主人十分钦佩,不能眼看着他要死去而无动于衷。他看见蜡缩在船头的贝尼斯动了一下,然后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还活着。黑人连忙把他扶了起来。他手里拿着船桨,站在贝尼斯前面,问他伤在什么地方。这时,河岸上又传来一声枪响,黑人应声倒下,手里还握着桨片,子弹打进他的脑门儿。

    贝尼斯慢慢地向河岸转过头,看见马尔宾用胳膊肘子支撑着,爬在地上朝他瞄准。他连忙滚到船底,一颗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马尔宾的伤口剧烈地疼痛,不但瞄准时需要的时间长了,而且枪打得也没有原先准了。贝尼斯吃力地爬起来,一直爬到船边,右手紧握手枪,准备还击。

    马尔宾开了一枪。没有打中。贝尼斯对准河岸的目标,仔细瞄准,河水冲着小船顺流而下。他扣动扳机,随着一道火光,发出一声巨响,马尔宾又中了一颗子弹,巨大的身躯摇晃着倒在地上。

    不过他并没有死。他又朝贝尼斯开了一枪,子弹打在船舷的上缘,在贝尼斯脸前溅起一块块碎木片。独木舟被河水越冲越远,尼斯又开了一枪。马尔宾躺在血泊中开枪还击。两个身负重伤的男人就这样你一枪我一枪地对打着,直到贝尼斯的小舟在大河拐弯处消失……

    23-又见仇人

    梅瑞姆在那条村街上没走多远,二十个身穿白袍的黑人和混血儿从四周的破烂茅屋里钻出来,一拥而上。梅瑞姆转身就跑,几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把她紧紧抓住。她转过脸刚想跟抓她的人争辩,看见包头巾下一个高个子老头正用严厉的目光瞪着她。

    梅瑞姆吓得倒退几步,原来是老酋长!

    立刻,童年时代所有的恐惧都重新袭上心头。她站在这个凶恶的老头面前,浑身颤抖,好像一个待决犯站在宣布死刑的法官面前。她知道,老酋长已经认出了她。他对她那张面孔太熟悉了,虽然岁月流逝,服饰全改,她还是没有逃脱他那双老雕般的眼睛。

    “这么说,你又回到自己人这儿了,是吗?”酋长咆哮着。“回来讨口饭吃,回来请求保护,是吗?”

    “让我走!”姑娘叫喊着。“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只求你让我回先生那儿去!”

    “先生?”老酋长几乎跳着脚尖叫起来。然后骂出一大串阿拉伯人常骂的脏话。他知道丛林里所有的坏蛋,包括他自己对这个白人都是又恨又怕。“你要回你那位先生那儿,是吗?这么说,你从我这儿跑了之后,一直躲在他那儿,是吗?那么,是谁要渡河追你呢?那位先生?”

    “是那个瑞典人。许多年以前,你把他从你的村庄赶跑。因为他跟他的同伙勾结恩比达要把我从你那儿拐走,”梅瑞姆回答道。

    酋长的眼睛一下子燃起愤怒的火焰,他命令他的人马立即到河岸边的灌木丛中隐蔽,准备迎头痛击马尔宾和他手下的喽罗。可是马尔宾这时已经上岸,而且已经穿过丛林摸到村口,正瞪大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废墟上演出的这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剧、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老酋长。在这个世界上马尔宾最怕两个人,一个是大庄园那位先生,一个就是这位阿拉伯酋长。看见酋长那消瘦熟悉的身影之后,马尔宾领着他的人马拔腿就跑。因此,等酋长赶到河岸时,他们的船队早已下水。老酋长一声令下,枪声大作,独木舟上有人朝他们打了几枪。阿拉伯老头看看放枪也没用,只好撤回人马,押着梅瑞姆向南面去。

    从马尔宾那几条船上射过来的子弹有一颗撂倒站在村街上的一个黑人。这人和另外一个黑人是老酋长留下看守梅瑞姆的。那个还活着的家伙剥下死人身上的衣物和装饰品之后,便把他扔在那儿不管了。这就是后来贝尼斯进村居发现的那具尸体。

    这个戏剧性的结局完全出于偶然。原来,酋长带着他的人马一直沿大河向南跋涉。这当儿有一个黑人跑到河边取水,看见梅瑞姆正乘坐一条独木舟向岸边拚命地划了过来。黑人立刻把这件怪事儿报告了酋长——一个白人妇女独自在中非的土地上闯荡。酋长命令大伙儿在那座被人遗弃了的村庄藏好。等那个女人上岸之后,捕获她。因为他总想通过这种办法,捞一笔可观的赎金。以前,他就不止一次通过这种办法搞到大把大把的金币。这种钱来得容易。可是自从大庄园那位先生治理这块土地,这种好事儿就不容易碰到手了。他甚至不敢在大庄园方园二百英里抢土人的象牙。后来,等那个年轻女人上岸并且走进他的伏击圈之后,他手下的人便一拥而上,使她成了网中之鸟。老酋长这时才认出她原来是许多年前,他残酷虐待过的那个姑娘。现在他一分钟也不想耽误,马上就要恢复他与梅瑞姆过去那种“父女”关系。他很快便找机会,朝姑娘脸上打了一拳。他本来可以让一位仆人腾出坐骑让她骑或者和谁合骑一匹马,可是老头子硬逼着她徒步走。他好像为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折磨她、让她丢脸的新办法而洋洋自得。梅瑞姆知道他手下那帮喽罗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示同情,也没有一个人出面保护她——即使他们有这种愿望也不敢。

    他们整整走了两天,终于来到她小时候十分熟悉的那个村庄。她被推进结实的栅栏门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个掉光了牙齿的老太太玛布诺——她小时候的保姆。这些年在大庄园过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如果不是身上这套衣服,不是已经长成一个健壮的大姑娘,她自己或许相信真是南柯一梦。这里的一切还是她离开时的那副样子。虽然有几个老人死了,但是长大了的年轻人还像他们的老人一样凶狠、卑劣。从梅瑞姆逃走以后,酋长又收留了几个阿拉伯小伙子。否则,这儿的一切都跟先前没有两样。当然,还有一个变化,那就是没有了吉卡。她很想念吉卡,就像那个象牙雕刻的娃娃是她身上的一块肉,是她最亲的亲人。她想念这位衣衫褴褛的“女友”。她曾经向她倾诉过那么多的痛苦,跟她分享过短暂的欢乐。哦,吉卡!她那瘦弱的四肢,鼠皮做的外衣!她虽然那么邋遢,可又那么可爱!

    没跟酋长出去的村民们都围着梅瑞姆看热闹,他们看见她穿着“奇装异服”,都觉得很好笑。有的人还依稀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玛布诺看见梅瑞姆,龇牙例嘴装出一副很高兴她回来的样子。可是一想起这个老妖婆在她身上施过的淫威,梅瑞姆不由得浑身颤抖.

    那几个新来的阿拉伯人里有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名叫阿布杜尔·卡玛克。他个子挺高,长得也挺英俊,可是浑身上下似乎有股邪气儿。他总是贪婪地望着梅瑞姆。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直到老酋长过来撵他,才满脸不高兴地从梅瑞姆身边走开。

    人们的好奇心终于都满足了,一个个扬长而去,只剩下梅瑞姆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儿。跟过去一样,梅瑞姆可以在村子里随便走动,因为栅栏又高又结实,几道栅门都有人日夜把守,老酋长知道她插翅难飞。她还像过去那样,不愿意跟那些凶狠的阿拉伯人呆在一起,更不愿意和酋长的应声虫——那些卑劣的黑人为伍。因此,她还像小时候那样,独自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过去,她经常在紧挨栅栏的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面和亲爱的小吉卡玩过家家。可是现在那棵大树被砍掉了。梅瑞姆自然猜得出其中的原因——那天,克拉克就是从这棵大树上面跳进栅栏里,打倒老酋长,把她从悲惨与痛苦的生活中救出来的。

    栅栏里还有些低矮的灌木丛,梅瑞姆坐在绿荫下面想心事。想起第一次和克拉克相遇,以及以后许多年他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保护她,梅瑞姆心里升起一般幸福的暖流。已经好几个月了,克拉克没有像今天这样总在她的脑海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