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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拿去吧。”薛怀义挥挥手说:“今晚我……我老薛在这看门,你和工匠们都放假回家吧。”

    “哎!”小吏提起钱褡,愉快地答应一声,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小吏走后,薛怀义命令从人:“给我搬些木柴,堆在这屋里。”

    几个从人不解,问:“搬木柴干啥?烤火有现成的木炭。”

    薛怀义冷不丁暴叫一声,“吃我的喝我的,叫干啥干啥,这么多废话!”

    几个从人不敢反嘴,忙从厨下抱来一捆捆木柴,堆放在房间里。薛怀义把喝剩的酒悉数倒在柴堆上,而后举着火烛笑着问身后的几个随从:“你们说我敢……敢不敢点?”

    “薛师,你要烧天堂?”几个随从惊问道。

    “烧,烧了这小舅子。”薛怀义嘴里喷着酒气说。

    几个随从交换了一下眼神,害怕地直往门口挪,薛怀义把手中的灯烛往柴堆上一丢,泼上了烈酒的柴堆“忽”地一声着了起来,大火映红了几张仓惶的脸,火头逼得人直往后退。

    “快跑,薛师!”几个随从返身拉着薛怀义,没命地往屋外窜。火势凶猛,又加上起了西北风,大火瞬间就着了起来。

    火势燎原,很快地就接上了主建筑天堂,大火烧得劈里啪啦,火头冒有三丈多高,附近的居民都惊动起来,摸出镗锣,乱敲一气,四下里人声鼎沸,高喊救火,远处皇宫报警的铜钟也撞响起来,皇宫边的几个军营也行动起来,集合的哨子声一声比一声急,尖利又刺耳……退到大门口的薛怀义也有些紧张,酒醒了大半,嘴里咕哝着:“这火头怎么这么大。”

    “薛师,咱赶紧跑吧。”几个随从慌慌张张地把薛怀义扶上马匹,而后打马抄小道,窜回白马寺去了。

    小北风呼呼地刮,大火劈里啪拉地烧,火借风势,风借火势,火光冲天,火势激烈,人已无法靠近,反逼得救火的人连连后退。众人等提着水,拎着工具,在旁边团团直转,干着急,救不了火。

    但见那火头顺着风势直往南走,紧挨着天堂的南边就是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的巍峨壮丽的明堂,人们惊呼:“完了,完了,明堂完了。”火势逼近了上明堂,明堂都是些木建筑,更加娇贵,见火就着,顷刻之间,明堂的大火就烧了起来,火势冲天,城中亮如白昼。

    全洛阳的人都惊动起来,手搭凉棚,痴痴地望着这场无名大火。大火整整地烧了一夜,比及天明,“饰以珠玉,涂以丹青,铁鷟入云,金龙隐雾”空前雄伟的明堂,被烧得只剩下乌黑的架子。残砖烂瓦,断壁残垣,劫后苍凉,触目惊心。

    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使武三思,不敢怠慢,当夜就把看守天堂小吏从家中提溜出来,突审之后,武三思赶往皇宫,向老姑报告说:“薛怀义薛师把人打发走后,独自在天堂。起火后,有人见他和随从匆忙逃往白马寺。据臣所查,起火原因很可能与薛师有关。”

    九.6

    武则天披着被子坐在龙床上,寒脸挂霜,老脸拉得多长,半天不吱声,旁边的御医沈南璆插言道:“应该找薛怀义问问,干吗烧天堂。”

    武三思看了沈御医一眼,点了点头。武则天说:“这事你不用管了,对外就说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

    “侄儿明白。”武三思磕了个头,转身欲走,却又回头说:“薛师在天津桥头立的那个二百公尺高的血像,夜里也被暴风吹裂为数百段。”

    天明上朝,众文武小心翼翼,一齐向女皇请安问好,见武则天在龙椅上沉默寡言,心情不好,左史张鼎上前劝解道:“其实一场大火也没什么不好的,俗话说‘火流王屋’这场大火更弥显我大周之祥。”

    武则天一听这话,脸色舒缓了许多。通事舍人逄敏也上来凑趣说:“弥勒成道时,也有天魔烧宫,所建的七宝台须臾散坏,今天堂明堂既焚,正说明弥勒佛乃皇上真实前身也。”武则天听了,心中大为舒坦。

    左拾遗刘承庆气不过,走上来毫不客气地说:“明堂乃宗祀之所,今既被焚,陛下宜辍朝思过。”

    武则天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龙椅上坐立不安,宰相姚shou上来解围道:

    “此实人火,非曰天灾,至如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臣又见《弥勒下生经》云:当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散坏。观此无常之相,便成正觉之因。故知主人之道,随缘示化,方便之利,博济良多。可使由之,义存于此。况今明堂,乃是布政之所,非宗庙之地,陛下若避正殿,于理未为得也。”

    武则天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说:“姚爱卿所言极是,不妨重建一座。”

    姚shou奏道:“要建就赶紧建,烧坏的天堂明堂狼藉一片,有碍观瞻。”

    “马上建!”武则天指着姚shou说:“这事你负总责,让那薛怀义也挂个名,做复建明堂、天堂的总指挥,他有一些建筑方面的经验。”

    姚shou知女皇死要面子,为掩人耳目,故意委派薛怀义为名誉总指挥。因而不作异议,退了下来。右拾遗王求礼不干了,上来说:“外面风言,天堂明堂之火,与薛怀义有关,此次重建,决不能再让他当什么总指挥,再说他什么也不懂,光会贪污敛钱。”

    武则天的脸又白了一下,却故意打了个哈欠说:“朕被大火闹腾了一宿未睡,朕要回去歇息一会儿。”说着,武则天走下宝座,从角门拂袖而去。

    纵火焚烧明堂、天堂,不但任事没有,而且又荣升为明堂、天堂重建指挥部总指挥,薛怀义更觉了不起,也闹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逢人就吹:“烧个把天堂、明堂有什么了不起,就是把整个皇宫、加上全洛阳全烧光,也没有人敢动我一指头。”

    薛怀义挺着大肚子,巡视明堂建设工地,督作姚shou怕薛怀义乱说乱做瞎指挥,专门派几个人陪他玩,陪他唠嗑,陪他喝酒。

    薛怀义却不甘寂寞,到处指手划脚,这天他在库房里见几个怪模怪样、高达数丈的大鼎,便召来姚shou问:“这是什么东西?”

    姚王shou耐心地介绍说:“这是铜铸的九州鼎,其中神都鼎曰豫州,高一丈八尺,受一千八百石。冀州鼎曰武兴,雍州鼎曰长安,兖州鼎曰日观,青州鼎曰少阳,徐州鼎曰车源,扬州鼎曰江都,荆州鼎曰江陵,梁州鼎曰咸都……”

    “什么‘曰’不‘曰’的,”薛怀义指着墙角未拆封的铜制品问:“那几个团蛋子是啥?”

    姚shou叫人拆开封,介绍说:“此乃是十二神铸像,皆高一尺,置明堂四方之用。十二神者,子属鼠,丑属牛,寅属虎,卯属兔,辰属龙,巳属蛇,午属马,未属羊,申属猴,酉属鸡,戌属狗,亥属猪。”

    薛怀义指着十二神,耍开了总指挥的脾气,叫道:“什么鸡狗猫妖的,这些铸铜得花多少钱,怎么不跟我提前打招呼,你还把我这个薛总放在眼里不?”

    姚shou陪着笑脸说:“这些都根据皇上的意思做的,本督作见薛师事忙,所以没敢提前打招呼。”

    “我啥时候不忙?”薛怀义愣着眼说,“我啥时候都忙,你老姚想越俎代庖,门都没有,从今以后,所有的钱款都由我批!”

    姚shou见薛怀义无理取闹,拱手说:“皇上可只是让你当名誉总指挥,具体的承建工作可是安排我来做的。”

    一句话惹恼了薛怀义,当即指着姚shou骂道:

    “你立即给我滚蛋,明堂的建设工作老子全盘接管。”

    薛怀义一挥手,几个喽罗当即围上来,推推搡搡撵姚shou走。

    几个泼皮无赖小喽罗望着八面威风的薛怀义,竖起大拇指,羡慕地说:“薛师真能。”

    薛怀义笑着说,“那年我领兵挂帅西征,李昭德为行军长史,不听我的话,让我几马鞭揍得连连告饶,这可是人人知道有影的事。”

    “听说一个御医叫沈南璆想夺薛师的位子。”一个喽罗说。

    一提沈南璆,薛怀义气不打一处来,恨道:

    “他沈南璆算什么东西我匹马单枪驰骋皇宫几十年,其位子轻易是别人夺得了的吗?”

    几个小喽罗忙附合道:“是啊,是啊,他姓沈的哪是薛师的对手。”

    门外的几个官员听不下去,悄悄地开溜了。姚shou更是气愤难当,翻身上马,一鞭抽在马屁股上,直奔皇宫向女皇汇报去了。

    到了皇宫,姚shou一五一十把薛怀义所言所行说了一遍,武则天果然脸拉得老长,姚shou劝道:“应该约束一下薛怀义,此人不识时务,于宫闱秘闻多有泄露。”

    武则天正在沉吟间,人报河内老尼“净光如来”来访。武则天抬头一看,这净光如来熟门熟路,已入大殿了。但见净光如来念一声佛号,打一个稽首,说:“明堂、天堂不幸失火,老尼慰问来迟,还望我皇恕罪。”

    武则天早把脸拉下来了,厉声问河内老尼:“你常言能知未来事,何以不言明堂火?”

    河内老尼见皇上动怒,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忙不迭的,叩头如捣蒜。武则天一拍桌子,喝道:“滚!”

    河内老尼吓得一哆嗦,但尚还清醒,连爬带跑地慌忙走了。姚shou在一旁说道:“这河内老尼惯好装神弄鬼,白日里,一饭一菜,过午不食,俨如六根清净的高僧大德,到了夜里,却关起门来,烹宰宴乐,大吃大喝,宴乐之后,又与众弟子群聚乱交,其淫秽奸情,实在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