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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左丞张行廉上前一步,恭手奏道:“安乐、犍为乃陛下亲孙,或有不敬之词,当以家法论处,贸然下狱,至为不妥。”

    武则天于是点点头说:“就依张卿所奏。安乐、犍为交由承嗣当面训诫。”

    散朝后,武承嗣对着裴居道和张行廉的背影,对周兴挤挤眼,周兴会意地点点头说:“放心吧大人,一个都跑不了。”

    兵分两路,周兴带人去抓捕汝南王等人,武承嗣则到雍王府“训诫”故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光顺和守义。

    自从李贤死后,光顺和守义就整日呆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没有事就在家养鸟套鸟玩。最小的弟弟守礼因为年幼,在东宫里和睿宗的几个儿子一块念书,形同囚禁,和家里也好几年不通音讯了。

    武承嗣带人闯进雍王府,光顺和守礼正在后院设笼捕鸟,见武承嗣气势汹汹地带人赶来,吓得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武承嗣嘿嘿笑了两下,喝令左右:

    “把这两个逆贼拿下,用鞭子狠狠地打。”

    光顺一看势头不妙,壮起胆子问:“本王到底有什么错,竟要鞭打?”

    武承嗣连解释也懒得解释,只是扯过一把椅子坐上,笑看这小弟兄俩被按倒在地上的恐惧样,招手命令左右:“开打!”

    “大人,打多少下?”一个打手请示道。“打就是了。”

    打手们抡起牛筋鞭,照着地上的二人,没头没脑地抽起来。起初打手们还边打边数,数到最后,数冒了数得不耐烦了,见武承嗣还没有叫停的意思,干脆不数了。打累了,就这手换到那手,不歇气地打。

    从小不事稼穑、不习武术、久居深宫,不见阳光的光顺和守义,那禁得起如此毒打。两人开始还没命地叫唤,哀声讨饶,等过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两个人就先后晕死过去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其中老大光顺被打得小便失禁,口吐鲜血。

    武承嗣见鞭子抽在人身上,不见人有反应,于是招手说:“停,摸摸口鼻还有气不?”

    打手们一边揩着头上的汗珠,一边伸手去试试光顺和守义的口鼻,试了好半天,见没有动静,遂汇报道:“一点气都没有了,完了。”

    武承嗣这才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对一旁不断筛糠的王府仆人说:“找个地方把他俩埋了吧,不要装棺材,也不要致祭。”

    待武承嗣一伙人走后,王府的僚属急忙上前,抢救二个少王爷。安乐郡王光顺两软肋被打烂,面色青紫,已告不治。犍为郡王亦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薛怀义也没有闲着,除了不定时的奉召入宫侍候太后外,如今老薛正领着数千人,在洛阳龙门奉先寺前的山崖上,依山傍崖造佛像。这天,薛怀义来到工地视察。站在奉先寺前,他手搭凉棚,望着那高大的山崖发愁道:“这么高的佛像,哪一辈子能做好。”

    旁边的喽罗宽慰他说:“又不让薛师您亲自干,自有工部的人领班干,啥时候干好啥时候算。您老人家何必操这个心。走,咱们到寺里喝酒去。”

    这时,一阵狂风刮来,薛怀义头上的僧帽也被风刮了下来,沿着台阶骨碌碌往下滚,一个喽罗赶紧跟在僧帽后边追。追了几十步也没能追上。

    “乖乖,风这么大。”薛怀义摸着自己的秃头赞叹道。

    “薛师快看!”一个喽罗指着崖上的脚手架惊叫道。

    薛怀义打眼一望,只见庞大的脚手架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疾速地向众人压来,“不好”,薛怀义大叫一声,抱头鼠窜,刚跑十几步,就见那数百丈高脚手架惊天动地地砸在众人的身后,扬起满目的烟尘,脚手架上,和地上的上千名民工死的死,伤的伤,狼藉一片……

    人们惊叫着,从远处跑过来救援。可作为工程总指挥的薛怀义却无动于衷,捂着胸口不住地庆幸道:“我的命真大,亏我跑得快,仅仅损失了一顶僧帽和一个小卒子。”

    旁边的小喽罗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脑子还能使,立即恭维薛怀义:“薛师是罗汉下世,它脚手架再大再能也砸不倒咱薛师。”

    这时,负责工程的工部侍郎跑过来,跪地磕头道:“报告薛师,佛像外围的脚手架全部被风所摧,求薛师示下。”

    薛怀义有些不耐烦地说:“倒了再建,没有钱直接到府库里支,没有人跟地方上要,死伤的人该埋的埋,该治的治。”

    工部侍郎抹抹眼泪,说:“薛师,这工期太紧了,一年、二年根本做不成,能不能给太后说说,作十年、八年的长期打算?”

    “我不管。”薛怀义没好气地说,“反正到时候建不成,太后砍你的脑袋不砍我的脑袋。”

    工部侍郎刚想再请示些别的事,薛怀义却转身走了,边走边气哼哼地说:“都当将军、当御史的,却让我来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我不干了。”

    薛怀义领着一帮和尚,骑马赶回了城里,他要找武则天辞去这再造夹紵大像的苦差事。其实这雕像动工将有半年,薛怀义一共也没过来看过几回,也根本没在这夹紵大像上费心思。

    城门口,一队银甲耀眼的金吾卫正在盘查行人。薛怀义一行人是特别的人,并不下马接受检查,而是放马直往前走。一个将官见是薛怀义,忙在路边恭手道:“薛师,从哪里来?”

    薛怀义定眼一看,见是武三思,于是勒住马,说:“哟,是三思,又在这忙乎什么?”

    “近来边境又不大安宁,太后命我加强京城的治安工作。薛师,刚才听人说你的夹紵大像的工地出事了,死伤不少人。”

    “别提了,”薛怀义摆摆手说,“差点没把我砸死,我这就找太后,辞了这差事。”

    “太后正在召集兵部的人开会,商讨讨伐突厥骨笃禄的事,恐怕一时半时不能见您,不如咱爷俩到前面东升酒楼喝两杯小酒,也给薛师您压压惊。”武三思牵住薛怀义的马缰说。

    薛怀义心情不好,此刻正想灌两杯酒,于是随武三思来到前面著名的东升大酒楼。

    两个人端起酒杯开喝,二杯酒下肚,薛怀义羡慕地看着武三思的将官蟒服说:“像你似的当个五城兵马使多威风,人面前也有光,怎么也强似我。”

    “其实薛师你可以当将军,你跟太后要,太后心一软,事不就成了。”武三思笑着说。

    “关健是没有好职位,”薛怀义挠挠秃头说,“好职位都让你们占去了,剩下小的我又不想干。”

    武三思干了一杯酒,伸过头来说:“薛师,现今有个好职位。”

    “什么职位?”

    “如今突厥犯边,太后正在物色新平道行军大总管,以击突厥,薛师何不向太后请缨。”

    “领兵打仗?”薛怀义忙摆手说,“当个太平将军还可以,真要真刀实枪地上战场,我不干。”

    “没那么严重,”武三思凑过来说:“突厥兵一共才几万人,薛师可以多向太后要兵马,只要把突厥兵赶出边境,就算你赢了。这事还不好办吗?再说你是主帅,驻在后军又没什么危险。见势不妙,你也可以往回跑。”

    武三思的一席话,说活了薛怀义的心思,他连连点头,说:“有理,有理,回来我也能立些军功,在京城老百姓面前长长脸,省得人家背后都不服气我。”

    喝完酒后,别了武三思,薛怀义直接到皇宫的长生殿,躺到武则天的龙床上,等武则天。

    天黑后,武则天回来了。见薛怀义正在床上等待自己,满心喜悦,说:“本宫正要叫人去召你进宫,你自己先来了。”

    薛怀义抚着武则天的手说:“我想当新平道行军大总管。”

    武则天诧异了一下,随即笑了:“行军打仗你可不行。”

    薛怀义翻身下床,一把抱起武则天,二人立刻在床上滚成一团,薛怀义一番力气使出,武则天果然答应了。

    “好,好,让你当,让你当。”武则天呻吟着。

    八.2

    此次考试,还有一个重要的发明,即糊名制度,考试时把考生的名字糊住,可以有效地防止一些贪官污吏作弊。直到如今,糊名制仍应用到各类考试中。

    开除唐宗室,任用诸武,夏历改周历,文字改革,殿试选拔干部,这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动作,就是要向众人宣示,人间要改朝换代了,一个新的皇帝就要诞生了。

    在新皇帝诞生之前,光有一些改革措施还不行。新皇帝尤其是女皇帝面世,还需要有神明的支持,还要通过某种手段,来取得民众的认可。儒家语“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人当政在人们的脑海中没有合法性。武则天要平平安安地顺利登基,还需要在自己的头顶上安放一个神秘的光环,让小老百姓们在潜移默化中向自己顶礼膜拜。

    因此武则天指示薛怀义,在易姓前夜,加紧炮制一篇她是佛祖化身的经书来。有人问,武则天为什么要借助佛教给自己镀金,而不是假手其他教,如儒家道家等。原因之一是儒家是反对女人当政的,道教的李耳先生是李唐的先祖。

    离武则天预定的登基日子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武则天的直接过问下,薛怀义召募的九位僧人,终于把《大云经》译好了。《大云经》早在后凉时就有昙无谶的译本,全称《大方等无想经》或《大方等大云经》,此经原本不太引人注目。此次重译也非正常的佛事注译,几个僧人主要是秉承武则天的意思,赋予《大云经》以新的内容,已期达到为武所用的目的。这天薛怀义领着魏国寺僧法明等九位僧人,捧着“新版”四卷《大云经》入宫谒见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