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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脸贴上李治的脸,说:“只要皇上听臣妾的话,夜夜宿在翠微宫,臣妾保证一年至少给皇上生一个。”

    今年的元宵节,果然最盛。十四日晚,皇帝在大明殿大宴群臣、外国使节。十五日上午,车驾幸演武场。演武场上,旗帜高标,枪刀密布。有马队,有步兵,左右两边分列着九十八员上将。全都是虎体彪形、狼腰猿臂的好汉。这时,领队的中郎将豆楚风上前奏道:“请皇上下令演武。”

    “好,开始!”李治一挥手,命令道。豆楚风转过身子,把手中的小旗一挥,只见一队队身披崭新甲胄的兵,手拿刀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练开了阵法,喊号声震天动地。李治连连拍手,笑逐颜开,对旁边的王皇后说:“这豆楚风还真会带兵。”

    “皇上,臣妾看这豆楚风有些面熟。”王皇后故意说道。“他原来是承天门的宿卫。”

    “噢--”王皇后恍然大悟,“这豆楚风和武昭仪挺熟,臣妾见他和武昭仪在承天门说过话哩。”

    “是吗?”李治随口问了一句,也没往深里想,只是瞪着眼睛,看操练的人马。

    “这武昭仪也太不安分了,与值门的宿卫将也有来往。”萧淑妃一旁帮着腔。

    李治转过脸说:“她今天要是来,见了这场面,肯定很高兴。”

    萧淑妃和王皇后对了对眼神,撇了撇嘴。心想,话说到这里,他还不明白,还满口夸她呢。

    十五日晚,驾临皇宫外西大街的灯会。整个大街全部戒严。驾出时,有红纱贴金烛笼二百对,加以琉璃玉柱掌扇,内侍各执红纱珠珞灯笼,分列两旁,御辇院人员推着御辇缓缓前往。驾入灯山,观赏花灯。王皇后和李治并排坐在御辇上,她的玉手紧攥着李治的手,笑得光辉灿烂,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御辇旋转一遭后,驾幸承天门。这时游人才开始放行。纷纷奔赴露台下,瞻仰天表,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欢呼声响彻夜空,连紫微殿里的武则天也听到了。她在屋子里,坐卧不安,恨得直咬牙,嫉妒之火忽忽地从头顶向外冒。

    李治坐在承天门上兴高采烈,对王皇后说:“朕这才知道做皇上的好处啊!”

    “臣妾这才知道做皇后的尊严。”王皇后瞅着李治,语含忧怨地说。李治拍了拍王皇后的玉手,然后攥紧了它:“皇后,朕这几年,确实对你不太好啊。”

    “皇上能知道这一点,臣妾就知足了。”

    说话间,几个王子公主排着队过来,给父皇李治、母后王娘娘敬酒。李治很高兴,接过杯子一一喝干,满意地对王皇后说:“皇后虽然不曾生育,可这些王子公主也都是你的孩子。你应该感到高兴啊。只可惜那代王弘儿尚在怀抱中,不会走路,不能给他父皇、娘娘敬酒啊。”

    “臣妾不认那个什么代王弘儿。”王皇后生气地放下杯子。

    “怎么?”李治诧异地问,“武昭仪又惹着你了?”

    “不是她惹着臣妾了,只是这代王李弘来路不明。”

    李治摸不着头脑,急问王皇后:“此话怎讲?”

    “武昭仪是到宫中八个月生下李弘的。常言道十月怀胎,由此上溯,这孩子是她在皇宫外怀上的。臣妾身为皇后,不得不察,不得不禀告皇上。”

    李治笑了:“武昭仪说了,弘儿是早产。”

    “早产?”萧淑妃在一旁接上了话,“早产是身体不好,不小心闪着了才早产。她武昭仪身体这么棒,又身处皇宫,有人随侍,不磕不碰,怎么会早产。臣妾生了三个孩子,这点经验还能没有。她武昭仪骗得了皇上,还能骗得了我们女人。”

    李治给说糊涂了,一时算不出谁真谁假。他烦躁地摆摆手:“这事先不提,看灯看灯。好好的,你俩又来搅朕的兴致。”

    王、萧二人在元宵庆典上的一言一行和那恶毒的诋毁,很快被明丽添油加醋,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武则天当时听了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要人命的造谣。一旦皇上信以为真,自己还不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躺在床上,武则天彻夜难眠,紧张地想着对策,肚子还一阵疼过一阵,大概不出明天就要生产了。在心理和生理上,武则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压力。

    十八日上午,孩子终于呱呱落地,当宫婢报告说是一个公主时,武则天已疲惫交加,昏昏沉沉,她已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在这两天里,李治也没来看她一回。

    “快……快报知皇上。”武则天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直到下午,李治才姗姗来迟,他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淡淡地问了几句话,转身就走了。当时武则天正在睡觉,醒来后听说这事,半天没说话。看来,皇上真的相信那两个女人的坏话。若不及时采取有效的行动,一旦皇上被她们哄骗得铁了心肠,自己就是再有百倍的努力,也难以恢复往日的宠爱。到那时,十几年的期待,十几年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武则天紧急召见太医,接着又接见接生婆。施以重金,让他们有所准备,以应付皇上的突然咨询。

    二十五日,武则天在明丽耳边密语了几句,叫他去叫皇上,务必让皇上来紫微殿一趟。

    明丽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来到两仪殿。值门的内侍报告李治:“皇上,紫微殿的明丽说有急事禀告皇上。”

    “什么急事?”李治生气地问。这几天他很不高兴,开始怀疑武昭仪的不贞,代王李弘在他的眼里,也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孩子了。

    “她人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

    “让她进来。”

    明丽进门就趴在地上,叭叭地磕头,直叫:“皇上救命!皇上救命!”

    李治又好气又好笑,训斥道:“你在这好好的,救你什么命?”

    “皇上快去救武昭仪的命,再慢一步人就完了。”

    “武昭仪怎么啦?”李治站起来,紧张地问。

    “昭仪不想活了,抱着小公主哭呢,说一会儿就去西海池自尽。”明丽指东划西地打着手势说。

    “她好好的,自什么尽?”李治也慌了神,慌忙向外走,边走边问明丽。

    “婢子也不知为什么事,见她哭天喊地,寻死觅活的,怕出事,所以来禀告皇上。”

    果然,等李治赶到翠微殿,里间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李治三步并二步地赶过去,只见武则天两眼哭得像桃子一样,左手揽着代王李弘,右手抱着小公主,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李治抚着武则天的肩膀:“你怎么啦,你说呀,你怎么啦。”

    武则天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无限幽怨地看着李治。那长长的睫毛湿湿地,面颊上布满了泪痕,几滴晶莹硕大的泪珠,一直滚落到苍白的嘴唇边,嘴唇还微微颤栗着……

    “皇上!”武则天叫了一声,双手捂脸,失声痛哭起来。李治急了,扳住武则天的脸,问:“你到底怎么啦?”

    “皇上,臣妾冤啊!太冤啦!”

    “你冤什么?”李治拿过宫婢递来的巾帛,给武则天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有人见臣妾和皇上情笃意浓,就大造臣妾的舆论,把臣妾往死路上逼。”

    “谁造你什么舆论?逼你什么死路?”李治一时弄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有人说弘儿不是臣妾在宫中怀上的。这一句话,让臣妾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岂不把臣妾往死里逼。”武则天一边哭诉着,一边抹着眼泪,偷看两眼李治的表情。

    “你怀孕八个月就生了孩子,让人怎么能不胡乱猜想。”李治这话还有责问的意思,他早就想来问武则天了,只是碍于情面,说不出口,今天武则天先开了口,李治就决定把话挑明了。

    “刚怀孕的时候,臣妾不是立即和皇上说了吗,皇上还专门请了太医给臣妾把脉,这才一年多的时间,难道皇上都忘记了吗?”

    “没忘记,没忘记。”其实李治也早已记不清了,脑子跟浆糊一样,糊涂得很,不过他想,反正当初的太医还在,问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昭仪,你别生气,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变不成真的,真的变不成假的。朕的内心深处还是相信你的。”

    “那皇上怎么好几天了,不来看看臣妾。”

    “朕不是忙么?来,让朕看看朕的小公主。”

    李治心想,不管代王怎么样,眼前的小公主可是自己的。他把孩子抱过来,仔细地打量。哟,这小公主长得还真怪俊。是一个茁壮的婴儿,浑身胖乎乎的,像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娇嫩富有弹性的四肢,灵活机动,到处乱蹬,李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抱着孩子,哄着叫着,打圈转悠着,早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武则天也擦干泪水,换上了一副笑脸,噘着嘴,拉着李治的胳膊央求着:“皇上,晚上到翠微殿来睡觉吧。”

    “来,来。一定来。朕十几天没来,也想你了。”

    “想我为什么不来?”武则天跺着脚说,“听风就是雨,明明是诬陷臣妾的话,你也当真。”

    “朕也没十分当真。不过听着也怪扎耳的,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李治说的倒也是心里话。

    “到底是谁在皇上面前说臣妾坏话的?”

    “没有谁,谁说你坏话干啥?”李治躲躲闪闪,他不想把矛盾扩大化。他的心里,也最希望后宫和睦,妃嫔们人人相处如姐妹。他的理想国是,自己是一条鱼,在后宫里到处游啊游,想吃哪口食就吃哪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