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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我正支着下巴,瞅着桌上的荷叶鸡和冰糖鱼发愁,冷不防有人凑在我的耳边,阴森森的说:“没想到你还真有点倔脾气……”

    “哇啊啊啊!”我吓的一跳三尺高,可这猛一站起来,立刻觉得头重脚轻,耳边嗡嗡直响,用力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

    缓了缓神,我扭头一看,正是久不露面的钱诚。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菜,用手中的折扇挑起我的下巴,皱着眉说:“瘦成这个样子,你真想饿死自己么?”

    “我才不想饿死自己呢……”我想争辩,可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是很想吃啊,可就是吃不下,我也很着急嘛!

    钱诚收回手,将扇子啪的打开,慢慢摇着,用很不经意的口气说:“既然你对奕这么忠心耿耿,我就放你回去吧。”

    “你说什么?!你要放我回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我放你去找他。”他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去,声音却悠悠的飘进来,“不过我打赌你会再回来的,你会自愿离开奕,到我身边来,就像其他人一样!”

    这人在说什么梦话?!我怎么会离开花潜来找你?!

    我觉得好笑,可也顾不上多想了。此时我忽然胃口大开,抓起筷子,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我伸了个懒腰便往外走。钱诚果然没有骗我,钱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拦我。等我顺利的走出钱府大门,像出笼小鸟一样忍不住欢呼:“花潜,我终于可以又见到你了!”

    ***

    我直奔我们当初落脚的客栈,可在路上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原本随处可见的花记药铺却全部挂出了停业的牌子。

    这是怎么回事?!花记的买卖出事了?!

    我的心一沉,忙加快了脚步,等走到棋盘街的时候,看到花记在京城最大的那间药铺还在开门营业,只是门可罗雀,冷清的可怜。

    先进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想到此,我停下脚步,转身进了这间药铺。

    真巧,在柜台里面说话的,正是金子和银票。我在钱府里每天都想起他们,如今终于重逢,喜不自胜,兴冲冲跑过去:“金子!银票!”

    “元宝?!是你?!你回来了……”金子回过头,猛然瞪大眼睛,好像看见我出现,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我回来了!”我笑着伸开双手,想要拥抱他俩,谁知他俩竟向后退了退,不愿我靠近。

    我觉得不可思议,不禁硬生生的停住脚步:“怎、怎么……”

    “你……”金子似乎很激动,想要说什么,却被银票拦住了。

    银票按住她的肩,神情怪异的问:“元宝,你从哪儿回来?”

    “从钱府啊,钱诚他……”

    还没说完,银票就打断了我,重重的重复着我的话:“从钱府!你果真去了钱府!”

    此时金子终于挣脱了他的手,冲到我面前,抓着我前襟的衣裳,激愤的大喊:“你为什么要背叛花老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大家?!你为什么……”

    说着,她便伏在我胸前呜呜的哭起来。我简直懵了,抬眼向银票求助:“什么背叛?我做了什么?”

    银票将金子拉回身边,苍白着脸说:“你在装什么?!你将伟哥的配方告诉了钱老板,现在整个京城都说我们是在卖假药骗钱,花记药铺根本没有人来了!”

    “什么?!”我后退了几步,“我、我没有说过啊……”

    “你还不承认么?你刚刚自己都说了,是从钱老板那里来的!而且伟哥的配方,只有你和花老板知道!”银票咄咄逼人,说完这句,便扶着哭泣的金子进里间去了。

    “我没说过……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被钱诚抓走的啊……”我呆呆的站在当场,喃喃的解释着,却已经没有人要听了。

    第十四章

    还是……去找花潜问个明白吧……

    我愣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沉重的腿,往客栈去。刚拐过巷口,就见客栈门前停着一辆车,花潜同依依惜惜姐妹两个站在车边说话。我不禁停住脚步,远远望着他们。依依姑娘仍然那么孱弱,微微倚靠在花潜的肩上,美丽如一支弱梅。花潜的眉梢略带疲倦,明显的消瘦了。

    我微微的有些心疼。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又不肯吃饭了。

    然后,花潜便扶着依依姑娘上了车,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打碎了她,接着自己也跟着上去。依依姑娘留在车下,偶然偏了偏头,看见了我。我于是挥手朝她打招呼,她却扭回头,似乎在催促车夫。

    我的手举在半空,呆呆的看着马车远走。等车彻底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依依姑娘终于转过身,望了我一会儿,才亭亭的向我走过来。

    她在我面前两步的地方停下,冷冷的说:“你来做什么?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对不起他的事……我没有将配方的事告诉钱……”

    依依姑娘打断我:“你离开他,转投钱诚的怀抱,还算对得起他?!”

    “你说什么?那不是为了救你姐姐吗?!”

    “你是救了我姐姐没错!钱诚因为有了你这个新欢,才能将我姐姐赶出来,我的确应该感谢你!”

    “你、你怎么可以……”我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颠倒是非啊!

    “元宝!你不该回来!我也绝不会让你回来!”她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异常冷酷,可神情却那么悲哀,“我姐姐本不该受这么多年的苦,她本应该嫁给他的,她在七……”

    正说着,惜惜姑娘蓦的停住,用手绢捂住嘴,将头扭向一旁。

    我接着她的话说:“她七年前就应该嫁给他的,他们早就有婚约的,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她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笑了:“还记得那天么?我在依依楼爬窗户的那天,你那时失口叫了一声姐夫。那时我就知道,花潜跟你姐姐,以前一定有过一段故事的。”

    她难以置信的说:“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答应救我姐姐?!”

    “我知道他们曾经有婚约,可我更知道,依依姑娘所受的苦,我知道那不是能假装出来的……”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天依依姑娘跳水自尽的情景,她那绝望的表情。

    她是真的想死啊!

    直到现在,我仍为她的悲哀所摄,流下泪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地狱里,我能救她,就不能放手不管。”

    惜惜姑娘也掉了泪:“那你不怕花潜跟我姐姐她……”

    “我也怕啊,那天我从你那里离开,远远的见你站在夕阳里,那么那么好看……那时我就怕的不得了,我想你的姐姐一定也是这么美丽的人,我站在旁边,立刻就被比到泥土里,我凭什么让花潜继续爱我……”我紧紧捏着拳头,指甲也许刺破了手心,揪心的痛,就像那天,我打定主意告诉花潜这件事的时候一样。

    我需要有人能给我信心,对这份感情的信心,对花潜的信心。

    这个人只能是我自己。

    因为我知道,不被所爱的人信任,是多么痛心的事。

    我慢慢平静下来,松开握紧的双手,重新回到那时的坚定:“但我相信他,他说过他会爱我一生不变……”

    “你相信他?”惜惜姑娘冷笑起来,“你可知道,刚刚他们两个去哪里了?他们去城东看房子,他们就要成亲了!而你!你是背叛他的人!他早对你恨之入骨了!”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晃了晃,胡乱用手扶住旁边的墙。

    我原本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无情的攻击另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并且毫不手软!

    我看着她,许久,吁出一口气,轻轻问:“一定……要这样吗?”

    “……是……只能如此……”惜惜姑娘咬了咬嘴唇,“没有别的选择,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

    不是没有选择,只是我不愿意选择。

    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在花潜身边,可是,对依依姑娘来说,我的选择就将夺走她的幸福。

    尽管我那样爱着花潜,我本不应该犹豫,可我无法弃她不顾,我怕自己将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我的幸福下面,或许是另一个人的尸骨。

    我怕选择,怕责任,我的生命之中没有胆量担当。

    选择的权力,就全部交给花潜吧,他的肩膀比我坚强,他的手臂比我更有力量,他是愿意让我一生依靠的人。

    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我……可以拿点东西走吗?”

    她想了想,侧过身子,跟在我后面走进客栈的房间。

    我看着这间熟悉的屋子,眼泪不禁流下来。椅子上搭着花潜的一件衣裳,我曾把口水淌在上面。桌上那个牧羊小孩的木雕,仍然摆在我离开前的位置。我伸手去拿这个木雕,惜惜姑娘在一旁开口:“元宝,这个不……”

    我朝她点点头,缩回手。我知道,她不想让花潜知道我曾回来过。

    于是径直走到床前,趴在地上,拉出床下的行李,在箱子的小小角落里找到那把刻着“花”字的刀,握在手里,向惜惜姑娘看。

    见她点头,我便将刀揣进怀里,把行李重新整理好,塞回床下。

    “那么,我走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所有属于花潜的东西,然后朝她摆摆手,往门外走。

    “元宝!”她叫住我,我回过头,看见她流泪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可……可是你是男人,到哪里都有路给你走,而我姐姐……她没有别的路……”

    “放心吧,我会活的很好的!”